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以后》 第1章 死亡 半夜两点的江枫路很是沉寂,唯有路边还在一闪一闪的路灯支撑着最后一点生气。 暖色的灯光下,一只灰色的、脏兮兮的流浪猫依偎在路灯底座,似乎想借此获取一点点微博的温暖。 它一点点的想靠近光源,可无奈根本爬不上光滑的铁杆,于是沉寂的夜色里突兀的发出略显刺耳的抓挠声。 2045年8月24日凌晨1点21分,时寻被医院宣告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根据他的个人资料,医院试图找到他的家人来认领遗体,可他们却发现时寻的所有亲人都已经去世,无奈之下,相关人员试图联系他手机通讯录里的人,却在一阵阵忙音中逐渐失去耐心。 直到他终于接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喂?您好,请问您是时寻的朋友吗?我们是江城中心医院的,您朋友刚刚过世了……”“……谁过世了?……好,我马上来。”南休时拿着手机的手有些发抖,半晌后,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开车驰往医院。 “您好,您是南先生是吧?我需要和您核对一些信息。”医护人员稍微核对了一下信息之后就把南休时带到病房,然后去到别处忙了。 南休时看着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似的时寻,心里觉得烦闷极了,他右手紧紧捏起,眼里充斥着各种情感,像是在发出沉默的悲鸣。 过了一会儿,他向时寻走了过去,他看到时寻蓄起的长发现在有些乱,于是伸出手想帮他整理一下,当自己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时寻脸色的皮肤时,南休时心里的第一反应是:好凉。 原来当人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身体会变得这么冷吗? 南休时的手一顿,此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个曾经看上去简直无所不能,似乎做什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样子的人真的彻彻底底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走的很平静,医生说他是擅自购买安乐的药剂自行注射的,是自杀的,而且一切过程都做的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南休时完全相信,在不久之前他其实还见过时寻,当时他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两样,依旧老练的和别人谈笑风生,脸上也依旧挂着万年如一日的标准笑容。 那时候他看上去状态似乎还挺好的,南休时回忆到,不过他又怎么能得知时寻到底什么样子是真的开心,什么样子又是在伪装呢?说实话,他总觉得时寻总有点在躲着自己的样子,但他想不明白原因。 难道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感情表现的太明显了?不会,他对时寻的感情只告诉过自己的发小牧青,而牧青绝对不会随意的把自己的情感告诉别人,同时自己对时寻的感情其实也很隐忍,若非经常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基本上很难发现自己对时寻的一些小心思。 南休时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时寻会在自己四十岁的这一天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他走的轻飘飘的,什么也没带走。 律师说他早就写好了遗书,遗书内容是要把自己的所有资金捐给他前两年自己亲自盯着建立的“希望小学”项目。这是一所他专门寻找被社会排挤的残疾人作为教职工来进行对有需要的学生施教的小学,所有资金由他一人出,但每周都会有专业人士进行直播暗访之类的突击检查,确保校内不存在霸凌或者勒索等不健康行为。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所学校总是充满着和谐至极的欢声笑语,真正做到了零暴力。这样的公益事业理应得到宣传,大家都觉得时寻去世这件事有必要告知所有的教职工,然而时寻在遗书的最后却写到:请不必将我去世的消息告诉希望小学的任何人,我余下的资金足够这个项目再运行20年。20年后的世界又将产生巨变,相信在那个时候会有更多的人自发的去帮助有需要的人,而我作为这条路上的一粒尘埃,不需要也不愿意被任何人铭记。 时寻的葬礼也按照遗书的内容办的一切从简,甚至都没有几个人到场,南休时看着零零散散的几人,先是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平日里那些所谓的和时寻关系好的人一个都没来,不过后来他想通了也就觉得这样也好,至少来了都人都是多多少少真的在意时寻的人,少一点就少一点吧,人少了倒也显得清静。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本就来的不多的人现在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南休时站在时寻的墓前,他打着把黑色的伞,什么也不说,这是默默伫立在时寻的墓前。 很早以前他就在想到底用什么词来形容时寻最为贴切,后来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只借着风飞舞着的黄色蝴蝶,一个词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轻飘飘。 对了,时寻看上去像是轻飘飘的,仿佛什么事情都和自己无关,明明对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却又一直在拼了命的赚钱。 他走起路来是轻飘飘的,仿佛随便吹来一阵风就可以把他挺直着的背吹倒;他说起话来也是轻飘飘的,不管语言之间多么犀利尖锐,但他说话的调调总是给人一副温柔到可以任人宰割的样子;他做起事来也是轻飘飘的,启动资金1500万说给就给,眼睛都没眨一下,明明自己拼死拼活赚了那么点钱,花起来却大手大脚的,似乎一点余地都没给自己留;他的骨灰也是轻飘飘的,那么大一个人,原来烧成灰之后就只剩下了这么点吗?仿佛风一吹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灰蒙蒙的天空低垂着,将整座墓园笼罩在一片寂静的薄纱之下。雨水悄无声息地落下,不是倾盆大雨,而是那种细密绵长的小雨,每一滴都像是天空不忍落下的泪珠,轻轻敲打着每一块冰冷的石碑。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飞鸟的啼鸣,它们振翅掠过几颗常青树的枝头,羽翼划破雨幕的声音与雨滴敲打树叶的细响交织在一起,共同演奏着一曲孤独的乐章。 南休时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静静地站在墓前。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他已经在雨中站了许久,久到裤脚已经被雨水浸透,久到握着伞柄的指节微微发白。墓碑上应时寻的要求只是简单的刻上了名字,并没有留下其他什么无足轻重的信息。 南休时终于缓缓蹲下身,将一直小心护在怀里的花束轻轻放在墓前。那是一束飞燕草,蓝得纯粹,每一朵小花都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雨水很快打湿了花瓣,让那抹蓝色显得更加深邃,像是把整个天空的忧伤都收拢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墓前。 “听说,飞燕草代表着自由,既然你执意远去,那我便祝你在那边能够过上自己真正所期望的生活,一辈子平安顺遂,自由自在。” 一阵微风吹过,带着雨水的清凉和泥土的气息。就在这时,一只漂亮的黄色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在细雨中艰难地扇动着翅膀。它的翅膀被雨水打湿,飞行轨迹显得踉跄而执着,这个看似弱小的生命在低空中盘旋了许久,最后终于缓缓落下,停在了那束飞燕草上。 南休时屏住呼吸,看着蝴蝶轻轻扇动着翅膀,黄色的身影在蓝色的花束上显得格外醒目。雨水顺着花瓣滑落,滴在蝴蝶的翅膀上,它却依然稳稳地停在那里,仿佛找到了最后的归宿。 南休时愣了愣神,刚刚伸出手想要触碰,最后却在半空中停住。 他缓缓站起身,双腿因为久站而有些发麻。他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一声轻叹融进渐渐稀疏的雨声里。他慢慢转过身,黑色的伞在身后划出一道弧线,最终汇入那条被雨水洗得发亮的小径,一步一步,走向墓园的出口。 飞燕草依然静静地躺在墓前,蓝色的花瓣在雨水中轻轻颤动,像是在告别。而那只黄色的蝴蝶,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段短暂的相遇,和一个永远无解的谜。 原来有些再见,真的不必说出口。 他恍惚着踏上斑马线,甚至没注意到绿灯早已转红。雨幕那头,红色轿车的前灯像两颗突然亮起的星子,刺眼得让他想起那天看向时寻的时候,他的眼里也散发着这样迷人且璀璨的光,尽管他并不知道那到底是时寻到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和对面那人聊的情投意合。 “如果那天我……” 思绪被尖锐的刹车声切断。世界忽然变得很轻,他像一片梧桐叶般飘起来,随后这片梧桐叶被雨水重重的打在地上。 真奇怪,南休时觉得自己感受不到疼,只觉得雨打在脸上很凉,像高中的时候时寻曾经把冰可乐贴在他脸颊时一样凉。血水混着雨水在身下漫开,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彩画。 