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谁知夜凤鸣》 第1章 玄鸟 自我记事起,便是一只苟活于蓬莱仙境,可有可无的玄鸟。仅凭一鸟之力于蓬莱仙境讨生活,自是不易,得亏我天资聪颖,且有学习天赋,这不我谋了个替仙子仙君送信的差事。 说起那些美艳出尘的仙子,不得不好好吐槽一番。天晓得,她们是被下了什么蛊,竟然终日为情所困,整日忧思神伤。一日不为俊美的仙君写情书都是难为了她们。 我一只小小玄鸟,自是参不透、道不明的。不知其所以然,亦不能共情懂情爱之事。只知埋头苦干,没日没夜地为仙子仙君送爱心信笺,赚取一些灵珠,存下自己的小金库。 总而言之,这差事倒是轻松自在,有时也会事与愿违。若遇上仙侣间送诀别词、放妻书,没有一位仙子仙君会给与好面色。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呵斥将我哄了出去,也是有的。这时不仅没得半分灵珠,还受了一肚子气,真真是无奈得很呐。 于是乎,我琢磨着学习仙界的文字。如此一来,若能认得一二,便不会被人哄赶了出去。 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离我巢穴不远,有一处仙族的学堂,名唤蓬莱仙院。每逢仙境春夏交接之际,仙界各族都会送本族年幼子弟来此修习仙法道义。 如今正值春夏交接,得此良机,便偷溜着飞去偷学。一则无需灵珠,二则玄鸟之躯容易安身。真是一举两得。 一晃眼间,五百年过去,好不容易修得人身,还是个天姿绝色的女娃娃。依稀记得初化人形时,好奇地奔去海边照容貌,发觉自个儿生得标致,肤如凝脂,朱唇皓齿,额间一凤尾状花钿若隐若现,一弯墨绿眼眸灵动似水。 我为自己好容貌得意了几日,应是天可怜见,悲我无父无母,才将我生得如此美艳。 再后来,蓬莱仙院的仙家道友,不约而同地苦练灵力仙法,听闻是为入选天宫五百年一期的百花盛宴。百花盛宴上每位仙者皆可获得一颗硕大的蟠桃。这蟠桃可不得了,它一百年一开花,一百年一结果,吃下可得二百年灵力。 想到此处,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禁望洋兴叹:那可是二百年灵力哇!可惜我灵力低微,是无缘一去了。 一日,我照例飞至蓬莱仙院继续准备偷师学艺。突如其来的一掌灵力将我拍飞好远,那将我拍飞的仙童愤懑道:“好哇,我道是何方小妖,竟是只玄鸟。胆敢不交灵珠来仙院偷学仙法。” 听闻此言,我心里直犯嘀咕:这下完了,被发现了。鸟身化成人形,捂着胸口,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脸色铁青,奄奄一息向外求救。恰逢此刻,路过一位白衣少年,他见状,直奔而来,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并斥责那仙童:“你这小仙童,莫是不知它是本少主的神兽么?” 我正纳闷自己何时成为少年的神兽,他已将我揽身抱起,大步流星出了蓬莱仙院。 只听到他身后传来奔跑出来的小仙童的呼喊声:“谷雨少主,实在抱歉,小童不知她是您的神兽。” 我胸口实属疼得厉害,脑袋晕乎乎的,眼皮快支撑不住,来不及看清少年的脸便晕厥了过去,耳畔听到他慌张地呼喊:“快,快去叫医仙!”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转过来,下意识地扑棱翅膀,才惊觉自己此刻是个人身,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哈?这可不是我的巢穴,是在何处?我仰着头,东张西望,企图找出线索来。 屋外一阵脚步声,来人轻柔地推门而入,阳光透过窗柩照射进来,让人迷糊了眼,一位长得白净可人,温柔似水仙娥走至我的床榻,见我醒了,连忙往外头喊:“快去通知医仙,小仙子醒了。” 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额间,说了几句宽慰我的话,又对我寻寒问暖。我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低头沉默不语。沉寂了一会儿,那仙娥见我不语,知我怕生,安慰道:“别怕,这里没人敢欺负你。咱少主谷雨可是个心地善良之人,如今你进了落英洞府,自然能庇护你。” “谢过这位仙子姐姐,这里是落英洞府?” 那位仙娥腆着脸笑,自豪地道:“瞧你这模样,应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咱这落英洞府是水神的府邸,天帝陛下亲赐的洞府。咱少主是水神之子,从小天资过人,小小年岁已是灵力非凡。你呀,且安心住下,莫怕。也不必唤我仙子姐姐,唤我出云便好。”听得她如此说,我略微紧张的心算是落地了。出云那声音软绵柔糯,又同我说了会话,软糯的音色,轻轻抚慰着我的心神。 不知不觉,我又昏睡了过去。 话说,这落英洞府乃是水神伯夷的殿宇,且是蓬莱仙境唯一的一座上神洞府。众人皆知水神伯夷术法修为高深、精于兵法,在仙界也是能排得上号的人物,又深得天帝太晨的重用,如今掌管一方天兵。至此上神洞府该有的排场,自然一个都不少。 休养了几日,我那日受得伤也好了大半。瞅着屋内窗柩旁挂着一副秋日山水图,门前的玉石花鸟纹屏风,不觉感叹自己也过上了好日子,从山村野舍搬至贵府雅居。要说,这屋不过洞府一处不起眼儿的偏院都如此精致。 我歪着脑袋,躺在床榻。不曾想,那日救我于危难的白衣少主谷雨来了,瞧我神情恍惚歪在床上,紧忙吩咐与他一道前来的出云去膳房取灵泉仙露。出云听闻,嘴角含笑地将我一望,领命出门去了。 细眼一瞧,这少主容貌俊朗,丰神俊逸,五官清晰,轮廓深邃立体,一双灿若星辰的狭长眸子,泛着清冷的幽光,眉宇间透露着紧张的神色。一身素白衣袂飘逸自然,只是他举止间略显拘束。 他瞧了我半日,才憋出一句话来,“身子可有好些?” 我微微点头,想起他的救命之恩,立刻起身作揖,道:“多谢少主救命之恩。” “无妨无妨。”谷雨这才露出喜色,嘴角浅浅一扬,道,“举手之劳,仙子不必挂怀。” 如此一席无话,气氛有些尴尬。好在出云端着一碗灵泉仙露入了屋,瞧出了我二人之间的窘迫,匆忙转身对我说道:“小仙子快喝了这碗仙露,这样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我连声道谢,不甚感激,双手接过灵泉仙露,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身上的伤已好了大概,觉着多有叨扰,便提出要走。那谷雨少主听了,微微蹙着眉头,垂着头不语。出云见状,开口劝说道:“小仙子你呀,外伤虽好,元神仍需调理。不如在此再住上几日。何况咱少主已对外称,小仙子是新收的神兽,日后若你想去仙院继续修习,也会方便一些。” 出云用了蹩脚的理由,欲要我留下。我思索片刻,觉着出云说得有理,偷学终究不是个办法,今后若能正大光明去蓬莱仙院修习仙法,于我而言确实一桩幸事。 随即,我拜谢谷雨少主,“既如此,小仙便再叨扰一阵子。” 谷雨眸色一转,显出喜色,道:“无妨无妨,往后便安心住下。” 出云收了我手中的素白瓷碗,柔声细语发问:“敢问小仙子的芳名?” 窗柩外,庭院中,桃妃色的杏花随风飞舞印入眼帘。