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戏冠》 第1章 寿宴惊变 沈青辞是在一片觥筹交错的喧嚣中,精准地捕捉到府门外那丝不寻常的动静的。 彼时,公主府内正笙歌鼎沸。当朝摄政王沈栖渊三十三岁寿辰,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挤进了这座堪称帝国最华丽牢笼的府邸。连御座上的少年天子,此刻也屈尊降贵,在上首陪坐,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她母亲,长公主江怀璧,正牵着她的手,缓步踏入宴席。满园喧闹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骤然一静。天子率先起身,执礼甚恭:“皇姐。” 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随之俯首,声音汇成一股恭敬的洪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怀璧穿着一身湖蓝色的宫装,裙摆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行动间如水波微漾。她微微颔首,笑容温婉得如同三月春风,声音也是柔和的:“诸位不必多礼。栖渊昨夜去郊外办事,已在回府路上,大家先用膳吧,不必拘谨。” 众人连声应是,动作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僵硬,无人敢真正率先动筷。 沈青辞垂着眼,目光落在母亲那只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健康的粉色。只有她知道,这只手曾徒手拧断过北疆猛将的脖颈,也曾握着沾血的长鞭,在暗室里将她那位权倾朝野的父亲“安抚”得服服帖帖。 “既然诸位还不饿,”江怀璧歪了歪头,看向沈青辞,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青辞,你耍套剑舞给各位长辈解解闷,如何?” 沈青辞还没开口,上首的天子已经忙不迭地举起了银箸,声音都拔高了些:“不必不必!孤倒是饿了,皇姐府上的膳食,孤可是馋了许久。” 底下瞬间响起一片叮呤哐啷的附和声,百官们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纷纷举筷,口中念念有词“饿了饿了”、“殿下府上佳肴果然非同凡响”,场面一时滑稽无比。 沈青辞侧头看向母亲,果不其然,在那张温婉如玉的脸上,捕捉到一丝飞快掠过的、几不可察的弧度。 自收复北疆,卸任将军之位,下嫁她父亲沈栖渊后,京城人人都道长公主收敛了锋芒,变得贤良淑德,温顺恭谨。只有沈青辞清楚,她娘的心,从里到外,一直黑得透透的。所谓的温婉,不过是另一张更精致、更牢固的面具,将这座公主府笼罩成更诱人的陷阱。 所以,当她那姗姗来迟的父亲,摄政王沈栖渊,带着一个身着素雅衣裙、容貌清丽的女子踏入宴席,并当众宣布欲纳其为妾时,满园宾客惊得掉了筷子,天子沉了脸色,唯有她母亲,淡定地放下了手中的青玉茶盏。 茶盏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江怀璧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目光在那女子身上轻轻一转,最终落在脸色难看的沈栖渊脸上,然后,缓缓地,绽开一抹愈发温婉动人的笑意。 沈青辞知道,新的玩具,入笼了。 “妾身苏渺,参见陛下,参见长公主殿下,参见各位大人。” 名叫苏渺的女子顶着席间各色探究、鄙夷或好奇的目光,紧张地攥紧了袖口,却还是努力维持着落落大方的姿态,跪拜行礼。她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然而,她的话音在空气中飘荡了数息,却无人应答。上位者沉默着,仿佛没有听见。 沈青辞百无聊赖地拈起桌上的一粒瓜子,“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父亲沈栖渊皱了皱眉,那张儒雅俊朗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他转向天子,声音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温润,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压力:“陛下,外妇身子弱,地上寒凉,还望您体谅。” 少年天子平日里对这位摄政王姐夫多是言听计从,但今日,他却只是眨了眨眼,装作没听懂沈栖渊话里的意思,反而扭头关切地看向江怀璧:“皇姐,宫里的太医近日又研制了新的伤药,说是对旧疾也颇有益处,孤明日便命人送些来府上。” 江怀璧笑眯眯地点头,语气柔和:“谢陛下体恤,总惦记着本宫。” 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将跪在地上的苏渺和面色渐沉的沈栖渊晾在了一边。 沈栖渊额角青筋微跳,终于忍不住,伸手要去扶苏渺起身。苏渺却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妨。她伏下身,再次叩拜,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长公主殿下,妾听闻王爷当初与您成婚,并非你情我愿,乃是形势所迫。自妾与王爷两情相悦,妾自知身份低微,不求名分地位,只求能够长伴王爷左右,尽心伺候,望殿下成全!” 这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这简直是在公然撕扯长公主那块众所周知的“伤疤”——当年她强取豪夺,才得了这桩婚姻。 天子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桌面:“放肆!” 江怀璧却轻轻按住了天子欲要发作的手,声音依然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看着苏渺,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可知道,这里是长公主府,不是王爷府。” 她顿了顿,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脸色铁青的沈栖渊,继续用那温和的语调,说着最诛心的话:“不论当初我们为何成婚,但事实是,我娶的栖渊。说得好听点,他是驸马;说得难听点……”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看着沈栖渊骤然握紧的拳头,才慢悠悠地接上:“他不过是我养的面首。” “所以,”她微笑着,一字一句地对苏渺说,“他没资格纳妾。” 苏渺被这番话震得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妾……” “嗯。”江怀璧伸出纤长的食指,朝她轻轻摇了摇,笑容甜美,“你现在,还没资格自称‘妾’哦。” “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轻松,“你既说不求身份地位,府里也并非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苏渺眼中刚燃起一丝希望,就听到江怀璧用谈论天气般的口吻继续说道: “正好近日,我新招了几个面首,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你便都替我分担了吧。” 她甚至朝苏渺眨了眨眼,带着点少女般的俏皮:“你既是醉红楼出身,这种事,应该很熟了,对吧?”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喷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满座皆惊,吸气声此起彼伏。吃瓜的百官们再难维持表面镇定,筷碗瓷器碰撞声叮当作响,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 “你什么时候养了面首?!” 在一片惊诧声中,沈栖渊那满含愠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质问,显得格外突兀和不和谐。 他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死死盯着江怀璧,那双总是蕴着温和笑意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怒火和一种近乎被背叛的阴鸷: “江怀璧,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还有别的男人?!” 沈栖渊穿过庭院,一把攥住江怀璧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泛白,不容分说地拽着她就要离席。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宾客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临走前,江怀璧回头,目光与沈青辞对上,手指在袖摆的遮掩下,极快极隐蔽地比了一个手势。 沈青辞了然地勾起唇角,回了母亲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天子和百官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各自眼观鼻鼻观心,只可怜还跪在地上的苏渺,抬着头,一脸茫然和无措,像只被遗忘在暴风雨中的雏鸟。 看样子,这位新来的“姨娘”还不知道,她那位看似温文儒雅的王爷,有病。 哦,不对。沈青辞漫不经心地想,其实我们一家,都有病。病的名称各不相同,但本质上,都是游走在疯狂边缘的怪物。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走到面色不豫的天子身边,拽了拽他的龙袍衣袖,仰起脸,露出一个甜美无害的笑容:“舅舅,您先回宫吧,这里交给青辞。过两日,青辞一定带着爹娘进宫,给您赔罪哒。” 少年天子看着外甥女这张纯良的脸,嘴角抽搐了一下,连连摆手,忙不迭地起驾回宫,速度比来时快了不止一倍。他皇姐和姐夫的“赔礼”,大多伴随着血光和更加糟心的后续,他可消受不起。 待院内人群散得差不多,沈青辞才像是刚想起地上还跪着个人似的,小跑过去。 苏渺垂着头,看不清神情,但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手掌,暴露了她内心的屈辱和怨愤。 沈青辞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甜甜地唤道:“姨娘,你怎么还不起来呀?地上凉。” 她娘曾夸她这张脸,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人畜无害”。