越来越远的警笛声里,他听见有人哭喊着打电话,听见雨水敲击路面的节奏,最后听见的,是时寻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特意走过来对自己说过的话: “南休时,祝你此生幸福美满,儿孙满堂。” 时寻一如既往的笑着,他笑的还是那么无懈可击,南休时记得自己当时也礼貌的勾了勾嘴角,他看着时寻的眼神却沉了沉,他想,没有什么比这更恶毒的祝福了。 南休时慢慢闭上眼睛。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缓慢,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是闭上了眼睛,完全失去了知觉。 雨还在下,轻柔地覆盖了这个仓促的结局。 这就是他们四十以后的故事,一个长眠黄泉,一个消失人间。 第2章 重生 南休时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里是一片朦胧的天花板。晨光透过浅蓝色的窗帘,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眨了眨眼,缓缓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熟悉又陌生的卧室。 书桌上散落着几本高中培优练习题,窗台上摆着一盆绿意盎然的多肉,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参考书散发着油墨的清香。每一处细节都在唤醒他沉睡的记忆。 这是他的高中房间。 枕边的闹钟不合时宜地响起,尖锐的"丁零零"声刺破晨间的宁静。南休时下意识地伸手按熄闹钟,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外壳时,不由得微微一颤。 “我不是死了吗?”他喃喃自语,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这声音听起来年轻而清亮,与他记忆中那个成熟稳重的嗓音截然不同。 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灰蒙蒙的墓园,细密的雨丝,蓝色的飞燕草在风中轻轻摇曳。还有——刺眼的车灯,撕裂般的疼痛,以及意识最后消散时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每一个画面都如此真实,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不,应该说,就发生在他失去意识的上一刻。 可是现在...... 南休时的目光落在床头的手机上。他伸手拿起,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2020年8月31日。 这个日期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二十五年前,他刚刚升入高中的那一年。 难道......我重生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感到一阵眩晕。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他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本该存在的血迹以及伤痕现在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光滑的皮肤。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把左手放在了胸膛,少年单薄胸膛下只有平稳的心跳。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快步走到穿衣镜前。镜中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身形略显单薄,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惊疑不定,与这张年轻的脸庞格格不入。 “如果真的是重生......”南休时的声音微微发抖,“那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就在这时,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休时,醒了吗?”门外传来父亲南望的声音,“我们今天要出去约会,你自己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明天就开学了,记得收收心。” 房门被轻轻推开,南望探进头来。那张记忆中总是带着皱纹却又总是笑呵呵的脸,此刻却显得格外年轻。乌黑的头发,光滑的皮肤,眼角还没有被岁月刻上深深的皱纹。父亲穿着一件休闲衬衫,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比南休时记忆中要年轻至少二十岁。 南休时怔怔地望着父亲,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时光真是一把无情的刀,他在心里默想。前世父亲因为工作劳累,很早就白了头发,脸上也爬满了皱纹。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还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中年人。 “爸......”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好好地看过父亲了?自从他工作后忙碌起来,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还是在医院的病床前。 南望敏锐地察觉到儿子的异常,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抚摸他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额头倒是不烫......” “我没事。”南休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们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南望仍然不放心地打量着他:“真的没事?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真的没事。”南休时重复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你还不放心我吗?” 南望这才稍稍安心,点了点头:“那好,我和你妈就在家附近的商圈吃饭逛街,有事随时打电话。”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冰箱里有吃的,记得按时吃饭。”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着门板,南休时可以听见父母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老南,你看我穿这身怎么样?” “老婆穿什么都好看,不过我觉得可以搭配那条珍珠项链......” “这样吗?真的不错诶。” “其实老婆的脸才是核心出装。” “哈哈哈,真会说话......” 南休时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这种久违的温馨,让他眼眶发热。这就是他曾经习以为常的生活吗?为什么前世他从未好好珍惜过这些平凡的幸福? 明天就要开学了,而开学之后,他就会遇见那个人——时寻。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跳再次加速。那个在他记忆中永远带着温和笑容的人,那个看似对谁都亲切,却始终与人保持着距离的人。 那个......最终选择了永远离开的人。 南休时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远处传来鸟鸣声。一切都是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他开始怀疑那些痛苦的记忆是否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但他知道不是。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那些无法挽回的遗憾,都太过真实。 “这一次,”南休时轻声对自己说,“我一定会改变一切。” --- 九月一日的校园里人声鼎沸。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星星点点的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新生们带着期待与忐忑走进校门,家长们在校门外殷切叮嘱,整个校园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南休时站在校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真正站在这里时,他还是感到一阵恍惚。这就是他曾经度过三年青春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藏着回忆。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时寻的那一刻,南休时还是愣住了。 那个人就站在教学楼前的公告栏旁,微微仰头看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精致的侧脸上,勾勒出优美的轮廓。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身形清瘦,在人群中却格外显眼。一切的不真实感在看见他的瞬间变得更加突出,仿佛他就是这个虚幻世界的中心,是一切的致幻剂。 