《渡浮灯》 第1章 笼中信使 一九二六年的伦敦,被一种特有的、浸透骨髓的湿冷包裹着。这种冷,与江南水乡那烟雨朦胧的温润截然不同,它夹杂着泰晤士河上的煤烟味与古老石墙上苔藓的腥气,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无孔不入。 翻倒巷深处,一家不起眼的魔法宠物店里,光线昏暗。空气浑浊,混合着猫头鹰羽毛的尘埃、各类魔法生物古怪的体味,以及一种陈年木料和魔药材料**后的甜腻气息。笼子层层叠叠,关着些恹恹的蒲绒绒,或是眼神警惕、皮毛失去光泽的猫狸子。 在最角落,一个附着粗劣禁锢符咒的铁笼里,一团青影盘踞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从何而来。意识如同被浓雾彻底吞噬的荒原,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无法解读的画面残片——一道撕裂天空的刺目白光,然后是无穷无尽、令人窒息的坠落感,最后是周身骨骼仿佛寸寸碎裂的剧痛。此刻,那剧痛依旧盘踞在她体内,像无数烧红的铁丝在经络中游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可见骨的创伤。 她只能凭借本能感知到“冷”,一种深入灵魂的、陌生的寒冷。她微微蠕动了一下覆盖着黯淡鳞片的身躯,冰冷的铁笼栏杆硌得生疼。周围那些生物发出的窸窣声、偶尔的啼叫,以及店铺主人——一个浑身散发着劣质火焰威士忌和贪婪气味的男巫——粗哑的吆喝,传入她耳中,都只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嘈杂的音节。 她听不懂。这里的一切,语言、空气、寒冷,都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敌意。 店铺门楣上的铃铛发出生涩的“叮当”一响,一股更凛冽的寒气卷入。醉醺醺的店主人正对着一位衣着体面(但显然来错了地方)的女巫夸夸其谈,吹嘘着他弄到的“稀有品种”。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扑翅声打破了店内的沉闷。 一只灰林猫头鹰,带着霍格沃茨特有的那种不容置疑的使命感,像一道灰色的闪电般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它完全无视了店主人和潜在顾客,锐利的眼睛在昏暗中扫视一圈,随即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的那个铁笼。 它俯冲而下,利爪轻松拨开笼子上那聊胜于无的插销,将一封厚实的、用厚重羊皮纸制成的信件,精准地塞进了笼子的栏杆之间。信封上,翠绿色的墨水写着一行清晰而优雅的字迹: 伦敦,翻倒巷,无名魔法宠物店, 东南角,铁笼内, 那位笼中的小女士收 做完这一切,猫头鹰高傲地瞥了一眼笼中那盘踞的、显然并非普通魔法生物的身影,发出一声短促的啼叫,旋即振翅离去,消失在门外的灰蒙天色中。 笼中的青蛇,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惊动。她抬起沉重的头颅,冰冷的金色竖瞳警惕地注视着那封落在干草上的信。那东西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温和而坚定,与这间店铺里弥漫的污浊与恶意格格不入。她能感觉到上面萦绕的魔法,古老而纯净。 但她依旧什么都不明白。只是本能地,用鼻尖轻轻碰了碰那冰凉的羊皮纸。 几天后,同样的黄昏时分。 店铺的门被再次推开,这次的力量足以让门板撞在后面的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进来的一位女巫,高挑,挺拔,穿着一袭墨绿色的旅行斗篷,风尘仆仆。她的面容严肃,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紧紧束在脑后,一副方形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她的眼神锐利如鹰,甫一进入,便迅速扫过整个店铺,那目光带着一种天然的权威和审视意味,让醉意朦胧的店主人瞬间清醒了大半。 米勒娃·麦格,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副校长,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一封录取通知书的投递地址而亲自踏入翻倒巷这等地方。当准入之书在她面前显现出如此……“具体”而又诡异的地点时,她心中就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躁动不安的魔法生物,最终定格在东南角的那个铁笼上。 