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物理方式驱魔》 第1章 无因坠楼事件(一) C国S市机场出口。 刚跨越了半个地图,来往的乘客多多少少带着疲倦的神色。行李从回转台上一件一件滑下,其中的一位提走了落在最后的银色皮箱。 皮箱上贴了易碎品的封条,托运费也因此贵了整整一倍。皮箱的主人脱下手套,打开通讯设备,只见未接来电的消息像煮开了的水一样咕噜咕噜冒出来。 还没等他输入密码,又一个电话急哄哄地拨了过来。 “喂……” “我说你啊,怎么不接电话?你知道我打了多久吗,你知道我在多么紧张的时候还不忘坚持不懈地联系上你吗,我的导师已经催了无数遍让我快交论文,可是我怎么放心得下你一个人在大洋彼岸无依无靠……” “所以你的下一个忽悠导师的理由是你的师兄失踪了吗?” “这当然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你知道我有无数的阻碍拦在我和我亲爱的论文面前,但是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诶,要是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一下就好了,你说我要不要雇人找点麻烦,沙多师兄?” “我已经回国了,那个称呼可以换了。还有,买凶是违法的,这一点不管在哪里都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我说的是找我的麻烦!我的导师这么新的善良,如果知道他的学生因为街头纠纷摔断了腿住院,一定会大发慈悲地把论文的提交时间往后推一推的。我记得你的中文名很经典,很有C国的韵味,叫什么来着?” “庄遥生。” “好的好的,庄先生,我得着手去准备我的‘突发意外’了,祝你回家顺利!学业有成!阖家欢乐!” 庄遥生不想再解释他家并不在S市,也不想解释自己早已和父母断了关系。不过作为交换生来到S市知名大学学习的事倒是真的,也就无须打击胡克好不容易学的几句中文。意思对不对没关系,那家伙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还没打上车,很有心意的某人又一个电话跳出来了。 庄遥生:“又有什么事?” 胡克:“忘记了忘记了,师父让我转告你,C国我们这个专业的说法不一样,好像是叫‘环境管理和侦查技术’。到了学校以后会有指导老师给你发新的ID号和密码,重新认证就可以了,学生宿舍住着不方便的话直接搬出去,手续什么的上面会帮你绿灯一路通过的。” 庄遥生:“好。没事了吧?” 胡克:“没了没了,没事别找我,我很忙的!” 忙着应付导师罢了。庄遥生叹了口气,没等对方说下去就挂断了。 S市知名大学算得上是一个显眼的地标,可学生宿舍就不是了。在偌大的校园里顶着大太阳兜兜转转了半天,庄遥生也没能找到学生指引里面的17-X栋在哪。问了凉亭里拿蒲扇的老大爷后,新生才勉强找到了通往宿舍的路。 校道的尽头,一栋孤零零的小破楼驻扎在一边的空地上,门框上用红色粉笔写着“17-X”的模糊字样。 问了以后才知道,环境管理和侦查技术这一个专业的指导老师,就是这栋旧楼的看门老大爷-另一个拿着蒲扇的慈祥老爷爷。一听是交换生来报道,立刻咧开那不剩几颗牙的嘴,晃晃悠悠地门卫处的里屋取出一张表格。 “在这里,登记。”老人动作慢,说话也慢,倒是一双打量人的眼睛,透着仅有的几分精神气。 庄遥生也没有耽搁,刷刷两下填上了表以后领了文件,转头就往门外走去。 “不看看房?”老人笑呵呵地问道。 “宿舍破,我住外头。”庄遥生也没有客气,直接坦白了自己的意图。 老头也不生气,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离别前还提了一嘴,说学校东边再过两条街就有一个不错的中介会所,新生开学季,多人入住有优惠。 庄遥生在S市人生地不熟,自然不会多想。出了东校门就跟着导航直直地往中介的位置走了过去。一看是正经公司,二看租的房子离学校不到800米,三看合租的室友人模人样也不在附近的学校念书。这三样都没问题,庄遥生还是留了个心眼发了一份给胡克,结果这家伙秒回说记得降点押金,其他都OK. 当天在酒店住了一宿后,隔天庄遥生就和中介方签了合同。这两天漂洋过海寄过来的行李也到了,一直在学校里寄放着。往新屋里添置了一些家具后,庄遥生就把行李也悉数搬了进去。 挺热闹一个小区,出租车师傅把东西放楼下以后就离开了。好在楼里有电梯,即使庄遥生一个人一趟一趟往上搬,也用不了几次功夫。就在只剩下最后一个行李箱的时候,他阴差阳错间一抬头,看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直直地摔在了自己的脚边。 庄遥生吓了一跳,呆立几秒以后才看清那是一个人,往后退了几步打算摸出手机报警,一时竟分不清该播119还是110. 在摁下前面两个1后,他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么一个血腥的场面摆在道上,来往的居民没有一个有反应,别说是恐惧惊叫,就算是掏出手机围过来拍照的也没有。 再一看他的身上,虽然和坠落地点凑得极近,也没有沾上半分污渍。 回过神再望去,地上本应好端端躺着的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是过路人,时不时向他投来几分疑惑的目光。 这是没倒过时差,出现了幻觉? 庄遥生挠了挠头,把最后一个箱子搬进了屋。 没过几天,合租的舍友也搬了进来。对方姓魏,单名一个清字。虽说职业一栏填的是“暂无”,但是那个搬家师傅忙前忙后堵住套间整个客厅的架势,可不是一个无业游民负担得起的待遇。连原本空荡荡没有人情味的小套间,都瞬间拥挤起来,直接拥挤成了储物间。 “你好,庄遥生,庄子的庄,遥远的遥,生命的生,是知名大学的学生。”庄遥生伸出手,做了个自我介绍。 “魏清,委鬼魏,清楚的清。没有工作,所以没什么可介绍的。”魏清说话还算和气,也伸手握了握。 “我没想到这地方这么小,早知道就不带这么多东西了。”无业游民靠着门框,面带懊悔地看着师傅来来去去。 可真是懂得。庄遥生在心里一沉,恐怕这是哪家的小少爷,这是出来自己历练来了。 “不过,跳楼是这里的欢迎仪式吗?”魏清凑过来说道。 “什么?” “你没有遇到吗,到楼下的时候,啪唧一下,有个人掉到你的脚边,还在抽搐。我都上去探了,连气都不出一口,可是一转眼间又不见了,连地上都干干净净。是什么专业人士的魔术?”魏清继续说道。 “不会吧……” 庄遥生打了个哈哈。想不到他俩运气都不怎么好,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偏让他们撞见了。一个人能说是错觉,两个人都遇到的话,说不定真的是什么奇特的欢迎仪式?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大堆大堆的物件,只消一下午的功夫,就能摆的能装的都安上了,不能动的都放在一边,占了大半个客厅的地。 天色已经不早,两人又都没什么兴致,用着套间里简陋的厨房随便做了两个菜,就着白饭下了肚。 初来时遇到的怪事就像是没了影一样,接连几天,庄遥生照着稀疏的课表去学校里上了几节课,清闲的时候就在周边闲逛。就连自称是无业游民的魏清,也说是找了个钟点工,每天早起晚归不见人影。 这样悠闲的日子持续了一周。 然后,这栋楼里就出事了。难得的,警方和居民说法出乎意料地统一——有人寻了短见,跳楼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无因坠楼事件(一) 第2章 无因坠楼事件(二) 等到庄遥生回来的时候,调查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楼下不再有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楼前的空地上也只剩下一圈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固定证据。路过楼下张阿婆家的时候,才有机会听得她的闲言碎语,了解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死者是住在高层的一户人家,去年刚结婚,夫妻和睦,马上将有一个孩子。可是不知为何,自上个月起,丈夫就开始频繁地晚上出门,直接把家里的大小杂物都推给了尚在孕期的妻子。 有人说,这人是找了个黑活,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为了保全妻儿,便以死谢罪。 也有人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十有**是在外头有了新欢,回家无颜面对妻儿,心生绝意。 还有人说,现在贷款风气尚行,说不准是在外头欠了高利贷,只好一死了之。 庄遥生听罢摇了摇头。前两天在楼里进进出出,没有遇见生人也没听见吵架斗殴,上面说的这些,都是天马行空的猜想罢了,压根没有依据站得住脚。 唯一奇怪的是,他来的时候,警戒线圈起的地,正好是之前幻觉中看见人摔下的地方。这也是巧合? 进门的时候,庄遥生又注意到,隔壁一直闲置的空房搬进了新人,是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子。 没拖上几天,庄遥生收到一个包裹。包裹的包装破破烂烂,也不知道在路上经受了几番颠簸,这才到了他的手里。再一看填写收件信息的那一栏,字迹潦草,就差没舞出一对龙凤呈祥来。 寄件人的地方,只有一个签名,圆滑清晰,一气呵成。 爱德华。 他亲爱的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的老师。 包裹里是一些与回国的转接相关事宜的详细介绍,大到归属,小到每一笔开支的报销申报。比起学校里薄薄的糊弄人的册子,这两摞砖厚的东西解释得可谓是详尽到每一个细节。 可是,这样的文件应该通过邮寄货物的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杂牌快递运送吗? 庄遥生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开始无端为老师草率随性的举动担忧起来。 玄关一阵摩挲声,正巧是魏清下班回来。 “白天你不在的时候,警察来过了。”一回来,魏清就开门见山,提了和跳楼案有关的事。 庄遥生立刻来了兴趣:”问了些什么?” 魏清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就是那段时间里我们在做什么,和死者有没有关系等等。我们都是新入住的住户,也没有和死者打过什么照面,那一天又都不在家,自然是没什么可答的,随便说了两句就结束了。” “我问的是和死者有关的消息。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是跳楼?” 魏清:”口风紧,只字不提。” 庄遥生有些惊讶,没想到魏清也对这件事这么上心。上心到去试探警察。 这一举动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要细究背后潜藏的心思,就有点意思了。 魏清点了点头:”我们看到的东西,不是幻觉也不是偶然吧?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登门拜访一下这户人家。” 这真是和庄遥生想到一处去了。死者生前若是有什么异常举动,能注意到的也就只有他的家人了。 死者姓廖,单名一个信字。年二十九,是一个工程师。 上门的时候,接待是廖信的妻子,李思月。她挺着个大肚子,面色疲倦,眼看着就会被生活吞没的模样。开门的动作也很慢,仿佛快上一点点就会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找谁?”她抬头看着两个高大的客人,没有半点心思。 庄遥生正想用社区调查的借口糊弄过去。想不到魏清先掏出一张证件,晃了晃,解释道:”单亲家庭志愿协会的志愿者,如果可以,我们想提前了解一下您和孩子的情况。首先,我们对您丈夫的情况深表遗憾。” 庄遥生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证明,也不知这家伙脸上悲伤的表情是真是假。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配合魏清把戏做全套。 “是的,不知道方不方便?” 李思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邀请客人入内坐一坐。虽然丧父之痛对她产生了很大的打击,但此时此刻她作为一个母亲,还是强撑着为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尽可能地谋划好每一步。 两人端正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李思月忙前忙后端茶倒水。 “如何?”李思月将茶杯推了过来。 庄遥生没有动。魏清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笑着鼓励道:”很好喝。你很坚强。” 李思月也报以笑容。不管是出事前还是出事后,每个人关心的都是她受了多少委屈、未来要怎么筹谋,没有人会对她若无其事地笑,也没有会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夸赞。 她像一根竹子,脆弱地撑起一个不像样的家庭。 看来魏清也是做过调查的,否则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可能因为找错理由被这家的女主人赶出门。李思月是一个怎样的女性,她的底线和喜好在哪里,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首先,我们想先了解一下您的丈夫,也就是廖先生的事。”魏清从背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用了一半的笔记本,摊开在茶几上装作要记录的样子。 “这个必须要了解吗?”李思月有些疑惑。 魏清笑道:”当然,我们的对话会以当前状况的原因、短期内的生活预景,以及长期的规划为话题递进。第一步,我们希望能对您丈夫的意外做详细的记录,方便我们为您日后的生活建议进行调整。” 这完全不在志愿者协会的业务范围内吧?更像是什么帮助定制计划和规划的机构。庄遥生默默吐槽道,但看李思月并没有反应过来,便也没有戳破。 “好,好的。那要从哪里开始?” 魏清取出笔:”两周前,请。” 李思月一边喝茶,一边回忆断断续续说道:”两周前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信,也就是我老公,手上接了一个大的工程,工作一直都是早出晚归,有时候还会在公司过夜。他很忙,经常会忘记吃饭,我们一直没有买车,早高峰的地铁也很难挤。