南休时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快步走向那个身影,脚步不受控制。二十五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决堤,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将那个人拥入怀中。 “时寻......”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时寻偏过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靠近的陌生人。他眼中虽然带着疑惑,却还是礼貌地笑了笑。 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微微弯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左眼瞳孔正下方,两颗小痣一上一下地排列着,在白皙肌肤的衬托下,像是某种诱人的毒药又像是充满悲悯的泪滴;高挺的鼻梁和微微上扬的嘴角相得益彰,不仅不显得冷漠,反而透着一股温和近人的气息。 南休时几乎要沉醉在这久违的笑容里。这就是他思念了整整一辈子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鲜活而生动。 “你好,我们之前见过?”时寻微笑着问道,举止完美得无懈可击。 南休时尴尬地垂下眼眸,随即又重新看向对方:“不好意思,我......”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失态?难道要告诉时寻,他们曾经相识二十五年,而他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吗? “南休时!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来学校的吗?老子等了你半天!”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从不远处传来,引得不少人侧目。时寻也循声望去,看见一个五官立体、相貌出众的男生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 “啊,我忘了。”南休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些心虚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表情依然平静。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在时寻面前总是会不自觉地戴上这副眼镜,仿佛这样就能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 “去你大爷的,这是谁?”男生走到近前,先瞪了南休时一眼,发现对方没有认错的意思后,又熟练地收起怒容,好奇地打量起时寻来。 “你好,我是时寻。”善解人意地,时寻主动开口解围,对男生笑了笑。那个笑容礼貌而疏离,是南休时再熟悉不过的。 “你好,我是牧青。”男生立刻换上笑脸,仿佛刚才那个怒气冲冲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他朝时寻伸出手,动作自然流畅。 “既然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朋友刚才只是在问路。”时寻朝两人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牧青盯着时寻远去的背影,用手肘碰了碰南休时:“你认识他?” “都说了是问路。”南休时扫了他一眼,转身朝教学楼走去。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否则会引起牧青的怀疑,这个竹马的直觉向来敏锐得可怕。 “哦,路标这么明显,我还以为你真近视了。”牧青跟在他身后,悠悠地说。 南休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回过头想反驳,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牧青就是这样,总能一针见血地戳中他的心事。 牧青是他的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关系也十分亲密。 虽然牧青嘴巴有一些贱贱的,但因为长相还不错、人品也挺好的,还是很受大家欢迎。前世在南休时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一直是牧青陪在他身边。 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在不说话的时候,眼睛一弯,活脱脱就是一只温柔单纯的小奶狗。在外人眼里,他是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但在南休时看来,他却是一个能一眼感知到自己心思、第六感强得离谱的有些腹黑且毒舌的竹马。 南休时突然想起,上辈子正是牧青点醒了对爱情一无所知却已深陷其中的自己,让他明确了对时寻的感情。那个时候,牧青说:“你看他的眼神,跟看别人都不一样。” 两人并肩走向教学楼,牧青忍不住感叹:“这个学校真大,在这里上学一定会有一段小说般美好的高中生活等着我。” 南休时微微一哂,脱口而出:“还美好呢,谁天天说要把学校炸了,还要把老慢的胡子剃了的?”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牧青先开口:“你没事吧?” “啊?” “说得跟真的一样,吓唬谁呢?我要是这么想了,我管你叫爹。”牧青翻了个白眼,一扭一扭的就往前走。 南休时忍住笑意,跟着他来到分班公告牌前。牧青喜欢热闹,一见人群就兴奋地挤了进去,灵活地窜到第一排,仔细寻找着两人的名字。这个场景让南休时想起前世,牧青也是这样,永远充满活力,永远能在人群中游刃有余。 很快,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欢呼。牧青跳着朝远远站在人群外的南休时挥手:"南休时,我们都在一班!"他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又飞快地窜了出来。刚要走向南休时,却看见两个女生红着脸先一步凑到南休时身边,怯生生地说了些什么,南休时却无动于衷似的摇了摇头,最后,两个女生遗憾离场。 “哟,艳福不浅嘛~”牧青弯着眉眼走到南休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打趣道。 南休时懒得理他,只是扶了扶眼镜:"走吧,去一班。"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刚才时寻站立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阳光下的少年微微仰头,琥珀色的浅瞳里流转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那副他故意戴上的黑框眼镜,确实中和了几分冷清,增添了些许书卷气;微卷的发梢在风中轻轻晃动,偶尔调皮地翘起一角,为他平添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 南休时深吸一口气,望向不远处的教学楼,它还是记忆中那样,似乎一点都没有变。但是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一只蝴蝶懒懒的飞过楼前,它轻轻的扇动着翅膀,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开始发生变化。 这一次,他绝不会让悲剧重演。他要守护时寻的笑容,要让他真正地快乐,要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深深地在意着他。 南休时握紧了拳头,目光坚定地望向教学楼的方向。 第3章 初见 南休时和牧青并肩踏入教室时,阳光正斜斜地穿过窗棂,在浅色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按照座位表找到自己的位置——第一组靠后,恰在窗边。这个位置让他暗自满意,既便于在课上做其他科目的题而不易被察觉,又能在刷题疲惫时,抬眼便能望见窗外的云卷云舒。 然而这些便利都是次要的,真正让他心跳微乱的,是前座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寻。那是高中时代的时寻,尚未留起后来的长发,耳垂与唇上也不见日后那些彰显个性的金属光泽。此刻的他,整个人都浸润在一种干净的青春感里,纯粹且青涩,确实是那种会让无数少女心动的模样。 思绪正在飘忽,原本嘈杂的教室却忽然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着的惊叹声。南休时抬起头,果然看见时寻从门口走进来。 “哇,他长得真好看……我是真喜欢这样的!” “我们班颜值水平也太高了吧!” “好吧,我承认他确实长得比我好看。” “哈喽,女娲你来来来我跟你说点事。” 细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时寻道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仿佛知道自己长的很好看一样,他唇角微扬,落落大方地朝众人笑了笑,目光在座位表上稍作停留,便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当他走近时,南休时终于后知后觉地移开一直追随的目光。然而察觉到南休时目光的时寻心里并无特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对方不再盯着自己也好,正好省去了回以微笑的礼节。 几分钟后,同学们陆续到齐。几个性格外向的已经开始和周围人五湖四海地聊起来,目光却时不时状似无意地掠过南休时和时寻的方向。 上课铃响起,教室重归安静。