她走了过去,步伐稳定而有力,高跟鞋敲击在陈旧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在笼前站定,无视了店主人结结巴巴上前试图解释的举动。 她的视线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了笼中那抹青色之上。 那确实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种魔法蛇类。修长的身躯盘绕着,黯淡的鳞片上隐约可见奇异的花纹,即使此刻显得如此虚弱狼狈,依旧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尤其那双眼睛,金色的竖瞳里没有普通野兽的蒙昧,只有一片空洞的、因重伤和失忆带来的茫然,以及深埋其下的、不容侵犯的骄傲与警惕。 麦格教授的心微微一沉。她看到了那封被随意丢弃在笼内干草上的霍格沃茨信件。 “这位……小姐,”她的声音带着苏格兰高地特有的冷硬口音,但此刻却刻意放缓了语速,努力透出一丝她并不擅长的温和,尽管她的眉头依旧因担忧和不赞同而紧锁着,“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关于这封信,以及你的……处境。” 笼中的青蛇自然听不懂这陌生的语言。但她能感受到这位突然出现的、气场强大的女巫身上,没有店主人那种令人作呕的贪婪和恶意。相反,有一种类似于……“秩序”和“规则”的感觉,一种可以暂时倚靠的坚实。 她依旧警惕地盘踞着,但高昂的头颅,微微低下了一寸。 米勒娃·麦格深吸了一口气,转向面如土色的店主人,她的声音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严厉,每一个字都像冰凌坠地: “现在,先生,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位霍格沃茨的学生,会出现在你的笼子里?” 第2章 条例与蛇影 店铺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煤油灯摇曳的火苗在麦格教授方形镜片上投下冷冽的反光,让她审视的目光更具穿透力。店主人那张因酒精和常年算计而显得浮肿的脸,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惶恐与狡黠交织的灰败。 “霍……霍格沃茨的学生?”他干笑两声,声音嘶哑,试图找回一丝气势,“教授,您一定搞错了!这是我新进的货,一条罕见的……嗯……非洲树蛇变种,对,变种!危险得很!”他挥舞着粗短的手臂,试图遮挡麦格的视线。 米勒娃·麦格的下颌线绷紧了一分。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迈了一小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对方。 “罕见的变种?”她的声音平稳,却像冰层下的暗流,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么,博恩斯先生——根据门口营业执照上的名字——你是否拥有魔法部颁发的《高危魔法生物贸易许可证》,特别是针对这种……你甚至无法准确命名的‘变种’?” 店主人博恩斯噎住了。他的眼神慌乱地瞟向墙角一个锁着的柜子,那里显然没有存放任何正规文件。 “我……我正在申请……” “根据《魔法生物贸易管理准则》第12条,”麦格打断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精确敲打的图钉,将他钉在原地,“任何未经魔法部神奇生物管理控制司明确分类及许可的魔法生物,不得进行商业交易。违者将面临最高五百加隆的罚款,以及……可能吊销经营许可。” “罚款”和“吊销许可”像两记重锤,砸得博恩斯晃了晃。他额头渗出汗珠,油腻地反着光。 “但这……这是个误会!”他急忙辩解,指向笼中的小青,“您看,它好好的!我没虐待它!只是暂时……保管!”他刻意避开了“囚禁”这个词。 “保管?”麦格教授的目光扫过那粗糙的铁笼和劣质的禁锢符咒,嘴角扯起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使用未经魔法部检测的、具有潜在伤害性的禁锢咒语,关押一位……霍格沃茨的合法学生。”她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目光转向笼中那封羊皮纸信件,“这恐怕不仅仅是无证经营的问题了,博恩斯先生。这涉及到非法拘禁,以及……试图阻碍霍格沃茨履行其法定的教育义务。” 她微微俯身,视线再次与笼中的青蛇相遇。那双金色的竖瞳依旧茫然,但似乎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针对店主人的压迫感,它盘踞的姿态微微调整,头颅转向麦格的方向,像是在无声地观望。 “根据《国际保密法》的补充教育条款,以及《霍格沃茨信托法案》,”麦格直起身,声音如同宣布判决,“任何被霍格沃茨准入之书记录在案、并成功投递录取通知书的学生,无论其出身、种族或当前状态,都自动处于霍格沃茨的合法保护之下。在其无法自我保护期间,学校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确保其人身安全并接纳入学。” 她停顿了一下,让法律的重量充分压在对方肩上。 “现在,博恩斯先生,你有两个选择。”她伸出两根手指,动作干脆利落,“第一,我以霍格沃茨副校长的身份,正式接管这位学生的监护权。你可以就‘代为保管’期间产生的‘合理费用’——如果有任何能被证实的费用的话——向霍格沃茨校务管理办公室提交书面申请,经核实后,我们会酌情考虑补偿。” 博恩斯的眼睛亮了一下,捕捉到“补偿”这个词,但麦格接下来的话立刻浇灭了他的希望。 “或者,第二,”她的声音降至冰点,“我可以现在就通知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傲罗办公室,以及《预言家日报》的新闻热线。我相信,他们对翻倒巷商户非法囚禁霍格沃茨新生的故事,会非常感兴趣。届时,你面临的将不仅仅是罚款了。” 贪婪与恐惧在博恩斯脸上激烈交战。他看了看麦格那毫无转圜余地的严肃面孔,又瞟了一眼笼子里那条给他带来麻烦的“蛇”,最后想到阿兹卡班那摄魂怪飘荡的阴影和报纸上铺天盖地的丑闻。他知道,眼前这位女巫绝不是虚张声势。 “……补偿?”他哑着嗓子,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您得知道,为了抓住它,我可是费了很大功夫……” “打开笼子,博恩斯先生。”麦格命令道,不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立刻。” 博恩斯咬了咬牙,最终,对法律和更大麻烦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悻悻地嘟囔着,从脏兮兮的袍子里摸出一根魔杖,对着铁笼笨拙地挥舞了几下,解除了那几个粗劣的禁锢咒。锁扣“咔哒”一声弹开。 麦格教授没有立刻动作。她先是用魔杖轻轻点了一下笼门,确认所有魔法束缚都已解除,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徒手将笼门拉开。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恐惧或厌恶,动作谨慎而尊重,仿佛在开启一间专属宿舍的门。 她向笼中的青蛇伸出手,手掌平稳地悬停在半空,没有贸然触碰。 “现在,”她的声音放缓,尽管对方可能听不懂,但她依然保持着沟通的姿态,“跟我离开这里。” 笼中的小青,金色的竖瞳紧紧盯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她能感受到周围紧张的气氛已经改变,那个令她不适的男巫退开了,而这位严肃的女巫身上散发着一种可以信赖的、坚实的气息。她犹豫了片刻,体内依旧疼痛,对未知充满警惕,但离开这个冰冷囚笼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她微微昂起的头颅缓缓低下,试探性地,将冰凉的前额轻轻触碰了一下麦格的手指。 一个无声的协议,在冰冷的翻倒巷空气中达成。 米勒娃·麦格不再迟疑。她脱下自己的墨绿色旅行斗篷,动作轻柔而迅速地将它裹在青蛇冰凉的身躯上,只留下一个头颅在外面。然后,她稳稳地、用双臂将这份意外的“新生”抱了起来。 她没有再看面如死灰的博恩斯一眼,抱着怀中轻得出奇却又沉重无比的负担,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这间污浊的店铺。门外,伦敦黄昏的灰暗天光倾泻而下,将她离去的背影拉得修长。 翻倒巷的阴影被甩在身后,前方是通往霍格沃茨的、充满未知的漫漫长路。 第3章 校长室的博弈 霍格沃茨城堡在夜色中矗立,如同一位沉默的古老巨人,塔楼的窗口在苏格兰高地的寒风中闪烁着零星的暖光。米勒娃·麦格抱着用斗篷包裹的“负担”,穿过空旷的门厅,石墙上的火把将她紧绷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扭曲。她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那座巨大的花岗岩怪兽看守的楼梯。 “冰镇柠檬雪宝。”她清晰地说出口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石兽跳开,露出后方旋转上升的楼梯。 校长室里并非只有菲尼亚斯·布莱克一人,温暖的圆形房间里,充满了各种银器发出的细微嗡鸣声。