此刻,她刻意睁大了眼睛,卷翘的睫毛扑闪着,眼里像是盛满了星子,再配上那软糯的嗓音,任何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果然,苏渺抬起眼时,原本阴郁愤懑的表情恍惚了一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晃了眼。 “容……容姝郡主?”她迟疑地开口。 沈青辞用力点头,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困惑:“你认得我?” 苏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带着刻意的讨好:“王爷……常在妾身面前提起你呢。他说你冰雪聪明,乖巧伶俐,是他最大的骄傲……” 沈青辞立刻瘪了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带着委屈:“姨娘你就别哄我开心了,我爹才不喜欢我呢。”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点自嘲和害怕:“我娘……也不喜欢我。” 苏渺眼里的光亮了亮,虽然很快被她掩饰过去,但那瞬间的惊喜没能逃过沈青辞的眼睛。 “怎么会……”苏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同情,“你可是王爷唯一的女儿,还是整个大昭朝最尊贵的郡主,谁会不喜欢你呢?” “姨娘你不知道,”沈青辞一把抓住苏渺的手,入手一片冰凉,她做出一副惊恐又寻求依靠的模样,压低了声音,“你别看我娘平时温温柔柔的,实际上她最可怕了。” 她凑近苏渺,像是要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身体微微发抖:“我小时候养了一只很漂亮的狮子猫,后来有一天它不见了。我娘骗我说它自己跑丢了,可是……可是我在后厨,亲眼看见她拿着刀,在剁猫肉……” 她感觉到苏渺的手臂猛地一颤。 沈青辞继续用带着哭腔的、凄厉又哀怨的声音说道:“我还经常睡到半夜,醒过来发现自己不在床上,而是在假山上、屋顶上……甚至漂在荷花池的水里。府里的人都骗我说是我自己梦游,其实我知道,是娘亲半夜把我丢出去的!” 苏渺的脸色几经变换,从最初的惊疑到恐惧,再到一丝隐秘的兴奋。 “姨娘,”沈青辞死死攥着她的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害怕……” 小白兔果然轻易就上了钩。 沈青辞搀扶着“腿麻”的苏渺,往府邸西南角那处僻静的竹院走去。一路上,苏渺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套话。 “容姝郡主……” 沈青辞嗔怪地打断她,语气亲昵:“姨娘,都说了唤我青辞就好。” 苏渺从善如流,脸上挂着温顺恬静的笑,但演技显然远没有她母亲那般炉火纯青,眼底的算计藏不住:“青辞,谢谢你肯帮我。” “该是我谢姨娘才对,”沈青辞的声音里充满了依赖和信任,“姨娘答应帮我离开公主府,是我的恩人。” 苏渺迟疑了一下,状似无意地试探:“你娘……虽行事让人害怕,但王爷对她,应该还是有情意在的吧?不然,他刚刚也不会在得知你娘养了面首时,那般生气……” “我爹才不是气这个呢。”沈青辞歪着头,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姨娘你不知道吗?我爹有病的呀。” 她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她父亲那“极严重的毛病”——近乎变态的占有欲。凡是他染指过的东西,他人休想再碰半分,否则代价惨重。 “我听奶娘说,我刚出生的时候,身子弱,我爹好几次都想偷偷掐死我呢。”沈青辞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就因为我是从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他觉得我不可控,分走了娘亲的注意力。” 苏渺听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姨娘,你怎么了?”沈青辞“关切”地问。 “没、没事,”苏渺脸色发白,强自镇定,“刚刚腿跪麻了,还没缓过来。” 她急切地反驳,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我认识的王爷,温文儒雅,彬彬有礼,待人接物极有分寸,不、不是这样的啊……” 沈青辞偏着头,想了想,然后用一种极其笃定的语气说道:“那一定是因为我爹爱惨了姨娘你。” 苏渺猛地停在原地,活像被天打雷劈了一般,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他爱我?” “对啊!”沈青辞用力点头,眼神“纯真”,“不然以我爹那个毛病,他怎么会愿意把姨娘你接进府里来呢?” 她看着苏渺骤然变化的脸色,甜甜地补上最后一句,语气天真又残忍: “毕竟,姨娘你是……人尽可夫的头牌呀~” 苏渺的反应,有点出乎沈青辞的意料。 面对这般毫不掩饰的、裹着天真外衣的侮辱,她竟然在最初的脸色骤变之后,很快稳住了心神,只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声干涩的:“是、是么……” 沈青辞还想看看这只兔子被逼急了眼会是什么样子,便继续无辜地眨着眼,往她心口戳刀子:“是啊,姨娘不是在醉红楼待过吗?肯定见识过很多很多男人吧?经验一定很丰富啦。” 苏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硬生生从喉咙里逼出一个:“是。” 她没发怒,但暗暗把被沈青辞搀着的胳膊挪了开,一路上也不再试图从沈青辞这里打探任何消息,只是沉默地走着。 有点可惜。沈青辞撇撇嘴,难得遇到个能陪她“聊天”的,她还没玩过瘾呢。 走到竹院那处空置的厢房前,沈青辞停了下来。小院被葱郁的竹林环绕,白日里显得清幽宁静,是个养(关)人(兔)的好地方。 “姨娘,你就先住这里吧。这里离我娘的主院远一点,比较……安全。”沈青辞贴心地说。 苏渺看到这幽静的环境,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放松了些许,低声道:“谢谢你,青辞。” “姨娘先好好歇息,”沈青辞弯起眼睛,“夜里,我再来找你。” 苏渺显然没料到夜里还有节目,一脸困惑。 沈青辞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俯身,将耳朵凑过来。 她压着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语气,神秘兮兮地说:“夜里,我带姨娘去看我爹和我娘的秘密。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去一个地方。” 苏渺眼睛瞬间一亮,像是嗅到了关键线索,立即点头:“好。” 想到什么,苏渺也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迟疑问道:“你娘说的那些面首……” “姨娘放心啦,”沈青辞摆摆手,语气轻松,“我爹是不会让别的男人进府里来的,我娘也不会把人养在府里。那群面首,现在都在京郊的别院里待着呢。” 苏渺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沈青辞看着她放松的神情,笑眯眯地补充道,语气天真又恶劣:“我娘只会把你送过去。” 苏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僵在原地。 沈青辞却已经转身,蹦蹦跳跳地往来路走了。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对站在原地的苏渺露出一个甜得发腻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 “姨娘,记住了哦,这府里的人,除了我,你谁也不要相信哟~”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林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善意”。 夜色,渐渐笼罩了这座华丽而危险的囚笼。新的游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2章 笼中之兔 亥时的梆子声刚敲过,公主府便彻底沉入一种近乎死寂的静谧之中。 白日里的喧嚣与华美如同退潮般消散,只留下廊檐下几盏孤零零的灯笼,在微风中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将庭院深处的阴影衬得更加浓重。风声穿过亭台楼阁,带起细微的呜咽,像是某种活物在暗处低语。 苏渺蜷缩在竹院门外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粗糙的树皮中去。她身上还是那件素雅的衣裙,此刻却被夜露打湿,紧贴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这寒意并非全然来自外界,更多是从心底里漫上来的。 自从下午沈青辞离开后,她就没真正安心过。那小郡主看似纯良无害,可每一句话都像裹着蜜糖的针,扎得她坐立难安。长公主江怀璧是剁猫肉的变态?摄政王沈栖渊有想把亲生女儿掐死的占有欲?这哪里是公主府,分明是魔窟! 还有那些“面首”……苏渺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可她必须留下。系统的任务提示还在脑海中闪烁——【夺取界心·天瑙石】。那是她离开这个鬼世界,回到自己世界的唯一希望。前辈苏渺失败了,但她不一样,她有了防备,还有系统辅助。 想到系统,苏渺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一个硬物,那是一只做工精巧的银质麻雀,此刻正安静地躺着,毫无生气。这是系统在这个世界的载体,也是她最后的依仗。 “姨娘~” 一声甜腻的呼唤突兀地在寂静中响起,吓得苏渺差点惊叫出声。她猛地扭头,看见沈青辞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羊皮灯笼。 灯笼的光晕有限,只照亮了沈青辞腰部以下绣着蝶恋花的裙摆,和她那双穿着软缎绣花鞋的脚。她的上半身隐在黑暗中,只有那张脸,在下方光线的映衬下,带着一种天真又诡异的笑意。 “我们走吧。”沈青辞朝她伸出手,灯笼的光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苏渺心脏狂跳,强压下恐惧,拽住了沈青辞的衣袖,声音发紧:“等等……青辞,我们……我们要去哪?” “去我娘的密室呀。”沈青辞回答得理所当然,仿佛只是邀请她去逛自家后花园。 “密、密室?”苏渺喉咙发干。 “嗯!”沈青辞用力点头,灯笼的光在她眼中跳跃,“我娘在密室里藏了不得了的东西,姨娘,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她不肯多说,只是拉着苏渺往前走。苏渺还想再问,却被沈青辞截断:“快点嘛,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苏渺被她半拉半拽地拖着,离开了相对“安全”的竹院范围,深入公主府更幽深的腹地。 