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神棍》 第1章 第 1 章 李松眠来到这个朝代已经三天了。 她本是现代算命大师,紫微斗数、梅花易数、六爻占卜等无不精通。一朝穿越,竟成了这个架空王朝的公主。 更要命的是,她已经成亲了,可直到现在都还没见过自己的夫君。 她看着铜镜中那张绝色倾城的脸,感叹道:莫不是招摇撞骗之事做的多,遭报应了? 正出着神,房外小厮低低的声音传来:“公主殿下,王爷吩咐了,正厅的膳食已备好,请您过去用膳。” 李松眠淡淡应下,“知道了,这就过去。” 侍女早候在门外,恭恭敬敬地伸手为她撩开垂落的银铃帐。她踩着软底绣花鞋,踏出闺阁的暖香。 * 离厅门三步远,便听见恭亲王粗声唤:“公主,今日按宫里方子做了桂花糕,快尝尝合不合口?” 恭亲王身着墨绿锦袍,额宽脸正,络腮胡打理齐整,常年习武的身量格外粗壮。 按辈分,李松眠该称他 “公公”。 厅内紫木圆桌旁,他端坐正中,左侧继福晋穿着湖蓝裕锦袍,梳圆髻插赤金簪,含笑望来;右侧三姨娘穿胶粉罗裙,绣着桃花,却绷着嘴角似在赌气。 两侧十余个丫鬟垂首而立,无人敢抬眼。 “父亲做的,松眠定喜欢。” 她眉眼亮着,嘴角露俩小酒窝,语气甜软。 恭亲王略显惊讶,结亲许久,他从未听她喊过一声“父王”,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爽朗一笑,扬手唤来近旁丫鬟:“快给公主盛汤。”话一落,又扭头冲公主一乐:“公主,这汤是咱们家乡的吃食。不嫌弃就尝尝。” 那丫鬟许是新来的,或是胆子太小。她一手持碗一手掌勺,盛汤时手一直在抖,有几滴溅落在了桌布上。 李松眠抬眼看她一眼,她竟慌得将整碗热汤掀翻,“叮咣”一声,泼湿了李松眠的裙摆。 丫鬟立刻跪趴在地上,颤声求饶:“公主、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恭亲王脸色也沉了几分,怒斥道:“叫你盛个汤都盛不明白,真是个没用的奴才!” 厅内丫鬟们的头垂得更低,都等着看公主发作。 传闻里,公主三岁时把蛇打死,缠在皇帝睡觉的帘子上当绳子用;五岁时把老鼠药当糖吃,送至太医院后,她向太医们的草药箱里吐口水;七岁时,她往如今恭亲王的长子,也就是驸马陈昱的嘴里塞蝈蝈,还逼迫他下咽。 长大后的传闻更是多的数不胜数,这谁听到不感叹一句,简直是“魔童降世”啊! 谁料松眠只是淡淡撇了她一眼:“没事,小问题。”随即点了个丫鬟,“你过来帮我擦下裙子罢。” 满场人都愣住了,两位姨娘在心中疑惑:怎么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连恭亲王也冒了汗,心里犯嘀咕:莫不是想着什么更坏的点子了?以前她曾当众指着他胡子,嘲笑他“脑袋大脖子粗”。 李松眠却像没受插曲影响似的,照常夹菜尝味儿。 正厅气氛有些微妙。忽有个腿脚麻利的小厮从跑步来,躬身禀道:“启禀亲王,世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映入众人眼帘——来人身形挺拔,修长双腿裹在玄色劲装里,衣摆沾着些尘土。他的眉眼自带凌厉的攻略感,容貌更是出挑,说一句风华绝尘,竟半点不夸张。 来者正是陈昱。 他目光扫过厅内,一眼便瞥见那抹纤细背影,额头的青筋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李松眠! 罢了,终究是躲不过去,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两人算是幼年旧识,熟稔得很:从前他往她的桌堂里塞过老鼠,惹得她炸了毛;她转头就骗他说满是浮萍的水面是草坪,害他一头跳下去,灌了满肚子水。 他对她厌烦透顶。 陈昱实在想不通,怎会有如此行为泼辣的女子,偏他还得对她恭恭敬敬,半分怠慢不得! 自上月成亲后,他寻了个由头便再次赶赴兵营,恰逢西北战事吃紧,皇帝正为此愁眉不展,自然也不会怪他避着府中事。 可……陈昱难免疑惑。往日里,李松眠见着他,定要扯着嗓子言语刺他几句,今儿却安安静静待在原地,淡定得反常。 尤其她望向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古怪,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却浑身不自在。 “回来了?西北战事紧那边战况如何?没受什么伤吧?”待陈昱躬身回话时,恭亲王又摆了摆手,指了指李松眠身旁的空位:“先别忙着说战事,坐这儿陪公主用些膳。” 陈昱依言入座,身子却始终紧绷着,肩膀微挺,没半分放松。 他与李松眠隔着碗筷沉默相对,谁也没先打破安静,原本就微妙的氛围,此刻更添了几分诡异。 三个长辈互相对视一眼,二姨娘目光扫过两人间的沉默,笑着劝道:“昱儿,给你刚回府,多给松眠夹些她爱吃的,你们小两口也热络热络。” 陈昱照做,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于是,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饭桌上,他给李松眠夹了菜,李松眠就一直吃,对方就一直夹……李松眠看对方夹了她也不好意思不吃,就一直吃一直夹,一直夹一直吃,直到李松眠吃到实在吃不下去了…… 众人暗自惊叹:公主这饭量,当真不小。 李松眠也没料到会吃这么多,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换谁也没法拒绝帅哥夹菜啊! 她在现代时孤苦无依,自小跟着师傅走南闯北,二十多年来,连跟异性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少,偏她又是个实打实的颜控。 如今眼前之人这般风姿,她竟不好意思推辞…… 于是她淡定地吃了一碗又一碗,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理想的却是:死嘴快吃啊! 直到面前的小碟逐渐堆成小山。她终于放下碗筷,悄无声息地抚了下逐渐圆滚的肚皮。 一抬头,只见满厅的人都瞧着自己。 李松眠这才感到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府里的菜做得实在美味,一不小心就多吃了些。” 话刚落,厅里便响起几声低低的笑。 二姨娘先笑着打圆场:“公主喜欢就好,厨房还备着不少,要是没吃够,再让他们热几道来。” 李松眠连忙摆手,暗自懊恼。 她没察觉,陈昱的目光落在她沾了点酱汁的嘴角时,眉峰微蹙了下。 方才他夹菜,本是顺着二姨娘的吩咐,却见她眼尾亮亮,筷子起落间竟吃的这般欢实。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筷柄,心里掠过一丝浅淡的疑惑。 恭亲王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放下碗筷轻咳一声,目光在他俩间转了圈:“昱儿,松眠许是吃撑了,你送她回房歇着,顺便让丫鬟备好消食茶。” 陈昱指尖一顿,颔首应下:“是,父亲。” 李松眠正想逃离这尴尬场面,连忙点头,跟着他往外走。 * 廊下的灯笼悬挂整齐,暖黄的光落在青石板上,也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处。陈昱走在靠外侧的一边,步伐迅速。 风里卷着桂花的花香,李松眠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盯着陈昱垂在身侧的手出神。 “公主还要跟着我多久。”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身前响起。李松眠猛地回神,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跟着他走到了书房门口。 顿时感到有些尴尬,这些日子她沉浸在穿越的震惊中,几乎未踏出过房门,对恭亲王府这迷宫似的布局本就不熟,离开人怕是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但她佯装淡定,寻了个借口:“哦,我想着散步消消食。”眼尾那点因心虚泛起的红,衬得杏眼水光潋滟。 陈昱的目光在她脸上凝了片刻——从前那张脸总带着飞扬跋扈的劲儿,稍不顺心就会耍性子,他本以为此刻四下无人,她该卸下伪装,露出往日的骄纵。 可眼前的李松眠,神情竟淡得像一汪静水,半分戾气也无。他眼底的疑惑又深了几分。 “王府路径复杂,公主若想消食,可让一丫鬟陪着。”