脑海间浮现出一副桃花树下,粉色花瓣纷飞,一男一女缱绻缠绵的画卷,此画卷上头附了一首诗:谁挑春色出园林,泄漏花情婀娜音。我灵机一动,脱口而出,“花音。小仙名唤花音。” 谷雨少主立于一侧,默念了几遍“花音”,忽而抬头展颜一笑,道:“花音,这名字好听。” 我被谷雨突如其来的赞赏唬了一跳,而后亦露出一抹浅笑。那是我头一回见谷雨如此俊朗明媚的笑容,心中留下了一个浅浅感激。 流光岁月把人抛,红了油桃,绿了柳条。一晃眼,这一小住,竟是五年光景。落英洞府渐渐成了自己的新家。谷雨少主确实如出云所述,是位举止文雅的谦谦公子。 不自觉中,我心甘情愿地成了谷雨少主的神兽,侍奉他平日的生活起居,亦是他蓬莱仙院的陪读。 谷雨少主,如今已有二千来岁,水神之子,水族少主。他小小年岁灵力修为颇深,精通水系术法,擅长变化之术。他有位胞妹,名唤冰露,听闻是紫云洞府尹泽上神的座下弟子,仙法剑术亦是不同凡响。只可惜他二人幼小便没了阿娘,听出云提起,水神之妻丧命于千年前那场天冥之战。想到此处,不觉有些唏嘘,我自小无父无母,天生地养,也不知有阿爹阿娘是何种感受。 一日,天宫派了仙使送来了百花盛宴的请贴。帖子送至蓬莱仙院,如此一来那些小门小户的散仙同样有了机缘前去参加百花盛宴。只是帖子只得百来份,那自然是各凭本事,这不,听闻消息的同窗,二话不说开始两两比试,唯有赢之人可得帖子。 蓬莱仙院的主事白羽仙长作为司正坐在院中监战,我随谷雨少主前脚一入院门,便被涌上来的同窗挤到了比试场。 “谷雨,你小子怎的才来。”开口抱怨之人是谷雨少主的好友风启,他是狐族少主。他一把拉拽着谷雨上了比试场,道,“借此机会,咱哥两切磋切磋!”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投去一个鄙夷的神色。风启这厮一贯如此率性而为,我行我素。 白羽仙长瞅了一眼场上的谷雨与风启,忍不住摇了摇头,好似在说:胡闹二人组。其中两个同窗已打得热火朝天,难分伯仲,白羽仙长见了,紧忙喊停,让二人再比试一场文试,如此见了分晓,才将帖子与了其中一人。我瞧着这场面亦是兴奋不已,寻思着要不要同去试试水。 第2章 冰露 历经比试,有同窗连胜三场,得了百花盛宴的帖子欣然离开的;也有哭喊欲要再战一场的;还有接受失败黯然离场的。输赢固然重要,较起真来,试图突破自己,也是好事,可若是执迷不悟,却会祸及亲友,伤及无辜。这点上,我还算是阔达。 陡然间,一位身着素白仙裙,头戴白色帏帽的仙子,从仙院外飘然而至,她身姿轻盈,动作敏捷速速去了比试场。那帏帽遮得住她的花容月貌,却遮不住她冰肌玉骨与出世脱俗的气质。 谷雨少主与风启少主分了伯仲,下了场,瞧着风启掩不住的畅快喜悦,便知是他胜出。谷雨倒未有愁容,仍是一副洒脱自在的神情,不经意间瞥见那位新来乍到的素衣仙子,这才神色一变,皱起眉头来。 只见素衣仙子与一位仙君比试,她轻灵得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随即剑锋蓦然一转,直击仙君的右肩。那仙君自然不是吃素的,一个侧身,灵敏地闪躲了进攻,一路后退,进行防守。顿时,他得准时机,一个后空翻,凌空长剑直逼仙子胸前。她身子轻灵,一个后仰,双脚平滑从仙君身下滑过,躲过一劫。如此精妙绝伦的切磋,不分伯仲的比试着实有趣。素衣仙子左手变出一颗石子,猛地仍至仙君左肩,惟有听闻长剑哐当落地的脆声,那仙君吃疼地捂住左肩。素衣仙子抱拳,轻声说了句:“承让。” “原来她一早便知小仙君左肩有旧疾!”风启振奋一笑。 我心中燃起钦佩之意。她竟能在短时间内瞧出对手破绽,利用破绽击败对手,自己仍能毫发无伤,云淡风轻。 谷雨依旧锁着眉,一脸不悦,欲上前阻拦那位素衣仙子,不巧被一侧的风启拉住手腕。风启好似早已洞悉一切,嘴角含笑,慢条斯理地摇着手中的玳瑁折扇,开口道:“你这胞妹一从雪云山归来,不回洞府报平安,直径来此要百花盛宴的帖子。你当她欲以何为?” 谷雨皱着脸,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微愠道:“欲以何为?” 风启拿玳瑁折扇遮了嘴,低声道:“她那小心思,你还不知,定是去寻天界二殿下夜寐。” “你这张嘴,竟是胡说八道。”谷雨薄怒道,却依旧维系着风度体面。 “我胡说?”风启反问道,“这事,怕是只有你被蒙在鼓里。仙界上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你……”谷雨恼得憋着气,怒甩衣袖。 我在一旁,见风启把风度翩翩的谷雨气得跳脚,不觉有些好笑。又瞧了瞧令我生出钦佩之心的素衣仙子,原来她便是冰露,果然是位清新脱俗的美人儿。 我伸长了脖子,好生瞧上一瞧这位冰美人。此时,她赢下三场比试,白羽仙长将掌中百花盛宴的帖子,施法飘飘然飞至冰露身前,冰露接过帖子,察觉到了谷雨,顺而瞟了一眼我们,她见到谷雨,身子微微一愣,而后紧张飞离比试场。 谷雨少主见她逃跑,慌乱之下,纵身一跃,朝着冰露仙子逃离的方向追去。 我杵在原地,转头望向风启,朝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他见了我,摇了摇手中的玳瑁折扇,吩咐道:“你还楞在此处作甚,还不去追你家少主,真是个榆木脑袋。” 我忍不住嘴角抽搐,翻了个白眼儿,暗自骂了这厮一通,他依旧有令人生厌的本事。 “花音,告退。”我默默颔首离开。 待我回了落英洞府,却见庭院内出云额头冒着冷汗,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见我,快步上前与我说道:“方才少主拎着冰露仙子怒气冲冲地归来,水神闻讯更是怒不可遏,直径去正殿与他二人说话。我从未见神君如此生气少主也在。不知是何事?” “出云放心,我去打探一番,稍后就来。”我朝她俏皮一吐舌头。 “你可要小心行事,莫被人发现。” “放心。” 随后,我显露玄鸟本体,飞过庭院,过了回廊,落在正殿前的一棵杏花树上。 正殿里头时不时传来威严的呵斥声,冰露跪在地上,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你一回来,便去外头丢人现眼。若非你哥带你回来,你怕是要闯更大的祸来。” 谷雨少主挺直身躯,立在一旁,听着水神数落冰露。 冰露辩驳道:“爹爹,女儿拿了帖子去一趟天宫,缘何会闯祸。何况女儿不过去寻人,又不是去寻衅滋事。” 水神听了此话,愈发恼怒,斥骂:“你……你真是执迷不悟!难道爹爹会不知你去作甚?他天界二殿下,狂放不羁、桀骜不驯,如何能配得上爹爹的女儿啊!你莫要被他的皮相所蒙蔽。” “爹爹莫要劝说女儿。女儿对他情意宛如磐石,亘古不变。纵使他为天下人所唾骂,亦是如此。” 水神哀叹一声,“二殿下与你不过露水情缘,不会真心对你。更何况你即便去了天宫也寻不到他。” “爹爹此话怎讲?” “不妨与你直说,二殿下去凡尘历劫了。”谷雨在一旁插话道。 冰露错愕地瞧着谷雨,“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谷雨一脸无奈。 冰露听了此话,低头垂泪,哭成了个泪人。 待她整理好了情绪,抬起头来道:“既如此,我便去人界寻他。” “胡闹!你若还要一意孤行,爹爹只得将你禁闭于此,待你想清楚再出去吧。” 水神伯夷气红了脸,出了正殿,甩手施法将整个落英洞府设下了结界,只进不出。 “求爹爹放我离开。”那冰露仙子跪在殿内悲伤地喊道。