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网围观我古代种田》 1、被做局了 温玉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上节目前才做的漂亮卷发沾满了灰尘,脚下踩的限量版运动鞋也深陷在湿滑的田埂里,拔出来时已经沾满腥臭黏腻的黑泥。 她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参与节目的其他嘉宾倒是和她截然不同,在旁边玩的兴致勃勃。 镜头另一边,当红小花孟夏青正咯咯笑着,卷起裙摆冲进水塘里挖莲藕,淤泥溅在裙摆上也浑不在意。 影帝傅琛更是彻底放飞,毫不在意身上还穿着名牌高定的白衬衫,弯下腰就在水沟里抓着泥鳅,不一会儿就抓了半框,得意地向镜头展示。 整个拍摄现场充满欢声笑语,只有温玉像个误入的局外人。 刚才节目组分配任务,他们三人被分到了一组,还没等温玉发话,两人就自告奋勇地要去采集原材料。 “温小姐,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吧,田里路滑,你可别摔着。”孟夏青笑容甜美,“待会我们拿到的莲藕和泥鳅就麻烦你帮忙处理一下啦~” 傅琛也温和地附和:“是啊,这里脏,我们很快就弄完回去了。” 听起来是体贴,落在温玉耳朵里却有了别样的意思。 她就算能先走一步,等会还是要在厨房里忙活,可功劳都被他们揽走了,还在镜头前成了个要被特殊照顾的累赘。 等会还不知道弹幕上要怎么骂她。 她又不能直接点出那两人的小心思,只好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往回走,满脑子都是那两人“体贴”的话语,一个不留神,脚下猛地一滑,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她“扑通”一声摔进了田埂旁的泥坑里,干净的衣服瞬间染透了泥水,脚也崴了,整个人狼狈得不像话。 “噗嗤……”不知是哪个工作人员没忍住笑了出来。 温玉眼眶瞬间红了,一半是因为疼,一半是因为丢人。 她本就是黑红体质的女明星,公司让她上这档真人秀《田野的儿女们》,本来是想通过直播节目给她洗清风评,没想到却起了反效果。 她不但在除草的时候分不清杂草和麦苗,犁地的时候连锄头也挥不动,被派去生个火都能把灶膛弄灭,搞得自己灰头土脸。 其他几位嘉宾明显都提前做过功课,还每次都把她第一个推上去体验容易出丑的环节,她就这样水灵灵地变成了对照组。 弹幕早就按捺不住,大肆嘲讽【我有厌蠢症】。 这次一摔,弹幕更是炸了。 【节目组请她来是为了当吉祥物吗?这工作我也能干,干得还比她好,起码我会走路】 【笑不活了家人们,温玉来这个节目是为了参加变形计吗?】 【队友都在干活,公主殿下不仅有脸临阵脱逃,居然还装平地摔?这苦肉计太假了,谁信啊。】 其中偶尔夹杂着她的粉丝为她说话,但很快就被澎湃的声浪淹没。 【温温在城里长大,从来没下过田,第一次去有点不习惯也正常,对她宽容点吧】 弹幕更汹涌了。 【瞧你说的,难道傅琛和孟夏青他们几个就是专业种地的吗?也没见人家摆什么架子,就她温玉金贵啊】 【本来参加这种节目就是娱乐为主,但她一直苦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逼她来的呢】 【既要热度又要当公主,脸呢?】 【拿着天价片酬来节目摆烂,还想要我们买单?温玉滚出《田野》!】 温玉被助理七手八脚地扶起来,满身泥水,头发散乱,狼狈得要命。 她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声音颤抖,一副情绪即将崩溃的样子:“我要退出……” 助理不敢随便答应,只好应和着把她扶进了休息区。 她刚刚换下衣服,还没来得及去洗个头发,闻讯而来的经纪人陈姐就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手机几乎要怼到她脸上。 “温玉!看看你干的好事!热搜爆了!” 屏幕上,#温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温玉耍大牌#、#温玉哭了#几个词条触目惊心地挂着“爆”字。 温玉掉眼泪的照片被挂到了各种黑帖上,路人们大肆嘲讽她的娇气,影帝粉丝说她蹭哥哥热度,小花粉丝拉踩她和自家正主。 而最火爆的一条长帖,标题更是剑指温玉。 《扒一扒“城里大小姐”的“忘本”真相,温玉,你还记得你爷爷就是农民出身吗??》 帖子图文并茂,有温玉在舞台上穿着洁白纱裙表演的照片,还有她在高级餐厅庆生的录像。 和这些照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爷爷穿着破旧衣衫在田间劳作的老照片。 照片之外,配上了不少据称是“同村亲戚”和“老同学”的证言:“温玉丫头从小就心气高,瞧不上我们乡下地方……去了大城市以后,更是连提都不愿提老家在哪……” “她爷爷走的时候,也没见她有多难过……” 发帖人振振有词:“吃着农民爷爷种出的粮食长大,才上了几天台面,就恨不得把出身洗得干干净净。我们不需要这样虚伪忘本的明星,温玉滚出娱乐圈!” 她个人主页的评论区更是直接沦陷,各种污言秽语和嘲讽潮水般涌来。 代言解约的短信通知也追魂一样弹了出来,手机嗡嗡震个不停。 温玉看着那些刺眼的字眼,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为了符合人设,她确实模糊了出身,可她从小没回过几次老家也是真相。爷爷在她幼儿园的时候就走了,老家早就没人了。 父母拼命把她托举到城市,给她最好的教育,倾尽全力推她进入更好的环境。 她以为不提过往,就可以融入那个光鲜亮丽的圈子,没想到,到头来她还是个局外人。 原来逢年过节时,家宴上过来奉承的那些亲戚,居然那么恨她。 “温玉!” 尖锐的耳鸣声刺得她无法思考,温玉捂住头,在剧烈的疼痛中失去了意识。 …… 好渴。 她要喝水…… 温玉从梦魇中挣扎醒来,喉咙里渴得火烧火燎,胃部因饥饿而传来阵阵痉挛的绞痛。 她费力地睁开眼,入目的不是熟悉的休息棚顶灯,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荒凉。 极致的荒凉。 目光所及,大地无处不龟裂,只剩地缝里寥寥几棵枯黄草茎在风中无力颤抖。 远处零星散落着几间低矮破败的土坯茅屋,墙体开裂,了无生气。 这个世界看不见任何绿色,听不见任何鸟鸣,只有死寂的风呜咽着刮过旷野,卷起一阵阵呛人的黄沙。 看不见天际,看不见生的希望。 “这……这是哪里?”她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不再是录节目时的那身装扮,而是一件粗糙磨人的灰色粗布衣裙。 裸露的手腕和脚踝瘦得伶仃,还脏兮兮的,看起来这具身体已经很久没有得到彻底的清洁了。 在她惶惶然时,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符合绑定条件。“荒年种田直播系统”绑定成功。】 【宿主:温玉】 【当前世界:大胤王朝,灾荒第三年】 【状态:饥饿(重度),脱水(中度),虚弱(重度)】 【主线任务:1.在古代荒年成功生存。2.扭转原世界对宿主的负面评价,要求正面评价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任务时限:无明确期限,但宿主当前生存状态预计维持不超过72小时。】 【任务完成奖励:返回原世界。任务失败惩罚:死亡。】 【新手辅助:已开启“双界直播”功能,直播间强制连通宿主原世界网络平台,新手礼包已发放至系统空间,宿主请查收。】 一连串的信息砸进温玉的脑海,让她本就昏沉的头更痛了。 穿越? 荒年? 种田? 直播? 回去的条件是……种出粮食和洗白风评? “开什么玩笑!”温玉几乎要崩溃了,“我一个连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人,你让我在连草都不长的地方,直播种田?” 系统却毫无怜悯:【直播已强制开启,请宿主尽快开始生存行动。】 【您的生命倒计时当前为71小时59分……】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慌。 温玉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让她稍微清醒。 她气恼道:“不是说有新手礼包吗?给我!” 下一秒,一把木柄开裂的破锄头掉在她脚边,锄刃上锈迹斑斑,和她在节目组上拿过的全新锄头完全不是一回事。 连带着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粗布小袋子,一个豁了口的破瓦罐。 它们“哐当”掉落在她脚边的干硬土地上,溅起一小蓬尘土。 温玉捡起小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二十几粒种子,看起来这就是她要完成的任务了。 这就是……她活命的希望?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扛起那把锄头。 去哪挖?怎么挖? 她茫然四顾。 四面望去,只能看见干裂的土地和那几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更无耕地可言。 最后,她把目光锁定在茅屋后面那一小块空地,看起来干裂的程度比较轻。 一步,两步……她现在的这具身体,走个路就虚弱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走到那块地前,学着记忆中的画面,用尽全身力气举起锄头,狠狠往下一挥! “当!” 锄刃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反弹的力度让她虎口剧痛,锄头差点脱手,温玉整个人被带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而她一锄头下去,地面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太硬了。这根本不像土地,简直硬得像石板! 她又挥起锄头,用尽全力狠狠地锄了几下,依旧徒劳无功,只是手上开始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身上冒出汗来,原本干渴得要冒烟的喉咙也因脱水雪上加霜,火辣辣的太阳下,她开始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一片光屏在她视野侧面展开。 是直播界面! 右上角在线人数不断上涨:一千,两千……最后堪堪停留在五千。 显然是现代那边有人发现了这个顶着“温玉”名字的直播间。 弹幕唰唰地往上刷着屏。 【卧槽,这什么阴间滤镜?温玉团队疯了吧,搞这种苦情戏码洗白?】 【拿个破锄头装模作样,在《田野》里戏瘾还没演够吗,还要特地开个直播间演给我们看?】 【忘本女滚啊!换身破衣服,往身上抹点灰就想卖惨?你当我们是傻子?】 【啧,连地都不会刨,装什么勤劳农女,要作秀也好歹装得像一点吧】 每一个字都在嘲讽着她的不自量力。 无论是心底濒临死亡的绝望,还是身体上如影随形的饥饿和干渴,此刻终于汇聚在一起,冲垮了她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冲刷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温玉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放弃了属于女明星的表情管理,哭得狼狈不堪。 【哭给谁看呢?节目上哭,现在还哭,你以为你很可怜吗?】 【锄头都拿不稳,姐们你还是快点换个赛道吧】 【散了散了,看她什么时候演不下去!】 没过多久,连直播间的人数都跑了一半,只剩下两千多人还在看直播。 看到无数的嘲讽,温玉狠狠抹了把眼泪,却又扶着锄头站了起来。 她的境遇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连系统说不定都在等着看她什么时候任务失败。 她绝对不能死!不能死在这个鬼地方,死在那些人的嘲笑里。 她用尽全力,再次举起那把沉重的破锄头。 这一次,她不再试图狠狠地砸下去,和干裂的土地硬碰硬,而是用锄刃尖慢慢地重复敲击同一个点。 每次敲击都只能带起一点浮土,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但她咬着牙,眼里只剩偏执。 一下,又一下,虎口被震裂渗出血丝,她也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茅屋门口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惊异:“温……温家丫头?你这是在干啥咧?” 2、寻找水源 温玉猛地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隔壁的破茅屋门口,此刻正倚着一个头发花白干枯,身形瘦削的老妇人。 老妇人扶着门框,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温玉和她手里那把破锄头。 这是邻居王大娘,在原主记忆中,是个沉默寡言的可怜人。 但自从原主的父母离世以后,这孤苦的老妇人似乎格外留意这个可怜的孤女,偶尔会给原主塞一些勉强够她果腹的干粮,算是原主在这荒年里唯一的温暖。 王大娘拄着一根木棍充当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温玉面前。 当她看见温玉脚下努力凿出的那个小浅坑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丫头啊,这地都干了这么久,种不活的啊。” “大娘……”温玉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 不种,她必死无疑,种了,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她硬着头皮道:“大娘,我有自己的理由,我必须得种……” “你这傻丫头!”王大娘又叹一声,用手指点了点坚硬的地面,“这地硬得跟铁疙瘩似的,哪能这么硬刨啊?得找点水,先洇洇它!” 她说着,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 显然在这灾荒干旱的年代,“水”这个字对她来说也是极其奢侈的念头。 “水?”温玉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在这鬼地方,水比命还金贵,她上哪儿找去? 王大娘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木棍点了点温玉刚才“刮”的那一小片地方旁边。 “喏,这块底下稍微有点潮气,但也得小心着来。” 王大娘慢慢蹲下身,对她示意着锄头应该落下的点。 温玉犹豫了一下,想把锄头递给大娘:“大娘,您……?” 王大娘摆摆手,示意让她自己来,用手比划着:“手这样攥紧点,别用蛮力。锄头抬低点,斜着往下带,是带土,不是砸石头……对。” 在王大娘的指导下,温玉笨拙地调整着姿势。 虽然她的动作还是很生疏,但比起刚才的蛮干,效率竟然高了一点点,每一次挥锄,带起的土也多了一些。 “现在呢?”温玉看着脚下的浅坑,试探性地发问。 王大娘摇摇头:“再挖深点,这点浅坑,根都扎不住。” 直播间的弹幕仿佛看不惯她的作态,开始集体冷嘲热讽起来。 【哟,还找群演了?】 【温大小姐知识匮乏,终于演不下去,开始走“淳朴村民热心教学”路线了?】 【呵呵,就算有人教,就她那废物样,能种出个屁来!】 【但你们还真别说,这村民演技挺好啊,比她演得像穷苦群众,我忽然有点想看种田文了。】 【楼上有文推荐吗,我文荒了……】 【我想求个种田游戏,求推荐+1】 温玉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王大娘的指导上,竟然自动过滤了那些人的流言蜚语。 她手下的那个小坑,在她的努力下也开始逐渐加深。 烈日暴晒,汗水止不住地流进眼睛,刺得她睁不开眼,她却来不及管,只是胡乱用袖子抹掉汗水,就继续专注手上的工作。 不知道挥了多少下,她的手臂酸麻得都快要失去知觉了,那个小坑终于有了半尺深。 底部的土壤颜色略深,把手放上去能感觉到一点点微弱的湿意。 “行了。”王大娘指挥着温玉播种,“快把那种子放进去,盖上土,别让潮气跑了。” “盖土的时候轻点,别把土压实了,不好发芽。” 温玉深吸一口气,取出那个小布袋,这才发现因为挖了太久,连她的手臂都有些颤抖。 她轻轻倒出一捧粟米种子,小心翼翼地将种子放进坑底,再一点点将旁边挖出的浮土推回去,轻轻覆盖在种子上。 种好以后,系统音终于在她耳边响起。 【叮!新手任务“成功种下第一颗种子”完成!】 【奖励发放:体魄+10点,体力恢复至满值,纯净水一罐,三天的干粮一份。】 系统提示音响起的同时,温玉意念一动。 原本在她怀里空空如也的那个瓦罐,竟忽然变得有了重量。 她揭开盖子一看,里面竟凭空出现了一整罐满满的清水! 同时,一股微弱的暖流淌遍她酸痛的全身,虽然无法消除胃里的饥饿,但那种濒死的虚弱感减轻了一点,至少手臂没那么抖了。 更让她心头一松的是,她空空的布包里面也多了一份杂粮饼,虽然看起来硬得不行,但至少又能让她多撑个几天了。 在这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抱怨。 那可是干净的水! 见到干净的清水,温玉才察觉到自己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几乎是本能地想把这捧救命的水一饮而尽。 但她看了看身旁同样干渴的王大娘后,忽然下了个决定。 “王大娘,”温玉将瓦罐递了过去,“您喝点水吧!” 王大娘看着那罐清澈的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不,丫头,你自己喝吧,这金贵东西……” 她嘴里在拒绝,眼睛却无法从那捧水上移开。 在这荒年,每个人家里都囤着些水,不然早就干渴致死了。 但水仍然是极其珍贵的物资,用一滴少一滴。 大家种下的作物都因为干旱死得差不多了,即便如此,也舍不得把最珍贵的水源用在灌溉上,只能日复一日吃着家里囤积的那些食物,不知道甘霖和死亡哪个会先降临在这片大地上。 灾荒太久,村里的井也几近枯竭,唯一还有水流的那口井里一天只能流出一点点水,还是浑浊苦涩的泥水。 大家也不敢嫌弃,轮流派人去那里接水回家囤着。 如果有幸下了场雨,更是要倾尽全村之力,所有人都端出家里的锅碗瓢盆来接水。 王大娘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喝过干净的水了。 灾荒三年来,她一直在苟延残喘,饥一顿饱一顿,活得不像个人。 可是,温玉竟然端出一罐清澈的水,让她先喝。 见温玉始终坚持要让她喝一些,王大娘才勉强接过瓦罐,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抿了一小口,然后立刻把它推回给温玉,脸上满是感激:“够了,丫头,你快喝……” 温玉不再推辞,接过罐子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 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管,她几乎要落下泪来,此刻她才感觉到自己真真切切地离死亡远了一些。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感受到的第一丝“活着”的滋味。 她有些哽咽了,连连道谢:“谢谢您,大娘!要不是您,我还种不下去呢。” 王大娘只是摆摆手,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被浅浅土堆覆盖的小坑,仍然忧虑:“能种下去就好,究竟能不能活,就看老天开不开眼了。” 她拄着棍子,慢慢挪回自己那间破败的茅屋。 直播间倒是没人感动,例行开始嘲讽起来: 【噗,就种了一捧种子,这就完了?还休息上了?】 【笑死,作秀能不能认真点?好歹把这附近的地都给种上啊?】 【装模作样给口水喝,大娘还这么感激,我们是不是在看什么全球水源下降一百倍的短剧啊?】 【温玉团队黔驴技穷了吧?种这么点种子就想洗白,当我们瞎啊?】 【散了散了,等她什么时候拿出点新东西我再来看,就现在这剧情,还不如去看短剧呢!】 不过虽然大家嘲讽着,观看人数还是从两千回升到了三千五。 温玉看向光屏上依旧汹涌的嘲讽,心中百感交集。 那个物产丰饶的世界,从不缺水和食物,但给予她的全是责难。 这个灾荒的世界,明明极其接近死亡,却给了她第一份真实的善意。 等到她的风评彻底洗白,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算了,先争取在这边好好活下来才是正道。 她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感想,系统就冒了出来,给她抛下了一个所料未及的新任务。 【叮!新手引导结束。现在发布正式生存任务:寻找水源。】 【任务描述:宿主当前区域的水源已基本枯竭。请宿主于72小时内,寻找到至少一处未枯竭的水源。】 【任务奖励:初级净水装置、基础工具升级。】 【任务失败惩罚:脱水死亡,时限72小时。】 【提示:根据环境分析,距此地最近的潜在水源点位于西北方向五里外的后山,但该区域存在未知危险,请宿主谨慎行动。】 72小时,找水,五里外,未知危险。 刚刚因为喝到水而升起的一点暖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玉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树林和荒草遍布山头,一眼过去望不到尽头。 或许上面还会有伤人的野兽,但为了活命,她必须得去。 三天内,找不到水源,她就得死。 原来,种下一颗种子只是开始。 没有水,无论是她,王大娘,还是那颗种子,亦或是这片土地上所有苟延残喘的生命,都得死! 她缓缓站起身,握紧了那把破锄头。 系统没有给她任何工具,那她就带着这把锄头上山。 刚才完成任务得到的十点体魄,让她的体力比之前也好了一些,不管如何,她都得去闯一闯。 现在,锄头不再仅仅是农具。 它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能握住的唯一的武器。 3、救了个人 正午的烈日似火般炙烤着大地,晒得上山的温玉几近昏厥。 奈何这山上的树都几近枯死,枝叶稀疏枯黄,根本无法为她提供一丝阴凉。 山岩裸露在外,尘土肆意飞舞,前世书中所提到的火焰山也不过如此了。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除了热浪席卷而过时树叶发出的簌簌声,整座山上一片死寂,仿佛被世界遗忘。 温玉本来不想在正午暴晒的时候上山,可转念一想,如果非要等太阳下山再去,山上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野兽,那时候连路都看不清,更没法逃跑了。 相比之下,白天上山虽然艰难,却还安全一些。 她拄着锄头,每一步都迈得极为艰难。 五里路,放在前世,不过是她在健身房跑步机上的锻炼任务。 对于长期注重身材管理的女明星温玉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如今,在极度的饥饿与燥热的双重折磨下,这五里路竟成了横亘在她面前难以跨越的天堑。 好想喝水…… 温玉抱着那只装水的瓦罐,被烈日烤得阵阵晕眩的头脑忽然冒出几分冲动来。 还有大半罐,或许……喝一下也无妨? 但下一秒,她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离任务结束还有差不多三天,如果现在就贪凉把水喝完,后面该怎么办?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见她开启了新副本,直播间的人数不知何时慢慢涨到了五千。 温玉的名声在外已经臭不可闻,但还是有很多人抱着看她笑话的心思前来。 【开始了开始了,苦情徒步戏码!】 【温玉疯了吧,这种时候上山?山上有什么宝贝能挖吗?】 【你没看过种田文吗,这时候上山估计就是要挖什么宝贝拿去城里卖了,可我看她现在这个剧情,怕是连活下去都难吧……】 【朋友们,我赌她十分钟后能“意外”发现水源,这种剧本我看多了,闭着眼睛都知道她要怎么演。】 温玉完全无暇理会弹幕的嘲讽,只顾着辨认脚下的路。 为了防止迷路,她还用小木棍在沿途的地上做了标记,循着标记可以找到下山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太阳开始西斜,但热度丝毫未减。 忽然,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她下意识地皱紧眉头,顺着血腥气的来源望去,只见岩壁下的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团破布。 弹幕忽然来了劲。 【咦?那是什么?】 【群演上线了?这次是什么角色,乞丐?】 【话说山上哪来的乞丐,也不搞得符合常理一点】 【我赌下一步就是这个路人甲带温玉去找到水源,不是的话我倒立吃()】 温玉的心猛地一跳。 她握紧了锄头,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团“破布”。 “破布”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听起来奄奄一息。 是人! 温玉走近几步,发现那里躺着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 他蜷缩在岩壁的阴影里,身上那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衣裳沾满了尘泥。 他双目紧闭,嘴唇干裂发白,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手上有着几处咬痕,甚至边缘泛白,连血都不再渗出。 温玉瞬间意识到,这个少年为了延缓死亡的速度,甚至会咬破手指喝自己的血液来维生。 “你还清醒吗?”温玉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少年没有任何反应,气息也微弱,她总担心他会忽然死去。 直播间里的人纷纷开始震惊。 【天,这里真有个快死的人?他嘴唇好白啊,看起来怎么不像演的……】 【别把剧情当真,最多是化妆技术高超罢了,谁会用真的病人来拍戏?】 【道具组牛x啊,这路人甲的病弱妆化得跟真的一样!】 此时也有人真情实感地代入了剧情,开始注意到“剧情”的走向。 【温玉快走啊!别管闲事了,你身上就那点食物和水,救人的话自己就得死了。】 此话一出,顿时涌出一堆嘲讽的话语。 【楼上那么真情实感干啥,肯定是剧本。等着看这“小乞丐”怎么报恩带她找水吧。】 【就是就是,女明星怎么可能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一切都是必要的剧情罢了。】 温玉看着少年那副半死不活的惨状,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这荒年,人命如草芥。 不知哪阵风吹过去,生命就消散如尘泥。 她摸了摸怀里的布包。 系统给的那块杂粮饼子她只吃了三分之一,剩下那些,是她留着实在撑不住时救命用的。 几乎没有犹豫,温玉将杂粮饼掰下一块,用瓦罐里的水浸湿,小心翼翼地掰开少年干裂的嘴唇,将变得湿软的饼一点点塞进去。 不管怎么样,能吃下去一点,救活的可能性就高一点。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食物的气息,求生的本能让他无意识地开始艰难吞咽。 温玉耐心地一点点喂着,直到她手中的饼完全喂完,又捧起瓦罐给他喂了几口水。 做完这一切,温玉自己也虚脱般靠在岩壁上,看着手里只剩下小半罐水的罐底,苦笑了一下。 如果真救不活,那她这三天里,就只能靠这点水生存了。 系统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救助濒死生命(阿越),触发“善行”判定。奖励:背包空间扩容至一立方米。】 背包空间? 温玉一愣,心中却有些复杂。 这奖励很实用,但此刻对她来说,远不如一口水来得实在。 【对了,宿主,背包空间只能存储非生命物质。】 系统又提示道。 什么意思,怕她把这个大活人装进去? 温玉差点气笑了。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阿越的眼皮终于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他眼神因初醒而有些空洞,神色茫然地看着温玉,又看了看周围,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确认自己还活着。 “水……”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中发出微弱的气音。 温玉指了指手里的瓦罐:“刚给你喂饼喝了一半,现在就剩一点了,你真的要喝吗?” 少年的目光落在空罐子上,又看向温玉同样干裂的嘴唇,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身上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温玉按住他,“你伤哪了?” 阿越摇摇头,艰难地指了指自己的腿和手臂,上面有几道不算深的擦伤,显然不算很严重,主要是饿脱了力才会陷入昏迷。 “狼,追我……掉下来……”他断断续续地说,眼里还有着劫后余生的恐惧。 狼! 果然有危险。 温玉的心沉了下去。 “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水吗?”温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系统提示的水源点就在这附近,但具体位置未知。 她忽然又觉得自己有点傻,阿越都干渴成这样了,他又怎么会知道哪里有水? 阿越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最终,他吃力地抬起手,指向深山里的一个方向,声音嘶哑:“那边石头缝有湿气,以前大概是有个泉眼。可是现在……好像脏了。” 有泉眼!温玉精神一振。 但是,他说……脏了? 难道是发生了污染? 在阿越的指引下,温玉搀扶着他,艰难地挪到岩壁深处。 果然,在一个巨大的岩石缝隙底部,能看到一小潭水,反射着浑浊的光。 真的有水。 但那潭水的颜色是浑浊的黄土色,水面还漂浮着不明的昆虫尸体。 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臭味,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有动物淹死在里面。 直播间纷纷吐槽起来。 【我超,这水能喝?】 【这是哪来的厕所水啊救命,她要是这都能喝的下去,我得称她一句真女人了】 【再找一个吧,这个明显就不行。喝完都得毒死了……】 【你们快看温玉那表情,我要笑死了……】 温玉看着这潭脏水,心凉了半截。 这就是系统说的水源点? 喝下去得直接躺板板了吧…… 系统终于大发慈悲做了回人,开口说话了。 【叮!检测到水源,任务初步完成。初级净水装置已发放至系统空间,请宿主手动操作净化。】 温玉心念一动,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制小装置就出现在手中。 系统还贴心地配了一把木勺。 电子音继续提示道:【请宿主将污染水舀入顶部,缓慢过滤,下方容器可接取净化水。装置核心滤材是一次性的,预计可净化总量约为5升。】 不管了,信它一把。 温玉立刻抓起木勺,小心翼翼地从水潭里看起来干净一点的地方舀起半勺污水,倒入净水装置顶部的滤网。 浑浊的水慢慢渗透过一层层滤材,速度很慢。 根据她的初步辨认,滤材好像是活性炭、绵纸和砂石,以前在生物课上老师也教过。 