夜里的公主府,白日的雕梁画栋在黑暗中扭曲成张牙舞爪的轮廓。没有巡逻的护兵,也没有值守的丫鬟仆役,空旷得令人心慌。只有她们两人细碎的脚步声和灯笼摇曳的光影,在死寂中穿行。 这种异常的静谧让苏渺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青辞,府里……晚上都没有人巡逻吗?不怕……不怕有贼人吗?” 沈青辞头也没回,声音轻快:“我娘不喜欢有人在府里走来走去,嫌吵。况且她以前是将军,武功高强,才不怕有人图谋不轨呢。”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暗卫都在四周的墙头或者屋顶边沿守着,我知道他们的位置,特意绕开啦。” 苏渺闻言,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更加毛骨悚然。暗卫?在墙头和屋顶?她下意识地抬头四望,只看到一片沉沉的黑暗和模糊的建筑轮廓,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高处冷漠地俯视着她们这两个在牢笼中移动的小点。 “青辞,”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试图从这诡异的小郡主嘴里套出更多信息,“你既然对这里这么熟悉,知道暗卫的位置,还能找到密室……为什么一直没有逃出去呢?” 这是一个她下午就想问的问题。这小郡主看起来并不像表面那么懦弱无能。 沈青辞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抬起没提灯笼的那只手,指向不远处黑暗中一座完全无光的四角阁楼。那阁楼在惨淡的月光下,只能看到一个黑黢黢的轮廓,阁顶的檐角像怪兽的犄角,直指夜空。 “我逃出去过。”沈青辞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渺一愣:“那……” “但又被抓回来了。”沈青辞打断她,手指依旧指着那座阁楼,“姨娘,你仔细看那里。” 苏渺顺着她指的方向,努力睁大眼睛看去。那座阁楼除了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 “看什么?”她看了好半天,除了觉得那楼阴森得过分,一无所获。 “看最顶上那个尖角。”沈青辞耐心地指引。 苏渺拧着眉头,凝聚目力,死死盯住那个黑暗中的尖端。就在她眼睛发酸,想要放弃的时候,那尖端……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视线模糊的晃动,而是那个尖端的轮廓,像是被什么东西抹平了一瞬,随即又被顶起。若再凝神细看,会发现整座阁楼的廊柱、飞檐,都似乎在有生命般地、极其缓慢地……蠕动。 那不是建筑!那是…… “那楼怎么会动?!”苏渺低呼出声,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那是一群蝙蝠。”沈青辞收回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它们记得住我的气味。不论我逃到哪里,哪怕钻到地缝里,它们都能找到我,把我‘请’回来。” 黑暗中,她侧过头,灯笼的光勾勒出她小巧的下巴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声音里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嘲弄: “阻止我逃出去的,从来不是我爹我娘。” “是这些藏在暗处的东西。” 苏渺遍体生寒,手脚冰凉。她终于明白,这座华丽的公主府,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囚笼。而她,已经主动走了进来。 沈青辞带着魂不守舍的苏渺,七拐八绕,来到一处更加偏僻荒废的院落。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没过膝盖。 她掀开一片伪装过的杂草,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暗道入口。一股混合着泥土和陈旧气息的冷风从洞口涌出。 “走吧,姨娘。”沈青辞把灯笼放在入口旁的地面上,自己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苏渺站在洞口,犹豫不决。里面是未知的危险,外面是可能随时扑下来的蝙蝠群。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远处树枝上忽然传来几声细微的“啾啾”声,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歪着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似乎正看着这边。 是系统!它在外面接应! 这只麻雀的到来,像是一剂强心针,给了苏渺些许底气。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闭了闭眼,也跟着钻进了暗道。 “走吧。” 沈青辞的目光瞥过那只麻雀,无人看见的黑暗中,她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暗道两侧的墙壁上,隔着一段距离便插着一支燃烧的火把,跳动的火焰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粗糙的石壁上,如同随行的鬼魅。空气潮湿阴冷,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沈青辞对路径极为熟悉,带着苏渺在迷宫般的暗道中穿梭。苏渺紧紧跟着,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步踏错就会触发什么致命的机关,或者……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间书房大小的石室。 石室中央空荡,四周靠墙立着高大的木架。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古玩,金银器皿在火把光下反射出诱人的光泽,一些玉器瓷器更是透着温润古老的气息。然而,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此刻都像是蒙尘的陪衬。 因为,在最顶层,最中心的位置,只孤零零地放了一个方形的琉璃盒。 盒子里,一颗鸽卵大小、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的菱形宝石,正静静躺在黑色丝绒垫上。它自身仿佛蕴含着光源,在昏暗的石室中,散发着幽幽的、蛊惑人心的红光。 ——天瑙石! 苏渺的呼吸瞬间止住了,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那颗宝石上。系统的提示音在她脑海中尖锐地响起,确认着这就是任务目标。 她下意识地就抬脚想要奔过去。 “姨娘小心!”沈青辞一把拉住她,声音带着提醒,“这里有机关的。” 苏渺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低头看向沈青辞,那眼里的渴望和激动几乎要溢出来:“青辞……” “啪!” 一声沉闷的、类似石门开合的声响,突兀地从石室侧方传来,打断了苏渺的话。 沈青辞立刻抬起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她拉着苏渺,蹑手蹑脚地走到石室侧边。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类似通气窗的小窗,位置颇高。 沈青辞搬过一个垫脚的木箱,带着苏渺站了上去。 小窗的另一头,是另一间被布置得如同寝殿的石室。室内蕴着袅袅的、带着异香的白色烟雾,阻碍了部分视线,但依旧能看清里面的情景。 一张宽大的、铺着暗色锦被的床上,她下午见过的、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沈栖渊,正被几道乌沉沉的锁链捆绑着手脚,固定在床柱上。他衣衫半解,露出精壮的胸膛,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墨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枕上。 而床尾,立着一个手持黑色长鞭的身影——长公主江怀璧。她换下了一身宫装,穿着一件紧身的玄色劲装,勾勒出曼妙而充满力量感的曲线。她背对着小窗,看不到表情,但那背影,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她仍用那温婉得能滴出水来的声线,慢条斯理地说道: “夫君,你这么不乖,偷偷往家里带小兔子……” 鞭梢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带起细微的风声,轻轻点在地面。 “我该怎么罚你呢?” 床上的沈栖渊,那把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嗓音,此刻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栗和……臣服? “夫人……我错了……求你……” 苏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惊叫冲口而出。她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这哪里是夫妻?这分明是…… 她脚下一软,直接从木箱上跌了下去,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哐啷”声。 声音在寂静的石室中格外清晰。 苏渺瞬间面如死灰,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她甚至不敢去看小窗那头两人的反应,转身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手脚并用地往暗道里跑去。 “姨娘,你跑什么呀?”沈青辞追上来,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困惑,“你还没看到重点呢?我爹求饶的样子可好玩了!” “嘘!”苏渺回身,几乎是扑过来想要捂住沈青辞的嘴,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要被他们发现了!” 被发现? 沈青辞看着苏渺狼狈奔逃的背影,遗憾地叹了口气。 被发现又怎么了呢? 发现有人在看,她爹她娘,只会更兴奋啊。 这只新来的小白兔,胆子比预想的还要小。诱饵才刚放出去,就被吓破了胆。 看来,得换个玩法了。 第3章 府中秘辛 苏渺跑了。 像一只真正的、被猎犬追逐的兔子,慌不择路,踉踉跄跄地消失在暗道深邃的黑暗中,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沈青辞站在原地,并未立刻去追。