现任校长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本人就站在他巨大的办公桌后,背对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他瘦削的身影看起来像一道黑色的剪影。他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长袍,脸上带着布莱克家族特有的、混合着傲慢与审视的神情。 而阿不思·邓布利多则坐在一张靠墙的软椅上,仿佛只是偶然在此停留。他穿着一件略显旧的深紫色长袍,上面点缀着闪烁的银色星星。他正悠闲地品尝着一杯蜂蜜茶,半月形眼镜后的蓝色眼睛在麦格进门,尤其是看到她怀中那显眼的、微微蠕动的包裹时,敏锐地闪烁了一下。 “米勒娃,”布莱克校长转过身,声音平滑,带着纯血统巫师特有的那种矜持的腔调,“我听说了你那……不同寻常的翻倒巷之行。希望没有给学校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的目光落在斗篷包裹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麦格教授将包裹轻轻放在校长办公室中央厚厚的地毯上。她没有立即回应布莱克,而是先挥动魔杖,变出一张柔软厚实的垫子,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揭开斗篷。 小青暴露在房间温暖的光线下。她本能地盘紧身体,金色的竖瞳在三位强大的巫师之间快速移动,充满了警惕与茫然。城堡内充盈而温和的古老魔法能量让她体内的剧痛缓解了一丝,但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并未减少。 “麻烦,菲尼亚斯,”麦格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干脆,“恰恰相反,我认为我们避免了一个更大的麻烦。”她简要叙述了在翻倒巷店铺里的经过,并强调了准入之书的指引和那封成功投递的信件。 “——笼中的小女士,”布莱克校长重复着这个地址,嘴角撇了撇,带着一丝讥诮,“准入之书确实从未出错。但……一位……嗯……”他斟酌着用词,目光在小青布满奇异花纹的鳞片上扫过,“……一位非人类的,并且显然不属于任何已知魔法种族谱系的‘学生’?霍格沃茨的创立者们可没预见过这种情况。” “创立者们或许没有,”邓布利多温和地插话,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小青,那目光并非审视,更像是一种充满好奇的探究,“但霍格沃茨的基石魔法,那接纳一切拥有魔法天赋孩子的古老誓言,显然预见了。契约已经形成,菲尼亚斯。她收到了信,这意味着城堡本身认可了她。” “认可?”布莱克扬起一道眉毛,“阿不思,我们对她一无所知!她是什么?来自哪里?体内流淌的是何种魔法?万一她具有危险性……”他的视线扫过小青,带着纯血统主义者对“未知”和“异类”本能的不信任。 “她重伤在身,菲尼亚斯,”麦格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事实力量,“而且,在我带走她的整个过程中,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相反,她表现出了极高的智慧,能够理解局势的转变。”她提到了那个轻轻触碰她手指的细节。 “智慧?或许只是驯服。”布莱克不为所动,“我们不能因为她‘看起来’无害,就无视潜在的风险。霍格沃茨的首要职责是保护在校师生的安全。将她交给魔法部神奇生物管理控制司进行‘鉴定’和‘安置’,或许是更稳妥、更符合程序的做法。” “然后让《预言家日报》写出‘霍格沃茨遗弃受伤新生,将其送入魔法部收容所’的头条?”麦格尖锐地反问,她太了解这位校长的软肋,其中之一就是布莱克家族和学校的声誉。 布莱克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就在这时,邓布利多站了起来。他没有靠近小青,以免增加她的压力,但他的目光变得更加专注。“或许,”他缓缓说道,声音如同远处传来的钟声,带着奇特的安抚力量,“我们不应该急于给她贴上‘生物’或‘学生’的单一标签。神奇生物管理控制司的流程,对于一位显然拥有高度智慧、并且可能正处于痛苦中的个体来说,未必合适。” 他转向布莱克,眼神变得严肃:“菲尼亚斯,我能感知到她体内的魔法痕迹……非常古老,非常奇特,与我们所知的任何体系都不同。强行‘鉴定’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而霍格沃茨,恰恰是最擅长引导和庇护特殊魔法天赋的地方。” 布莱克校长沉默了片刻,壁炉里的火焰在他深色的眼眸中跳动。他是在权衡。纯血统的骄傲让他对未知感到排斥,但作为校长的责任感和布莱克家族固有的实用主义也在发挥作用。