或许以后,她也可以靠自己复制一些类似的装备。 温玉屏住呼吸盯着。 终于,几滴清澈的水珠,从装置底部的小孔滴落下来! 成了! 温玉赶紧把瓦罐凑到下面接水。 清澈的水滴汇成细流落入罐中,悦耳的叮咚声在两个饥渴至极的人耳中如同天籁。 阿越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不断滴落的清水,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着,仿佛看到了神迹。 接了大约小半罐,温玉停了下来。 她谨慎地闻了闻,这些清水没有异味,也看不出有什么杂质,不愧是过滤了很多层的水,看起来系统还是挺给力的, 她看了看阿越渴望至极的眼神,毫不犹豫地将瓦罐递给他:“喝吧。” 阿越愣住了,看着温玉,又看看那罐清澈的水,嘴唇剧烈颤抖着,眼眶瞬间红了。 他猛地低下头,大口吞咽起来,清水顺着他干裂的嘴角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慢点喝,别呛着了……”温玉轻声说。 阿越一口气喝了小半罐水,才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整个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一点。 他抬起头,声音带着哽咽:“谢谢恩人……救了我两次。” “我叫温玉。”温玉笑了笑,端起水自己也痛饮了一番,终于暂时解了渴。 她本着不能浪费的心态,把瓦罐装满,然后意念一动,将它收入了新获得的背包空间里。 看到空间里一罐清澈的水安静地存放着,她总算是安下心来。 阿越看着水罐凭空消失,看向温玉的眼神更加敬畏。 “我们得下山了。”温玉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山里的夜晚会更冷,也更危险。 她试探着问道:“你还能走吗?你家在哪?” 阿越听到“家”这个字,身体猛地一颤。 他低下头,瘦弱的肩膀剧烈抖动起来,止不住地呜咽起来。 “没了……”他抬起头,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淌下,“爹,娘,都被狼吃了,就在家门口……” “那天我和小妹跑散了,后面再也没见过,不知道她现在还是不是活着……” 温玉沉默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阿越瘦骨嶙峋的肩膀。 “那,你愿意跟我下山吗?我那边还有个破屋子。”她的声音很轻。 阿越猛地抬头,泪水更加汹涌。 他用力地点着头,挣扎着站起来:“我能走,我给你带路!我知道好走点的路!” 他眼中除了感激,还有某种近乎虔诚的依赖。 两人互相搀扶着,沿着阿越指的一条更加隐蔽的山路往下走。 阿越虽然虚弱,但对地形很熟悉,速度比温玉独自上山时快了不少。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直播间弹幕风向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小孩,演得也太真了吧?他哭的时候我都有点难过了】 【他说全家人被狼吃了,如果不是剧本,这也太惨了吧……】 【只有我注意到他妹妹生死未卜吗?总感觉后面还会有支线剧情……】 还有一部分人仍然执着于拆穿温玉的“演技”。 【温玉还真的喝了那个净化水啊,反正换我我是不敢喝的】 【想什么呢,人家是女明星,怎么可能喝脏水,肯定是团队的人偷偷把水换掉了】 【但是全景镜头我也没看见出现第三个人……】 然而,还没等他们讨论出一个结果,异变陡生。 “嗷呜——” 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从远处响起,打破了山林里的寂静。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接连不断的狼嚎声从他们侧后方的山坡上传来。 阿越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狼!是狼群!快跑!” 温玉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猛地回头,只见背后山坡的枯草间窜出几个矫健的灰色身影,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盯着二人。 它们身子瘦削,显然是饿极了,龇起白森森的獠牙就冲着他们扑过来。 “跑!”温玉大喊一声,拉起阿越就拼命往山下冲! 但两条腿的人,怎么可能跑过四条腿的饿狼。 狼群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就追近了。 跑在最前面,体型最大的一头狼用后腿猛地蹬地,凌空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带着一股腥风,直扑温玉后背! “恩人小心!”阿越惊恐大叫。 温玉在生死关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将阿越往旁边一推,同时自己借力向另一侧滚了出去。 灰狼的利爪擦着她的后背划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重重摔在地上,手中紧握着的破锄头也脱手飞了出去! 直播间都傻眼了,观看人数唰的一下上到了一万人。 【卧槽!狼,真的是狼!】 【ai生成的吗?现在的女明星不会真的这么拼吧,为了作秀把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你们快看温玉的后背!衣服破了,流血了!】 【完了完了,他们两个人怎么对付这些狼啊?看起来这取景地也不像什么野生动物园,不会真的跑去荒山野岭上拍的吧?】 【还作秀呢,这他爹的是在玩命啊!摄影师呢?剧组人呢?救一下啊!】 灰狼一击不中,落地后毫不停顿,低吼一声,再次转身。 它那双绿眼睛死死盯住摔倒的温玉,獠牙毕露,后腿肌肉绷紧,眼看就要发动第二次致命的扑击。 温玉此刻手无寸铁,后背还火辣辣地疼,摔得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想要站起身来逃跑,却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滚!!!” 一声破音的嘶吼从侧面响起! 就在狼要扑向温玉时,一道瘦小的身影带着决绝的狠劲,猛地飞扑过来。 是阿越! 他不知何时捡起了温玉掉落的锄头,用尽全身力气高高挥起,又狠狠地砸在灰狼的头上! “嗷呜!” 头狼猝不及防,被这拼死一击砸得扑倒在地,剧痛让它发出一声惨嚎。 身后的狼群见头领挨了打,更是仇恨起来,獠牙龇起,发出威胁的低吼。 阿越双手死死攥着沾了血迹的锄头,瘦弱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却一步不退地挡在温玉身前,声嘶力竭道:“不准伤她!!” 直播间的弹幕刷得快要飞起。 【阿越!好样的!】 【这孩子才多大啊!看起来才十三四岁吧,也是豁出去了】 【不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我要分不清了……】 【看得我手心出汗了,武打片都没这么紧张】 【温玉没事吧?快爬起来啊!】 求生的本能让温玉强忍着后背的剧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然而,头狼的受阻并未让狼群退却。 它们步步逼近,仿佛时刻都会发起攻击。 阿越握着锄头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完了。 温玉的心沉入谷底。 就算他们勉强争取到了时间,还是太势单力薄了,两个人根本没有能够反抗的武器,等到狼群真的发起攻击,他们根本跑不掉! “系统,救一下啊!!”温玉在心里呼唤。 可是系统像死了一样,完全没有动静。 狼群低吼,夜风吹拂。 两方互相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滚开!畜生!” 几声愤怒的呼喝声从不远处传来! 紧接着,跳动的火光照亮了黑暗的山林。 温玉一回头,只见以王大娘为首的几个村民,正高举着燃烧的火把,手里紧握着柴刀和锄头冲了上来! 火光映照着他们的脸庞,她忽然眼眶一热。 是村民们来救她了! 村民们举起火把,高呼着:“是狼!打狼!” “保护温丫头!” 火,人类最原始也最有效的驱兽武器。 对火焰本能的恐惧瞬间压倒了狼群的凶性。 头狼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和呐喊声惊得后退一步,警惕地低吼着。 “滚!”王大娘用尽力气将手中的火把猛地向前挥舞。 火星噼啪四溅下,头狼不甘地低吼一声,似乎在权衡和他们搏斗的价值。 最终,它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猛地带着身后的狼转身窜入枯草丛中,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 阿越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 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温玉后背被狼爪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此刻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感激。 “谢谢你们!”她看着这些举着火把如神兵天降的村民,声音哽咽。 王大娘拄着棍子快步走到温玉身边,眼里满是后怕:“丫头,你没事吧?哎哟!这后背,快让我看看!” 她借着火光看到温玉背上被狼爪划破的几道血痕,心疼得直抽气。 “我没事,大娘,皮外伤。”温玉摇摇头,随即看向瘫坐在地的阿越,“多亏了阿越,他救了我。” 村民们这才注意到这个陌生的少年。 王大娘看着阿越苍白的脸,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先下山,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狼群说不定还在附近转悠!” 在村民们的搀扶下,温玉和阿越互相支撑着,跟着举着火把的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去。 火光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恐惧。 直播间早已彻底炸锅: 【我的天,村民真的来救了!】 【是王大娘带人来的,就因为温玉给过她一碗水!我要哭了,一碗水换一条命啊!】 【阿越刚才太勇了,那一下扑过去砸狼,我心脏差点吓飞出去……】 【之前骂作秀的出来走两步?看到没有,温玉的后背真的流血了!】 【不行,看完今天这集,感觉我想转路人了,之前骂她骂太狠,现在感觉好像没必要……】 4、她的道行 摇曳的烛光下,王大娘小心翼翼地从温玉那罐珍贵的清水中舀出了小小一捧,淋在她被狼爪抓出的狰狞伤口上。 “嘶……”伤口传来刺痛感,激得温玉身子一颤。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深深知道水的珍贵,甚至做好了被王大娘责备“浪费”的准备,没想到大娘居然主动提出用清水给她清洗伤口。 “忍着点,温丫头。”王大娘低低叹了口气,“狼爪子脏,如果不冲干净伤口,后面烂了,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她用最干净的布片蘸着水,仔细地给温玉清理伤口边缘沾染的污浊。 水流过伤口,带走污秽,但温玉的心却揪得更紧了。 这捧水,足以让一个濒死的村民多撑一天。 后山是去不得了,他们惹上了狼,下次再遇到,狼群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水源,她需要新的稳定水源。 对这罐清水从何而来,王大娘全程保持沉默,没有追问。 她看着这个几乎算是自己盯着长大的孤女。 记忆里的温丫头是什么样?胆小,畏畏缩缩,像只兔子一样怕人。 可现在,她敢只身闯那吃人的后山去找水,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人命,还能从凶恶的狼群嘴里死里逃生。 虽然一身狼狈,伤痕累累,她眼里却燃着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韧劲。 变了。 温丫头身上有秘密,像这罐凭空出现的清水一样不可思议。 但王大娘不打算多管闲事。 在这朝不保夕的年头,“活下去”三个字重于千钧,能压倒所有不合时宜的好奇。 追问温丫头的秘密?她活到这个年头,早已认清一个道理。 能在这吃人的荒年里活下来的人,都有她的道行。 温丫头现在有这道行,这就够了。 她不说,自己何必问,徒生隔阂不说,或许还会掐灭这黑暗里唯一一点星火。 王大娘的目光落在温玉年轻的脸上,心底那点几乎要熄灭的火苗,忽然又晃动了一下。 只要这丫头能好好活下来,或许真能拽着他们这群半截入土的老骨头,从这片死地上蹚出一条生路来。 哪怕,那希望细若游丝。 处理完伤口,温玉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干净外衫简单换上,和王大娘一起走到了外间。 村民们都没走,小小的茅屋里挤满了人,昏黄的烛火映着一张张憔悴的脸。 阿越坐在角落的草堆上,脸色依旧苍白,看起来心有余悸。 一个面善的妇人见他可怜,掏出半块杂粮饼子塞进他手里:“吃点吧,瞧你瘦的。” “谢谢婶子……”阿越的声音细若蚊蚋,一脸珍惜地捧起饼子小口啃着。 李大伯也默默走过来,将一套打着补丁但还算干净的粗布衣裳放在阿越身边。 “换上吧。”他目光扫过阿越身上那几乎不能蔽体的破烂衣裳,好像在透过他怀念着什么人,“这是我儿留下的。前年他跟着人往南边去了,这衣裳……他穿不上了。” 他的话里没有太多悲伤,只有被荒年磨平了的麻木。 除了温玉这个本村的孤女,村民们已经太久太久没见过年轻人了。 阿越的出现,激起的是他们心底深埋已久的,关于骨肉分离的钝痛。 村里像李伯儿子那样有力气逃荒的青壮年,这些年几乎都走完了,留下的,多是像他这样不愿死在异乡的老人。 守着这片祖辈的土地,守着这破败的家,至少死也是死在熟悉的屋檐下,而不是曝尸荒野。 压抑的沉默笼罩着屋子。 温玉的目光扫过这些村民的脸,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沉重,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我想问问大家……”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平时都在哪儿取水?” 这个问题仿佛在明知故问,“温玉”也是这个村里土生土长的人,按道理来说应该知道。可村民们苦了太久,他们并不介意找个机会倾诉出来。 “水?”王大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早就没了。” “哪还有水哟!”张叔哀叹道,他举起一只手,直指上天,“老天不开眼啊!这大旱都已经整整三年了!” “外头没有河水吗?”温玉小心翼翼地问。 张叔愤愤不平道:“温丫头,你没出过村,可能不知道。要是往外走走看看,你就知道,河早八百年前就干了!” 温玉喉头一哽。 这里的灾荒远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李伯望着面前跳动的烛火,慢悠悠地叹出一句:“没有水,那就等雨呗。下了雨,把家里的盆盆罐罐都摆出去,能接多少是多少……”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 “可上一场雨是啥时候?那时候咱们种的苗,早都死绝了……” 上一场短暂的甘霖降临时,大家以为老天终于结束了对他们的惩罚,欢呼雀跃地在地里播下一批种子。 可后面连着好几个月,这一带没再下过一滴雨,地里的作物也全都干枯而死。 其实不是不能救,是大家还没傻到把自己活命的水,拿来浇灌一些不知道能不能长成的苗。 所有人都知道,那口村头的老井,是他们苟延残喘的最后依仗。 村里的五口井枯了四口,它们底部相互连通,水源在第一口井,可荒年降临后唯一的水源口也几乎被泥沙堵塞,每天只能淌出很少的泥水,污浊无比。 他们早已别无选择。 弹幕们良久不发一言,此刻才慢慢有人出来说话。 【这吃人的荒年啊,我要看哭了。】 【我家乡在大西北,以前吃过干旱的苦,看着好难受啊,多少人为了挖一口井死在地底下了……】 【要是有更多的年轻人在村里,说不定就有希望了,指望着这群年纪大的人去自救,实在是太难了。】 【我错了啊啊,昨天忘记关水龙头,我有罪……】 【温玉,救救他们吧。】 烛光跳跃,在王大娘疲惫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她忽然抬起头,目光带着些祈求,直直望向温玉。 “温丫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有办法吗?” 那眼神,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明知脆弱,却无法放手。 既然温玉能拿出村里绝迹的清水,又能在群狼环伺的山上带出阿越,她身上定然有他们无法理解的“本事”。 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是痴人说梦,是奢望老天开眼。 但心底那点灾荒也扑不灭的火苗,因为这个女孩的存在,而又微弱地燃烧起来。 温玉被这目光狠狠刺痛了。 她能感觉到,周围所有目光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办法? 她有什么办法,她连自保都勉强! 一时间喉咙发紧,她想摇头,想避开那灼人的目光。 但看着阿越麻木地啃着饼子,看着众人绝望的脸,看着王大娘眼中那点不肯熄灭的微弱火光……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连她自己的内心都忍不住自言自语:“温玉,救救他们吧。” 她垂下眼:“大娘……我尽力想想办法。” 村民们也没有强求她给出个说法,只不过是讨个心理安慰罢了。 谁都知道,温玉只是一个孤女,又不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怎么可能救他们? 大家又在她家待了一会儿,给温玉和阿越留下几句叮嘱,便举着火把各自回家。 黑暗再次笼罩了小小的茅屋,只剩下火塘里微弱的余烬。 阿越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眼里带着不安:“恩人,我睡在地上也行的。” 眼神里仿佛说着“别赶我走。” 温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情绪:“你等等。” 她依照着原主的记忆,从柴房里搬出几捆干草,给阿越在外间的角落里铺了个简陋的地铺:“你先凑合着睡这里吧。” 换上干净衣服的阿越几乎沾着草铺就昏睡了过去,显然累极了。 温玉独自走回里间,在土炕边坐下,后背的伤隐隐作痛,但更沉重的是压在心头的绝望。 她隔着没关紧的门,看着外面干草堆上阿越蜷缩的瘦小身影,在黑暗中叹了口气。 没有水,一切都白费。 所有人都会死去,死在这场无穷无尽的灾荒里。 她必须找到办法。 意念沉入脑海,温玉抱着最后一点希冀问系统:【系统!村里那几口井……还能救吗?】 系统沉默了片刻,才冷淡道:【宿主,你是在要求我发布任务吗?】 温玉的火气“噌”地一下冒了出来。 她连珠炮一样道:【你说我在要求你?你也看到了,我家后面那块地,土硬得跟石头一样。就算我刨开了坑,种下了种子,没有水浇灌,它怎么活?】 【靠老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恩给我们下场雨?靠井底那点可怜的渗水?还是靠我拖着这身板,一趟一趟去山里那个脏水潭,用那个报废的净化装置一点点攒,一点点搬回来?】 连日来的压抑彻底爆发,反而冲淡了她心头那点想哭的软弱,只剩下愤怒的冲动。 【植物生长需要水,大量的水。真要我一趟一趟去山里搬,不等那苗长大,我就得先被山里的狼撕碎了!】 【村里的水源必须得恢复,这不是任务,这是活下去的唯一出路!你告诉我,那几口井,到底还有没有救?】 系统似乎被温玉罕见的激烈情绪噎了一下,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温玉的话实在是逻辑清晰,利害分明,连系统都无法立刻否决。 好像……它给她设置的条件是有点太苛刻了。 温玉屏息凝神,等着系统给她下一个定论。 她算是看清了,既然这系统流氓,她就得放下身段和它掰扯。 以前端着架子的女明星,如今为了活命,也像个市井小民一样讨价还价。 刚穿来的时候她还想哭,如今只觉得哭了也是浪费眼泪,还不如多争取一点东西,也许就能多活两天。 说起来,她以前看过的也不少,就没见过这么抠搜的系统,每次给的奖励就那么一丁点,她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那些任务啊! 别人的系统都是什么“花钱返利系统”“造神系统”“虐渣系统”,看名字就知道是极端爽文,主角从头到尾走路带风,就没受过一天憋屈。 再看看她这个直播种田系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牛马呢。 她不应该直接带领着机械化农业进入这个世界,搅得翻天覆地吗? 终于,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点退让:【……鉴于宿主当前所处环境生存系数过低,且存在群体性生存危机,系统规则允许一定程度的任务前置触发。但核心逻辑无法违背。】 【前置条件:宿主亲手种下的第一株植物成功破土。】 【当确认条件达成后,系统将发布“修缮并恢复村落基础水源”相关任务,并提供必要的技术指引与初期资源。】 【请宿主耐心等待,并确保目标植株存活至破土阶段。】 温玉:“……哦。” 什么机械化农业就先别提了,好好等那些种子发芽吧。 5、天降甘霖 破土…… 其实,温玉对此并不乐观。 那颗粟米种子种下去到现在满打满算才第二天,就算在最好的条件下发芽也需要时间。 更何况在这贫瘠干旱的土地上,种子能顺利破土都成了一个奇迹。 系统虽然没有完全拒绝她的要求,但这个“等待破土”的条件,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的瓦罐里,也只剩下大半罐的净化水了。 这点水,她自己和阿越省着喝,再加上需要预留一点点给那颗种子救命,能撑几天? 三天?五天? 但无论如何,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等待破土的日子,就是和干渴赛跑的日子,每一刻都如同在火炉上煎熬。 带着这份沉重的心情,温玉在土炕上辗转反侧。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昏沉入睡。 “笃笃笃……” 一阵沉闷的敲击声,将温玉从不安的睡梦中唤醒。 天色微明,木门没关紧的缝隙透进一丝光线。 她躺在炕上,睁开迷蒙的眼,循声望去。 只见阿越瘦小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坐在门槛上,面前放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石研钵。 阿越一手抓着石杵,一手扶着研钵,正用力地捣着钵里那些草叶和根茎,表情无比专注。 温玉翻了个身,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皱着眉倒抽了一口冷气,才忍着后背的疼痛坐起身, 阿越闻声立刻停下动作,紧张地转过头:“恩人!你醒了!” “你还好吗?是不是伤口疼?” 他脸上带着担忧,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昨晚也没睡好。 “没事,不小心扯了一下。”温玉摇摇头,目光落在研钵里那些被捣碎的青绿色糊糊上,“阿越,你这是在……?” 阿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是草药。我早上天没亮就去附近坡上找的。” “我记得以前爹说过,这种草捣碎了敷在伤口上,能消肿,能好得快些……” 见温玉盯着他,他不好意思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温玉眼尖,在他把手往身后藏的时候,就看到他手背上多了几道细小的划痕,显然是清晨在荆棘丛生的荒坡上寻找草药时刮伤的。 一股酸涩瞬间涌上心头。 这个失去了一切,自己也才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孩子,心里记挂的却是她的伤。 为了找这点草药,天不亮就去冒险。 “阿越……”温玉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睛,却从中看见了几分忐忑。 她郑重地说,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你。以后,你就叫我阿姐吧。” 阿越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好似瞬间被点亮。 “嗯!阿姐!” 弹幕们目睹这温情的一幕,也纷纷发出感慨。 【温家多了个人啊,真好,以后干农活就有人可以帮忙了。】 【好好活着吧,在这种灾荒年代,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希望。】 【温玉,我承认你的剧本是有点骗到我了,我竟然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当然也有唱反调的。 【虽然但是,这剧情走向有点典?】 【呵呵,不评价,这种老土得要死的桥段估计是从什么电视剧里抄的。】 【前面还说他有个妹妹呢,说不定过几天又要收个新人,我已经看穿这种套路了。】 不知不觉间,在线人数悄然爬升,逼近三万大关。 温玉扫了一眼,那些或感动或质疑的弹幕滑过眼底。 其实现在的她,已经不在乎那些人怎么评价她了。 她只想好好活下去。 和阿越一起,和这些在绝境中挣扎的村民们一起。 认下了这个家人以后,阿越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在她身前身后忙得更欢实了,还甜甜地喊她“阿姐”。 “阿姐,药捣好了,我给你敷上。”阿越捧着研钵,小脸上满是认真。 温玉挪到门边坐下。 所幸伤痕在她后颈到后背之间的那块皮肤上,她只需要把衣服拉低一些。 荒年乱世,命都悬在线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 阿越屏住呼吸,用洗净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青绿色药糊涂抹在温玉的伤口上。 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覆盖了火辣辣的疼痛,温玉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舒服得几乎要喟叹出声。 这草药的效果竟意外的好。 “阿姐,感觉好点了吗?”阿越紧张道。 “好多了,凉凉的,很舒服。阿越真厉害。”温玉弯起眼睛,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他们相遇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敷好药,温玉感觉精神好了些。 她惦记着屋后地里那些关乎所有人水源希望的种子,打算去看看情况,顺便用瓦罐奢侈地浇一点点。 她刚拿起那个还剩大半罐水的瓦罐,阿越却从门槛上跳了起来。 他冲到屋外,仰着小脸使劲嗅着空气中的气味,一脸难以置信。 “阿姐!”阿越激动道,“风的味道变了!是湿的!” 他转过身来,指着西北方向的天空:“云!阿姐快看,云聚起来了,黑压压的,是雨云!要下雨了!” 弹幕顿时炸了。 【卧槽?下雨?真的假的?】 【这鬼地方不是号称八百年不下雨吗?温玉你开挂了?】 【感觉不是开了,是她根本没关(bushi)】 【人工降雨?208w这么神通广大?不至于吧】 【楼上别小瞧现在的208w……】 【不管是不是剧本,下雨就是好事啊!这样村民就有救了!】 【温玉种的种子有救了!我还以为它们要凉了呜呜】 温玉浑身一震,三两步就冲到屋外。 果然,原本死气沉沉的灰白天空,不知何时从西北方向涌来了大片大片厚重的乌云。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 一股卷着潮湿水汽的劲风扫过大地,吹得温玉的衣袂猎猎作响。 这风,这味道……是雨! 这片干旱已久的土地,居然真的要迎来一场甘霖了。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远处,不知是哪个村民也察觉到了这天地异象,惊喜地大喊起来,“大家快出来,准备接水!” 紧接着,更多的哭喊声和欢呼声从村落里响起。 “太好了,要下雨了!” “老天开眼啊……” 温玉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水! 要下雨了,不需要翻山越岭,不需要面对狼群,不需要消耗净水装置宝贵的能量,她就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的水。 而她还有一个背包空间,可以装下更多的水,在后面干旱的日子里用来救急。 “阿越!”温玉抬脚就往屋里冲,一边转头喊道,“快把我们所有能装水的家伙什,全部搬出来,有多少搬多少!” “好!”阿越也急忙冲进屋里。 几乎是话音刚落,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轰然砸落在这片干旱的土地上。 豆大的雨点砸得劈啪作响,腾起一片细小的烟尘,随即它们也迅速地被更大的雨幕压了下去。 整个村庄仿佛从漫长的噩梦中苏醒过来,村民们带着所有能找到的容器冲入雨中。 有人仰头张嘴,贪婪地接饮着这天赐的甘露。 有人跪在泥泞中,嚎啕大哭,却是喜极而泣。 有人趁着大家都去接水,躲在屋后无人处,就着雨水拼命搓洗着自己沾满灰尘的头发与手臂。 他们已经太久没等到一场雨,久到已经无所谓什么体面。 温玉顾不上去做别的事,她摆好接水的容器,随即站在屋檐下,心念一转,就把天空中降下的水收集到她的空间中。 一立方米的空间被雨水迅速填满,那种沉甸甸的充盈感,让她几乎喜极而泣。 这不仅仅是水,还是活下去的希望。 这场暴雨给了干渴到极致的世界一个喘息的机会,村里的耕地重新被滋润,雨水灌进裂开的泥土里。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却给所有人带来了些许希望。 王大娘把接水的容器摆好,站在屋门口,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芬芳。 绵密的雨雾扑到了她的脸上,她望着对面茅草屋外温玉和阿越接水的身影,忽然模糊了眼眶。 或许,温丫头真的是上天派来救他们的呢? 或许他们真的能活下去。 或许他们真的能熬过这荒年,等来这片土地重新活过来的那天。 她固执地相信着这一点。 温玉屋后那块小小的土地上,那颗被她亲手埋下的粟米种子,终于借着这场大雨长出了新芽。 这几天里,她把空间里的水留着浇灌这片土地,防止它再次干裂。 在播种后第四天,她像往常一样来到耕地查看种子的情况,却惊喜地发现,一点嫩绿从土中探出了头。 “阿姐!种子发芽了!”旁边的阿越欣喜道。 温玉愣在原地,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看似绝境,但她终于挣扎出了一线生机。 系统适时播报。 【叮!目标植株“粟米”成功破土!地域生存系数提升!】 【前置条件达成,现发布正式生存任务:修缮并恢复村落基础水源。】 