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预言外》 第1章 第 1 章 秋季的月色冷冽，清澈的月光透过大片玻璃照进三楼的木地板。由隔断与木柜围成茶室昏暗，只有月光与圆桌上一盏烛火充当着光源。 两个男人在圆桌两侧相对而坐，面容沧桑的老男人整借着烛火阅读着纸上的黑字，他的视线随着文字一行行往下，眉头微微皱起，褶皱里的双眼盛着轻轻摇曳的火苗，让人看不清他的眸色。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则翘着腿，他英俊的侧脸在月光与烛火中映成剪影，他双手无意地交织，等待着自己的父亲阅读完纸上的内容。 老男人读罢将白纸对折放回桌上，他看向对面自己刚回国的小儿子，一别六年，他回来的原因居然是为一个未曾相识的人。 也许这就是他这个小儿子的命运，这个写在他命运之外的小儿子和他其他孩子都不一样的，他是被命运选中的预言者，也是天赋异禀的魔法者。他从来都管教不了这个小儿子，但即使这六年来小儿子都未曾回过家他也依旧爱自己的孩子，希望他平安度过一生，而不是和任何血腥与危险沾上关系。 “伯里斯，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会听，如果这是预言的话我也无法阻止，但是我希望你健康、保护好自己，平安快乐一辈子。”老男人语重心长道，但坐在他对面的伯里斯一言不发，并不想接他这老套的教诲。 他沉默了两秒，目光又落在那张静静躺在桌面的白纸上，白纸黑字谱写的命运让他只能接受。老男人继续道：“那个金发的孩子你今天也看到了，他叫伊瑞安·贾尔顿，是我四年前在一条黑巷里买下的。我从来没参与过人口买卖，但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移不开视线，他不该在那个黑色肮脏的铁笼子里，他应该是更加璀璨夺目的存在，就像这张纸上写着的。” “我原本想收他做干儿子，让他姓查理德森，供他读书，可是他不愿意，他宁愿做一个下人。”老男人的目光看向窗外的远方，似乎是在回忆。 “这四年里他在府里干杂活，性格孤僻不爱和人说话，没什么朋友，还经常和人起冲突。我让安德森多照顾他，安德森是个会看人的人，他知道伊瑞安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却是个正直善良的人，现在府里只有安德森和他算熟。不过他女人缘还不错，年轻的小姑娘都挺喜欢他，不过他对小姑娘也不感兴趣，成天独来独往。”老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说：“他刚来那年梅甘总喜欢命令他做事，不过后来也没劲了，我觉得梅甘是有几分喜欢他。” 伯里斯忍俊不禁：“长得好看的她哪个不喜欢？轻浮的家伙。” 老男人有些不悦：“别这么说你妹妹，六年没见，她也长大了。你呢，今年也二十四了，也没带个女友回来？” “还早。”伯里斯敷衍道，他拿起桌上那张纸在烛台上点燃，灰烬不动声色落在桌面上。 老男人看着他的动作，又想起那纸上的文字，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你的两个哥哥在你这个年纪早结婚了，别的我管不了你，但是这件事我希望你听听我的，如果后面真的发生什么大事，你出意外却没个子嗣，这可不行。” 伯里斯笑着：“父亲，别的事我不听你的，这件事就更不会听你的了。” 老男人离开房间后，伯里斯静静看着桌面上细碎的灰烬。早在这则预言前，他已见过伊瑞安，也许正是五年前那次在莫麦港口的偶然相遇，让他们的命运开始交织。 圣加兹城肯普斯山脉山脚的街区夜市繁华如白日，到处都亮着灯火，行人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有些人穿着奇装异服戴着各样的面具。街巷的转角处常常站着两个身着紧身黑衣戴着骷髅面具的人，他们精致合身的黑衣胸口处有骷髅头的刺绣。他们在人群起着警示与威吓的作用，让来此处行动的魔法者知道自己踏进的是谁的地盘。 圣加兹最大的地下酒馆里烟雾缭绕、香烟与香水交融，利益与**交织。偏角落的卡座处坐着两男两女，他们姿态懒散地坐着，手持盛着酒水的高脚杯。坐在中心位置的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人——巴罗，虽然他已经四十三岁，但却依旧英俊迷人，他没刮干净的胡茬让他看上去比年轻男人的更具成熟的魅力。 巴罗看向坐在对面的十八岁的贝蒂，她长得娇小可爱，戴着一副圆圆的银边眼镜，俨然一副乖巧的学生模样。但贝蒂并不看他，只是欣赏着刚传到自己手里的魔法宝石。 “甜心，你喜欢这枚宝石吗？”巴罗看着贝蒂问道。 贝蒂摘下了眼镜，更细致地欣赏着魔法宝石。巴罗撑着头欣赏她年轻美貌的脸，说：“你摘掉眼镜更好看，下次来别戴这种东西了，这会遮住你美丽如宝石般的双眼。” “闭嘴老东西。”贝蒂被吵得怒道，她把端详完的宝石丢在桌上，抱着双臂一脸不满地看着坐在巴罗旁边的本森，说：“你就带了个这样的东西来？” 年轻的本森笑了笑，说：“暂时没有比这更好的。” 巴罗拿起那颗魔法宝石又看了看，说：“确实略显普通，但是做项链应该好看。应该很适合你哦。”说道最后一句他看向贝蒂。 本森没说话，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老男人喜欢没身材的贝蒂，而且论脸蛋论身材贝蒂都比不上她身旁的万提娜。也许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口味会变化了，但他到了四十岁也不可能会喜欢能当自己女儿年纪的女孩。真是恋童癖。 想到万提娜，本森瞥了一眼这个总是沉默的女人。万提娜在外人面前热情，但在他们几个自己人面前就不爱说话，她是个擅长伪装变幻莫测的女人。不过虽然万提娜长得漂亮但他也对这个女人没兴趣，他喜欢一些温顺妩媚的美人。 其实也许是因为他的能力不及万提娜，他本能地不喜欢比自己强的家伙，但他当然不会承认。 “万提娜，你下一趟打算去哪儿？”想起正事的巴罗看向万提娜，“最近新来了一些成员，他们需要新鲜的血液，试验场也需要新的试验品了。” “我打算去德里克，你要多少人？”万提娜淡声道。 “也许需要二十个。”巴罗看着万提娜那双略狭长的漂亮眼睛，这双眼睛此刻正走神地盯着酒杯里淌着光的酒水。他关切问道：“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最近有好好进食吗，还是出了什么事？如果你需要人手帮忙可以告诉我。” 万提娜抬起眼皮看向他，说：“借我四个人。” 巴罗勾起嘴角，看着她道：“好，亲爱的祝你成功。” 万提娜礼貌性笑了笑，她对本森和巴罗道：“希望你们尽快给我找到能催眠操纵的宝石，要是不知道长什么样想办法去加西亚宅子里找，有了宝石我能给你们找来更多人。” 本森听了无奈笑了笑，去加西亚家就是去寻死，他可不会去那种地方。 巴罗的笑容也同样牵强，他沉默了几秒，说：“我知道你一个人很累，我会尽可能帮助你。宝石我一直有在寻找，前段时间我听到过关于一颗催眠宝石的消息，很不幸这个消息又落入茫茫大海了，但它总有一天会浮露水面的，等到那一天我一定会得到它送给你。” 万提娜扬起一抹美丽勾人的笑容，她点头道：“巴罗，我一直相信你，等你的好消息。”语罢她站起身来，拿上沙发上的披风转身离去。 贝蒂见状拿起桌上的眼镜，和他们简单道别就去追万提娜。 本森在心里轻哼，巴罗的眼光确实是对的，比起像万提娜这样目中无人的女人，只是脾气有些差的贝蒂更加可爱。 巴罗看着贝蒂追上了万提娜，她娇小的个子比万提娜矮一个头，她挽着万提娜的手臂似乎在说笑。看到她两消失在楼梯口处，他转头看到本森那副冷淡的表情，他知道本森并不怎么喜欢万提娜。 巴罗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没尝试过追万提娜吗？” 本森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只说：“不知道。” “她曾亲眼看着卢斯恩杀了她最后的家人，可她如今却效忠于卢斯恩，她的心没有仇恨，同样也没有情感，她的心是空的。这样的女人没有除了己身力量之外的弱点。”巴罗说道。 本森看向桌面上万提娜剩的那半杯酒，像个傀儡的女人他更加没有兴趣。 “早安，伯里斯少爷。”伊瑞安将黑木托盘收到怀中，退到了过道一旁，微微低下头说道。 “早安。”伯里斯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匆匆路过了他。 伊瑞安知道他又要赶去接待客人了。 伯里斯·查理德森，查理德森家最小的儿子，在海外留学六年一直未归，上周刚回来。伊瑞安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很有礼貌，因为每次对他道早安他都会回应。 伯里斯回城时非常低调，起码刚回来的三天内都没惊动报社。直到第四天，伯里斯回城的消息登上了报纸。其实大多数人都几乎要忘了这个留学六年未归的少爷，但报纸上印刷着伯里斯的照片，他优雅英俊的外表一下就吸引了众多年轻漂亮的贵族小姐。 于是报纸发出当日，查理德森家很快就有贵族老爷夫人带着自家千金登门拜访，这家没走下家又来了。平日有些冷清的查理德森府邸登时热闹起来，人来人往。伯里斯一会儿坐在沙发上和一家子聊天，一会儿在花园给漂亮的千金们讲自己在贝内埃的经历，一会儿又躲在后院的果林里休息。 伊瑞安将黑木托盘送回了后厨，上了三楼。他走进伯里斯的房间，房间的窗帘拉了一半，上午的阳光把房间照得明亮。他把沉重的绒布窗帘绑好放在了一边，又把大床重新铺了一遍，床单和被套的纹路一丝不苟。 做完这些后他退出了房间，去往二楼整理书房。 伊瑞安把书桌上的书都分类放回书架上，其中大部分都是魔法书和历史。伯里斯回来带回了很多书，大多是魔法书、魔法史、古文字，他听管家说伯里斯在贝内埃学的是古文字，魔法应该是个人爱好。 但这里一共有九十六本有关魔法的书，如果都能看完，伯里斯的魔法水平应该很高。 很快他就把书架放得整整齐齐，他把凳子椅子摆放好，再拿鸡毛掸子拭去书架上灰尘。 他处理这些府邸内务总是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他需要快点把工作做完，然后挤出时间来学习魔法。 他学魔法三年，把风火光水电类魔法都系统地学了一遍，已经是进阶魔法者，在卡拉瓦镇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水平。但想要达到大魔法者的水平他还差远了，他需要学习更多魔法知识。 他原本打算找个时间去魔法黑市买本更专业的魔法书，但现在书房里什么魔法书都有。