她弯腰捡起滚落一旁的灯笼,指尖轻轻拂去沾上的灰尘,火苗在她平静的瞳孔中跳跃。 真可惜。她在心里轻轻叹息。 精心布置的戏台,诱饵刚刚放下,观众却吓得落荒而逃。那间石室里的“风景”,是她和母亲为父亲准备的“日常小游戏”,固然刺激,却远非这座府邸真正秘辛的冰山一角。本想循序渐进,让这只新来的兔子慢慢适应这笼中的“乐趣”,没想到她如此不禁吓。 “胆子这么小,怎么做好‘兔子’呢?”沈青辞低声自语,唇角却勾起一抹兴味盎然的弧度。也好,恐惧到极致,才会衍生出别的东西,比如……狗急跳墙的勇气,或者,扭曲的依赖。 她提着灯笼,不紧不慢地沿着来路返回。暗道里的火把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射在石壁上,仿佛有无数个她在并行。走到暗道入口处,她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之前那只麻雀停落的树枝。 那里空空如也。 那只“系统”麻雀,果然也跟着它的宿主一起仓皇逃窜了。 沈青辞无声地笑了笑,弯腰钻出暗道,将杂草重新盖好,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打理自家花园。夜风拂过荒院,带来竹叶沙沙的声响,也带来了远处主院方向,隐约传来的、属于她母亲那特有的、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以及她父亲压抑的、混合着痛苦与某种难以言喻快意的闷哼。 看来,爹娘那边的“游戏”,还在继续**。 她抬头望了望那座在月光下轮廓模糊、檐角似乎仍在微微蠕动的蝙蝠巢穴阁楼,又瞥了一眼竹院的方向,这才提着她的小灯笼,步履轻快地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今夜,暂且让受惊的小兔子独自舔舐伤口吧。 欲擒,故纵。 …… 翌日清晨,公主府仿佛一切如常。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暖阁,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檀香。江怀璧正与沈青辞一同用早膳,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和小粥,气氛静谧而温馨,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寿宴闹剧和密室旖旎从未发生。 江怀璧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未施粉黛,长发松松挽起,更显得温婉动人。她小口喝着粥,动作优雅得如同画中仙子。 一名丫鬟轻手轻脚地进来,躬身禀报:“殿下,竹院的谢姑娘……派了她的丫鬟来说,身子有些抱恙,就不来陪殿下和郡主用早膳了。” “谢姑娘”?哦,是了,那个连“妾”都没资格自称的苏渺。 江怀璧闻言,抬起眼帘,怨怼又似笑非笑地瞥了沈青辞一眼,语气带着亲昵的责备:“青辞,瞧瞧你,昨日是不是玩得太过火,吓着人家新来的‘妹妹’了?” 沈青辞正用银勺搅动着碗里的杏仁酪,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副比母亲还要无辜的神情:“我才没有呢。娘亲可别冤枉我,我就是太久没见到这么……鲜活可爱的小白兔了,一时兴起,想带她熟悉熟悉府里的环境嘛。” 她眨眨眼,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哪里有娘亲您玩得过火?您看,爹爹这不也没来陪我们用早膳么?” 话音未落,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还是刚才那丫鬟,面色有些微妙地再次禀报:“殿下,王爷……王爷带着太医,往竹院方向去了。” 暖阁内瞬间安静了一瞬。 沈青辞和江怀璧同时停下动作,母女二人隔着餐桌对视一眼,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波交汇,俱都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意味。 随即,江怀璧先笑了起来,那笑容依旧温婉,眼底却漫上一层幽冷的光,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细缝,渗出寒意。她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动作慢条斯理。 “看来……”她柔声开口,声音像羽毛搔过心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示,“今日,该轮到为娘去逗逗这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了。” 沈青辞立刻配合地眨眨眼,故意用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语气问:“那爹爹呢?爹爹好像很关心‘谢姑娘’呢。” 江怀璧笑得愈发风情万种,眼波流转间,却有一种令人胆寒的东西沉淀下来,语气幽冷如深井寒冰:“不听话的男人,没有第二次机会。” 沈青辞夸张地耸了耸肩,放下银勺,表示自己用完早膳了。她离席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她娘亲随口叮嘱了一句,语气轻描淡写,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娘亲,玩归玩,小心点。” 她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窗外晴朗的天空。 “家里……好像还进了只不怎么安分的‘麻雀’。” 江怀璧端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对她露出了一个“放心”的完美笑容。 …… 沈青辞果然一整日都没再去竹院“叨扰”。 她在自己的院子里,悠闲地翻了几页闲书,逗弄了一下笼中那只羽毛艳丽、却始终学不会说人话的金刚鹦鹉,又对着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发了一会儿呆。 她知道,她娘亲此刻一定在竹院,用她那种独有的、温柔刀割肉的方式,“安抚”着受惊的苏渺,顺便,加深那只“麻雀”对这座府邸的错误认知。 果不其然,临近傍晚,她溜达出府,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上转了一圈,接受了一圈百姓们“容姝郡主万福”的问候和各式小礼物后,掐着时间回府。 刚踏入府门,便有眼线来报,竹院那边,今日“颇为热闹”。长公主殿下亲自去“探望”了生病的谢姑娘,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殿下离开时,竹院四周那片原本青翠欲滴的竹子,莫名弯折了好几枝,像是被什么重物反复压过、踢打过。 沈青辞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她娘亲大概是把对父亲擅自带人回府的不满,连本带利地“玩”在了苏渺身上。用鞭子?还是她那身怪力?或者,只是用语言和气势,就足以让那只兔子精神崩溃? 她原本想直接回自己院子,但看了看天色尚早,脚步一拐,又朝着竹院的方向去了。 越是恐惧,越容易露出马脚。她想去看看,经过母亲一整日的“特别关照”,那只兔子是否还保持着“清醒”,以及……那只“麻雀”,是否还在试图扑腾。 还未走近竹院,远远便听到卧房内传来模糊的低语声,间或夹杂着压抑的、凄凉的啜泣。 沈青辞挑了挑眉,看来精神还没完全垮掉,还有力气哭和……说话? 她想起昨夜暗道口那只麻雀,心思微动。白日里母亲在场,那“系统”想必不敢轻易现身。如今母亲刚走,父亲或许还在前院处理公务,这正是它出来“安抚”宿主、收集情报的好时机。 她没走正门,而是身形一晃,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使用轻功翻上了苏渺所在厢房的屋顶。动作轻盈如猫,连一片瓦砾都未曾惊动。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小片瓦片,俯身向下窥伺。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苏渺蜷缩在靠窗的美人榻边,不再是昨日那般强装镇定,而是真正显露出了狼狈和脆弱。她头发散乱,眼睛红肿,面颊上甚至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身上那件素雅衣裙也皱巴巴的,沾了些许尘土和……疑似竹叶的碎屑? 她正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声啜泣着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不干了行不行?我一个新手,连系统商城都没解锁几个,你让我做这种地狱级难度的任务?那颗破石头周围全是机关!长公主是个能笑着把人当毽子踢的变态!那小郡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些,带着哭腔和愤懑:“什么第一个成功潜入公主府的任务者?我才不信沈栖渊那个抖M会真心喜欢我!他看我的眼神……跟看一件玩意儿没什么区别!” “接近?我怎么接近!她今天把我当毽子吊在竹子上踢啊!要不是我死死抱住竹子,现在恐怕已经散架了!” “偷?我怎么偷?!那里有机关!你们呢?被这个世界削弱得连个像样的金手指都给不起!隐身符?穿墙术?什么都没有!就会催催催!” 沈青辞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视线落在美人榻前的矮桌上。那里,果然立着一只麻雀,正是昨夜见过的那只。此刻,它的小脑袋正对着苏渺,尖喙开合,发出极细微的、普通人绝难察觉的“啾啾”声,似乎在回应着她的抱怨。 以沈青辞的视角,无法完美解析那复杂的鸟语,但她能通过苏渺的反应,大致猜出“系统”说了什么。 不知道麻雀又说了什么,苏渺的情绪更加激动,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因为愤怒而显得亮得骇人: “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句“她”,指的似乎是江怀璧。 “一口一个‘头牌’,活该她被她爹她娘不喜!”——这句“她”,指的显然是沈青辞自己。 沈青辞在屋顶无声地挑了挑眉。哦?还敢在背后骂她? “任务完成后,我第一个撕烂她的嘴!”苏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出来,带着一种穷途末路般的狠厉。 哎呀呀。 沈青辞轻轻合上了瓦片,隔绝了底下那充满怨毒的诅咒。 我这么和善可爱,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渴望逃离魔窟的可怜女儿,她怎么能对我有如此大的恶意呢? 小白兔不仅伤了我的心,还生出了不该有的獠牙。 要受惩罚的呀。 她轻巧地跃下屋顶,如同落叶般无声落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逗弄小动物,也讲究张弛有度,欲拒还迎。