这些都没有关系,我想着如果他在公司附近,或者在公司过夜的话,好歹能省下一点时间来,至少能让自己吃好一点。” 或许是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李思月突然沉默了,过了很久才缓缓张口。 “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有什么。该吃吃,该睡睡,偶尔还能远程办公,做一点零碎的工作,清闲得很,最近新播出的电视剧都被我看得差不多了。根本不像张婆说的那样,把我一个女人家说得累死累活的。家里有洗碗机,扫地机,也有全自动的洗衣机,说实话没有多少家务活可以做,真的不行还可以请一个保姆来照顾。我老公也提过这件事,他怕我一个人在家太累太闷,不过我说算了,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 她说的很多都是关于自己的事,事故发生之前的宁静。庄遥生觉得,要么她是真的对廖信这两周的事一无所知,要么就是在刻意隐瞒。 “你和廖先生的关系真的很好,真是让人羡慕的婚姻。”魏清的笔就没有停过,仿佛她讲的每一个字都是重要的情报。 “谢谢。”李思月低下了头。 “我们可以看看警方的报告吗?”他问道。 魏清没有选择询问案发时以及案发以后发生了什么,这只会让人心生戒备。比起审讯一般的问题,直接提出看结案的报告会更加合理。 李思月愣了一下:”很抱歉,报告还没有出来。但是警方已经基本确定是自杀了。我也不知道信他为什么会突然想不开,难道公司那边对他来说压力真的很大?” 没有报告?这都快一个月了,明明都做完所有工作了,却迟迟没有给家属一个答复? 接下来的谈话的内容就有些枯燥了。无非是一些有关生计和育儿规划的内容。庄遥生倒是惊讶魏清到底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不论李思月聊到什么,他都能立刻跟上并给出相应的解答和初步建议。这样就算他的立场再离谱,别说李思月,就是庄遥生也快相信这边的这个人是一个尽职敬业的志愿者,唯一的信条就是为各个单亲家庭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和帮助。 结束了谈话后,庄遥生和魏清下了楼。两人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住处,虽说和李思月日后打照面的几率不大,此刻还是要装模作样地走出这个小区的。更何况魏清还计划着紧接着就去廖信就职的公司探一探口风。 庄遥生一边下楼,一边翻看刚刚魏清做的记录。李思月说的话他可谓是半句都没有记下,反倒是列了个粗糙的表格,估计了一下家里家具和装饰品的价格,连李思月耳朵上的耳环都标了一串英文字母,后面跟了一个四位数的数字。 “你就干了这些?”庄遥生有些不解。聊了半天,记下的居然是人家的装修情况。 魏清收好本子,走出了电梯门,回头嘲笑道:”一户人家的消费情况最能反应出他们的收入阶级。我比较倾向于传言中的高利贷压力,现在看来,这一种可能性还没能够被排除在外。” 两人走出单元楼大门的时候,一个黑影在庄遥生的视野角落里闪了一下。 几乎是一瞬间,庄遥生拽了一下魏清的衣领,两个人重心不稳,就直直地向后跌坐在地上。 比他们更快落地的是那个黑影。此刻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血肉模糊。 魏清一时竟没法站起,呆呆地问道:”这是真的还是幻觉?” 庄遥生晃了晃头,定睛一看。 “是真的。” 魏清不相信,拽着庄遥生的手不放。 “你看她的脸,”庄遥生起身,指着地上重物的人脸,”我之前看到的‘人’脸上空荡荡的,一看就是假的。可是她的长相,我们是不是看得清清楚楚?” 魏清前一次根本没有注意那人长什么样,只记得短暂的惊慌过后尸体就失踪了。可是这次不管他再怎么逼自己移开视线,那个人还是直直地躺在那,一动不动,只有鲜红的生命在向外蔓延。 那位就是他们的新邻居,刚搬进来的马尾辫女孩。 第一章的有话说被吞了,于是很懒的作者决定算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无因坠楼事件(二) 第3章 无因坠楼事件(三) 这一回,两位是确确实实地被请到了警局的谈话室里。受害者明确是从楼上掉下来的,而他们只能算是下面最近的目击者。 庄遥生坐在空调风口的正下方,徐徐的凉风吹得他头疼。 马尾辫女孩叫步青莲,17岁,户籍在N市,在读中学生,不知道怎的突然请了假搬到这里。房子是她父母名下的财产,一直空置着,连装修都没有。 就是这样的一个环境,女孩在里面独自居住了将近一个月,所有的行动轨迹只有便利店和空房的两点一线。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来这里,这么长的时间里她在做什么。 这也是警察把庄遥生和魏清留下喝茶的原因。 两个人正好在坠落地点正下方是偶然,可是作为步青莲隔壁的住户,多多少少也能了解到一点她的生活信息。 “我觉得她不是便利店-住处两点一线的生活轨迹。”魏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揉太阳穴的庄遥生。 负责记录的张警官没有特别在意,但是他还是拿起笔准备写下对话。 “我和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白天在外,他上课,我工作,回来的时候总是他早一些,”魏清话里的“他”指得是坐在一边的庄遥生,“很多时候,我回小区,已经是晚上十点,天已经黑了,大部分住户都亮着。不止一次,我抬头看我们自家阳台的时候,隔壁,也就是步女士的屋子,是黑的。” 魏清坚持用了“女士”的称呼,尽管当事人已经不在了。 张警官提醒道:“她可能已经睡下了。” “步青莲每次前往便利店的时间都不确定,有时候是中午吃饭的点,有时候是早上九点,有时候是半夜十一点或十二点,我可以合理推测她的作息不规律。真的这么巧,我回去晚的时候她就早睡了?”魏清指着桌子上的轨迹图附带的时间点,反驳道。 张警官陷入了沉思,警方对步青莲生活轨迹的调查真的有漏洞吗? 庄遥生也陷入了沉思,为什么魏清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抬头看阳台的灯光确定庄遥生有没有在家? 关于步青莲,实在没有更多的线索。张警官得知自己的布局有疏漏以后,就急匆匆地结束了谈话,重新召集人手去做查漏了。这样一来,庄遥生和魏清算是彻底地从警局里放了出来。 计划没有变,两人还是决定去廖信的公司走一趟。 廖信所属的单位是一家不小的上市公司的工程部。魏清早就为会面做了预约,此时和前台一打招呼,就给指了条通往工程部主管办公室的路。 廖信自杀案社会影响不小,很多人都怀疑是不是工作上的问题,公司的对家也趁机泼了不少脏水。按理说,像他们这种来历不明的人,高层管理是不会接见的,免得节外生枝,写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报道来。 可是魏清就像铺好了路一般,把所有的麻烦事都处理妥当,只等着各路人马把情报送上门。 庄遥生跟在这个神通广大的舍友后面,低头玩着手机。 总管把廖信的事推得一干二净,一口咬住说他轻生的事情和公司没有半分关系。公司五险一金齐全,休息和假期分配合理,年终奖也丰厚得让人满意,可谓是完全挑不出毛病。 魏清听到一半终于露出一丝倦意,喝了口茶水,打断了主管早就背好的演讲稿:“我想知道的是他最近除了上班都在做什么,去了哪里,和什么人见过面。” 主管这可犯了难:“魏先生,我作为他的上司,只知道他按时上下班,圆满完成了他的每一份工作。至于他的业余活动,还有工作之外的人际关系,就不在我的管事范围了。还请您不要为难。” “可是他老婆说廖信已经两个星期没怎么回家了!你居然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员工几乎整天整夜都在公司工作?”魏清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怒意。 “有时候有几个人来得早一点,走得晚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嘛,难不成每次我都让他们报备一遍?” “我看按时上下班的只有你!” 魏清吼完这句话以后,一个明晃晃的屏幕凑到了他面前。因为凑得太近,他眼前一时间是一片模糊。意识到这一点后,庄遥生把手机往远处移了一点,这下坐在沙发上的人才看清屏幕上的内容。 身份不明女孩独居高楼,竟是为自杀做准备? 这是一份洋洋洒洒的帖子,从各种侧面角度推敲女孩的来历和自杀的原因,还有和上一个坠楼案的关系。总而言之作者就是把他能想到的都写了一遍,末尾加了一句“以上结合真实内容,纯属本人合理推测”。其中的内容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帖子的浏览量在以几何倍数增长,下面各式各样的评论越来越多,就差把死者的身份和住处扒出来了。 廖信这边还没梳理完,步青莲先被网民盯上了。 魏清皱了皱眉头,和总管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是要求总管想到任何不对劲的事情第一时间联系他。 “这,这,我也没有更多的接触了呀。”总管无奈道。 跟在后面的庄遥生好心提醒道:“调监控。我们没有调取监控的权限,总管大人您总有吧?只是要麻烦你翻翻那两周的监控内容了。” “对了,别说已经被覆盖了,警局在案发后就抽调了你们公司的所有监控,少说这种东西也应该有备份的吧?” 总管呆愣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一个大学生说教了一通。 回到家里,两人多少都有些脱力。从李思月再到警局再到廖信的公司,这一趟可谓是比过山车还要顺畅,中间都不带间断的。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月,又有一个人跳楼了,这次死者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 魏清瘫在懒人沙发里用吸管吸着白粥,嘟嘟囔囔地问正在敲电脑的庄遥生:“你觉得这件事还会继续吗?” “继续什么?” 魏清有些憋屈,咬着吸管解释:“小说里不是经常会有那种连环凶杀案?死了一个又一个又一个,只有抓住凶手才会结束。” 庄遥生愣了一下,用看精神病人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舍友:“警方说是自杀。” “那为什么迟迟不结案?” 庄遥生没有理会,继续敲键盘。 “你说啊,说廖信的死是偶然,步青莲到这里是偶然,她跳楼也是偶然,我们差点被跳楼的人砸死也是偶然,那些幻觉都是偶然。”魏清的粥已经喝完了,杯子里的吸管已经被咬成了破烂。 他坚信这些事情都和他俩有关系,不论外界给出任何结论,他都无法置身事外。 庄遥生重重地按下了发送键。 “我也希望,步青莲会出现在这里是一个意外,我们会租到同一间房子也是一个意外。我们的未来和她的,如果没有任何交集,该多好。” 庄遥生抬起头。 有时候,他也会对着镜子傻傻地望着自己的眼睛发呆。那是一双蓝绿色的眼睛,像是春日里波澜不惊的江面,春江水暖下是无尽的冰冷的水底。有很多人夸过这对眼睛有多好看,也有同样多的人说它们冷到吓人。 他的脸上明明没有表情,眼睛却帮他表达出了万千情绪。 如今就是这样一对眼睛,死死地盯着魏清,连眨也不眨一下。 庄遥生的嘴抿成了一条线。 “廖信的事已经发生了,我没有想到步青莲也会出事。我也想过,如果她完美地解决这一切,活了下来,一切到此为止。” “我救不了她,或者说我没有救她。” 魏清目不转睛,没有说一句话。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或许会讲出很重要的事,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就在刚刚,我向我的老师爱德华发送了移交的文案。我已经向他们提交了无数次介入调查的申请,可是马上又被驳回了。” “魏清,接下来我将直接对这个事件进行介入,你有权利退出。” 魏清没有犹豫:“我不退出。” 庄遥生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他想了很久眼前的这个人如果不配合,自己要怎么处理。 “那么,魏先生,我正式邀请你和新上任的实习驱魔师庄遥生一起,强制介入A级危险事件。” 如果这一幕发生在另一种氛围下。 庄遥生:“魏先生,我正式邀请您……” 魏清:“好的我愿意!!!” 庄遥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无因坠楼事件(三) 第4章 无因坠楼事件(介入) 介入事件宣布容易,做起来难。 关于需要的装备,庄遥生已经列好了一张清单。剩下需要的东西只需要逐一补全,真正难得是尽可能正确地分析目前的情况。 魏清一撑手从沙发上坐起来,疑惑道:“照你的意思说,步青莲也是也是驱魔师?” 看来还是得和他好好解释一番。庄遥生去厨房接了杯水,也坐了下来,准备好好磨磨嘴皮子。 “准确地说,是步青莲在驱魔协会的档案名单里。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她是一名驱魔师,但是她不一定是按正规手续介入的人。” 魏清:“什么意思?” 庄遥生耐心解说道:“一般来说,驱魔师接取任务以后以两人一组的形式介入不同等级的事件。两个人中,一个人负责武力,正面对抗目标,另一个人负责检索,精准确认所介入的事件的性质和目标类型。事件的性质和目标类型是处理的关键,有了方向,驱魔师才能够做出合适的判断。” “不是每一个事件都有妖魔鬼怪。也存在调查了几个月甚至几年无功而返的情况。” “当一个事件有指定的驱魔师介入后,其他驱魔师不得插手。除非协会再次发布该事件的任务,别的驱魔师通过手续接取后才可以介入。” “如你所见,步青莲这一个月都是独自居住,案发时也没有可疑人员出入,警方也没有发现多余的嫌疑人。我觉得,步青莲自始至终是一个人,她没有接下任务,是根据自身意愿过来调查的,可惜结果是调查失败,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魏清:“……” 庄遥生看了他一眼,也沉默了。 步青莲没有接驱魔协会的任务。这就意味着,庄遥生是有介入事件的权力的。如果他能早点发现这一点,说不定结果会不一样。或许步青莲不会死,或许庄遥生会和她一起死。 不过,就算步青莲没有接取,这个事件也轮不到庄遥生。驱魔协会还有一条规定,和事件有关系但未牵涉其中的驱魔师,接取顺序的优先级最低。也就是说,只有在其他驱魔师都不愿意来的情况下,才轮得到庄遥生。 不过他没有提这一点。没有察觉事情的真相是庄遥生自己的失误,和驱魔协会的规定没有半分关系。 他原本有一个月的时间去发现这个秘密,现在的机会却变成了零。人死不能复生,倒下的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不是你的错,至少你现在在这里。”魏清说道。 庄遥生抬起头。 “如果我们解决了事件,将不再会有人死去,对吗?” 