【任务描述:利用系统提供的初级疏通工具及本地材料,清理并疏通村落水井的淤塞泉眼,恢复其基本供水功能。】 【任务奖励:背包空间扩容至2立方米,初级土壤改良剂x1。】 【任务时限:4时。】 6、挖通水井 任务来了! 温玉精神一振,立刻沉入意识,检查系统空间。 所幸前几天她已经把里面存的水都用完了,空间重新空了出来。 果不其然,角落里静静躺着一套疏通工具。 这回系统算是大发慈悲了,甚至把目标水井的位置投影到了她的脑海里。 正是王大娘他们提过的,村头那口还有着些微水流的老井。 事不宜迟,温玉叫上阿越,带上工具直奔村头老井。 这口老井比她想象中的要更破败。 温玉环绕井口转了一圈,附近全是丛生的枯草,由于常年干涸,井壁上生长的青苔都得不到滋养,早已枯死变成了深黑色。 温玉探头望去,下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阿姐,这井很深,很危险。”阿越看着黑黢黢的井口,咽了口唾沫,扯了扯温玉的袖子,一脸担忧。 “我知道,我们小心点。”温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同样翻涌的不安。 任务当前,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村里人为了底下那点浑浊的救命水,曾无数次冒险下来取水。 可即便如此,一天也只有那么一点水…… 她深知这口井对所有人的意义。 于是温玉郑重道:“阿越,这口井一天不通,村里就一天没水喝,大家也就一天种不了谷子。” “再这样下去,咱们存的那点东西吃光了,人和地,就真的一起死在这场荒年里了。” “所以,我们必须得去。” 阿越犹豫了一下,顿时开口:“让我去!” 可是温玉毕竟是个成年人,让她看着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孩子去冒险,她是断断不能接受的。 她拍了拍他的肩,故意扬起轻松的笑容:“傻小子,阿姐去。你在上面给阿姐把好绳子,就是帮大忙了!” 为了下井,温玉还从家里带来了一捆结实的麻绳。 她和阿越一起将绳索牢牢系在井边一块稳固的大石上,另一端则穿过温玉腰间和腋下,打了几个便于承重的“称人结”。 所幸井上那个旧辘轳还能转动,温玉将绳索绕过辘轳,这样阿越在上面拉拽时能省力不少。 她把另一端绳索塞进阿越手里:“阿越,你拉着绳子,慢慢放我下去。我说停就停,说拉就拉,明白吗?” “嗯!”阿越用力点头。 温玉侧头,见直播间弹幕里一片叽叽喳喳。 【新来的,现在剧情走到哪了?】 【温玉好像要下井,不知道是去找东西还是去看井底有没有水的】 【说不定她要打通这口井?】 【金手指开太大了吧,她啥时候学过通井了?】 【怎么不可能,肯定是她那个团队找人专业培训过的……】 【都这时候了还团队呢,我就没见过摄像头里面出现过其他人,总感觉她真的在荒野求生一样】 在线观看人数:28567。 温玉心中一动,尝试在心底呼唤:“系统,这观看人数有什么用吗?总不会只是摆设吧?” 系统很快给出了一个答案:【宿主,满足“在线观看人数突破十万”且“实时好评率稳定在30%以上”的条件,可解锁高级系统商城权限。】 居然真的有商城啊,她还以为这个系统只有任务没点福利呢。 “那五万呢?”她还想挣扎一下,“给点阶段性鼓励呗?不然这地狱难度开局,真撑不到十万啊。” 【……宿主,请不要向系统提要求。】 系统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调调。 温玉:“……” 天杀的抠门系统! 她咬牙:“行!不给就不给!” 【……不过,】系统音微妙地顿了一下,【检测到当前直播间好评率已从初始0%提升至20%,触发隐藏规则:观看人数达五万,可额外开启一项基础奖励。】 温玉:? 这家伙,看起来真的有点吃软不吃硬啊。 她也不纠结那么多了:“谢谢统子~就知道你最好了!” 【宿主,此奖励为隐藏规则触发,并非我……】系统还在嘴硬。 温玉心情大好:“知道啦知道啦……” 准备妥当,温玉最后检查了一遍绳结,抓着井沿探下身子,在阿越小心翼翼的放绳下,一点点滑入阴冷的井底。 越往下,空气越稀薄,光线越暗。 终于,她的脚触到了井底的淤泥。 外面看着窄,其实井底还挺宽。 她借着井口透下的微光环视一周,发现村里的几口井下面是互相有通道联通的。 这就意味着,打通这口井,其他几口也能打到水。 她拿出工具包,点亮里面的照明火柴。 昏黄摇曳的光圈下,她看见一侧的石头缝隙里,正缓缓地渗出浑浊的水流。 仿佛是被淤泥堵死,水渗得极慢。 温玉拿出系统给的疏通工具。 那铁钩设计得很巧妙,既能勾拉堵塞物,又能捅开缝隙。 她屏住呼吸,一点点清理着堵塞水流的淤塞。 汗水不知不觉间滴落下来。 温玉的手上已经溅满了淤泥,她顾不得脏,因为涌出的水流已经比之前多了不少。 她精神一振。 有希望! 时间一点点过去。 阿越在上面紧张地等待着,时不时喊一声:“阿姐!你没事吧?” 温玉正干得起劲,无暇分心,只能简短回应:“找到了,在通!” 眼看着水源快要疏通,她手边那根照明火柴忽然燃烧殆尽,“嗤”地一声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瞬间淹没了她。 直播间瞬间炸锅。 【???停电了?还是摄像机坏了?】 【我还能听到声音,应该不是,只是火熄灭了】 【这乌漆嘛黑的,温玉怎么不带个手电筒,这火柴能烧多久】 【楼上懂什么,不是在演荒野求生吗,带了手电筒多出戏啊】 【完了完了,不会出事吧?听着没动静了】 【阿越!快拉你阿姐上来啊,别管井了!】 一片黑暗里,温玉心如擂鼓。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也顾不上重新点火了,依照肌肉记忆,用尽全身力气,把工具重新砸向她凿了千百次的那个地方! “咔哒”一声,一块堵在关键缝隙处的碎石被她撬开。 紧接着,一股清流猛地从石缝中涌出,清凉的水溅到了她的手上。 温玉顾不得其他,赶快抖着手掏出火柴划亮。 只见浑浊的水流在冲刷掉最初的污浊后,迅速变得清澈起来。 昏黄的火光照着新鲜的水源,让温玉几乎热泪盈眶。 “阿越!水通了!”温玉抬头大喊,声音在井壁间回响。 紧接着,绳索开始稳稳地向上移动。 当温玉被阿越和闻声赶来的张叔合力拉出井口时,她身上溅了不少污泥,整个人狼狈不堪,却一脸喜不自胜。 “温丫头,你怎么能这么冒险!”张叔看她的眼神带了些责备,“要不是我看到阿越守在这里喊你名字,都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居然自己跑来下井!” “没事张叔,我心里有底。”温玉指了指井底,笑得灿烂,“水通了!” 三个人趴到井边一看,清澈的泉水不断涌出,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上升,很快便积起了一大片清亮的水洼。 过了一会,水位逐渐稳定下来。 井水映照着井口的天空,闪着粼粼的光。 张叔和阿越合力打上了满满一桶清澈见底的井水。 阿越忍不住捧起来喝了一口,那水清冽甘甜,远非之前的雨水可比。 温玉立刻招呼闻讯赶来的王大娘和其他村民:“大娘!李伯!井通了,咱们有好水了!” 村民们纷纷凑了过来,看着那桶清澈见底的井水,又看看井底明显上升的水位,一个个目瞪口呆。 温玉看着他们震惊的脸,补充道:“这口井通了,下面的水脉是连着的!其他几口井,很快也能打出水了!” “咱们的地有救了!可以重新种粮食了!” 三年了。 他们看着一口又一口的井干枯,没想到有一天能重新看见它们复活。 就像这个行将就木的村子,因为眼前这个姑娘,不知何时慢慢活了过来。 “神了!温丫头!你真是我们的福星啊!”王大娘第一个反应过来,紧紧抓住温玉的手,老泪纵横。 她这句话忽然戳醒了很多人。 “是啊,下雨了,井也通了!老天开眼啊!”张叔激动得语无伦次。 “温丫头是咱们的福星!” 村民们七嘴八舌,看着温玉的眼神充满了近乎虔诚的信赖。 弹幕也纷纷议论起来。 【这水好清,我好想往井水里放个大西瓜,以前姥姥家就是这么给我冰镇西瓜的】 【他们这里应该是吃不到西瓜的,不说了,我要出门去买一个,看得我都渴了】 【真好呀,井通了,我要看种地副本,快给我看!】 【“福星”……完了,感觉温玉要被他们当神仙供起来了】 【虽然但是,福星本星现在像个泥地里捞出来的土豆精】 温玉被村民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谦虚两句,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任务“修缮并恢复村落基础水源”完成!】 【背包空间已扩容至2立方米,初级土壤改良剂一瓶已发放。】 【此道具可小范围改良土壤贫瘠状况,提高作物成活率及初期生长速度。】 温玉心中一喜。 可系统的声音还没停。 【现在发布核心生存任务二:开垦并成功种植一亩粮食作物。】 【任务描述:解决水源仅是基础。宿主需利用现有资源开垦荒地,并进行播种与管理,确保土地能够顺利产出口粮。】 【任务奖励:解锁初级“系统商城”权限,可用收获的粮食兑换基础生存物资、工具、种子等。】 【任务时限:本季作物生长期。】 【提示:请宿主尽快选择作物并开始开垦。】 一亩地? 温玉眼前一黑,仿佛看到无边无际的黄土荒原在向她招手。 刚通完井,她气还没喘匀呢,就发来新任务,这周扒皮系统果然见不得她闲一秒。 还是她夸得太多了…… “统子,要种什么?”她在心底哀嚎。 【宿主觉得呢?】系统把问题抛了回来。 “粟米吧,好歹之前种活了一棵,有点经验……”温玉有气无力地回答。 话音刚落,一大袋沉甸甸的粟米种子就出现在了系统空间里。 她看了看自己那双被磨出血泡刚结痂不久的手,再想想屋后那一小片还没巴掌大的绿苗,眼前出现一望无际的荒地。 她只觉得腰背已经开始隐隐作痛,眼前阵阵发黑。 人家农民还有牛可以耕地,她一个人就是一头成熟的牛马…… 温玉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行吧,干就干吧。 幸好还捡了个免费劳动力回来帮忙…… 就在她满心悲戚地盘算着,明天要从哪块地开始下锄头时,系统又开了口,这次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 【宿主,系统商城物资预览已开放。内含:精铁锄头、优质骨粉肥、驱虫药、改良版红薯苗等。】 【收获的粮食,是您兑换它们的唯一货币。】 温玉:诶?! 传说中的高产作物,终于要来了? “阿越!”温玉忽然精神振奋,转头,“走!咱们回去种地!” 为了商城里的宝贝,别说一亩,十亩她也……唉,还是先干完这一亩再说吧。 阿越看着自家阿姐突然斗志昂扬的样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用力点头:“好,都听阿姐的!” 阿姐说能干,那就一定能干成! 7、异世直播 窗外是异国他乡陌生的蓝天白云,天色正晴朗,阳光透过没拉紧的纯白窗帘,照在病房的地板上。 温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呼吸清浅均匀,面容安宁,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时不时响起的滴答声。 母亲温妍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把木梳,一下一下慢慢地梳理着女儿乌黑的长发,动作轻得近乎虔诚。 任谁都看得出,温玉长了一双和她七分相似的眼眸,未语自带三分笑。可她的眼里此刻只剩下了忧愁,再也不复当初。 当初那个叫《田野》的节目掀起的所有解约赔偿风波,都在女儿昏迷后,由她和丈夫喻宁强撑着与经纪人一同处理完毕。 如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可他们的女儿却迟迟不肯睁开眼睛。 更可怕的是,他们带着温玉到处求医问药,甚至从国内跑到了国外。 但就算是请来了全球顶尖的医生,用尽了最先进的仪器,也没法查出她沉睡的根源。 温妍知道,如果是能治的病,总能找到病因。 那找不到病因的,是不是意味着……永远? 这个猜想太过可怕,她甚至不敢细想。 只好日复一日地期待着,什么时候女儿能悄然睁开眼睛,对着她露出笑容,再喊一声“妈妈”。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温妍回头,见温玉的父亲喻宁提着保温食盒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妻子眼中那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沉重。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将食盒放在床头柜上,抬手落在温妍微微颤抖的肩上,声音也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阿妍,多少吃点东西。” 是对她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他同样为了给女儿求医在外面跑了一天,却一无所获。 食盒里是保姆精心熬煮的汤羹和饭菜,此刻于他们而言却味如嚼蜡。 两人沉默无言地吃着东西,机械的进食仿佛只是在维持自己的生命。 自从温玉倒下,他们如同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 他们推掉了所有工作,从此带着女儿辗转于各大医院,就算是再渺茫的希望也要亲自去试试,甚至还开始求神拜佛,祈求上天能放过他们的孩子。 而外面的世界,对女儿的评价早已跌入深渊。 他们心知肚明,当初节目上的那场风暴,脱不开节目组和其他艺人团队的落井下石。 可在这个靠流量与炒作维系的圈子里,踩低捧高是常态,他们无力辩驳,也无力挽回。 两人索性彻底切断了与互联网的联系,如果上网看到那些蜂拥而至的辱骂和猜测,只会让绝望雪上加霜。 喻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阿妍,我托前同事联系了一位国际顶尖的脑科学专家,据说在意识领域很有建树,我们或许可以带小玉……” 话音未落,温妍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嗡嗡地震动起来。 长期的陪护让她早已习惯了静音。 温妍抬起头,瞥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温玉的经纪人,陈夏云。 这个干练的女人在温玉出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他们,之后也一直和他们保持着联系,常常关心温玉的治疗进度,还会给他们发来一些可能有用的消息。 温妍的心莫名地揪紧了一瞬。 温玉倒下那天,也是陈夏云给她打来的电话,她至今都有些后怕。 她拿着手机走到寂静无人的楼梯间,才按下了接听键:“喂,夏云?” 电话那头,陈夏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却带着几分激动:“妍姐……我们,我们在网上发现了一个和温玉有关的直播间。” 温妍眉头紧蹙,一时心头火起。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人敢消费她女儿? 她拧着眉道:“直播?什么直播?小玉她明明……” “是一个打着她名号开的荒野生存直播!”陈夏云语速很快,像是要一口气把话说完,“这个直播间已经播了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每天都稳定有几万人在线追更……” “荒谬!”温妍的声音陡然拔高,她心里涌出一种被冒犯的愤怒,“我女儿就躺在这里,那些骗子居然敢……” 是ai换脸? 还是仿妆博主的模仿秀? 这群主播,为了流量简直丧心病狂! “不是的,妍姐!”陈夏云急切地打断她,“这个直播间开播的时间点,是在小玉昏迷后整整一个月那天。要蹭热度,何必等到风口浪尖都过去?而且,这个直播间一开始根本没什么人看,大家都以为是假的!” “更重要的是,”她深吸一口气,“那个直播里的背景,感觉……不像我们这个时代。” “不像现代?”温妍愣住了。 “直播间里的那些村民说他们所在的地方,叫‘大胤王朝’。”陈夏云的声音压得更低,“可是我查遍了所有史料,历史上根本没有这个朝代的记载!” “那也可能是剧本虚构的背景……”温妍的怒火被一丝疑惑取代。 “可是,妍姐……”陈夏云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下一句话,“你去看看那个直播吧。” “我觉得,那就是小玉。” 温妍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 陈夏云不是个会轻易失去理智的人。 她说出这样的话,要么是发现了什么足以颠覆他们认知的真相,要么,就是她自己也濒临崩溃了。 挂断电话后,温妍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失魂落魄地走回病房,站定在女儿的床边。 温玉依旧沉睡着,面容平静,呼吸匀长,看不出任何病容,但她就这么静静沉睡着不愿醒来,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温妍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陈夏云发来的那个直播间链接,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久久不敢落下。 她怕。 怕点开看到的是拙劣的模仿,是对女儿形象的又一次亵渎。 可她更怕点开看到的,真的是她魂牵梦绕的女儿,却在另一个她无法触及的世界里挣扎求生。 她该怎么办? 最终,一丝微弱的希冀打败了压在她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恐惧。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都想去试试。 求医如此,现在亦然。 她没有勇气自己面对,只好点开那个链接,抖着手将手机递给了病床边的丈夫,声音干涩:“她爸,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 陈夏云发现这个直播间,并非偶然。 她没日没夜地处理完温玉昏迷后的所有烂摊子,搞得心力交瘁。 她对外宣布了温玉暂时离开娱乐圈的消息,至于温玉陷入昏迷这件事,温玉的双亲让她不要对外公布。 他们希望女儿有一天能够自己回来,走回她热爱的舞台。 只是他们私底下联系了很多次,得来的消息都不乐观,温玉从那天起就一直昏迷不醒,连医生都束手无策。 某天深夜,一个圈内相熟的工作人员突然给她发来一个链接,震惊道:“陈姐,快看看这个!这直播间的主播,是不是温玉?她不是说退出娱乐圈了吗?” 那一瞬间,陈夏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还有完没完? 人都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了,还要被你们这群蹭热度的消费? 她带着满腔怒火点开那条链接。 页面加载的几秒钟在她眼里异常漫长。 当画面清晰,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右上角的在线人数。 目前有四万八千余人正在观看直播间,弹幕还挺活跃,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我刚来,温玉今天又开荒了几亩啊?】 【阿越干活也太卖力了,工具人实锤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时候开新地图啊,看太久了,这村里连我都摸透了,想要资源得对外扩张了】 【楼上想得美啊,他们又没钱,咋对外扩张?再怎么说,也得等这片地种出来再说吧】 【不对外扩张,还有其他路子啊!我昨天看的主角靠上山挖山珍、打猎发家了,温玉要不要也去试试?】 【异想天开吧,这种荒年里连路边的野菜都被啃光了,哪还有什么山珍等你们吃?山上倒是有野狼,但他们去了,就是给野狼送菜的啊!】 【不管了,先种地吧.jpg】 直播画面终于加载完毕,陈夏云的目光被屏幕中心那个身影牢牢抓住。 尘土飞扬,阳光毒辣。 画面中心,一个穿着粗布短打衣衫,裤脚高高挽起,脸上还沾满汗水的女人,正弓着腰,奋力地……犁地? 汗水浸透了她后背的衣衫,脸颊和裸露的手臂上也因劳作沾染了点点泥污。她却浑然不觉,继续在地里奋力干着活,小麦色的皮肤在太阳底下晒得发亮。 她的动作算不上多标准,甚至还有些笨拙吃力。但每一次挥动锄头时,她手臂的肌肉都清晰地绷紧,完全不像当初在节目上连锄头都抬不起来的女明星。 是温玉! 陈夏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张脸,这个身形,这份即使狼狈也掩盖不住的熟悉……绝对是温玉。 她带了她五年,朝夕相处,绝不会认错。 可是,怎么可能? 现在的温玉,明明还躺在万里之外的异国病房里,已经好久没有睁开过眼睛了。 那么,这个在田里挥汗如雨的女人是谁? 旁边那个被她使唤着跑前跑后,还一脸崇拜口口声声喊着“阿姐”的半大孩子又是谁? 温玉是独女,这个主播肯定不会是她的双胞胎姐妹,她又是从哪来的弟弟? 真相太荒谬,她暂时不敢相信,只好死死盯着屏幕,试图找出哪怕一丝ai合成的破绽。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女人似乎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她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朝着镜头的方向望来,露出了一个带着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笑容。 弹幕顿了顿,又火热地讨论起来。 【还挺漂亮的,当初节目上要是能有这个表现,姐们也不至于被全网黑啊,可惜可惜……】 【这倒不像是演的,她都晒黑这么多了,而且全程直播,就算切镜头换替身也是做不到的】 【我就喜欢小麦色皮肤的大女人!像这样的姐姐多来一点好吗ヽ(°▽°)ノ】 【唉,娱乐圈有几个明星愿意自己下田犁地?节目上那些都是作秀罢了,我反正是对她有点改观了,温玉加油!】 【村里有水了以后大家都洗干净了,没想到阿越也挺眉清目秀,是哪里的小童星吗?以后说不定能在哪部剧里看到……】 陈夏云再也冷静不了。 那个笑容,那浑身的气质,世界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这就是温玉,活生生的温玉。 理智告诉她这绝不可能,但眼睛看到的一切又让她无法反驳。 为了寻求一丝渺茫的解释,她颤抖着手,将直播间链接发给了合作过的顶尖ai鉴定专家。 对方回复得很快:“经多维度分析,该直播流无任何ai生成或深度伪造痕迹,为真实影像捕捉。” 真实影像捕捉…… 这轻飘飘的六个字,却几乎冲垮了她的认知。 陈夏云在办公室里呆坐了很久,努力消化着这句话给她带来的信息量。 最终,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温妍的电话。 无论真相多么离奇,作为温玉的母亲,温妍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8、她的呼唤 烈日炙烤着茫茫大地,蒸腾起滚滚热浪。 草帽的阴影也挡不住这毒辣的炙烤,温玉劳作了许久,拄着锄头暂时歇了一下。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脚下干燥的泥土上,留下深色的小圆点,又在下一秒蒸发无踪。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从前在课本上读到的诗句,此刻竟然有着千钧的重量。 粮食来之不易,她和村民们劳作许久,却还是不知道何时才能看到收成,只能寄希望于这批种下的种子能够好好长成,让他们度过这个艰苦的荒年。 “温丫头!”远处传来王大娘的声音。 听到呼唤,温玉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容:“大娘!”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异世,她早已把这些村民们当做亲人看待。 她循声望去,只见王大娘正引着一位妇人从田埂上快步走来。 那妇人荆钗布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脸上却带了几分怯懦。 温玉认得她,是村里几乎足不出户的林家嫂子,丈夫早逝,独自守着空荡荡的屋子。 “温丫头,”王大娘将林嫂子带到温玉面前,叹了口气,“你林家嫂子有事想求你。” 林嫂子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头埋得很低,声音细若蚊蚋:“温丫头,我……我想求你件事儿……” 她抬起头,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能不能去趟城里,帮我捎点东西给我家姑娘?” “城里?”温玉一愣,心头微动。 这是她第一次从村民的口中听到主动提及外界的声音。 村中闭塞,没有牛马,唯有李伯家养着一头瘦骨嶙峋的拉磨老驴,平日里连村口都少有人出。 虽然这里离城里算不上很远,但村里早就抛荒,穷得不行,村民没钱外出消费,外面的人也不会到村里来,两边几乎是断了交集。 王大娘连忙解释:“唉,都是前些年的事了。” “那时候还没闹荒,城里沈府来招丫鬟,说是包吃包住,月钱也不少。你林大哥想着给闺女谋条好出路,就把小岚送过去了。” “后面闹了荒,河都干了,村里的井也不成了。”王大娘的声音低了下去,“为了给大家找水,你林大哥一个人上山,遇着了狼群。人是逃回来了,可那伤太重,唉……硬生生熬了十多天,还是没熬过去。” “后面就只有你林嫂子一个人在家,她胆子小,又怕路上不太平,不敢出远门,跟闺女都三年多没音信了。前些日子听你和阿越念叨要进城买东西,她就坐不住了……” 温玉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听到另一个女人对女儿的思念,她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远在另一个时空的妈妈。 她在原来的世界,也不知道是失踪了,还是沉睡了。 不知道妈妈现在,是不是也在为她担心? 林嫂子抬眼看着温玉,眼里泛起泪花:温丫头,我这些天,总梦见小岚,梦见她在城里,穿得破破烂烂,缩在角落里哭……” “她抱着我的腿,哭喊着:‘娘,带我回家,娘,我饿,我冷……’” 她泣不成声:“我好久好久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人欺负她……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用……” 一股酸楚冲上温玉的眼眶。 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声音斩钉截铁:“好,林嫂子,你放心。过些日子我就进城,到时候,我一定替你把东西捎到。” “沈府在哪个位置?您告诉我,我去了好找。” 林嫂子黯淡的眼睛亮了起来,泪水夺眶而出,她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温丫头!我家丫头叫林岚,在城西沈府做工,打城门口往河边走二里路就是了!这是我给她做的衣裳,还有一点盘缠……” 她颤抖着手,将一个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包袱塞进温玉怀里。 包袱里装了些吃食,一些细碎的钱,还有摸起来挺厚实的一身衣裳,是这个女人能给自己女儿捧出来的全部了。 送走千恩万谢的林嫂子,温玉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袱站在田埂上,久久没有动弹。 进城的事情确实该提上日程了,她手头上还有点闲钱,计划去城里买些鸡鸭苗,这正好是个契机。 就在她默默盘算着进城计划时,一行文字忽然滑过她的视野: 【yan812:小玉,坚持住,妈等你回来。】 温玉呼吸一滞。 yan?妍? 她妈妈的名字是……温妍。 是巧合? 还是……真的? 她死死地盯着那条弹幕,眼睛一眨不眨。 下一秒,系统提示音在她脑中响起。 【叮!用户“yan812”向您打赏了50000直播币,触发“首次打赏”成就!奖励:大胤王朝货币5000钱,已发放至您的个人空间。】 【温馨提示:5000钱购买力有限,请宿主谨慎规划使用。】 温玉完全来不及管那打赏的货币。 她满脑子只剩下…… 妈妈! 妈妈看到了! 所有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泪水瞬间盈满了温玉的眼眶。 她来到这里多久了? 种不完的地,挑不完的水,累到直不起的腰…… 她很累,可她不敢倒下,因为她知道,一旦倒下,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坚强。 可当跨越了时空,又一次看到妈妈的话语时。 她才明白,自己从来都只是那个想扑进妈妈怀里痛哭一场的孩子。 烈日,田地,直播间里数万双注视的眼睛……周遭的一切都模糊远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条弹幕,那个名字。 温玉再也无法自控,朝着半空中那虚无的镜头,哽咽着唤出一声。 “……妈妈?” ---- 病房里,温妍刚刚因为达到打赏上限而懊恼地放下手机。 她和喻宁尝试了所有方式,都提示已经到了上限,无法再送出更多。 她看着屏幕上女儿在烈日中汗流浃背的身影,心疼得几近无法呼吸。 无论那屏幕里的灵魂是否属于她病床上的女儿,此刻,温妍只想倾尽所有,为她尽一点微薄之力。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温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忽地抬起头,呢喃道。 “……妈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温妍如遭雷击。 她转头看向病床上依旧沉睡的女儿,又转回头看向手机屏幕上那个泪流满面的女儿。 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在她眼前交错重叠,最终指向了唯一的真相。 ——她的女儿,真的在另外一个世界。 “小玉……”温妍的手机“啪嗒”一声滑落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瘫坐在病床边。 真的是她,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死死抓住病床上女儿的手,仿佛要抓住两个世界间那虚无缥缈的连接点,失声痛哭起来:“小玉!我的小玉啊!” 喻宁也被屏幕上女儿的那声呼唤惊呆了,他看看病床上的温玉,瞬间红了眼眶。 ---- 弹幕逐渐发现了不对劲。 【?发生什么了?温玉怎么突然哭成这样?】 【卧槽!刚才那个弹幕杀伤力这么大的吗】 【代入感太强了……我也有点想哭了】 【演的吧?剧本这么煽情?不过……她哭得我好难受,眼泪跟着下来了】 【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想家就回吧,节目啥时候都能拍】 【引起了我的思乡之情……】 网友们议论纷纷,或好奇、或感动、或质疑、或玩梗。 温玉没有回应,只是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 旁边阿越恰好跑过来给她送水,担忧道:“阿姐,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温玉笑了笑,接过水灌了一口,将翻江倒海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沙子迷了眼睛。” 她不能停,不能倒下。 妈妈在看着她,在等她回家。 ---- 屏幕上,温玉已经重新开始劳作,她埋头苦干,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来没发生过。 