班主任推门而入——那是一位白净微胖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下巴蓄着一小撮精心修剪的胡子。 牧青半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突然睁大双眼,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他立刻低头强忍着笑意在桌洞里飞快打字:“我去!好像慢羊羊!谁来懂一下。” 南休时看着这条消息,忍不住弯起嘴角。他早已不记得“老慢”这个外号最初是谁起的,但看着牧青此刻抖着肩膀四处传播这个新发现的样子,他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满宁。”他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大家能坐在这里,说明都是高素质、高智商的人才。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能好好相处、共同进步!”说完,他带头鼓起掌来,随后宣布开始自我介绍。 从第一个同学开始,讲台上便呈现出人生百态。有人风趣幽默,有人沉稳博学,也有人刚报完名字就红着脸想要逃下台去。但无论表现如何,每个同学说完后,台下都会响起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轮到了时寻的同桌,她从容地走上讲台,转身面向大家时露出一个浅淡而得体的微笑。“大家好,我是白雪。”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感,“平时喜欢读些小众书籍,写写随笔,也会弹一些乐器。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说完,她浅浅一笑,颊边现出两个梨涡。 人如其名,她确实像白雪公主般精致美丽。乌黑的长发利落地束成高马尾,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带着几分清冷气质。最特别的是她那不点而朱的唇,为清冷的面容添了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柔。 台下响起一阵赞叹,也夹杂着几句“做作”的议论,但白雪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从容地回到座位。 接下来是时寻。他刚站起身,就有女生克制地低呼出声,他站定在讲台前,只是浅浅一笑,台下便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 南休时也不再掩饰,大大方方地注视着他。时寻确实生得精致极了,一双桃花眼仿佛蕴着万千情愫,轻轻一眨便能勾走人的心魂;深色的瞳孔如幽潭,仿佛藏着无数秘密,诱人探索却又让人不敢轻易涉足;左眼瞳孔下方那两颗小痣,一上一下,像凝固的泪滴,平添几分天生的忧郁;高挺的鼻梁下,淡粉色的唇总是微微上扬,勾勒出美好的弧度。 “大家好,我是时寻。时间的时,寻找的寻。”他的声音清澈,“希望我们都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自己热爱和珍视的东西,谢谢。”这话既像对大家说,也像对自己说。 南休时在心里默默回应:那你在你的时间里,找到你想要的了吗,时寻? 或许是南休时的目光太过专注,时寻回到座位时不得不注意到这道视线。他迎上南休时的目光,回以一个浅淡的笑容,再无其他。 即便时寻已经坐下,南休时仍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他的后颈。原来在那截细长的脖颈右后方,竟还有一颗小痣,随着他偶尔的动作,在衣领间若隐若现。 南休时看得出了神,直到同桌轻轻戳了戳他,才惊觉该轮到自己了。他低声道谢,起身走向讲台。 其实南休时的长相并不算特别清冷,微卷的头发随意搭着,配上黑框眼镜反而有种慵懒的气质;暖白色的肌肤让他看起来温和好相处,但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表情,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然而只有在熟人面前,他才会渐渐显露出本性;对于不熟悉的人的邀约,他通常能拒则拒。 “大家好,我是南休时。休息的休,时……时间的时。”他顿了顿,不自觉地看向时寻的方向,却正好对上对方带着几分玩味的眼神。但那眼神转瞬即逝,下一秒,时寻就垂眸不再看他,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他的错觉。 回到座位后,同桌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你们几个颜值也太高了吧。刚才你、时寻、白雪轮番上台,简直就是美颜暴击三连。显得后面那个叫林什么的同学特别……命苦。” 南休时心想“怎么能用脸来评判一个人”,却看见从后面伸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同桌的肩膀。顺着那只手看去,是一张顶着浓重黑眼圈的脸,无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同学你好,我叫林菱齐。”空灵的声音轻轻飘过来。 南休时和同桌同时打了个寒颤。同桌连忙转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林菱齐的眼珠缓缓转向他,生硬地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没关系的。” 这下,换成南休时和同桌看起来命很苦了。 下课铃刚响,牧青就冲过来哭诉:“南休时你听见了吗?她们都说你们这前后桌颜值超高!白雪是高岭之花,时寻是桃花仙子,你是土象天菜,田昧是小蛋糕!凭什么啊?我明明是世界第一帅,为什么没有人夸我?!” 南休时觉得好笑,却注意到一个细节:“前面的就算了,但甜妹是哪来的?” “你同桌啊!”牧青强忍着笑意,“他刚才自我介绍你没听吗?” “什么?你该不会现在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将买一面镜子天天上课偷看007”田昧做出一副伤心状,整个人扑到牧青身上。牧青搂着他,夸张地说:“不要啊田昧,日子不过了吗?!” 南休时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刚才走神了。不过你的名字挺好记的,甜妹。” “谢了啊,但我可不是什么甜妹。”田昧皮笑肉不笑地解释,“我是田地的田,拾金不昧的昧。” “不过你一个男生,为什么会取名叫田昧啊?”牧青有些好奇地问。 田昧熟练得像背书一样快速解释:“呵呵,我妈姓晓,我爸姓田。我出生那天我爷爷拾金不昧,捡到五千块交还失主,人家送了面锦旗。我奶奶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就取了‘昧’字。本来还要加我妈的姓,她老人家后来觉得这样组成的名字有点奇怪,怪在哪呢?怪在一个大男生怎么能把‘晓’放在前面呢,索性就直接去掉了。” “田昧,你熟练得让我心疼。”牧青说,“所以你以前是不是叫……晓田昧?噗——” “再笑试试?爷的拳头可不是摆设。”田昧象征性地挥了挥拳头。 “我错了,”牧青正色道,随即又补了一句,“但甜妹就该有甜妹的样子!”说完飞也似的地跑走了。只留下田昧对着他的背影比了个友好的手势。 南休时看着他们嬉闹,一种久违的青春感涌上心头。他悄悄将视线转向前座,发现时寻正在纸上写着什么,手臂轻微地抖动着。过了一会儿,他停下笔,用直尺仔细地将刚刚写东西的地方的纸裁成长长的一条,开始认真地折叠起来。 外面的阳光斜斜的打在了南休时的脸上,温柔的勾勒着他的面部轮廓,干净流利的下颚线一览无余的展现出来,他用右手手掌有些懒散地撑着脸,目光缓慢但是专注的勾勒着前面时寻的背影。这是16岁少年的背影,是独属于青春的限定时刻,他多希望此刻能永远定格。 刚刚从外面打完水准备回座位的白雪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愣了神,一会儿之后,少女的脸颊微微泛红,嘴角不自觉的轻轻勾起来。她迅速回到座位,拿出了一个本子,用笔在上面快速地写写画画着什么。南休时没有注意到她,还是盯着时寻的背影。 几秒钟后,时寻转过身来,仿佛知道他在后面盯着自己似的,直接迎上他的目光,向他笑笑“我记得我们好像见过,你叫南休时?挺好听的,”寻时嘴角勾了勾,向他伸出拳头,反过来,展开,手掌里面是一个小巧的纸星星,“送给你,刚刚折的。” 方才还落在时寻背上的阳光现在正打在他的侧脸,和南休时一样,仿佛一位偷渡过来的游客和他分享着这一束阳光,就像是他俩名字里重合的那个字一样,共享在时光里。 “啊…送我的吗,很好看的星星,谢谢。”南休时故作镇定,但其实耳尖的一抹红色出卖了他。 白雪用余光看到了这一幕,不做声色的转过头,嘴角又开始慢慢上扬起来。 第4章 开学 开学第一天在新鲜与忙乱中悄然落幕,同学们也开始慢慢熟络了起来,橘粉色的晚霞漫过教学楼顶,为每个人的肩头都镀上一层温柔的暖光。 南休时与牧青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牧青的嘴简直就没停过。 “哎,南休时!”牧青突然用手肘碰了碰他,声音里是按捺不住的兴奋,“你发现没?今天总有一群女生在我们班外面晃悠,经过窗户时还拼命往里瞟。你说,她们都在看谁啊?” 南休时心不在焉地踢开脚边的石子:“在看我们世界第一帅的牧青同学?” “哎~这话我爱听!”牧青立刻眉开眼笑,毫不谦虚地揽住他的肩,“虽然我确实魅力四射啦~不过说真的,咱们班颜值水平也太超标了吧?那个白雪,还有那个时……时什么来着?” “时寻。”南休时轻声接上。这个名字在他唇齿间流转,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珍重。 “对对对!那小子长得真是……”牧青夸张地比划着,“皮肤好得跟瓷娃娃似的,五官又那么精致。哦对了,我同桌季桓——就那个自告奋勇当班长的姑娘——今天偷看他和白雪不下十次!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你猜她在说什么?