现在的魏清,莫名其妙被卷入了“驱魔师”和“鬼怪”的世界里,他几乎是一知半解,对庄遥生的立场也十分模糊。不过“坠楼的无脸人”对他来说是真实的,接连两个人楼里的居民坠楼身亡是真实的,他面前信誓旦旦的人是真实的。 那他就愿意去放手一搏。 五米的登山绳,在房子里缠缠绕绕了几圈以后,尾端绑到了庄遥生的腰上。 根据前两例的信息,庄遥生判断,这次事件的固定死亡方式是坠楼。为此,他特地去野外探险用具的店铺订购了一些工具和防具。 为了以防万一,魏清收起了房间里所有的可能造成伤害的家具,再三确认了家里的水电煤气的闸都关紧。 按照庄遥生的说法,有鬼怪的地方,就会有一个介入点。只有进入了介入点,才有可能完成驱魔或者死于鬼怪之手。介入点的另一边,是一个脱离现实的小世界,具体长什么样、会发生什么事,都取决于鬼怪的自身性质。 庄遥生和魏清看见过坠楼的幻象,他们进入介入点的可能性会比一般人更大。接近固定死亡方式——坠楼,也就是靠近窗户和阳台,也会增加进入介入点的概率。再加上庄遥生对廖信和步青莲的坠楼位置做过逆向推导,无疑将成功的机率拉到了最大。 完成了所有庄遥生嘱咐的工作后,魏清两手空空站在客厅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接下来呢?” 庄遥生检查了一下银色的皮箱,淡淡说道:“我进去,你留下。” “留下做什么?” “如果我出事了,得有一个人证明这里发生过什么。”庄遥生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魏清断言道:“我不干。” 出乎意料的是,庄遥生没有劝阻,只是朝他招了招手,拍了拍地板让魏清坐到自己旁边。 魏清坐下,庄遥生扯出一段多余的绳子,一圈一圈缠到了他的腰上。 庄遥生的手法很轻,绳子却缠得很稳。手腕一样粗的绳子,在魏清的腰上慢慢收紧,却一点也不勒,伸手扯上一扯,竟一点也扯不动。 收尾的时候,庄遥生熟练地打了一个结,把两人彻底绑在了一起。 这时候,只要魏清动一动,就会打到对方。 可是,现在魏清的脑子里都是刚刚系绳子的动作。到底做了多少次练习,又进行了多少次实际操作,才能做到这么熟练,才能做到这么有条不紊? 庄遥生就像看透了魏清在想什么,咳了一声,解释道:“驱魔师的活动范围不局限于城市,有时候也会跑到深山老林里,也有时候会出海。跟着我的老师出任务的时候,我打过不少下手。” “哦。”魏清愣愣道。 “喘得过气吗?” “还好。” 庄遥生:“……” 魏清:“……” “接下来做什么?”魏清移开视线,小声问道。 “等。” 庄遥生把手放在皮箱上,闭上了眼睛。 很快,一阵不可抗力袭来,原本毫无睡意的两人,呼吸逐渐平稳起来。 再次睁开眼睛,庄遥生坐在一间教室里。 周围的学生熙熙攘攘,聚在教室的各个角落里,嬉笑声不绝于耳。 这是一间老式教室,却是新建成的样子,学生们都穿着崭新的校服,手里拿着满是油墨味的新书。 一看到庄遥生,他们都聚过来,各式各样的脸都端着相似的笑容,挤出一个头来嘘寒问暖。 环顾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庄遥生不禁心生惧意。他试着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楼小凤,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楼小凤,你看,小卖部出了新的零食,我买了一袋尝尝鲜,要不带会儿下课分你一点?” “楼小凤,你的作业写了吗?” “楼小凤……” “楼小凤……” “楼小凤……” 庄遥生不是楼小凤。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身上穿的是洁白的校服和校裙。 好吧,他就是“楼小凤”。 “楼小凤”正想一一回应同学们的问候,不巧刺耳的上课铃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学生如同灵活的鱼一般窜来窜去,瞬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乱糟糟的教室在一曲短暂的铃声中恢复秩序。 庄遥生坐在原位,侧面的窗户正对着操场,上面正有一群小小的人影跑来跑去,在上体育课。 好像学校也就这么回事,书本、同学、食堂的饭菜,嘻嘻哈哈、做不完的题,睡不醒的午后。 直到他看到魏清被一个中年男子推搡着走进教室。 “同学们,这就是你们新上任的数学老师!”中年男子郑重宣布道。 “我不是数学老师,我都多少年没看过课本了……” 显然,魏清的抗议无效。他只能由着教室里一排排的学生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这样被毫无顾忌地注视的场面也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好在庄遥生很快就和魏清对上了视线。几乎要崩溃的魏清这才没有对中年男子,也就是教导主任,大打出手。 在有事可干的情况下,四十分钟过得飞快。 庄遥生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时不时抬头听两句魏老师讲的课。这家伙说很久没碰过书的事是真的,刚开始讲的只有支支吾吾,完全没有条理,可是到了后半段,俨然是已经上手的状态,连黑板上的板书都顺眼起来。 “其实我们现在是在这个楼小凤的梦里,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梦里发生的事的。”庄遥生耍了个坏心眼,上完了一节课才告诉魏清实情。 “一般来说,介入点的另一边要么是人通过自身经历和情绪的产物——我们称之为梦境,要么是抵御外来者的机关。机关以类似于游戏里副本的形式展现,只有在‘副本’里,外来者才会受到伤害。” 魏清仍在自己白白讲了一节课的震撼中。 “也就是说,这个楼小凤的梦里,很可能还嵌套着一个‘副本世界’。我们得找到第二个入口。” “魏老师,你在听吗?” 这一声“魏老师”,直接把魏清从浑浑噩噩中拉回现实。 “楼小凤,就是现在的你吗?”魏清看了看自己身上,也是一身白衬衫西装裤,之前的休闲装早已不知所踪。 庄遥生点了点头,继续道:“接下来应该会发生一些事,导致楼小凤做出人生中的重大选择,最坏的情况是和廖信、步青莲的死法一样。” “无因坠楼。”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无奖竞猜:所以银色皮箱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A.老干妈辣酱 B.厚重的学习笔记,知识的重量 C.祖传的激光炮 D.秘宝 E.美人老师爱德华的十万副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无因坠楼事件(介入) 第5章 无因坠楼事件(未完) “那楼小凤现在已经死了?” 尽管魏清知道现在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梦境的现状,还是忍不住和旁边路过的几个学生打了招呼。就和庄遥生说的一样,学生就像什么都没看见,直直地走了过去。 “不一定。协会的记录里也存在活人制造梦境的例子。那种情况下,通常梦境的主人天赋极高,并且有异常深的执念。至于楼小凤,关于她的所有信息都还是未知数。” 庄遥生觉得,坠楼的事情不是在今天。至少楼小凤还有其他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对了,你是怎么一眼认出我的?” 现在的庄遥生,也就是楼小凤,穿了一身白色的校服,长头发里卡了一个珍珠发卡。要不是因为他独特的虹膜颜色,乍一看真像一个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 “那个,我们去看看楼小凤平日里都接触了哪些人?” 魏清当然不能直说“你平时头发也挺长脖子都盖住了其实和现在也差不多”这种话吧!听起来好奇怪啊! 见魏清转移话题,庄遥生也没继续追问下去。这家伙做事好像都比预想中要精细几分,多掌握到一些消息和特征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梦境产生之前楼小凤做了什么,庄遥生倒是毫不关心,更重要的是梦境产生之后,廖信坠楼之前,梦境的主人“楼小凤”被卷入了什么变故。 从学校的装修和学生的谈话内容来看,楼小凤不是最近这个时代的人。而事件又是在最近才发生的,中间的断层意味着这个梦境原本并没有产生致命的伤害。 变故产生了“副本”。要找到副本的入口,就得先搞清楚梦境产生的原因、楼小凤经历的事。 学校的走廊一下子就变成一条时间线,庄遥生拉着魏清往亮堂的方向走,两边的人就夹道相迎。 他看到之前凑得最近的女学生手里拿着高分的卷子,皮笑肉不笑地朝他招手;他看到聚在一起的男同学表情猥琐地讨论着小话题;他还看到完全不认识的人提到数学老师和姓楼的女学生,接着,庄遥生的手里就出现了一张与数学方向有关的保送信。 这条路越往后走,人越多,说得话也越多,甚至之前出现过的角色也频频再次站在了两边,肆无忌惮地评论这个不知好歹的楼小凤。 庄遥生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学生时代。他的大部分学业都是跟着爱德华老师一路辗转,在哪里住下就在哪里就近转入当地的学校。在这段时期,他认识了很多人,各色各样的人,大到学识渊博的教授,小到街边叫卖的孩子。 不过他也没有朋友。一个地方没记得街边转角店铺的名字,一个偶然擦肩而过却叫不出名字的同班同学,只要离开了,就会随着时间忘得一干二净。 将楼小凤包裹在其中的蛛网巢穴,密密麻麻,每一根都是她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庄遥生的眼里,就像这条走廊一样,走过了,便走过了。再密的网,都与他无关。 忽地,有一个阴影遮住了庄遥生的眼睛。正想撇开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魏清沉稳的声音。 “别看。” 庄遥生握住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手,卸了原本准备撇开的动作。 魏清注意到,先前站在一侧慈祥微笑的中年男女,到了跟前,已经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样子,唾沫横飞。 然后他下意识就抬手捂住了庄遥生的眼睛。 这对夫妻,恐怕就是楼小凤的父母。 魏清刚想骂出口,突然意识到还有人在自己旁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个世界里,没有人对楼小凤动手,没有人欺辱她,没有人虐待她,可是每一个人都在伤害她,不管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 还没长大得到孩子喜欢用成绩分出三六九等,心思躁动的孩子们开始用不绅士的方式接触大人的世界,他们开始用语言编造自己喜欢的故事,然后套在身边的人头上……魏清才不在乎那张保送信意味着什么,那至少上面不会写上“魏清”两个字,写了对他来说也一文不值。 一群疯子罢了。他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 在魏清很小的时候,他的家庭里只剩下三个人,他的哥哥、他的姐姐,和他自己。自幼失去父母庇护的他,很早就学会了感情的取舍——不利的割掉,亲近的留下。 哥哥继承了父亲负债累累的产业,压上了自己最好的年纪,把摇摇欲坠的大厦以一人之力重新撑起。 姐姐则断绝了关系,完成学业后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在崭新的事业圈里拼搏。 破碎的家,再次裂成了三瓣。 人言可畏,可人言之外的东西,能做到的事更多。单单一个“畏”字,可没有办法构成一个人的一生。 魏清带着庄遥生一路走,一路避开所有想扑上来的人。 扑的动作只是做个样子,也有很多人只是照猫画虎几下就退回去消失不见了。没有人想要和你同归于尽,也没有人和你有血海深仇。这个道理庄遥生和魏清懂,可是楼小凤能看得这么通透吗?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空旷的天台。 来自天空的风吹啊吹,给站在上面的人带来的只有名为自由的苦涩。 庄遥生和魏清站在天台的边缘,一个模糊的白影站定了许久后终于一跃而落。 跳下去的,只有那个叫楼小凤的女孩子。 “再见。”庄遥生望着楼下,轻声说道。 下一秒,天空风云骤变,连周遭的颜色都暗了下来。 庄遥生拎起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脚边的银色皮箱,拽着魏清噔噔噔下了楼。 “去哪!”魏清赶忙避开几个即将撞上的学生,他们似乎正要去天台看热闹。 忽地,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庄遥生嘶吼着才拼命喊出一句话:“我们来时的那个教室!” 原本还有余裕的走廊逐渐被吵闹的学生塞满,几百个、几千个穿着校服的人都朝天台涌去,堵住了楼梯。他们有的头发已经发白,有的面色雍容,有的年少老成,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单调的服装,漫无目的地挤来挤去。 魏清一脚踩上旁边的扶手,原本拉着庄遥生的手松开撑了一下,他人就从密密麻麻的学生中一跃而下,稳稳得落在了下一层的过道上。 然后他双手撑开,试图接住同样跳下来的庄遥生。没想到人家把箱子往下面一扔,在落地前调整了姿势,往地上咕噜转了半圈就流畅地站了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场体操表演。 两人惊讶地看着彼此,似乎是在为对方的身手默默盘算。 不过时间不等人,庄遥生只是停了一秒,又很快跑了起来。过道上没有学生阻拦,两人很快就找到了进入梦境的地点。 一开始庄遥生坐的位置上,一个陌生的女孩端坐着,无声地看着窗外的闹剧。她的同学在围观,她的老师在维持秩序,她的父母在接到电话急匆匆地赶来。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仿佛被慢放了无数倍,滑稽地一点点移动着。 楼小凤转过了头,她的脸上毫无波澜。看着两位不速之客,她思考了半晌,然后喃喃说出:“我已经死了。” 似乎是觉得这五个字分量不够,楼小凤沉寂了一会儿后又补了一句:“你死了以后就会知道,其实你不在乎你是死的还是活的,都一样。” 生成梦境的人的性情大部分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庄遥生在知道楼小凤无心害人之后就不再关心她的一切。如此看来她只是以中立的立场把副本里死掉的人以自己的方式处理了。 人和活人之间的情感都难以互通,更何况去费尽心机理解一个死人在想什么。 庄遥生上前一步,开门见山地问了。 “副本的入口在哪里?” 