只是水神早已头也不回地离了正殿。 “你晓得爹爹这么做是为了你好。”谷雨少主说了此话也出了正殿。 他一出殿门,仰头施法将我从树梢上击落,我灰溜溜地掉落下来,现出人形,含着笑瞅着他。 “若非爹今日气急走得匆忙,不然定要罚你偷听。”谷雨溺爱地责难道 “我这不是为了少主的安危着想。”我替自己寻了个台阶。 “安危?我在自己的府上,能出什么乱子,你莫要诓骗我。”谷雨慌慌脑袋,一脸无奈,将我扶起身,道,“我爹是个暴躁性格,他在时,你可别来凑热闹,可明白?” “明白。”我咧着嘴,傻乐呵。 谷雨宠溺地敲了敲我的脑袋,道:“以此为戒。” “诺诺。”我嘟囔着嘴,揉着脑袋。 他瞧着我一瘸一拐的腿,脸上露出一丝心疼与自责,顺手一揽,将我抱起,送回偏殿。 他人对此已是见惯不怪,仙婢与仙童见了只会捂着嘴偷乐。不知从何起,他对我便是这般呵护与娇宠,而我好像亦是乐在其中。 出云瞅见谷雨抱着入了偏殿,也一并小跑前来,关切询问我。我只说了句不小心扭伤了脚踝,敷衍了过去。 谷雨施灵力为我疗了伤,见我腿脚好了,便自个儿出门离去。 他还未走远,出云便迫不及待地凑到我地身前来,小声八卦道:“你与少主?莫非?” 她这么一问,我小脸染红了一半,嗔怒道:“出云!” “罢了罢了,不拿你打趣。咱说点正事,方才神君给紫云洞府设了结界,这究竟是怎的一会儿事?” 我谨慎地望了一眼门外,确定无人,凑到出云耳畔,低声说:“冰露要去寻天界二殿下!” “什么?!”出云惊呼出声,我慌忙嘘了一声,要其压低音量,她这才惊恐地捂住了嘴,不敢声张,压低了声音,“天!若真是如此,咱们神君定然不许。” “为何?” “那二殿下恶名昭著,是个粉面油头,道貌岸然的花花公子。” “此话怎讲?” “你有所不知,他调戏完了仙子仙娥,扭头一转,便将其抛弃,毫无底线可言。”出云一副深恶痛绝的神色,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咱们仙子莫不是被下了**汤,怎得如此痴傻。” 经由出云这么一番说辞,我稍微了解了一下那位天界二殿下。冰露到底还是年轻稚嫩,刚到了这个懵懂的年岁,容易被人诓骗也是正常,若我得了机会,亦是要去劝说一番。莫要为了一棵残败不堪的树,放弃整片欣欣向荣的森林,忒不值当哩! 第3章 百花盛宴(一) 冰露仙子一人禁足,连同洞府上下一道受罚,无人能进出水神伯夷的结界,当然除了修为尚可的少主除外。 一日、两日尚且能忍,如今过了十天半月,坐牢一般的日子委实忒难受了些。 那青蝇忽地腾空,两片薄翼搅起微弱气旋,在距额发三寸处盘旋,我手中摇着蒲扇,猛然拍了额间,默念:该死!抬手的那瞬间,碰落一块墨条落地,发出清脆声响,将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誊写着《心经》的谷雨低头拾起那块墨条,道:“这几日,瞧你总是心不在焉,可有何烦心事?” “终日闷在洞府,我烦闷苦闷得紧。”我垂着脑袋,丧气着脸,说道。 谷雨晓得我在洞府憋坏了,想出去溜达。宽慰我,道:“不如,你同我一道抄写《心经》,如何?” 我那墨绿双眸瞪得圆溜,尴尬地推辞他的好意,道:“罢了罢了,说实话磨墨比较适合我。”说着,放下蒲扇,退到一旁,低着脑袋,为少主磨墨。谷雨瞧我如此,也不多言,继续誊写着《心经》。 倏然,出云快步来至经书阁,神色慌张,匆忙俯首作揖,道:“少主,冰露仙子她……她……” “你先缓口气,冰露她如何了?”谷雨搁置毛笔,立起身来。 “冰露仙子消失不见了。”出云惊呼出声。 “几时不见的?” “就在方才。” 听到此处,谷雨锁了眉头,怒甩衣袖,离开经书阁,一路奔去冰露的寝殿。殿门外头跪着侍奉的小仙娥,殿内空无一人,桌案前留了一张纸条,上头写道:恕冰露不孝,不能侍奉爹爹左右,勿念。 仙娥与仙侍已在落英洞府各处寻了半日,一无所获,有人猜测:这冰露仙子定是破了水神的结界,出了洞府。然而眼下水神伯夷去了北海,洞府事宜由谷雨做主。 谷雨愁容满面,来回踱步,踌躇未定,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这时,空中猛地一连串爆破的声响,紧接着有人大喊:“冰露仙子破了结界。” 我等冲至寝殿外,唯独瞧见身着湖绿衣裙的冰露仙子飞至半空,手中握着一串佛珠状的法器破了水神的结界,回头望了一眼谷雨,抛下一句:“哥,妹妹知晓自己任性,可我亦是迫不得已,勿念。”语音未落,她一个箭步,冲出结界。 少主见状,一把拦住了要去追的仙侍,脸上神色令人捉摸不透,沉声道:“罢了。由她去吧!” “少主,不去追,万一水神怪罪下来……” “无妨,一切皆有本少主担着。”谷雨清冷的眸色,瞥了一眼冰露消失的方向。 他晓得自己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她欲寻找天界二殿下的心思,即便眼下将她抓回,她依然会想方设法逃跑,或许让她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待众人退散,谷雨扭头看向我,嘴角的无奈成了一弯浅笑,开口询问:“你可愿随我去一趟百花盛宴?” 百花盛宴?!听了这几个字,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欣喜得如同跳脱的白兔,蹦跶地反问道:“少主要带我去?” “自然。”他点点头,又开口,“只是本次去天宫主要是为了冰露。” “太好了!不碍事,我权当是去休假,还能尝尝传说中的蟠桃,一举两得,不亦乐乎。”我兴奋得提着裙摆旋转起舞,想着这是关禁闭十几日的奖励,方才的苦闷一溜烟儿得全消。 此时,绯色的杏花花瓣纷飘落,与我一道起舞,如同点缀纷飞的蝴蝶。 谷雨瞧我欢喜的模样,不觉感叹道:“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我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缓缓停止了舞步,瞅着他脸颊泛起的红晕,想着他定是为咱们去百花盛宴而欢喜吧。 他抓过我的手腕,道:“时辰不早,且去休息,明日一早出发。” “哦。”我应了声,快步回自己的偏殿。 路过庭院里的杏花树,不禁想起出云曾同我说起:水神的夫人,谷雨同冰露的阿娘,于六百年前的天冥之战殒命。因夫人独爱杏花,水神为夫人种下这满园的杏花树,施了法,此花便永开不败。水神爱护杏花,吊念亡妻。谷雨爱护杏花,思念母亲。杏花成了夫人存活在世的一个念想,一种载体,一刻回忆。至此,每每路过,忍不住多去看上几眼,寄托情怀。 翌日,天微微亮,谷雨早早地立在偏殿外头等候。我晓得去这百花盛宴万不能失了落英洞府的颜面,倒腾好了一番,精心梳妆、挑选首饰、试穿罗裙,待一切准备就绪,才出了偏殿。 他瞅见我头戴翡翠步摇,着了一身墨染烟霞裙,欣慰地点点头,拉上我的手腕,腾空而起,驾驭祥云,缓缓飞往天宫。 一时间,我有些惊慌,揽过谷雨纤细的腰身,二人越飞越高,谷雨悠哉地望着远处。 谷雨的嗤笑,道:“一只鸟还怕高呢。” “怕高怎么了。还不允许我怕高不成。”我气愤地别过头,不去看他。转念一想,罢了,待会儿可是要去百花盛宴,不同他计较。随着我们一步步攀升,整个蓬莱仙境净收眼底,蓬莱仙境是一座东海上的仙岛,往西三百里是狐族所生活的青丘,如此瞧去仙岛竟是一块大小正合适的地方。 越往西而行,地势越发高高隆起,连绵不绝的山峦,巍然屹立的高峰,忽而之间,一座气势磅礴的山峦耸入云霄。 “那是何处?”我遥指那座巍峨耸立的山巅。 “那是雪云山。” “哦,冰露仙子拜师修行之所。” 谷雨颔首,道:“不错,瞧见那山峦之上云海里头的殿宇了么?” 我细眼一瞧,果真有一座碧瓦朱甍的殿宇,门头牌匾上潦草地刻了四个大字:紫云洞府。 “紫云洞府。”我低声默读道。 “紫云洞府是前战神的洞府,小妹便是拜师于他的门下。” 飞过雪云山,途径昆仑山,窜入厚厚的云团,猛然间,闪现一群展翅翱翔的仙鹤,一位满头白发的仙翁挺直着腰杆坐于领头的一只,身旁伴着一位仙侍。 谷雨认出来人,上前作揖,道:“见过南极仙翁。”我默默垂头恭敬地拱手作揖。 仙翁捋了捋银色的胡须浅浅一笑,颔首点头,一旁的仙侍对着谷雨拱手作揖,不言一语,仙鹤飞越霞光万道,直奔天宫而去。 天空的霞光美不胜收,云彩现出金粉色,各路仙友从四处八方,陆陆续续地往南天门汇聚。不多时,一座金灿灿的云桥入了眼帘,云桥的尽头正是天宫的入口南天门。 那桥上排着满满当当的一群等候进入南天门的仙友,我们入了云桥,跟着大部队,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天宫置于层层叠叠的云团之上,金粉色的霞光笼罩着梦幻色彩,云层之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霞光变幻,呈现出色彩斑斓七彩祥云,云桥之上时不时掠过一群白鹭,好似在监视着地下云桥仙友的一举一动。 南天门之后,是一层层由晶莹剔透的玉石相砌成的石阶,瞧着约莫有一千级石阶。那石阶之高处巍峨耸立着一座气吞山河且金碧辉煌的紫微殿。石阶的两侧威武地端立着看守天宫的天兵天将,各个身姿挺拔,高大魁梧。不禁有些感慨:一介小仙能来此,真是三生有幸! 我瞅了瞅一旁的谷雨,他一副镇定自若神情,眼底亦是毫无波澜,应是对这等纷华靡丽的排场屡见不鲜了。 这时,一名天兵的高喊:“太子侧妃到,众仙避让!” 云桥的仙家道友分成两列,两两相对,颔首作揖。 太子侧妃身着红花金丝锦缎华服,头戴赤金嵌宝珠步摇,耳挂绿玉水滴坠。她端庄挺拔,浑身透露着高贵之气,眼色孤傲高冷,目空一切。四位仙娥护在她身后,缓缓云桥一端走来,去往南天门。 谷雨拉了拉我的衣袂,示意我低头作揖。我一时间出了神,忘了自己尚未行礼,如此只得照做。太子侧妃经过我二人时,我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她威严地挺直身姿,款步向前,忽而察觉到什么,蓦地停了脚步,鄙夷地扫了我一眼,道:“抬起头来。” 我慌张地抬头,与她那双妩媚的眼眸对视,她面容嗔怒,蔑视地问:“你这小妖从何处来?” 谷雨拱手作揖,紧忙为我解围道:“侧妃娘娘,她是小仙的神兽,此为参加百花盛宴而来。” 太子侧妃见了谷雨,敛了怒意,陪笑道:“原是谷雨的神兽,罢了罢了。你等便好生在天宫游玩,若遇上事,可来天玄宫寻本宫。” 谷雨连声道谢。 说着,太子侧妃自顾自离开,她身后的仙娥,瞥了我一眼,蹙着眉,嘴里小声嘟囔:“那妖女额间的花钿倒与那人有几分相似。” 第4章 百花盛宴(二) 待我二人入了南天门,爬上了那峻拔雄峙的千级石阶,终来至紫微殿前,已然精疲力竭,费了半条命。我插着腰,喘息着,抬眼望去,整个天宫布局规整,端方有序,气势恢弘。眼前的紫微殿亦是由白玉堆砌而成,殿前两根玉柱,金漆雕龙,琉璃作凤,直入云霄。殿外随处可见郁郁葱葱树木草丛,永开不败的花海花团。 这时,一位引路仙娥,拱手作揖,款步来至殿前,“各位仙友,百花盛宴开宴在即,且虽小仙前去。” 随后,她领着我们绕过紫微殿,走入穿堂,跨过天河桥,快步来至一方广阔天地。此处云雾氤氲,仙气飘飘。皆是珍花异草,奇石怪树。天河曲水蜿蜒入了一丛花木,汇成瀑布泻入天池。 天池旁是一望无际的桃花林,枝头开满粉嫩的桃花。桃树下,几位仙家落座于食案前,品茗、听琴,乐在其中。 仙娥引我二人至一张食案前,我随他一同坐下,手捧起一盏琥珀玻璃茶盏,鼻嗅着茶香清新,花香淡雅,一时心旷神怡,不知今朝何处。 陡然间,一阵清风袭来,只听远处的仙侍高呼:“太子殿下到。”众仙纷纷起身相迎。 我慢悠悠地放下手中半盏茶水,跌绊起身,颔首作揖。坊间传闻太子殿下是一头银发,我心生好奇,悄然抬眉,余光扫到他一身黑底金丝花卉纹华衣,一头浓密银白长发如瀑布倾泻身后。他一个快步流星,恰似一阵疾风,火速来至主桌前。 太子殿下沉声道:“众仙家请落座。” 那声音如同幽谷深渊般低沉,神色难辨,盛气凌人。 我慌忙垂了头,不去看他。 此时,一群仙娥手捧果盘,里头乘着一颗颗又大又红的蟠桃,款步送至仙家食案。 我欣喜地凝望着蟠桃,面露垂涎欲滴的神情,心里寻思着:传说中的蟠桃果真与别处的不同,吃下它便可涨百年灵力,甚好!我二话不说抓过那颗红润的蟠桃,张大了口,咬下一块果肉,甜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开来,惊呼:好甜! 谷雨见我如此急不可耐,一面将他的那颗蟠桃递与我,嘴角上扬,笑着说:“慢点吃,我的蟠桃也与了你。” 我收了他那颗蟠桃,道:“少主,真的不吃?” 他点了点头,“嗯。待你吃好,咱去一趟司命殿。” 此番前来还为的是冰露仙子。我点头应允。 两颗蟠桃下肚,打了一个饱嗝,咧嘴一笑,示意谷雨可以离开。他会意与我起身,悄然离席。谷雨离开桃林,凭着记忆摸索着前往司命殿。二人途径蜿蜒曲折回廊堂,路过一座座叫不上名号的宫殿,到了八重天灵台,找到了司命殿。殿前有两名天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谷雨放要硬闯,被人抓住了手臂,他转身一瞧,发现是风启少主。只见他气喘吁吁,插着腰说:“尾随了你们一路,竟是要闯司命殿。你们不如随本少主进去吧。” 谷雨自然点头答应。 风启调整好气息,挺直身板,领着我们大摇大摆地来到殿前,对天兵出示了通行宫牌。天兵见了,连忙作揖放行。 谷雨有些不可思议,问:“你何处得来的通行宫牌?” “你莫非忘了,我姐是太子侧妃,不过一个通行宫牌而已,小菜一碟。” “也是,那多谢狐族少主。”谷雨故意客套上了。 风启自然不接茬,笔直入了司命殿。我跟二位大佬后头默不作声,心中想起那位雍容华贵的太子侧妃,原来她是风启的姐姐。 这时,从殿内出来一位身材矮小,衣着白底金丝团花官服的上仙,见我们来,笑脸相迎,道:“不知二位少主驾临,小仙有失远迎。” “司命星君,客气。我们此番前来,有一事相问。” “水族少主,有话请讲。若小仙能帮得上忙,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星君可见过小妹冰露?” 司命星君微微蹙眉,摇摇头道:“不曾见过。若有消息,小仙会第一时间通知谷雨少主。” 谷雨自是有所猜疑他说的真伪,却也不便纠缠,主动拱手道:“那不叨扰星君,我们先行告退。” “这位小仙子请留步。”司命星君叫住我,“可否进殿一叙?” 我怀疑地指了指自己,反问道:“星君叫的人,可是我?” 星君点头。 我扭头瞧了瞧谷雨跟风启,他们与我使眼色,示意我去看看,甚至是要我瞧瞧是否真的没有冰露。 我怀着忐忑的心,跟随司命星君进了殿门,他命一旁的小仙侍沏茶,随后,邀我坐在茶几前。 谷雨与风启并未前来,而在殿外静候。 星君见我忐忑不安,主动为我倒茶,轻声说:“仙子,可知小仙为何邀你喝茶?” 