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叩了下门框,木质的轻响像是在划清界限,“书房多是军务卷宗,涉及军密,外人不便久留。” 他见她没反应,自顾自地冷笑道:“公主不会当真以为,我会亲自送你回房吧?” 陈昱不喜她,亦不会逾矩。 两人虽已成亲,却未洞房,一直分开来住。 长廊那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个稚嫩的女声:“公主!公主您在哪?” 只见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侍女快步跑来,额角还沾着汗,见到李松眠她飞快地福身下跪:“公主,奴婢找您好久了!您出门时没带奴婢,奴婢怕您走丢,就一路寻了过来。” 李松眠见状,连忙道:“我没事,就是散步绕远了些。” 若是往常,公主定要将她骂的狗血喷头,今日怎的如此平静?知秋心想。 陈昱见侍女到了,便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先前的清冷:“既有人陪,公主便早些回院吧。”话落,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进了书房。 小侍女跟在李松眠身侧,压低了声音为主子抱不平:“公主,方才世子也太过分了,明知您对府里路不熟,就算不亲自送,好歹让个小厮引个路啊,哪能就能让您自己站在那儿呢……” 李松眠听着,倒没觉得有多委屈,也没接着她的话茬,倒是有些反常。 她刚跟着小侍女走了两步,突然心念一动,想起什么似的,右手指尖捏起,在另一手掌中轻点了几下。 “陈昱!”她对着已经合上的书房门板喊了句,“明日你若是出门,别穿红色的衣服!” 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风从长廊尽头吹过来,卷起了几片落叶。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算了,李松眠心想。看他武功这么高强,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第2章 第 2 章 一晚闹剧作罢,松眠望着锦绣花布纹帐发呆,心里正琢磨往后的出路。 她终于认了——自己成了一个架空朝代的公主,原主脾气差,嫁人了,丈夫还根本不喜欢她。 方才引路的是陪嫁丫鬟知秋,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早已超越了寻常的主仆关系。 面对公主性子突如其来的转变,知秋还没有转变过来。她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的抱怨:“恭亲王对公主还算尊敬,可那陈昱算什么!怎敢这么跟您说话?以前被公主揍得还不够吗?” 她忘了,以前互相捉弄时两人都还小,如今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原主哪还揍得过陈昱。 换做以前,李松眠听了这话必然会被点燃火气,跟知秋一起琢磨怎么报复陈昱。可现在的她,早已不是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她是现代玄学大师,打小跟着师傅被人当过街老鼠般驱赶,后来师傅逐渐有了名气,她也才好起来。 因此,李松眠早没了世俗里的喜怒哀乐,情绪稳得吓人。 唯有两样东西能勾她兴趣:帅哥,还有金钱。 她翻身下床,在屋里开始翻找起来。可直到把房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才摸出仅有的几锭银子。 “府里月例刚发,怎么就这点银子?” 知秋一听就急了,凑到跟前儿压低声音:“公主您忘了?您出嫁时的嫁妆……根本没到咱们手里啊!”她往门外瞥了眼,确认没人偷听,才继续说。 “当初陛下给您备了足足二十箱珠宝、五处良田,还有三万家奴的地契,可临出嫁前,太后娘家侄子,也就是那位户部侍郎突然上了道折子,说‘公主嫁妆过丰,恐违祖制,且西北战事方定,不如暂存国库,待公主婚后按需支取’,陛下当时正紧着战事,没细查就准了。” 李松眠眉梢微挑:“暂存?如今我嫁过来快一月了,也没见国库拨来半分。” “可不是嘛!”