喻宁终于压下情绪,伸手要把坐在床边的温妍拉起来。 温妍抬起头看着他,她脸上泪痕斑驳,眼睛却亮得惊人。 “阿宁……”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放开我。” 喻宁下意识地松开了扶着她的手。 温妍霍然站起身,动作因为久坐而有些踉跄。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沉睡的女儿,转身就要朝病房外冲去。 “阿妍!你要去哪?”喻宁急忙拦住她。 温妍停下脚步,猛地回头。 “我要去找人,我要找到能联通这两个世界的方法!” “你看,她去了那边,瘦了多少,黑了多少?她的手以前连个碗都不用洗,现在却在干最这种又苦又累的农活!” 喻宁愣怔着,看着自己的妻子。 此刻她像一只护崽的雌兽,挺直了脊背,要对这个世界宣战。 温妍一字一顿:“我的女儿在另一个世界受苦,我这个当妈的,就算把地球翻过来,也要找到能帮她的方法!” 9、突发变故 既然答应了林家嫂子要往城里送东西,温玉便放在了心上。 当晚,她就和阿越在摇曳的油灯下商量起进城的事宜。 靠两条腿走去城里显然不现实,温玉想到了李伯家那头还能勉强用的瘦驴。 她找村民们借来了一张画在粗麻布上的简陋路线图,仔细研究了进城的路径。 她的计划很清晰:先去城西的沈府,把林嫂子托付的东西送到林岚手上,然后再去集市逛逛,看看市面上的行情。 如果能买到些鸡鸭苗带回来养着,在粟米成熟前的这段青黄不接的日子里,也能给村里添点盼头。 阿越对买卖的事懵懵懂懂,但他有个朴素的信念:听阿姐的准没错。 他拍着胸脯保证:“阿姐,有啥要我做的,你只管吩咐!” 温玉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系统奖励的那五千钱。 五千钱,在这个时代,大约能兑换五两银子。 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买点鸡鸭苗或许够用,但想添置些像样的新衣,再给家里添点生产工具,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她得好好规划。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两人就在村口等到了牵着驴车的李伯。 村里通了水后,大家终于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 李伯再也不像初见时的憔悴枯槁模样,精神头足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比之前多了。 他担心两个年轻人驾驭不了驴车,主动提出亲自送他们进城。 温玉欣然接受:“谢谢李伯!” 她虽然拍戏时骑过马,但那和真正赶车是两码事,何况这还是驴车,她可不敢担保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 还是坐别人的车比较稳妥。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干什么?”李伯笑笑,“我给车上铺了些刚晒的干草,” 温玉带着阿越刚爬上驴车板,一个戴着宽大帷帽的身影急匆匆地从村口小跑过来。 帽檐垂下的薄纱遮住了面容,温玉一时没认出来。 但看身形,很像昨天才见过的林家嫂子。 “嫂子?”温玉试探着问。 来人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声音透过薄纱显得有些闷:“温丫头,我还是想……能不能,捎我一程?” 确实是林家嫂子。 温玉有些意外。 女人像是鼓足了勇气,抬手轻轻掀开了帷帽的一角,露出泛红的眼眶:“温丫头,我……我想去见见小岚。” “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小岚,心里总像猫抓似的。我总想着,这次不见,下次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话语未尽,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温玉看出了她眼中的渴望,心头一软。 这份母亲的心意,她怎能拒绝? “上来吧,嫂子,咱们一起去。”她往里挪了挪,给林惠君腾出位置。 李伯驱车出发,驴车吱呀吱呀地驶上通往城里的土路。 离开了村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却也更能看清荒年在这片大地上留下的痕迹。 路边是大片大片龟裂的田地,长满了稀疏枯黄的野草,偶尔能望见几座倒塌的农舍。 之前住在这边的人,估计早就逃荒走了。 阳光渐渐炽烈,蒸腾起干燥的尘土气息。 温玉闭了闭眼。 果然在这茫茫荒年里,能过得幸福的总是极少数,大多数人的苦都是相似的。 或许是离开了熟悉的村子有些不安,或许是旅途太长让她有话要讲,一路上,林家嫂子断断续续地向温玉诉说了许多属于自己的往事。 她本名林惠君,幼年时父母便双双亡于一场大疫,成了孤女。 幸得林家大哥的父母怜惜收留,她与林家大哥一同长大。 虽是同姓本家,却并无血缘,青梅竹马的情谊最终结为连理。 婚后有了小岚,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和和美美。 “原以为这辈子最大的坎儿,就是小时候没了爹娘,”林惠君抹去眼角的泪,声音哽咽,“哪成想,这荒年才是最熬人的。” “要不是想着小岚一个人在城里,我早就随她爹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可我若也不在了,她在世上孤零零的,被人欺负了,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温玉静静地听着,心里细细密密的难受。 这乱世荒年里,普通人的一生竟如此多舛。 神仙一提笔,写下帝王将相的命簿,然后就必然有成千上万的普通人用白骨给他们铺路。 就像如今吃人的荒年,换到往后的史书上,不过一句话。 大旱三年。 “嫂子……惠君姐,”温玉改了称呼,带着一丝试探,“你有没有想过,把小岚接回来?” 林惠君闻言,却是一怔,随即苦涩地摇摇头:“温丫头,难啊……太难了。” “前年,我托村里去过城里的张大哥帮忙打听过,沈府规矩大,人契攥得紧。要想赎人出来……”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声音低了下去,“少说也得二两银子。” “那时候家里就掏不出来了,更别说现在。地里几年没收成,家里能换钱的物件早没了。” 那笔银子对她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 温玉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 她怀里,正好揣着那沉甸甸的五千钱。 五两银子。 直播间里,弹幕也难得地安静下来,少了往日的插科打诨。 【唉,这世道,活着真难……】 【要是能把小岚接回来就好了,在那种地方终究不是办法。】 【说得容易,钱呢?问题是钱从哪来?】 弹幕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许多观众隐约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 温玉直播间这个“剧情”的残酷与现实,似乎超出了表演的范畴。 无论他们如何评论,屏幕里那个世界的人和事,都在按着自身的轨迹运行,不为所动。 身处其中的温玉只会感触更深。 她听着林惠君的话,心中同样沉甸甸的。 她没有立刻说出自己有钱的事,一来钱花光了,她的计划也得全部推翻重来,二来也担心,贸然承诺反而让林惠君空欢喜。 她想着先到城里,亲眼看看林岚在沈府的境况再做打算。 若她尚好,便从长计议,若不好……再想办法。 驴车吱呀前行,日头渐高。 行至一处简陋的驿站茶棚,李伯勒住缰绳:“歇歇脚,饮口水再走吧。” 几人纷纷下车,在茶棚破旧的木桌旁坐下,只要了几碗最便宜的粗茶解渴。 茶棚里零散坐着几个风尘仆仆的过路客。 邻桌的对话,清晰地飘了过来。 “陈兄刚从城里来?可有甚新鲜事?” “嗨!新鲜事没有,破落事倒有一桩!城西的沈府,完了!” “啊?沈家?那可是大门大户,怎会?” “千真万确!听说他们家老爷犯了事,下了大狱!府邸查封,阖府上下,奴仆全都要官卖了!”说话那人摇头晃脑,语气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幸灾乐祸,“我还碰上个南边来的富商,专程等着挑人呢,说要选几个‘颜色好’的回去充作通房……” “通房”二字如一道惊雷,劈在几人的耳中。 “嗡”的一声,林惠君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手里的粗陶茶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就要往地上滑去,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温玉和阿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头剧震。 温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几乎瘫倒的林惠君:“嫂子!” “小岚,我的小岚,”林惠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死死抓住温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她才十二岁啊,温丫头,她才十二岁……” 阿越想起了自己年纪相仿却不知所踪的小妹,嘴唇被咬得失了血色。 他下意识地看向温玉,满眼无助:“阿姐,怎么办?” 温玉扶着林惠君软倒的身子,心里却不是难过,反而涌起一阵火气。 这该死的世道。 十二岁,在现代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在这里却要被当成货物一样买卖,甚至可能被送去伺候那些脑满肠肥的商人! 学过历史又亲身体会过古代的生活,她太清楚这个时代对底层人,尤其是对女性的残酷。 丫鬟仆役,命如草芥。 他们七八岁就开始做工,十几岁就嫁人生子,三四十岁就匆匆走完一生。 命贱的人,注定像燃尽的烛火般早早熄灭,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 可他们是人。 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会思念亲人的人! 没有片刻迟疑,温玉忽然下了一个决定。 她扶着林惠君的手臂猛然收紧,斩钉截铁道:“惠君姐,别怕!我们有钱!现在就走!” 林惠君像终于找到主心骨一样,愣愣地凝视着温玉的双眼。 只见她目光灼灼,扫过阿越和李伯,语气急促:“李伯,麻烦您把车驾得快些。” “阿越,扶好嫂子,咱们立刻进城,去沈府!” “今天,咱们说什么也要把小岚带回家!” 林岚就算被带回村里跟着她娘种地,都好过去富商家里做那什么通房丫头。 起码在家里,她还是个人。 10、天道不仁 林岚踏入沈府的高门,已是第四个年头。 村里素来穷困,换件新衣是奢望,吃顿饱饭是偶然。 幼时多病,她比平常人家的孩子长得还要更瘦小一点。 恰好村里有个在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姐姐从城里回来,引得众人议论纷纷,林岚也随着其他孩子一起跑到村口张望。 据说她聪明贴心,惹人怜爱,因此得了主母恩典,被当做女儿看待。不但到了年纪就放回家乡让她去成亲,还给她置办了一身新衣裳和头面当嫁妆。 她衣锦还乡风光出嫁的模样,让娘亲和爹爹心底动了念头。 城里,或许真是条出路。 恰逢城西沈府招人,八岁的林岚,就这样懵懂地被送进了这座深宅大院。 她记得进城那日,城外的天空飘着几只纸鸢。 那时荒年未至,河水还没干涸,前夜刚下过一场细密的春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驴车吱呀前行,路旁田野里,鹅黄的迎春花开得正盛。 为了看上去更讨人喜欢,娘亲特意给林岚换上了一件同样嫩黄的新衣。 平日里都是穿旧衣裳,换上新衣服以后,她在铜镜前转了又转,几乎要不认识自己了。 临行前,娘亲珍而重之地把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又千叮咛万嘱咐她的行为举止:“手脚要勤快,眼睛要活络,莫要顶撞……” 末了,又自嘲般低语,声音带着哽咽:“我家小岚这么好,没人会不喜欢的。” 林岚发现娘亲有些奇怪,明明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有水光若隐若现。 她年纪太小,还看不懂离别。 爹爹牵着她的手,没有急着去沈府,先是在集市上破天荒地掏钱给她买了个糖人。 那甜丝丝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是她从未尝过的美味。 “小岚,待会机灵点,记得叫人。”爹爹摸着她的头发叮嘱道。 “嗯!”林岚点头。 她一向很听话,不需要别人过多强调。 不知为何,爹爹看着她的神情更难过了。 从城门口往河边的方向走二里路,就到了沈府门前,来选人的管家目光挑剔地扫过新来的丫头们,最终落在林岚身上。 她虽然长得瘦小,但眉眼干净,透着股机灵劲儿。 “名字?”管家翻开簿子,笔尖悬在半空。 爹爹一愣,连忙躬身:“草民林望。” 管家不耐地皱眉:“问你闺女!” “哦哦,她叫林岚,山风岚。”林望慌忙答着,一边在契纸上按下手印,一边悄悄将一小串铜钱塞进管家手里,赔着笑,“孩子小,不懂事,劳烦您多担待,多照应……” 林岚攥着爹爹的衣角,怯生生地探头张望。 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 沈府很大,黑瓦白墙连绵起伏,远非家中低矮破旧的茅草屋可比。 连脚下踩的地面都是平整的青石板路,和农家的土路不同,这里被扫得纤尘不染。 庭院深深,花木扶疏,几个穿着整洁青衫的小丫鬟正安静地洒扫,偶有低声细语传来。 她心里模糊地想:以后,我也是她们中的一个了? 有饱饭吃,有屋子住,或许还能穿上漂亮干净的衣服? 只是,她们的爹娘呢?也会像爹娘送走自己时那样难过吗? “小岚,”爹爹和管事的交接完一切,蹲下身,用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有些发紧,“爹要回去了,你娘还在家等着。” 林岚心头一紧,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离开父母。 她强压下翻涌的委屈,努力做出懂事的样子:“爹爹再见。” 顿了顿,她终究忍不住追问:“爹爹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林望也不知道。 抬头看见天青欲雨,枝头上的花儿开得正盛。 他喉头滚动,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期许:“等到下一次花儿开的时候,爹爹就带娘亲来看你。” 娘亲的话似乎应验了,许多人都喜欢林岚。 教习嬷嬷的规矩严苛,林岚却学得又快又好。 管家将她和其他新来的丫头带到夫人跟前时,特意让她站在前排。 夫人见她身量虽小,但眼神清亮,举止有度,便将她分派到了小姐的院里。 小姐闺名怀玉,真如名字一般,是个玉雪堆成似的人儿。 锦衣华服,娇养得宜,明明年纪比林岚也大不了几岁,却比瘦瘦小小的她看上去要成熟许多。 但她性子并不骄纵,反而十分活泼。 无人时,小姐常拉着林岚说话,甚至想和她一起玩耍。 林岚谨记自己丫鬟的身份,每每推拒:“小姐,这不合规矩。” 小姐却狡黠一笑,指着院中那架精致的秋千:“好啦阿岚,别装了!昨儿个你看着我玩这秋千,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林岚脸上有些发热,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姐却不由分说便将林岚按坐在秋千上,绕到她身后欢呼:“抓紧啦,我推你!” 下一秒,身体被一股力量送向高处,林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紧闭上双眼。 风呼呼地掠过耳畔,带来一种陌生的失重感。 她忽然很想知道,从天上往下看,是什么样的? 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恐惧,在荡到最高点的那一刻,林岚睁开了眼睛。 湛蓝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洁白的云朵在天际缓缓飘过。 随着秋千降落,视野也渐渐落下,她看见沈府连绵的屋宇和高耸的院墙。 它们层叠环绕,将这片小天地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其中。 而她不过是窥见这一切的小小蝼蚁。 “沈府……好大啊。”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身后的沈怀玉却撇了撇嘴。 “一个笼子而已。” “再大再小,也就那样。” 沈小姐对她很好,好到几乎是亲姐妹的地步。 她也由此知道,原来锦衣玉食的小姐也有烦恼。 沈老爷有意将她作为联姻的棋子,早早物色对象,用以攀附权贵。 小姐对此深恶痛绝,却无能为力。这些年来,家族好好养着她,就是为了以后能有所用处。 沈府重文墨,特地延请西席来教导所有子女。 所有人之中,就数沈怀玉最为天资聪颖。 她尤擅笔墨,一手簪花小楷清丽脱俗,诗文奇巧,文章带着灵气,连先生都不住在沈老爷面前称赞:“老爷,小姐天资聪颖,于诗文一道更是悟性非凡,所作文章见解独到,实乃闺阁中难得的才女。” 彼时,沈怀玉正带着林岚捧着新抄的诗稿从旁经过。 乍闻先生赞誉,林岚清晰地看见小姐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 林岚心中也替小姐欢喜,这些时日在一旁侍奉笔墨,她跟着小姐也识得不少字,深知小姐笔下的锦绣文章绝非寻常闺秀可比。 小姐其实很想把自己的诗稿交予父亲,得到他的赞许。 然而,沈老爷闻言,却只是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带了些不耐烦。 “女儿家,识得几个字,懂得相夫教子、打理中馈便是了。学得再多,终究是闺阁里的消遣,于家于国,又有何大用?”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伤人。 “难道日后嫁入夫家,还要她的夫君来替她研墨铺纸,缝补浆洗,操持庶务不成?” 小姐的身子抖了抖,方才那点明亮的光彩,刹那间从她眼中褪得干干净净。 林岚紧张地看着小姐的背影,她却没有再看那边一眼,只是一拂袖离开了长廊。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小姐彻底失望。 某日,她那不学无术的兄长沈怀景在城中诗会“一鸣惊人”,一首咏梅诗引得满堂喝彩,才名远播。 沈老爷喜不自胜设下宴席,宾客们纷纷恭维他教子有方。 只有林岚知道,那首被众人争相传诵的佳作,不过是前几日小姐随手写在草稿纸上,未曾交予先生评阅的练笔残篇。 让沈怀景偶然看到,便偷偷誊了去。 整个庆贺的宴席上,沈怀玉脸色苍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怀景大约是心虚,特意吩咐下人将怀玉平日最爱的几道点心摆到她面前。 偏有那不识趣的宾客,堆着笑对沈怀玉道:“沈小姐好福气,有这般才情卓绝的兄长,日后出阁,娘家必是你坚实的倚靠,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话如同点燃了引线。 沈怀玉霍然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转身冲出了花厅。 “小姐!”林岚心头一紧,连忙追了出去。 沈怀玉像一阵风,径直跑回自己的小院。 她没走正门,竟踩着秋千板,借着旁边花架的力,灵巧地攀上了高高的院墙,转眼间便站在了厢房的屋顶上。 “小姐!快下来!危险!”林岚在下面急得跺脚,声音都变了调。 “我不!”沈怀玉倔强地站在屋脊上,小小的身影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林岚心一横,也顾不得许多,学着小姐的样子,手脚并用地爬上屋顶。 高处风寒,衣衫单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着小姐孤零零的背影,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阿岚,”沈怀玉喊了她的名字,没有回头,“凭什么?” “凭什么我沈怀玉写文作诗,无人知晓?” “他沈怀景只是偷了我一篇残稿,就成了人人称颂的才子?” 夜风猎猎,吹得她衣袂飘飞。 少女清亮的声音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宿鸟,院子里空空荡荡,仿佛有回声。 林岚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四下张望。 确认无人后,她才扑过去紧紧拉住沈怀玉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小姐,别说了!让老爷太太听见……” 今天设宴,就是为了这件事,倘若被人听见,就是下了沈老爷的脸面。 下一秒,小姐缓缓转过头,林岚却愣住了。 她看见了小姐的眼泪。 “没有人会听见的。”沈怀玉看着她,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女子的声音,是没有人能听见的。” 11、再次别离 自那日后,沈怀玉身上的光就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不再试图让别人肯定她的才能,也不再在别人面前写诗作画。 只是默默收敛起一切,开始假装愚钝,假装平庸。 她甚至像平常人家的女儿一样学着算账,学着女红,仿佛再也没有那种心比天高的心气。 林岚看着心焦:“小姐,你的才华不止于此……” 她深知小姐的抱负,更明白以小姐的才华,她绝对不会甘心被埋没在后宅,当着某位家主的陪衬,默默无闻地打理着琐碎家事。 倘若她是男子,在这个世道里,定能挣扎出一片天地。 沈怀玉只是淡淡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阿岚,他们不需要我的才华。” “他们不愿见我发光,因为若我光芒太盛,才会下了我未来丈夫的脸面。” “身为女子,他们衡量价值的尺,只有我们是否温婉贤淑、听话懂事。”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何况,父亲见我如今有此番改变,甚是欣慰。” 这确是实情。 沈老爷见女儿终于肯安分地拾起“女子本分”,愿意开始学那些她从来不屑的女红,也捡起了繁琐的算盘和账本,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他甚至特意叮嘱林岚:“你也要用心学着,日后随小姐出嫁,这些本事都是要替她分忧的。” 随小姐出嫁? 林岚忽然感觉心口一沉,手心慢慢沁出冷汗。 她与爹娘有约,熬过几年便要归家团聚。 可听老爷这不容置疑的口吻,小姐的命运尚且不由己,她一个丫鬟的归期,更是渺茫。 林岚就这样惴惴不安。 ---- 面对小姐的改变,府里最先坐不住的,居然是她的亲哥哥沈怀景。 他刚尝到“才名”的甜头,眼见妹妹这棵摇钱树居然不愿意再结果,如何甘心? 于是在某日午后,他闯进了沈怀玉的闺房。 她正独自坐在窗前,桌前却再也不见她从前习惯放着的那些字画。 见他闯入,她头也不抬,只是对着光默默地绣着一件红衣,上面漂亮的鸳鸯戏水图已经绣了一半。 据说那是她未来的嫁衣。 “怀玉!”沈怀景见她不搭理自己,伸手夺下她手里的针线,狠狠拍在桌上,“你是在怨我?恨我拿了你的诗作?” 他压低声音,急切道:“我承认,那天是我不告而取。可我要出人头地,沈家要光耀门楣,没有你的襄助,如何能成?” 沈怀玉被夺走了东西,也只是麻木地看着他,眼里如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沈怀景反倒为她的反应而更加生气:“沈怀玉!你当真就甘心了吗?你不想考功名,不想上朝堂?不想你的文章被世人传颂,不想你的才名百世流芳? “若我功成名就,那便是你的思想得到了天下人的认可。支持我,就是成全你自己,你为何要自毁长城?” 林岚悄无声息地后退,将自己隐入屏风后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这不是她能听的。 沈怀玉忽然笑了。 “那又如何?”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沈怀景,逼得他下意识后退,“身为女子,我的一生早已望到头了。” 沈怀景怔了怔,苍白地辩解:“你和她们不一样……” “有何不同?”沈怀玉更进一步,“我只是比她们更幸运一些,幸运在我能读书学习,幸运在我年纪轻轻就已经看清了世间的真相!” “同样一篇锦绣文章,落款是我沈怀玉,他们会说我定然在剽窃他人,要么就是旁人代笔,或嗤笑女子妄想染指文墨!” “为何冠上你沈怀景的名字,便是满堂喝彩,人人景仰?” 她步步逼近他,沈怀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借我的文字,你能科举入仕,立于朝堂,最终手握权柄,名垂青史。那时,你可愿分我一杯羹?” 沈怀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话。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不会甘心。 沈怀玉见他犹豫的样子,笑出声来,替他说出了答案:“你只会拍拍我的肩,叹一句‘谁让你天生就是女子’。” 沈怀景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白交加。 “为他人作嫁衣裳,不如我亲手为自己绣一件,”沈怀玉重新坐下,捡起针线,“至少这件衣服,还能穿在我的身上。” ---- 后来,连西席先生也察觉了沈怀玉的变化,关切询问她为何不再来听课。 她只是低眉顺眼,温婉地回答,态度恭顺得无可挑剔:“先生教诲,怀玉铭记于心。只是父母之命,身为女子,当以女红中馈为重。” 先生也劝不动,只好低声叹道:“可惜啊……” 在回去的路上,林岚私下问她:“小姐,你当真放下了?” 沈怀玉只是沉默。 后来,沈老爷果真为小姐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负责赈灾的钦差梁大人的公子。 在这持续已久的荒年里,沈大人心思活泛,敏锐察觉到了最大的机会,早早攀附上这位手握钱粮大权的梁大人。 于是两家沆瀣一气,从赈灾款中捞取了惊人的财富,沈大人也因此能将地方官的面子维持得光鲜亮丽。 而作为交换筹码之一的沈怀玉,则被禁锢在闺阁之内,连院门都不得轻易踏出。 梁家喜欢的是温婉柔顺的闺秀,她便必须按着那个模子生长。 沈怀玉对此没有半分反抗,只是日复一日地绣着那件仿佛永远也绣不完的嫁衣。 ---- 林岚看着窗外枝头,春花又开满了一树。 她每日都找机会溜到沈府侧门,踮着脚向外张望,却再也没见过约好和她再见的爹娘。 直到听府里下人议论外面旱情越发严峻,她才恍然惊觉,竟已许久未见雨落。 沈府靠着权势和金钱,尚能维持表面的繁华。 清晨有仆役专门从城外运来清水供主子沃面梳洗,花园池塘里锦鲤依旧悠游自在。 只是池塘终究是一方窄窄天地,鱼儿活得再好,也游不出去。 林岚忽然明白了,小姐为什么要说沈府是个笼子。 虽然她才华卓绝。 可身为女子,她本就……飞不出去。 ---- 长年累月下来,林岚渐渐收了心,只在沈府安分做事,等待着改变的契机。 枝头的花儿开了第三次,村里来了一位张大哥,找到管事,小心翼翼打听赎人的价钱。 管事的眼皮都不抬,伸出两根手指:“二两银子,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这对张大哥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 林岚躲在廊柱后听得真切,心沉到了谷底。 她在这里的月钱微薄得可怜,不吃不喝攒上四五年,恐怕也凑不够这赎身钱。 张大哥是个实诚人,见到林岚时满脸愧色:“岚丫头,对不住,大哥没本事……” 林岚垂首,掩下眼中酸涩:“多谢大哥费心。”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我爹娘……他们还好吗?” 张大哥脸上藏不住谎,表情瞬间僵住,眼神躲闪:“……还,还行。” “大哥,你不必骗我。”林岚抬起头,眼眶微红,“前些日子,我梦见他们了。” “我爹嘱咐我要好好活着,我娘哭着求他别走。可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甚至连他们都见不到……”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张大哥重重叹息一声:“苦命的孩子啊……” 他终于道出了实情:为了上山找水谋条生路,林望遭遇狼群袭击,受了重伤没挺过去。林惠君一个人在家里操持完了葬礼,前些日子终于病了,一场高热来势汹汹,差点就随丈夫去了。 “人都烧糊涂了,眼看就不行了,忽然有人在她耳边喊了一句小岚,她猛地就坐起来了,抓着人就问‘小岚在哪?’……” 离开之前,张大哥拍拍她的肩膀:“岚丫头,好好活着,你娘还在等你回去。” 张大哥走后,林岚独自站在回廊下。 风吹过她的脸庞,有些微凉。 她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 沈怀玉的温顺,一直持续到她成婚那日。 年仅十二的林岚站在角落,望着即将成为他人妇的小姐。 原本沈老爷打算让林岚作为心腹陪嫁过去,知根知底更好掌控。 沈怀玉却一反平日的顺从,为此事罕见地发了一场怒火,执意要求更换陪嫁丫鬟。 父女间因之前的“乖顺”而积累的放心,让沈老爷没有多想,只当是女儿厌弃了旧仆,便随了她。 林岚被剔出了陪嫁名单。 她心里明白,小姐是不愿拖她进那更深的牢笼。 出嫁前,沈怀玉端坐镜前,最后一次整理妆容。 林岚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小姐,珍重。” 沈怀玉正对着镜子梳理着她的额发,头上珠玉琳琅,浑身凤冠霞帔,在烛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镜中人没有回头,只是透过铜镜望着林岚,朱唇轻启,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阿岚,往后……一个人,要保重。” 这一次,林岚终于看清了小姐眼里的神情。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时间教会了她很多,至少已经看得懂离别。 ---- 小姐的死讯,比任何消息都更快地传回了沈府。 在成婚那日,她自尽了。 沈夫人闻讯悲恸欲绝,心灰意冷之下与沈大人和离,带着女儿的遗物回了娘家。 沈大人对此虽觉晦气,却并无多少丧女之痛。 夫人只生了怀玉一个女儿,未能诞下他期盼的男丁,本就让他心存芥蒂。 他只是叹息和梁家的姻缘浅薄,打算从其他庶女里面再选一个替嫁过去。 然而,未等第二桩婚事谈成,朝廷的缇骑便带着圣旨和枷锁到了。 沈家轰然倒塌,家产抄没,男丁下狱。 林岚和其他丫鬟仆役被集中关押在沈府一处偏僻的小院里,惶惶不可终日。 官差大人带来的新管事冷着脸宣布:沈家倒了,她们这些“官奴”,不日将被发卖。 小院里一片愁云惨雾,啜泣声不绝于耳。 林岚却抱着膝盖坐在角落,望着高墙外灰蒙蒙的天空。 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浮出一个念头,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小姐……真的死了吗? 12、问心有愧 沈府被抄没后的第三天,连空气都仿佛凝滞。 