将一位被准入之书承认的“学生”推出去,确实会在法律和舆论上留下把柄。而邓布利多提到的“古老魔法”和“潜在风险”,也让他不得不考虑将麻烦推给魔法部后,可能引来的、更不受控的关注。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很好,”布莱克校长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和官僚式的精确,“她可以留下。暂时地。”他重点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但是,”他看向麦格,目光锐利,“米勒娃,作为副校长,你将承担主要监管责任。她需要被妥善安置,并且,在我們对她的魔法本质和潜在风险有更深入的了解之前,她的活动需要受到限制,并远离其他学生。” 然后他转向邓布利多:“阿不思,既然你对她体内的魔法如此感兴趣,那么初步的观察和评估就交给你。我需要一份详细的报告,关于她是什么,以及她可能带来什么。在得到令人安心的结论之前,她只是霍格沃茨的一位‘特殊访客’,而非正式学生。清楚了吗?” 这是一场典型的布莱克式妥协——不情愿地接纳,但附加上层层条件和限制,并将责任明确分摊。 邓布利多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当然,菲尼亚斯。这将会是一次……有趣的研究。” 麦格教授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这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结果,但至少,她将她带出了那个笼子。“我会安排她在城堡内一个安静的区域内暂住。”她说道,语气坚定,表明她已接受这份责任。 小青静静地盘踞在垫子上,听着周围那些她无法理解的音节在空中交锋。她不明白那些词语的含义,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三种不同的意志在她周围碰撞:冰冷的权衡,严厉的保护,以及……深邃的好奇。 霍格沃茨的生活,就在这样一场充满疑虑和条件的博弈中,为她掀开了第一页。而她的到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其泛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第4章 魔杖与妖丹 霍格沃茨的校医院弥漫着消毒药水和某种温和草药混合的干净气味。阳光透过高大的拱形窗户,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与翻倒巷的阴暗潮湿形成了鲜明对比。小青被安置在最里面一张用厚重帷幔半隔开的病床上,身下是浆洗得挺括的亚麻床单。 波比·庞弗雷夫人,这位身材敦实、行动如风的医疗女巫,此刻正围着她忙碌,脸上带着职业性的专注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奇。她已经尝试了不下十种常见的诊断和治疗咒语,从检测恶咒残留的“显形咒”到修复骨骼的“愈合如初”,魔杖尖端流淌出的光芒在小青身上扫过,却如同溪流滑过坚硬的卵石,大多只是引起她鳞片上微弱的魔法涟漪,便消散无踪,效果寥寥。 “不可思议,”庞弗雷夫人第三次收起魔杖,对站在床尾的麦格教授和邓布利多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挫败,“她的生命体征很微弱,体内能量紊乱得像一场风暴后的战场,但我的咒语……大部分都失效了。她的魔法抗性高得惊人,或者说,她的身体结构……根本就不是为应对我们的治疗魔法而生的。” 小青躺在那里,金色的竖瞳警惕地半阖着。那些在她身上扫过的光让她感到不适,像是外来的异物试图侵入,本能地激起她体内残存力量的抵抗。每一次抵抗都牵扯着深层的伤痛,让她发出细微的、压抑的嘶声。 邓布利多走上前,他的蓝色眼眸在半月形眼镜后显得格外明亮,“也许,波比,问题不在于咒语本身,而在于我们试图用错误的‘钥匙’去开启一扇陌生的‘锁’。”他温和地说,然后转向小青,微微欠身,仿佛在向一位平等的、暂时落难的贵族致意。 “请原谅我们的冒昧,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我们只是想帮助你。” 他没有像庞弗雷夫人那样直接挥舞魔杖。相反,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缓缓靠近小青。没有念咒,但他的指尖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柔和、如同月辉般的银色光芒。这光芒并不试图穿透或改变什么,而是如同轻柔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知着她周围那紊乱的魔法场。 