知秋跺脚,语气里满是气愤,“奴婢前几日托人去户部问,那边推说‘需太后懿旨’,可太后哪会帮咱们?您当初不愿嫁给陈昱,跟太后顶过嘴,她早记恨上了!那些嫁妆,怕是被户部的人跟太后外戚分了,只给咱们留了些表面上的绸缎、瓷器,看着像那么回事,实则值不了几个钱。” 松眠心里算着账:没了嫁妆傍身,光靠恭王府那点月例,日子定然紧巴。 她吃过苦,更不想再过起苦日子,虽说在府里不愁吃穿,但她并不愿一直靠他人吃饭。 当下便想琢磨赚钱的法子,念头一转,便已有了主意。 李松眠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我知道了,这事别往外说,免得惹麻烦。” 当下之际,搞钱最要紧。 * 次日,李松眠带知秋在府里闲逛,表面是熟悉布局,实则在找给她施展拳脚的机会。 此时已经入秋,风里带了些凉意。李松眠不喜层层叠叠的衣衫,只穿了里衣与浅碧色的外衫,她的衣摆随着步子轻晃,露出一节莹白如玉的皓腕。 与亲王和二姨娘问过安后,李松眠本想着去瞧一眼陈昱,转念一想昨日相处那般冷漠,估计他并不想见她。 “再找找,可是丢在这里了?今天要是还没找到,必然要受责罚的。” 绕过一片竹林便是府里的后院,李松眠脚步一停,支起耳朵听里面的人谈话。 “三姨娘罚起人来最狠了!我宁愿被丢去柴房干苦力,也不想在她这里领罚。” “我也是……” 听这话便将他们的意图猜的七七八八。她顿时精神起来,不就是寻物吗!这还不简单? 她轻咳一声,身后的知秋立马拉长声音,“公主到——” 那俩小厮闻声慌忙福身行礼,头低的像两棵成熟的麦子。 “你们可是在寻什么东西?”她站定瞧着二人,开口问道。 似乎怕说错了话冒犯到公主,二人迟迟未答。 “公主问你们话呢!头低的这么低作甚?”知秋开口训斥二人。 一个耳垂厚厚的小厮慌忙跪下,伏着头回答道:“回禀公主,是前些日子三姨娘丢了只翡翠簪子,吩咐我二人寻找。” 他“哐当”磕了个响头,声音发颤:“若是惊扰了公主,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饶小的们一命。” 李松眠有些无语,只怕让府里的人对她改观,还需些时日。 “无妨,你们先起来吧。”她略一思忖,编了个由头:“我自小在宫中长大,学了些寻物的口诀。今日恰巧在此遇上,便帮你们算一卦,看看该往哪找,如何?” 那二人不知所措地对视一眼,他们心里差异,传闻中飞扬跋扈的公主,竟会屈尊帮他们找簪子? 但贵人开口,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哪能拒绝:“回公主,这自然是再好不过!小的们全听公主指示。” 于是,李松眠随手摸出三枚铜钱,随即起心动念,在手中抛掷六次。 “以‘财’为用……‘世爻’为我,午未合且用神在乾卦。”她即可得出结论,“你们在三姨太住处的西北方向仔细寻着,不出今日必能找到。” 她一边记下所得卦象,一边分析卦象所指。因此在外人眼中,仿佛只是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铜钱,就胡诌了个结论。 虽然听不懂前面那一串话是在讲什么,但他们二人已经在整个府里找了整整五日,仍未寻到。 二人不明所以,但此刻只能听从公主的指示,死马当活马医了。 四人一前一后往三姨娘住处走去,没一会儿便到了她院中。院子的西北角,正是一片正在修缮中的池塘。 两个小厮有些踌躇,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过去找?”知秋心直口快,率先向二人发问。 “公主您有所不知,三姨太生平最怕水,储水的地方是半步不沾,池塘、水渠之地更是避之不及。”他朝那片池塘抬了抬手指,“这地儿正按照三姨太的意思要填平呢。她不光自己不来,还严令下人也不许靠近半步。” 言下之意便是,簪子定然不会落在这里,还是别费时间去找了。 李松眠估摸着现在正是午时,想到刚才的卦,自信道:“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如果找不到,我自掏腰包为三姨太买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便是了。” 那二人冷汗直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再次被知秋训斥,才撵着步子进去,左瞅瞅右望望,开始细细寻来。 