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我晃晃脑袋,道:“还请星君明示。” 司命星君浅笑,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往后仙子无论如何都莫要再来天宫,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一听到“血光之灾”四字,吓得我跌落手中的杯盏。我小心凑上前,凝视着司命星君的双眸,道:“星君此话是何意?” 他眨眨眼,镇定自若地说:“血光之灾自是性命之忧。” “当真?” “小仙从不说假话。” “那多谢星君提点,小仙自当铭记于心。”我话一说完,便要走。 “且慢。”司命星君缓缓起身,手中递与我一支竹简,道,“小仙还有一事,烦请仙子相求。” 我疑惑地瞅了一眼手中的短小竹条,问:“此为何物?” “此乃一位故友的命簿,小仙在天宫为官多年,一向谨小慎微,如今故友有难,至此恳请仙子助他渡劫。” 我腹语,与我有何干? “星君怕是寻错了人,我一小小神兽,灵力低微,如何能助他渡劫?恐难当此任。” 司命星君见我推辞,倒也不曾动怒,轻声道:“你方才吃了二枚百年灵力的蟠桃,这灵力倒是够用的。不如这样,待你助他渡完劫,小仙可答应仙子一桩事,如何?” 这丫的,还推脱不了了。 我干笑两声,瞧着命簿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字迹的,道:“此命簿任何字迹皆无,我应当如何应对?” “不着急,待时机成熟,自然显现。” “可我……”我又想推脱。 “仙子今日之恩,他日小仙必然相报。此命簿唯有仙子可解。” 不得不敬佩司命星君这张三寸不烂之舌,对于我这面善心软之人甚是凑效。 “罢了。咱可事先说好,仅凭我自个儿本事,若未成,莫要怪罪于我。” 司命星君见我答应,欣喜地点头,“自然自然。” 我晓得自己是心软,还是应下了这么个活儿,心中自然不痛快,暗骂了星君几句,藏命簿于衣袖之中,拱手告辞离开。 出了司命殿,不见谷雨与风启两人,慌了神,心想:这下完了,我不认路哇! 我胡乱走着,绕过天河,前往天池,倏然,身后传来迫切的叫唤生:“卿儿!” 那人飞身来至我身前,一把将我揽入怀中,突如其来的举动,自是唬了我一跳,嗅着他身上特有木樨香,我心中发懵,会是何人? “卿儿,卿儿。”他乐此不疲地一遍遍叫唤着。 我脑壳疼得厉害,锁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自他怀里探出脑袋,一张洁白无瑕的俊美脸庞入目,清晰轮廓,透着冷峻威严;那双蔚蓝色的桃花眼,泛着秋波;一头银发随风散落,无不彰显他高贵清雅,超凡脱俗。 来人是太子殿下?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猛然将他推开。 “太子殿下怕是喝醉了酒,认错了人。” 他的指尖触碰到我额前的凤尾花钿,柔和了面容,道:“我怎会认错。你便是我的凤卿呀。” 抬头与他那双桃花眼对视,一瞬间陷入迷离。清风吹拂过他的银发,低头凑近,俊美的脸逐渐放大,我的胸口如同有小鹿乱撞似的砰砰乱跳。 “花音!”谷雨的声音宛如一阵雷雨,使得我如梦初醒。我拱手作揖,立刻离开太子殿下,飞奔向谷雨,谷雨瞅着太子殿下迷离的眼眸,作揖道,“太子殿下有礼。” 太子殿下不去理会谷雨,目光注视着我。 谷雨诧异地扫了一眼太子殿下,将我护在身后,“若无事,小仙告退。”而后他牵过我的手,一道离开。我扭头最后望了一眼太子殿下,他只是呆楞地伫立在原地,眼底满是落寞与孤寂。 “你们方才留我一人在司命殿?”我脸色不悦,嗔怒道。 “方才,小妹出现在司命殿外,见了我与风启,她又逃了,便去追。”谷雨掠过一丝愧疚的神情。 “……” “抱歉,以后不会丢下你一人。” “好。” 第5章 紫眸男子 那日,风启少主追着冰露的踪迹,一路去了人界,可惜最后跟丢了。水神伯夷去了北海了结与鲛人一族的战事,归至蓬莱仙境,得晓冰露出逃一事,自是放心不下,遂派谷雨少主前往人界,务必将其寻回。 谷雨与我得令,隔日出现雪云山脚下的人界之城:雪城。这雪城是北国的首府,听闻此国得仙界庇佑,朝代延绵数千年而未有间断。 待我二人寻见风启少主,得知冰露藏匿灵力,一时之间,难寻踪迹。 风启悠哉地坐在南街的醉花楼听曲饮茶,见了我们,松了口气,喜上眉梢,道:“你们可算来了,可把本少主闷坏了。” “这几日,辛苦你了。”谷雨坐下喝了口茶。 “好说好说。”风启扫了我一眼,收了手中的玳瑁折扇,接着说道,“冰露这丫头委实厉害!百花盛宴那日,她易容成司命殿小仙侍,鬼鬼祟祟出了主殿,一见你我,撒腿就逃。得亏本少主的追踪之术,才寻到此处。” “如此说来,真是谢过风启少主。”谷雨拱手作揖道。我晓得他又搁那儿假客套, “若你并非本少主的患难之交,本少主才懒得趟这浑水。” “好好好,父亲新得了一壶琼浆玉露,改日定请你到府上好生酬谢。” 风启一听到琼浆玉露,露出馋涎欲滴的神色,“你可莫要诓骗我。” “自然。”谷雨倚着下巴,陷入沉思,道,“只是小妹如今下落不明,不知如何是好?” 风启瞧他忧思,宽慰道:“她未曾出城,而今你们来了,咱再逐个排查,要不了几日定可找到。” 谷雨点头同意。 “我倒是有个法子。”我顿了顿,又说道,“可助我们尽快寻到冰露仙子。” 他俩一同看向我,风启存疑道:“有何法子,说来听听。” “此地的土地公,定然知晓仙子去了何处。” “不错,他定是知晓新来的仙友,本少主怎没想到。”风启敲了敲手中的玳瑁折扇,惭愧道。 如此咱三去了雪城地界处,谷雨猛地用脚蹬地,施法召唤出土地公。 顿时,凭空出现一位长得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风启诧异地打量他,问道:“你是土地公?” 少年颔首点头,拱手作揖道:“几位仙友有礼,寻小仙有何要事?” “家妹顽劣,前些日来了雪城,因她藏匿灵力,叫人难以寻到她。不知土地公可否帮我打探打探?” “前些日出现在雪城的仙子,小仙倒是有印象。她应入了雪宫。”土地公遥指雪宫的方向,说道。 谷雨与风启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雪宫?!” “正是,她入了雪宫后,便不曾出来。” “谢过土地公。”谷雨拜谢道。 “不用客气。”一晃眼,土地公遁地消失。 我们一行人又瞬移去了雪宫。 夜幕低垂,阴云下飘着小雪,偌大的雪宫零星点了灯笼,宫墙内悄然无声,一片寂静。一群身着盔甲的侍卫正在宫内巡逻,我们仨挺立着站在殿宇的屋檐之上,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静悄悄地观察着宫内的一举一动。 “我们分头去寻。”谷雨看了我一眼,风启亦是点头应允。 “好!”我应声答应,随即化身成玄鸟,飞入雪中。他二人则各自幻化成一团白雾入了殿宇内。 我在庭院之间徘徊,来回认真找寻冰露。然而终于抵不过疲惫的身躯,落入一条树枝上,闭上双眼,稍作休憩。忽而,树下走过一群宫娥,听到她们窸窸窣窣地低声议论。 领头宫娥,说:“那位新来的女医师可真厉害,短短几日,咱们殿下便可下地走路。” “可不是嘛,御医都说咱们殿下气数已尽,她竟能让殿下起死回生,可真神。”一旁的宫娥附和道。 女医师?殿下?我在树上听到这两句,心中一喜,莫非这女医师便是冰露?我带着几分疑惑,尾随了宫娥一路,来到一座偏殿。 