小青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她能感觉到这次探查的不同——它更深入,更……狡猾,仿佛不是在检查她的皮肉伤,而是在触摸她力量的本质。 邓布利多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维持着那个姿势,轻声对身后的两人说:“非常古老……也非常疲惫。像一首被强行中断的古老歌谣。我能感觉到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体内冲突——一种是造成她重伤的、狂暴的空间撕裂痕迹,充满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混乱气息;而另一种……是她本身的力量,沉静、深邃,带着某种……水生植物和古老岩石的意蕴,但现在被压制、打散了,如同被风暴肆虐过的湖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麦格教授上前一步。她没有使用任何探测魔法,而是用她那清晰、冷静,带着苏格兰口音的声音说道:“我们需要知道你的名字。或者,任何能标识你身份的信息。”她相信智慧生物能够理解意图,即使听不懂语言。 小青茫然地看着她。那些音节毫无意义。 麦格转向邓布利多和庞弗雷夫人:“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共鸣显影咒’?虽然通常用于鉴定魔法物品的制造者,但也许能对她身上残留的、属于她自身文化或起源的魔法印记产生反应。” 庞弗雷夫人显得有些犹豫:“那个咒语很精细,米勒娃,而且通常需要被检测物处于稳定状态。” “值得一试,”邓布利多收回了手,银光消散,“目前看来,温和的探查比直接的治疗更可能获得信息。我来引导魔力,米勒娃,你负责稳定咒语场。” 两位教授配合默契。邓布利多再次举起魔杖,这一次,杖尖流淌出的不再是银光,而是一种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半透明的涟漪。麦格则用魔杖在空中划出几个稳固的符文,无形的力量将病床周围的空间笼罩起来,形成一个临时的、隔绝干扰的领域。 “显影现真,溯本归源。”邓布利多轻声吟诵。 水波般的魔力轻柔地覆盖在小青身上。起初,没有任何反应。小青只是不安地动了动。但几秒钟后,异变陡生—— 她腹部鳞片之下,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如同黑暗深水中遥远的一盏孤灯。与此同时,她额头上,一个极其淡薄、若隐若现的、结构繁复优美的白色莲花虚影一闪而逝。 “梅林啊……”庞弗雷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也就在这瞬间,小青猛地昂起头,发出一声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嘶鸣!那并非蛇类的声音,更像是一种被侵犯了圣地的、古老生物的怒吼。一股无形的大力从她体内爆发出来,虽然不是有意识的攻击,却猛烈地冲击着麦格维持的稳定场。 帷幔剧烈晃动,床头柜上的水杯嗡嗡作响。麦格教授脸色一白,魔杖尖端迸发出更强烈的光芒,死死稳住几乎要崩溃的魔法领域。邓布利多立刻撤回了咒语,水波般的魔力瞬间消散。 病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小青瘫软在床铺上,喘息急促,刚才那一下似乎耗尽了她仅存的力气,眼中的金色都黯淡了几分。腹部的青光和白莲虚影早已消失无踪。 邓布利多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一个印记,以及……一个核心。”他若有所思地低语,“那青色的光点,蕴含着与她同源的生命力和庞大的潜能,像是力量的源泉,但受损严重。而那个白色的印记……充满了守护、净化与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古老气息。它们不属于我们所知的任何魔法体系。” 他看向麦格和庞弗雷夫人,语气凝重:“她不是普通的魔法生物。她拥有高度发达的、自成体系的魔法文明烙印。我们的治疗魔法之所以无效,或许正是因为路径完全不同。强行用我们的方法,可能只会加重她的负担。” 庞弗雷夫人看着病床上虚弱不堪的小青,职业素养让她暂时压下了震惊,转而专注于现实。“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 “基础的照料,”邓布利多说,“清洁伤口,提供清水,保持环境安静。她的身体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对抗伤势,虽然缓慢,但那是属于她的‘正确’方式。