既然对方已经受惊过度,并且开始口出恶言,那么,暂时冷一冷,让她在恐惧和孤立无援中自己发酵一会儿,或许效果更佳。 她决定,接下来这段时间,都不去主动理会苏渺。 让她好好“享受”一下,没有“青辞”这个“唯一盟友”的公主府,是何等滋味。 …… 接下来的几日,沈青辞果然言出必行。 她要么待在府里自己的小院,要么就出府闲逛,赏花听曲,甚至跑去京郊别院(她娘确实在京郊有别院,但里面养的是不是“面首”,就只有他们自家人知道了)小住了两日,完全将竹院那位“谢姑娘”抛在了脑后。 苏渺果然如她所料,开始坐不住了。 起初一两天,她似乎还在惊魂未定地观察,试图自己摸索府中的情况。但公主府如同一个巨大的、会呼吸的迷宫,白日看似平静,夜晚却总有各种难以解释的细微声响;路径似乎每天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那些沉默的、眼神空洞的丫鬟仆役,更是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几次派人来沈青辞的院子,借口请教女红或送些自己做的(难以下咽的)点心,都被沈青辞院里的丫鬟以“郡主身子不适”、“郡主出府未归”等各种理由挡了回去。 拒绝得多了,连丫鬟都看出了些端倪,私下里嘀咕,郡主是不是不喜那位新来的谢姑娘。 沈青辞但笑不语。 直到第三日傍晚,她和她娘在花园凉亭里对弈时,江怀璧落下一子,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那只兔子,躲在洞里瑟瑟发抖了几日,粮草将尽,又找不到出路,眼看……该忍不住要自己往外探头了。” 沈青辞执着黑子,盯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局势,轻轻“嗯”了一声。 她娘亲对“猎物”状态的把握,向来精准。 果然,当夜子时过后不久,负责监控竹院的暗卫便传来消息——苏渺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鬼鬼祟祟地溜出了竹院,看方向,竟是朝着昨日荒院那片区域摸去。 她果然还是不死心,想要再去寻找那个藏着“天瑙石”的暗室。 沈青辞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唇角弯起。 鱼儿,终于还是要咬钩了。只是不知道,这次她找到的,会是谁的“宠物间”? 她并不担心苏渺真的能找到暗室。暗道入口的阵法每日都在变化,没有她或者她爹娘的指引,外人绝难寻到正确路径。她更感兴趣的是,苏渺这次冒险,会触发府里的哪一处“小惊喜”? 约莫一炷香后,暗卫再次来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 “郡主,谢姑娘……她没找到暗道入口,反而触动了西南角宠物房的禁制,被……被红宵大人‘请’到殿下面前去了。” 沈青辞:“……” 红宵?她娘亲养的那条宝贝毒蟒? 她几乎能想象出苏渺当时的表情。看来,今晚的“游戏”,注定要由她娘亲主导收场了。 她挥退了暗卫,重新躺回床上,盖好锦被。 罢了,既然娘亲接手了,她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明日再去“欣赏”小白兔的惨状也不迟。 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期待,沈青辞安然入睡。 今夜,公主府的月光,似乎都带着一丝血腥的甜腻。 第4章 夜探暗室 沈青辞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她神清气爽地在院中练了一套养身的柔拳,金刚鹦鹉在旁边的架子上扑棱着翅膀,嘎嘎叫着些无意义的音节。阳光透过晨雾,给公主府镀上一层浅金,一切看起来安宁又祥和。 丫鬟端着早膳进来时,脸上带着些许未褪的惊悸,低声禀报道:“郡主,昨夜……竹院那边动静不小呢。听说谢姑娘不知怎么冲撞了殿下养的红宵大人,被吓得不轻,后来王爷也去了,发了好大的火……” 沈青辞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水晶虾饺,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她娘亲的“安抚”手段,她再清楚不过。红宵那庞大冰冷的身躯和吞吐的蛇信,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者噩梦连连。至于她爹发火……多半是因为他看中的“新玩具”被提前玩坏了,心有不甘罢了。 “人还活着吗?”她随口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花开得如何。 “活着活着,”丫鬟连忙点头,“就是……听说回去后就发起高烧,胡言乱语的,太医去看过了,说是惊惧过度,开了安神的方子。” 沈青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吓病了?正好。人在病中,意志最为薄弱,也最容易……被趁虚而入。 用完早膳,她并未像往常一样出门,而是去了府里的藏书阁,挑了几本记载各地奇闻异志和机关阵法的杂书,靠在窗边的软榻上闲翻。心思,却有一半系在竹院那边。 她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果然,午后刚过,竹院那边便传来了消息,说是苏渺的高热退了些,人虽然还虚弱,但已经能勉强进些米汤,只是精神依旧恍惚,时常惊醒。 沈青辞放下书卷,走到镜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面容。镜中的少女眉眼弯弯,唇红齿白,眼神清澈得如同山涧溪流,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担忧、关切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表情,直到完美无瑕,这才起身,慢悠悠地朝着竹院走去。 …… 竹院内,比前几日更添了几分死寂。 原本青翠的竹林,因为昨日江怀璧的“拜访”,好几处显得歪斜折损,破坏了原本的清幽。院里的丫鬟仆役个个敛声屏气,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屋里那位据说被“蟒神”冲撞了的姑娘。 沈青辞踏入苏渺卧房时,一股浓郁的药味混合着若有似无的熏香扑面而来。房间光线昏暗,窗帘半掩着。苏渺躺在拔步床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她闭着眼,眉头却紧紧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睁开眼,瞳孔先是涣散,待看清是沈青辞时,瞬间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比红宵更可怕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往床内侧缩去,扯着嘶哑的嗓子尖叫:“别过来!你……你别过来!” 沈青辞停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脸上适时地露出被惊吓和受伤的表情,声音软糯,带着委屈:“姨娘……你怎么了?我是青辞啊……我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看你……” 她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泫然欲泣:“姨娘是不是……是不是怪青辞那天晚上带你去密室,才害得你……青辞不是故意的,青辞只是……只是想跟姨娘分享秘密……” 她说着,声音哽咽起来,低下头,用袖子轻轻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肩膀微微耸动,将一个因“好心办坏事”而内疚不已的少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苏渺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怀疑和一丝残存的、因高烧而混乱的逻辑。她看着沈青辞那副纯良无辜、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再对比昨夜长公主那温柔笑容下的残忍和红宵那冰冷的蛇瞳,剧烈的反差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是了……是了……这小郡主或许也是受害者?她只是太天真,太想找人依靠,所以才不小心把自己引入了险地?她不是故意的?否则,她为什么现在会来看自己?还一副如此愧疚的样子? 人在极度脆弱时,会本能地抓住任何一根看似能救命的稻草,哪怕那稻草曾经差点勒死自己。 “你……你真的不知道那里那么危险吗?”苏渺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浓重的怀疑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沈青辞抬起头,泪眼汪汪,用力摇头,表情真诚得无可挑剔:“青辞不知道!青辞只知道那里是爹娘常去的地方,有很多好玩的东西……青辞以前也偷偷去看过,虽然有时候会被爹娘发现……但,但他们从没放红宵出来过……” 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后怕和困惑:“姨娘,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带你去了,娘亲生气了,才……”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苏渺心中那摇摇欲坠的怀疑壁垒。是啊,长公主那么可怕,一定是发现了她们偷窥,才用这种方式警告、惩罚!这小郡主,恐怕也是被蒙在鼓里,甚至……可能也因为自己而受到了牵连? 看着沈青辞那副楚楚可怜、仿佛随时会被她娘亲责罚的模样,一种荒谬的、同病相怜的感觉,混杂着对强大压迫者的恐惧,让苏渺的心理防线出现了裂痕。 她的敌意和恐惧稍稍减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弱的、近乎崩溃的倾诉欲。她需要有人理解她的恐惧,需要有人分担这令人窒息的压力。 “不……不怪你……”苏渺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不再那么紧绷,她颓然地靠回枕头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是……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娘……你娘她……” 她似乎想描述江怀璧的可怕,却又恐惧得不敢说出口,只能化为无声的颤抖和眼泪。 沈青辞见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两步,见苏渺没有再次激烈反应,才走到床边,拿起桌上的温茶,递到苏渺唇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 “姨娘,喝点水吧。”