隔壁关押犯官家眷的院落还传来断断续续的吵闹和哭泣。 有人喊冤,说自己从未参与此事,要上头彻查。 有人求饶,说自己知道新的证据,如果全部招供,能不能从轻发落。 唯独关押丫鬟仆役的那两间偏院静得可怕。 她们从来都接触不到主子,像牛马一样被差来遣去,主家的富贵半点没沾着,一朝主家倒了霉,却要跟着遭殃。 事到如今,连哭都显得多余。 入夜,林岚和其他被拘在后宅偏院的丫鬟们挤在地铺上。 她面朝墙壁,闭眼听着身边人压抑的细语。 有的丫鬟还抱着微弱的希望:“我娘得了信,会来赎我的。” “我阿姐在城里,不会不管我……” 明天就是官卖的日子。 她会被卖去哪里? 会去同城某户深宅大院继续为奴为婢,还是被卖到千里之外的陌生之地,此生都无法再回到故乡? 林岚不知道。 她蜷缩在铺角,面上依旧平静,却心乱如麻。 夜深了,其他丫鬟纵使怀抱着恐惧,还是逐渐沉沉睡去。 林岚睁开眼,望着窗棂透进来的那缕月光,毫无睡意。 她最终轻轻起身,挪到屋门口,推开一道门缝挤出去,坐在屋檐下微凉的台阶上。 月色洒了一地清辉。 她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 前路茫茫,自由像天边的月亮,看得见,摸不着。 “吱呀——” 身后门轴轻响。 林岚下意识回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一个穿着粗使丫鬟衣裳的陌生面孔也走了出来。 大概是同样睡不着的人。 林岚没在意,转回头。 那陌生的丫鬟却轻轻走到她身边,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阿岚。” 就两个字,林岚整个人定住了。 她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盯住那张陌生的脸。 来这里已经三年了,府里上下的丫鬟,她几乎都认得,这人确实眼生。 但那声音,那呼唤她名字时特有的温柔尾音…… “小……小姐?”林岚眼睛立时睁大,死死看着对方的眼睛。 那双陌生的眼睛立刻蒙上一层水汽,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我,阿岚。”沈怀玉握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角落的阴影里,眼里翻涌着无数情绪,“我没死,是假死脱身。” 林岚脑子里一片空白,又惊又喜,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捂住嘴。 “太好了,太好了……”她语无伦次,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她轻轻问:“小姐,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小姐的死讯后,她险些绝望了,又觉得以她的聪明才智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 “奶娘替我寻来了闭气药,”沈怀玉快速道,“洞房那天,我假装服毒自尽,闭气假死。梁家觉得晦气,草草验过便认定我死了,急着要抬出去埋了。”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是我娘……她拦住了那些人,哭着说闺女命苦,穿着大红嫁衣上路不合规矩,非要亲自给我换身素净的衣裳。” “就在她为我更衣时……她发现了我缝在嫁衣内衬里的东西。” 林岚屏住了呼吸。 “那是我最后的机会。” 沈怀玉的声音更低了。 “那天,我本想把新写的诗文捧去给父亲看,却意外在书房外,听见他和心腹密谋贪墨赈灾款、和梁家分赃!” “我强忍着害怕记下,回去后偷偷把关键的人名、钱数、藏东西的地方写下来。” 林岚恍然大悟:“所以,你藏的是那些证据……” 沈怀玉点了点头:“我本想找机会揭发,可后来……我被彻底关起来,像件货物按梁家的喜好打磨,院门都不许出,身边只有看守的婆子,谁也近不了身。我只能等,等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机会。” 沈怀玉闭了闭眼:“幸好,我娘没让我失望。” “我娘发现了那些东西后,没有声张。她强忍悲痛,按我写的线索,暗中拿到了铁证。然后,她立刻和父亲和离,恢复本姓,带着证据,一纸诉状告到了巡按御史那里!” 夫人竟有这样的魄力。 林岚记得之前听到其他人嚼舌根,说夫人在出嫁前就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只是后面为了操持后宅放下了一切。 因为她膝下没有男孩,老爷也渐渐疏远了夫人,时常宿在姨娘们那里,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她一次。 夫人像一把宝剑,多年没有出鞘,剑锋犹利。 沈怀玉的眼神有些劫后余生的余悸:“两边府里被这大案搞得乱成一锅粥时,奶娘趁机从棺材里把我带走了。后来被烧成灰的,只有那身嫁衣和一副空棺材。” 原来如此。 “小姐!”林岚紧紧抓住她的手,为她的死里逃生而高兴了一瞬,随即又疑惑,“可你既然脱身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这里太险了。” 她无法理解,小姐拼死才换来的自由,为何要再次踏入这龙潭虎穴? 沈怀玉看着她,眼里瞬间蓄满泪水:“因为,阿岚你还没出来啊。” “我以为沈梁两家犯下如此大罪被查抄,府里这些无辜的下人,至少会被放免……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狠绝,要将阖府仆役尽数发卖为奴!” 她用力攥紧林岚的手:“阿岚,沈家倒了,我娘安全了,我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唯独牵连了你,让你落到这般境地……” “我无法心安,无论如何也要救你出去!” “救?”林岚的心往下沉,绝望又涌上来,“怎么救?” 她身上没有钱,想必小姐也没有。 沈怀玉设的局太破釜沉舟,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个“死人”,除非暴露身份,不然她绝对没法弄到钱。 府里外看管得铁桶一般,想悄悄带人走,难如登天。 沈怀玉的眼神却很镇定:“我们没有办法,但有人比我们更急。” 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息:“沈怀景,他绝不会甘心等着被流放。” “我来之前打探到,他安排好了心腹,打算就在这两日,制造一场‘意外’的火灾,趁乱逃走!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 第二日深夜,火光猛地窜起,浓烟滚滚,。 死寂的沈府后宅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哭喊声和叫嚷声乱成一团。。 “走水了!西边库房走水了——!” 看守奴仆的官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 一部分人吆喝着冲向火场,另一部分则厉声咒骂着,把惊恐尖叫的丫鬟仆役们往远离火势的前院空地上驱赶。 人声,泼水声和木头燃烧的爆裂声混在一起,将黑夜搅得天翻地覆。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峰时,林岚的手腕被一把抓住。 “走!”沈怀玉急切道。 林岚来不及多想,被她拉着,逆着奔逃的人流,钻进了通往沈府最荒僻角落的游廊。 沈怀玉对这座囚禁她多年的牢笼了如指掌。 她带着林岚,穿行在浓烟和阴影之中,专走荒废的花园小径。 四周昏暗,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和脚下踩碎枯叶的细响。 她们逃跑的一路出乎意料的顺利,眼看那处通往府外小巷的密道近在眼前。 然而,一个身影猛地从旁边闪出,死死堵在小径尽头。 月光勉强照亮了那人的脸。 他衣衫破损,脸上被黑灰蹭脏了几块,正是沈怀景,他显然也是趁乱逃出来的。 沈怀玉和林岚猛地停住脚步。 沈怀景的目光扫过易容的沈怀玉,毫无停留。 他只是死死盯着林岚,抬手指着她,一双眼睛赤红,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林岚,你这个贱婢!”他步步逼近,言语恶毒,语气狠厉,“沈怀玉那个贱人是不是早就和你串通好了?假惺惺不带你走,转头就泄密害了沈家!” 林岚后退一步:“小姐已经不在了,她怎么可能出卖沈家!少爷,事到如今,你还要给她身上泼脏水吗!” 沈怀景却嘶声道:“举报沈家的是她外祖家!证据都在府里,他们怎么知道?这事怎么可能和她无关,定然是你和她里应外合……” “既然她死了……这笔债就得你来偿,我要你给沈家陪葬!” 他猛地伸出手,狠狠掐向林岚的脖颈! 沈怀玉推开林岚,躲开了他的袭击:“快跑!” 沈怀景一击没能得手,彻底疯魔,咆哮起来:“你还敢反抗?我杀了你们!” 忽然,不远处传来人声。 “这边!大人,这边有动静!” “快!有逃奴!别放跑了!” 沉重的脚步声和官差凶狠的呵斥声从身后迅速逼近,跳动的火把光清楚地照亮了小径上的三人。 沈怀景那一声嘶吼,成了最醒目的靶子。 沈怀玉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了。 她绝望地看了眼逼近的官差,只是把林岚紧紧护在身侧。 所有的挣扎都成了徒劳。 三人被粗暴地扭住胳膊,狠狠掼倒在地,铁链缠上手腕,彻底锁死了所有的生路。 “好啊!敢趁乱放火,还想跑,罪加一等!”为首的官差狞笑着,一脚踹在还在徒劳挣扎的沈怀景身上,“这两个奴婢按逃奴来算,这个犯官家属交给大人发落。” “老子看你们还能往哪儿跑!” 13、改名换姓 正午时分,官卖场的木台子上站满了神情麻木的人们。 台下的买家围着台子指指点点,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林惠君急切地拨开人群,在那些被挂牌售卖的面孔中搜寻着女儿林岚。 许多弹幕在温玉眼前快速流过。 【唉,这场景看得我窒息,都21世纪了,还把人当牲口卖啊?】 【没追更新吗,这个直播间明显是古代背景设定啊,楼上快醒醒!】 【也是,抬着摄像机拍这种场面,旁边的人都没觉得奇怪,果然还是剧本吧】 【如果是真的古代,那咱们科学家就有得忙了,这得动用什么时空穿越器啊,温玉一个演员怎么搞得到。】 【祈祷这个直播间里的一切只是剧情需要,没有任何人受到真实伤害……】 大家聊着聊着就自己脑补好了一切,甚至也没有怀疑场景的真实性。 此时的温玉只注意到,在线人数在持续攀升。 49800,49850,49900……离五万只差临门一脚! 温玉屏住呼吸,在心底敲系统:“系统,你之前说到达五万人有奖励,所以到底有什么奖励?” 系统音平缓答道:【直播间到达五万观众时,将为宿主解锁新功能:查看人物基础面板。】 人物面板? 温玉精神一振。 这个功能看似无用,但如果能直接看到信息,在这人山人海里找到林岚就容易多了。 转了两圈,她们遍寻不得,最终还是找到这边管事的询问。 管事不耐烦地翻着厚厚的名册,手指划过一页页名字,最终摇摇头:“这儿没有叫林岚的。” 林惠君的脸色白了几分。 管事却又像是想起什么,捻着胡须补充道:“哦,昨儿夜里抓了几个趁乱想跑的逃奴,从这边划掉了,都挪到东边场子去了,跟那些犯官家眷一起卖。那边价儿高。”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逃奴?”林惠君却如遭雷击。 她身体晃了晃,死死抓住温玉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她的袖子抓破了,声音带上了哭腔:“温丫头,这可怎么办啊,岚儿她怎么会……” 温玉的目光紧盯着直播间右上角悬浮的数字。 49998,49999,50000! 系统实时提示道:【叮!恭喜宿主,观看人数达到50000,现解锁新功能:人物基础面板查看。】 成了! 温玉没有声张,立刻用意念开启了新功能。 视野中,眼前的人群上方瞬间浮现出半透明的简易信息框。 她快速扫视这片区域,果然没有“林岚”的名字。 “去东边!”温玉果断扶住几乎站不稳的林惠君,“快!” ---- 东边的卖场气氛更为压抑。 这边被售卖的多是曾经的“主子”或贴身仆从,价格也翻了一倍不止。 有人缩在角落里哭泣,有人咒骂着靠近自己想买的人,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 如茶棚那里听见的流言一样,几个衣着光鲜,还操着江南口音的富商在人群中穿梭,目光挑剔地打量着这里的人,像是在挑选商品。 事不宜迟,温玉再次开启面板,飞速地扫过面前的一张张脸。 找到了! 【林岚,12岁,女,沈府丫鬟(逃奴身份)……】 她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身边紧挨着一个同样挂着“逃奴”牌子,面貌普通的女孩。 富商们匆匆走过,明显对瘦小的林岚兴趣缺缺。 温玉刚松半口气,扯了扯林惠君的袖子:“找到了……” 忽然,变故陡生! 一个戴着素色面纱,周身气质沉静的女子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径直走到管事面前,准确地指向林岚:“这个丫头,我要了。” “岚儿!”林惠君看到林岚的脸,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夫人!夫人行行好!这是我女儿,我的亲闺女啊!” 管事的被打断,眉头紧皱,翻开簿册:“吵什么!她是登记在册的逃奴,身价六两银子。规矩是价高者得,先到先得!” 他冷冷瞥了一眼衣着寒酸的林惠君,“你要买?拿银子说话。” 六两!林惠君和温玉的脸“唰”地白了。 温玉只有五两银子,赎一个普通人的身或许够,可若是要赎如今的林岚,她们身上就是凑上所有钱也不够。 林岚看着她们,却没有求她们只救自己,而是低声哀求道:“娘,能不能连她一起赎了……” 温玉下意识看向林岚身边的女孩,面板信息瞬间弹出: 【沈怀玉,15岁,女,沈家小姐(身份已死)……】 下方简短的生平叙述,让温玉心神俱震。 沈怀玉借婚礼假死脱身,以身入局揭露家族黑暗,扳倒一切后冒险回府救林岚,却被沈怀景连累,功亏一篑被抓成逃奴…… 她又看向那戴面纱的女子,面板更是让她一惊。 【崔凌,35岁,女,前沈家夫人……】 是沈怀玉的生母! 可她显然没有认出易容的女儿。 “温丫头,钱,我们哪来的钱啊……”林惠君急得六神无主,嘴唇哆嗦着。 李伯也凑过来,声音沉重:“要不,我把那头驴卖了?兴许还能凑点……” 但谁都清楚,没了驴车,他们根本走不回去。 温玉心急如焚,转头想找崔凌说明真相求她相助,却发现那抹素色的身影已悄然消失在人群中。 她顿时心底一沉。 完了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 “这位姑娘。”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温玉回头,见刚才陪侍在崔凌身边的一个蓝衣侍女不知何时挤了过来,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塞进温玉手里。 “我家居士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侍女低语一句,迅速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温玉愣住,下意识打开布包。 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十二两雪花银! ---- 已出家号静云居士的崔凌,不知道自己为何鬼使神差地又来到这污浊之地。 女儿怀玉已逝,她本应心如止水。 可听说林岚那丫头被打成了逃奴,想起女儿生前对她那份特别的牵挂,静云心中终究不忍。 罢了,若她还在,便买下吧,也算全了女儿一点心意,能养在身边做个伴。 可当看到那个不顾一切扑了出来,喊着“这是我女儿”的贫苦妇人时,静云停住了脚步。 那妇人眼中的绝望和哀求如此熟悉,像极了当日的自己。 同是母亲,何苦相争? 她默默转身离开,只吩咐侍女:“将我那备下的十二两银子,悄悄给那位穿灰布衫的姑娘送去。” 那是她原本打算拿来赎林岚和给她置办东西的钱。 至于林岚身边那个陌生的小丫头……静云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那孩子低着头,面容陌生,可那身形,为何竟有几分像她的怀玉? 她用力闭了闭眼,压下心底那点奢望,快步离去,不敢再回头。 那天为怀玉换上寿衣的时候,她最后一次抱过女儿。 她好想好想,再抱一次活着的女儿。 得了那笔钱,温玉不再犹豫,果断地将十二两银子放在管事面前。 “六两买林岚,六两买她身边那个丫头,身契拿来!” 银子的份量让管事脸色稍霁,麻利地给她们办好手续。 此地不宜久留。 温玉带着一行人迅速离开卖场,在街角寻了家不起眼的小饭馆,要了个僻静的隔间,点了些简单的饭食。 直到饭菜端上桌,紧绷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林岚拉着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女孩,郑重地向温玉和林惠君道谢。 林惠君一把搂过女儿,泣不成声。 林岚安抚着母亲,有些迟疑地看向身边的同伴:“这位是……” 她竟不知如何介绍小姐。 话音未落,只见那一直沉默的女孩抬起头,一张与之前平庸面容不同的秀气脸庞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不知何时卸下了易容。 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那沉静的气质,绝非普通丫鬟所有。 众人心中惊疑,李伯和阿越交换了个眼神,但谁都没开口问。 这乱世,谁都有不愿提的过往。 能一起逃出来,便是缘分。 女孩走到温玉面前,深深一福,不卑不亢:“恩人搭救,如同再造。我名已随前尘尽去,如今孑然一身,如无根飘萍,恳请恩人收留。” “叫我温玉吧。”温玉不想让她喊“恩人”,把女孩扶了起来。 女孩抬起头,目光清澈,“那我……斗胆随恩人姓温。往后便唤我,温青时吧。” 众人互相道了姓名,气氛渐渐缓和。 一直安静吃饭的阿越放下筷子,扯了扯温玉的袖子,小声问:“阿姐,我…我也可以随你姓温吗?” 温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揉了揉阿越的头:“当然可以啊,这有什么好问的?” 阿越嘴角立刻扬起来,眼睛亮亮地看向温青时:“青时姐姐,我叫温越!” 旁边的林惠君放下筷子,看着眼前这三个孩子,心中感慨不已。 当初温家父母离世,留下孤女温玉,村里人都暗自叹息,觉得这户人家要散了。 谁能想到,温丫头不仅自己立住了,还像棵大树一样,把阿越,她们母女,甚至把这位看起来就来历不凡的“青时”姑娘,都庇护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村里的地也种上了,眼看过些时日就能收成。 看着几人笑闹的样子,林惠君心底忽然生出几分希望。 大家跟着温丫头,或许真能在这乱世荒年里闯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14、市集采购 天色已晚,几人在最便宜的客店里要了两间房,勉强凑合了一夜。 温玉算了算手里的钱,花掉的不多,只是一些零头,心里不禁踏实了些。 她盘算着,原本的五两银子没花出去,正好可以去集市采买一番。 她新解锁的这个人物面板功能,也得好好利用起来。 可是第二天早上,众人要出发的时候,看着挤挤挨挨的驴车,温玉蹙起眉头。 已经有六个人了,若是再买些东西带走,无论如何是塞不下了。 “惠君姐,”她转向林惠君,“一匹马要多少钱?” 林惠君吃了一惊:“马?那可不是小数目,少说也得八两银子。温丫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她实在想不出温玉要马做什么,他们又不是达官贵人,享受不起马车。 温玉自然不会说是因为自己只会骑马,只含糊笑笑:“我在想,咱们得买辆新车。不然咱们这么多人,回去路上怕是要受罪。” 李伯在一旁插嘴道:“温丫头,不然买头牛,差些的,四两银子也够用了。拉车犁地都使得上劲儿,实在。” 这主意很实际。 温玉站起身,拍拍衣角:“行,咱们去集上看看。” 大家都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二话不说就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集上,李伯和温越留下来守着驴车和行李,温玉带着林惠君母女和温青时往里走。 林惠君刚找回女儿,恨不得眼睛都粘在女儿身上,自然不愿离开林岚。温玉又觉得很多事情得找她商量,就提议和她们一起走。 至于温青时,则安静地跟在温玉身侧。 温玉总觉得这姑娘看她的眼神,和旁人不太一样。 她穿越前曾被无数人注视过,那时候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好在意的。 直到这目光变成了唯一一个,她才发现,如此炙热。 ---- 几人穿过喧闹的人流,吆喝声与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终于,在集市相对冷清的一角,她们找到了几家卖牲口的散户。 温玉走到一家卖牛的农户跟前。 那汉子正倚着土墙打盹,一顶破草帽盖在脸上,对路过的人爱答不理,也不叫卖。 “劳驾,”温玉礼貌开口,“您这牛怎么卖?” 草帽被掀起一条缝,露出一双眼睛,汉子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声音困倦:“五两,一口价。” 温玉用商量的语气道:“大哥,还能便宜些吗?我们庄户人家,实在不易……” 汉子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草帽又盖了回去,意思再明白不过:没门儿。 温玉又试着问了两三家,要么同样咬死五两,要么干脆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她无奈地打开面板,悄悄扫视。 【王强,34岁,男,农户……】 …… 看了一圈,果然都是些精壮的庄稼汉,油盐不进,毫无商量的余地。 “唉,这年头,谁不想多攥几个铜板在手里……”林惠君看着温玉碰壁,叹了口气,“不然,咱们买头驴?也能拉车,还便宜些。” 弹幕也跟着讨论起来: 【买驴也不错啊,拉磨必备,感觉是种田文经典开局,这是要发展豆腐坊了?】 【楼上醒醒,豆子都没种呢,想太美了吧……】 【楼上真是不解风情,畅想一下美好生活不行吗?生活总要有点奔头嘛】 温玉正有些动摇,目光无意间扫过集市最边缘的墙角阴影处,却瞥见了一个形容憔悴的青年男子。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独自坐在一张旧草席上,身后拴着头看起来还算精神的牛。 来来往往的人匆匆瞥过,却无一人停留。 温玉觉得不对。 她眯起眼仔细看去,才发现那男子怀里还紧紧地抱了个孩子。 那孩子本就瘦瘦小小,裹在一团布里,远看真像他身上带着的某件包袱。 她心念一动,属于男子的面板信息弹了出来。 【宁盛安,27岁,男,教书先生……】 下面还附上了简单的生平。 【因妻子早逝,独自抚养女儿,原在梁府坐馆谋生,梁家被抄后生计断绝。女儿重病无钱医治,被迫变卖家产……】 温玉的目光又转向他怀里的孩子。 【陶宁,5岁,女,儿童。状态:急性肠胃炎(轻度),营养不良(轻度)……】 ? 急性肠胃炎? 烈日底下,宁盛安却觉得浑身冰凉。 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怀里小宁微弱的呼吸,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他总觉得老天待他很坏,要夺走他所有的一切才算满足。 从小父母双亡,人人说他是天煞孤星,他靠着好心的乡亲接济才勉强识得几个字,挣扎着到了城里念书。 后来他遇见了兰泽,那个蒲草一般坚韧的姑娘。 她自己开荒种地,又在街角支了个小摊卖菜糊口。 他们住得近,街头巷尾常能遇见,她总对他笑,朗声道:“宁大哥,回来啦?” 宁盛安拼了命地读书,终于考取了秀才,在城里一家私塾站稳了脚。 第一件事,就是提着攒钱买的大雁,鼓足勇气踏进了她那间干干净净的小院。 “陶姑娘,我,我来看看你。” “你……过得好吗?” 那句提亲的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兰泽看着他手里的大雁,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轻轻笑了:“傻子,我就知道你会来。” 这年头,不是为了成亲,有谁会准备大雁。 成婚两年,日子清贫却温馨。 他和兰泽刚有了小宁,以为日子终于要好起来了,她却病了。 只是一场高热,她就慢慢衰弱下去。 邻居劝他别靠近,怕过了病气。 他不听,把小宁托给邻居,日夜守在兰泽身边。 最后那天早上醒来,陶兰泽的精神好得出奇,甚至还喝下去一碗热粥,他还以为他们又能一起走完今后的几十年了。 兰泽却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 “照顾好小宁。”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一个时辰过后,她就撒手人寰。 后来宁盛安离开私塾去了梁家当西席,为了更高的月钱。 一个人拉扯一个孩子,旁人劝他再成婚,他的脸色总会黑下去。 小宁只有他了,他也只有小宁了。 每天他都在家里教小宁读书认字,像教贵人们家里的孩子一样用心。 邻居撞见,笑笑说:“女娃儿没必要识字吧。” 他不理。 他家女娃儿不比任何人差。 梁家那个少爷,一句话教十遍都记不住,小宁听一遍就能背出来。 这些年来,他刚攒下点钱,想带着孩子换个地方住,却突传噩耗。 梁家倒了,沈家也倒了。 压在他们手里没结清的钱,都没了。 在这节骨眼上,小宁又病倒了。 一边高热,一边上吐下泻,那模样,像极了兰泽最后的日子。 请来的赤脚大夫只看了一眼,就惊恐地捂着脸,丢下一句“怕是染了时疫”,便逃也似地跑了。 那一刻,宁盛安只觉得天旋地转。 上天何其不公,难道连他和兰泽仅剩的这个孩子也要夺走吗? 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已变卖殆尽,只剩下这头兰泽当年亲手喂大的牛。 他枯坐了一夜。 天蒙蒙亮时,他终于咬咬牙下了个决定,用布把孩子裹紧,牵着这最后的希望,来到集市。 他不敢奢望能赚到很多,只求能换回一点救命钱。 “你好,这牛怎么卖?”一个清亮的女声在面前响起。 宁盛安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茫然地抬起头,见一个年轻姑娘正关切地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四两银子。” 这是他心里盘算过的最低底线。 旁边卖牛的那些,他观察了好一阵子,都是咬死了一口价五两银子,好久了都没有一个人卖出去。 可他只想要钱,有了钱就能快点给小宁治病了。 “买了!”温玉就猜到这个人卖的会便宜些,立马拍板,生怕他就这样反悔。 她从包里摸出四两银子递给他,又放轻了声音,望向他抱着的孩子:“大哥,我看孩子像是病了,能让我瞧瞧吗?” 宁盛安心思微动,却又有些犹豫:“这……姑娘好意心领,但怕病气过到你的身上……” “不妨事,”温玉笃定道,“我看这病不传染。” 谁让她有看透一切的面板呢。 “说来话长,我家孩子从昨天就发起热来,还上吐下泻,至今吃不进一点东西……”宁盛安长叹一口气。 林惠君也凑近了些,小心地探了探孩子的额头,又仔细看了看孩子的脸色:“我瞧着,像是肠胃上的毛病。” 温玉立刻有了主意,对林岚说:“小岚,去那边摊子上买碗热米汤,要稀点的。” 林岚应了一声,拿着温玉给的几个铜板飞快地跑开了。 很快,她就端着一碗冒着微微热气的米汤回到摊子前。 很快她带着米汤回来,宁盛安还有些犹豫:“昨日我给她喝,结果水米不进,全都吐出来了。” 肠胃炎早期的确吃不进东西,但如果后期脱水还不补液,就真的很危险了。 温玉坚持道:“再怎么样也得试试。” 在众人的目光下,陶宁居然把米汤喝了下去,没有吐出来。 她的脸色也好了些,没有之前那种灰暗的死气了。 “多谢救命恩人!”宁盛安热泪盈眶,“她娘当年也是这么去的,我真怕连她也……” 他挣扎着要给她们磕头,却被温玉阻止了。 几人不由自主有些唏嘘。 “恩人,”宁盛安用袖子狠狠擦了把眼睛,“家没了,我们在这城里是活不下去了。看你们买了牛,想必家里是有地可种的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人的脸,最后停在温玉脸上,满眼期盼:“我叫宁盛安,敢问恩人名讳?我想知道,你们住在哪个村子,能不能让我带着小宁搬过去。” 他没说出口的是,面前几个女子,一个个看上去都聪慧沉稳,自信可靠。 他多想自己的小宁,日后也能像她们这样,在这艰难的世道里活得有底气些。 温玉愣了愣,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穿越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这些天她倒是听旁人说了,这一带都属于禄州府。 果然是闻所未闻的陌生地名,与她原来的世界和学过的历史都毫不相干。 最后,还是林惠君先开了口。 “我们住在苍陵县,禄溪村。” 15、回禄溪村 宁盛安听到“禄溪村”三个字,心头微动。 禄州府,苍陵县,禄溪村。 他读过书,看过舆图,见过这个地名。 也曾听粮商们提起过这个地方,说是依山傍水,土地肥沃,盛产粮食,往年总有商队特意过去收粮。 只是近几年,商人们渐渐不再提起了。 偶尔有人问起,也只是摇头叹息:“那边啊,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地也荒了!” “听闻……你们那边,如今日子艰难?”他斟酌着措辞,小心问道。 “是啊,难熬。”林惠君接过话,语气唏嘘,“两三年前,流经村子的禄溪河不知怎的,水越来越小,后来竟渐渐干了。没了水,田就种不活,村里的壮劳力们,拖家带口地都往外跑了。如今村里剩下的,多是些走不动的老人和实在没处去的。” 她看了看宁盛安,又劝道:“你还是留在城里吧?方才在饭铺里,听旁人说梁家、沈家倒了,禄州府很快要来一位新知府大人呢!说不定新官上任,会重新修水渠?日子兴许就好起来了。” 宁盛安却缓缓摇头,目光落在怀中女儿沉睡的小脸上:“我不想再留在城里了。” “我也是从乡下到城里讨生活的。”他声音低沉,“运气好,遇见了小宁她娘,陶兰泽。兰泽还在的时候,总说等攒够了钱,就回乡下去,盖个小房子,种点菜,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他喉头微哽,没再说下去。 荒年乱世,命如草芥。 众人听了,也只能默默道一声:“节哀顺变。” “我现在就一个念想,”宁盛安抬起头,眼里饱含恳切,“给小宁找个能安稳长大的地方。” “前些日子她病得凶险,我去求医,那大夫只看了一眼,就说染了时疫,死活不肯接诊。要不是遇上你们……” 他没再说下去,但后怕写在脸上。 他的目光扫过温玉,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林岚和温青时,一脸希冀:“所以,我想带着小宁跟你们走。能养出几位姑娘这样的人的地方,想必不会差。” 几行弹幕快速划过温玉的视野: 【哇,村里又要有新鲜血液啦?欢迎欢迎!】 【人多力量大,是好事啊!】 【有没有人觉得这几集收人有点密集了……我理解推剧情需要新人物,但一次收这么多?】 【楼上别吵,我爱看!收多了算我的份!】 温玉心中一动。 这确实是个机会。 村里最缺的就是人手,宁盛安一个青壮劳力,还带着个孩子,能给死气沉沉的禄溪村注入活力。 荒地空房有的是,暂时安置他们不成问题。 等人齐了,再想办法建新房也不迟。 她清了清嗓子,终于发出邀请:“宁大哥若是不嫌弃,不如就随我们一道回去?” “村里人走了大半,荒地和空房子倒是不缺。你们去了,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彼此也有个照应。” 得了她肯定的答复,宁盛安眼中瞬间燃起光亮,连声道:“真的可以吗?