他可以免费阅读这些精美的正版书籍，把钱留下来买些有用的魔法物品。 走出书房后，伊瑞安脚步匆匆地下楼，路过边廊时，他瞥见管家正前往前厅。他略加快脚步走过，像是要赶往下一项工作。 他要去后院的兔舍里学一会儿魔法，他平日工作闲暇时总会去那个无人的兔舍里偷偷学习魔法。 后院里几乎没什么人，只在不远处的果林里有几个园丁，他们正打理着梅甘小姐的果树。伊瑞安脚步生风，那个刷了彩漆的木制兔舍在后院一角，此刻晒在暖洋洋的太阳下像一座温馨的小房子。 当他走到兔舍门口，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太对劲，也许是门锁的位置，也许是门前那只洒水壶的朝向，但他的手快过大脑，将门一把推开。 第2章 第 2 章 阳光照进干净整洁的兔舍，这里早已经没有了兔子，只剩一堆木制宠物玩具堆在角落。兔舍还弥留这一股动物毛发的味道，被阳光晒得有些燥哄哄的。 黑发绿眼的英俊男人坐在一张与他精致的衣物极不相符的小木凳上，手里拿着一本黄色牛皮封面的书。此时他从书中抬起头来，和伊瑞安四目相对。 伊瑞安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这个神情温和平静的男人，瞬时间脑子里无数字句滑过，很快他挑选了其中一句：“少爷，前厅来了客人，老爷让你过去。” 伯里斯合上手中的书，站起身来走向伊瑞安，他看了眼手里的书又看向伊瑞安，意思很明显，但伊瑞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伯里斯嘴角扬起温和的笑容，开口道：“你平时就看这种赝品书学魔法？” 伊瑞安垂下眼睫，沉默两秒后，道：“我接受处罚。” 伯里斯看着他这副坦荡认错的模样，有些意外，盯了他一会儿，上前半步把书轻轻拍在他头上，书本从他头顶滑落下来。 伊瑞安愣了一下，眼疾手快只手接住。 “你叫伊瑞安是吧？”伯里斯问。 “是的，伊瑞安·贾尔顿。”伊瑞安回答道。 “这本书写得不够好。还有你那里的其他书也不行。”伯里斯扭头看了一眼背后兔子窝的方向，那里还藏着几本魔法书。 他继续道：“你光靠这些书学魔法会有很多纰漏，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书房里看，你应该知道我带了很多魔法书回来。还有学魔法的事记得跟安德森管家登记一下。” 伊瑞安听前面知道伯里斯大概不会罚他，但听到最后一句他微微皱起眉，看向伯里斯道：“谢谢少爷，后续需要到治安厅登记吗？” 伯里斯似乎没考虑这个问题，他思索了一下，说：“没必要，如果要到治安厅登记的话你以后就得每年都登记一次了，很麻烦。” 伊瑞安心里松了一口气，语气一贯平淡道：“好的，少爷。” 伯里斯对他学魔法的事态度居然不咸不淡，好像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魔法者应当知道魔法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种极具危险的力量，虽然府里也有一些守卫是魔法者，但他们是在治安厅登记过的职业魔法者，相对安全，他这样一个没有经过登记还偷学魔法的人是相当危险的。 不过他并不多问，少说为妙，这是伊瑞安的处世哲学。 伯里斯上下扫了他几眼，问：“哪里的人？” “阿迪莱城。”伊瑞安答道。 “这样的发色主要在贝内埃那边吧？” “阿迪莱城少数民族也是这样的发色。” 伯里斯看他微垂的眼眸被细碎的金发遮挡，伸手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清俊的眉眼。 他这些天忙着应付各种千金小姐，没能认真看伊瑞安的长相，有时只是远远瞥见会多看两眼他干净漂亮的金发。这时，他记忆中难忘的脸终于与现实重合，甚至更漂亮了。 伊瑞安眉眼清俊，水蓝的眼睛干净澄澈，眸色浅睫毛长，直直的睫毛根根分明。他的眼梢略长微微上挑，鼻梁高挺，微粉的嘴唇形状精致漂亮。清新脱俗的骨相，立体清俊的五官，少见的漂亮男人，是男人女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挺漂亮。”伯里斯评价道。 伊瑞安垂下眼，长长直直的睫毛垂落下来，他神色不变道：“谢谢少爷夸奖。” 伯里斯笑笑地看着他，说：“找管家再登记一条，今天开始你只服侍我。” 伊瑞安点头道：“好的，少爷。” 下午伊瑞安收到了伯里斯送的书，精致的宝蓝封皮，烫金的书名和几乎全新的米色书页，完全不同他从黑市里淘来的二手旧书。伊瑞安看着这本书，在心里对伯里斯的印象好了一分。 伊瑞安从这天开始只跟着伯里斯，服侍伯里斯是很轻松的工作。伯里斯不需要别人替他梳洗整理仪容或诸如此类近身的事情，只需要做一些日常打扫房间、准备洗澡水或者整理衣物之类的工作。 伯里斯最近常常和贵族千金小姐在外面“约会”，说是约会，其实只是伯里斯被约出去和千金小姐观赏话剧听音乐剧。这种时候伊瑞安不用跟着，只要他一出门，伊瑞安几乎一天都没有工作。 夜晚工作结束后，伊瑞安收到了露西娅见面的信号，他换了件衣服就从后院出了门。 十月的莱因特三街，夜晚九点已经几乎没什么人，宽阔的街道空荡荡，街边的路灯燃着温暖的魔法火焰，昏暗地照亮着路。 伊瑞安走在街边，他穿着黑色短夹克，头上带着一顶褐色的羊毛绒帽遮挡着他显目的金发。微凉的冷风抚过他神情淡漠的脸，他吸了吸鼻子，觉得明天该降温了。 街尾的排式居民楼，四层建筑，密集的窗口星星点点地亮着灯。伊瑞安抬头望到四层位置位于角落的窗口，窗帘拉了一半，一个女人站在窗边点着烟。 晚风把那阵烟雾稀释散开，两人远远地看见了彼此。 叩叩——伊瑞安干脆利落地敲了两下门，门很快就开了。 两人身形都纤细修长，气质相近，站在一起如兄妹般相像，但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露西娅的五官精致漂亮，是一种凌厉自强的美感，尽管此刻神情慵懒，那双狭长的眼却如蛇一般带着潜在的危险意味。 “叫我来有什么事？”伊瑞安平淡地开口。 露西娅让开了身，让他进了小客厅。 客厅不大，但堆满了东西，壁柜和桌上摆满了魔法药剂的瓶子和魔法物品，墙上贴着许多份报纸，被墨水画地乱七八糟的，那是她以前接过的悬赏的参考资料。 小客厅一侧有通往阁楼的木梯，木梯通往的是阁楼露西娅的房间，伊瑞安只去过那上面一次，是一个很温馨但乱糟糟的小房间。 伊瑞安没有坐，他站在方形的木桌旁，木桌上依旧堆满了东西，但清出一小片空地，那里放着一只陶瓷杯子，杯子里是一支摁灭的烟。 “一周多没见你，想找你说说话。”露西娅的声音和她的形象一样有些懒散，她在软座垫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 “是吗。”伊瑞安自语般说着，他看向贴满报纸的信息墙，上面已经新覆盖了一层报纸。 露西娅看着他笑了笑，说：“以为是新单子吗？” “不是吗？”伊瑞安看向她。 “你猜。”露西娅眯眼笑。 伊瑞安收回目光，瞥了一眼那只杯子。这只嵌着金丝的杯子是上一个睡在这里的男人留下的。那个男人是一个贵族，长得高挑绅士有风度，但在上周和别的贵族小姐订婚了。 “和平分手的吗？”伊瑞安看着她问。 “当然。”露西娅直视着他的眼睛回答得很快，她双眉微挑神色如常，像是故作洒脱。 伊瑞安沉默了两秒，决定转移话题，说：“查理德森家回来个少爷。” “我知道，叫伯里斯·查理德森是吧。人还挺低调的，回来三天才登报纸，那照片看着像个风情万种的男人。”露西娅看向墙上的一份报纸。 那张报纸贴在报纸墙的中间位置，黑白照片上，伯里斯在一家百货商店前微微笑着看镜头，英俊优雅的贵公子模样。 伊瑞安坐在了另一张软垫椅上，说：“嗯，最近很多人约他，人还可以，比梅甘好点，但他是个魔法者。” 露西娅听到最后一句微微挑眉，贵族最近很流行学魔法，但能学会的并不多，魔法毕竟还是很看天赋的东西。她说：“水平怎么样？” 伊瑞安思索后开口：“不清楚，但他有九十六本魔法书，在贝内埃学的还是古文字。我学魔法的事被他发现了，他也没有追究。” 露西娅挑起眉：“这么放心，那水平应该不错。” “嗯。那些书他要是都能看完，水平肯定比我们高。”伊瑞安道。 “是个大魔法者也不奇怪。”露西娅说，她很快换了话题：“其实有个新单子，今早亚伦介绍的，可能会有些棘手。他怕死不想接，我缺个搭档，你想参与吗？” 伊瑞安就知道果然是有新的单子了，他问：“多少钱？” “事成二十万金，我们五五分。” 听到这个金额，伊瑞安那张一贯平淡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他微微挑眉：“具体什么内容？” 露西娅捡起了杯子里那支烟，重新点燃抽了起来，烟雾将她的面容拢上一层纱，她说： “关于一颗魔法宝石——堪斯雷亚出了个连环杀手，从南部一直杀到中部，只杀魔法者，现在已经杀到奥垂文了。按照他的行动轨迹，马上就到德里克了。据说他手里有一颗具有催眠能力的宝石，能量强大很危险。雇主想要那颗宝石，他给了亚伦一封线索信，如果我们接下亚伦就会把这条线索给我们。” 伊瑞安思索片刻，说：“催眠，确实很危险，关于他这个杀手有别的线索吗？” “有。”露西娅打了个响指，墙上的趴着的报纸飞到他们面前，“都是我今天整理的，这些受害者就只有学魔法的共性，而且都是‘自杀’。” 裁剪后的报纸在空中整齐排开，每一份都是离奇的自杀，自杀者千奇百怪，各种阶层的人都有，甚至有一位贵族少爷。 伊瑞安看完后，又一份报纸飞到他们面前。 露西娅道：“这件事已经惊动到德西兹的魔侦总队了，总队那边派了三个人下来，三天后到达德里克。德里克魔侦队也已经处在戒备模式了，如果我们要接的话还可能和魔侦组碰上，对你来说会很危险。” 魔侦队全名魔法事件侦察队，每个城市都设有魔法侦察队以控制魔法者犯罪事件。魔侦队总队设在国都德西兹，总队共三十人，个个都是实力不凡的大魔法者。当地方魔侦队能力不足控制不住事态发展时，总队就会调派人下来管控。 雇主居然想从魔侦总队的人手里抢东西，这实在是异想天开，要是和总队的人撞上，他们毫无胜算。 难道雇主手上那条线索有重要作用？ 露西娅看他沉默着，像心有灵犀似地为他解了疑：“亚伦说那条线索是关于杀手近日行动路线的，如果我们能赶在魔侦队和其他人之前碰见他，我们要对付的只有这个杀手，还是有希望的。” 德里克魔侦队的水平似乎并不太高，其中只有队长实力稍强，队员也都是刚进阶的魔法者，只要他们能赶在总队的人下来之前拿到宝石就行。 比起魔侦组，伊瑞安更担心的是那颗操纵人心的宝石，优质的魔法宝石威力难以想象，危险性也难以估量。一个能驾驭强力宝石的魔法者，能力想必也很高。 但二十万的单子一年可能也才一个，他们平日里接的都是几千几万的小单子，这金额实在是过于诱人。打得过就得二十万，打不过也并不一定逃不掉，总归可以试试。 伊瑞安思索了半分钟之久，才开口：“试试。” 