她声音温柔,“别怕,娘亲她……她其实有时候就是脾气怪了点,只要不惹她生气,就没事的。” 她喂苏渺喝了几口水,又拿起旁边的湿毛巾,轻轻擦拭她额头的虚汗,语气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安慰”:“你看,你现在不是没事了吗?爹爹还请了太医来看你,说明爹爹还是关心你的呀。” 提到沈栖渊,苏渺的眼神波动了一下,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那个男人……他昨晚确实来了,也确实为了她和长公主起了冲突,可他看她的眼神……依旧让她感到莫名的寒意。 “姨娘,”沈青辞俯下身,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你好好养病,别再胡思乱想了。等你好些了……青辞再想办法帮你打听打听,那颗……你想要的石头,到底放在哪里才安全。” 她故意提及“天瑙石”,再次点燃苏渺心中那微弱的任务火苗。 苏渺猛地抓住她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混合着恐惧和渴望的光:“真的?青辞……你……你还愿意帮我?” 沈青辞吃痛,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反手握住了苏渺冰冷颤抖的手,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嗯!姨娘是除了舅舅以外,唯一肯听青辞说话、肯帮青辞的人!青辞一定帮你!” 她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苏渺在这座魔窟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盟友。 又“安抚”了苏渺一会儿,直到她精力不济,昏昏沉沉睡去,沈青辞才轻轻抽出手,替她掖好被角,脸上那纯良无害的表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算计得逞的笑意。 她走出卧房,对守在门外的丫鬟淡淡吩咐:“好好照顾谢姑娘,用的药和吃食,都仔细着点,别怠慢了。” 丫鬟连忙躬身应下。 离开竹院,沈青辞并未回自己住处,而是转身去了主院方向。她需要向母亲“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顺便……看看她爹娘昨夜那场冲突的后续。 刚到主院外,就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以及沈栖渊压抑着怒火的低吼:“江怀璧!你非要如此折辱于我吗?!” 沈青辞脚步一顿,隐在廊柱的阴影里,饶有兴致地侧耳倾听。 她母亲的声音依旧温婉,甚至带着点笑意,却字字如刀:“折辱?夫君言重了。不过是管教一下不懂规矩的新人,免得她日后恃宠而骄,坏了府里的规矩。怎么,夫君心疼了?” “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玩意儿!你何至于动用红宵?!” “哦?无足轻重?”江怀璧的声音冷了几分,“无足轻重的玩意儿,也值得夫君你亲自带去太医,还当着下人的面与我争执?夫君,你的‘病’,是不是又加重了?连这等货色,也当成专属物了?” “你!” 接着是更激烈的争吵,夹杂着东西被扫落的声音。 沈青辞听得津津有味。看来她爹这次是真的有点动气了,不仅仅是因为苏渺,更是因为她娘毫不留情地挑战了他那病态的占有权威。而她那句“你的病是不是又加重了”,更是精准地戳到了她爹的痛处。 这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她没进去打扰父母的“雅兴”,悄无声息地退开了。看来,苏渺这颗棋子,比她想象的更能搅动府里的风云。不仅激化了父母之间的矛盾,还让她爹对她的“所有权”意识更加强烈。 这很好。 矛盾越深,水越浑,她才好在里面摸鱼。 …… 接下来的几天,公主府表面维持着诡异的平静。 苏渺在太医的调理和沈青辞偶尔“不经意”的关怀下,身体逐渐好转,但精神依旧敏感脆弱,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警惕,唯独对沈青辞,依赖日深。沈青辞则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善良、无助却又努力想帮助“盟友”的少女形象,时不时给苏渺带去一些无关痛痒的、关于府内路径或者她爹娘喜好的“情报”,进一步巩固着这份扭曲的信任。 沈栖渊似乎因为那日的争吵,暂时收敛了些,没再频繁前往竹院,但沈青辞知道,她爹的视线从未真正离开过那里。他就像一头守护着自己领地的雄狮,哪怕自己暂时不去享用,也绝不容许他人染指,甚至……包括他名义上的妻子。 江怀璧则一如既往的“温婉”,仿佛那日的冲突从未发生,甚至还在一次家宴上(沈栖渊称病未至),“亲切”地询问了苏渺的病情,赏下了一些补品,那关怀备至的模样,让苏渺吓得差点当场打翻汤碗。 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 沈青辞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如同一个高超的棋手,审视着棋盘上每一颗棋子的动向。 她在等。等苏渺按捺不住,再次行动。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和“信息搜集”,加上系统麻雀在暗处的不断催促,这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兔子,一定会再次冒险。 而这一次,她不会再给她任何走错路的机会。她会“不经意”地,将真正的、通往“目的地”的路径,“泄露”给她。 时机,在一个月色黯淡、乌云蔽星的夜晚,悄然来临。 负责监视竹院的暗卫传来消息,苏渺换上了一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身形鬼祟地溜出了院子,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像是根据某些描述临时绘制的、简陋的路线图。 沈青辞坐在窗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她站起身,没有点灯,如同融入了黑暗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今夜,她不再是引导者,而是……收割者。 她远远地吊在苏渺身后,看着她如同惊弓之鸟,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四下张望,凭借着那份漏洞百出的“地图”和可能是“系统”提供的微弱指引,在复杂的府邸中艰难摸索。 有好几次,苏渺差点走错方向,触发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机关,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沈青辞隐藏在暗处,如同欣赏一幕有趣的戏剧。 终于,在苏渺绕了无数弯路,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她“幸运”地找到了今日阵□□转后,正确的暗道入口——那片位于荒院杂草下的黑洞。 苏渺脸上瞬间迸发出狂喜和决绝的光芒,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 沈青辞没有立刻跟上。她在入口处静静等了一会儿,直到确认苏渺已经深入,并且……那只一直远远跟着、负责警戒和记录的麻雀系统,也按捺不住,跟着飞入了暗道之后,她才如同鬼魅般,飘然入内。 暗道内,火把依旧。 沈青辞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如同自家后院,她甚至不需要借助光亮,仅凭记忆和感知,就能避开所有机关,悄无声息地前行。 她能听到前方不远处,苏渺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和因为紧张而偶尔踢到石子的细碎声响。 这一次,苏渺没有走错。她凭借着“盟友”之前“无意”中透露的、关于阵法变化规律的“线索”(自然是沈青辞精心筛选过的假信息),以及系统麻雀在关键时刻的方位校正,竟然真的七拐八绕,再次来到了那间存放着无数珍宝和……天瑙石的石室前。 站在石室入口,看着里面木架上琳琅满目的珠宝,尤其是最顶层那琉璃盒中散发着诱人红光的宝石,苏渺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成功了!她终于找到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停在肩头、同样显得有些“激动”的麻雀系统,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几块随手捡来的石子,朝着记忆中有机关的区域奋力扔去——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笨的试探方法。 石子落地,发出几声闷响,预想中的箭矢毒针并未出现。 难道……机关被关闭了?或者,今天的机关不在这里? 狂喜淹没了她残存的理智。她不再犹豫,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颗梦寐以求的天瑙石冲了过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琉璃盒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在寂静的石室中清晰可闻。 苏渺的动作僵在半空。 下一秒,她脚下的石板毫无征兆地向下翻落!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赫然出现! “啊——!” 苏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就朝着黑洞洞的陷阱直坠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停在她肩头的麻雀系统猛地爆发出一道微弱的白光,翅膀急扇,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苏渺一下,减缓了她下坠的势头,让她勉强扒住了陷阱边缘一块凸起的石头! 她整个人悬在半空,脚下是漆黑的深渊,冰冷的寒意从下方涌上来。她死死扒着那块救命的石头,指甲崩裂,鲜血渗出,脸色惨白如纸,连呼吸都快要停止。 那只麻雀系统也因为强行动用力量,显得萎靡了不少,在她耳边焦急地“啾啾”叫着。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疑惑的、甜美的声音,从石室入口处响起,如同天籁,又如同恶魔的低语: “姨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渺猛地抬头,看到沈青辞提着一盏小灯笼,站在入口处,正“惊讶”而又“担忧”地望着她。