她说他们俩特别配,坐在一起养眼得像偶像剧!” “呵。”南休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你笑什么?”牧青疑惑地侧头,随即又恍然大悟般拍拍他的肩,“虽然时寻确实帅得离谱,但在我心里你才是真正的顶流!要我说,你和白雪站在一起那才叫绝配!” “……闭嘴吧你。”南休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转头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十六岁的牧青正睁着那双圆溜溜的杏仁眼,一脸天真地望着他。夕阳在那张尚带稚气的脸上跳跃,让他看起来像个套着好看皮囊的二傻子。到嘴边的话突然就咽了回去,南休时便开头来:“别想这些了,再想下去你的头都要变大了。” “什么?!我的头变大了?”牧青惊恐地捂住脑袋,“可恶的高中生活!还我青春美貌!” “今早是谁说对高中生活充满期待的?” “嘤……” 两人说笑打闹着走过长长的街道。斑驳的树影在他们身上流淌,如同逝去的时光。南休时虽在与牧青交谈,目光却不时扫过周围的街景,像是在寻找什么。直到与牧青在岔路口分开,他才在一个转角处捕捉到那个熟悉到令人心悸的身影。 少年独自走着,白衬衫被晚风轻轻吹动,像一只即将展翅的蝶。 “原来他往这边走。”南休时喃喃自语。他记得高中时期和时寻家住得不算远,却从未有过同路的缘分。此刻,鬼使神差地,他悄悄跟了上去。 这是一条安静的老巷。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墙角的青苔散发着潮湿的气息。时寻走得很慢,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斑驳的墙面上缓缓移动。偶尔有野猫从巷子深处窜出,发出细软的叫声,仿佛在与他打招呼。 “你来了?”时寻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 躲在矮墙后的南休时呼吸一滞,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他正纠结着是否该现身,一个灰扑扑的小影子却从草丛中轻盈跃出,欢快地扑向时寻的影子里。 “岛歌,停,坐好。”时寻看着向他奔来的小猫,微微蹙眉。他蹲下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肉罐头,熟练地打开,放在离小猫一步之遥的地面上,“听说这个牌子不错,尝尝看。” 名为岛歌的小猫仿佛听懂了他的指令,乖巧地坐在原地,等待时寻退到安全距离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开始享用晚餐。 躲在远处的南休时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悄悄探出头,注视着这温馨的一幕。 小猫是只圆滚滚的灰猫,此刻正满足地享用着美食。而蹲在一旁的时寻,目光柔软得如同此时的暮色。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惊扰到小猫,又能静静守护。 直到岛歌吃完最后一口,惬意地在地上打滚露出肚皮,时寻才取出纸巾,仔细地将空罐头包好,投入垃圾桶。 “我走了,岛歌。明天再来看你。”他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巷子深处走去。回应他的只有几声软糯的猫叫,以及南休时如鼓的心跳。 “给小猫取名叫‘岛歌’……Dog?真是的。”南休时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他转身朝巷口走去,心头却泛起细密的疼痛。 “明明是个这么温柔的人,本该拥有阳光明媚的一生,被所有人喜爱和珍视……”南休时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那个结局重演。” —— 时寻推开家门时,厨房里正传来炒菜的声响。母亲明兰从门边探出头来:“回来了?今天上学累不累?饭马上就好,放下书包去洗手。” “嗯。”时寻轻声应着,换好拖鞋,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他靠在门板上,轻轻叹了口气。房间里整洁得近乎刻板,每样东西都摆在固定的位置,像是某种无声的秩序。 餐桌上,明兰不停地给他夹菜:“阿寻,多吃点椒盐虾,你最喜欢的。今天感觉怎么样?老师讲的能听懂吗?交到新朋友没有?” “都挺好的。”时寻低头吃着饭,回答简洁。 “那就好。”明兰满意地点头,“江口一中是重点高中,竞争激烈,你一刻也不能松懈。知道吗?你一放松,别人就会超过你,把你踩在脚下。还有,少跟那些成绩不好的同学来往,别被他们带坏了。” “嗯。” “你二姑今天又来电话,说你表姐小婷考上了重点大学。我跟她说,我们阿寻将来肯定比她更有出息。”明兰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你可不能让妈妈失望啊。” “妈,今天才开学第一天……”时寻试图说些什么。 “我就是提醒你,别刚开学就松懈!”明兰打断他,“怎么,说两句就不乐意了?” “没有。”时寻抬起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您多心了。” 他快速吃完碗里的饭,起身收拾碗筷:“我回房间写作业了,您慢慢吃。” 房门再次关上,将外界的声音隔绝。时寻坐在书桌前,迅速完成作业,然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本书籍,最终取出一本被精心隐藏的日记。 这本日记是表姐李婷在他初中时送的。那时父亲刚去世,时寻对死亡也没有任何实感,只是觉得再也不用见到那个经常打骂自己的男人了,反而有种轻松感。葬礼上所有人都哭得撕心裂肺,时寻看着他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偷偷的瞄着其他人,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甚至有些想笑,在场的长辈开始指责他的冷血,强迫他也流出眼泪,颗时寻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李婷以为他是悲伤过度,心疼地把他拉到一边,递给他这个崭新的日记本。 “小寻,我知道你很难受。”她轻声说,“如果不想跟别人说,就把情绪写在纸上吧,纸会包容你的一切。” “谢谢姐姐,其实我……”时寻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姑的叫喊声打断。 “李婷啊,过来帮忙,别在那闲着没事!” “诶!马上来,”李婷应了一声,随后又对时寻嘱咐道:“小寻,你一定要坚强,人生的路是很长的,可以迷茫,但一定不要驻留。”说完她拍了拍时寻的肩膀,离开了这里。 时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她硬塞在自己手上的日记本,什么也没说,但还是把它收下了,并特意为它配了一个密码锁封面。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他的指尖轻轻抚过日记本的皮质封面,熟练地输入密码。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2020年9月1日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清晨在路上遇见一个奇怪的人。他好像认识我似的跟我打招呼,可我们明明是初次见面。更巧的是,他成了我的后桌。 他很奇怪。为什么只听一次就能那么自然地叫出我的名字,仿佛我们已经相识很久? 不过,他长得确实好看。琥珀色的眼睛,微卷的头发,看人时总带着几分疏离,不过我倒是不怎么讨厌。下课时,那个叫牧青的男生总是围着他说话,吵吵嚷嚷的。(说实话,有点羡慕他们这样的友谊)(划掉)太吵了。 看在他长得还顺眼的份上,我撕了张纸条,折了颗星星送给他。接到星星时他愣住了,耳朵悄悄红了。长成这样的人,难道没收到过礼物吗?真是奇怪。 我在星星里写了句话:「你很奇怪。」但他看起来呆呆的,应该不会拆开看。 如果他真的想和我做朋友,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岛歌好像又胖了,小肥猫。 时寻停下笔,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上的字迹。窗外,夜色已经完全降临,玻璃上映出他清秀的倒影,和房间里孤零零的灯光。 他想起白天那个叫南休时的少年看他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深沉,仿佛透过他在看着别的什么,又仿佛已经这样看了他很久很久。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并不让人讨厌。 时寻合上日记本,小心地把它放回原处,用其他书籍仔细掩盖。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熟练得像是某种仪式。 而在几个街区之外,南休时正站在窗前,望着同一片夜空。他的书桌上,一颗小小的纸星星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不知道里面藏着怎样的讯息,就像他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从他们重逢的那一刻开始,悄然转向。 第5章 杯水车薪 虽然说已经九月了,但暑气丝毫未减,热浪翻滚着流动的空气,蝉鸣依旧撕扯着夏日的尾声。 江口一中的蓝白校服在校园里流动成一片青春的海洋——短袖衬衫配长裤,外加同色系外套,是最寻常不过的设计。 当身着整齐校服的时寻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南休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滞了片刻。