我们需要耐心,和……更多的了解。” 麦格教授收起魔杖,走到床边,沉默地看着小青。她那素来严肃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她伸出手,不是用魔杖,而是用手指,极其轻缓地拂过小青冰凉鳞片上的一道浅痕,那是之前在笼子里硌伤的。 “我们会找到方法的,”她低声说,既像是对小青,也像是对自己,“霍格沃茨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学生。” 小青疲惫地闭上眼晴,似乎能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不含魔法的、纯粹的善意。在这座充满未知的城堡里,在这间弥漫着陌生药水气味的房间里,伤痛与迷茫依旧,但一丝微弱的、类似安心的感觉,第一次悄然萌生。她的旅程,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漫长和复杂。 第5章 保密咒与唤醒药剂 日子一天天过去,霍格沃茨城堡外的天空时而阴沉,时而放晴,但校医院最里间病床上的小青,状况却如同陷入了泥沼,停滞不前。庞弗雷夫人每日的例行检查结果总是令人沮丧——那些温和的治疗咒语如同水滴洒在灼热的石头上,瞬间蒸发,只留下无奈的叹息。小青依旧虚弱地盘踞着,周身的魔法波动紊乱而黯淡,仿佛风中残烛,那深入骨髓的创伤顽固地拒绝着西方魔法的抚慰。 米勒娃·麦格脸上的线条日益紧绷,她每日都会来探望,沉默地站在床边片刻,那严肃的目光下是难以掩饰的忧虑。阿不思·邓布利多来的次数同样频繁,他尝试了几种更为古老、非主流的探测魔法,但结果无非是进一步确认了之前的判断:小青体内的力量体系与霍格沃茨所知的魔法截然不同,强行干预风险极大。 “我们不能就这样看着她……消散。”一天傍晚,当庞弗雷夫人再次报告毫无进展后,麦格终于忍不住,声音在安静的校长办公室里显得有些生硬。壁炉里的火焰在她镜片上跳跃。 邓布利多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逐渐暗淡的景色,半月形眼镜后的眼神深邃。“常规手段已经失效,米勒娃。我们需要更专业的意见,在另一个领域。” “你是说……魔药学?” “正是。霍拉斯对稀有材料和生命本质的理解,或许能为我们打开一扇新的窗户。” 很快,魔药学教授霍拉斯·斯拉格霍恩被请到了校长室。他圆润的脸上带着惯常的和气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但当他听明白召唤他的缘由,尤其是看到邓布利多和麦格脸上非同寻常的凝重时,那和气中立刻掺入了谨慎。 “一位……身份特殊、伤势奇特的新生?”斯拉格霍恩搓着他胖胖的手指,眼睛瞟向通往校医院的方向,“连波比都束手无策?哦,这听起来可真是不寻常。” “霍拉斯,”邓布利多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们需要你的专业知识,但在此之前,你必须理解此事的高度敏感性。这位‘学生’的存在和她所代表的……未知,一旦泄露,可能会引来我们无法预料的目光,无论是来自魔法部某些部门,还是校外的……其他势力。这关乎她的安全,也关乎霍格沃茨的稳定。” 斯拉格霍恩的圆脸微微绷紧,他当然明白“其他势力”在如今这个时局下指的是什么。他热爱舒适、人脉和珍稀材料,但更珍惜自己的安稳和霍格沃茨教授的职位。 “我明白,阿不思,我明白。”他连忙点头,“守口如瓶,绝对的。” “不仅仅是承诺,霍拉斯。”麦格教授上前一步,她的魔杖已经握在手中,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冷峻,“我们需要一个魔法契约,以确保万无一失。” 斯拉格霍恩咽了口唾沫,看了看邓布利多,后者轻轻颔首。他知道这不是商量。 “当然,当然,应该的。”他努力维持着镇定。 邓布利多举起他的老魔杖。魔杖尖端喷吐出细密的、如同液态白银般的丝线,它们在空气中蜿蜒交织,形成一个复杂而不断旋转的符文图案,散发着古老而约束的力量。 “霍拉斯·斯拉格霍恩,”邓布利多的声音在魔法的作用下显得格外恢弘,“你是否自愿立下誓言,对即将所见、所闻、关于这位特殊访客的一切信息保持绝对沉默,不得以任何形式——言语、文字、魔法或其他任何手段——向任何未参与此事者透露分毫,直至我们共同判定保密不再必要,或你生命终结?” 斯拉格霍恩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自己,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回答:“我自愿立誓。” 空中旋转的银色符文猛地一亮,化作两道流光,一道没入斯拉格霍恩的胸口,一道消散在空气中。一股微妙的束缚感萦绕在他心头,他知道,契约已成。 立下保密咒后,气氛缓和了些许。三人一同前往校医院。 