灯笼的光映着她纯净无暇的脸庞,和她那双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深不见底的眼眸。 “青……青辞……”苏渺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救我!快拉我上去!” 沈青辞却没有立刻上前。她提着灯笼,慢慢走到陷阱边缘,低头看着悬在半空、狼狈不堪的苏渺,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后怕”。 “姨娘,你……你是不是又想来偷看爹娘的秘密了?”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这里真的很危险的,娘亲说过,不能随便进来……你看,差点就掉下去了。” 她说着,蹲下身,伸出那只白皙纤细的手。 “来,抓住我,我拉你上来。” 苏渺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代表着生机的手,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奋力抬起另一只手,朝着沈青辞的手抓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沈青辞的瞬间,沈青辞的手,却微微向后缩了一寸。 苏渺抓了个空。 她惊愕地抬头,对上沈青辞那双依旧“纯净”,此刻却仿佛蒙上了一层冰霜的眼睛。 沈青辞看着她,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清晰地传入苏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彻骨生寒的“善意”: “姨娘,下次……可要更小心一点哦。” “毕竟,不是每次……” “……都有青辞在旁边‘救’你呢。” 话音未落,苏渺扒着那块石头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的用力和高度的紧张,终于支撑不住,猛地一滑! “不——!!” 在苏渺绝望的尖叫声和麻雀系统急促的“啾啾”声中,她的身影,连同那只萎靡的麻雀,一起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 沈青辞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灯笼的光晕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她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索然无味的表情。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重新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陷阱入口,转身,提着灯笼,不紧不慢地离开了石室。 暗道的火把,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收割,完成。 接下来,该去通知爹娘,他们的“小兔子”,不小心……走丢了。 第5章 惊弓之鸟 黑暗。 冰冷。 失重感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将苏渺紧紧缠绕,拖向未知的深渊。她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喉咙里挤压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嘶鸣,心脏像是要撞碎胸骨跳出来。那只麻雀系统在她下坠的瞬间,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光,试图再次减缓她的坠落,但那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麻雀本身也化作一点微弱的灵光,缩回她意识深处,再无声息。 完了。 这是苏渺脑海中最后的念头。任务失败,系统能量耗尽,而她,将在这冰冷的陷阱底部摔得粉身碎骨,或者……遇到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传来。 “噗通——” 一声闷响,伴随着四溅的水花。她落入了一片冰冷刺骨的水中,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瞬间呛了好几口水,肺部火辣辣地疼。 不是坚硬的石底?是水? 求生本能让她拼命挣扎起来,手脚并用,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浓重霉味和潮湿气息的空气。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头顶极高极远的地方,隐约透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陷阱入口的光线,如同遥不可及的星子。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但随即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这里是什么地方?水有多深?水里有什么?她会不会永远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水牢里,慢慢冻死、饿死? “救命……救命啊!”她用尽全身力气向上呼喊,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显得空洞而绝望。回应她的,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和某种滑腻生物游过水面的细微声响。 她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动,只能僵硬地漂浮在水面上,冰冷的寒意如同针扎般刺入骨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想起了沈青辞最后那张在光影明灭间、带着冰冷弧度的脸,和那句轻飘飘的“提醒”。 不是每次都有青辞在旁边“救”你呢。 一股比池水更冷的寒意,从心底里弥漫开来。那个看似纯良无害的小郡主……她真的是无心之举吗?还是……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她早就知道这里有陷阱?她之前的帮助、安慰、同盟的姿态……全都是伪装?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啮噬着她仅存的一点理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苏渺意识逐渐模糊,几乎要放弃希望,沉入这冰冷黑暗之时,头顶上方传来了动静。 “咔哒。”又是机括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一束明亮的光线从上方直射下来,刺得她睁不开眼。然后,一条粗壮的绳索垂落,几乎蹭到她的脸。 一个低沉恭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谢姑娘,请抓住绳索,属下拉您上来。” 是公主府的暗卫! 苏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抓住绳索。绳索缓缓上升,带着她脱离冰冷的池水,离开那令人绝望的黑暗。当她终于重新脚踏实地,站在陷阱旁时,整个人已经虚脱得站不稳,直接瘫软在地,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濒死的猫。 她抬起头,看到沈青辞依旧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灯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吓和担忧,快步走上前来,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她冰冷颤抖的身上,声音带着哭腔:“姨娘!你没事吧?吓死青辞了!青辞……青辞刚才去找了巡逻的暗卫,幸好他们来得及时!” 苏渺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沈青辞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和破绽。然而,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只有纯粹的“后怕”和“庆幸”,找不到半分表演的痕迹。 是她想多了吗?青辞如果真的想害她,何必又去找暗卫来救她?难道……真的只是巧合?是自己运气不好,触发了机关,而青辞恰好搬来了救兵? 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弱,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法进行清晰的思考。她只能本能地抓紧了身上那件还带着沈青辞体温的外衫,汲取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眼泪混合着冰冷的池水,汹涌而出。 “没事了,没事了,姨娘,我们回去,回去好好休息……”沈青辞柔声安慰着,示意暗卫帮忙,半扶半架地将虚脱的苏渺带离了这间让她噩梦连连的石室。 …… 苏渺再次病倒了。 这一次,比上次被红宵惊吓更加严重。高烧不退,呓语不断,时而惊恐尖叫,时而蜷缩哭泣。太医来看过几次,汤药灌下去,效果甚微。她像是被彻底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填满的躯壳。 沈青辞每日都会来看她,有时带着精致的点心(虽然苏渺一口也吃不下),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用温柔的话语“安抚”她。 “姨娘,别怕,都过去了……” “都怪青辞不好,不该带你去那里……” “爹爹听说你病了,很担心呢,还特意问了太医你的情况……” “娘亲那边……你也别怪她,府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她也是为了大家好……” 她的话语,如同最精密的心理暗示,一遍遍地强化着几个信息:1. 密室很危险,是禁忌;2. 我(青辞)是无心之失,并且努力救了你;3. 爹爹是关心你的;4. 娘亲是强大且不容违逆的,要顺从。 在苏渺精神最脆弱、认知几乎被重塑的时候,这些信息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嵌入她的脑海。 