少年墨色的短发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温柔得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沉溺其中。他规规矩矩地穿着全套校服,连外套都一丝不苟地扣好,脚上一双白色休闲鞋更添几分清爽。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装扮,穿在他身上却自成风景,将青春最美好的模样诠释得淋漓尽致。 刚挤走田昧坐到南休时旁边的牧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忍不住低呼一声:“卧槽,凭什么都是一样的校服,怎么这哥们儿就穿的像模特似的?”说完哭丧着脸转向南休时,“南休时,我完了,我刚才掐指一算,发现我的桃花运要断了。” “胡说什么,”南休时轻笑一声,随后揶揄道“刚才不是还有别班的小姑娘给你递情书吗?” “得了吧,”牧青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那姑娘捏了半天,愣是把好端端的纸捏成这样,最后还是不敢直接给你,让我帮忙转交的。”他把信塞进南休时手里,“你自己处理吧,不过别让人家太伤心。” “嗯。”南休时看也没看就把信塞进书包,打算放学后扔到校外的垃圾桶。 牧青刚完成转交任务,一抬头正对上准备进教室的白雪的目光。白雪对他眨了眨眼,偏头莞尔一笑,脸上还泛着有些可疑的红晕。 这一笑直击牧青心脏,他一个华丽的转身,抱住了南休时,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激动地说:“兄弟,我的桃花这不是来了吗!” “啊?”南休时还没反应过来,田昧就过来把牧青拽开,“滚滚滚,快上课了,回你自己座位去,少抢我的宝座。” “哎,田昧你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灵光呢,真是。” “你灵光你灵光你最灵光,待会儿上数学课你最好别开小差哈。” 牧青一脸不舍地回到座位,眼神还不停往这边瞟。 上课铃响前一分钟,数学老师严羽准时走进教室。 “同学们准备上课了,”她利落地放下教案,“请把数学书、练习册和笔记本准备好。今天我们要讲集合的基本概念,内容很简单,大家放心。” 对早已学过一遍的南休时来说,高一数学确实简单得过分。他原本打算敷衍了事,可当严羽清亮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突然苏醒——粉笔划过黑板的声响,窗外摇曳的树影,还有年少时对知识最纯粹的渴求。他不知不觉坐直身子,认真听起课来。 他记得严羽确实是个好老师,讲课深入浅出,最重要的是从不拖堂。果然,下课铃刚响,她就利落地合上教案:“下课!”由于内容简单,没有同学提问,她拿起书本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这老师真好,说不拖堂就不拖堂。”田昧一边收书一边感慨,“希望她能一直保持这个好习惯。” “她会的。”南休时脱口而出,“虽然总提前一分钟进教室,但她从不拖堂。” “哦哦……”田昧点点头,突然疑惑地转头,“不对啊,你怎么知道?大家不都是第一次上她的课吗?” 南休时一怔,随即浅笑道:“我有个学长在这所学校,他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 第四节课结束的铃声刚落,牧青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南休时冲向食堂。刚出教学楼,两个身影就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只留下一阵风和一句哀嚎:“墨迹什么呢?!还不赶紧跑?!听说新来的那群高一的跑得比狗还快!还想不想吃二楼的黄焖鸡了!?” 南休时:“……我们吗?……” 牧青:“哇哦,他们跑的好快,嗯?不对,什么黄焖鸡这么好吃,南休时跑快点,我们也去吃。!” 南休时:“这是重点吗?” 牧青:“别管了!” 最后,南休时还是被牧青拉着,两人一起顺着人潮往食堂的方向飞奔。 “卧槽我就说了吧,新来的那群高一的一个个跑的比狗还快!” “……” 最后,两人成功的在气喘吁吁的学长面前抢到了最后两份黄焖鸡,南休时看了看学长骂骂咧咧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牧青得意洋洋的表情,最后他看着盘中的黄焖鸡,有些哭笑不得。 ----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彻校园。 班主任老慢让每组第一个同学传试卷,时寻的手向后举了半天,发现后桌毫无动静,回头却看见南休时好像睡的有点懵,此刻正望着窗外发呆。他打了个响指:“别发呆了南休时,传试卷。” 南休时回过神,对上时寻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接过试卷,抽出自己的那一份向后传去。 时寻转回身,却总觉得刚才的南休时有些不同。直到物理课上到一半,他才听见田昧小声惊呼:“卧槽,南休时你没戴眼镜?看得见吗?” “嗯?哦,看得见,我平时戴的是平面镜,刚才忘记戴了。”南休时说着,从容地戴上眼镜。 “我还以为你近视呢。” “没有。” 时寻恍然——原来是眼镜的缘故。 没了镜片的遮挡,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澈。 下课时,三个女生在一班前门探头探脑,互相推搡着不敢进来。直到快上课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才鼓起勇气拦住正要进班的男生:“可以帮我叫一下时寻吗?” 男生会意地笑笑,快步走进教室:“时寻,有人找。”还对时寻使了个眼色。 时寻心里明了,礼貌地点头:“谢谢。”走出教室,果然看见满脸通红的双马尾女生。 “那个……时寻,我喜欢你!你、你有女朋友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谢谢你的心意,”时寻露出标准的微笑,“但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快上课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别迟到了。”说完礼貌地点头告别,转身时差点撞上躲在门口偷看的田昧和另一个男生。 田昧飞快地窜回座位,与时寻目光相撞时心虚地笑笑。时寻倒也不计较,回以一笑。 没想到下个课间,南休时也被叫出去了。一个扎着高马尾、面容清秀的女生红着脸告白:“南休时,我喜欢你,可不可以……” “不用了,谢谢。”不同于时寻,南休时的拒绝干脆利落。 躲在门后偷听的牧青和田昧忍不住笑出声。田昧事后回味:“一个温柔拒绝,堪称典范;一个像在拒绝推销,冷若冰霜。这两个人真是绝了。” “可不是嘛,我们家南休时是个极其冷漠的男人。” “什么你们家的,帅哥是公共资源!” “好吧,有理。” 几周过去,一班的学生们渐渐熟悉起来。大家发现白雪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冷,反而会在女生被欺负时挺身而出,平时也喜欢和朋友们讨论小说,还会自己写同人文、画同人图,文笔画工俱是上乘,看过的就没有说不好的;时寻总是有求必应,做事尽善尽美,还时常微笑着鼓励身边的人——“他简直就是一束光啊,我将不允许任何人忤逆时寻。”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小迷弟如此评价道;南休时虽然看似冷漠,却会在同学需要帮忙的时候耐心地给同学讲题,一遍不懂就换种思路,他从不会让人难堪,也不会因为对方没听懂就不耐烦什么的“刚才那样讲你可能会觉得有点难理解,我换一种思路再给你讲一下你看会不会好理解一些。”;田昧的长相虽然看似可爱,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攻击力的小太阳类型,可是他篮球却打得极好,还会细心地照顾他人情绪,之前有一个女生来列假了裤子不小心被弄脏,他看到之后二话不说就把外套脱了给女生围上,避免女孩子难堪;牧青虽然嘴碎自恋,但心思单纯,喜怒形于色,为人也是非常的仗义,虽然经常和田眛一起打打闹闹,但是就像他说的那样:我朋友我可以嫌弃,但是你要是当着我面说他们不好,就别怪我骂你了;林菱齐虽然鬼里鬼气,有一种走了很久的感觉,但是他成绩出奇的好,尤其是文科,写的作文更是一绝,好多次都被当作年级的范文了,而且他总是乐于分享,时不时会给周围的人分享带的零食。 牧青和田昧甚至建了个小群,把白雪、时寻、南休时和林菱齐都拉了进来。群名颇为无厘头:“月入一个打不(6)”。 至于为什么会有林菱齐呢,田昧同学对手指解释道:“他总给我零食吃,嘤。” 与前世不同,南休时格外珍惜这次重来的机会。因为他不敢奢望还有下一次重生,所以只能竭尽全力为时寻创造更多快乐的回忆。无论这些记忆里是否有他的存在,他都期盼这些细碎的温暖能够成为挽救的筹码。 虽然明知可能是杯水车薪,但看着群里热闹的聊天记录,看着时寻偶尔露出的真心笑容,南休时觉得,也许这样也挺好的。 于是蝴蝶扇动着的翅膀开始以难以察觉的角度偏转。 第6章 文理科 这样宁静美好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某个周一的班会课上,老慢扶了扶眼镜,用比平日略微严肃几分的语气宣布了文理分科的消息。 "该来的总会来。"南休时望着窗外飘过的云,回忆起上辈子的轨迹——时寻、白雪和林菱齐都选择了文科,其中时寻会选择学美术,参加艺考;而自己与牧青还有田昧则留在理科班。上辈子,他们之间的情谊尚未深厚到跨越班级的界限,分班后便更是鲜少交流、渐行渐远,最终散落在青春的河流两岸,然而这辈子就不同了。 "呜呜呜要分班了..……"田昧无精打采地戳着南休时的胳膊,"你理科这么好,肯定会选理科吧?" "大概吧。" "那时寻和白雪呢?"田昧又往前探了探身子,"你们打算选什么?" 白雪转过头来,柔顺的马尾在肩头轻扫:"我可能选文科。时寻你呢?如果南休时他们选理科,你会选什么?" 时寻轻轻转着手中的笔,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我还没想好。不过文理科对我来说,差别确实不大。" "既然这样……"南休时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你要不要考虑选理科?" "嗯?"