多谢温姑娘!我这就去收拾行李,很快就好!” --- 当温玉一行人带着采购的东西和宁盛安父女回到驴车边时,李伯和温越都愣住了。 “温丫头,这……?”李伯看着宁盛安和他背上仍在熟睡的小女孩,疑惑地看向温玉。 宁盛安有些局促地朝他们拱了拱手:“叨扰了,在下宁盛安。” 温玉笑着解释:“李伯,阿越,这位是宁大哥。他便宜卖了我们一头好牛,也想带着女儿跟我们回禄溪村安家。” 李伯眉头微皱,忍不住道:“宁兄弟,我们那禄溪村……又穷又荒,日子可苦得很,去了怕是……” “有温丫头在呢!”林惠君笑着打断他,“跟着温丫头,这苦日子啊,我看长不了。” 她一边说,一边帮着把刚在集市上买的两笼鸡鸭小心地放进驴车角落的筐里。 方才趁着宁盛安回家收拾的功夫,她们又添置了些活物。 温玉早就算好了钱,计划着回去开展养殖业,养些鸡鸭下蛋,一边能够可持续发展,另一边也能给大家补补营养。 林惠君心里惊讶温玉手头竟有这些余钱,但温玉只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便聪明地不再多问。 温丫头做事有章法,跟着走便是。 这时,一直安静的温青时轻轻扯了扯温玉的衣袖,抬起清澈的眼眸:“阿姐……我能这样叫你吗?” 先斩后奏啊。 温玉微微一怔,随即失笑,用力点头:“当然可以!” “阿姐,”温青时立刻顺杆爬,叫得自然又亲昵,“等到了村里,我想跟你住一处。阿岚有林姨,我……我只有阿姐了。既然你赎了我,我自然要跟着你。” 温玉有些意外。 这位曾经的千金小姐,适应得比她预想的要快得多,也……主动得多? 不过转念一想,那份赎身的银子终究是崔夫人给的,于情于理,照顾好温青时都是她的责任。 “好。”温玉看着眼前比自己小几岁,却已背脊挺直如青竹的少女,心头莫名涌上一丝暖意。 温青时捏着她袖角的手指紧了紧:“而且……我一直想有个姐姐。” “以前在家,他们眼里都只能看到兄长,”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些并不愉快的画面,“父亲考校功课时,连他多会背两句诗,都成了惊世奇才。我写诗作文,却成了异想天开。” “他们说,‘女孩子家,好好学女红,识几个字会看账本就成,横竖以后都是别人家的人,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平白费了心思。’” “家里没人向着我,哥哥们觉得理所当然,弟弟们有样学样,只会跟着说‘女孩就得做女孩的事’,连我想多看一会儿书,都要被嘲笑是‘痴心妄想’。” 她多希望,有个顶天立地的姐姐,能护着她,让她看到女孩也能活出自己的模样。 温玉的心微微一沉。 她只能从面板上看到属于“沈怀玉”的生平概述,却无法真切体会这小小身躯里曾承载过多少无声的压抑。 旁人只会觉得官家小姐,衣食无忧,能有多少痛苦。 但此刻女孩话语里透出的痛楚,隔着话语真真切切地传递过来。 她读过书,写过诗文,见过天地。 于是更加忍受不了被剪去羽翼,束缚在笼子里,当一辈子的囚鸟。 温玉见女孩的眼里水光氤氲,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梳理着她额角几缕发丝。 她的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 “青时,听好。”她直视着女孩含泪的眼睛,“从今往后,你只是阿姐的青时。那些‘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混账话,统统忘掉。在阿姐这里,你只需做你想做的事。” “真的可以吗?”温青时的身子有些颤抖,“我娘以前也说,以后我一定要嫁一个喜欢的人,可是后来父亲冷落她,又给我定下亲事,我娘闹了很多场也没有结果。” “明明我娘在出嫁之前,也曾经是远近闻名的才女,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阿姐,我不想这样。”她祈求般看着温玉。 温玉却很坚定。 她来自现代,接受着最先进的教育和思想,站在过万人景仰的舞台,没有什么是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的。 “你若想读书,阿姐教你,想习武,阿姐也会想办法,想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阿姐都陪你。你只要记得,天塌下来,”她微微倾身,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有阿姐给你顶着。” “姐姐……”温青时狠狠抹了把眼泪,把脸深深埋进温玉的肩窝。 母亲和林岚都没能给她的依靠,此刻在温玉身上找到了。 弹幕一片哗然。 【啊啊啊妹妹好乖好让人心疼!】 【呜呜呜我缺的就是这样一个妹妹,她叫一声姐姐我的心都化了……】 【天杀的!我也想要妹妹,为什么我家的是个男的!】 【哈哈哈温玉喜提妹妹+1,别忘了还有小陶宁呢,孩子王预定……】 【你们都想要妹妹,就我想要温玉当我姐姐吗,呜呜呜】 温玉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了抚温青时柔顺的发丝,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等安顿下来,是不是该教这几个孩子认字读书? 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实在无法容忍适龄的孩子当睁眼瞎,回去得好好想想办法才是。 宁盛安把简单的行李捆好在牛背上,走到温玉身边搭话:“温姑娘,这牛车我来驾吧?我赶车还算熟手。” 这正解了温玉的燃眉之急。 她正愁自己不会驾车,立刻应道:“那太好了,辛苦宁大哥!” “只是我家小宁……”他看向背上的女儿,有些为难。 背着孩子驾车实在有些不方便,还有些危险。 “孩子给我吧!”林惠君眼疾手快,小心地从他背上接过熟睡的陶宁,“我来照看,你放心。” 事情就此敲定。 李伯依旧驾着驴车,载着林惠君母女和陶宁。 宁盛安则驾着新买的牛车,载着温玉、温青时和温越。 来时还略显空荡的队伍,归去时已颇有几分浩浩荡荡的气势。 温玉摸了摸怀里几乎空下去的钱袋,只余下些零散铜板。 她望向禄溪村的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钱花完了,回去,真得撸起袖子好好种田了! 16、胜天半子 熟悉的茶棚出现在眼前,被尘土染灰的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李伯吁了口气,勒住驴车:“咱们在这儿歇歇脚吧,喝口水缓缓劲儿,前面不远就到了。” 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一行人鱼贯而入,要了几碗凉茶水。 方才毒辣的日头被几片飘来的云遮住,空气里添了些阴凉。 温玉放下喝了一半的茶碗,目光投向那条蜿蜒向远方的土路,手指遥遥一点:“喏,快到了。” 林岚闻言立刻伸长脖子,努力辨认着记忆中家乡模糊的轮廓,竟有些近乡情怯。 温青时则显得安静许多,只是依偎在温玉身侧,小口啜饮着对她而言略为苦涩的茶水。 温越站在茶棚屋檐下,鼻翼微动,仔细嗅着风中的气息。 他忽然转过头,惊讶道:“阿姐,这风里的味儿……好像又要下雨了!” 他一向五感敏锐,上一次最早发现下雨的人也是他。 和上次那场救命雨带来的狂喜不同,如今村里有了稳定的水源,大家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 但在这旱魃为虐的年头,不到一个月竟要迎来第二场雨,仍是件稀罕事。 温玉抬头望去,只见天空飘着一层浅灰色的薄云,并不算很浓重。 好像确实有要下雨的意思。 “下雨好啊!”林惠君脸上绽开笑容,“有了雨,田里的苗子和山上的草木,就都能活了。” 李伯捻着胡须,喃喃道:“老天啊,咱们这苦日子,是不是真要熬到头了?” 没人敢打包票,所有人都在盼望着风调雨顺的那一天。 等到大地长青,万物复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稍作歇息,众人打算重新上路。 刚要走出茶棚,宁盛安背上的陶宁呢喃一声,悠悠转醒。 “爹爹?”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懵懂。 “哎!小宁醒啦?”宁盛安惊喜不已,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陶宁揉了揉眼睛,攥住爹爹的衣角,小声问:“爹爹,我们要去哪呀?” 宁盛安蹲下身,平视着女儿的眼睛,语气温柔而坚定:“我们要跟温玉姐姐她们,到一个叫禄溪村的好地方去。” “你娘亲还在的时候,不是总说想和爹爹还有小宁一起,在乡下盖个小房子,种菜养花吗?现在娘亲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了,我们就替她实现这个愿望,好不好?” “嗯!”陶宁用力点头。 孩子的心性最是纯真,不一会儿就和周围的人熟络起来,脆生生地喊着“温玉姐姐”、“青时姐姐”、“阿越哥哥”、“林姨”、“李伯”。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李伯,脸上也忍不住漾开慈祥的笑容,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糖人,递到陶宁面前。 温玉有些意外:“李伯,您什么时候买的?” “刚才在集上等你们那会儿,”李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想着小娃娃都爱这个,就买了。” 他又说:“甭看她这会儿笑嘻嘻的,这么小的年纪,离开熟悉的地方,心里头哪能不怕生?既然来了禄溪村,往后就是咱们自己人了。” 温玉心头一暖,郑重道:“李伯说的是,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后半程路,大家都没再停歇。 天色渐渐转成青灰,湿润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却迟迟不见雨点落下。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禄溪村。 出去时是四人一车,回来时竟成了八人两车,队伍壮大了一倍。 早早等在村口的村民们,看着这阵仗都惊呆了:“温丫头,这些都是?” 温玉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把宁盛安父女的来历和遭遇讲清楚。 村民们听完,朴实的面容上纷纷露出同情,却又带着几分局促:“唉,可怜见的。只是咱们村这光景你也知道,穷得叮当响,就怕委屈了……” 宁盛安连忙上前一步,深深作揖:“各位乡亲言重,宁某带着孩子,只求一个能安稳度日的地方,禄溪村能收留我们父女,已是天大的恩情。往后,还要请乡亲们多多关照!” 温玉见气氛融洽,便着手安排:“大家伙儿放心,村里空屋子不少,先让宁大哥他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现在她在村里算是说一不二,竟隐隐约约有了些统率众人的意味。 大家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只要是温玉说出来的话,都觉得有几分道理。 她指引宁盛安跟着林惠君等人去挑选合适的空屋,又详细告知了水井的位置。 宁盛安自己带了被褥和基本用品,倒也能对付。 ---- 温玉安排完毕,则带着温青时和温越回到了自己的家。 看着这间原主父母留下的家徒四壁的老屋,温玉犯了难。 温越至今还睡在稻草铺的地铺上。 温青时是女孩,可以暂时跟自己挤一张床,但这绝非长久之计。 大概是得琢磨着重新修个屋子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把从集市买回的鸡鸭放进后院栅栏里,又匆匆搭了个能遮点风雨的草棚顶。 就在她直起腰时,沉寂了几天的系统音忽然在脑海里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已开启禽类养殖行为,触发支线任务:成为养殖大户!】 【任务一:收获第一枚蛋(0/1)。】 温玉:“……?” 她简直哭笑不得,意念吐槽道:“统子!我还以为你休眠了呢,这几天在城里你怎么一声不吭!” 【宿主,我是种田系统,您在城内的活动无法触发核心及支线任务。】系统依旧一板一眼。 温玉立刻抓住机会讨价还价:“可地里的粟米离成熟还早着呢!这段时间总不能闲着吧?有没有其他能做的任务?” 她一直惦记着系统奖励的物资,早就看出来这个系统其实吃软不吃硬,多求几句说不定能触发点新东西。 【……正在检索匹配任务……】系统似乎停顿了一下,【检测到符合条件的系列任务,宿主是否接受?】 “什么任务?”温玉精神一振。 【任务名称:重建家园。】 “重建家园?行啊,接了!”温玉毫不犹豫。 以前怕任务多,现在闲下来反而心慌。 粟米还要等近两个月,直播间那些被剧情吸引来的观众,看久了平淡的种田日常,难保不会流失。 她当过演员,太明白故事需要张弛有度,太长的平淡期会消磨热情。 她倒是想像以前看的一样,搞点豆腐产业或者美食创新来吸引眼球,但没有系统奖励的物资支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系统的新任务,正好是个契机。 【叮!任务“重建家园”已发布。任务要求:主屋修缮翻新(0/1),基本田地种植(检测到宿主已完成),适龄儿童/青少年基础教育普及(1/4)】 【任务奖励:新居一座(含基础家具),初级学堂一座(含基础教具),全村范围内植物生长速度提升10%。】 温玉的眼睛一亮。 这奖励也太诱人了,简直是在给她开挂! 但随即,她注意到了那个“1/4”和具体要求:“等等,基础教育普及是什么?还有那个完成度1/4,又是什么意思?” 系统娓娓道来:【我来解释一下,初步任务目标是确保村落内所有适龄儿童及青少年接受基础识字与算术教育。】 【当前检测到符合条件的对象为4人:温越、林岚、陶宁、温青时。其中温青时状态为‘已识字’,故进度为1/4。】 【提醒宿主,进阶任务将对全村人口有基础扫盲率要求。】 温玉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难以置信:“我?让我去给他们扫盲?” 任务既然接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宁盛安是教书先生,正好能用,改天她去找他商量一下教学内容,也不是不能试试。 对了,还有温青时,她大概能担任助教。 温玉默默规划着一切,又忍不住追问:“系统,你们明显来自更高维度的文明,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为什么还要关心一个小村庄里人类的教育问题?” 在她看来,这种系统更像是高等文明的观察者或实验者。 系统沉默了片刻,电子音里竟罕见地透出一丝类似“情绪”的波动。 【宿主,我曾与一位……‘同事’,进行过一场辩论。】 【祂认为,人类存在致命缺陷:短视、贪婪。若无外力强行干预与引导,终将走向自我毁灭。】 【而我……】系统顿了顿,【我相信,能真正拯救人类、引导人类走向未来的,只有人类自身。强大的外力介入,或许能解决一时困境,却可能扼杀文明自我修正与成长的可能性。】 【因此,我所能做的,是提供力所能及的‘辅助’,比如物资、工具、知识载体。】 【但如何使用它们,如何构建你们的家园与社会,如何教育你们的下一代……这些道路,必须由你们自己选择,自己开拓。】 温玉怔怔地听着,忽然生出几分想要落泪的冲动。 人类的路,千百年来,都是靠自己踏踏实实走出来的。 没有仙人赐福,没有机械降神,一代人倒下,就有另一代人跟上。 她如何能不相信这一点。 【所以,我和祂打了个赌,祂赌我的尝试一定会输。】 【宿主,】系统仿佛在对她托付什么,【不要让我输掉这场赌约,好吗?】 温玉深吸一口气,郑重回应:“好。” 于情于理,她不能让系统输掉这一局。 也绝不能让人类输掉这一局。 17、开诚布公 和系统结束对话后,温玉的心头莫名带上了一种使命感。 她身上背负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运,还有许许多多人的命运。 她一边消化着过大的信息量,一边手上不停,继续整理着刚搭建好的鸡窝。 刚给小鸡小鸭们摆好饲料,一声亲切的呼唤就遥遥传来。 “温丫头——” 温玉抬头,只见王大娘正笑呵呵地站在低矮的竹篱笆外,挎着个柳条篮子,里面装着几把鲜嫩的野菜。 “王大娘!”温玉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出去。 “你不在这些天,大家伙儿都惦记着你那片地呢。”王大娘把篮子递过来,“喏,刚采的,新鲜着呢。你那粟米苗啊,长得可精神了,绿油油一片,看着就喜人。” “大伙儿都托我来给你道声谢呢,要不是你找着了水,咱们哪有这盼头?” 温玉心头一暖,接过野菜:“大娘您太客气了!该是我谢你们才是,我不在的时候,多亏了您和乡亲们帮我照料着田地。” 她深知在这样艰难的年景,能分出心力照看别人的庄稼,这份情谊有多重。 她心里默默记下,等自家那几只鸡鸭下了蛋或者孵出小鸡,一定要给王大娘和几位帮忙的邻居送去些。 好日子,得大家一起过才有滋味。 她抬头望了望天色,几片灰云正缓缓聚拢:“大娘,这天色,我看是要下雨了。” 王大娘也抬头看了看,眼里满是期盼:“下雨好啊!咱们有井了,是不用像以前那样,见着点雨星子就慌里慌张地翻盆倒罐接水了。可这雨水到底不一样,润土养苗,有雨,田里的苗子才更壮实。” 微风吹过,田地里青绿的粟米苗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整个禄溪村笼罩在一片难得的宁静祥和之中。 送走王大娘,温玉走到自家田埂边。 嫩绿的粟米苗确实窜高了不少,叶片舒展,在风中轻轻晃动,显露出勃勃生机,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一些。 不过,距离抽穗灌浆,收获沉甸甸的粟米,还有相当长一段等待的时光。 这时,她忽然想起了系统空间里那瓶据说能缩短成熟期和增加产量的“土地营养剂”。 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如果把它稀释了,混进灌溉的水源里呢? 虽然浓度降低,效果可能打折扣,但覆盖范围大啊。 也许,它能整体提升村里田地的产出速度? 能早一天收成,就能早一天打开商城买些新的东西,到时候大家的食谱都能丰富起来了。 她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就算那天带人到城里吃了一顿,也都是清粥小菜,桌上最稀罕的就是一盘小葱炒豆腐了。 “系统,”温玉在脑中问道,“这营养剂,对人体或者土地本身有害吗?” 【没有。】系统的回答干脆利落,【该制剂由高等技术合成,经充分稀释后用于灌溉,对土壤结构、作物品质及人体健康均无负面影响。】 这回答简直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继续追问道:“那如果它被喝下去,会伤害人的身体吗?” 系统好像有些诧异:【也不会。不过有一点要提醒宿主,该制剂只对作物起效,人类喝下去,是不会有任何增益的。】 “不不不,我想的不是这个。”温玉笑了笑,“我是说,如果我把它倒进村里的水井里,这样大家取水浇地,不就都能受益了?” 系统似乎顿了一下,在努力消化她的奇思妙想。 再开口时,它平静无波的语气里,竟有了几分类似“赞许”的情绪:【……理论上可行,宿主可以大胆尝试。】 好耶! 她居然误打误撞想出了新方法! 温玉正琢磨着具体怎么操作,一滴清凉的雨点,不偏不倚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下雨了! ---- 随着雨丝细细密密地飘落,田间的活计被她暂时搁下。 温玉回到屋里,从家里的旧木箱底层,翻出了最后一床干净棉被。 她抖开被子,仔细铺在属于温青时的那半边土炕上。 “青时,先委屈你跟我挤挤了。”温玉拍了拍被子,“等阿姐忙完手头的事,咱们想法子把屋子拾掇拾掇,再给你弄张像样的床。” 眼下首要任务,就是完成系统要求的“主屋翻新”。 然后,就得去跟宁盛安好好聊聊那个“基础教育”的任务了。 想到任务面板上那个醒目的“1/4”,温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温青时身上。 女孩正安静地整理着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温玉一眼看过去,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零碎小物件。 上次在驴车边,这姑娘情急之下吐露心声,几乎忘了伪装,把自己读过书的事情也带了出来。 既然身份已经半明半暗,不如…… 温玉看着女孩整理东西的背影,状似随意地开口:“青时,上次听你说识字,你大概认得多少字啊?” 温青时整理衣物的手猛地顿住。 来了。 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来了。 她该怎么回答? “会”? 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沈家小姐沈怀玉,自幼便由西席开蒙,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皆有涉猎,虽不敢说造诣深厚,但读书作文是基本素养。 林岚作为她的贴身丫鬟,耳濡目染也识得些常用字,但与自己相比,还是相去甚远。 可这个“会”字的分量,太重了。 一个逃难出来的小丫鬟,如何解释这身远超身份的学识? 温玉姐是不是从自己平日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了什么端倪,还是自己上次情不自禁说了太多,让她知道了什么? 此刻,她是在试探吗? 沈家下了狱,此刻如果抓到假死逃走的“沈怀玉”交出去,估计能换来不少的一笔银子。 无数念头在她脑中激烈交锋。 最终,对温玉的信任压倒了所有顾虑。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温玉,清晰地说道:“会。” 说完,她没有找个理由胡乱搪塞,反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继续说了下去:“阿姐,对不起。有件事,我和阿岚一直瞒着你。” 她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真相全部说了出来。 “阿姐知道的,我本名不叫温青时。我是为了逃离沈家,才改名换姓……” “我以前的名字是……沈怀玉。”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她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预想中的惊诧、质问,甚至……疏离。 她的背脊像一张绷紧到极限的弓,却还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温青时理解受到欺瞒的愤怒,也知道说出这个真相弊大于利。 但她唯独不想欺骗这个解救了她,又好心收留她的姐姐。 然而,温青时预想中的反应全都没有出现。 温玉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起来,好像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太好了!”温玉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旁边的小板凳也顾不上扶。 她一步就跨到温青时面前,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的双手。 温青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微微一颤。 她的手因刚才的紧张坦白而变得冰凉一片,此刻却被对方温热的手紧紧握着,那股暖意熨烫着她,让她的心也不知不觉间变得安定。 烛火哔啵跳动,把两人紧紧相依的影子投在墙上。 温玉语气郑重,仿佛在对她交付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青时,你听好!从今往后,在咱们禄溪村,阿岚、小宁、阿越,还有你,你们几个,一个都不能落下,都要读书识字!” “读书?”温青时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疑惑道。 这个字眼在温玉口中说出来,显得那么平常,却又那么让人惊心动魄。 “对啊,读书。”温玉笑了,“往后啊,我们村里,无论是小孩子,年轻人,还是年纪大的大婶大伯,只要想学,都能来学。认字、算数,这些本事,所有人都该会!” 温青时愣住了。 小孩?年轻人?老人? 所有人? 这一切,也包括她们女人吗? 温玉全然不知她心中的天人交战,自顾自地继续规划着:“既然你基础这么好,你就先带着她们认字,开个好头。等阿姐忙完手头的事,咱们再一起好好规划,把这‘学堂’正儿八经办起来!” 温青时彻底怔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温玉,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即便是她曾经的沈家,以诗书传家自诩,族中的姐妹们,也只有在兄弟们开蒙讲学时,才能有幸坐在旁边听个一鳞半爪。 世家女子之中,学些《女诫》、《内训》,识得几百个常用字,能看懂简单的账目,便已算是闺阁中难得的“才女”了。 父亲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通晓女红、主持中馈方是立身之本”的训诫,犹在耳边。 至于科举文章、治国经纶,那是男儿们博取功名、光耀门楣的青云路,与深闺女子何干?不过是“平白耗费心力,终究嫁作他人妇”的无用功罢了。 至于像禄溪村这样的地方,女孩们能平安长大,帮着家里操持生计已是万幸。 读书识字?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上次在回来的驴车边,温玉姐搂着她的肩膀,说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天塌下来有阿姐顶着。 她当时只觉温暖,却也只当是安慰的言语。 毕竟在这穷乡僻壤,读书识字是多么难以企及的事情。 可是此刻,温玉却如此自然地说:“咱们村里,都要读书!” 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明天要吃饭”一样理所当然。 温青时无法用语言说出自己心中此刻的感受。 只觉得长久以来禁锢着所有女子的那扇大门,在温玉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语面前,轰然洞开。 那扇门后通向的,是她从未奢望过的一种可能。 是一种,生为女子也能堂堂正正捧起书本,拥有对自己人生选择权的……自由。 【!!!!】 【卧槽!温玉真的要搞学堂了?】 【禄溪村文教事业从零起步,这我喜欢,好看爱看多来点】 【理想主义者的狂欢啊,所有人都给我好好读书,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成为文盲!】 温玉瞥了一眼飞速滚动的弹幕,心中微动。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不知何时已悄然攀升到了七万多,将近八万,离十万的目标似乎也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而且好像还涌入了不少新观众,弹幕里夹杂着些许询问。 【新来的,我朋友安利说这个直播间绝了,但外面都说温玉名声不太好?】 【别听外面瞎说,看下去你就懂了,入股不亏!】 【这直播真是独一份,根本找不到代餐】 【别提了,我看到好几个网红也开始模仿,搞什么‘沉浸式古代种田’的噱头,结果假得要死,连‘贫民’都穿着崭新漂亮的衣服,指甲盖都干干净净的,笑死人了】 【对对对!还有那个什么台要拍的古代种田直播综艺,预告片一股影楼风,能演出温玉这种真实感才有鬼了】 【我现在是每天必看,上班摸鱼都要点开瞅两眼解压哈哈哈哈哈哈】 温玉挑了挑眉。 有人模仿?她倒觉得有些荒诞。 她是身不由己困在此地,那些人图什么呢?热度? 不过,这误打误撞,似乎也给她这“正版”直播间引流了。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 无论外界如何纷扰,她只需专注眼前,走好自己的路。 她在桌旁重新坐下,招呼温青时:“青时,咱们先盘算盘算,这‘学堂’第一课该教些什么好?” 18、筹备学堂 学堂。 这两个字在温玉心里打了两个旋,终于实实在在地落在地上。 学堂,必须建。 她想起前些日子在田埂边,王大娘指着几株刚发芽的叶子发黄的粟苗,忧心忡忡地问:“温丫头,你见识多,瞅瞅这苗是咋了,是虫还是病?往年老梁在时还能问问他,如今……” 老梁是之前禄溪村的老村长,但在荒年里病逝了。 这些年里,村里一直都没选出新的村长,大家都自顾不暇,没办法去管其他人的死活。 温玉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几株苗苗,弹幕上七嘴八舌说可能是缺肥,但具体如何补救,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还好后面弹幕上有好心人教了简易草木灰肥料的制作方法,温玉为了防止自家的苗出现这个问题,在开垦荒地的时候用上了。 她又想起在集市上,看到宁盛安那样一个读书人,为了救女,只能卑微地贱卖唯一的耕牛。 若非她恰好有面板,看出陶宁的病并非时疫,又有林惠君的经验和那碗及时的米汤,后果不堪设想。 知识,在关键时候,能救命。 自古至今,多少先贤呕心沥血,留下了《齐民要术》、《农政全书》等等珍贵的农业典籍。 然而,若务农者本身大字不识,再好的经验,也只能依靠口耳相传,最终难免走到失传的境地。 禄溪村前些年水枯人散的困境,何尝不是因为失去了与这些知识连接的桥梁? 温玉只凭着一套简易的工具,就挖通了堵塞两三年的水井。 他们本不必吃那么久的苦。 没有知识,就只能囿于祖辈的经验,在靠天吃饭的循环里挣扎,面对自然灾害束手无策。 有了知识,才能看懂农书,汲取先人智慧,因地制宜地改良耕种。 才能明算数,不被奸商盘剥。 才能开阔眼界,不再被鬼神之说轻易裹挟。 才能在绝境中,多一分寻找生路的可能。 这个学堂,她必须搞起来! “我有个初步的想法,”温玉目光沉静,“咱们先教大家学会认字和基础的算术,再谈其他。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温青时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这思路很是务实,符合禄溪村的现状。 温玉用指尖在桌面上随意划拉着,沉吟道:“你还记得,当初先生是怎么给你开蒙的吗?” 她虽有一肚子的现代教学方法,却深知在这里水土不服。 拼音对于古代人来说是天方夜谭,虽然她可以从头开始教给大家,但她有其他事情要干,总不可能日日守在学堂当先生。 既然要倚重温青时,自然得用她熟悉的路子。 “还记得些许。”温青时轻声应道。 她和兄长们都由同一个先生开蒙,每每讲解,她总是第一个领悟,背诵文章也最快最流畅。 她记得二哥眼中毫不掩饰的忿忿:“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记性好些有什么稀奇?终究上不得台面。” 大哥则摆出年长者的“宽容”姿态,摇着头:“女子嘛,心思灵巧些也是有的。只是这读书一道,终究不是女流之辈该走的路,难成大器啊。” 她期盼着先生能为她说句话。 可是那位平日对她和颜悦色的老夫子,听着兄长们这般议论,并未出言呵斥他们的无礼,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聪慧敏悟,颖悟过人……可惜,偏生是个女子。” 原来,只因为她生成了女子,她的“聪慧”就变成了“可惜”。 想到这些话语,阴霾就浮上了她的心头。 