露西娅勾唇一笑，她知道伊瑞安是个和她一样不怕冒险的人，她一挥手，横在他们中间的报纸飞回墙面上趴着。 “那我就接下了，我一会儿通知亚伦。”露西娅说。 “嗯。拿到线索信尽快通知我。”伊瑞安说。 “好，时间紧迫，你这几天务必要腾出时间来。”露西娅叼着烟道。 “嗯。”伊瑞安应了一句，安德森管家向来不怎么管他，这大概是马歇尔的意思，马歇尔对他一直都很好。 至于伯里斯，顶多受罚。 “还有别的事吗？”伊瑞安问。 “没了。”露西娅取下烟丢进杯子里，杯口升起袅袅的烟丝，她又看到墙上那张伯里斯的照片，她指尖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眯起眼：“查理德森家小少爷这张脸确实好看，等这事办完了，我觉得我该去跟他制造一场偶遇。” “......你可以试试。”伊瑞安对露西娅的情感生活并不太关注，只是有时候露西娅分手后的状态很不稳定。像今天这么平静地抽着烟的情况并不多见，但她还留着那只杯子，像是余情未了。 露西娅见他的目光在那只杯子上停留了一会儿，赶人道：“今晚就这样吧，明天见，祝你好梦。” 伊瑞安点头，回道：“你也是，晚上好梦，别想那个让你伤心的男人。” 露西娅听到最后那句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笑。她和那个男人真的是和平分手的，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 等她想说什么伊瑞安已经离开了。那扇门关上，空气里只有风吹的声音，她的心却突然有些莫名的酸涩。 第3章 第 3 章 “早安，少爷。”伊瑞安像往常一样进房间后道早安。 伊瑞安拉开半掩的床幔，伯里斯并没有起来，他乌黑微卷的头发陷在米白色的枕头里，背对着他睡着。 “少爷该起床了，你说过你今早十点有约。”伊瑞安大声道，见没动静伸手晃了晃他。 伯里斯翻过身，他微微睁开困倦的眼，那双绿色的眼睛还有些潮湿的困意，他缓缓看向伊瑞安，脸上又扬起平日里那副温和愉悦的神情：“早上好，几点了？” 伊瑞安拿了他床头柜上的怀表，弹开金属表盖看了一眼道：“八点四十分。” “很准时。”伯里斯坐了起来，裸露的上半身身材好得醒目，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清晰流畅，整个人比报纸上那张照片还好看。 伊瑞安想起昨晚露西娅的话，认真打量了他一番。 如果伯里斯和露西娅站在一起应该会相当般配，露西娅本身个子挺高，一米七五，平时还爱穿有跟的靴子，站在一米八出头的男人身边两人差不了多少。但伯里斯真的很高，身材也好，在外观上会是很适合露西娅的类型。 伊瑞安把准备好的衣服递给他，在心里想着两人性格上合不合适。 “今天有点冷。”伯里斯边穿衣服边说。 “是的，我给你准备了一件厚一些的毛衣。”伊瑞安道。 伯里斯看向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说：“你也该多穿点。” 即会每天道早安，又会关心下人，这贵族少爷比他见过的不少都礼貌，还有几分体贴，确实挺适合露西娅。露西娅虽然看着像个女强人，生活上独立自主，但其实喜欢体贴成熟年龄比她大的男人。 但伊瑞安紧接着想到他成天和不同的女人在外面约会，如露西娅所说是个风情万种的男人，这种男人并不能给够女人安全感。 伊瑞安在院子里备好了马车。 马车夫悠闲地坐在马车前，他摇摇晃晃着马鞭，时不时斜目看一眼站在一旁的伊瑞安。不久，他开口：“诶，少爷最近有和哪个千金写信吗？” 伊瑞安站得笔直，看着宅院大门的方向，听闻马车夫的问话，他答道：“不知道。” “那他有说起哪家的千金吗？”马车夫问。 “没有。”他还没听伯里斯主动说起过哪个贵族小姐。 “真没有吗，他就没说过戴琳芙小姐？戴琳芙小姐多漂亮。”马车夫像是在打探什么消息。 伊瑞安摇头：“从未听过。” 马车夫听闻便不再问了。 查理德森家的小女儿梅甘从宅院的侧外廊走来，伊瑞安眼角余光便默默半转身，不想被她看见。但他这头璀璨的金发即使在阴灰天里也格外醒目，不想被看见太难了。 梅甘束着低低的双马尾，头发从肩头垂落下来，如黑色亮丽的瀑布。她长相甜美可人，不同于她的哥哥们和姐姐。她是马歇尔的私生女，在查理德森夫人去世后才被接进府里，也是查理德森家最小的孩子，今年才十九岁。 “伊瑞安，要去哪里呀？”梅甘走来。 伊瑞安转身对面她，答道：“梅甘小姐，我要和伯里斯少爷出门，他没说过去哪里。” 梅甘抱起双臂，有些不太高兴但克制住了，只故作无谓道：“好吧。不过我要提醒你，那家伙开始相处是不错的，但后面就会变成一个讨人厌的人，你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不要被他骗了。他要是为难你你要和我说，我跟管家说把你安排在我这边，” “好的。”伊瑞安应道。但其实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在梅甘手下做事，梅甘总是有做不完的事、说不完的话。他之前好不容易借着守卫空缺的机会从她手底下离开了，他不会再回去了。 这时伯里斯正巧出来了，梅甘扫了一眼伯里斯就离开了。 他们兄妹感情不好府里的人都知道，伊瑞安听管家说是因为他们性格不合。 伯里斯走来，他看着梅甘从侧边的石板路去了小花园，他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问伊瑞安道：“她和你说什么了，要在我手里抢人吗？” “不是的，少爷。”伊瑞安答。 伯里斯只是笑笑，没说话。 花园俱乐部位于莱因特主街，这个俱乐部是卡拉瓦镇的一家颇大的贵族俱乐部，占地面积有一所中学那么大，主建筑被花园环绕着。花园由数十名园丁打理着，一年四季都开着漂亮的花。 伊瑞安已经是第三次来这里了，他知道他又得陪着一帮富家子弟打桌球了。 伯里斯领着他穿过漂亮干净的花园，门口的侍卫见是最近的常客，只做简单的登记就放他们进去了。 二楼的桌球室里，四五个贵族少爷已经到了，三三两两地聚在几张台桌旁。他们见伯里斯来了，打了声招呼。 伊瑞安看这里五个人，加上伯里斯正好六个，不需要他加入，他自觉地在一侧的长沙发上坐下。 “终于来了，我和万森特都带着给你的手写信呢。”维克托把细长的球杆架在肩上，对他嬉笑道。 “是你妹妹的吗？”伯里斯在墙壁的球杆架上拿了一支杆，随口问道。 “那要让你失望了，她从不爱写信，是戴琳芙给你的。”维克托的目光朝沙发旁的小圆桌看了一眼，桌上躺着两个信封。 “另一封呢？”伯里斯问。 另一桌的万森特看过来，说了一句：“是我妹妹给你的。” “那我一会儿得好好看看了。”伯里斯笑笑道。 他们一帮人边打桌球边闲聊，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一些家事、政策和婚姻恋爱。他们中只有一个结了婚。 伊瑞安从书架上拿了些期刊和报纸看，俱乐部的侍者时不时会进来送些茶水水果点心，这些茶水点心基本都是伊瑞安消耗掉的。 维克托和伯里斯一桌，他们两打球一向随性不争输赢。维克托问着他贝内埃那边的奇闻轶事，目光时不时落在安静坐在那边的伊瑞安身上。 伯里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转头朝伊瑞安那边看了一眼，又看向维克托。 维克托见小动作被发现了，便不再掩饰，说：“我之前也见过他，在你家好些年了吧，是贝内埃人吗？” “不是，阿迪莱的少数民族。”伯里斯说。 维克托又朝伊瑞安那边看了一眼，说：“他的气质和长相都很好，我觉得可以培养他做点别的，让他去读书，只做个下人可惜了。” 伯里斯手指架着杆随意打了一球，花球落袋，他用巧克擦了擦球杆，说：“我父亲早说过这事，想让他做我家干儿子，但他不愿意去读书。” “为什么，他不是挺爱看书的吗？”维克托看向正在看期刊的伊瑞安。 “有的人爱读书但不喜欢学校，这是两码事，你不是也这样吗？”伯里斯笑笑道。 “我也没有不喜欢学校吧，我只是不喜欢听那些老头念书，还有准备一些没有意义的考试。”维克托道。 “谁不是呢。”伯里斯随口接话。 他们谈笑间，伊瑞安被另一桌叫去打球了。 伊瑞安在一周前还是个完全没打过桌球的人，在陪这帮人打了几次后现在熟练了不少，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打不过这些技巧娴熟的少爷。 和他一桌是个哈里斯家的二少爷——卡斯帕·哈里斯，哈里斯算是德里克城势力较强的家族，哈里斯老爷是德里克城治安厅的副厅长，长子在今年也进了治安厅，做了一片区域的警监。 卡斯帕看着这个金发蓝瞳的下人，他举手投足都显得大方得体，气质清冷体态挺拔，完全不像个下人。还有他那张俊秀精致的脸，脸上的神情总是冷淡得分明，没有一丝讨好意味。 “你的技术进步了不少。”卡斯帕见他连进两球夸赞道。 “还好。”伊瑞安应道，说着他这一球碰壁了。 “你很喜欢看书吗？我刚刚看你看了两本期刊。”卡斯帕问。 “嗯，打发时间。”伊瑞安说。 卡斯帕俯下身架杆，干脆利落的一杆让花球落袋，他起身，目光微微向下看着伊瑞安：“你平时和伯里斯说话也是这样吗？” 伊瑞安看向他，这个似乎是看他不爽的男人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与他那句话一起构成无声的威胁。 “不好意思卡斯帕少爷，我一直是这样说话的。”伊瑞安说道。 “如果你是我家的仆人这样可是会被罚的，基本的礼仪管家没教你吗？” “......不好意思，没人教过我。”伊瑞安道。 卡斯帕连进了三球，他擦着球杆，看向伊瑞安：“你想学的话我可以和伯里斯说让你来哈里斯家学。” 伯里斯清了台，他把球杆靠在桌边，看向卡斯帕那桌，他正和伊瑞安说话。 卡斯帕一个劲不知说着什么，伊瑞安很少开口，即使开口那张嘴张了几下也很快就闭合了。 伯里斯走到他们的台桌旁，卡斯帕见了他，说道：“伯里斯，要不要让他来我这里学学礼仪？” 伯里斯闻言笑了笑，看向伊瑞安问：“你想去吗？” 伊瑞安绷着嘴角没有说话，这种问题该问他吗？ 伯里斯见他沉默，对卡斯帕道：“他可能不是很想去。” 卡斯帕的目光又落在伊瑞安身上，他倒也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人，他只是单纯觉得伊瑞安身为一个下人却总是冷着脸很不合适。 “好吧，可能人的个性不同。”卡斯帕道，他顿了一下，佯装无意问起：“你回来你姐会回来看你吗？” 伯里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卡斯帕之前追过他姐姐朵蕾丝，现在还惦记呢。伯里斯说道：“她不会为我专程回来一趟，冬天才会回吧，你还喜欢她呢？” “当然不，只是问问。”卡斯帕没能清掉最后一颗球，他让身给伊瑞安。 伊瑞安移动到他的位置，俯下身架杆瞄准，下颌几乎轻触球杆。