楼小凤指了指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原本两人闯进教室的那扇门已经消失不见,取代而至的是一扇黑洞洞的大门。 “我很抱歉,有人入侵了我的记忆,为此还死了一个人。”楼小凤喃喃地说着,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情感起伏,“我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但是它来过,然后就多出了一条路。” “路的那边,很危险。” 求评论。新人作者,真的不知道自己写得怎么样。后面会出现恐怖向的故事,不耐受可避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无因坠楼事件(未完) 第6章 村庄(一) 嗡地一声,庄遥生在听见“还死了一个人”之后,就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只死了一个?是廖信还是步青莲?另一个是怎么死的?这个区别连驱魔协会的报告里都没有写明,有这样的可能性吗,连职业驱魔师都没有办法分辨的副本死亡和现实死亡……会不会是她在骗人? 庄遥生抬眼看到了楼小凤依旧漂泊淡然的神色,打消了她在说假话的想法。如果全部都是她一手谋划的,没必要托出一个隐瞒一个。 廖信的死亡并不是无迹可寻,可是步青莲的动作也不小。两个人的疑点五五分,一时之间庄遥生还真没法分清到底哪位进过副本。 “死的是谁?”魏清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问道。 楼小凤缓缓道:“一个女孩子,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大概这么高,丹凤眼,看起来是个好人。” 这都不用排,一听就是步青莲。 “你知道那边有什么吗?”魏清问道。 “不知道,但是靠近会很痛苦,好像会被吸走。那个女孩子进去,就没有再出来了。之前还有一个男人进去过,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对了,他大概有这么高,长相很清爽,是那种看一眼就会有好感的人。”楼小凤又比划了一下,这次她表述的人比她高上一个头。 廖信也进去过?还生还了? 庄遥生脑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坨浆糊。按理来说,梦境里套一个副本已经够离谱了,现在又来一个普通人幸存驱魔师遇难的先驱者样本。真是,乱了套了。 魏清看看自己队友,又看看安详得可以喝上一杯茶的楼小凤:“那我们进吗?” 庄遥生咬咬牙:“进。” 魏清又问道:“可是你不是实习的吗,有多少把握活着出来?” 庄遥生解释道:“真正评定驱魔师实力的是他们的等级,而实习和职业的区别只是经验的多少。危险和人命是两回事。只要我的名号还是驱魔师,不管是见习、实习、还是即将退休,都必须以就近原则最快地介入城区内的事件。” 魏清不依不饶:“可是你没有获得协会的许可。从本质上来说,你和步青莲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步青莲是B级驱魔师,我是A级。” 魏清有些无奈,看样子庄遥生是钻定了这个牛角尖了。他想不到要用什么办法来劝眼前的人。命是自己的,驱魔只是工作,当这份工作不是必要的时候,魏清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为什么要去涉险。 “你想想你的老师,你的家人……我们已经确定了这个‘鬼’,也就是楼小凤本身没有危害性,这就够了。剩下的可以交给其他人,交给更有经验的……” “不会有其他人了。” 庄遥生突然放低了声音,吓了魏清一跳。在估摸着他精神状态没有问题后,魏清才问道:“为什么?” “嵌套副本,大多数很危险,而且一次能进入的人不多,不会超过六个。驱魔协会很少指派驱魔师行动,一般会张贴委托等待驱魔师自己上门。疏散无辜群众的消耗太大,这栋楼只会继续现状,不停地死人不停地死人不停地死人。然后政府介入,提供资金雇佣驱魔师进入。这中间的空白期太长了。”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月,也许会是好几年。或许他们的运气很好,只是进入了梦境,没有找到副本,或许他们很背,直接跟着楼小凤跳下去了。” “你会赌吗,魏清?拿别人的命去赌,而不是自己的。” 他会。他眼中的人生就像是一场复杂的棋局,如果不能好好利用手里的每一个棋子,他只会被命运无情地“将军”。 可是如果这个时候说实话,就太煞风景了。 魏清展露出笑容:“我是那样的人吗?” 庄遥生弯腰擦了擦他的银色皮箱:“进?” “好。” 黑洞洞的门就像是一个传送阵。人从这一头进去,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出来。 只不过“传送阵”的这一边,已经是充满危险的副本世界。在这里,他们可以杀死副本的主人,也就是boss,相应的,boss也可以杀死他们。 庄遥生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躺在越野车的驾驶座上,副驾驶上放的是他不离身的银皮箱。 借着车窗环顾四周,越野车似乎停在一段崎岖的山路上,车头向着山里,是要闯入者继续驶入的意思。 不过庄遥生并没有按副本指示的做。他下车检查了一下车辆的配件,还有油箱内的具体油量,都没有问题。 “咚咚。” 庄遥生抬头一看,一个白色的女孩子贴着车窗正往外看。 “咚咚。” 女孩实际上碰不到车窗。只要一伸手,手指就会从玻璃中间穿过去。模拟敲窗的声音是她的嘴里发出来的。 庄遥生无奈地敲了敲窗户给与回应,问道:“你怎么来了。” “备份。”楼小凤没有开门,直接透过车门探出了一个头,“我需要收集足够的资料,以保证下次进来的人不会直接把我除掉。” 她的意思是,庄遥生他们失败的话,迟早还会有下一批驱魔师进入梦境。楼小凤本质上还是梦境的载体,而副本嵌套在梦境里,有很大的可能关闭梦境就能关闭副本。如果不能提供关于副本的信息的话,说不定下一位“颇有远见”的驱魔师会选择直接干掉楼小凤。 不过也有可能副本并不会关闭就是了。 庄遥生也不理睬,伸手把诡异的头从车门表面摁了回去。楼小凤是死人,不会和副本产生任何关系,只要不被Boss发现,旁观一下副本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魏清去哪里了? 按理来说,进入副本的出生点就算不在一起,也会有相似之处。 “唔唔——” 后备箱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庄遥生看了看放了皮箱的副驾驶座和楼小凤霸占的两个后座,强忍着笑意用钥匙打开了后备箱。 看来是受到人数限制,魏清被强制塞进了后备箱。如果一次性进来的人越多,恐怕会全部堆叠在后备箱里吧。 庄遥生想象了一下十个人进来后可能发生的惨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人出来了就好。 越野车也没有任何问题,直接沿着山路开下去就能到达此次副本的中心。或许廖信就是这样做的,将信将疑地驾驶汽车开完山路。而步青莲恐怕没有驾驶证,应该是步行走完的这一段旅途。 是否开车会是这个副本的分水岭吗? 这个庄遥生也没有办法确定。山路十八弯,在弯到一个古早的村庄前都没有遇到人,山里不知有没有野兽出没,村庄里的人生活习性如何,有什么特殊的习俗,这些都会决定这个副本的性质。 可惜魏清并不是驱魔领域的专业人员,在辨别副本性质这一块,庄遥生只能自己做粗略的估计。 越野车停在了村庄的石碑旁。庄遥生摇下车窗,只见石碑上刻着“山中村”三个字。要么是副本boss不想透露这个村庄的地理位置,要么是这个村庄已经不存在了,只好用一些随便的称呼来代替。 再往前,就是露出黄土的小路,汽车根本开不进去。庄遥生只好招呼魏清下车,拎着后备箱里的一人一个的登山背包继续前进。 背包里撞了一些干粮和水还有驱蚊水和绳索一类,连火石都装在了侧边的小袋子里。 这也许意味着,前面的村庄是个空村? 楼小凤也没法继续待在车内,想要前进只能跟着庄遥生二人,便缩小了身形,隐入魏清包里的一瓶矿泉水中。 “你怎么不去他那里?”水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灵体,魏清心里有些膈应,不由得抱怨道。 “我是驱魔师,你见过那个鬼粘着驱它的人走的?”庄遥生反问道。 没想到这个楼小凤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样,也会害怕驱魔师。魏清晃了晃水瓶。 有灵体意味着更容易被发现。她的存在到底会增加持有者的危险还是会保护持有者,这一点还有待证明。如果可以,魏清还是希望楼小凤钻进庄遥生那边的水瓶的。 黄土小路上走了约莫一个小时,两人总算是看见了村庄的大致轮廓。半空中有炊烟升起,村里还是有住户的。 又过了二十分钟,两位来客这才正正当当地站在了村子里。一条不宽敞的土路沿着中间的村长家和祠堂绕了一圈,又绕回到村子的入口,周围层次不齐的土屋环绕,算是这个村庄大致的地形。不过村长家也不算小,大屋小屋加起来可以住下十几人,算得上是一个小型的家族群体。 庄遥生和村口路过的阿婆交谈了几句,才知道村长家有三十多的人口。 “这得……住得多密集啊。”魏清感慨道。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这么多人怎么养活,这个“山中村”地理位置偏僻,周围又都是山地,耕地稀缺,家畜也不见得有多少,人多了以后生计确实成了一个大问题。 不过这不是他该多嘴的事。人有百态,世间行业各千,人家怎么挣钱糊口,当来轮不上他一个外地人来品头论足。 庄遥生也和阿婆解释了他们是两个外来的游客,自己开车到这,想借住上几天,了解当地风情之后再离开。背包里还有点现金,费用也成了一个可协商的问题。 可是阿婆摇了摇头,说村里各家都不方便住人。真要住的话,祠堂里还有一间闲置已久的客房,可以和村长沟通后暂时住下,不收钱。不过他们最多只能住三天,三天之后,必须卷铺盖走人。 末了,阿婆提醒道,千万不可以和村长讨价还价。如果村长说他们只能住一天,绝对不可以说更多,他没有提钱的事,两个旅客也无需提起。 两人道过谢,便往中间的祠堂走去。 村长家在祠堂后面,如果想要进村长家的门,就必须进祠堂,然后从侧边的小路绕进去。这也是阿婆说的,进人家的房,一定要从正门进,不能贪图方便走后门。 路过祠堂正厅的时候,庄遥生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疯疯癫癫地扒拉着祭台前的供果,胡乱啃上几口后又扔掉,似乎是觉得还不过瘾,便伸出手臂将上边摆放着的牌位悉数打落,踩了几脚以后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她的行为并没有被容忍。很快,注意到异常的两个年轻壮汉赶了过来,无视了围观的人,把疯女人半拦半抱着拖走了。 和村长的会谈很顺利。村长是个和蔼的跛脚老人,说他们可以住下。就如村口阿婆说的一样,村长提出他们只能住三天。 庄遥生和魏清也没有再争取,只是默认了村长的安排。 不过问起刚刚在祠堂引起骚乱的女人的时候,村长倒是皱了皱眉,挥了挥他的拐杖赶人:“你们不要再探究此事了罢!” 于是两人就被村长一直用拐杖赶到了祠堂里。 客房就在祠堂的西侧,庄遥生顺路过去把背包安置好。房间里有两张单人的小床,还配备了几支蜡烛用以照明,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物件。 庄遥生检查了一下床铺,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魏清,你觉得那个阿婆的记忆怎么样?” 魏清不明所以:“还不错啊,她说的每一样我们都对上了。” “可是她说客房已经闲置了很久了。” 庄遥生拎起床单的一角,上面有一处还没有发黑的血迹。 庄遥生:“那个女人身上有秘密。” 魏清:“村长的腿真好,赶了我们这么长的路,完全可以不用拐杖嘛!” 庄遥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村庄(一) 第7章 村庄(二) 魏清凑过来看了一眼床单上意义不明的血迹:“说不定只是换的人刚好受伤了,不小心蹭上去的。” 到底要在怎样的情况下,来换床单的人能够刚好受伤?庄遥生环顾了整个没有半件锋利物品的客房,默默否定了这个猜想。 在别处受的伤没必要不处理,在客房受伤又和阿婆的说法相悖。 “比起这个,我想再去找一次村长。”魏清翻了翻背包,提出了一个突兀的建议。 “我们可以找个借口,给村里的人做采访。这里只有一个村庄,说不定这个副本的boss就混在村民之中。如果能将村里的人都普查一遍,说不定会有些头绪。” 原本庄遥生的计划是等到天黑后潜入各家,观察有无异常,从而筛选和副本主线有关的村民。不过魏清的想法更直接,光天化日之下去挨家挨户敲门。前提是获得村长的许可,这种奇怪的行动也有了站得住脚的后台。 村长当然是没有意见,然后继续用他的拐杖暴躁地把两个外地人送家里赶到门外。 望着村长健康地挥动拐杖的动作,魏清若有所思。 不过当前的任务还是了解住在“山中村”的各家住户。庄遥生拿了个笔记本,还拎上了他的银皮箱,从祠堂(村口)开始,逆时针挨个拜访。一来他对东侧离得远些的双层小洋楼有些兴趣,而且这样一趟下来,排在最后的就是住在村口破屋里的阿婆,也方便再试探她一番,确认她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问询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落山才结束。 庄遥生抱着笔记,与魏清在祠堂会面。 “去哪儿了?” “问各家借了点不用的东西。”魏清拖着一麻袋的“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非常有质量。 “据村民所述,洋楼里住的就是钱家的疯女人,从外地嫁进来的赔钱货。” 魏清歪着头看着庄遥生,没想到这家伙仪表堂堂,还会说出“赔钱货”这样的字眼。 “村民的原话。大概是她本人的实际情况比不上期待吧。”庄遥生的中文好归好,真要理解一些口语词汇还是有些难度。比如这个词,他就理解得不够准确。 魏清好心解释道:“这种话,只是因为人想说才说的,并没有实际意义。很多膈应人的话,都是这样的,不用放在心上,只是说两方的关系不好。” “还有,我去的时候村口阿婆已经睡下了,没有问到有用的信息。” 庄遥生当然不会当真。在他的世界里,语言的力量是薄弱的,只有行动才能说明一切。 “村里大概有五十个人。看来青壮年还是集中在村长家里。” 魏清抬眼:“六十个。那么大一栋洋房,不可能只住一个人,她也没有办法独自生活。还有不下三户人家在后院养了人。” 庄遥生:? 魏清:“圈养。可能是从贩子手里买的。” 魏清:“我还遇到一个女孩子,她一直央求我救她出去,说她已经来这里半个月了,连一个好觉都睡不上,吃不饱穿不暖,像在人间地狱。” 庄遥生浑身一激灵:“她求你了?” “嗯,求了。