有好信儿的下人离得老远就往这边瞧,心里好奇,公主今日怎会到这儿来? 三姨太的庭院被绿植绕着,院外种着桂花树,院内养着绿萝,隔几步便摆着一只上好的立式花瓶,里面插的花瞧着是精心打理过的。 院子里干净利落,庭内庭外都打理得极好,这般光景,便知她是个热爱生活之人。 等了片刻,见二人还在四处搜寻,知秋先慌了:“公主,我实在担心,若是真寻不到,咱们当真要赔上三姨太一支簪子吗?” 李松眠向后靠了靠,低着廊柱默默注视着二人,手自然地抚上纤细的腰肢,只淡淡一句:“瞧着便是。” 时间过得飞快,只见其中一人突然惊呼道:“找到了!” 他举着那簪子,兴冲冲地跑到李松眠面前,不住地躬身道谢。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若非公主指示,怕是这池塘填平了也寻不到!”二人眉眼间全是笑意,半点不见方才的疑虑。 “找到了便好。”她唇角微扬,露出排贝壳般的牙。 那簪子通体通透,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纹路里都透着精致,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物件。 她的寻物卦从未失准,前些天的卦象也一一应验。她笃定,即便是在这个陌生的架空王朝,自己的本事依旧顶用。 “公主不仅模样顶尖,心肠更是好!还肯屈尊帮小的们寻簪子,真是顶顶好的人”那活络的小厮没了先前的拘谨,嘴甜得像抹了蜜,一个劲地夸赞。 四周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见事情得以解决,知秋遣散众人,“都在这看什么热闹!快各干各的活去,小心我告到你们主子那里,定要你们好受!” 正说这话,又见一小厮打来时路急匆匆跑来。 “公主,世子爷吩咐,一定要请您过去一趟!”他躬身行礼,仍在喘着粗气。 李松眠突然勾起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忍不住乐了出来。 “我这就过去。知秋,你跟着他一齐带路吧。” 李松眠不喜随从过多,出门只带了知秋一人。一主一仆又从后院行至昭明阁,正是陈昱的住处。 幸得今日日头不大,不然天气热起来,公主身子娇弱怕是会中暑。知秋心想。 * 李松眠还是第一次来这边。昭明阁被陈昱打理的极其简单干净,门口两侍卫英姿挺拔,一股生人勿近的模样,倒是很符合他的气质。 卧房内,恭亲王与二姨太都在。 陈昱看见她进来,虽不情愿,但还是咬牙切齿地率先开口:“臣向公主殿下问安。” 他一条腿打着绷带,伤口处的血迹隐隐透出,连带着裤沿都都浸出一圈暗沉的红。斜斜靠坐在床头,脊背挺得笔直,却在左腿微微晃动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那张勾人的脸上也覆盖着一层薄汗,显然是疼的。 他的目光却带着几分审视,牢牢锁着她。 李松眠瞧他这模样,一时没忍住噗嗤一笑。又赶忙收了笑意,故作关切地问:“世子这是受了什么伤?” 她心里其实早有了答案——还不是不听劝,穿红衣服被牛拱了呗! 陈昱今日本要去谢之辞家中赴宴。清早起身,小厮按规矩递来一件墨红色外袍。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来昨日书房外,李松眠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叮嘱:“明日若是出门,别穿红色的衣服。” 她不让穿,必然有蹊跷。她说不让穿,那他就偏偏要穿。 原本他坐辇车赶路,中途想起该备些礼物,便在周围集市旁下了轿。谁成想,他腰间的玉佩反光,正好晃到了旁边卖菜老伯的牛,那牛瞬间发狂,直冲他而来。当他察觉到不对劲时,疯牛已然冲到了他的身后! 陈昱反应极快,但也有些已避之不及——若躲闪开来,必然会冲到人堆里,怕是会引起更多骚乱,更有可能伤及他人。 他硬接了那牛一拱,随即拔剑将牛斩杀在了街头。 卖菜老伯见自家疯牛伤了他这等贵人,早已慌得没了主意。陈昱却让仆从拿出一千两银子,递给老伯,算作赔牛的费用。 那老伯听得千两赔偿,当即红了眼眶,跪在陈昱面前一个劲儿地磕头赔罪。 陈昱的轿辇也被疯牛撞得歪歪斜斜,人也受了伤。万幸伤口没碰着要害,太医说安心修养足月便能痊愈。 