干脆利落的一杆击出，最后一颗球应声滚入袋中。 伯里斯靠在球桌边看着他，想起昨晚刚拿到手的资料。 他回国前就托人整合了贝内埃所有金发贵族的家庭成员资料，昨天刚拿到手。他仔细看了每一份资料，靠年龄筛掉了五六十份，最后留下三份。 一份是家里小儿子多年未归，有信件寄回家但是找不到人；一份是有死亡记录却找不到尸体，最后一份是五年前被天神十字军灭门的墨洛文家，相传墨洛文家的独子在屠杀那天并没被找到。 昨夜伯里斯看着最后这份资料沉思了很久。五年前他在贝内埃听闻过墨洛文家的事，但这件事的消息在两天内就遭到了全面封锁，连罪状都没有公布。 他那时有兴趣打听了一些，才知道墨洛文是一个独树一帜的强大的魔法世家，却默默无闻地躲在玫里耶的北部，不怎么外出也很少社交。 有一点很奇怪，他拿到手的那份关于墨洛文家的资料，家庭成员里只登记了一个四岁就死了的女孩。关于独子的信息除了私家报社的传言，就只有一份当地的官方报纸，记录着墨洛文家小少爷参与了洛佩兹家的晚宴，没有名字、没有照片。 他当时就很疑惑，这个独子被他家里有意识地保护了起来，以至于出动了天神十字军都没能找到这个独子。 伯里斯只留下了这份资料，伊瑞安那身抹不掉的贵族气、贝内埃人的金发与长相、不肯做他家的干儿子像是怕抛头露面、有魔法天赋，没有比这个身份更适合他的了。 许是他盯着人太久了，伊瑞安侧头看向他，那张俊俏的脸冷淡又平静。 伯里斯对他笑了笑，收回目光。 他昨夜给贝内埃的朋友写了信，让他们搜集关于墨洛文家的信息资料，他很好奇墨洛文家做了什么，实力强大却默默无闻，最后让天神十字军灭门。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在魔法世家长大的伊瑞安居然近年来才开始学魔法，这也是一种保护吗，为什么？ 这颗写在他预言里的棋子似乎比他想的要特殊。 第4章 第 4 章 夜晚，伯里斯洗完澡后拆开那两封信看了看，都是约他见面的，但他记得他已经明确拒绝过她们两了。他决定写两封拒绝信过去，虽然这样会伤了两位小姐的心，但没有结果的关系还是要好好划清界限。 “伊瑞安，帮我拿两张纸。”伯里斯说， 伊瑞安刚准备离开，闻言又折返，在书柜下方拿了两张米色的纸给他。 伯里斯匆匆写了几行话，将两张纸对折连带着两个信封递给伊瑞安，说：“明早帮我寄了，不要放邮筒。” “好的少爷。”伊瑞安接过。 伯里斯从抽屉中翻出两张钞票递给他：“剩下的当奖金，要不要我让安德森管家给你涨点薪水？” “谢谢少爷，不用了。”伊瑞安接过两张两千金的钞票，对伯里斯的印象又好了一分，麻烦事少还能时不时发点奖金。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伊瑞安回到属于他的小房间。 他的小房间靠近后院，是一件单人间。 他刚来查理德森府邸时住的是三个人的寝室，他原本的性格就不讨喜，更何况是刚做下人的那段日子，成天一脸阴沉，性格极端。虽然他不主动招惹任何人，但只要别人招惹了他，他就和对方打得头破血流，不过头破血流的通常是他，因为他总是一对多。那时他个子不高身体瘦弱，打不过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管家告诫了也无济于事，于是马歇尔给了他一个单独的房间。 原本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后来他自己去树林里捡了些木材做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在墙上钉了一排钉子挂衣服和物品，还把原本破破烂烂的窗框修好了，去集市买了布料换掉了脏兮兮的窗帘。 木桌上堆叠摆放着十多个玻璃罐，是他刚来查理德森府邸那段时间吃水果糖攒下的。那段时间他并不攒钱，发了点薪水就去百货商店买零食。 那些拳头大的玻璃罐现在装着一些杂物，断掉的铅笔、小块橡皮擦、针线和大大小小的纽扣，有些玻璃罐还空着。自他接触魔法后他就不怎么吃零食了，有事情填补他的生活空缺他便不再需要这些生活甜味剂。 次日清晨，伊瑞安收到了露西娅送来的两个信封，一封信封装两张一万金的定金，一封装着线索与地图。 伊瑞安把装着定金的信封塞进了衣柜里的小匣子里，他目前存了十八万金，可以买一些简单有用的魔法物品。如果这单任务能做成，等哪天魔法黑市又有魔法宝石拍卖了，他也能去凑凑热闹。 看完线索信后，他焚烧了信件，把地图塞进口袋。 今天伯里斯没有人约，不用早早叫醒他。伊瑞安在房间的床头柜上留了一张请假条，下楼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线索信中写连环杀手将呈列车到达德里克，落地的车站在隔壁赫瑞森镇，这趟列车将在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到达。 十点五十分，伊瑞安搭乘的马车到达赫瑞森大剧院。 剧院外是一片广阔的广场，地砖堆砌平整，一座人形雕像耸立中央。群人与车马从广场上交错穿过，清晨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长。 伊瑞安站在原地，眯起眼寻找露西娅的身影。不多久，他看到了站立在雕像边的露西娅。 露西娅身着一件褐色长风衣，长发挽起绑成一个丸子，让她那张凌厉漂亮的脸完整得露出来，看起来更不好惹了。 露西娅也看见了他，她对伊瑞安一笑，大步朝他走去。 露西娅上下扫了他一眼，说：“都快入冬了，不冷啊？” 伊瑞安只穿了两件薄薄的衣服，虽然有点冷，但是更方便行动。他说：“还好。” 露西娅拿出兜里的怀表，弹开金属表盖看了一眼，“走吧。” 赫瑞森的车站是最近新修的，干净又大气，钢架亮丽，玻璃穹顶透亮，折射着明晃晃的阳光。 他们两没有买票就没进去，只是在外面走了一圈。 他们在车站一侧找到了一条人少的巷子，伊瑞安召出长剑，在食指上取了一滴血。血珠沿着剑刃滑落，他垂下长剑，那滴血向下坠落。 血滴接触地面的瞬间，立即向外抽出无数条扭动如游蛇的血丝，血丝向外蔓延，迅速包围了整个车站。 如果有魔法能量触及到这些血丝，血丝会立即将信息传达给他。 露西娅靠在墙边看着，说：“你的血还真好用。” “嗯。”伊瑞安应了一句。 露西娅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碎纸片，她低声念着咒语，手心的纸片立即变化起来，变成一个个小人从她手里飘下，这些小纸人往巷子外飘去，潜伏在出站口的花坛边。 “跟亚伦学的？”伊瑞安看着这些略显滑稽的小人，亚伦最喜欢用各种东西捏小人。 “对啊，还不错吧。”露西娅笑笑。 车站外的一家咖啡馆里，他们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透过玻璃窗监视着出站口的方向。 当怀表的指针指向二十分整，不多久，出站口开始有各色各样的人流涌出。 两人紧盯着人流，伊瑞安专注着自己布下的血丝网传达回来的信息。 很快血丝就产生了波动，伊瑞安的目光立即锁定了人群中那个男人，说出了明显特征：“黑色手套黄色领带。” 他的话语落下，露西娅立即操纵小纸人，潜伏在花坛边的小纸人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黏附在男人的鞋底。 “咖色礼帽米色手提箱。” “深蓝色长裙。” “酒红色发黑色面纱。” 伊瑞安一连串念了六七个人，露西娅忙中抽空说道：“现在学魔法的人都这么多了吗。” 直到念到第十一个人，露西娅突然道：“有一个被掀掉了，就是他！” 她的声音在略显安静的咖啡馆里显得异常大声，客人纷纷以责怪或好奇的眼光看向他们。两人并未理会，立即起身，在众多客人与咖啡店侍者的不解目光中奔了出去。 露西娅在前面带路，伊瑞安跟在后面。 他们在人群来往的街道上奔跑，虽然使用瞬移魔法会快得多，但是在不熟悉的地方他们无法预测瞬移的目的地会落在哪里，只能用跑的。 露西娅钻进了一个狭窄的巷子，抄近路跨过了一条街。 伊瑞安边跑边问：“还记得是第几个吗？” “第五个。” “棕色短发长脸绿色领带黑色大衣，一米八，黑色皮质手提箱。”伊瑞安将那人的形象更为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露西娅在一家商铺门口停下，前方一百米的地面上躺着那片小纸人。 两人平复着急促的气息，放慢了步子走在这条商业街的一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前方的行人。 街上的男人大多都穿着黑色大衣，伊瑞安回忆着方才在出站口看到的那人的身形，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终在街尾处看到那条绿色领带。 他加快了步伐，露西娅知道他正紧盯着目标，没有出声只是跟着他疾步而行。 那人消失在街的转角，伊瑞安立即拔腿穿过人流跟上，两人刚过转角，就见那个男人进了一家旅店。 他们放松下来，伊瑞安从口袋中掏出一片碎纸，他念了个咒文，那纸片变成一只白色的小蝴蝶飞了出去，它会在杀手身上不动声色地埋下一个符文标记。 “这里人多，我们得想办法把他引到人少的地方去。”露西娅靠在石砌的墙壁上说道。 “不用，进入幻境就好。”伊瑞安道。 露西娅挑起眉头：“这里可是商业街，惊动魔侦队怎么办？” “找一个金属容器，留一个人在外面控制就不会能量外泄，我来拟造幻境和进入，你负责控制。”伊瑞安道。 露西娅摇头：“你控制，我进去。” “我不放心，对面毕竟是催眠。” “我也是。” “......”伊瑞安思索了两秒：“现在叫亚伦过来。” 与此同时，查理德森府邸主宅三楼，长廊尽头的房间内，刚睡醒的伯里斯拿着床头柜上那张字条看。 胆子真大，五年了还没点下人的自觉，马歇尔真是对他太好了。 伯里斯看完一脸漠然地把纸条丢进抽屉里，又拿出那份墨洛文的家族资料来翻看。 虽然目光落在纸页上，他心里却在想等伊瑞安回来该怎么罚他。但伊瑞安显然是不怕惩罚才敢这样，就像在兔舍里被抓包了也立即领罚。 伯里斯摩挲着粗糙的纸页，想，他这次出去估计是接悬赏单挣钱了，学魔法有很多地方都要用到大笔的钱。有点能力的魔法者多少都靠这个挣钱，自由且收入高。 他的目光落在墨洛文家小少爷参加晚宴的那则新闻上，想，这么喜欢挣钱不如罚他点钱，但是罚钱只能扣薪水，他那点薪水实在没什么好扣的...... 不过，这么不在乎薪水，想必攒了不少钱。 他想到两个新点子，心情愉悦地把资料丢回抽屉里。 赫瑞森镇，两人最终协定由露西娅在外控制幻境的稳定，伊瑞安把杀手带进幻境进行一对一决斗。 两人在街边买了一盒水果糖，糖盒是金属做的，巴掌大小，刚好合适。 他们旅馆订了一间房，露西娅将糖盒掏空放在一张圆桌的中央，她开始低声念咒语，一圈圈微光围绕着铁盒泛开，铁盒中的空间开始被扭曲。 