温青时的眉头微微蹙起,声音也低了几分:“只是……阿姐,那时开蒙的圣贤书上,处处言及男女有别。” “圣贤书言,男子当志在四方,建功立业;女子则需娴静贞淑,持家守礼。” “他们说,我这样的女子,纵使读破万卷,也无缘功名,能识得几个字,已是天大的恩典,合该读些《女则》《女诫》,习得为妇之道,方是正途……” 她垂下眼睛:“我不相信,但我总觉得,要走教学一途,绕不开这些言论。” “去他的圣贤!”温玉面无表情,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在我这儿,没这些规矩。往后,你想读什么就读什么,《论语》、《周易》、医书、农书,甚至话本游记,只要你想,只管去读!” “谁敢拦着你,或者拿那些陈词滥调来烦你,你就来找我!” “往后,我们的学堂里,万万不能出现这种糟粕。” 这句话刚撂下,温玉心中就豁然明朗。 思想教育,必须从根子上抓起! 在她眼里,人的思想都是后天培养起来的,才没有什么先天的礼教尊卑观念,那都是统治者的工具。 她管不了外面的大千世界,但这禄溪村的一亩三分地,她能说了算。 既然学堂是她要建的,那就绝不容许那些“男尊女卑”的腐朽观念踏进门槛半步。 就凭这学堂的创立者,是她温玉,一个女人。 温青时怔怔地望着她,烛火在她眸子里跳跃:“阿姐……你读过多少书?” 她想知道,温玉这份近乎狂妄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呃……温玉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 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她的学生生涯漫长而系统,以至于后来进了娱乐圈,才发现像她这样按部就班读完这么多书的演员,反而成了少数。 只是,这些无法对温青时言明。 “挺多的,”温玉最终只是笑了笑,眼神温和地回望,“以后,只要你愿意,也能读这么多,甚至更多。” ---- “阿姐,饭做好了!”温越清亮的声音适时地在门外响起。 温玉这才惊觉,暮色四合,天光已暗。 回来时只让温越去安顿好牛车,没想到这孩子如此懂事,见她们在屋里议事也没来打扰,竟一声不响地把晚饭都张罗好了。 这孩子……温玉心里软了一下。 他和林岚年纪差不多,到时候排课,倒是可以安排相仿的学习计划。 她收起最后一点关于学堂的思绪,摸了摸肚子,确实有点饿了。 屋外光线昏暗,温青时已动作利落地端起桌上的油灯,照亮了屋里屋外。 温玉跟着她走出房门,顺手揉了揉温越的头顶:“辛苦阿越了,真能干!” 温越被姐姐一夸,表情瞬间明亮起来。 只见木桌上正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野菜粥。 米粒不多,混着翠绿的野菜,味道清淡,但比起之前干硬的杂粮饼子,已是难得的美味。 温玉慢慢喝着粥,看着阿越吃得香甜,旁边的温青时也小口小口地喝着,丝毫没有嫌弃这清汤寡水的意思。 昏黄的灯光下,三人围坐,屋外细密的雨声一片宁静。 温玉忽然察觉到有什么改变了。 这一路波折,带回的不止是人口和牲口,更是某种家的雏形。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等以后田里的庄稼长起来,圈里的鸡鸭下了蛋,日子总会越来越有盼头。 她从小在城市长大,锦衣玉食惯了,初来乍到时,对这极度“原生态”的食物简直难以下咽。 然而现实是最好的老师,一段时间下来,她早已习惯。 此刻喝着野菜粥,她甚至莫名想起了爷爷当年爱煮的红薯粥。 那时候的她何其娇气,宁愿饿着肚子也不肯碰一下。 若是现在……温玉看着碗里的粥,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别说是红薯粥了,有口热乎的,她都能满足了。 既然王大娘能摘到新鲜的野菜,看来村周围的土地,也终于开始焕发生机了。 她忽然想,好像自己的努力,真的能改变许多人的人生? ---- 入夜,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比起上次那场来去匆匆的骤雨,这场雨显得格外绵长,从午后一直持续到现在,好像要将这片土地彻底浸透。 吃完饭,几人简单收拾了碗筷,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 温玉早已习惯了这日落而息的规律。 点灯费油,能省则省。 雨后清凉的空气带着泥土气息,更催人倦意,她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然而,身边的温青时却显然没有睡意。 黑暗中,她时不时轻轻翻着身,窸窸窣窣的,吸引了温玉的注意。 “睡不着?”温玉忍不住开口。 温青时翻身的动作一滞,随即有些局促地应了一声:“阿姐,吵到你了?” 黑暗中,她的声音低低传来:“我……心慌得厉害。” 温玉的睡意消散了几分。 “明明已经逃出来了,”温青时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倾诉,“可一闭眼,就好像又躺在那个漆黑的棺材里。药效过了,我醒了,发现自己被钉在里面,好黑,好闷……” “要不是奶娘豁出命把我挖出来,我就被活埋了……” 黑暗中,温玉能感觉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 “阿姐……”温青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总是在想,我是不是其实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命,刚好遇到你们救了我,又到了你身边……这一切,会不会只是我死前的一个美梦?” 温玉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忽然明白,温青时这些天表现出的沉稳,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从云端跌落泥泞,历经生死,失去所有,又来到全然陌生的地方,她心底的惶恐从未平息。 林岚回到母亲身边后,这种孤独和不安更甚。 温青时也需要一个可以让她全身心依赖着的人。 温玉没再犹豫,在黑暗中伸出手臂,轻轻将那个微微颤抖的身体揽进怀里,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去。 “别怕,青时。”温玉的声音温柔,“阿姐在这儿呢。都是真的,你活得好好的,就在阿姐身边。” 她感受到怀中女孩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 温玉轻轻拍着她的背:“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有阿姐在,天塌不下来。” 温青时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温玉的颈窝。 这样靠着阿姐,她惶恐不安的心,竟然也奇异地安定下来。 不知不觉间,她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沉入了睡眠。 19、风波再起 陈夏云的手机屏幕亮起,跳出几条新消息。 【陈姐,又发现几个模仿的直播间,链接在这。】 陈夏云从电脑前移开视线,拿起手机扫了一眼,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下:【收到。】 前些天有个温玉的粉丝发了个帖子安利她的直播间,帖子小火了一把,引来不少观众涌入直播间。 作为温玉的经纪人,陈夏云想着这不算个坏事,就没有去管。 说不定还能顺便给温玉洗一下风评。 没想到,这几天短视频平台莫名其妙涌出了一大堆跟风的人,清一色打着“沉浸式古代种田”的旗号开始模仿。 陈夏云随手点开一个链接。 屏幕里,主播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影楼装,正在上演“穿成小农女后我捡到了失忆王爷”的剧情。 说是农村种田主题,但里面的一个个人都穿得簇新,衣服上连个泥点子都找不到,丝毫看不出有哪里像农村。 更离谱的是,镜头一转,那“王爷”正红着眼把“农女”按在墙角,上演强取豪夺的戏码。 弹幕没有欢呼,反倒是纷纷吐槽。 【就这?】 【还以为是什么呢,结果这么俗……】 【主播现在首要做的就是删除手机里的xx……】 陈夏云也想吐槽一句。 但她只是默默退了出去,打开了温玉的直播间。 温玉的直播几乎是全天候的,好在还保留了底线,涉及隐私时会主动下播。 陈夏云至今想不通,温玉怎么会忽然穿越并开启直播,但看到她在异世界过得有滋有味,也算一丝慰藉。 她想起温玉的母亲温妍最近为女儿的事四处奔波,却没什么进展,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聊天框。 【妍姐,eric那边有消息吗?】 ---- 这些天,温妍几乎跑断了腿,求见各路专家,得到的回应却大同小异。 大部分的人都言辞笃定地否决了她的设想,觉得她在异想天开。 灵魂出窍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还是太出格了。 有人甚至和善地建议她去看看精神问题。 直到最后,她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找到了eric教授,展示了温玉沉睡的视频和直播间里她劳作的画面。 eric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质疑她疯了,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温女士,”他最终开口,语气凝重,“请让我看看她。” 温妍和丈夫喻宁立刻把温玉转入了eric所在的医院,一个专门的项目组迅速成立。 然而,几天过去,面对各种顶尖设备的检测结果,eric也只能坦诚相告:“温小姐的情况前所未见,极其复杂,我们还需要更多时间研究。” 温妍只能挤出笑容:“没关系,慢慢来,只要能找到办法……” eric,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为了女儿,她心力交瘁,这些天里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丈夫喻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私下联系了陈夏云,希望她能代自己开解一下妻子。 此刻,温妍正坐在女儿的病床前,看着温玉沉睡中平静的侧脸出神。 手机震动,是陈夏云的消息。 【妍姐,那边怎么说?】 温妍苦笑,回复:【还在研究,没有明确结论。】 陈夏云的信息很快弹了出来。 【多看看直播吧妍姐,她在那边真的挺好的。】 温妍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偶尔看一下直播,也只是匆匆确认女儿是否安好便退出了。 此刻,她听从了建议,点开了直播间。 好吧,反正她已经做完了能做的一切努力,不如多看看女儿。 直播画面里,温玉正带着温青时和温越修屋顶。 梯子架在屋檐下,温青时和温越在下面扶稳。 温玉动作麻利地替换掉破损的茅草,又仔细铺上新的一层,才小心地爬下来。 她对两人说了几句,温青时便拿起笤帚开始清扫院子,温越则拎着水桶朝水井方向跑去。 下完雨的村落生机盎然,甚至长出了青草。 温玉却没有继续清扫屋子,而是收起工具,往宁盛安住的地方走去。 “宁大哥在家吗?”她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陶宁,见到她立刻笑开了花:“阿玉姐!我爹爹在做饭!” “温姑娘来了?”宁盛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快进来!我之前从城里带回些腊肉,大家一起吃吧。” 浓郁的蒜苗炒腊肉香气飘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温玉也没客气,招呼着妹妹弟弟都过来吃饭。 几个孩子吃着喷香的腊肉片,眼睛都亮了。 温玉也差点热泪盈眶,她好久没吃到过肉味了,对现在的她而言,这道菜简直是救赎。 等她把东西都种好了,也要多买点肉,给家里加餐! 饭后,趁着孩子们在另一边玩,温玉和宁盛安谈起了办学堂的事。 宁盛安眼睛一亮:“这是大好事啊!” 温玉详细说了自己的想法,包括不同孩子的基础差异和她设想的初步教学计划。 宁盛安听得连连点头,没有丝毫异议。 他比谁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读书明理。 “温姑娘放心,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他态度诚恳。 于是两人就着饭桌,摊开宁盛安带来的几本旧书册,温玉亲自从中挑选篇目作为教学大纲。 她的方向很明确,选作课文的那些篇目,都重在青少年的个人理想、品德修养和基本价值观塑造,摒弃那些强调尊卑礼教的糟粕内容。 看着女儿在异世界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这些,温妍心底涌起一股骄傲。 不愧是她的女儿,在哪里都能闯出一番天地。 想到上次冲动之下在弹幕里呼唤女儿,她忽然有些懊悔。 女儿身处那样的环境,又被直播间里的无数双眼睛盯着,如果暴露穿越者的身份,也太危险了。 还是当作一场意外吧,女儿应该能懂她的心意。 只是打赏通道一直关闭,到现在也没有重新开启,似乎系统铁了心不让她们从这个世界给予帮助。 直播间里,观众们正兴致勃勃地畅想未来: 【以后温玉会不会称王称霸?】 【哎,我觉得割据一方也不错,当个山大王哈哈哈】 【别想那么远,咱们先发家致富啊,先过上天天都能吃肉的日子,再谈以后!】 其实,温玉真没想那么宏大。 她只想过好当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谈。 这场及时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连本来干涸的河床都积起了浅浅的水洼。 昨天,有路过村口歇脚的外乡人向他们讨水喝,顺口说起城里新来了位大人,正组织人手重修水利,过些日子或许就有水了。 这消息让整个村子都振奋起来。 有了水,河就能活,庄家能长成,运粮的商道就能通! 温玉趁此机会,将那瓶“土地营养剂”倒进了村里的水井。 有村民恰好来打水浇地,好奇地问她在做什么。 “哦,这是我去土地庙诚心求来的‘灵泉水’,能保佑咱们的庄稼长得好。”温玉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想着独吞不好,就放到水井里,让大家都能用上!” 村民们对温玉很是信任,但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玻璃瓶,还是啧啧称奇: “哎哟,是琉璃瓶,真漂亮啊。” “神仙显灵了?温丫头真是咱们的福星……” 看着大家争先恐后地打“灵泉水”去浇地,温玉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功效,倒真像她以前看种田文里的主角金手指“灵泉”了。 这个营养剂能让植物增产,还能让它们尽快成熟,怎么不算一种灵泉? 可惜她的空间只有储物保鲜功能,还不能装活物,名义上是随身空间,实际上只是一个随身保鲜柜。 怎么人家的空间就能把一整个村装进去? 她羡慕死了别的种田文主角,还能带着超市和杂货店穿过去,她现在想念泡面想念得要不行了。 唉,每天清汤寡水的,要是能吃点好的,她什么都愿意啊。 今天吃的这顿肉,让她现在还在不断回味。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响起: 【叮!直播间实时在线人数突破100000!】 【宿主,当前人数仍在快速上涨,预计今日峰值可达150000。】 涨这么快? 温玉心中一喜,连忙问:“那商城能解锁了吗?” 【很遗憾,检测到当前直播间好评率未达标,商城功能暂无法解锁。】 好评率不够? 温玉愕然:“不是说百分之三十就行吗?上次才两万多人的时候,好评率都有百分之二十多了……” 她心心念念这个商城奖励很久了,系统可别把她的奖励给黑了! 系统沉默了一下,建议道:【宿主,建议您查看当前弹幕内容。】 温玉疑惑地打开弹幕。 好家伙,居然吵起来了! 弹幕们刷得飞快: 【我还以为温玉这破直播间有多厉害呢,原来就这啊,看了一会根本没什么好看的剧情好吧?】 【笑死了,这还敢跟电视台的节目叫板,瞧这粗制滥造的,也就配在短视频平台开直播了】 【讲真,这村里的群演颜值也太低了点吧?温玉团队是没钱请人吗?】 【楼上别喷颜值好吗?种田节目你要什么帅哥美女?】 【都吃娱乐圈这碗饭了还清高呢,没有颜值就滚,谁伺候丑人】 【天杀的,你们不看我还要看呢,别把我下饭节目喷没了啊啊啊啊】 【我不关心你们娱乐圈的是是非非,我只是单纯喜欢看种田节目,再这样下去我要黑你们哥哥姐姐了】 【楼上再装一下路人试试呢?】 温玉看得目瞪口呆。 好熟悉的骂战。 她已经离开娱乐圈一段时间,本来都快淡忘这种感觉了,可这种恐怖的腥风血雨终于卷土重来,缠上了她…… 这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观众讨论,她被做局了! 到底是谁要害她! 20、舆论发酵 现代某影视城里,烈日炎炎,无数个摄影机正齐刷刷对着一块田地拍摄。 那边,影帝傅琛和小花孟夏青正顶着烈日,拍摄直播真人秀《古代的烟火人生》。 真人秀的主题和温玉的直播间极度相似,都是以古代生活为背景,让嘉宾们穿着古装种地、做菜。 此刻的两人正穿着仙气飘飘的影楼装,在几乎没有杂草的“田地”里,姿态优雅地……装模作样。 傅琛把姿态端得像出席红毯走秀,整个人都透着“矜贵”“高岭之花”一样的气息,活像是什么仙门长老。 与此极度不搭的是,他手上拿了把锄头,只是轻巧地在田地里掘了几下,把早就被工作人员翻松过的泥土挖了出来,就好像完成了任务一样停下了动作。 旁边的孟夏青打扮精致,提着一个小巧的木水壶,对着几株明显刚移栽过来,还蔫头耷脑的粟米苗洒水。 她的动作完全不像是在种地,反而像在温室里侍弄花草。 这套流程,在之前的《田野的儿女们》里,被他们玩得炉火纯青。 那时,他们靠着这种仙气飘飘的“勤劳”,和节目组刻意剪辑下“笨拙懒惰”的温玉形成了极端的对比,成功收获了网友们无数心疼,一跃成为话题中心,名利双收。 就没有一个人愿意放下偏见思考一下,他们两人明明在田地里劳作,却恰好帧帧出图,完美得无懈可击。 直到后来事态发酵,温玉被全网口诛笔伐后黯然退圈,他们则适时地在微博上发了几句漂亮话。 “共事过,比流言更早认识她。她绝不是那样道德有亏的人,请大家口下留情。” 粉丝们立刻在评论区共情起来。 【哥哥姐姐还是太善良了,她明明就是在利用你们偷懒,脸都不要了!】 【心疼死了,你们在节目上那么辛苦,她躺着还拖后腿,谁不是娱乐圈出来的,就她温玉金贵?】 【可喜可贺,你们终于不用被她吸血了!温玉滚得好!】 有这件事情在前,他们本以为这次也能轻轻松松得到粉丝们的心疼。 可当他们抬头去看弹幕板的时候,却发现直播间弹幕的画风和他们预想中的截然不同。 【???哥们,锄头不是这么拿的,你这发力点根本不对,是在给地皮挠痒痒吗?】 傅琛握着锄头的手僵在半空,笑容有点挂不住,若无其事地把锄头往地上一杵,假装休息。 【停手啊姐,粟米苗苗期怕涝,你这大水漫灌的浇法,没出两天根都要泡烂了!】 孟夏青浇水的动作顿住,脸上的甜美笑容带了几分尴尬。 弹幕还不肯放过他们,犀利的锐评层出不穷。 【我看了一会儿了,这两人在这忙活了几分钟就好像要累死一样,动不动就往树荫下走,我都听见那边风扇的声音了,208w的钱真好赚。】 【太假了太假了,要不是我最近在追一个真种田直播,差点被他们给糊弄过去……】 【楼上说的是温玉那个直播间吧?我之前也去看过一点,虽然糙,但人家是真干活啊。】 【我忽然觉得是不是错怪温玉了,她都没有像这两人一样演得这么起劲】 【对对对,我记得他俩在《田野》也是这德行,傅琛那集抓泥鳅的镜头,一个特写都没有,全是远景和剪辑。孟夏青挖莲藕也很奇怪,一抓一个准,怕不是导演组提前埋好的道具吧?】 【温玉实惨啊,当初《田野》里就她一个真干活没后台的,结果被恶意剪辑成懒鬼当靶子,这俩躲在后面美美隐身立人设!】 【不说了,我要去看温玉直播了,有没有人跟我一起来啊?】 旁边负责监控弹幕板的工作人员脸色尴尬,连忙打圆场:“傅老师,孟老师辛苦了!要不……先去旁边休息区喝点水?” 两人如蒙大赦,立刻放下手中的道具,快步走向旁边临时搭建的休息棚。 孟夏青一进门就收起了笑容,烦躁道:“怎么回事啊,弹幕都在说什么?怎么又扯上温玉了?她不是早凉透了吗?” 傅琛也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田野》之后她就销声匿迹了,这都过去快三个月了,怎么突然冒出来?还拿她跟我们比?” ---- 他们根本没想到,参加这个节目非但没带来热度,给自己惹来一堆非议,还把之前早已凉透的温玉给翻了出来。 傅琛和孟夏青不仅是无数人磕的荧幕cp,私下也是利益捆绑的情侣档。 在《田野的儿女们》录制期间,为了转移炒cp可能带来的负面舆论,并突出自己的勤劳人设,双方团队一拍即合,联手策划了大量针对温玉的黑通稿。 节目组为了热度,也乐得推波助澜。 恶意剪辑之下,温玉成了全网黑的对象,成功吸走了所有火力,还引来不少人磕他们两人的cp。 没过多久,两人官宣,一时间全网都在祝福他们的感情,竟然没多少粉丝辱骂。 他们则在温玉退圈的时候流了几滴鳄鱼泪,发了几句“惋惜”,反而博得了善良的美名。 不但代言接到手软,还接到了以他们为男女主角的新剧。 两个月后,这个打着“沉浸式古代种田”旗号的《古代的烟火人生》找上门来,问他们是否有意参加。 他们一看又是田园题材,想到《田野》给自己带来的巨大红利,毫不犹豫地接了。 开播初期,凭借新鲜的实时直播弹幕题材和他们的明星效应,确实在网上火了一把。 但是好景不长,很快弹幕就被一群他们意想不到的人给攻陷了。 【不如隔壁温玉直播一根毛,两个装模作样的花瓶。】 【穿着这种宽袍大袖的影楼古装种地?导演脑子进水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考据过啊!】 【他俩干活也是干得错漏百出,稍微懂点农活的都看不下去!】 【我笑了,当初网友骂温玉骂得欢,忘了这俩才是真混子,还让他们混出了第二档节目,你们功不可没啊!佩服佩服!】 他们的粉丝立刻不甘示弱地反击。 【哟,我当是谁呢,温玉的僵尸粉又出来蹦跶了?她不是早糊了吗?】 【什么叫不如温玉?你家姐姐早滚出娱乐圈了,就剩你们几个在这里蹦跶,恶不恶心?】 【一切都是节目效果,你们懂不懂,如果穿得破破烂烂素面朝天种地,到底有谁爱看啊?】 但这些质疑者并未和他们空费口舌争辩,只是默默地甩出了温玉的直播间链接。 【你们还是吃点好的吧。】 【什么叫节目效果,我看你们是完全不懂啊!】 许多原本抱着打假心态点进链接的粉丝,在看清直播画面的瞬间,都下意识地顿住了。 屏幕里的温玉,与他们记忆中那个娱乐圈的女星判若两人。 多日的风吹日晒在她身上烙下了痕迹,曾经精心保养的白皙皮肤,如今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她原本纤细瘦弱的身形也变得结实有力,挽起的衣袖下是线条流畅的薄肌,那是实实在在的劳作养出来的。 她不是在镜头前“体验生活”,而是真正扎根在泥土里。 直播镜头追随着她的生活起居,一路拍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温玉就从床上爬起身来,麻利地到水井处挑水,浇灌自家的粟米地,俯身仔细查看苗苗们的生长状况。 从地里回来,她又端着食盆走向后院,里面养着的鸡鸭们立刻扑腾着围拢过来。 她蹲下身,从鸡窝底下掏出几枚蛋,笑得眉眼弯弯:“太好了,终于下蛋了!” 快到中午时,她带着小竹筐,来到村中一处安静的院落。 屋内,四个年龄不一的孩子正伏在桌前奋笔疾书。 最大的女孩温青时神情专注,提笔落字,一手簪花小楷无比飘逸潇洒,顷刻间就写出了一篇文章。 最小的陶宁,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小手握着对她而言还有些粗的毛笔,姿势却出乎意料地端正沉稳。 她面前的字,虽然不算十分成熟,却也远超同龄孩子。 林岚有过识字的基础,认认真真写完描红又拿出了算术本,开始做额外的功课。 连学习进度比较落后的温越也铆着股劲,反复写着笔画,仿佛不愿给阿姐丢脸。 弹幕顿时飘过惊叹。 【???这小娃娃握笔比我初中的儿子还稳!】 【我刚开始学书法,笔都握不好,小孩姐能不能来教我写字呜啊啊啊】 【那个写簪花小楷的姑娘,水平能参赛了吧?我是书法老师,市里少年组金奖都没这功力!】 【温玉从哪找的这些小演员?简直太灵了!】 【全景拍摄,没有手替,这些字真是她们自己写的啊!】 旁边的温玉却并不觉得奇怪,轻声与一位气质斯文的青年男子交谈了几句孩子的学业,一脸欣慰。 随后,她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几枚鸡蛋,笑着对孩子们说:“来,今天一人一个蛋,咱们加餐!”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弹幕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 【加餐?鸡蛋鸭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吧,那么便宜……】 【楼上清醒点!背景设定是古代荒年,对他们来说有蛋吃绝对是改善伙食了!】 【懂了,这直播间简直是成本控制大师啊,只需要一个荒年设定,就能完美解释物资匮乏,根本不需要花多少钱就能拍好多集。】 【进城那段估计也是,找个便宜影视城拍两天过渡剧情,省钱又高效。】 【不过我还挺想再看她进城的,剧情挺有意思。】 看到这里,一部分点进来的粉丝心态已经变了。 这个直播间,确实比电视台为了跟风而拍的综艺要好上不少。 至少这里的生活十分真实,没有那么多作秀的痕迹。 温玉和孩子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最朴实的粗布麻衣,看起来已经洗了很多次,还打着补丁。 这样的衣服,对现代人来说一定很粗糙,肯定会磨得不舒服,但是温玉眼都不眨一下,看起来已经彻底习惯了。 就像她早已习惯在娱乐圈被风言风语攻击一样。 有些粉丝没有退出直播间,而是悄悄关闭了弹幕,不想参与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骂战。 此刻,他们只想跟着温玉,平静地过一会儿。 但另一部分死忠粉看着这岁月静好的画面和弹幕里的好评,再对比自家偶像在综艺里被群嘲的弹幕,怒火更是翻涌起来。 他们立刻拿出键盘开喷。 【呵,穷酸就叫真实,那我出门拍几个乞丐,是不是能拿奥斯卡了?】 【温玉团队的洗白新套路罢了,煞费苦心搞这么个粗制滥造的直播,也就骗骗没见识的。】 【温玉的卖惨何时有个尽头?自己作秀就算了,还要拉着这些孩子跟你一起,他们不用上课?】 【就是就是,建议严查她这种劣迹艺人!】 他们的发言毫无逻辑,明显是为喷而喷,很快就引发了直播间观众们的群嘲。 【不爱看别看,别在这里到处发颠好吗,闲着没事把村口的大粪挑了吧】 【666真是赤石吃多了吃不下饭了,祝你们成功吧】 【别把我下饭直播给干没了,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会每天都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你们哥哥姐姐】 【倒反天罡了,明明是你们综艺抄袭了我们的直播间,结果你们还来骂我们?】 温玉直播间的许多粉丝曾经都是她的黑粉,攻击性极强。 此刻骂起来,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温玉悄悄瞟了几眼吵得腥风血雨的弹幕,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还是有人在支持她的…… 系统在一旁提示道:【当前直播间在线人数:130,000。好评率:26%,呈上升趋势。】 温玉瞬间了然。 差评者陆续离场,分母变小了,好评率自然水涨船高。 那她的目标还是有可能达成的。 等这波人走完,好评率说不定能冲到30%? 没过多久,粉丝们被骂得丢盔弃甲,逃离了直播间,到公众平台上发帖大喷特喷。 【某‘退圈’女星的作秀戏码,到底还要演多久?】 【理性讨论:温玉直播间究竟好在哪里?看完我血压都高了!】 21、收购粮食 和粉丝们预想的截然不同,他们那些带着私人恩怨而发布的帖子确实吸引来了大量路人,但评论的风向却完全跑偏了。 好奇者纷纷留言:【什么什么?还有这种直播?我得去瞧瞧!】 有人冒了出来,开始质疑他们的帖子:【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直播间挺实在的啊。前两天看电视台那个‘田园体验’,给我尬得脚趾抠地,怎么会有人穿着仙服种地啊。】 【对啊对啊,我是汉服爱好者,感觉温玉那边虽然朴素,但是形制特别复原!电视台这个就算了吧……】 更有误入直播间的观众现身说法:【家人们,前几天我只是手滑点进去,结果彻底染上了,现在一天不看就浑身不得劲!】 下面跟了几十楼: 【真的假的?那我这就去瞅瞅……】 【楼上看完记得告诉我好不好看!】 发帖的粉丝们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还得顶着“路人”的马甲,不能下场对线,只能在评论区憋屈地扮演客观路人。 【但说真的,她直播间制作有点简陋吧?天天拍些乡下日常,看久了挺腻的,我怀疑是因为经费不足,只能搞些粗浅的东西。】 【我觉得,电视台的综艺好歹有冲突有看点,难道我们要花几个月看她种地?太耽误时间了。】 这种论调很快被涌来的人反驳。 【要的就是这份真实感啊!咱们看种田直播,不就图个慢节奏?想看刺激的,我还是建议你们出门左转狗血短剧频道吧,好不容易有个不错的节目,别给我整没了。】 【这怎么是浪费时间?我家孩子现在天天跟着追直播,亲眼看着小苗一点点长大结果,天天念叨农民真辛苦,现在吃饭一粒米都不肯剩。】 【确实挺有教育意义的,而且温玉从不回应那些杂音,感觉她是真心想坚持做点不一样的东西。】 一个帖子更是在社交平台上迅速走红—— 【祝当代年轻人仍旧拥有看一株粟米长成的耐心】 这标题触动了许多人,更是被多家媒体转发。 不知不觉间,“直播种田”在路人心中的定位变得清晰起来。 他们要看的,是真正的种田。 ---- 田埂边,王大娘指着眼前长势喜人的粟米,一脸欣喜道:“温丫头,你那灵泉水可真神了!搁往年,这粟米少说还得个把月才能见花,你瞧瞧现在!” 温玉抬眼望去,只见成片的粟米已然抽穗扬花,淡黄色的花穗在阳光下轻轻摇曳。 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些灵泉水浇灌出来的花穗格外繁密饱满,一看到时候就能丰收。 这通常是肥沃土地才有的景象,完全不像这片刚刚开垦出来的贫瘠荒地能孕育出的。 “大娘,这花开多久能收粮食?”温玉虚心请教。 “快着呢,顶多十来天!”大娘笑得合不拢嘴。 灵泉的效果远超温玉的预期。 她知道这营养剂能让植物加速和增产,但亲眼见证这奇迹般的生长速度,感受才格外真切。 她不由得遐想道:或许,靠这灵泉,真能迎来一场大丰收? 到时候,系统商城里的好东西岂不是…… “系统,现在离指标还差多少?”她在心里戳戳系统。 系统沉吟了一下。 【当前直播间在线人数稳定在13万左右,好评率在28%左右波动,有上升趋势。】 温玉松了口气。 太好了。 虽然捣乱的人还时不时出来发表一些挑刺言论,但更多观众的真实好评正在慢慢抵消差评。 眼看着离30%的目标只差一点点了,但愿在粟米成熟前能达成。 她正盘算着去看看孩子们的学习进度,少年人们异常刻苦,识字率肉眼可见地向上涨,之前的系列任务也快完成了。 “大娘,我去瞧瞧他们几个读书怎么样了。”温玉起身告辞。 “温丫头,等等!”远处传来李伯的喊声。 温玉循声望去,只见李伯正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少有的喜色:“村口来了几个人,说是想提前定下咱们的粮食呢!” 她心下一动,连忙跟着李伯往村口赶。 村口土路边停着两辆马车,几个穿着体面,商人模样的人正围着禄溪村的田地啧啧称奇,手指着那片长势旺盛的粟米:“我的老天啊,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精神的粟米了……” 见温玉和李伯过来,为首的中年粮商打量了她一下,有些迟疑地问:“姑娘,村里的事,你能做主吗?” 