时寻迎上他的目光,眼尾微微上扬,目光带着些挑逗的意味"你这么想和我同班?" "没……没啊,是牧青说的,他特别想和你在一个班。"南休时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视线飘向牧青的方向。可能是多年来竹马之间的心灵感应,恰在此时,牧青也回过头来,对上南休时的目光后,他立即绽开一个天真且清澈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问:"怎么了?" 不看还好,这一对视让南休时更加心虚,他朝牧青摇头示意无事,随后却听见牧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牧青揉着鼻子嘀咕:"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南休时:"......" "啊,这样,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时寻将南休时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眉梢轻挑,"看来牧青真的很喜欢我?" "不是……"南休时险些脱口而出"喜欢你的人是我",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是什么?"时寻弯起眉眼,眸光温柔得能将人融化。 "不是只有牧青……"南休时凝视着那双令人沉溺的眼眸,几乎要陷进去,直到视线落在那两颗标志性的小痣上——它们像警醒的符号,将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我也想和你同班。我们……不是朋友吗?" "哦,这样啊,"时寻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带着几分戏谑,"我还以为你要说,喜欢我的人不是牧青呢。" 南休时当场石化。 目睹一切的白雪和田昧:…… 白雪:呵呵南休时你就这样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被他钓的跟智障一样,我看你平时做题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怂样啊,没用的东西。 田昧:我去我去我去我去!!!啥啊怎么感觉气氛不对,但是是哪里不对呢,我们大家不都是朋友吗,对啊,大家都是朋友哈哈哈,啊啊啊啊还是感觉哪里不对!!白雪你说句话啊白雪!! 眼看田昧要把自己盯冒烟了,白雪终于开口:"时寻你别逗他了,分个班而已,又不是转学,以后还能经常见面的。" "对啊对啊,我们都是好朋友哇!"田昧连忙附和。 时寻也笑笑:"对啊,都是朋友。" 南休时心虚地应和:"嗯,都是朋友。"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 当晚,时寻回到家时,明兰已经摆好饭菜坐在餐桌前。 "我看家长群里说,这周要确定选科意向?" "嗯。" "怎么没听你提起?" "我们今天才知道分班的事。" "你堂哥当年选的理科,现在在互联网大厂,工作很稳定。你就选理科吧,这没什么可犹豫的。" "......" "哎,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为了你好,我是你妈,难道还能害你不成?" "当然不会。"时寻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我吃完了,先去写作业。" "嗯,这还差不多,去吧,写完作业记得多刷题。" "好。" 2020年9月23日 这周要确定分科。其实文理科对我来说真的没什么区别,只是不想永远对她言听计从,算了,反正还有…… 分班考试后,牧青兴冲冲地拉着南休时去看分班结果。南休时原本并不想去,但一想到时寻始终没有明确告知最终选择,心底还是存着一丝隐秘的期待,于是最后还是跟着去了。 虽然还是牧青一个人挤进人群查看名单。 "卧槽!南休时你猜我看到谁了!" "时寻?" "卧槽你是天才!你怎么知道?!哎你说他之前不是说大概率选文科吗?难道是哥的魅力太大,他实在……卧槽时寻你什么时候来的?" 时寻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嘴角带笑:"我实在?" "那个……嘶……你实在……哦对了!实在不忍心把人家孤家寡人的丢在理科班,对吧?" "噗。" "时寻,你怎么选的理科?"南休时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某人看上去很舍不得我的样子,我就来了,"时寻耸耸肩,对南休时挑了挑眉,随后转头看向牧青,"是吧,牧青?" "对对对,我舍不得,我特别舍不得。"牧青也讪讪的笑了笑。 "太好了,时寻。"南休时轻声说,方才扬起的嘴角迟迟没有落下的迹象。 三人一齐走进教室,虽然重新分了班,但作为理科火箭班的一班,依然有一半是老面孔。 "啊!你们来了!我想死你们了!太好了时寻咱们还是在一个班!"田昧激动地张开双臂想要抱住时寻,却被南休时中途拦下,不让他抱。 "啊?"田昧一脸困惑的看着南休时。 "大男人成天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南休时面不改色地抓住田昧的手并往牧青面前一放,"牧青刚学了算命,让他给你看看。" 牧青会意地抓起田昧的手,非常配合地装模作样地端详片刻。 “大师,我是什么命啊,你看出来没啊!?”田昧看他真的有模有样的端详着自己的手纹,于是紧张又好奇的问道。 “嗯,贱命一条。”牧青做了个鬼脸,随后带着恶作剧终于得逞的狂笑紧急撤退。 "卧槽你大爷的!你之前不是这样的,我不管你是谁你赶紧从我阿青身上下来,呜呜呜把之前那个纯良的阿青还给我!"田昧追着他的步子,想要狠狠的揍他一顿。 "好了好了,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谁跟你阿青,叫叫叫。"牧青被他象征性的揍了之后一把搂住田昧,顺势胡乱揉着他的头发。 时寻站在一旁,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笑闹。 "所以雪姐和007其实就在隔壁啊?"上课后,牧青悄悄问南休时。 "嗯,他们都是文火班,就在二班。"南休时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牧青,内心有些欲哭无泪且五味杂陈——明明时寻这次都选择理科了,他们终于可以继续同班,可为什么时寻的同桌偏偏是田昧这个憨蛋,而不能是…… "南休时,"牧青突然摸着下巴眯起眼睛盯着他,好像非要从他的眼里审问出什么才善罢甘休,"我怎么觉得……你不是特别想和我做同桌?" "你想多了,不要自己吓自己。" "哦~我知道了,"牧青压低声音,语气有些猥琐,"你喜新厌旧,现在喜欢时寻了,就不喜欢我了。" 南休时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谁、谁喜欢他了,我才没有。"南休时有些慌张,他的脸颊迅速染上点点绯红。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你很不对劲..."牧青审视着他,"你怎么反应这么大……你该不会真的……" "真的什么?看你们两个很久了,上课就这么点时间全给讲小话去了是吧,啊?都给我拿着书后面站着去!"数学老师严羽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牧青一哆嗦。 两个人一边收东西一边往后走,牧青一边走一边小声逼逼“吓死老子了,简直比007还要吓人。” 南休时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这个秘密还没有被发现。 自己喜欢时寻,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恋人那种。 自己上辈子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时寻的呢,记不清了,好像是因为自己发现他身上一直以来都有一种很矛盾的感觉,明明总是温柔的笑着,可是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他黑洞洞的眼里分明静的像一潭死水,甚至荡不起一点点涟漪。于是南休时开始对他感兴趣,想要看清楚他眼底的真情,也正是因此,他开始一点点接近时寻,当时的他只是把这种行为当作对于无聊生活的消遣,但是渐渐的,他看到了更多:他这种把完美面具焊死在脸上的人也会经常去喂流浪猫,还给它搭了个简易的小窝;也会时不时做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报复他看不惯的人,事后却无辜的眨着充满迷惑性的眼睛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偶尔也会显露出疲态,会在一瞬间卸下完美的假面,然后迅速调整好状态。而在这个观察的过程中,南休时情不自禁的被这么个矛盾体吸引,毫无察觉的深陷其中,等到自己发现时,早已无法自拔。 他也曾一度以为自己疯了,不然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生呢。可当他冷静下来客观的审视自己的内心,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犹豫许久,他决定在高中结束之前对他表白,可时寻在美术联考后就很少再来学校。高考结束时,南休时在人群中瞥见一个酷似时寻的身影,想要追上去,那人却已不见踪迹。 从此再也难有时寻的音讯,再然后就是二十多年后了,南休时再次见到了他,那时的时寻有一种大业将成的感觉,像他那样稳重了半生的人,在当时却一副随便谁都能看出他心里的愉悦之情的样子。 南休时记得在那天他甚至主动朝自己走了过来,祝自己:幸福,儿孙满堂。 尽管心里有千言万语,但自己当时也仅仅回道:祝得偿所愿,万事顺遂。 时寻听完之后笑了笑,说他会的。 果不其然,莫约半个月之后,他再次见到了时寻,在那个灰蒙蒙的日子。