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副本的主线任务。救那个女孩出去,然后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不过中途肯定会遇见boss。” “打得过吗?” 庄遥生一愣:“打得过什么?” 魏清也愣住了:“boss啊,要清除副本就得杀掉他吧?” 真该提早给这家伙订一套《三岁驱魔师如何入门》的早教书。庄遥生扶住额头,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正常人的想法。他只好耐心解释:“如果副本的主人属于已故,只需要通关副本就会结束这一切。可是如果它还活着,副本又被判定具有危害性,才需要强制绂除。” 现在从楼小凤嘴里得知,廖信并不是死于副本,步青莲来此地又有自己的意图。副本boss是否在绂除的范围又成了一个问题。更重要的是,如果一切就此结束,说不定会错过很多留存在副本内的重要信息。 “可是,现在在副本里的是你,站在生死关头的也是你。虽然步青莲身上疑点尚多,终归是有一个驱魔师踩了坑。协会的条条框框,在这个地方都是假的,村民不会遵守,boss不会遵守,副本也不会遵守。规则就是要平衡才有效益,你现在算什么?惺惺作态?” 庄遥生一时说不出话:“我……” 魏清抢上前一步,把话说明白了:“你的命是自己的,不是协会的私有财产。如果你在这里遇害,没有任何英雄会在千钧一发赶来救你。保护好那些规则之前,先保护好你自己。血迹你也看到了,说不定夜里会有什么危险,可是你就这么调查了一天村里的人,也管不上做点什么好让自己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还是想教训一下这个门外汉。庄遥生委屈在脸上,气在心里。 说白了,魏清只是在担心他。真要发脾气,反而没有什么好发作的。倒是对方,在副本里的警惕性超出了预估,能准确地意识到危险是好事。 不过,魏清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才会养成这么反常的技能树? 或许是庄遥生沉迷思考的模样太委屈巴巴,魏清说教完反而自己不好意思,自己打了个地铺睡到了床边。 “睡了?” “睡了。” “地上冷不冷?” “还好。” “半夜说不定会有蛇虫。” “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上床的。” 也是,客房那么大一间,却连多一张床都不愿意摆。 “可是谁知道半夜会发生什么呢。” “你想说什么……” “也许床下面会多一个人,直勾勾地看着你!谁知道呢?副本可不是现实,总是会发生一些灵异的事情,最好是能把进来的人折磨到崩溃。他说不定还会一边看着你,一边嘿嘿笑。然后你早上一起来,发现躺在床底下的其实是自己……” “……” “……” “……” 魏清沉默了半晌,抱着铺盖就爬上了冰冷的床板。 “让让。” 感谢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村庄(二) 第8章 村庄(三) 床虽然不是单人宽窄,但两个男性睡在一起,还是会束手束脚。 不过好在魏清的睡相还算不错,不打呼不打鼾,偶尔动一动也只是碰到。 庄遥生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碰到对方的脚了。和他自己的脚不同,魏清的脚是温热的,包裹在暖和的被子里,简直就像一个发光的活的暖炉。好几次迷迷糊糊间醒来,庄遥生都发现自己平时冰到没有知觉的双脚传来一阵暖意,靠在旁边人的腿脚边上。 这一觉,本该睡得格外得好。但是因为庄遥生心里过意不去,反而夜间反复醒来,无用地往外侧挪上一挪。可是每次意识再次回归,他又回到了离热源最近的位置。 期间,他还是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楼小凤一直不现身,魏清又在熟睡。庄遥生只能一边数着自己的心跳一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如果是以前,和爱德华老师一起进副本的时候,老师总是第一个洗漱整理倒头就睡,夜里发生了什么事也是敏锐到一有动静就惊醒。如今只有他一个驱魔师,反而不知道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了。 就在庄遥生胡思乱想的时候,床底传来沉闷的“咚咚”声。一下隔着一下,好像放慢的敲钟声,就仿佛有人躲在床下锤地板。 庄遥生的呼吸停了一瞬,然后又快速地调整回平稳的速率。 是谁!有人? 看一眼? 就在庄遥生犹豫不决的时候,魏清似乎也被吵醒了,一个翻身把被子和旁边的人夹心裹了起来,直接当成了抱枕整个搂住。 庄遥生正想提醒他,一抬眼看到一双满是睡意的亚麻色眼睛。 管他呢,睡吧。魏清凑在枕边,声音低得可怕。 魏清的这一句话,好像有魔力似的。庄遥生的心马上就静得和死水一般,任床底的妖魔鬼怪如何挑拨,都扬不起半分波澜。 原本前半夜就没睡好。庄遥生这一合眼,直接就睡到了第二天大中午。 他醒的时候,被子还是和夜晚一样,皱巴巴地一圈圈全裹在自己身上,简直像是一个蚕蛹。再一看地上,乱七八糟的全是血脚印,一直从客房的门外踩到窗边。 “魏清?” 庄遥生挣扎了一下,没有从“蚕蛹”里挣脱。 他回过神一想,顿时心有余悸。昨晚最危险的不是来自床底的声音,而是躺在自己身边的人。如果那个时候,庄遥生执意下床查看,不让魏清睡觉,那家伙是不是打算把他连人带“蚕蛹”一起丢出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庄遥生死命从被窝里试图出来的时候,魏清推门而入。 “醒啦?” 魏清的黑色外套搭在手臂上,里面的白色短衫都是血迹,从胸前一大片一直蔓延到双手,连鞋子都浸湿了一大块。 这家伙,终于忍不住,还是对村民下手了吗?庄遥生的理智在弦的两边反复横跳,到底是先控制住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去外面看看情况。 可惜他忘了自己还被困在床上,动弹不得,压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想不到魏清先笑了,取了门边的毛巾擦了擦手,随后上前把庄遥生身上的被子一层一层解开。 “祠堂……”魏清话还没说完,人就成了残影。 庄遥生获得了行动力,右手一擎住魏清的手臂就把人往身后扣。他躺在床上,高度更低,一时没有办法从高处压制对方,便侧身伸腿往床上一划,借用滑出的惯性顺势屈膝,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回旋,彻底把目标压在身下。 而魏清,一开始还有些懵,不过在看到庄遥生起身的时候,就顺着他的力气趴在了床上。 “睡完不认人,姓庄的真有你的。” 见他还在开玩笑,庄遥生手上的力又重了几分。 魏清老成地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啊,打斗技巧是不错,手上的劲还是欠了些。” 庄遥生没心思和他唠,直截了当地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还能什么,祠堂里死人了呗。” “谁。” “谁知道是谁啊,”魏清话里听着情绪激动,身体却一动未动,“都被切成一块一块了,连个能区分的东西都没有!” 庄遥生皱眉:“没有辨别度,你们怎么确认是人的?” 不过也就因为这一瞬间的疑虑,他的注意力有了一瞬间的涣散。魏清不知道是走运碰巧,还是蓄意一直在等这一个关键时刻,趁着松懈的一瞬间挣脱了束缚。不过他并没有退,反而是在短时间内使出了一个假动作,引诱庄遥生身体前倾后反身用手肘扣住了他的脖子。 只是短短的两秒,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魏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是摆着日常的谱子,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说着话:“我都说了是祠堂死了人,不是我干的,我也没想对你怎么样,你为什么不信我?” “橱柜里的午餐肉罐头拿去干嘛了?” 魏清一愣,如实答道:“拿去喂野猫了。” 庄遥生又气,又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位确实是和自己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一个多月的舍友。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的目的还是调查村庄,而不是一转风向针对自己。 第一次进入副本的人或多或少会被副本里的气氛影响。不过看魏清的神情和所作所为,好像还是一副样子——不该认真的时候像只到处啃草的兔子,该认真的时候像只到处疯狂啃草的兔子。 总之只要有鲜嫩青草的地方,就有这只“什么也不懂的小兔子”。 庄遥生放弃试探这个奇怪的家伙了,谁知道继续下去自己又会丢脸丢成什么样。 “去看看吧。”他选择退一步。 这回反而轮到魏清半信半疑了:“真的?你不会对我出手了?” “嗯。” 两人又对视了数十秒,这才各自退开保持距离。 收拾离开客房的路上,魏清还是在问个不停。 “你是不是没睡醒?” “还是没睡好?” “昨晚的声音,是什么很危险的征兆?” “生气了?” “别呀,我只是去帮村民整理了一下那些碎块,没干别的。” “我还抽空去村口找了一趟阿婆,没人应呢。” 庄遥生一概不听,打算自己去祠堂一看究竟。死了谁,怎么死的,谁干的,村口阿婆去了哪里。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把所有消息在脑海中绘制成一张相互关联的表格。 然后,一条若隐若现的可能进入了他的视野。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验证或者排除这种可能性。 祠堂的现场确实惨不忍睹。 前有钱家儿媳大闹祖堂,后有村口阿婆分尸凶案。庄遥生再次踏进这个村庄最神圣的地方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狼藉。 摆放的瓜果贡品因为前一天的闹剧已经撤下了,如今明晃晃放着的是两把刀。一把细窄的水果刀,另一把是锈迹斑斑的大砍刀。两把体型差距不小的凶器规规矩矩地对着满墙的牌位,似乎是在宣战。 庄遥生上前,不顾村民的劝阻拿起看了看。趁手的水果刀被细细地磨过,刀口一侧过光便展露出锋利的色泽。看来凶手就是用它对目标下手,一击毙命,然后再移尸到此处,用砍刀解体。 接下来就是阿婆的尸首了。 按照魏清的说法,尸体被破坏严重,面部被毁,身上也几乎没有可以辨别身份的物件。 此时死者已经被村民悉数搬到了别处,只留下满地的血渍。村长站在祠堂的正中央,暴躁地指挥着自家的人清理地板。可惜被唤来的都是村中的男性,拿着抹布拖把,左右忙得团团转,也不见污渍减少半分。 “这个村里,除非是祭祖的大场面,否则女性是不允许进入祠堂的。也就是这样,大清早的时候找不到人帮忙,我才有机会掺和上一脚。”魏清叉腰站在一边,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一个离得近的壮汉半蹲在地上,泡入水中的抹布没洗几下又湿哒哒地拿了出来,他面前的血渍在如此操作下只有越擦越多的份。 “他们在家怎么做扫除啊?”魏清压低声音和庄遥生吐槽。 “不知道。”庄遥生秒答。他向来对自己不想管的事撇得干净,要他去细想一个人为什么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下辈子吧。 在魏清的带领下,庄遥生一路绕到了祠堂旁边一块犄角旮旯的空地。那里陈放这的正是今天早上在祠堂发现的遇害者。 “你说奇不奇怪,发现尸体的第一时间,村民想到的不是查清死者的身份、追拿凶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把‘垃圾’清理出祠堂。” 庄遥生没有回应魏清的话,独自走到死者面前开始查看。 虽然说是分尸,但是现在尸块已经被尽可能地拼到了一起。既然村民无暇顾及尸体,那干这活的也只有忙碌了一上午的魏清了。 拼装的工作做得很专业,所有的部分都被恰到好处地拼凑到一起,有了大致的人形。庄遥生试图翻动,却发现它们一碰就散,根本动不得。不过从体积和形状上看,倒是和村口的阿婆有了七分相似。 到底是何人,又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在谋害她以后又做出如此残忍的举动? 庄遥生又回到祠堂。清洁工作还在继续,可是摆放在祭台上的两把刀已经不见了。一问接替了村长的指挥工作的年轻人,这才得知村长带着人手和凶器,气势汹汹地去质问住在洋房里的疯婆娘。 她前一天刚闹过一趟,任谁都会怀疑今天的这场戏也是她疯疯癫癫的手笔。 “凶手绝对不是那个女人,”庄遥生一边和魏清赶去洋房,一边分析道,“她昨天一进祠堂就摔了果盘砸了牌位,可是今天早上发现尸体的时候,牌位都好好地放着,连刀都是以祭祀的姿态摆在祭台上。” 魏清耸了耸肩,接道:“这一点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看出来了,村长那么精明的人会看不出来?只是看洋房里的人不顺眼,找个借口刁难人罢了。” 来到洋房,村长一行人果然被拒之门外,只好站在门前和二楼阳台上的人对骂。随性的人肩上扛着大砍刀,一楼的门已经豁开了一条骇人的口子,显然是沟通失败以后试图用武力强行进入的结果。 好在洋房的门比较坚固,即使受到袭击也保留了它作为一扇门的功能,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不过,这么惊险的事还没翻页,房子的主人却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坐在二楼阳台的扶手上自顾自地唱歌。 庄遥生竖起耳朵一听,她唱的内容似乎和这个村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山中村~山中村~生于山中的无名村~谁知其名~谁知其源~可怜外地人一无所知~” “生于异乡——死于异地——何日得解脱?” “村中老人听不见~村中妇人看不见~村中男人不知冷暖~村中幼童不分是非~” “黑白颠倒——善恶无门——何处渡凡人?” “此地恶鬼,此地众生,孰为妖魔,孰为黎民?往来于天边异士,追我旧路,继往开来,理万千思绪,破此旧局!” 话音刚落,此人便从高处一跃,正正好撞死在门前一处山石上。 庄遥生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除开女人狰狞的表情,此情此景,仿佛在哪里见过。那次他刚搬进住处,在楼下看到的人,是不是和她有点像? 扭头看魏清的表情,阴沉得仿佛在印证庄遥生的猜测。 在廖信出事之前,一次次在楼上反复跳下的,就是她。 第9章 村庄(四) 见人已经死了,村民也不再闹。他们就地挖出一个浅坑,把人埋了,在土包上草草地立一块木牌,就此了事。 