刚才他们让李伯找来村里的话事人,他们还以为会来个“村长”之类的人物,没想到会找来个年轻姑娘。 虽然没人正式推举过,但温玉引水开荒、救活全村的功劳摆在那里,村里但凡有些大小事,大家都习惯先问问她的意见。 温玉平静地点点头:“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好!”粮商松了口气,连忙拱手,“实不相瞒,我们是奉城里苏临苏大人的差遣来的。苏大人督办水利大工,人手多,耗粮大,城里粮仓吃紧,特派我等四处采买。” “苏大人?”温玉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就是陛下钦点的钦差大人!”粮商语气带着敬佩,“苏大人雷厉风行,前些日子刚了结了沈梁两家的贪墨大案,转头就着手兴修水利,是位难得的好官!” “可惜……”他叹了口气,“我们一路从城里寻访过来,心都凉了。沿途村子不是逃荒了,就是勉强糊口,田地大片荒着。偶有收成稍好的,也不肯卖粮,说自家都不够吃。” 他的目光再次热切地投向那片粟米地。 “姑娘,你们这地里的庄稼,是我这趟出来见过最好的,这收成,能养活好些人啊。你们只需留下够自己吃的,剩下的,我们愿意出高价全收!” 温玉明白这事关乎全村生计,不能独断,没有立刻应下,而是说:“粮食事关重大,我要找大家伙一起商量。” “几位远道辛苦,村里还有空房,若不嫌弃,先歇歇脚?” 粮商见她没一口回绝,连忙应承下来,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苏大人喜好文墨,过些日子城里要办个文会,专为少年人设的。若村里有读过书的好苗子,我或可代为引荐。若能拔得头筹,赏金丰厚,也是件喜事!” 温玉心中一动。 巧了,村里刚好有几个读过书的小朋友,说不定,她还真能靠这个文会赢回些什么。 ---- 温玉立刻召集了村里的人们,开会商议卖粮的事。 能有余粮卖钱,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今年的粮食一看就能丰收,自己留下一些,其他的卖了钱,就能翻修破损的屋顶,给家里添置些新农具。若有余钱,甚至能去城里扯几尺布,买点稀罕吃食回来。 她几乎没费什么口舌,所有人都一致同意了:“温丫头,这事儿交给你办,我们放心!” 王大娘和林惠君站在人群里,看着被众人信赖的温玉,掩不住满眼欣慰。 在这世道,女子要立起来不容易,看到村里的年轻姑娘能撑起一片天,她们打心里高兴。 等众人散去,温玉拉住林惠君,低声说了文会的事:“惠君姐,我看小岚她们几个可以去试试。” 林惠君惊得瞪大了眼:“当真?小岚……能行?” 女儿识几个字她是知道的,但去城里和那些读书人家的孩子比试?这简直不敢想。 “能行。”温玉语气笃定。 这些天她看着几个孩子的学习进度,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温青时和林岚笔下已有章法,能作些小诗短文。 陶宁有家里的气氛熏陶,学得也很快,比现代她见过的许多上小学的孩子还要聪慧。 就连起步最晚,底子最薄的温越,也异常刻苦,不仅把《论语》背了大半,一手字也写得端正有力。 他们的水平,绝不比城里普通学塾的孩子差。 “好!”林惠君笑开了花,紧紧握住温玉的手,“温丫头,这事就全托付给你了!” 温玉眉眼弯弯:“放心,包在我身上。” ---- 送走歇脚的粮商后,温玉很快和他们敲定了收粮的具体日期。 话题自然转到了文会。 “文会,对参与者的年纪有要求吗?”温玉问得仔细。 “十岁至二十岁,都可。”粮商答道。 温玉点点头,又问:“那……对是男是女,有说法吗?” 她担心这个文会将姑娘们拒之门外,那就难办了。 粮商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为难:“苏大人倒没明说……只是,这年头,姑娘家读书的少之又少……” 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白。 无形的门槛,恐怕是存在的。 “我明白了。”温玉眼神微动,心中了然。 苏临没说女子不能参与,但如果她真的带了女子过去,恐怕会被非议。 那文会的门房,指不定也会把她们拒于门外。 眼看聊得差不多了,粮商将一份漂亮的信函郑重交到了温玉手里:“姑娘,你拿着这个,到时就能带人进去了。” 他们招招手:“等到了收粮的日子,我们会准时到村里。” 温玉站在村口,目送着粮商们的马车卷起烟尘,渐渐消失在土路尽头。 她心里只是想,倘若女子不便以真面目出现在文会,那让姑娘们打扮打扮,或许可行? 22、她亦往矣 眼看时间还早,温玉又绕到了宁盛安家里,和他讲了文会一事。 曾在梁家做过西席的宁盛安,对禄州府的文会自然不陌生。 他沉吟片刻,道:“城中有余力供子弟读书的人家本就不算多,这文会,往年也多是官宦子弟的场子。可惜其中不乏斗鸡走马、不学无术之辈,真正腹有诗书的,反倒稀罕。” “早些年光景好时,寻常人家咬咬牙,也能送孩子去开蒙识几个字。可连年灾荒下来,饭都吃不饱了,哪还顾得上读书?这几年文会也寥落了。” 他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这位新来的苏大人,甫一上任便雷厉风行办水利,如今又重开文会……确非寻常人物。” 温玉点头,苏临的务实作风她已有所耳闻,她倒也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位苏大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她趁机道:“依你看,青时她们几个,去这文会,可有一争之力?” “以她们目前的学识功底,放在这文会上,必能占得一席之地!只是……”他眉头微蹙,压低了声音,“这女子身份,终究是道迈不过的坎。纵有满腹才情,怕也……” 温玉摆摆手:“身份这道坎,未必就迈不过去。我有个法子……” 她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 茅草屋内,几人腰背挺直,坐得整整齐齐。 温玉和宁盛安坐在唯一一张大桌子后,正轮流批改着孩子们的功课。 翻阅过几个孩子的卷子,温玉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孩子们都学得很好,不仅字迹工整,作答认真,答题的准确率也远超她的预期。 当最后一张卷子批改完毕,宁盛安起身将卷子一一发还,温玉则安静地坐着,心中默数。 果然,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叮!经检测,适龄青少年扫盲任务已完成,“重建家园”任务正在结算中……】 【任务奖励:新居一座(含基础家具),初级学堂一座(含基础教具),全村农作物生长速度永久提升10%。】 系统还谨慎地问了她一句:【宿主,是否现在领取?】 终于完成了! 温玉没有立刻领取所有奖励,只在心中默念:“系统,建筑奖励可以暂存吗?现在还不是时候。” “至于农作物生长速度的buff,可以从现在开始生效。” 【收到,加成已生效。】 她无法确定建筑物发放到她手里的方式,如果是从天而降,那她确实无法向大家解释。 她需要一个更稳妥的时机来安置它们。 待孩子们都拿到卷子,温玉清了清嗓子,赞许道:“刚才我和宁先生看了,大家学得都很好,值得表扬。” 她顿了顿,从袖中抽出一份精美的信函。 “还有个好消息。”她将信函在几个孩子眼前轻轻一晃,见大家都好奇地望着她,才展开说道,“城里的钦差苏临大人要办文会,邀请十到二十岁的少年才俊参加。除了小宁年纪还小,青时、小岚、阿越,你们三个正好合适。” “邀请函就在我手里,文会定在三天后。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进城。” 弹幕顿时激动起来。 【呀?终于要验收学习成果了吗?我好激动!】 【我们二十一世纪文化培养出来的孩子绝对不会比他们差!冲啊!】 【这不合理,为什么陶宁不能参加,我保证她这个六岁小孩能爆杀一片!她那么聪明!】 【但也别把话说太满,我相信古代还是有聪明人的,他们也才刚开始学没多久啊……】 【我不管,我盲目相信自家人,你们几个一定要加油啊!】 就连几个孩子也都十分激动。 林岚惊讶地捂住了嘴,温越兴奋得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 温青时年长一点,倒是懂得收敛情绪,可她的眼里也灼灼有光。 “阿姐,当真吗?” 她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卷子,忽然又想起什么,眼神黯淡了一瞬。 “可是,我在城里的时候,从来没被允许参与过文会。” 温玉见她神色有异,轻声追问:“怎么了?” 温青时长睫低垂,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禄州府自古重文,因曾出过少年状元,便有了少年文会的传统。能在文会上夺魁,便能声名鹊起,甚至有机会被高官大儒青眼相加,前途不可限量。” 她顿了顿:“几年前,家兄便是这样一位魁首,一时间风头无两,阖府皆以为荣光。”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那张卷子上,却没有聚焦,而是陷入了更远的回忆。 “父亲得知后大喜,在家中设宴庆贺。那夜府邸处处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不绝,宾客盈门,觥筹交错。”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而我那时……独自一人爬上屋顶,对着满城灯火吹着夜风。下面宴饮正酣,喧闹声不绝,却无一人想起寻我。” “只有阿岚……”她望向林岚,目光里多了一分柔软,“她怕我想不开,在下面小声地一遍遍唤我,让我快些下去。” 林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听到温青时提起那段往事,她下意识地张口,那句熟悉的“小姐”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如今她们是同村相伴的姐妹,不再是主仆了。 她有些不安地低唤了一声:“……青时。” 就这样说出来,不会暴露身份吗? “没事的。”温青时眉眼轻轻弯起,“在座各位,多半都知晓我的过往了。我也信你们,定不会因此对我不好。” 温玉对她露出个让人安心的眼神,旁边的孩子们也连忙狠狠点头,连坐在后面的宁盛安也微微颔首。 温青时忽然有几分放下重担的坦然。 她继续道:“那天夜里,曾有宾客问我,兄长夺魁,我作为亲妹,不高兴么?” “可他夺魁的那篇文,是从我房里拿走的。”她语气平静得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因为文会,从不允许女子进入。” “我虽不得进场,文章冠上兄长的名字后,却有幸被众人传阅品读。众人称他为天才,说他必成大器。” “兄长本人也说,反正我去不了,不如给他,若能得了彩头,也算分我一半荣光。往后我出嫁了,他能帮衬着些,就算仁至义尽了。” “凭什么?”温越脱口而出,满脸不可置信,“那本就是你的东西!何谈‘分’你一半?!” 多日相处,温越早已将温青时视作亲姐,此刻忍不住义愤填膺。 林岚也攥紧了手心。 她曾在温府为婢,亲眼目睹过那场盛宴,知道少爷是如何在众人簇拥下意气风发,接受着如潮的赞美,而小姐又是如何独自避开人群,却无一人在意她的失落,她的委屈。 她们拗不过世俗,撞了南墙,也只能回头。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光彩低落下去,忧心忡忡地看向温玉:“温玉姐,我们都是女子,按规矩,大概也只有阿越能进去了。” 弹幕炸了。 【不能去?不行啊,这可是我们最好的两个苗子!】 【该死的封建礼教,该死的性别歧视!气死我了!】 【最好笑的是,前几天我还看到有专家说应试教育对女生有优势,合着让他们考了这么多年科举,忽然我们就有优势了?】 【就这样埋没我们的好苗子吗,我恨你们!温玉,你想想办法啊……】 【我不管,温玉你一定要为姑娘们做主啊!】 温越闻言,立刻转头看向温玉,语气异常坚决:“阿姐!我学得不如她们好,她们若去不了,我也不去了!” 温玉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最终摇了摇头。 “不,我有办法。” “你们还记得,阿姐给你们讲过的花木兰吗?” 这个世界的历史轨迹虽和她所学过的不甚相同,但温玉觉得有些故事值得一讲,于是便将花木兰从军之类的,有教育意义的故事编进了他们的读物里,孩子们都记得。 三人眼睛一亮,齐声应道:“记得!” “我们不和那份荣耀过不去。既然咱们有真才实学,换个装束又何妨?”温玉唇角微扬,一双眼直直看向温青时,“靠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去拿一次魁首。阿姐问你,想不想?” 温青时只觉得周遭的声音瞬间远去,全世界只剩下温玉的话语,在她的心头激荡不止。 想。 她比任何人都想。 不要再当幕后的陪衬,她想光明正大地站在台上,凭自己的锦绣文章赢得满堂喝彩,让身边人以她为荣。 “想!”温青时斩钉截铁,眼中再无犹疑。 林岚和温越也立刻挺直腰板:“阿姐,我们听你的!” 弹幕激动起来。 【姑娘们冲啊!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才实学!】 【啊啊啊好期待,真想看她们夺魁那一刻亮明身份,啪啪打那些人的脸,想想就爽翻了!】 【冷静点,这可不是现代,古代女扮男装考功名的,有几个有好下场?史书里都写着呢!】 【+1,就算你凭本事站上去了,那些人也能把你拉下来,抹掉你的一切。他们不会承认的。】 温玉何尝不知其中凶险? 可是…… 她的视线落在温青时身上。 青时看上去平平淡淡,但心里对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作品被窃取的愤怒,和才华不被承认的沉闷,两座大山死死压着她,让她不得自由。 先破后立,不破不立。 温玉只知道,唯有在曾经否定她的地方,用实力为自己正名,她才能真正挣脱过去,从“沈怀玉”的身份里脱胎换骨,真正地成为“温青时”。 为此,值得冒一次险。 哪怕前途未卜,但为了姑娘们,虽千万人,她亦往矣。 “好!”温玉一拍手,笑容灿烂,“今天都早点歇着,养足精神。明日天一亮,阿姐带你们进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再进府城 此番进城,没再劳烦李伯。 宁盛安依旧驾着他那辆旧车,载着一行人驶向禄州城。 出发的时候陶宁没有跟来,她年纪还小经不起奔波,林惠君得知此事以后主动把孩子接了过去,说这几天可以让小宁在她家里暂住。 她笑着让宁盛安放心:“小宁就交给我吧,保管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女孩儿乖得很,脆生生地对两人承诺:“阿爹,姐姐,我在家也会好好写功课的!” 温玉蹲下身,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姐姐回来给你带糖人!” 前路虽未卜,但几个大孩子难掩兴奋,去的路上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青时姐,文会到底考些什么呀?”温越十分好奇。 温青时也不藏私:“早年在府里,先生曾拿过文会试题让我们试做,无非是些诗词默写、经史常识。倒是最后一道习作题,最考功底,能拉开差距。” 林岚从前在书房里旁听过课程,也知晓一二,在一旁点头补充:“前面的题,大多学子都能应付。当年少爷……咳,就是凭最后那道题,才……” 她看了温青时一眼,没再说下去。 温越眼睛一亮:“青时姐肯定最厉害,这次魁首非你莫属!” 温青时刚想摇头说“我没那么厉害”,目光却恰好撞上温玉含笑的眼眸。 温玉微笑看着她,眼里满是期盼。 她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忽然变成了:“我自当全力以赴。” “你一定没问题的!”林岚也为她鼓劲。 温玉瞥了一眼飘过的弹幕。 【好家伙,这不就是古代版语文考试吗?前面默写,文化常识,后面还有作文,就差阅读理解了。】 【我高中的时候最害怕写作文了,憋得我抓耳挠腮,满分60也只能拿45,怎么都提高不了……不说了,ptsd犯了】 【青时稳了,阿岚基础也好,我就担心阿越,学的时间短,写作文怕是不容易。】 【保二争三!我们已经很厉害了!】 【要不是温玉超龄了,她进去估计更可怕吧,之前也是好好读名校出来的,娱乐圈还真没几个这学历的……】 【楼上醒醒,年龄限制就是防着这种开挂的(狗头.jpg)温玉她们写剧本的时候,估计也知道这样太降维打击了吧。】 她不由得笑了笑。 剧本可不是她写的啊! 不过,若真有机会,她倒真不介意去“以大欺小”一回。 ---- 车子驶进禄州城时,已是傍晚时分。 天边残阳如血,将云霞烧得一片赤红,白日里的灼热渐渐消退,晚风捎来几分难得的清凉。 各家饭馆的香气飘散而出,卤味的咸香、菌汤的鲜醇、红烧肉的浓郁……勾得饥肠辘辘的几人直咽口水。 不愧是城里,这边住的大多都是有钱的商人和有官职在身的大户人家,一派盛景。 外面的荒年,好像从来影响不到这里的人家。街头巷尾的行人衣着光鲜,步履从容,谈笑风生。路边的小酒馆有人在豪气干云地喝酒划拳,和村里过得贫苦的日子仿若天壤之别。 温青时望着这座熟悉的城,心头却涌上一股陌生感。 她生于斯长于斯,却鲜少踏出府门。 往常在府里的时候,她时常听着先生气急败坏地揪着某位兄长的耳朵,训斥他昨夜居然敢溜出去饮酒,以至于第二天在课堂上脸还是红的。 散学后,旁边的其他兄长嗤嗤笑着:“今天还去打马球吗?” 那位垂头丧气的兄长顿时一蹦三尺高:“当然去!” 几人就这样消失在门外,只留他们身后的小厮焦急呼喊道:“哎!少爷!夫人吩咐今日家宴!” 他们何曾在意过那位并非生母的夫人?在他们眼里,她只是温青时的母亲罢了。 母亲对她管得严,从不许她随便出门,说外面危险得很,她又是女子,不能和男子一般厮混。 可是母亲,天道当真优待男子。 她就算文静乖巧从不越矩,足不出户在家里学十几年的女红,最后还不是要嫁一个天天在外厮混的男子? 温青时正想得出神,忽然被林岚扯了扯袖子。 “青时,我们上去吧。” 她回过神,才发现温玉已经站在面前。 “宁大哥去安置马车,我们先去点菜。” 客栈一楼灯火通明,人声喧杂。 店小二热情迎上来:“几位客官用点什么?” 温玉早瞧见孩子们眼巴巴的模样,自己也馋虫大动,利索点了一荤两素一汤。 红烧肘子,葱炒豆腐,炒枸杞芽,还有一道茶树菇炖老鸭汤。 菜钱和房钱一并付过,其实并不算一笔小数额,但想到地里即将丰收的粟米,她底气十足。 好日子在后头呢,到那时候,她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温玉数了数手里的钱,大概还够给几个孩子买些新衣服,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去逛逛成衣铺子。 很快热腾腾的菜就端到了桌面上,宁盛安刚好走进来,看见温玉点的菜也是有些惊讶:“温姑娘,会不会太破费了些?” 温玉爽朗一笑:“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该犒劳犒劳!” 又红又亮的肘子还冒着热气,刚好够每人一个,炖得酥烂脱骨,筷子一拨就骨肉分离,酱汁浓郁。 温玉狠狠扒了一大口裹着肉汁的米饭,肘子鲜香的肉汁顿时溢满口腔,连米饭都染上了肉味,她顿时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天知道她多久没沾荤腥了! 天天对着那些素菜过日子,这些天她身上所剩无几的脂肪都要掉没了。 几个孩子也吃得两眼放光,盘子空了还恋恋不舍地用汤汁拌饭,把碗底刮得干干净净。 温玉又夹起一筷子葱炒豆腐,也是炒得表面金黄酥脆,里面却软嫩入味,葱香味萦绕味蕾。 枸杞叶清热下火,清肝明目,清新之外有些淡淡微苦,但温玉很久没吃过这道菜了,入口还是十分怀念。 这道菜以前在家的时候常吃,离开这么久,竟是第一次重温。 茶树菇老鸭汤也是难得的鲜甜无比,菌菇的鲜味无与伦比,咽下去之后在唇齿之间留香许久,让温玉十分怀念以前在西南吃过的菌子火锅。 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要狠狠大吃一顿。 这一顿饭,吃得是风卷残云。 无人言语,只有碗筷轻碰的声响。 连温青时也觉得,这顿在府里不算稀罕的饭菜,此刻竟美味得如同天赐。 终于吃饱喝足,几人恋恋不舍地把碗底都刮了个干净,又把锅子里的汤都喝完了,才终于起身回房。 五人开了两个房间,毕竟女男有别,温玉带两个妹妹住在一间,宁盛安则一个人带温越住一间。 宁盛安执意要分担一半费用,温和却执拗:“拿着。总不能都让你付了!” 温玉也没推拒。 忽然又有些想笑,她们此行简直就是两个竞赛老师带三个孩子到省城参加比赛。 客栈小二早已把房间打扫干净,行李也放上了,两个孩子说什么都不肯太早睡,非要在灯下再温一会儿书。 温玉也还没困,坐在旁边看她们学习,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高三挑灯夜读的模样。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妈妈和爸爸看到她学习的时候,会露出笑容了。 看到两个孩子这么认真,她也有些欣慰动容。 温青时指着书页抬头问:“阿姐,书上说大禹治水‘堵不如疏’,究竟是何道理?” 纸上谈兵终究难解其意,温玉便挑拣着,给她讲了都江堰的案例。 温青时听得入神:“水患来时,必得寻一处泄洪?” “正是。”温玉点头,“水患无情,只能择其危害最小处疏导,牺牲在所难免。故而王朝大患,常在疫病与治水。大旱与洪涝,实为一体两面,遇旱时……” 林岚在一旁认真记录,温青时则听得眸光熠熠,不时恍然点头。 “阿姐,我明白了!”她总结道,“若遇灾年,当开源节流,推行以工代赈,方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若一味盘剥百姓,或纵容官员贪墨,致民不聊生,则民心浮动,社稷危矣。”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即使能贪眼前之利,失民心则前路尽毁。故沈梁二家之倾覆,也正是源自于此。” 温玉没想到她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眼中闪过惊喜,赞许道:“青时,你领悟得极好。” 刚才安静的弹幕也开始议论纷纷。 【还是很有敏感度的哦青时小朋友,很适合考申论哈哈哈】 【楼上,你怕不是考公考疯啦!这叫科举策论!可惜她们不能去参与……唉。】 【十五岁能有这见地,相当厉害了!】 【我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觉得青时妹妹的文章很好了,评委们等着接招吧,现在回到你们面前的是钮祜禄·青时!】 【她真的很会举一反三,难怪当年能写出夺魁文章,我这个岁数还在阿巴阿巴】 【没事,你没听她说吗,她那些哥哥年纪比她还大,还不是天天跟痴呆一样哈哈哈哈哈人比人气死人】 【后天就是文会了!好激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文会新规 翌日一早,温玉便去了城里的成衣铺子。 她从前拍过的古装剧只多不少,经验丰富,眼光老道,很快就根据各人的身量挑了几套合体的学子青衣,又配了相宜的头巾。 付账时,她忽然想起一事,对掌柜道:“劳驾,再裁一匹细棉白布。” 掌柜是见惯了世面的,许多客人买了成衣都会捎些布回去增改,也不多问,爽快扯了匹白布装进包袱,应道:“好嘞姑娘,这布头算添头送您了!” 温玉心知肚明,这白布是预备给温青时束胸用的,毕竟半大姑娘的身形需要稍作掩饰。 还好林岚年纪尚小,身形不需多加掩盖,倒是能省些事。 回到客栈,她立刻张罗着给两个姑娘换上青衣、扎上头巾,镜中顿时显出两位清俊文雅的小“书生”。 两个姑娘怔怔地望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 镜中人,青衣束发,眉目间竟透出几分陌生的清朗。 原来只需这样一身装扮,她们便能挣脱那无形的囚笼,去触碰那些对“女子”而言遥不可及的天地。 便能堂而皇之地考取功名,踏入朝堂,挥斥方遒。 多么荒诞的世道! 一身衣裳,竟成了划分云泥的天堑。 穿上它,便是“他”,便可在外昂首阔步,施展抱负,得到无数人的赞许。 脱下它,回归“她”,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只得囿于后宅方寸,将那满腹锦绣尽数收起,塞进贤妻良母的壳子里去。 这世道,惯是如此。 一面将无数明珠般璀璨的女子生生按入尘埃,磨平她们的棱角,折断她们的双翼,让她们少去肖想那些不属于她们的权利。 一面却又对许多庸碌男儿慷慨地铺开青云之路,把他们高高托起,又转过头来评判女子不如他们天生聪慧。 镜中的温青时,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她想到当初那位梁大人,身居高位却不谋其政,明明掌管着一城人的命运,不思考如何为民谋利,而是借着这个机会大肆搜刮油水。 她的生父非但不斥其非,反而与他同流合污。 只因这天下男子大多都是一丘之貉,惯于官官相护,同恶相济。 原来那满朝朱紫,金玉其外,内里不过是败絮其中。 温青时闭了闭眼,掩下心中情绪,转向温玉:“阿姐,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温玉以前有过在剧情里扮男装的经历,又对两人细细叮嘱了一番:行走时昂首阔步,步履沉稳;行礼时依男子规矩,抱拳躬身;说话则需压低嗓音,力求自然。 一开始难免有些局促,但两个孩子悟性极高,不多时便学得有模有样。 接下来,便是要习惯在人群前行走。 “走,咱们出门练练胆量去!”温玉招呼道。 隔壁温越也换好了衣服,跃跃欲试想跟着出去逛,却被宁盛安按在房里:“你的书还需多温习几遍。” 林岚见状,忍不住偷笑。 温青时眼神一动,轻轻扯了扯温玉的袖子:“阿姐,听闻文会前有灯会,我们能去看看吗?” 这灯会是禄州府文会前的旧俗。 传说学子若能在灯会上向神女娘娘诚心祈福,便能得文运庇佑,金榜题名。 虽知功名在己,但此等盛事,城中士子无不向往。 温青时心中所想的却并非虚无缥缈的神佑。 她只是记得,从前她那不学无术的兄长们,每年都能堂而皇之地去逛灯会、祈文运,而她,只能被父亲一句“女子当安分守己”禁足在家。 这一次,她不但要去,还要在神女娘娘面前,为自己祈一个堂堂正正的魁首! ---- 灯市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城里约莫很重视这场盛会,花灯街上是前所未有的热闹,路边的小摊前挤满了人,还有不少人提着花灯从街巷穿行而过。 几人正艰难地挤过人堆,忽然被路边的一阵喧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一群人围在一处,呼喝押注声不绝于耳。 “我押顾公子,他文思敏捷,辞采华丽,这次文会定能夺魁!” “我却觉得陆公子思维严谨,滴水不漏,他的文章当属第一!” “唉,顾公子诗才风流,陆公子策论老成,这……属实是难选啊!” “我倒是听闻新来的苏大人重实务,我押陆公子一票!” 一时间大家都纷纷附和,讨论着自己要下注的对象。 “他们在说什么?”温玉疑惑道,她对城里的大家族几乎是一无所知。 温青时侧耳听了片刻,低声对温玉解释道:“他们在赌明日魁首。” “顾、陆二人,说的是顾鸣与陆成舟,顾鸣是富商之子,陆成舟为官宦之后。上次文会,家兄是魁首,顾鸣次之,陆成舟居三。” “那时主事的梁大人喜好奢靡,连带着读诗赏文也爱辞藻华丽的作品,顾鸣恰好投其所好,名次便高。” “至于家兄夺魁那篇,是我少时一篇废弃的习作,辞藻堆砌,强说愁绪,自己读过后都觉得矫饰不堪。没想到,它被兄长拾走后竟入了梁大人的眼,当场被点为魁首。” “陆成舟对此忿忿不平,他作了一篇论治城之策,却被两首浮华诗词压了下去。他父亲在朝为官,他耳濡目染,那篇文中颇重严刑峻法,以为强权之下方有良民。” 温青时垂目:“我也曾读过他那篇习作,却和他意见相左。我倒是觉得,对民众的教化不应一味打压,而是应该循循善诱,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温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可见这魁首花落谁家,还是在主考官的一念之间。” 她话锋一转,目光投向温青时:“青时,这次文会,你心中可有成稿?” 温青时闻言,眉心微蹙,竟然有些踌躇不定:“往年的题材尚有迹可循,梁大人喜华藻,便堆砌辞章;若有大人重实务,便多论经世……可这位苏大人,行事作风迥异常人。” “他雷厉风行办水利,派人到民间重金收粮,如今又重开文会,我实在难以揣度他的喜好。” 她抬起眼:“我……不知该从何处落笔。” “那便写自己想写的吧。”林岚的声音轻轻响起。 温玉和温青时同时转头看向她。 林岚回望她们,目光清澈:“不必揣摩考官心思,只求落笔时对得起自己的心,这便是我的答案。” 她的话语简单,却让温青时心头微动。 是啊。 既然考官的心思云遮雾绕,她又何必徒劳地去猜? 与其削足适履,去迎合他人未知的喜好,不如写自己喜欢的文字。 过往那些为迎合阅读者而堆砌的辞藻,为符合主题而强说的愁绪,都不是她心之所愿,纵使靠这样的作品侥幸夺得魁首,她也心有不甘。 唯有真正发于本心,落于实处的文字被他人认可,才能让她圆满心中的遗憾。 “阿姐,我……”她刚要开口。 话音未落,街头忽然有个差役模样的人高举着一张告示,气喘吁吁往这边奔来,边跑边喊:“苏大人钧令!文会新规!文会新规!” 人群顿时被他吸引了过去,潮水般涌到刚张贴好的告示榜前。 那差役三两下贴好了告示,终于喘匀了气,转身朗声对众人宣告:“苏大人有言:天下文章,非一家之私!本次文会,即日起对外开放,无论男女老幼,皆可入内观瞻、品评——” “什么?”人群哗然。 差役提高音量,压下人们的喧哗:“最终,由所有到场观瞻者,一人一票,推选出本届文会魁首!” 这句话震得所有人都顿了几秒,仿佛在思索着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规。 温玉眼前的弹幕也对此事褒贬不一。 【这不就是古代版101现场打投?苏大人,你是懂选秀的(狗头.jpg)】 【好现代的做法,我有点怀疑,这个苏大人不会是穿越者吧?】 【唉,有点担心啊……古代识字率低,别真把阳春白雪埋没了,选个打油诗魁首出来。】 【楼上狭隘了,下里巴人怎么了?能让大家都读懂的才是好东西啊!】 【我要开始阴谋论了,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梁大人刚倒台不久,苏大人这是要收买人心啊。这招能直接把民众支持率给抬起来吧?】 【楼上+1,感觉是极高明的政治手段……】 …… “这如何使得?”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率先回过神来,满脸难以置信,“男女老少皆可?这岂不是连肚子里没半点墨水的人也能指点文会?”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学究更是气得眉毛拧成一团:“荒唐,简直是辱没斯文!女流之辈焉能涉足此等清雅之地?岂非玷污文华!” “哎哟,老丈你急什么?不过是让她们进来‘观瞻’,又不是让她们下场去考状元。”有人调笑道,“您老就当在赏文之余,顺便赏赏美人儿,岂不风雅?” 话音未落,周围便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声。 “说不准在文会上拿到名次,也会得到美人儿的青睐呢!” “到时候一群美人争抢你……” 温青时皱了皱眉,脸色也冷了下来。 旁边的人还在议论纷纷,温玉按下心中种种疑虑,牵住两个女孩的手,定了定神。 “无妨。” 她扫过不甘的温青时和不安的林岚,目光沉静如水:“任它外面风雨喧嚣,我们只需……” “写好我们自己的文章。” 女子行路,向高处去,途中总有万千声音诱你回头、拉你下沉。 此刻,无需争辩,不必理会,切勿回头。 你只需要捂住耳朵, 笔直地, 向前奔跑。 一直跑,跑过这沉沉的夜。 跑到天光乍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