正当时,殿内出来一位清丽脱俗、冰晶玉洁的女子,她一身雪白素衣,冰丝白纱蒙着面,容貌若隐若现。这气质与身形,不是冰露又是谁。 偏殿内时不时传来一连串撕心裂肺男子的咳嗽声,那白衣女子忙命人将药端进去。 我转身欲去禀报谷雨,却不想他与风启悄然躲在我身后,着实唬了我一跳。拍了拍受了惊吓的自己,嗔怒道:“你们下次能否不要忽然出现在我身后。” “抱歉。”谷雨脸露笑容,双眸凝望着在殿内忙里忙外的冰露。 我已化成人形,道:“少主。冰露仙子如今是女医师。” 谷雨皱眉,神色凝重,沉声道:“花音你暂且先看着她,我与风启先回一趟蓬莱仙境。” “诺。” 我望着少主二人消失的方向,露出一丝疑虑:咱不都寻到冰露,为何不直接将她带回? 殿内的咳嗽声好了许多,一位宫娥端着空了的药碗离开。我躲在墙角,窥视着偏殿里的一言一行。寂静夜色,宛如一张梦网,令人犯困,我倚靠着墙头,垂眸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的朝阳将我唤醒,我扑扇着羽翼,伸着懒腰,守着这偏殿已睡了一夜,里头的男子时不时发出令人可怖的咳嗽声。 宫娥早早端了洗漱水进了偏殿,几个宫娥又送来新的炭火。冰露一脸疲惫出了殿门,望着朝曦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喜悦。 一位宫娥匆匆端着药膳入了殿内,她敛了神色,与宫娥一同入内。她连日来,日不能寝,夜不能寐,没日没夜地守着偏殿的男子。 渐渐地卧病的男子身子骨爽朗了些,这日,冰露搀扶着男子出了殿门,出了殿门的一瞬间,男子以手遮目,适应殿外光线。他的五官如精心雕刻一般标致俊美,那双幽暗深邃紫眸犹如紫水晶顾盼生辉,身子修长骨瘦如柴,嘴角一抹邪魅狂狷的笑容,一顾倾人城国,再顾倾人国。 他披了一件石灰雪狐领裘衣,望着大雪覆盖的庭院,不免有些伤怀。 “是谁?”冰露察觉到我的气息,大喊一声,掌中凝聚着一团红色的灵力,一甩手将我从墙角击落,露出人形,对着冰露欠身作揖,闻讯而来的侍卫将我团团围住。 我笑了笑,低声道:“冰露仙子请随小仙回去。” 冰露见了我,问:“是我哥派你来的?” 我点点头。 紫眸男子躲在冰露身后,惊恐万分地看向我,虚弱地命令道:“将这妖女拿下!” 侍卫纷纷手拿武器,向我冲来。我口中念咒,双掌结印,凭空变出一把长剑,随后整个身子在空中一个旋转,灵力化作剑气,击退冲来的侍卫。 剩余的侍卫瞧着这阵仗,知晓实力悬殊,一时不敢靠近。 “冰露仙子,何必为了眼前这一颗大树,放弃仙界一片森林哩!不如随小仙回蓬莱仙境。”我试图劝说。 这位紫眸男子得冰露垂怜,倾心照料,不必细想,便能猜到他便是下凡历劫的天界二殿下。 “本仙子之事,何时轮到你来编排。”冰露清傲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恼怒道。 说时迟,那时快,她掌中变出一把利剑,纵身一跃,腾空而起,直逼向我。她这是打算亲手将我击退。我见过她使用的剑招,敏捷迅速,见缝插针,一招制敌。 我退了一丈,“仙子莫生气。有话好好说。”言语之间,她已使出多种招式,奈何我只得接连躲避,毫无进攻机会。 “谁要与你好好说,别以为是我哥派你来的,便会对你客气。” 听到这里,冰露踮起脚尖,一个箭步杀来,幸好我灵活躲闪。然而她一个转身,剑锋一指,划破我的手腕,鲜血直流。 彼时,染了血的命簿,泛着金光,从我的袖口冲飞出来,悬置半空。 这支命簿如何在这时出现?我心生疑窦。 冰露见着悬在空中的命簿,纵身一跃,拿下命簿,仔细端详,随后她脸色越发难看,错愕地扭头瞧着紫眸男子。紫眸男子单手捂着胸口,虚弱地望着我俩。 我急步上前,夺过她手中的命簿,惊奇地发觉命簿上头多了几行字:夜寐;生于丁亥年腊月二十亥时;紫微坐命,帝王之相;廿十:红鸾星黯,镜花水月;廿二:白虎衔尸,九死一生;生死之劫,向死而生。 我匪夷所思地瞧了一眼命簿,又瞧了那位紫眸男子。是他,司命星君要我相助渡劫之人?! “你怎会有他的命簿?”冰露神色紧张,瞬步来至我的身前,执剑抵着我的脖颈,质问。 “自是司命星君与了我。” “……”冰露陷入沉思。 倏地,天现异象,风云变幻,狂风四起,暴雪将至。谷雨出现在偏殿的半空,一步瞬移至冰露一侧,赶忙移走冰露手中的剑,抹去我脖颈处的血迹,对冰露说道:“小妹,父亲提议要你将二殿下带至蓬莱仙境。” “当真?” “哥几时骗过你。自是真的。依命簿之言,他此番历劫大抵活不过廿二。” “好,我与他随你回去,他若这般死去,我于心不忍。”冰露眼眶湿润,低声道。 言罢,她走至夜寐一旁,低声言语几句。夜寐全然相信这位使他起死回生的女医师,点头应允。 冰露扶着夜寐,瞬时化作一道白光,入了云团,消失不见。谷雨见了我手腕的血迹,施法为我医治,随后携我架起一朵仙云,回了落英洞府。 第6章 暧昧 回到落英洞府。 一入府,出云面带微笑,前来相迎,欠身作揖道:“少主,方才冰露仙子携一凡人回府,眼下直往偏院去了。” “甚好。若无其他事,你且退下吧。”谷雨示意出云离开,出云会意作揖告退。 我回到了自己的偏殿,往床榻上一趟,睡眼惺忪地瞧着床边的帷幔,眼里犯困,睡了过去。 我这一睡,不想竟过去了五日。 五日后,待我醒来,只觉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出了偏殿,遇见来寻我的出云,她与我说起那位来自人界殿下,如今在仙气的滋养与冰露的照料下,暂无性命之忧。 她来此前来,是因冰露仙子有请。我拱手谢过出云,不紧不慢地去往冰露的寝殿。 冰露,有事寻我,不过是因命簿之事。其实自从得知夜寐是命簿的主人,我亦显得左右为难,一是碍于他的身份,二是碍于冰露仙子。可既然答应司命星君,又不好拂了他的脸面。 一面穿入庭院的假山,绕过莲池的回转长廊,一面琢磨着夜寐的命格。 紫微坐命,帝王之相;此句尚好理解,诠释这夜寐有帝王之相。廿十:红鸾星黯,镜花水月;此句阐述他爱而不得的情劫。廿二:白虎衔尸,九死一生;此句解释为他会经历生死劫。 我若要助他渡过情关,闯过死劫,那我岂不是要时刻知晓他的动向。可我与他非亲非故,他如何肯信我。 我如斯想着,不经意间路过的偏院,传出一阵空灵缥缈的琴音,正寻思是谁在弹奏,就见偏院的观杏亭内夜寐一人独自坐在琴案前抚琴。腿脚不由自主地入了观杏亭,安静地伫立在一旁,默默不出声。 夜寐阖着眼眸,指尖触动琴弦,一声声荡人心弦。我默念命格:“廿十:红鸾星黯,镜花水月。” 第一关会是他与冰露么?这般想着,却见夜寐蓦地睁开紫眸,停了指尖的琴音。我慌忙退后几步,一时之间慌了神。夜寐甩了甩两侧衣袖,立起身来,见我下意识地躲闪,叫住我道:“这位小仙娥请留步。” 不曾想他会叫住我,面露一丝尴尬的神情,扭头转过身去,欠身作揖道:“殿下有何吩咐?” “本殿貌似见过你。” “嗯。”我点点头,说道,“雪宫。” 夜寐片刻恍惚迷茫,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来,道:“哦,本殿想起来了,那日是你去请冰露回府。” “正是小仙。” 他沉静半晌,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我,低头问:“如何称呼?” “花音。” “花音。”他重复一遍我的名字,那双紫罗兰的眼眸秋水流转,嘴角含笑注视着我。 庭落杏花随风飞舞,飘落萦绕着二人,氛围有些暧昧,时间好似凝固一般。 “那日尚未知晓你是何人,便派人捉拿你,是本殿的疏忽。