偶尔,在她昏沉间,能感觉到那只银质麻雀在袖中轻微震动,试图传递什么信息,但那震动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系统似乎因为能量过度消耗,陷入了某种半休眠状态,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清晰地与她交流,更别提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这种与“系统”联系的近乎断绝,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遗弃在了这个恐怖的异世界,最后的依靠也消失了。而身边唯一还能接触到、表现出“善意”的,只剩下沈青辞。 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让她对沈青辞的依赖,扭曲地加深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苏渺的高热终于退去,人虽然还虚弱,但神志清醒了许多。沈青辞端着一碗温好的参汤,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她。 喝了几口,苏渺推开勺子,苍白着脸,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声音沙哑得厉害:“青辞……那颗石头……天瑙石……我真的……不能再碰了吗?” 沈青辞放下汤碗,拿起帕子轻轻擦拭她的嘴角,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无奈”和“同情”:“姨娘,你怎么还想着它呀?那次多危险啊!娘亲把它看得比什么都重,那是她和爹爹的……定情信物呢。爹爹平时什么都依着娘亲,唯独关于那颗石头的事,是绝不会让步的。” 她刻意强调了“定情信物”和沈栖渊的“不容让步”,既是断绝苏渺的念头,也是在她心中种下另一颗种子——或许,可以从沈栖渊那里寻找突破口? 苏渺的眼神果然波动了一下,但更多的还是绝望。 “可是……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力的哽咽。任务怎么办?回不去了吗?要永远留在这个可怕的地方? 沈青辞看着她这副模样,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恐惧已经深种,依赖也已建立,是时候,给她一点点……虚假的希望,和一条看似能够“赎罪”并获取信任的路径了。 她凑近苏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姨娘,其实……你想留在府里,想让爹爹更看重你,不一定非要那颗石头的。” 苏渺猛地看向她,眼中燃起一丝微光。 “爹爹他……最近好像在为朝中的一件烦心事操心,是关于……北疆那边的一些遗留问题。”沈青辞“努力”回忆着,“青辞也不太懂,只是偶然听到爹爹和幕僚提起,好像是什么……几个北疆旧部不太安分,爹爹想找人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又找不到特别可靠的人……” 北疆旧部? 苏渺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的“身份”设定,不就是北疆皇室遗孤吗?虽然那是她为了接近沈栖渊编造的,但系统给她的资料里,确实包含了一些关于北疆的、这个世界的人未必知道的细节! 这……这难道是机会? 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神,沈青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天真为“姨娘”着想的样子:“姨娘,你之前不是说……你是北疆来的吗?如果你能帮爹爹解决这个烦恼,爹爹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到时候,你在府里的日子,说不定就能好过很多,娘亲……或许也不会再为难你了?” 她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能够提升苏渺自身价值、改善处境的“建议”,轻飘飘地抛了出来。 苏渺如同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尽管那曙光可能通往更深的陷阱,她也顾不得了!她必须抓住点什么,才能证明自己不是毫无价值的废物,才能在这个魔窟里有一丝立足之地! “真的吗?青辞!我……我可以试试!”她激动地抓住沈青辞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白,“我……我知道一些北疆的事情!我可以告诉王爷!” 沈青辞反握住她冰冷的手,笑容甜美而“鼓励”:“嗯!姨娘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等你好些了,青辞就找个机会,帮你在爹爹面前提一提!” 成功的希望,哪怕只是海市蜃楼,也足以让濒死的人焕发出惊人的生命力。苏渺的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她开始积极配合治疗,努力进食,眼中重新有了神采,虽然那神采深处,依旧藏着无法磨灭的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证明自己、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 沈青辞冷眼旁观着她的变化,如同看着实验室里被精心操控的小白鼠,在电击和食物奖励的刺激下,做出预期的行为。 又过了两日,苏渺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沈青辞“信守承诺”,在一个沈栖渊看似心情不错的傍晚,带着精心打扮过、却依旧难掩憔悴和一丝畏缩的苏渺,出现在了沈栖渊的书房外。 “爹爹,”沈青辞敲了敲门,声音甜脆,“青辞带谢姨娘来给您请安,姨娘说她……她有些关于北疆的事情,想禀报爹爹。” 书房内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沈栖渊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进来。” 沈青辞推开门,示意苏渺进去,自己则乖巧地留在门外,对着苏渺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然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沈栖渊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正在批阅公文。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玉冠束发,侧脸在烛光下显得轮廓分明,俊雅依旧,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苏渺一见到他,腿就有些发软,那天晚上他被锁链束缚、向她母亲求饶的画面,与眼前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形象重叠,让她心生恐惧,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被那病态占有欲隐约关注的悸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跪下行礼:“妾身……参见王爷。” 沈栖渊没有抬头,笔下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苏渺跪在地上,手心冒汗,按照之前和沈青辞“商量”好的,也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筹码”,将自己系统资料库里那些关于北疆风土人情、某些部落隐秘习俗、甚至是几句偏僻的北疆方言,小心翼翼地、半真半假地说了出来,并刻意暗示自己可能有渠道能了解到一些关于“北疆旧部”的动向。 她说完,忐忑不安地伏在地上,等待着裁决。 书房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沈栖渊翻动纸张的细微声响。 过了许久,久到苏渺几乎要绝望,沈栖渊才终于放下笔,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深沉,带着审视和估量,仿佛在判断一件物品的价值。 “你懂得倒不少。”他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苏渺心中一紧。 “起来吧。”沈栖渊淡淡道,“既然你有心,以后府里关于北疆往来文书、或是需要翻译些生僻词汇的差事,你可以帮着看看。” 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和重用,只是一份无关痛痒的、近乎打杂的“差事”。 但这对苏渺来说,已经足够了!这意味着她不再是那个毫无价值、随时可以被丢弃的“玩意儿”,她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留在王爷身边、甚至可能接触到一些边缘信息的理由! “谢王爷!妾身一定尽心竭力!”她激动地叩首,声音带着颤抖。 沈栖渊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苏渺几乎是飘着走出书房的,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不真实的红晕。 守在门外的沈青辞立刻迎上来,关切地问:“姨娘,怎么样?爹爹怎么说?” 苏渺抓住她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王爷……王爷让我以后帮忙看北疆的文书!青辞!谢谢你!谢谢你!” 沈青辞脸上露出“由衷”的喜悦:“太好了!姨娘!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她看着苏渺那副感激涕零、仿佛重获新生的模样,唇角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看文书?翻译词汇? 呵。 那不过是她爹随手丢给宠物的一根磨牙棒,让她有点事做,免得整天胡思乱想,甚至……是为了更好地看住她,看看她背后是否真的有什么“北疆旧部”的联系。 而这只惊弓之鸟,却把这根磨牙棒,当成了救命的仙草,当成了通往权力和安全的阶梯。 真是……天真得可怜。 沈青辞挽着苏渺的手臂,亲亲热热地朝着竹院走去,声音甜美:“姨娘,以后你就能时常见到爹爹了,真好!我们快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嗯,告诉竹院里的花花草草也好呀!” 苏渺用力点头,紧紧依靠着身边这个“唯一”的盟友,仿佛依靠着全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从一个深渊爬出,又主动踏入了另一个,被精心伪装过的、更加华丽的陷阱。 她这只惊弓之鸟,未来的每一根羽毛,都将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飞向驯鸟人指定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