整个作业过程不到两个小时。 接下来,村民的行为就更加肆无忌惮。拿着家伙的人都朝着洋房走去,砍门的砍门,砸窗户的砸窗户。没过多久,就有人沿着收集雨水的管子爬上阳台,从里面打开了洋房的大门。 虎视眈眈的狼群蜂拥而入,无不快活。 有的人左拥右抱,手里是各式各样的花瓶圆盘,迈着欢快的脚步跑回村子里;有几个人把沙发和桌椅一类的重型家具一件件搬走,喊帮手拉车来运走;不能拆卸的吊灯、剥不下的墙纸……不能带走的都被一件件砸成碎片、撕成破烂。 庄遥生想拦,被魏清制止了。 “拦不住的。人群如洪水,如果没有一道坚实的堤坝,他们只会是一群吞噬万物的恶鬼。包括你、我,即使房子的主人还在,也迟早会被吞没。” 那些被拿走的瓷器,会成为塞满泥土的花盆,会成为腌制蔬果的缸子,也许某一天会被不经意间打碎,然后只得到现任主人的一声抱怨。 庄遥生虽然在C国待的时间不长,也可以看出这栋洋房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价值不菲,不论是它标签上的价值,还是艺术价值。 可是他只能看着,看着展览一般的故居被拆得四分五裂。 直到有人想一把火烧了,魏清才上前去劝止。不过,关于好话他是一句没说,只是希望留个地方过夜,祠堂发生了那样的事,外地人继续待在那边也不太好。 村民自然没有道理坚持。烧房子损人不利己,若只是提供一个临时居所,把外地人从村子里赶出去,他们当然举双手赞成。 就这样,庄遥生和魏清在洪水退去后,总算能进洋房看上一眼。 空荡荡的房子里,除了抢夺中毁坏的一些装饰品,就只剩下满地的垃圾。而在一个小时之前,它们还都是正常使用中的物品。 这里遭受了洗劫。 庄遥生走到楼上,发现唯一一间完好无损的房间竟然是书房。 这里的女主人似乎极其喜爱这个房间。一进门,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琳琅满目的书籍,从门的一侧一直沿着镶嵌进墙壁的书架摆放,直到另一侧。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固定的桌子,原本后面应该还有一张舒适的软皮椅。 他曾在驱魔协会的本部见过这样的配置,据说花了那个经验丰富的研究员两个月的工资。 显然,还能活动的椅子被搬走了,而不能搬动的桌子和柜子都被留下了。至于屋子里的书籍,倒是一本都没有遭到毒手。 好在抽屉也是锁死的,只能滑动,不能完全抽出来。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没有被翻得七零八落,只是敞开着。 庄遥生翻看了一下,都是一些誊写的诗词,修订好的堆放在下面的抽屉里,散件平铺在桌面上。 “这是什么?”魏清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小金属盒。它被落在最里面,如果不是检查仔细,恐怕会被直接忽略掉。 金属盒打开,里面只有一串项链和一张被剪掉一角的磁卡。 磁卡上写着持有者的个人信息:金绯,B 级驱魔师,编号344B0907012。 “344届的驱魔师,初始等级为B级。不过卡已经被报销了,说明这个叫金绯的驱魔师已经被协会除名了。”庄遥生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道。 说完,他也从银皮箱里取出一张相同的磁卡,上面写着:沙多,A级驱魔师,编号354F1002001。比起金绯的证件,这张卡的边角没有被剪掉,说明这位驱魔师还在役。 魏清:“初始等级F级,谁啊这么拼命,一直从F级升到了A级?” 庄遥生:“我。” 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居然是前驱魔师,两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她也给出了类似任务的指令,和向魏清呼救的女孩一样。 “这下哪一个才是离开副本的主线任务?”魏清坐在书房的桌子上,翻书的手却没停下。 “女孩的求救。金绯这边的目的应该是永久关闭这个副本。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毁掉这个村庄,副本也会消失,它的本体并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而是某一段记忆。只要彻底破坏,即使不用和boss正面对抗也可以结束这一切。” 庄遥生很清楚,金绯是被困于这段记忆里的一个死人。她和副本的主人几乎没有交集,时而疯癫时而清醒,远离村庄在洋房内与世隔绝。如果要继续了解这个早早退休嫁入荒野的女驱魔师,只能出去以后去驱魔协会调取更多的记录。 而梦境的主人楼小凤,应该也是因为和记忆的主人有过接触,也会惹上这个麻烦的副本。 也就是说,产生副本的人还活着,还活在现实中。 那个人可能是山中村的一位村民,也有可能是无意间来到此地的旅人或猎户,甚至有可能是求救的女孩。 所以庄遥生不但想避开求救,还想把所有可能是boss的人都探一遍。不管对方处于何种立场,有怎样的意志,为了关掉这个副本,都必须抹杀。 此时此刻,魏清才有些明白庄遥生执意要进入副本的执着。一个从F级升至A级的驱魔师,就算参加并通过协会每一轮的升阶考核,也需要9年。未成年驱魔师必定是不能进入梦境和副本的,那就只能靠书籍方面的知识和自主训练来提升自己。 这可不是素质考试,而是判断考生在吊桥上一边保护自己一边前进的能力。而庄遥生为了这样的考核,付出了自己活到现在大部分的时间。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通过了入门,并且在这条漫漫长路上不懈地走了下去。 他年少气盛,同时也满腹经纶;他恪守协会的准则,又会违背指令去冒险。魏清忽得觉得,和他在一起待的一个多月,只是让对方更了解自己,他却一无所知。眼前的那个庄遥生,一下变得很远很远,远到让人陌生。 “沙多?” 庄遥生回头:“为什么突然叫这个名字,我回国后就不用了。” “没事,觉得新奇。” 庄遥生愣了一下,道:“你要是喜欢,就这样叫吧。” 编号组成: 前三位是通过驱魔师入门考试的年份,按照协会成立的一年开始计算。 字母是驱魔师的初始等级。 中间四位是持有者的出生日期。 最后三位是他/她在入门考试里同届同级的排名。 例如,庄遥生的编号为354F1002001,他是354届生,初始等级为F级,生日10月2日,在同届F级中排名第一名。 协会于双数年举办入门考试,单数年举办升阶考核,所以是没有前三位为单数的编号的哦。 编号仅代表个人识别序列,没有特殊意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村庄(四) 第10章 村庄(五) 既然决定了要在洋房过夜,庄遥生和魏清就得去祠堂的客房,把东西都搬过来。 魏清果断拒绝了庄遥生“坐在飘窗旁边从远处观察一晚”的提议,忙前忙后从金绯的房子里找出两床褥子,铺在了书房的地板上。一来是因为这里最干净整齐,二来房间里的藏书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全部浏览,只能靠睡前多花点时间在上面。 早上的抛尸现场俨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上供用的瓜果在盘里累成小山,地板被擦得干干净净。只有空气中的血腥味,像是渗入了木料里,无论摆上多少株香草都无济于事。 村庄提供的客房在祠堂的左侧,沿着走廊一路走去,尽头就是房间,往外翻过一个小坡,就是西侧的唯一一个茅房。 不过庄遥生并没有去客房取行李,而是走进了右侧的走廊,一路走到底,也有一间和客房长得一模一样的房间。 他推开门,是一间用作仓库的普通房间,里面堆放的是一些红白事的用具。新娘的头冠放在装纸钱的袋子里,花球被挂在白色的幡上,火红的新服叠好躺在一边闲置的棺材顶。 再往里,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棺材上盖不上钉,又长期闲置。不是有人担心自己翘辫子不够快,就是这具棺材有别的用处。比如打一个隐藏的地洞,洞的下面通往的是地下的空间。这样一来昨晚床底的咚咚声也有了解释。 庄遥生一回头,门口村长杵着拐杖,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深陷进眼眶里打不起精神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一只蹦跶到陷阱旁边的猎物,下一秒就会露出满足的神情来。 庄遥生慢慢从房间里退出来,保持了两臂距离,和村长对视。村长老人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村长不动,他也不动。村长的眼珠子连转都不转一下,庄遥生的目光也不惧,迎面直视着老人的面容。 …… …… …… 长久的僵持下,村长扶着拐杖的手竟开始颤颤巍巍,双腿也站不太稳,简直马上就要摔倒在地。 然后,庄遥生看到,村长手里的拐杖,非常违和地分成了两截,中间还有一段粗糙的木轴,像是木匠粗制滥造后赶工安上的残次品。 这样的拐杖自然是无法受力,很快就成了村长手里的一件摆饰。就算他试着挥舞拐杖赶人,也只能甩两下“双节棍”耍耍帅,然后痛苦地打到自己身上。 这样报复式的做法,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是谁做的。 庄遥生看向在走廊尽头抱着双臂看戏的某人,苦笑不得。 村长也终于忍无可忍,扔掉拐棍咒骂着两个不知好歹的外地人。没了拐杖的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骂骂咧咧了一会儿后就拖着瘸腿走了。 魏清伸手一抛,背包稳稳地被扔到了庄遥生怀里。 庄遥生有些惊讶:“你是怎么想到这样的‘截断’方式的?” “什么截断?”魏清笑道,“只不过是破坏了某人的记忆罢了。” “你不是说过,这个副本产生的原因八成是楼小凤和某个人的接触,那人的记忆混入了梦境。既然这里只是一段记忆,肯定没有实时更新的功能。村里的人会做的就那么几件事,砍柴、打猎、做饭、吃喝拉撒、睡觉。我相信你一定没关注过他们闲下来的时候都在干嘛。” “都在做什么?”庄遥生一愣。他确实一直在拼命挖掘村庄的秘密,没有花太多时间在村民本身的日常上。 魏清收敛了笑容:“他们几乎什么都不做,该站着的站的,该坐着的坐着,别人问什么,他们就说几句敷衍过去。可见boss本人对村民的日常并不了解,甚至连仅有的生活状态都是臆想出来的。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脱离这个名为《村庄》的剧本,干一点出格的事,就会打乱所有要素的运行轨迹。” 干一点出格的事……打断村长的拐杖,就是意外因素。这一个小小的乍一看不起眼的意外,却彻底破坏了村长赶人的行动。 不过,把拐杖改装成双节棍却是多此一举。无论如何,boss都不会有“村长耍双节棍”这一段记忆的。换一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保障,毕竟他俩谁也不知道拐杖真的断成两截以后会发生什么。 如果能在多个点对boss的记忆进行试探,说不定能一步步缩小范围,锁定boss的真身。 单就平日里见不到大部分村民和不拄拐的村长这一项,就能将嫌疑人缩小大半。 获得了如此大的进展,庄遥生自然是想趁热打铁,立刻去观察每家每户的村民,从他们行动的细节程度推断出boss生活的具体范围。可是就在他要提着箱子往村庄深处走去的时候,被魏清一把拦住。 “天要黑了,我们得回洋房。”魏清望着迅速黯淡下来的天色,淡淡道。 就像昨天一样,到了晚上,魏清对探索副本的兴趣突然就被抽离了,即使有走动,也只是洗漱准备睡觉。 直到他挑了十分钟总算在金绯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来,结果还是躺在床上当做了睡前读物。没过五分钟,这本睡前读物就充分发挥了作用,阅读者盖上了被子安详地进入了梦乡。 进入梦乡?! 庄遥生捏着一张正要翻过去的纸张,冷冷地望着睡在被褥里的人。 这分明是算计好了要早睡。不会他提出搬到洋房过夜只是因为祠堂半夜有声响吵着他睡觉了吧? 自从调查坠楼案开始,魏清的举动一直都让庄遥生出乎意料。不过意外归意外,赞赏的程度还是有一点的。他的行事作风,没有一样是拖了后腿,反倒加速了副本的进度。可是一提到夜晚,所有的优点都消失不见了。 副本里的夜晚,虽然比平时更危险,但暴露出来的信息也会更多。 庄遥生之前采取都是脱离主线的速战速决的策略。不过那是在有攻略组的前提下。进入副本的驱魔师分为两组,一组由研究员和志愿者组成,旨在通关副本,而另一组则由占少数的驱魔师组成。第二组攻坚组的唯一目标,就是杀死副本内的boss。 只有在攻坚组宣布攻坚失败的时候,两组人员才会并为一组,以通关为最终目标。 单枪匹马确实帅得惨烈,不过人类的长处就是懂得分工合作。 如今贸然失去了攻略组的支持,庄遥生眼前只有杀死boss一条路可以走。要是半路退缩,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再支撑他们去按主线攻略副本。 “还不睡?”魏清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空空的床铺。 庄遥生满腔的热血立刻凉了一半。 在副本内要尽可能和队友相互配合。这是他的老师爱德华认为每一代驱魔师要学的第一件事。沙多作为爱德华老师带了十多年的学生,又怎会不知其中道理? “来了。” 没有魏清的副本内 庄遥生:这是爱德华老师的教导巴拉巴拉……我绝对没有掺和私人感情。 千成烨:庄哥那一队驱魔师要我们一起强攻这个副本! 庄遥生:告诉他们,我拒绝。 千成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村庄(五) 第11章 村庄(六) 洋房的这一晚睡得要比昨天好太多。 最主要是第二天醒来没有发生命案。 庄遥生伸手揽了一把旁边的被窝,果然空空如也。这家伙又一大早起来去做随心所欲的事了。 小心翼翼绕过楼梯和客厅的狼藉后,庄遥生在门口的山石旁边发现了蹲在一边的魏清。这次他好好挽起了袖子,还在身上套了个类似灯罩的布,第一眼十有**会被误认为是山上跑下来的野生灯罩。 看见庄遥生来了,魏清三两下脱下了“灯罩”,手上的铁铲也扔到了一边。 “这回总不会认不出了吧。”他嘟囔着迎上去。 感情是觉得前一天我没认出你???还有着句嘟囔能再吐字清晰一点吗?!有谁自言自语还字正腔圆生怕别人听不见啊? 庄遥生苦笑着,上前问道:“有什么发现?” 魏清指着空荡荡的土坑。不需多言,明显是原本应该待在土坑里的东西不见了。 昨天土匪们在洗劫洋房前确实把人埋进了山石边的泥土里,还立了无字木牌。魏清也确实是照着木牌的位置挖开的。 可是金绯的尸体不见了。 “把边上一圈都挖开。” 话音刚落,庄遥生就抄起铲子,在周围戳了一圈。 “不用挖了,土都是实的。下面什么也没有。” 魏清歪过头,说出了一句根本不符合常理的实话:“金绯没有死?” 庄遥生夜里睡得不熟,比起有人特地跑过来挖走尸体,他也更倾向于尸体是自己从土里爬出来离开的。 