伊瑞安将指尖的鲜血滴入铁盒，那滴心血被卷入扭曲的时空中。他闭上眼睛，静心念出一串魔法符文。 当他再次睁眼，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他站在一片虚无的白色幻境中，四周雾气翻涌，没有天空，没有地面，只有无边的白。 十米之外，是穿着黑色大衣的杀手，但奇怪的是，伊瑞安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脸，当他定睛看去，他的视线突然被拉扯，他立即移开目光。这正是催眠宝石的效果。 他手握长剑，一只白色小蝴蝶回到他身边，剑刃上细密的火纹隐隐发亮。 “你不是第一个把我引入幻境中的人。”杀手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危险与蛊惑，“他们都死在自己拟造的幻境中，你觉得你的结局会和他们一样吗？” 伊瑞安没说话，只是调整了握剑的姿势，他不喜欢和任务目标有过多交谈。 他压下眉紧盯着那件黑色大衣，右手握紧长剑。 第5章 第 5 章 下一秒，两人同时动了。杀手手握权杖挥扫，无数虹光如鞭子般抽向伊瑞安，所过之处，雾气被染成诡异的紫色。 伊瑞安侧身避过，剑锋斜挑，一道幽蓝的剑刃劈向杀手面门。杀手权杖一挡，权杖顶端的紫色宝石吞没了光刃，反手一挥，这道光刃重新斩向伊瑞安，伊瑞安抬手挥剑接下。 他们的战斗没有华丽的爆炸，只有精准而致命的交锋。 伊瑞安的剑快如闪电，每一次斩击都直指要害，但杀手的权杖总能恰到好处地格挡或偏转。 在不间断的进攻与防守中，伊瑞安分出一份心思注意到权杖上那颗宝石的虹光越来越浓。每一次他从杀手身边擦过，他的思维都会微微迟滞，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意识。 察觉到异样的伊瑞安收剑往后闪退了几步，与对方拉开十米远。 杀手也停止了进攻，他悠悠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心思很简单的人，没想到是把沉痛藏起来了，真有意思。” 在他最初窥探伊瑞安的心时，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只关乎要从他手里抢走宝石。但随着一次次进攻，他发现那片空荡荡的心土上似乎埋葬了什么。 “我最喜欢这种时刻，不论多强大的人，他们面上看起来多镇定稳重，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事情不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但只要肯深挖，平静之下一定埋葬着绝望。” 他的话语飘入伊瑞安的耳中，一种久违的悲伤从他的咽喉往上冒。 伊瑞安吞咽下沉重的悲伤，他压下眉，挥剑朝他闪击，在剑刃即将触到那件黑色大衣时，那人却化作一片虚影消散，定定地站在他身侧。 他才知道这看不清面容的杀手放在一直在保留实力，比起暴力手段，他似乎更喜欢精神折磨。 "身手不错，但变慢了，你发现了吗？" 伊瑞安横见朝旁侧挥去，剑刃又斩散了一片虚影。 “让我看看你叫做什么名字，伊瑞......” 伊瑞安立即反手旋剑，剑刃划过他的右臂，血珠随着剑刃向下迅速滑落。他剑尖点地，古老的咒文沿着剑身亮起，幽蓝的火光在虚无的地面蔓延成六芒星阵。 伊瑞安念起低沉的咒文，他水蓝的眼睛幽幽亮起，沉静又可怖。 杀手被这忽然变强的力量震得被迫噤声，六芒星阵扩大的同时，整片幻境空间连同他手中的权杖剧烈震颤。 在沉静明亮的眸中，伊瑞安越来越能看清黑色大衣上面那张脸，就在他即将看清时。杀手忽然闪击到他面前，迎面击来的权杖垂下沉重的力量。 伊瑞安瞳孔骤缩，剑刃横挡，火光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权杖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虹光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压在他的屏障上。虹光蔓延开来，如活物一般缠绕而上，一点点侵蚀他的防御。 那些虹光不知不觉缠绕到他的手臂上，他手臂开始发沉充血，呼吸变得迟缓—— 一些阴沉暗淡的画面像海水般涌上他的脑子，那是最沉痛的回忆，最灼热的火焰、最喧闹的嘈杂...... 他往后退了几步，视线与身体都开始晃荡，思绪像在湍急的水流漩涡中旋转，将理智搅得粉碎。他开始急促地呼吸，艰难地以剑支撑身体。 他握紧了那只发沉充血的右臂，想切断那在他记忆中翻搅的东西。 杀手静静站立看着他，没想到过了半分钟他还没开始失声痛哭。 就在这时，整个幻境突然剧烈震动。 白色的空间像是被某种力量撕扯，边缘开始崩裂，露出漆黑的裂缝。杀手猛地抬头，虹光骤然收敛，紧握权杖。 雾气被某种更庞大的力量搅动，整片白色幻境瞬间如击碎的玻璃般分崩离析。 伊瑞安因这巨大的动静回过神，他猛吸了几口气，看向支离破碎的幻境——在外面的露西娅遭到攻击了！ 在阴暗弥漫的空间中，一道高挑的身影缓步走出——酒红色卷曲的长发，面上戴着黑色面纱，那双露出来的眼睛美丽妖冶，眼神却冰冷无温。她手握长刀，一袭紧身黑裙裙摆微动。 杀手只看一眼便断定这绝不是他能敌过的角色，他刚想逃，眨眼的功夫，那女人的刀已经向他横斩而来。 杀手轻念咒文，缠绕在伊瑞安右臂那些虹光瞬间将他拉了过来，挡在他身前。 那柄长刀在距面前的人一公分处停了下来，伊瑞安看着横在自己脖子前的利刃，说不害怕是假的。 就在这稍作停顿的空隙，杀手已消失不见。 脱离了精神控制的伊瑞安看着面前这道黑色面纱，一下就记起这是出站的第四位魔法者。 伊瑞安刚想退后，这个女人定定的目光锁住了他的动作，他浑身僵直无法动弹。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冰冷的声音传来。 伊瑞安并不打算和她说话，但那个名字却从他口中脱出：“伊瑞安·墨洛文。” 平静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他双眼微微瞪大，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墨洛文。”女人自语似地念了一遍，“似乎是个古老的姓氏。” 语罢，女人的身影隐没，她退出了幻境。 在她退出之后，幻境瞬间消失。伊瑞安眼前出现那张桌子，桌上的铁盒扭曲变形，其中他的血已经干涸。 伊瑞安盯着那个铁盒，心沉到了谷底，他甚至没告诉过露西娅的身份，在强大的力量面前无处遁形。 坐在桌前的露西娅空洞的眼神刚恢复，她还没弄清情况就看到一身冰霜似低气压的伊瑞安站在身边。 “你怎么了，受伤没有？”露西娅看着他。 伊瑞安没有开口，他紧盯着那个扭曲的铁盒，低沉的心情中还有一股呼啸的怒意，对自己如此无能的怒意！ 伊瑞安冷冷地收回目光，“抱歉，让我冷静一下。” 他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露西娅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微微挑起眉，这是怎么了，在生气？ 露西娅把桌上那个铁盒丢进垃圾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丢进嘴里。虽然情况看上去并不顺利，但好在两人没有受伤。她看向那扇紧闭的门，突然想去看看伊瑞安是怎么生气的，她认识伊瑞安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 卡拉瓦镇郊野，快要秋末的树林稀疏没有美感，光秃秃的枝头嶙峋，枯黄的树叶在地面积了厚厚一层。 伊瑞安在林中挥剑，剑刃划破空气的尖啸惊起几只寒鸦。枯叶被剑气卷起，在他周身形成一道金黄色的旋风，又猛地破开斩出道道光刃。 他的每一剑都带着狠厉的力道，树干上很快布满深深的斩痕。 他定身站立，突然反手将剑插进地面。火纹在剑身上暴起，火流顺着根系在地下蔓延，周围三米内的落叶瞬间化为焦黑的粉末。 他海啸般的情绪重新落回一池平静的水，他将剑拔起归回鞘中，长剑在他手中如烟消散。他朝林外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冷静。 不想落入往日的沉痛，只有变得更强。 他回到查理德森府邸已是下午三点，他在书房找到了伯里斯。 书房里，伯里斯坐在宽大的黑木书桌前翻阅着一本厚重的书，手边放了几张白纸和笔墨，他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去，是一脸平静的伊瑞安。 “少爷，抱歉，未经你的准许擅自外出。”伊瑞安略微低头道歉。 虽然是在道歉，语气和姿态上却没让人感觉出一丝歉意。伯里斯微微笑着看他：“没事，我已经让安德森扣你一年薪水了，下不为例。” “好的，谢谢少爷原谅。”伊瑞安道。 “出去做什么了？” “处理朋友的急事。”伊瑞安随便编了个含糊的理由。 伯里斯对他真的干了什么倒也不感兴趣，他说：“处理完了吗，去楼下找安德森吧，我让他带你去买几套衣服。” “好的。”伊瑞安虽然不解但没多问， 伊瑞安下了楼，安德森管家正等在大厅一旁。 他见了伊瑞安，表情有些复杂，“伊瑞安，下次不能再这样私自外出，少爷一生气就扣了一年薪水，再犯不知道还要罚多少。” “没事。”伊瑞安只简单回答。 安德森管家对他也一直不错，处处都会照顾他。 他被安德森带去镇上的裁缝店里试了几套礼服，问过才知道伯里斯要他一同参加晚宴。 伊瑞安更加不解，平常带他出去让他陪着玩他能理解，现在让他穿高订礼服去参加晚宴是什么意思。 “伯里斯少爷的事我从小就琢磨不透，也许他很看重你，所以你以后不要惹他不开心了。”面对伊瑞安的不解，安德森管家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他拿了一套版型修身的礼服递给伊瑞安，说：“不过你很适合穿礼服，我穿都不一定有你漂亮。”安德森管家笑呵呵。 伊瑞安脱下身上的墨蓝色礼服外套，接过他手中的衣服，紧接着女店长又拿了几套衣服过来。 “哎呀，真是漂亮啊。”女店长拿着衣服在他身上比，看着自己做的衣服被穿得漂漂亮亮的女店长心花怒放，她问道：“是贝内埃来的少爷吗？” 安德森管家笑笑，说：“是我家小少爷的朋友。”他总不能说是查理德森府邸的男仆。 伊瑞安已经很久没穿过礼服了，上次穿礼服还是十岁左右，那时他有好几套小版燕尾服。修身的礼服穿在身上，伊瑞安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副精致贵气少爷模样，只感到陌生。 管家给他买了三套礼服，最终伊瑞安要穿哪一套还得看伯里斯。 