一个只有陈昱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所以她李松眠为何会知道,今日不应穿红色衣服啊! 第3章 第 3 章 松眠在心里偷笑,不听卦师言,吃亏在眼前! 她的注意力全在陈昱身上了,直到一道清亮爽朗嗓音传来,才发觉恭亲王身后还站着个人。 “臣给公主请安!”他开口,声音脆脆的,“不知公主还记得臣吗?数年前咱们见过一面,如今您竟成了昱兄的妻子,我是不是该叫一声嫂嫂才对?” 那人一身素白长衫,乌黑墨发用布带松松束在脑后,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笑起来眼尾还会弯出浅浅的弧度,软乎乎的。 纯净素衣不仅没压了他的鲜活,反衬着他温润又可爱,像块被细磨过的暖玉。 可能公主会记得,可她李松眠压根没见过。 见她有些发愣,恭亲王及时出来解围:“这是陈昱的好友,谢家三世子谢之辞。你们当年一同入过学堂,只是那时候年岁小,记不清也正常。” 李松眠立刻顺着恭亲王的话茬点头,脸上装出几分“恍然记起”的模样:“原来是谢公子,当时年岁小记不清,如今一看谢公子的模样,倒是有些印象了。” 心里却在悄悄嘀咕:这古代的世家子弟怎么回事?个个都生的这么出挑? 谢之辞立刻弯起眼睛,声音也轻快起来:“可不是嘛!如今能再见到公主,还能叫上一声嫂嫂,已经很开心啦!” 陈昱坐在床榻上,目光却锁定在李松眠身上,眼底不经意间掠过一丝冷意。 恭亲王放缓了语气,看向李松眠带着几分商量的意味开口:“松眠,为父今日想求你一件事。” 他顿了顿,解释道:“如今已入秋,我们陈家有个规矩,因祖上是耕读出身,即便后来从了军,也得在入秋时回乡下收些时日稻子,算是不忘本。”他又看了眼身旁人,“我和你二姨娘得亲自回去盯着,本来昱儿也应一同去的,可他眼下突然伤了腿,府里怕是没人能时时陪着他。” 说到这儿,她语气更温和了些:“能不能请你得空时多来瞧瞧他,陪他说说话就好?至于换药、伺候人的活,自有下人来做,不用你动手。你看这样可行?” 听到这话,陈昱垂了垂眼睫,将眸底的探究藏起,也好奇公主会如何回复。 “父亲大人,不是松眠不愿,只是我和世子成婚以来相处本就不多。”她秀眉微蹙,“如今她养伤需要清净,我若贸然过去,怕不是要给他添乱?” 见她如此推辞,一时间竟让恭亲王夫妇二人没法再开口。 “王爷您放心,我近来空闲时间多,天天来陪昱兄下棋解闷就是!” 谢之辞听出来两人话里的微妙,忙笑着打圆场,既给了恭亲王台阶,又没让李松眠难堪:“公主许是暂时有旁的安排,等他得空了,定然也会来照看的。您和二姨娘就安心回乡收稻子吧!” 说罢还朝李松眠眨了眨眼睛,似是在邀功。 “之辞愿意一同照看,我自然是感激的。”李松眠语气平平,纤长的睫毛垂落,遮住眼底的心思。 这个谢之辞倒是可爱得很,比陈昱那个冷脸怪强多了。李松眠暗自腹诽。 陈昱则坐在床榻上一言不发,他将眸底的探究藏起。 只在谢之辞看向他时,二人快速交换了个眼神。 * 次日清晨,恭亲王穿着常服,指挥侍卫将行李搬上马车,二姨娘则攥着袋糕点在旁边与管家交代府里的事。待一切收拾妥当,便起轿登马一路向北行去。 他们走后,王府一下子便冷清了下来。 李松眠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心里有些纳闷:三姨娘往常总缠着恭亲王,这次却不仅没跟着回乡,连人都没在府里露面,不知去了何处。 她倒也没多纠结,如今虽与陈府世子结亲,却并未同住。 恭王府特地为他们新建的府邸也还未竣工,眼下这清净日子,正合她意。 倒是谢之辞,几乎天天准时登门。每次来都先到她院里问声安,说两句闲话。随后再去陈昱房中陪着,两人同进同出的模样,倒比亲兄弟还要亲近几分。 李松眠只偶尔想起陈昱的伤,去他院外转一圈。可大多时候,刚踏进院门,就撞见陈昱冷着一张脸看过来,她便兀自跟谢之辞打个招呼,站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这日,李松眠正路过昭明阁。忽闻房内论算之声愈发细密,似是遇上了难题。 只听谢之辞带着几分愁绪:“这‘均输’问题真真饶人!五县共输粟,甲县万户,去输所二百五十里;乙县七千户,去输所二百里;丙县五千户,去输所一百五十里;丁县三千户,去输所一百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念着念着竟把自己绕了进去。 