更何况村民也知道他们两个外地人住到了洋房里,再来半夜偷尸,动静也是掩盖不住的。 金绯是一个驱魔师。奇怪的是她的藏书里没有一本能指向其作为驱魔师的一技之长。协会不会通过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家伙,既然她曾持有协会发放的证件,一定有可取之处。 同为驱魔师,庄遥生的思维方式是理所当然,可是这对魏清来说就有些超纲了。 在洋房周围摸了一圈,两人总算是找到了一点“金绯”的痕迹——早晨雾气浓重,除了几条被轧实的小路和洋房周围的小片空地,山上本应蓬松的土壤被踩上了一连串的脚印子。 拨开半人高的灌木丛,脚印从洋房后门一路延伸到了山上,消失在了坡的另一边。 庄遥生和魏清各自收拾了一下,打算往山上追去。 银皮箱不合适奔波。庄遥生祈祷了一下,在洋房前的空地上打开了箱子。 手提箱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物件。除了一些文件和庄遥生的驱魔师证件,只有一块做工精巧的木头。 不过,也只是一块木头。 庄遥生叹了口气,合上了皮箱。 “这个已经没有用了,留在洋房里吧。”他说道。 “里面是什么?” “boss没有见过这个皮箱,它只是一个模型,”庄遥生失望地解释道,“哪怕在过去的两天里,boss有看见过它一眼,这个模型就会根据我的意识变成实物。这种能力在业内称为‘幻想症’,不过我的能力有限,需要副本承认物件的存在,才能将它具现化。” 魏清拿起了模型。一个月前,它还只是一块标注了各项数值的原胚,乘坐漫长的旅途到达。一个月后,它已经被能工巧匠雕刻成了设计成的样子。只需要一眼,它就能够变成一支制作精良的手枪,射出瞄准向目标的子弹。 可是它失败了。它无法完成使命,停在了半路。 魏清把模型放回箱子里,认真锁好。现在它已经被取出,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被判定为真实的枪支。这个副本里,再无它的用武之地。 Boss根本没有见过皮箱,是一个致命的失误。庄遥生原以为自己走遍了村庄的每一户,没有遗漏的NPC。可是魏清还见过被囚禁在不同住宅里的年轻女人,甚至这个村里还有可能有其他的隐藏“居民”。 尽管失去了最强力的武器。庄遥生还是没有放弃上山的计划。 失踪的尸体无疑是村庄副本里的一个关键线索。不管死去的金绯是敌是友,又或许什么都不是,他们都必须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山上还有什么未知区域。 “金绯”的脚印每一个都踩得很均匀,偶尔路过小径或是石头,痕迹也不会彻底消失。就这样跟了一路,两人走进了一个搭了防水布的山洞。 山洞里的设施很简陋,只有一个干草堆和一只裂了口的土锅。锅滚了离灭了的火堆有几步远,显然刚被人踢到了一边。 再往里,就是一片黑漆漆的泥土地。 魏清拽住了想继续往里走的庄遥生,举起手电照了照山洞的墙壁。坎坷不平的石面上满满的都是划拉出的符号。 再仔细一看,都是歪歪斜斜的英文。看来金绯很害怕村民找到这里并解读墙上的文字。 庄遥生分辨了一会儿,总结道:“每一次副本刷新,她都会忘掉上一次副本里发生的事。不过这个山洞似乎能避免重置,所以每一次死亡后,她都会回到这里,然后记录下自己看见的事?” 金绯有时候是在第一天就死了,有时候是在第三天。也许有几次她活到了最后,不过那就没有尸体会回来做记录了。 前面的几次,能做参考的信息都不多,大部分人都是莫名其妙的,也没有探查的意思,任由金绯和村民间的矛盾以各种原因爆发,然后以一方的失败为终。 不过到了后面,金绯似乎也发现了不同的地方。村庄接待客人的方式,每次都有微妙的改变,而这些改变,似乎在影射不同的通关方式。 魏清把墙上最新的过分简洁的词语翻译了一下,念了出来。 “有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女孩子,看起来是辍了学出来踏青的,在村长家住了四天,好像丢了什么东西。村民以寻找女孩丢失的东西为借口,闯入了洋房。金绯在争执中被打伤致死。” 他看了看身边的庄遥生,道:“这个人应该就是步青莲。这里没有像廖信的案例,那次他应该没有等到金绯死亡就离开了村庄。” “直接通关的方式应该比我们想得要简单得多。廖信一个外行能轻松做到的事,我们应该也能做到。”从墙上的信息里推出了后路,庄遥生明显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还是死了。”魏清这是在暗示楼小凤的嫌疑。 既然廖信不是在副本里死的,那他至少应该在梦境里经历了什么。 当前楼小凤就在魏清背包的塑料水瓶里,默默地监视着副本里的一举一动,再多说下去也没有意义。 “金绯也在暗示后面进来的驱魔师,如果不接触主线,闯入者可以轻易地离开副本,可是他们也没有机会接触boss。这是boss和任务绑定的副本,只有按照规定的路线走,才有杀死boss的可能性。”庄遥生说道。 魏清有些泄气:“那我们前两天不是白干了?” “不,至少我们知道boss是个防范意识很强的家伙。它的本体相当了解和驱魔师以及副本有关的知识,却对不断轮回的驱魔师金绯无可奈何。可以以初步判断它本人是业内人士。” “不能离开副本后直接找到本体说服它关闭副本么?” 庄遥生摇了摇头:“沾了血的野兽是不会停下狩猎的。副本代表其主人深层次的意愿,你没有办法为它定罪,也没有能力去从根源终结。” 听起来像是满山的春草,野火烧它,也烧不尽。 “不过至少,你有机会体验一次正规的副本之路了。” 从此,作风良好的A级驱魔师庄遥生,开始被搭档带上抢攻略组饭碗的一条不归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村庄(六) 第12章 村庄(七) 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洋房和主线任务无关,庄遥生和魏清必须搬回客房居住,直到那夜半的敲打声找上门来。村口阿婆的死是一个契机,一个开始,从村长以及村民们的态度来看,祠堂分尸不会是转折点,只是对隐藏矛盾的暗喻。 不过要按下播放键,就必须找到那个呼救的女孩,着手营救她逃离村庄。 虽然那个女孩也在《boss嫌疑人》的名单上。 这一来一回,初始条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洗劫了洋房的村民不再是原来安分守己的角色,个个看到外地人就咬牙切齿,恨不得能冲上去把人生吞活剥了才好。 村长倒是没有为难返回祠堂的两人,许诺只要修好他的拐杖,就安排他们二度住进旁边的客房。 魏清爽快地答应了,连接好断裂处后还顺便用水给拐杖从头到尾擦洗了一遍。 庄遥生感觉,马上就要听到从矿泉水转移到拐杖上的楼小凤的脏话了。 水瓶空了,载体楼小凤自然不能待在里面,也不能当着村长的面在他的拐杖上明目张胆地探出头说一声:“hallo” 那样村长即使作为一个强功能弱人设的npc,恐怕也会立刻暴走带着家里的猛男全军出动围攻入侵者的。 活得云淡风轻心平气和万物都置身事外的楼小凤只能把到嘴边的脏话咽回去,默默地钻进了满是手汗的老头味拐杖里。 似乎还呕了一声。 庄遥生忍着笑,忽地觉得魏清这家伙还蛮适合攻略主线的。 离开了祠堂后,两人在全体村民的注目礼下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只不过这次,并不是为了调查每户的风俗习惯,而是用了从金绯“遗书”看到的借口,说是有人借走了他们的相机没有归还。 副本安排的登山包里并没有相机,不过魏清说得就和真的一样:“那天我在这边收破烂,就走到那里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比我矮一个头的姑娘。她说没见过相机,想看看,便借了走,说隔天还我。诶,别不信,她是从老何家后门跑出来的,王嫂也看见了的,对吧?” 被唤作王嫂的中年女人刚好蹲在门边嗑瓜子看热闹,冷不丁地被这么一点名,好像也回想起那天确实有个女孩跑来这里和这个外地人说了什么,又很快跑走了。 至于当时有没有借相机,到底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 有了证人,便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了。村民们你一嘴我一句,都开始争论这是哪家的闺女。不过争来争去,争了半天,都统一了口径,说这不是老何家的闺女,是对门李寡妇的。 魏清嗤笑了一声。对门那家的孩子才八岁大,论身高只到人的腰。看来提到忌讳,一窝蜂的村民又团结了起来,百张口叼起一支笔,硬生生把白抹成了黑。 庄遥生冲人群里的魏清点了点头。 单从反应看,就可以确定开启主线的女孩就藏在老何的家里。趁着魏清和一群人闹哄哄争辩的档,他委身混入其中,径直穿过人堆。土墙坑坑洼洼,他连手都没碰,一溜烟地就从墙的一头翻进了另一头。 以至于魏清抬头,只看到一个黑色的残影。 太快了吧…… 不过魏清此刻无暇顾及其他。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村民继续吵下去,他们问地你答天,就是不说正经事,光用嘴皮子勾着人转。 另一边,潜入土屋的庄遥生贴着墙,绕着屋子走了一圈。 老何每天上山放羊,早出晚归。不过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羊全跑了,一只不剩,不过他还是照旧每天出门,去山里砍点柴捉点野兔,填填肚子。 土屋外边一圈,竟没有一个窗户。无奈之下,他只能随处捡了块石子,砸烂了后门的锁。 干瘪发霉的木门吱呀一开,庄遥生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倒不是他心理素质差,只是不论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被吓得失了魂的。 老何就那样直直地站在后门,双目圆瞪,面容抽搐地看着前方。没了门给的支撑,他就那样硬邦邦地倒了下去,一头栽到了地上。 庄遥生没动,脚却在暗暗发力。他不敢接,怕老何的死有蹊跷。 他在心里数到十。 黑得看不见内里的土屋里没有声响,门前院外还是吵得不可开交。 他数到二十。 老何还是面朝下趴在地里,身子一动不动,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数到三十…… 庄遥生退了一步,躲进到了阴影里。 围墙顶上,有一双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 “我没有见过你。”庄遥生先发制人。 女孩双手一撑,艰难地把自己送上墙顶,一下没站稳,摔了下来。 不过她并不介意,很快又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解释道:“我住在这里。” 庄遥生多看了一眼老何的尸体,跟着女孩一起进了屋。 女孩似乎对老何的死不以为然,或者说她早就知道,只是轻手轻脚地走在前面。 土屋的构造很简单,一角是用高高的栅栏围起来的羊圈,一角是水缸和炉灶,一角是衣柜和床。 简陋到甚至看不出这里住了几个人。 女孩开始往铁锅里倒水,倒得满满当当。随即弯腰钻进灶台,试图点上火,但是她划了好几根火柴,都没能把锅底的一团木柴点燃。最后她放弃了,粗暴地把熄灭的火柴扔进了一边的草团中。 没有水,也没有零嘴。两个客人就这么干巴巴地坐在死者家的矮板凳上面面相觑。 “那个……是你让我们救你出去的?”庄遥生此刻已经不知道该问什么,又不能将主线NPC置之不理。 女孩用手指绕着头发,嗯了一声。 她盯着屋外凉透了的老何发了一会儿呆,许久后又开口接道:“钱婆家的儿子说会帮我离开,三天后的村口石碑处,他会送我到那里。” “带我逃走。” 女孩又强调了一遍。 不知不觉间,老何家门口的喧闹声逐渐消于平静。想必是魏清那边的拖延走到了尽头,吵的、闹的、凑过来吃瓜的,都开始慢慢散了。 朝前门看了一眼的庄遥生一回头,女孩已经从后门跑了出去。再追上去的时候,连人影都找不见了。 唯一能证明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的,只有一具没有血色的尸体。 庄遥生俯身细细查看。这个叫老何的老男人少说也有六十岁了,一口黄牙已经掉了一半。致命伤应该是颈部的伤口,一刀划破了皮肤,刺进了气管里。血管也被划破了,只不过呼吸上的困难来得更快,很快就带走了他的生命。 血迹都已经干透了。死者身体的僵硬已有少许缓解,少说已经死了两天了。 老何已经死了两天。 老何死了两天? 那前面两天看到的早出晚归的老何,是谁? 突然,被翻过来面朝上的老何的脸上有了温暖的颜色。柔和的橙色打在他的身体上,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跳跃着。 庄遥生起身,望着身后的土屋。 巨大的精灵舞动着,吞噬着眼前的一切。血一般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天空,试图将它染成和自己一样的颜色。 着火了。 “火!火!”村民们大喊,奔走相告。 一个熟悉的人影已经单手翻过围墙,一个箭步就要往火里冲去。 第13章 村庄(八) 庄遥生远远地看着那个人影,吹了声长哨。 魏清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这边。 漫天火光下,他目中没有仓皇逃窜的人,他耳中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甚至一眼望去,他的视野里只有一双湖水一般的眼睛。 平日里住在一起时,他曾在心底无数次感慨它们的美丽,似乎无时无刻都不在吸引人的目光。 可是现在,这双眼睛的主人神色冷若冰霜,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的天地冻结。 “庄……” “走。” 魏清跑了过去:“去哪?” “找到金绯,她在耍我们。”庄遥生一字一句地说道。 路上他把老何家看到的事都和魏清说了。村庄里第一个受害人并不是村口的阿婆,而是老何,不过凶手将其藏了起来,还伪装出每日的常态,以便进行接下来的行动——祠堂分尸,向所有村民宣战。 金绯的记录里每次她死亡的时间点都不固定。可是被藏起的第一个死者是必然,第二次杀害选择目标的原因不明,这两个行为的最终目标都是进入祠堂,用鲜血向牌位、向列祖列宗、向这个村庄的“传统”挑起矛盾。这么重要的内容,记录里却只字不提。 再联系她第一天砸祠堂,第二天发布假任务,第三天将外地人引入看似不被重置的山洞。基本也可以筑起一堵名为警惕的高墙,确认驱魔师金绯别有用心了。 在不需要的时候转移视线,在需要的时候推进真任务。她真真实实地成为了副本的一部分,利用攻坚型驱魔师的心理,阻拦了外地人和主要角色的对话,为达成故事的完美结局而工作。 理清楚了线索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出现在老何家的女孩。被囚禁的人不止她一个,可是只有她活跃于剧情之中。再加上她亲口说自己住在老何家,老何却死在了家里无人知晓,都在证明这个女孩就是boss。 而现在,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只扔下一句“三天后见”就消失在了主线里。 