伊瑞安夜晚回到小房间，他刚进门就感觉不太对，虽然房间的东西一如既往地摆放着，但似乎有人进来过。 他打开了衣柜，在堆放的衣物中翻出了他的木质钱匣，打开一看——匣里空荡荡的，连一个硬币都没有了。 他当下就黑了脸，除了伯里斯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他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钱匣里只放了三分之一的钱，另外的钱他都藏在了别的地方。 放好钱后他去检查床垫下和抽屉里书本下藏的钱，都还在，但很明显被动过，那些纸币都随意地散开。伊瑞安莫名想象到伯里斯把这些钱拿出来数，然后一脸不屑地丢回去。 不过伯里斯还算大度，只拿了他五万金。 他把钱分散地藏好，拿出了抽屉里伯里斯送他的那本精进魔法书专注地学习。 第6章 第 6 章 卡拉瓦镇金街一家高档旅馆，万提娜站在面对着山丘的阳台上，月光皎洁，旅馆后院稀疏的林木影子映在地上。 秋季的夜晚十分寒凉，她还穿着白日里的黑色长裙，手里握着一个盛着酒水的玻璃杯。 她回想着下午见到的那个金发男人，她本可以直接斩断他们两人的脖子，但看到那张脸时她立即停住了。 那是一张让人看着舒心的清俊脸庞，皮骨都很耐看。她离开后就后悔没把他带回来，可以送给贝蒂或者巴罗换取一些有用的东西。 伊瑞·墨洛文，一个似乎是源于贝内埃大陆的古老姓氏，她已经让手下去查这个姓氏的信息资料，她直觉这不是个简单的男人。 天色渐晚，查理德森府邸前院，伊瑞安穿着一套深色修身的礼服站在马车旁等伯里斯。路过前院的下人用神色各异的眼神打量着他，伊瑞安并没多在意。但他紧接着就看到走过长廊的梅甘，梅甘也看到了他，朝他走来。 “伊瑞安。”梅甘边朝他走边喊他。 “晚上好，梅甘小姐。”伊瑞安道。 梅甘上下看了他好几眼，小声问道：“你要和伯里斯去哪儿？” “参加哈里斯家的晚宴。”伊瑞安答。 梅甘沉默了片刻，抬眼对他笑道：“你穿这个挺好看的，明天陪我去茶话会吧，我带你吃好吃的。” “这要过问少爷的意思。”伊瑞安道。 说着，伯里斯从外廊处走了出来。梅甘看见了他，立刻冷下脸，但她没有离去。 “伯里斯，伊瑞安要明天陪我去茶话会。”梅甘没有询问，直截了当道。 伯里斯挑起眉：“你自己没仆人吗？” “他以前就是我的仆人。” 伯里斯一把揽过伊瑞安的肩，对梅甘挑衅般慢悠悠道：“现在他是我的仆人。” “小气。”梅甘撇了撇嘴角，转身离去。 见她走了，伯里斯愉悦地哼了段曲调。伊瑞安站在一旁，觉得伯里斯这种较劲未免有些幼稚，太不绅士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马车驶离了查理德森府邸，驶入夜色渐浓的街道。 马车上两人并肩坐着，伊瑞安调整着领巾的位置，太久没戴这种装饰让他有些不适应，觉得有些勒脖子。 伯里斯方才没认真看他穿礼服的模样，此刻正用**裸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伊瑞安的金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他的鼻梁挺直，面颊轮廓柔和，唇形漂亮，下颌微收，脸上的神情冷淡地很分明。硬挺昂贵的礼服面料在昏暗中闪出细光，雪白的蕾丝领巾收在胸前，银色袖扣镶嵌着蓝色宝石，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清高的贵气，和他预想的一样，一个活脱脱俊秀漂亮的少爷模样。 “这套礼服你穿很合适。”伯里斯嘴角带笑。 “谢谢少爷夸赞。”伊瑞安应道。 “在宴会上不用喊我少爷，叫我伯里斯。你的身份是我在贝内埃的朋友，名为伊瑞安·怀特，是一名古文字专业的学生，父亲是做海外贸易的商人。其他的如果有人问到你，你自己临场发挥。”伯里斯说道。 “好的。”伊瑞安一一在心里记下了，他发现伯里斯没有和他一样戴领巾，只是在衬衣的领口上点缀了两颗绿色宝石领扣，领扣之间以两条细细的银链连接。 这样的打扮并不正式，但伊瑞安懒得说。 一小时后，马车到达哈里斯府邸，前院的侍者带他们穿过一段窄小飘着幽香的走廊，推开沉重的红木对开大门，晶莹的光与舒缓的音乐声泄出来。 精致典雅的晚宴大厅内洋溢着奢靡热闹的气息，贵族少爷小姐们身着精致的晚礼服在舞池边缘攀谈，旁侧的长桌葡萄紫的绒布上盛着甜点与美食，年纪小的贵族们坐在小沙发上吃着小蛋糕。 他们刚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两个外表出众但气质截然相反的人站在一起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两人应付完几个千金小姐后去见了这座大宅院的主人哈里斯家的长子，见他们的是一位梳着精致大背头富有成熟魅力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卡斯帕的哥哥，名为罗伯特。 在交谈中，罗伯特的目光时不时停留在伯里斯领口那两颗宝石领扣上，伊瑞安觉得他那目光似乎含着轻蔑的意味。 这次的晚宴卡斯帕没有参加，他被哈里斯老爷叫去城中心的治安厅接受培训了。 宅院主人离去后，伯里斯对他道：“你要是不想被人烦，可以去那边坐着吃点东西，我一会儿来找你。” “好。”伊瑞安点点头，这也正合他的心意。 伊瑞安在盛着食物的长桌上拿了一叠甜点，随后坐在了舞池外缘的孔雀蓝绒布面的沙发上。 他静静坐着，很少人来这片盛满茶点的区域。他的目光扫视着舞池中的人群，贵族商人们聚在一起彼此攀谈说笑。在如此和谐的人群中，他的视线却捕捉到了一个略显异常的男人。 那男人独自站在舞池边缘，手中握着一杯酒，姿态随意放松，但对比于其他贵族，他显得有些不修边幅，有种缺乏社交礼仪的松弛感。 他定睛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那人熟悉。不算很高的个子，傲慢的姿态，略长的脸...... 是昨天那个连环杀手！ 伊瑞安收回直直的目光，拿着银制小叉子切了一小块蛋糕。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胆子已经大到敢在治安厅副厅长家里闹事了吗？还是说这里有他要见的人？ 伊瑞安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那个男人，希望他不要注意到自己这头醒目的金发。 他慢慢吃了半碟蛋糕，终于看到有人走向了那个男人。 罗伯特绕过人群，从舞池侧边走到了男人身边，在不显眼的舞池一角，他们简单交谈了几句、彼此握手，随后罗伯特就离开了。 伊瑞安默默看着，那男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沿着舞池边缘走到了大厅的侧门，出去了。 伊瑞安收回目光。 是罗伯特邀请了他，罗伯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伊瑞安没再多想，现在他无法离开这里，伯里斯随时会回来找他，他也不能在这种地方去追那个杀手。 不一会儿，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少爷坐在了他身边，那几个小少爷盯着他漂亮的金发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那个好像外国人，金色的头发欸。” “我家之前有个保姆也是金色头发的，我家管家说可能是海外贩卖过来的人口。” “贩卖人口啊，真恐怖！” “是这样咯，毕竟我们这边有钱。” “你说话真冷漠，你以后不能当官。” “哈哈哈，我这种人才能当官呢，就像我爸爸一样。” 伊瑞安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把吃完了的空碟子交给了路过的仆人。 他旁边那少年扭过头来看他，少年开口道：“您好先生，我叫巴泽尔·加西亚，请问您怎么称呼？” 加西亚？ 这个姓氏在他脑海里跳了一下，伊瑞安转头看他。这少年有一头干净的亚麻色头发，剑眉星眸，一身低调却显高贵的高订礼服衬得他矜贵不凡。 加西亚家族是瓦利大陆势力极其强大的魔法世家，国都德西兹的治安与魔法事件侦察总队都由加西亚家负责。加西亚的宅邸在北方的德西兹，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南方的德里克参加这样一个不算大型的晚宴。 “你好，我叫伊瑞安·怀特。”伊瑞安说。 巴泽尔认真地看着他的脸，说：“怀特先生，你是贝内埃人吗？” “嗯。”伊瑞安应道。 巴泽尔露出一个大方自信的笑容，他说：“那边那个查理德森家的少爷是你朋友吧，我刚刚看你们站在一起，他正在和我哥哥讲话。” 巴泽尔的哥哥，大概就是诺亚·加西亚了，现今加西亚家的长子，魔侦队总队队长。 伊瑞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舞池边缘，伯里斯正和身着黑色礼服的诺亚说话，两人手持高脚杯，面容带笑不知在聊什么。 难道魔侦总队派下来的人里有诺亚？这种案件虽然不算小，但他觉得不至于出动加西亚的人。 还令他不解的是，伯里斯怎么会和加西亚家的长子认识，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看样子两人似乎挺熟。伯里斯不是在贝内埃留学六年一直未归吗？查理德森也只是一个低调默默无闻的贵族。 大概是伊瑞安的目光过于直勾勾，伯里斯转过头，两人遥遥地四目相接，伯里斯冲他一笑，微微举起酒杯朝他致意，又继续和诺亚聊天。 真是个风度翩翩有礼貌的少爷，虽然有些潜在的恶劣因子。 巴泽尔从供酒的小圆桌上拿来两杯酒，他递给伊瑞安，长沙发上另外两个小少爷有些不乐意，于是巴泽尔说道：“我哥准许我喝酒，你们能喝吗？” 那两个小少爷撇了撇嘴角，起身走去了另一侧的长桌，长桌上是小孩和年轻人最爱的甜品。 伊瑞安很少喝酒，儿时参加晚宴时他和旁边那两个小少爷一样不能喝酒，现在他也只偶尔和露西娅、亚伦他们喝一点，并不会主动喝酒。 这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巴泽尔有种小大人的姿态，他像宴会上其他成年人一样微微晃动着高脚杯，然后喝一小口。伊瑞安瞥了他一眼，托着酒杯也喝了一口。 巴泽尔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那个伯里斯魔法水平怎么样啊？听说他在贝内埃进修了六年。” 伊瑞安答道：“不知道。” 巴泽尔晃着高脚杯，继续说道：“我哥这次来是专程来找他的，也不知道他们两是不是又有什么小秘密要讲，他为什么没带你过去聊？” 