在病床前,斯拉格霍恩收起了他平日略显浮夸的姿态,变得异常专注。他没有立刻使用任何魔药或工具,而是像邓布利多之前那样,先是用肉眼仔细观察着小青的鳞片、瞳孔状态,甚至小心地嗅了嗅空气中药水掩盖下那丝奇异的、带着淡淡莲香与水汽的气息。 “非凡……真正的非凡……”他喃喃自语,圆眼睛里闪烁着见猎心喜的光芒。接着,他才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龙皮小包里取出各种工具:一个镶嵌着月光石的小型窥镜,一套秘银打造的长柄镊子和取药勺,还有几个水晶小瓶,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发光粉末。 他的检查方式与庞弗雷夫人和邓布利多大相径庭:他用窥镜反射着光线,仔细查看小青鳞片下隐约流动的微弱能量;又用镊子尖端极其轻巧地刮取了一丝鳞片表面几乎看不见的代谢物,放入一个水晶瓶,加入几滴试剂,观察其颜色变化;他甚至还取出了一点月长石粉末,撒在小青周围的空气中,观察粉末被无形力场排斥或吸引的轨迹。 整个过程缓慢而精细,斯拉格霍恩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完全沉浸其中。小青似乎也感觉到这次检查的不同,没有激烈的反抗,只是不安地微微扭动,金色的竖瞳紧紧盯着这个圆胖的巫师和他那些奇怪的工具。 良久,斯拉格霍恩终于直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混合着疲惫与兴奋。 “怎么样,霍拉斯?”麦格迫不及待地问,连邓布利多的眼神也充满了探询。 “奇妙!太奇妙了!”斯拉格霍恩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她的生命形态……或者说能量结构,与我们完全不同!更像是一种……高度凝练的、具有自我意识的魔法本源生物!我们的治疗魔法之所以无效,是因为它们作用于‘□□’和‘常见魔力通道’,而她的‘伤’,更多是本源结构受到了冲击和污染,尤其是那些混乱的空间能量,简直像毒素一样缠绕在她的核心上。” 他拿起那个之前装有鳞片代谢物的水晶瓶,此刻里面的液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看,这是空间能量残留与她自身力量冲突的显影。常规魔药无法中和这种层级的异种能量。” “那么,有办法吗?”邓布利多问到了关键。 斯拉格霍恩胖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属于魔药大师的自信笑容。 “我有一个设想,阿不思,有一个非常古老、近乎失传的魔药配方,或许能起作用。它不直接‘治疗’,而是‘唤醒’和‘净化’。”他压低了些声音,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的魔法元素,“我们需要配制一份‘月光唤醒药剂’。” 他详细解释道:“基底必须是沐浴过整整一个周期——从新月到满月再到新月——纯净无瑕的圆月光辉的月长石粉末。只有经过完整月光洗礼的月长石,才蕴含着最纯净的‘接纳’与‘净化’之力,能与她体内那沉静如水的本源力量产生共鸣。” “然后,需要三滴凤凰的眼泪——非强迫,必须凤凰自愿流下的——蕴含最纯粹的生命与重生之火,用以灼烧、驱散那些纠缠的空间能量毒素。” “接着,是一小瓶独角兽自愿奉献的血液,”说到这里,斯拉格霍恩表情无比严肃,“极致的纯净与守护,可以保护她的核心在净化过程中不受二次伤害,并修复被污染的本源。” “最后,”他顿了顿,“需要加入几滴最炽烈的火龙心脏血精华——必须是壮年秘鲁毒牙龙或匈牙利树蜂。这看似冲突,实为关键。极致的纯净需要极致的力量来催化与平衡,龙血精华将作为催化剂,激发药性,同时以其狂暴的生命力,强行‘唤醒’她沉寂的核心力量,让她能够自我修复。” 一番话说完,病房内一片寂静。这个配方所需的材料无一不是稀世珍品,而且获取条件极为苛刻。 邓布利多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月长石和龙血精华,城堡的储藏室或许能找到符合要求的。凤凰的眼泪……福克斯或许愿意帮忙。但独角兽自愿奉献的血液……”他看向麦格。 麦格教授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禁林里的独角兽族群……我会去尝试沟通。为了一个学生的生命,值得冒险。” 斯拉格霍恩搓着手,脸上泛着红光:“如果能凑齐这些材料,我有七成把握!这将是魔药学上的一次壮举!” 希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支微弱烛火,虽然摇曳不定,但终于在这间病房里亮了起来。而为了守护这缕微光,一场寻找罕见材料的艰难旅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