你可莫要怪罪于本殿。” “哪里的话,殿下多虑了。” 他眼色略微复杂,又朝我靠近几步,垂下头凝视着我的眼眸,停顿须臾,开口道:“这双墨绿眼眸,世间少有,本殿只觉熟悉,不知在何处见过。” 他见过我?我敛了笑意,无奈摇头,想着定是他认错。 “花音这六百多年,在蓬莱仙境深居简出,不曾见过殿下。”说罢,决心要走,“若是殿下无事,花音先行告退。” 彼时,冰露手提着盛满红杏子的果篮,款步而来;她今日着了一身素净的白裙,一见着我,眼色冷了几分,冷傲地扫了我一眼,来至我身前停住。 “方才差人请你来见我,没想到你来见了殿下。” “都怪花音一时迷了路,误闯偏院。” 冰露见我辩解,恼怒道:“你这是在诓我。” “花音不敢。”垂了头,不去看她的神色,“仙子寻花音,不知有何要事?” 冰露命身后的仙娥将夜寐的汤药送入寝殿内,柔声细语对夜寐说道:“那是冰露为殿下熬制的汤药,殿下先进屋喝药,冰露随后便来。” 夜寐闻言,捧起古琴,入了寝殿,不在话下。 冰露入座观杏亭,随手变出茶水来,不慌不忙地为自己斟了茶,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殿下的命簿,还望你与了我。” “仙子之命,花音恐难从命。” “哼。”冰露猛地怒摔茶盏,“你一个小小神兽,莫非还敢反了不曾。”言罢,她一个瞬步,掐住我的脖颈,逼我就范。 “仙子饶命。”我从喉咙里挤出四个字。 “要本仙子饶了你,也不是不可以,把命薄拿来。” 司命星君这厮,还说去天宫有血光之灾,我瞧着拿了他的命簿才性命不保。我内心怒骂了星君一遍。 “好好好。咳咳咳咳……” 冰露见我求饶,放下掐住脖颈的手掌,摊开手,“拿来吧。” 我取了衣袖中的命簿,递与她。 她瞠目结舌地瞅着空无一字的命簿,质问道:“是你做了手脚?” 我紧忙解释:“仙子误会,那命簿原本便是如此。” 她对着命簿施法,企图要其显现命格词,可接连试了几回,都无用。她将命簿递还我,道:“你来试试。” 我照做,命簿亦是无动于衷,没了法子,一摊手。 她见状亦没了脾气,“那司命星君与你命簿时,说了什么?” “星君说,殿下命中带煞,要我助他渡劫。” 她冷笑一声,怀疑道:“就凭你?” “我当时也纳闷,许是他年纪大糊涂了。” 她沉了眸色,道:“既然如此,你说应该如何助殿下渡劫?” “仙子怕不是拿我玩笑,我一小小神兽如何助他渡劫。”我这下学乖了,不与她硬刚。递了命簿与她,“原本想将命簿物归原主,仙子想要便拿去吧。” “命簿没了命格词,等于无用之物,罢了,你且留着吧。”话音一落,直径去了殿下的寝殿。 我替自己捏了一把汗,冰露如此阴晴不定,往后离她远些为妙。 今日落英洞府,张灯结彩,悬挂彩灯,仙娥与仙侍慌忙作了一团。一问才知,水神平乱鲛人族有功,天帝陛下派了使者来封赏,水神借此设宴,款待仙家。 夜幕降临,洞府上下华灯初上,灯火通明。正殿,水神招待天宫使者、前战神尹泽上神、狐族族长有苏、蓬莱仙院白羽仙长、昆仑山掌事初日道长。 天宫使者亮出天帝陛下赏赐的一把上古轩辕剑,水神恩谢接过剑,随即,各位仙家纷纷恭贺水神喜获宝剑。 随谷雨少主入座,我立在一侧随身伺候。风启坐在一旁,见谷雨来了,与他说话。 厅内鼓乐齐鸣,舞姿曼妙,令人一时间忘了忧愁。继而,谷雨命我取来琼浆玉露,为他二人斟酒。 “你小妹果真是个有胆有识之人,如今竟把天界二殿下请入了洞府。”风启瞅了一眼对面的冰露与夜寐,说道。“休要胡说。这历劫中的二殿下与传闻不符,如今暂居洞府,也无尝不可。”谷雨说着,与对面的夜寐敬酒,夜寐会意回敬。 “若冰露能嫁入天宫,那你我便是姻亲兄弟了。”风启喝红着脸,与谷雨勾肩搭背地说道。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入座的尹泽上神与水神谈话间,时不时瞧我一眼,好似对我有几分好奇。我不去理会,自顾自地伺候二位少主。 过了半晌,谷雨见风启醉得不省人事,准备将他搀扶着去偏殿歇息,嘱咐我不必跟随。 我这才歇了口,出了正殿,随意寻了一处亭子坐下,遥望正殿里头的热闹,有些心不在焉。 “你如何一人在此?”突如其来的低沉声,将我骇了一跳,抬头迎上那双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紫眸,赶紧低着头欠身行礼。 “乏了,在此歇息。”我草草回了一句,夜寐走近几步,哀叹了一声,我疑惑问,“殿下,也有烦心事?” “本殿的命簿在你手中,怎会不知我的忧愁。” 听到此处,我的嘴角尴尬地挤出一个笑来,取出那条命簿,递与他,道:“殿下既已知晓,花音便与了你。 他毅然摆摆手,“本殿又不通仙法,要来有何用。而今本殿年过二十,又有几日可活?” 隐约闻到他身上雪松木质清香,我皱着眉头,“殿下莫要伤怀。我既答应星君,助你渡劫,那自然会信守承诺。” 他负手而立,略显清冷高贵,那张邪魅的脸凑至我的眼前,魅惑地一笑,“当真?” “当真。”我故意轻咳了几声,掩饰内心的慌张,转移视线凝望灯火阑珊处,“如此悠扬婉转的歌声真是不凡。” 他凝神静听。 那歌声乍一听似那鸢啼凤鸣,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娇中带着几分妖,柔中夹着几分媚,只觉妩媚多情,娓娓道来。 俄而,一对小仙娥提着灯笼,从正殿款步而来,夜寐见此慌忙揽过我的腰,藏身于亭子旁的假山。 “咱仙子对殿下可真是情深意重,如今又差我去送汤药。”一位端着食案仙娥,苦闷道。 “若我能每日瞧见殿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另一位仙娥手提着灯笼,面犯着花痴,说笑道。 “你可知今日仙子对少主的神兽花音出手了。” “怎回事?” “听闻花音前去勾引殿下,被仙子逮了个正着。” “竟有此事,若被少主知晓了,定要伤了心。” “得亏咱们少主对她那么好,她偏要背叛少主。”那位仙娥露出鄙夷的神情。 “她被少主赶了出去才好。” 如此说着,二位仙娥往偏院的方向去了。 “你喜欢谷雨?”黑暗之中,夜寐忽而嘴里蹦出了这几个字,我忙不迭得捂住他的嘴。 “嘘。”我要他噤声,瞧着仙娥消失不见,才抽回了手,道,“我劝你莫要瞎说。” 他抓过我的手腕,狐疑问,“谷雨喜欢你?” “喜不喜欢,暂且不论,少主是我最亲的人。” 二人之间的氛围略显暧昧 第7章 玳瑁折扇 洞府连摆三日宴席,连喝三日的仙家们东倒西歪地倚在树枝头、假山上、亭子里。谷雨与风启二人也喝得天昏地黑,不知归路,倚在偏殿庭院的杏花树上。 我寻去时,二人歪着脑袋,染红了脸,一个劲儿地说着胡话。 风启见我来,乐开了花,对着谷雨打趣道:“瞧,你的心上人来了。” 谷雨眯着眼睛,瞅见我快步流星,一个箭步,腾空而起,将他从杏花树上扶了下去,他一时腿软,趴在我的肩头,莞尔一笑,柔声道:“你来了。” “少主,快喝了这杯醒酒茶。神君唤你前去。” 他见我正儿八经的模样,敛了笑容,一杯茶下肚,酒醒了半分,随我踱步去了水神的正殿。 待我二人到了正殿,里头依稀杵着几个人,分别是初日道长,夜寐与冰露。初日道长手执拂尘,满头华发,一缕花白的络腮胡长垂到袖口,眼尾挤着皱纹,慈眉善目,嘴角上扬,平添几分亲切可亲。 “爹与初日道长商议妥当,决定送殿下去昆仑山修行。”水神与夜寐对视,缓缓说道,“殿下是否应允?” 初日道长捋着胡子,道:“若殿下不弃,昆仑山可由殿下来去自如。” 夜寐听闻可去昆仑山修习仙法,自是乐意。