伊瑞安摇摇头，他甚至不知道伯里斯带他来做什么。 他的目光又落到舞池边缘的那两人身上。听巴泽尔这么说，他猜测伯里斯和诺亚应该是在魔法圈子里认识的，而且关系相当不错。 “你懂魔法吗？”巴泽尔问道。 “不懂。”伊瑞安说。 “那难怪他们不带你。”巴泽尔说。他突然拿下了胸前口袋里的手帕，弯起眼睛看向他，小声道：“我给你表演个魔法，看我捉弄一下那个大背头男人，刚刚就看他不爽了。”说着，他手中的手帕变成了一只小老鼠的模样。 看着这栩栩如生的小老鼠，伊瑞安评价道：“挺像的。” 巴泽尔颇为自得，他放下了这只小老鼠，两人看着小老鼠钻进人群中，不知是哪家小姐尖叫了一声，舒缓的音乐声中断了，舞池里谈笑风生的人们低头看见地上的灰色老鼠，都大叫着躲开，大厅里瞬时乱成了一锅粥。 伊瑞安看着那只老鼠嘴角不禁扯出一点笑意，敢在副厅长家的晚宴上玩老鼠，不愧是加西亚家的儿子。 随后他看到伯里斯和诺亚看向他们这边，而巴泽尔正兴致勃勃地操纵着小老鼠，他出于好心提醒道：“你被发现了。” 巴泽尔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小老鼠穿过无数人的双脚之间，即将要冲向舞池对面的宅院主人。突然，小老鼠不听使唤了，它调转了方向，钻进了长桌的绒布底下，消失了。 巴泽尔正疑惑，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他面前，看着那双油光锃亮的皮鞋，巴泽尔愣了一下，随后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答应我的话呢？”诺亚盯着他的头顶，语气不怒自威。 伯里斯把巴泽尔的手帕递给诺亚，朝巴泽尔笑道：“巴泽尔，今年十四了还玩老鼠啊？” 诺亚将手帕叠好俯身塞回了巴泽尔的口袋，说：“回去自觉面壁。” 巴泽尔抬起头有些不满，他说：“我只是给他开个小玩笑，谁让他刚刚开你玩笑......”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诺亚的表情已经沉了下来。 伊瑞安把头别到了一边，想着要不要回避一下，他没兴趣认识诺亚，这些身处高位的人对他来说是一种危险。 “这位是我的朋友，伊瑞安·怀特。” 伊瑞安一听知道不得不面对，他立刻起身。 诺亚对他露出礼貌的笑容，说：“你好，怀特先生，我是诺亚·加西亚。” 伊瑞安和他握手：“你好。” 宅院主人安抚好受惊的客人，动听的乐曲再次响起，舞会也正式开始了。 第7章 第 7 章 舞池中的男男女女早已找好了心仪的对象，牵起彼此的手在舞池中跳着优雅的舞步。 一个身着海蓝色长尾礼裙的女人朝他们走了过来，她身材高挑，气质大方。她面上带着笑意，那张脸有种经典隽永的美感，她路过的每一个男人都会侧头去看她。 她走到他们之间，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呀，伯里斯你看上去怎么和六年前没什么区别？”她一说话感觉身上的气质就变了，一下变得有趣可爱。 伯里斯笑了笑，说：“好久不见朱莉，你也和六年前一样 。” “是吗，看来我还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朱莉俏皮地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她又看向诺亚和巴泽尔，说：“你们也是，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还是十个月前的皇家晚宴吧，都不来见我，也太没良心了。” 巴泽尔道：“你怎么不来德西兹找我们，我哥很忙的。” 诺亚则道歉：“朱莉，抱歉。” 紧接着朱莉就看向站在伯里斯身旁的伊瑞安，她弯起双眼，热情地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朱莉·史密斯，你的金发真漂亮。” “你好，我是伊瑞安·怀特。”伊瑞安和她握手。 朱莉和他握过手后，她拉过伯里斯小声道：“他就是你信里说的金发美男吗，有女友吗？” “没有，我估计他没谈过恋爱。”伯里斯小声回道。 朱莉一听更有劲了：“那我可以成为他的初恋了！” 伯里斯弯眼笑：“可没那么容易。” 朱莉又转到了伊瑞安面前，朝他伸出一只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怀特先生，有兴趣和我跳一支舞吗？” 伊瑞安不怎么会跳舞，他绷着嘴角看向伯里斯，伯里斯只是朝他笑笑，他只好接过朱莉的手，说：“我可能不太会跳舞。” 朱莉笑着把他带向舞池，边走边说道：“没关系，我会教你。” 伊瑞安转头看到伯里斯和诺亚走向了角落处那扇通往后花园的门，他的目光快速扫了一遍，没再找到那个男人，而罗伯特则从大厅侧面的旋梯上了楼。 伊瑞安收回目光，与朱莉牵着手从舞池边缘进入。朱莉带着他随舒缓的音乐缓缓舞动，在舞池边缘旋转。 伊瑞安并不擅长跳舞，他青涩的舞步让朱莉忍俊不禁，她抬着头看着伊瑞安的眼睛说道：“伊瑞安，你是不是很少参加这样的宴会，要是别人做你的舞伴，肯定会笑话你的。” “史密斯小姐，你已经在笑话我了。”伊瑞安面不改色道。 朱莉正色道：“我可没有笑话你。”她在伊瑞安手里转了一圈，重新回到他的怀里，她挑起好看的眉毛，说：“我今天选的裙子真好，多配你的眼睛。” 她今晚穿这条裙子确实因为伯里斯在信里写到他有一双好看的蓝眼睛，不过她穿的裙子颜色还是深了些，伊瑞安的蓝眼睛如同湛蓝的宝石。她看着伊瑞安那双在灯光的映照下有些水光的眼睛，觉得他的眼睛清澈又纯情。 伊瑞安不习惯应对女人的热情，尤其是这种意图分明的热情。他避开了她有些热情的眼神，将目光转移到女人的肩膀处，那里点缀了一只蕾丝蝴蝶。他略微点头：“是的。” 朱莉被他刻意冷淡的反应逗得笑了，她说：“现在居然还有装矜持的男人，真不多见啊。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伊瑞安道。 “呀，那你可以叫我一声姐姐哦。”朱莉搭在他肩上的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 细腻的白色蕾丝手套拂过脸颊连带着幽幽清香，伊瑞安长这么大从没被异性这样挑逗过，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想着找找什么别的话题。 朱莉看着他不自然移开视线的眼睛和脸上冷淡克制的表情，这样的反差让她又痴痴笑了，她说：“你真有意思。” “你也很有意思。”伊瑞安应了一句，但平淡的语气一听就知道他有些敷衍。 两人在舞池里随着音乐跳着慢节奏的步伐，朱莉的兴致仍没有减退，她看着伊瑞安说：“我是不是太坏了，硬拉着你来跳舞？” “不是的，史密斯小姐，你很漂亮。” 朱莉发出悦耳的笑声，她说：“出于礼貌你当然会这样说，不过你的夸赞我心领了。” 伊瑞安发现朱莉是真爱聊天，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从宴会说到甜点说到季节再说到福利院，仿佛什么事她都能说上两句。 弦乐管乐轻柔舒缓似一条涓涓的河流，圆形的舞池像泡在红酒里一般微醺晃荡，整个舞池的氛围到了极佳的时刻。 正当这时，舞池之上的地板发出巨大“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狠狠掷在这楼板上一样。舞池霎时乱成一片，男男女女都乱叫着往外跑。 那巨大的轰声到来之前伊瑞安就感受到了强烈的魔法流，他登时觉得不对劲，第一个拉着朱莉往外逃窜。 朱莉愣了一下，但那轰声如雷声般震耳时，她立即跟着伊瑞安一起跑。 人群变得喧哗刺耳，尖叫声与轰声的余波灌满了整个大厅，巨大的吊灯在顶上摇晃。朱莉在这突然混乱的人群却并不害怕，她咧嘴笑着，踩着高跟鞋，抓紧伊瑞安的手在人群喧扰中狂奔。 伊瑞安把她带到了前院，两人气喘吁吁的，他刚想说几句安抚朱莉情绪的话，却见她一脸快意的笑。 前院里站满了人，守卫和侍者开始组织人员疏散，哈里斯家的长子不知去向，一群人在前院左顾右盼，想走却又想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无数双眼睛都往上看着哈里斯家主宅的三层。 伊瑞安道：“朱莉小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好。”朱莉冲他微笑点头。 伊瑞安横穿人群，绕到了侧院。 三楼有个窗口敞着，伊瑞安看了两秒，沿着主宅外体的屋檐与窗檐向上爬。 他踩上三楼窗口的窗台，往里跳，却跳进一片氛围诡异的黑暗。 他亮起一个幽蓝色的魔法火焰球，向这房间的门口走去，他拧开门把手——二层的楼板龟裂向中心倒坍，整个主宅建筑像是斗兽场，四周的墙体仍在，建筑上林立的尖塔已经被摧毁了大半，舞池的中心堆满了建筑物的遗骸，一轮未满的月亮高高地悬在空中， 伊瑞安立即察觉到这是一片真实度极高的魔法幻境，他立即后退了一步，没有进入这幻境。 他谨慎地走在魔法幻境外围，收起了自己的魔法气息。他跳出窗口外上爬去，这片幻境一直蔓延到主宅的顶端。 于此同时幻境内，在堆满了建筑遗骸的中心，两个人影在半空中对打，他们的战斗暴力耳声势浩大，没有复杂的招式，只是纯粹的力量较量。 伯里斯坐在舞池一侧的一张沙发上静静观看着这场对决。 那个从堪斯雷亚来的杀手已经和诺亚打了一分半了，水平居然还可以。 虽然两人看起来势均力敌，但杀手已经有些力竭了，而诺亚仍打得不算吃力。 不同的魔法流猛烈对冲，终于诺亚找到了对方的破绽，矮身朝杀手的腰腹闪击过去。 杀手连连向后退，仍被强大的魔法流打地直接拍在十米外的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楼体龟裂崩塌，向后倒坍。 诺亚朝那个摊在地上的男人走去，他的魔法权杖掉落在一旁，已经断成了两截。 正当诺亚即将走到他面前时，一股巨大的魔法流从高出如箭矢般射来，他向后退了半步，黑色的迷雾吞噬了他的视线，也吞噬了这片魔法空间。 这片魔法幻境被人捅了个窟窿。 伯里斯微微挑眉，那道极速的魔法流带着迷雾，只是如箭一般刺破了他的魔法空间，随后就穿过不见。 迷雾随之散去，那柄权杖的上半截依然不见。 是奔着催眠宝石来的。 诺亚皱眉，转身看向伯里斯，“你怎么回事，怎么会被闯入？” 伯里斯微微笑了一下，“我没想到有人敢和你抢东西，就随便了点。” 诺亚收起剑，现在去追已经晚了，对方速度快的出奇，这颗宝石恐怕又要流入不知谁的手里胡作非为了。 他做了个手势，两个躲在暗处的队员立即出现在他身边，他们一人架着杀手的一只胳膊，把他拖着。 伯里斯见状起身，在他起身之间，身边的幻境如剧院落下的幕布般开始褪去，他们回到现实中的哈里斯府邸——一个灯火通明的客房中。 