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神态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一天,是他四十岁的生日,时寻自杀在了他四十岁生日的那天。 第7章 好,我演 转眼,2020年的尾声在渐紧的冷风中临近。冷空气一次次南下,将天空染成月灰色,绵绵细雨笼罩着整座城市。江口一中的教学楼里,暖气与书香交织,一场接一场的模拟考让大家逐渐适应了高强度的学习节奏。 然而,这所素以严格著称的学校,却有着一个温暖的传统——出奇的重视节日与文艺活动。当元旦汇演的消息在周一被宣布时,原本沉寂的教室瞬间沸腾。 “经学校决定,今年元旦将以班级为单位组织文艺汇演。”老慢扶了扶眼镜,眼底藏着笑意,“考虑到汇演的质量,一二班将联合组队参赛。” 话音未落,教室里已是一片欢呼。 “太棒了!‘月入打不6’终于将再次合体!我们是无敌的!”牧青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边叫着一边兴奋地挥舞着双臂。 田昧立刻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听说剧本是雪姐和007写他们的,那质量肯定没得说!至于演员——”他故意拉长语调,目光在南休时和时寻之间来回打转,“就凭你们这两张脸,我们至少能拉来一半的选票!” 南休时闻言蹙眉,语气冷淡:“我不擅长演戏,还是算了吧。” 听到南休时这样说,本来也想拒绝的时寻突然坏心思萌生,他眨了眨眼睛,“我倒是无所谓,”时寻转着笔,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全听导演安排。” 不知为何,听到时寻这般表态,南休时突然话锋一转:“算了吧是不行的,我参加。” 这记回马枪杀得众人措手不及。 牧青有些夸张地捂住胸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南休时,你让我觉得好陌生!” 与此同时,二班教室里正进行着一场充满迷雾似的讨论。 白雪将一沓文稿铺在课桌上,指尖轻点:“剧本框架可以参考我之前写的几个小短文,稍作修改就能用。至于选角——”她与身边的安可交换了一个眼神,“我认为时寻和南休时很合适。” 林菱齐好奇地探头:“诶?你之前写过吗?怎么没给我们看过?” “刚写完呢,还没来得及给你们看。”白雪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哦哦这样,那我现在看……” “安可,快来!帮我把剧情先完善一下!”还没等林菱齐说完,白雪就急忙打断,招手唤来另一个女生。 安可笑眯眯地加入,和白雪一唱一和:“007,等我们把情节先打磨好,你再负责润色细节好不好。” “对的对的,现在还有些……小瑕疵。”白雪补充道,两人齐刷刷看向林菱齐,眼神真诚得令人无法拒绝。 林菱齐:白雪真是个细心的完美主义者,我以后也要向她学习! 当晚,白雪和安可就打了快两个小时的语言通话,她们压低着声音,做贼似的时不时小声交流,偶尔还会迸出几个听不懂的术语,就在这样隐秘的创作中,剧本逐渐成型。 这是一个关于记忆与牺牲的兄弟情故事: 达里安王子与从小相伴的侍卫哈德里安情同手足,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殊不知哈德里安其实是老国王一早就安排在他身边的“影子”,在危难时刻需以性命守护王子。对此,哈德里安心知肚明,却从未说破。 王子十七岁生辰那天,邪恶女巫准备对他施下最恶毒的诅咒,却被哈德里安挡下。女巫震怒之下将昏迷的哈德里安掳走,王宫则为掩盖丑闻,对外隐瞒了真相。 女巫将哈德里安囚禁在古堡,静待他苏醒。这个诅咒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多么惨痛的□□折磨,而在于会夺走受咒者最珍视的东西,于是哈德里安忘记了关于王子的一切。女巫大发现之后大喜,开始日复一日地对他洗脑,试图将他训练成冰冷趁手的武器,企图利用这份被篡改的记忆摧毁王国。 两年后,老国王为王子定下婚约。女巫劫走王子和公主,然而当王子踏入古堡,面对的却是记忆全失的挚友。 在兄弟情的碰撞之下,哈德里安彻底想起来了之前和王子在一起的美好记忆,两人重归于好,并试图说服女巫让他们离开这里。 女巫听罢当然不同意,同时公主其实并不愿回去继续做父王的傀儡,因此选择永远陪在女巫身边,做一个平凡但是自由的人,于是她留在了那座囚禁着往事与真相的古堡。 两国国王在这件事情之后并没有做出什么大动干戈的举动,而是各自退了一步,并不准备深究这件事,毕竟一枚棋子没了还会有下一枚,他们准备继续培养下一任继承人,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不断流传,只是故事中再也没有捣乱的女巫了。 时寻读完剧本,指尖轻轻敲打着纸页,好看的眉眼带这些复杂的情绪:“唔……我怎么觉得侍卫和王子之间……” 安可立刻轻咳一声,急忙有些心虚的解释道:“兄弟情,这是兄弟情!” 时寻但笑不语,目光在两位编剧之间流转,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所以,你们想让我演哪个角色?” “我们最初觉得你很适合王子,”白雪说道,“但林菱齐看过剧本后提出,如果让你饰演哈德里安,前后的反差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戏剧效果。”她顿了顿,语气带着试探,“你愿意试试这个角色吗?” “我都行。其他角色怎么安排?” “主要角色暂定南休时演王子,田昧反串公主,我演女巫,牧青演老国王。” “噗。”时寻轻笑出声,目光扫过两位编剧微红的脸颊:“南休时演王子?田昧演公主?可以的。” “这就是我们要拜托你的第二件事,”白雪与安可交换了一个眼神,“你能说服他参演吗?” “我?其实谁都看得出牧青和他关系更好,找牧青不是更合适?” “不,这完全不一样!你才是最佳人选!”安可激动得脸颊泛红。 时寻挑眉:“小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回到教室,时寻将剧本的事和南休时他们都说了一遍。 “南休时,你要不要尝试一下演王子?”他试探着问。 “你演什么?那个失忆的侍卫?” “嗯。如果你实在不愿意……” “好,我演。” 南休时的爽快答应让时寻罕见地怔住,甚至连一旁的牧青都吓了一跳,这完全不符合南休时一贯的作风,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去饰演一个和平时形象相差那么大的角色。 倒是田昧还沉浸在对公主裙的向往中,自顾自的在一旁摇着花手转圈圈,无暇他顾。 角色确定后,众人约好时间排练。 原本一班的四人是一起去的,结果途中牧青却硬拉着田昧去买水,留下南休时和时寻独处。 细雨初歇,梧桐叶片上的水珠偶尔滴落,在积水处漾开圈圈涟漪。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时寻偏头问道。 南休时望着前方朦胧的街景,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为了弥补一个遗憾。” 抵达排练场地时,一个拿着剧本的女生迎上来:“你们是哪个角色的演员?” 南休时望向时寻,眼底闪过狡黠的光:“他演王子。” 时寻微微一怔,随即失笑,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我是他的侍卫。他才是王子。” 南休时装模作样地闭眼叹气,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女生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明白了,你们先去对戏吧。”说完便笑着离开了。 空荡的排练厅里,有些沉闷的阳光拖着身子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且平淡的光影,像是预示着一场绵绵细雨的来临。南休时拿着剧本,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时寻的身影。 “你还记得第二场的那段独白吗?”时寻低头翻着剧本,墨色的刘海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南休时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看着淡漠到没有什么温度的阳光为他镀上有些模糊的金边,看着他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看着左眼下方那两颗如同泪痕的小痣。 这一刻,他忽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南休时,还是剧本里那个即将失去挚友的王子。 “我会保护好你。”南休时轻声说,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时寻抬起头,好看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什么?” “台词,”南休时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剧本边缘,“我说,这是王子的台词。” 窗外,果然很快就又下起了雨,江城的雨总是细细密密的冷,仿佛能够直接透过层层血肉,直直的进入到骨髓里。 雨滴细细的敲打着玻璃,在光滑的玻璃上留下斑斑痕迹,像无数个未说出口的秘密。 只不过当阳光重新穿过这里的时候,星星点点的痕迹便再也看不见了。 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白雪和安可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看吧,我就说时寻出马一定管用。” “白雪,你觉得他们能演出我们要的感觉吗?” “谁知道呢?”白雪望着排练厅里那两个对戏的身影,唇角扬起神秘的微笑,“也许……会比我们期待的更好。” 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朦胧的水雾中。而在某个少年的心里,一场比剧本更加动人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