冰露听了也觉着颇有道理,点头应允。 谷雨听得此事,提议:“既如此,便由我送殿下前往。”水神正有此意,顺口说道:“如此甚好。” 夜寐拱手拜谢初日道长与水神伯夷:“承蒙水神多日照拂,他日若需要本殿帮衬的,定出手相助。” 水神摆手作罢。 话说夜寐修行之事能成,得亏那日我提点了夜寐,说他命格带煞,若能自食其力,修习仙法,遇上歹人尚能自保。他听取我的建议,便去求助水神。 水神得知此事,想到了做客洞府的昆仑山掌事初日道长,一番游说之下。这事竟一拍即合,水到渠成。也是天意呀。 谷雨瞟了一眼,藏在角落里的我,与我告别,继而与夜寐四目相对,“殿下,且随我来。” “有劳。”夜寐转身与冰露作别,“若仙子遇了事,可去昆仑寻本殿。” “殿下,你可莫要忘了我。”冰露红着眼,衣袖遮面,擦拭着垂泪。 “告辞。”夜寐拜谢离开。 初日道长一甩手中的拂尘,与水神道别,“多谢水神款待,老道先行告退。” 谷雨架起一朵仙云,携了夜寐,腾空离去。初日道长亦追着他们往昆仑山的方向去了。 蓦地,尹泽上神入了正殿,他气质儒雅,风度翩翩,拱手道:“伯夷兄,恭喜得了宝剑。” “哪里哪里。尹泽兄,别来无恙呀。” “一切安好,多谢记挂。”尹泽上神扫了一眼垂泪的冰露,“冰露徒儿,你离了紫云洞府半年有余,是时候该回去了。” “是。师父。”冰露见了尹泽上神,声音哽咽,欠身行礼道。 水神伯夷拱手,道:“那小女拜托尹泽兄了。” “伯夷兄,客气了。”尹泽上神瞄到一旁沉默的我,脸露一丝忐忑,“这位瞧着面生,不知是哪家仙子?” 冰露止了泪,抬眼望向我,“她是谷雨的神兽。” “见过尹泽上神。”我欠身作揖道。 “小仙子不必客气。”尹泽上神肃穆道,递与我一块玉佩,“也不知怎的,瞧着仙子,本神倍感亲切,将此物作为见面礼,他日遇了事,可拿了此物,来紫云洞府。” “谢过上神。”我俯身拜谢,随即收了玉佩。 冰露诧异地瞅着师父赠与我一块瑶环凤纹玉佩,心生嫉妒,“师父,她一个小小神兽,竟对她这般好。” “冰露徒儿,与人为善,与己方便,乃处世之道。” 听着师父说教,冰露表面露出恭敬的神情,可心里自是万般不服气。 “冰露,可莫要任性妄为,还不谢过师父赐教。”水神绷着脸,责令道。 “谢师父赐教。”冰露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 “罢了罢了。伯夷兄告辞,后会有期。”尹泽上神嘴角含笑,拱手拜别。说着,他化作一道光,出了殿,往雪云山的方向去了。 “爹爹,女儿这便回紫云洞府了。” 水神欣慰地点点头。冰露言毕,则飞身而去。那之后,洞府的宾客陆陆续续离去。 而我也回了自己的偏殿,手中拿着尹泽上神所赠瑶环凤纹玉佩,心中生出一丝暖意,得到欣慰。 耳闻殿外出云与一位仙娥说着话,我探着脑袋望去,惊喜唤了一声,“出云。” 她见我出现在偏殿,先是一愣,随后微微一笑,开口道:“听闻少主去了昆仑山,你怎得没跟了去?” “少主是送夜寐殿下前去,我去了反而徒增事端。” 出云摆手让一旁的仙娥自行下去,手里端着一把眼熟的玳瑁折扇走近我,“风启少主回了青丘,不巧将他的法器遗落在此,你既在府上,不如便由你将这折扇送去。” 我二话不说接过她手中的折扇,欣喜地答应了下来,道了句:“放心,包在我身上。” 青丘位于蓬莱仙境西侧五百里,我御风而行三百里,忽而眼前惊现一阵黢黑的妖风,将我卷入风眼,眼前一黑,一时失控,猛然坠入茂密森林,不久只觉枝叶滑破衣裙,刺伤了肌肤,发出折断声。身子得了缓冲,跌落地面。 我瞧了一眼被树枝划破的几处伤口,双手撑地一咬牙忍痛站起身来,再环顾四周,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中,随处可见的参天大树高耸入云,遮天蔽日,林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一时之间辨不清方向。我迈着步子走了一步,脚踝传来的痛感使我忍不住呻吟出声来,随后长长呼了一口气,单手施法修复一些皮外伤,接着试图御风飞出林子,可气息紊乱,灵力不稳,试了几回,皆以失败告终,不得已之下,拖着残破的身躯,去熟悉周边地形,试想离开此地。 走了不过五里地,倏地撞到一堵无形无色的结界,徒手一摸,冰冷坚硬,又捶打了一番,牢不可破。 这究竟是甚么地方?为何会有一处结界?正当我这般想着,不知从何处冒出喷来一道火焰,我紧忙躲闪,顺着火焰的方向看去,一头虎头牛尾的巨兽从天而降,咆哮如雷,煽动双翼,震动山谷。瞧着巨兽的体型样貌应是传说中的赤炎兽,它面目狰狞,再次口吐火焰,我见状纵身一跃,又一次躲开攻击。巨兽当然不是吃素的,前爪向上一抬,双脚站立,快速摆动双翼,制造一阵飓风,瞬间将我煽到十丈开外。 这时,从结界另一头飞出一个绿衣女子,悬在空中,口中念咒,掌中汇聚丹红色的灵力,蓦地朝着巨兽猛烈一击。巨兽痛得吼叫一声,翻倒在地。之后挣扎着起身,再次喷火,那绿衣女子一个侧身,轻松躲过袭击。 “小心身后!”我大叫出声。 那赤炎兽煽动双翼,一股疾风将绿衣女子打落在地,我见此,单手凭空变出一把利剑,奔着挡在绿衣女子身前,为其抵挡强风。绿衣女子口吐鲜血,挣扎起身,调整气息,顺势抹去嘴角血渍,大喊道:“你这该死的赤焰兽,本仙就不信收不了你。” 说时迟,那时快,赤炎兽猛吐火焰,将周遭的树都烧了稀巴烂,看来它想将我们困死在此处。 绿衣女子一跃而起,飞至半空中,双手结印,召唤风雨,浇灭大火。 我与绿衣女子示意,随后举剑直逼巨兽眼睛。绿衣女子知晓了我的用意,手执一把宝剑,二人合力刺向巨兽的双眼。它警觉地一个转身,单翼将我击落,重重地摔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本就残破的身子在此受了伤。 绿衣女子的剑锋一转,闪出一道白光,令巨兽一时间睁不开双眼,电光火石间,她已瞬移去了巨兽的单眼一侧,使出浑身力气,狠狠地刺入巨兽的眼睛。 只听那巨兽仰天长啸一声,痛得翻身倒地。她陡然从怀中掏出一只绣着粉色芍药花的荷包,嘴里念咒,那巨大无比的赤焰兽缓慢变小,化作一道白光入了荷包之中。 赤焰兽一落袋,绿衣女子快步走来,扶起我,含笑道:“谢过这位仙友。” 我亦作揖,道:“仙子方才为我解困,应是我道谢才是。” 随即绿衣女子见我面露苍白,施法为我疗伤,我虚弱地再次表示谢意。 日落西山,暮色苍茫,绿衣女子提议暂时寻个地方落脚,我身子好了大半,点头赞同。之后与她互通了姓名,得知她名唤瑶姬,原是昆仑山的一株芍药花,幸遇散仙点化,至此开启漫漫的修仙之路。 她又道出此番冒死获得赤炎兽精元,为的是求助性命垂危的夫君,说来也是奇事,她的夫君是位凡人。 原来她幼时耐不住寂寞,经不住诱惑,去凡间历练,危难之时,得遇的一位公子,他好心出手相救,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二人互生情愫,成了婚。 而现如今,这夫君容颜逝去,得了重病,患病在床。她心急如焚,四处奔走,只为延长夫君的性命。 听到此处,我面色动容,沉着眸色,望向篝火,时光凝滞,疑惑问:“你夺了赤炎兽的精元,莫非可增凡人寿命。” 她颔首点头,坦言自己于一处古籍获知赤炎兽精元可延长凡人寿命。对于此事,我心存疑虑。 二人说话间,不知不觉之中,天边渐白。我休整了一夜,灵力恢复大半,摸了摸衣袖里的玳瑁折扇,想起这桩要事,便与瑶姬道别,飞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