两个队员架着濒死的男人走了出去，客房里还有昏倒的罗伯特和几个魔法者，他们都被伯里斯哄睡了。 伯里斯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没打算叫醒他们。 诺亚也不打算管，罗伯特居然想和这个杀手交易魔法宝石，说是交易，但他也并不信任对方，所以聘了一些魔法者打算抢夺，但他们根本不是这个连环杀手的对手。 “先下楼吧，巴泽尔应该和朱莉在一起。”伯里斯说到。 诺亚点点头，和他出了客房。 哈里斯家的前院，来访的宾客都请了回去，德里克城的魔侦队已经赶到了，正和诺亚是手下交流具体事况。 伯里斯在一处小花坛边找到了朱莉和巴泽尔，两人正在嬉笑聊天。方才巴泽尔也想和诺亚一起战斗，但是被他丢出了幻境。 伯里斯见这里只有他们两人，问：“伊瑞安呢？” 朱莉见了他，反问：“他不是去找你们了吗？” 巴泽尔说：“怎么可能，他又不懂魔法。” “那他说去看看是去哪儿？”朱莉不解。 两人说话间，伯里斯已经不见了。 第8章 第 8 章 在尖塔上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伊瑞安的心跳因紧张不禁加速。那个戴着黑色面纱的女人立在尖塔之上，静谧清冷的月光衬得她修长窈窕的身影冷傲又肃穆。 这个女人知道他的名字，也大概查到了他的身份。 他平复着心里的紧张，蹲在主宅屋顶一处细高的尖塔之后。 黑衣女人站在最高的那处尖塔上略微低头俯视着，像在审视幻境里发生的一切。 这个女人是冲着连环杀手还是魔法宝石来的？伊瑞安猜测是后者，每一个魔法者都会对强大的魔法宝石垂涎，尤其是水平高的魔法者。 黑衣女人静候许久，突然，她如箭矢一般闪出，刺破了幻境的屏障向里俯冲。 伊瑞安不知为何几乎没多想就紧跟在她之后，穿破了幻境之后，他跟随女人弥留的魔法踪迹，一路追出了哈里斯家。 暗紫与幽蓝的魔法流在漆黑的森林里追逐，曳出两道瑰丽的火光。 在追逐中，伊瑞安突然惊觉，他刚才为什么就跟着她出来？他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个女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当他停止步伐时，两人已在静谧的林中面对面站立，澄明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 面纱之上的双眼静静地看着他，她狭长的眼睛美丽动人，睫毛长而翘。她的目光不如初见时的冰冷无温，只平静得像穹顶的月亮。 伊瑞安浑身无法动弹，他这才反应过来，从方才在屋顶时，他已经被这个女人无声地催眠操纵。 “伊瑞安，我们又见面了。”万提娜的声音在黑夜中如水流动，她不急不缓道：“你的雇主是我，这颗宝石我已经拿到手，尾款今晚会交到你朋友手中，我不会失信。你应该知道我带你出来的目的。” 伊瑞安静静看着她，说：“我不知道。” 那双美丽狭长的眼睛眯起似是在笑，她缓缓道：“你家明明是强大的魔法世家，为什么你的水平如此低？” 伊瑞安咬牙盯着她，没有回答。 那双眼睛的笑意淡去，万提娜沉静如水的眼眸看着他，沉声道：“伊瑞安，回答我的问题。” 在他的名字被道出后，伊瑞安的双眼变得木然空洞，无需魔法宝石的加持，万提娜足以操纵他的意志。 伊瑞安开了口：“我的母亲从小不让我接触魔法，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万提娜闻言若有所思，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学魔法的？” “三年前。” 三年就能有如此水平，看来真如资料中所说，墨洛文家的人在魔法方面天赋异禀。这似乎和血脉有关？想到这，万提娜不禁舔了一下嘴里的尖牙。 但她和那些嗜血成性的吸血族不一样，她并不会因为自身的**毁掉一个能带来更大价值的人。她问：“你清楚你家发生过的事吗？” 伊瑞安答：“我不清楚。” “你想弄清楚吗？” “不想。” “你还为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感到愤怒与痛恨吗？” “不，我不希望被愤怒与仇恨支配。” 万提娜摘下面纱，她走向伊瑞安，伊瑞安直直地站立，空洞如木偶。 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像怜爱一个失足的孩子：“你应该跟随我，过去的事就让它掩埋，我会让你强大到没有任何人能束缚你。” 那双水蓝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有一丝意志要爬上来，但最终被瓦提娜的力量压制住了，他摇头：“我不愿跟随任何人。” 万提娜听了轻轻一笑，“我给你时间选择，你会愿意的。” 语罢，万提娜凑近，埋头在他颈间张嘴露出了尖长的獠牙。长长的獠牙刺破衬衣扎进他的血肉，伊瑞安疼得微微抽动了一下，但无法动弹。 万提娜汲取着他的血液，白色的衬衣被染上一片血红。 忽然，林中一阵寒风吹来，万提娜立即松开了伊瑞安，她向伊瑞安身后看去，黑暗的林中正有一股魔法能量冲来。 万提娜往后退了一步，重新带上面纱，她微微笑道：“伊瑞安，日后再见，希望你做出选择。” 语罢，她的身影如烟般消散在寂静的林中，不留一丝魔法痕迹。 伊瑞安失去控制，他空洞的双眼闭上，如脱线的木偶般向下倒去，一个从林中闪出的身影及时把他搂住了。 伯里斯抱着他微微喘气，他四周张望了一圈，那人已经走了，没留下一丝魔法痕迹。 他低头看向怀中人，伊瑞安闭着眼睛微微皱眉，双唇微抿没有血色，清俊漂亮的脸上显出一丝脆弱的痛苦。 伯里斯愣神地盯了几秒，很快注意到他颈间处白色的衬衣被染得血红。伯里斯用魔法简单处理了他颈间的伤口，随后抱起他带回了查理德森。 在血液带来的疼痛中，伊瑞安做了许多梦。他梦见漫天大火中母亲掉落在地上的头颅，火舌贪婪地吞噬了他的家，最后连他母亲的尸骨一并烧成灰烬。 他体内的血液热得发烫，上涌的血液几乎要把他的眼球熔化，在痛苦的梦中，他的视线越来越暗，身体不断下坠，坠到无底的漆黑。 越坠越深时，他疲惫滚烫的身躯却被无形冰凉的水包裹住了，清凉的水流冲洗着他血液中的滚烫。在这温凉的水中，他坠入无梦的睡眠。 清晨，伊瑞安在自己的小房间醒来，他盯着空白的天花板愣神了几秒，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姓墨洛文了。 他坐了起来，扒下衣服的领口看了一眼肩膀，上面的牙印已经愈合了。 他回想起昨天那个女人，她说的话还犹如在耳边，伊瑞安愣愣地坐了一会儿，身份已经被人知道了，对方比他强大太多，再想也无济于事。 他翻身下床，拿了桌边放着的怀表，弹开表盖一看，已经九点了。他迅速整理好着装，走出面向后院的长廊，在前厅的报纸箱里拿了一份报纸，随后上了三楼。 半路上他遇到了安德森管家，安德森拦下他道：“少爷让你今天休息一天，你是伤着哪里了？需不需要给你拿些药？” 伊瑞安随口道：“只是小伤，不要紧。少爷在哪？” “在书房。” 他没再多和安德森聊什么，转身就下楼。 他得给伯里斯道谢，伯里斯对他犯的错实在太包容了，还让他放假休息，是不是对他这个下人太好了？ 伊瑞安推开书房的对开大门，书房里，伯里斯正伏案执笔，手边是一本厚厚的书籍。 伯里斯抬眼看他，把银制钢笔插回墨水瓶里，道：“不是让你休息吗？” “少爷，谢谢你昨晚帮了我。”伊瑞安右手放在心口微微俯身道谢。 伯里斯笑了笑，说：“不客气，不过下次遇到这种情况需要向我汇报再行动，我不可能每次都及时赶到。” “好的少爷，我不会让你费心的。”伊瑞安道。 退出书房，伊瑞安下了楼。 穿过一楼前厅，他想，伯里斯甚至没批评他昨晚的行为，虽然他表面上却是个看起来很好相处的人，但伊瑞安一想到自己被拿走的那五万金，就觉得伯里斯其实并不像面上这么宽容温柔。 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换了套衣服从后门出了查理德森府邸。昨晚那女人说尾款已经结了，现在应该在露西娅手里。 莱因特三街，露西娅给他开门时才刚睡醒，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佳，像是昨夜喝了不少酒。 露西娅见他，露出笑容：“你来了，我们的尾款收到了，八万金哦。”她说话懒洋洋的，还有一些沙哑，一听就知道昨晚喝酒了。 “你又喝了一晚上？”伊瑞安微微皱眉看她。 “哈哈，没一晚上，只喝到凌晨三点。话说你怎么白天出来，那少爷不用你伺候？”露西娅让开身让他进去。 她把桌子上的酒瓶和干果收拾了一下，把凳子上堆放的杂物收进了壁柜里，腾出了一张椅子给伊瑞安，随后就转上楼梯上了小阁楼。 伊瑞安开了窗通风，把地上的垃圾都收拾在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露西娅从楼上下来，她把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了伊瑞安。 伊瑞安把信封塞进外衣的内口袋，问道：“你见到这个雇主了吗？” “当然没，是亚伦给我的。”露西娅说，她把堆满杂物的沙发简单收拾了一下，腾出了个地方给自己坐。 伊瑞安没坐，他站在桌旁，说道：“今天我放假，把亚伦叫出来吃顿饭吧，我请客。” 露西娅听了有些讶异，她道：“你是惹他了吗？这还没一个月就给你放假？” “......”伊瑞安不想做解释，只说：“昨天你是和亚伦喝酒吗？” “当然不是，你找他有事吗？” “没事，只是吃饭。”伊瑞安道。他的爱好不多，吃算是一大爱好。 露西娅斜倚在沙发上，眯眼笑看他：“那一会儿吃什么？请我们去金街那家高档餐厅吃吧，那家店的老板很有品位很帅哦。” “行，走吧。” 亚伦住在金街，他的公寓非常宽敞，有一百多平。亚伦非常会利用魔法挣钱，只要能挣快钱，他什么都做。他已经存下六百多万金，大部分积蓄都放在德西兹银行。他是农场里出来的人，平日花钱却一点不省，但也并不奢靡。 两人到他家门口，敲了半分钟门也没回应。 “指定是在睡觉。”露西娅说，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百金的纸钞，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纸钞穿过门缝就变幻成了一个小纸人，露西娅倚在门边微微低着头闭上眼，和纸人共视觉。 小纸人在木地板上拔腿飞快奔跑，穿过宽阔的客厅，走进了半开着门的房间。纸人抬头看着那张床，蹬腿跳了上去，床铺上亚伦正呼呼大睡。 露西娅轻笑，操纵小纸人重重拍在亚伦脸上。 亚伦吓了一大跳，从床上弹了起来。 “哈哈！”露西娅睁开眼笑起来，对伊瑞安道：“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