陈昱的声音随后响起,语调平稳却透着条理:“此乃‘加权均输’,需先算‘均输率’——你先前算错,该是漏了‘户数与距离相乘得衰数’这一步,直接用了户数均分,才会偏差。” 话音稍顿,他的嗓音里竟馋了丝极淡的调侃:“小时候先生教九章,你说算术无用。如今帮谢叔打理商事,遇着算货的难题,倒知道发愁了?” “原来还要加权距离!我刚才算成五千了,难怪总对不上,还是你心细!”谢之辞恍然大悟的笑声随即传来。 往日见陈昱冷言少语,便觉他是个满脑子兵法只知调兵遣将的铁血将军,半点情调也无。可眼下听他拆解算术难题,条理清晰,倒叫李松眠觉出几分意外。 正出神间,房内忽然静了,陈昱的声音淡淡传来:“我朝公主身份尊贵,竟还有爱听人墙角的癖好?” 她心头一紧,刚要抬步离开,门已被谢之辞拉开。他见了李松眠,立刻笑着拱手:“真是公主!正巧我跟昱兄在商量商队的均输路线,算得头都大了,您要是不忙,不如进来坐坐,也帮我们参详参详?” 话未落,里间的陈昱的冷笑声就接了上来,语气里满是嘲讽:“不必了。让她跟着听算,倒不如让她去花园赏赏花。” 李松眠脸上的窘迫已褪去,语气平静却透着笃定,没半分争执的戾气:“不过是路过听了两句,倒被世子说成‘听墙角’。既然世子对算术有把握,不如我们立个约——三日后仍在此处比一场。我若输了,你提的要求,我绝不推脱。” “若我输了呢?”陈昱问她。 李松眠抬头看他,眼神清凉,回答的干脆:“便向王爷借两个人,要府里最壮实、懂些拳脚的侍卫。” 陈昱眉梢微挑,他原以为她会要金银首饰一类的,却没想到只是要几个侍卫。但他也没多问,只勾了勾唇角,眼底带着轻嗤:“好啊,就依你。只是公主到时若是输了,可别后悔。” 毕竟在他看来,李松眠根本赢不了这场比试。 李松眠心里自由盘算:她在现代踩着前人的学识学了多年算术,难道还比不过古代人?更何况,就算真卡了壳,她也有别的法子得到答案。 确认李松眠的脚步声走远,陈昱拢了拢紫檀木桌那一排摊开的宣纸,剑眉微蹙,眼底染上一分深疑,他声音压得低了些:“如今的公主,性子跟从前判若两人。” “何止是变了!”谢之辞凑过来,语气里满是诧异,“从前她最恨的就是算术,夫子教她个‘鸡兔同笼’,她都能躲去御花园掏一下午鸟窝。今日怎会主动跟你比算术题?这事本身就透着古怪。”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先前与你说过,我这腿受伤前日,她曾提醒我不要穿红衣。”他指了指自己负伤那条腿,“我当时便觉蹊跷。” 数月前,三人曾在宫中撞见过一面。谢之辞还调侃二人冤家竟成夫妻,被公主揍了一顿。 可那日谢之辞与李松眠相见,竟连半句过往相关的细节都接不上。 “我故意在话里埋了几个细节。见面是应是‘数月’前,而非数年前,且当时她极为讨厌我喊她‘嫂嫂’。”他一顿,“看她那样子,倒像是……像是第一次见我似的。” 陈昱指尖在算经上轻轻敲了敲,眸色渐深:“不管她是真变了性子,还是另有隐情。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想搞什么鬼。” 李松眠向陈昱借了几本书,倒不一定真看,只是需要熟悉一下古人书本里的表达方式。 知秋问:“可是公主,为何要向世子他借侍卫?” 松眠眼底掠过一丝狡黠,模样倒是添了几分灵动可爱:“等我赢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 自上次帮小厮起卦寻簪后,公主 “人美心善还会寻物” 的名声便在王府里悄悄传开。这几日,常有丫鬟托知秋来求她找失物,或是弄丢的银钗,或是记错位置的绣线。李松眠本就闲来无事,又想借这时机攒名声,便都应了下来,帮人顺利寻回。 还有个侍卫说他房中每到夜里就有怪声,扰得他睡不安稳。李松眠过去一看原来是窗户漏风,但她还是煞有其事地给他挂了串风铃,顺便命人在屋里点上熏香,装装样子。 三日光景转瞬即逝,这日巳时,昭明阁里三人已经各自准备好。 陈昱与李松眠相对而坐,谢之辞站在中间,将抄好的某年会试算题分发给二人,又点上三炷香:“就以香燃尽为限,咱们公平比试。” 李松眠先前还暗忖,谢之辞与陈昱关系亲近,会不会提前透题。直到见陈昱接过宣纸,扫完题目后眉峰微蹙,才放下心来。 这些会试题的确没那么容易。 李松眠捏着宣纸一路做下来,前面的题倒未觉有难度,直到最后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