可以说是完全将庄遥生和魏清二人置于极度被动的不利境地。 再次来到山洞,在这里等待着他们的不再是满墙的“鬼画符”,而是布下这一切陷阱的幕后黑手——金绯。 虽然她的心跳早已停止,皮肤也开始发黑,粘稠的血液粘在皮肤上,已经变成了暗色,可是她的一举一动竟与常人无异。 活尸金绯对着树干笑了一下,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做了一个开场:“我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会回来。该看的你们不是都已经看见了吗,还想要奢求什么?” “我们在这里。”魏清提醒道。 金绯转了90度,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村庄的背景你们都应该调查得差不多了,也随时可以离开这个副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看来死神的镰刀还是架在她的脖子上,随时会将弥留的生灵一分为二。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很快其他的感官也会失去感知的功能。她将真正地死去,然后在下一次“外地人”进入副本的时候复活。至于为什么能存留记忆,应该有山洞之外的方法。 庄遥生整理了一下轻重缓急,问道:“步青莲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确实让人意外,不过金绯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很快她就会进入下一个轮回,然后重复既定的内容。 “还能怎么死的,被boss杀死的呗!我从没见过这么自不量力的驱魔师,又菜又要上,发现做不到的时候沿着山路下山就直接退出了,可是她偏偏要往主线凑。” 只能理解为步青莲有她自己的目的。副本中不乏有和现实相关的内容,真要追溯,那个时候步青莲也只有五六岁,连庄遥生都还不是驱魔师,根本无可考证。 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boss?” 金绯更加诧异了:“帮boss???你见过哪个驱魔师不站在生者的这一边的吗?我只是让副本的发展更接近当年的真相,就和我说的一样,我的目的是破了这个局,谁管那女孩如何下场。” 真相? 魏清顿时沉不住气了,糊弄人也要有个限度:“你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被囚禁了不知道多久的年轻女孩连杀两个人,这是事实吗?!” 庄遥生沉吟道:“倒不如说,只有这样才是合理的。因为沾染记忆衍生出一个副本已经够离谱了,如果记忆的主人也不是泛泛之辈,那一切还解释得通。” “小伙子不错嘛!几级驱魔师呀?”金绯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A级,全球综合排行192.”庄遥生也不谦虚,直接把数据往人家脸上砸。 金绯的等级只有B ,再怎么装前辈脸上也挂不住。 这时候魏清还要来火上浇油一把:“那个多出来的加号什么意思啊?” 庄遥生:“升阶考试分为两次,一次笔试一次面试,只通过了一项,就只能在原来的等级上多一个加号,如果两次都没有通过,就需要进行补考,会有掉阶的可能。” 魏清:“哦~~原来是这样~~” 金绯充分怀疑这两个人是故意的。毕竟他们的目的只是结束这个副本,现在被她一折腾绕了一个大圈,正好憋了一肚子气没出撒。 魏清:“那后面的全球排行……” “打住!”金绯抹了一把汗,没想到死了以后还要被同行施压,“你们还想问什么,快问!” 庄遥生掏出他小笔记翻了翻。 “既然你说现在发生都是真相,那造成这场悲剧的是你吗?” 金绯一愣:“什么?” “我再问一遍,如果我们结束了副本,你就会永远地消失,想清楚再回答。” “三天后,这个村庄将不复存在,这是事实吗?” 金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庄遥生:“将女孩变成Boss的是你吗?” 金绯摇了摇头。 普通人是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在几天之内销毁一个村庄的。可是女孩偏偏就做了,而且在过去成功了,那只能判断事变之前,受了什么刺激,使她变得不再是她。 魏清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到现在为止,一共有几个死者?” 金绯歪头想了一会儿:“一般来说,在没有外地人的干扰下,第一天一个,第二天两个,第三天三个,以此类推,剩下的在最后一天全部清空。” 她说的内容,似乎只是在清理每一天的垃圾。也许这也是在这个副本待久了以后产生的后遗症。 听闻,庄遥生也没心思去感慨,抓住重点分析道:“第一天是老何,第二天只有村口阿婆……” 魏清替他纠正:“不对,祠堂里的尸块不一定是同一个人的。这个村里年纪大的女性身形都差不多,也有可能混进去了另外一个的。” 庄遥生想起Boss说钱家的儿子会帮她。现在看来,帮忙是假,不过女孩确实被带到过钱家,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出。 “你和你婆婆家的关系怎么样?” “婆婆?”金绯越来越搞不懂这两人的思维方式了,“啊——钱家的那个老女人?嘴又碎又膈应人,好吃懒做还总是护着她的小崽子。反正我是看不惯,干脆没进过她家的门,直接在山上另找了个住处,图个清净。” 庄遥生思索道:“也就是说,钱婆脾性刁蛮。她真的能接受儿子突然带一个出了事的老何家的来路不明的女人回家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 但是boss确实去了钱家。 那么这位钱婆,应该在昨天或者今天永远地闭上了她那聒噪的嘴。 魏清一边甩着不知道从哪里摸过来的一把刀,刀柄上满是镶嵌的宝石和雕刻的精美纹路。不过即使是这样的高格调装饰品,在他手里也像街头混混蹲着削水果的多功能道具。 “其实只要在三天之内,我们把boss找出来,就能避免屠村的真结局。拖的时间越长,那个女孩的实力会越接近boss本身,我们要干掉她也会越难吧?”魏清直直地盯着金绯,说话的内容貌似是对庄遥生的提议,实际上却是在强调他们没有必要帮金绯一个死人打工,傻傻地等到副本达成“真结局”。 金绯拍了拍手:“前提是你们能找到她!你们只有两个人,甚至有一个连驱魔师都不是,想要三天内在这个村庄里找一个躲起来的人难比登天。去试试就知道了!” “不过等你们放弃的时候,我应该不在这里了。如果能活下去的话,下次再见吧~”金绯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转身走进了洞穴的黑暗之中。 三天之内,在小小一个村子里,怎么能找不到一个人? 魏清感到不可思议。 可是等他站在钱家的玄关的时候,彻底推翻了刚才自己幼稚的想法。要在三天内,单从钱家里找出一个活人,就已经是奇迹了。 魏清:?这就是非职业歧视吗。我不是驱魔师和我可以通关副本有什么影响吗。 庄遥生:还是建议您去考一个证…… 魏清:达咩,我已经很久没看过课本了。 庄遥生:……有了证可以和别的驱魔师一起出任务。 魏清:火速点击官网注册账号报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村庄(八) 第14章 村庄(九) 倒是庄遥生,扛着一根从村民家里借来的扁担,望着钱家的大宅,面不改色。 在他们面前的可不是之前见过的普通的红砖平房,而是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拔地而起的深宅大院。打开门以后,里面就更夸张了,房间连着走廊,走廊连着房间,楼梯上还有楼梯,地窖里还有地窖。 简直就是一座望不到边的迷宫。 魏清弯着手指扣了扣墙壁,发出沉闷的回声。墙里面甚至还有夹层,也就是所谓的“密道”。 “就算那个女孩就在里面,这真的有边界吗?”他绝望道。 庄遥生用扁担敲了敲地面,也不是实心的。地下的空间比他想象得要更宽广。不过他并不担心在钱家宅子里漫无目的地寻找:“金绯不是说现在副本的走向已经无限接近于事实了,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你想想,如果钱婆被杀,钱家的儿子接纳凶手,会让她光明正大地在家里四处走动吗?” 魏清也不是不谙世事的毛孩子,立刻就明白了庄遥生的意思:“你是说,虽然我们看到的boss十分强势,但是实际上她是被诱骗进入钱家的?” 好不容易从噩梦中逃出的双手沾满鲜血的女孩,一脚又踏进了另一个地狱。 这其中也和金绯明面上嫁到钱家,实际上却甩手保持距离的举动有一定的关系。钱家的人,尤其是钱家儿子,不仅脸面上挂不住,心境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折磨。 谁也不知道钱家背地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有的时候,小小的举动和言论就能推翻他们之前的建立起的一切形象。 “对方是求生的年轻女性,但是身体素质并不优秀,前不久还杀了人,心理状态不稳定。假设你是施暴者,会把她安置在哪里?”庄遥生问道。 单从理性上考虑,毫无疑问是地窖或者密室。既然boss把最终会面的时间定在了三天后,那至少她在第二天才会逃离钱家,否则游离在外的时间也长得过分余裕了。 “一般人不会进出的地方,而且还是最深处。如果同时有密室和地窖两个选择的话,我觉得是密室。地窖虽然隐蔽,但总归是有人进出。钱家不止钱婆和她儿子两人,如果让家中的其他成员发现生面孔的话,会更遭家人唾弃的吧。”魏清充分考虑了钱子的立场,侧写出了他可能会做的事。当然,以上内容的大前提是钱子的智商达标。 庄遥生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不过魏清认为密室的可能性更大,他的陈述也足够合理,这才导致庄遥生愿意配合他的想法。 问题是,密室不止一个。 有的屏风后面就是一扇暗门,有的火炉里也有一人可钻的小洞,甚至天花板上的不规则的裂缝,都可以拆下一块木板,探出头又是一层黑漆漆的新道路。 为了阻止驱魔师,boss可谓是花尽了心思,创造出了数以万计的阻碍。 不过庄遥生和魏清二人都没有理会这些入口。 钱子都藏了杀人凶手了,总不至于藏在这么不入流的地方,那样恐怕夜里睡觉也不会安心的。 打开了一扇有一扇门,走过每一个岔路口,做上一个又一个特殊的标记,二人总算来到了一扇灰扑扑的门前。 门把上挂上了一只巨大的铜锁,需要与之匹配的钥匙才能打开。 庄遥生半跪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发卡,花了将近十分钟,铜锁咔哒一下应声而开。 这操作娴熟得魏清都开始怀疑自己亲爱的舍友是不是曾经为生活所迫干过小偷小摸的事了。 就像是洞察了魏清的疑惑,庄遥生把铜锁丢在一边,解释道:“小时候治安不好,技多不压身。” “哦,生活所迫啊……”魏清对庄遥生的过去可谓是一无所知,只能敷衍地一起打谜语。 门后是一个同样灰扑扑的仓库,看样子闲置了很久,早就没有人出入。 庄遥生瞥向架子上的东西,都堆了一层满满的灰尘,可是没有被家什盖住的边边角角却没有尘土的痕迹。 很显然,移动架子上的东西就能开启密室。 还没等庄遥生说什么,魏清就伸手取下了一个纸板箱,按下了背后凸起的按钮。 只需要一瞬间,灰尘就开始在小小的仓库里漫天起舞。 “咳咳,阿嚏——!!!咳咳咳……”庄遥生立刻捂住鼻子,可惜还是没能幸免。 魏清脑海里闪过了搬家那几天庄遥生一直在家戴着口罩手套帽子的模样。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是新舍友过于讲究。现在再看看对方咳嗽喷嚏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的惨状,戴上口罩完全是“正当武装”。 即使用衣物捂住口鼻,这种生理上的不适感也过了很久才逐渐退去。而这段时间内,他们已经沿着黑漆漆的甬道走了很长的距离。 “这已经完全离开村庄的范围了吧。”庄遥生的声音从衣物后面透出来,听起来闷闷的。 “不一定,黑暗中我们无法区分方向,说不定一直在绕圈。”魏清走的时候时不时会踢到什么沉重柔软的东西。不过他走的位置靠前,只要稍微引导一下庄遥生走的方向,就能避开这些暗处的障碍物。 有好几次,他都在相似的地方踩到了同一只手。 然后他只能不动声色地把手踢到了一边。一圈回来以后,走在前面的魏清还是会踩到其他勉强可以凭借“脚感”分辨的部位。 钱家已经全部覆灭了。 道路的尽头很可能没有boss。 他们前功尽弃的事实已经板上钉钉了。 魏清不敢转头和庄遥生说,他们不吃不睡找了三十多个小时的密室十有**只是一个空房间。 “魏清。” 他突然听到黑暗里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而声音的主人,毫无疑问正是庄遥生。 不过这个声音并不是从他身后,而是从他右手侧,也就是“圈”的外侧传来的。 魏清心里一惊。 “这里一共有九具尸体。算上钱子,钱家的人算是齐了。”说话的人声音里带了点鼻音,正是刚刚狂打喷嚏的后遗症。 可是,魏清一直以为庄遥生牵着自己的手跟在后面。而现在站在前方尸体堆里的才是本人。 那他一直牵着的是谁? 第15章 村庄(十) 魏清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如果贸然跳到一边撞倒了庄遥生,等待他们可不会是什么好果子。 比起突然撒开手,魏清反而紧紧抓住了对方,手腕用力试图把这个多出来的家伙拽到自己身边。 不过伪装成庄遥生的人也不是傻子,立刻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祂的手已经被抓住了,只好狠下心强行翻转,喀嚓一声脱臼后就撤回了手。 “离终局还有33个小时50分钟。” 她轻笑了一声,消失在了黑暗里。 魏清想追上去,却被庄遥生拉住了。 “密道的另一边有东西。”庄遥生好像生怕魏清受了惊吓把自己一把推开,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魏清的脑子嗡的一声就停止了思考,像个木偶就顺着庄遥生的力道走到了密道的尽头。 一扇漆黑的门。 伸手一推,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时间,庄遥生和魏清都被里面的灯光晃得睁不开眼。 虽说密道并不宽敞,不过这个隐藏的地下空间可是大得很。 一侧是形状一致的巨大的铁笼,每一个都锈迹斑斑,散发出难以忍受的臭味。细细一数,竟有七八个。 另一侧则摆上了一张木制的长桌,上面层层叠叠的颜色实在不忍直视。桌子的四个角上都绑上了一层一层饱受磨损的布条,如今已经被利器割成了两段。 除此之外,地上还不规律地码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瓶。 庄遥生弯腰拿起一个,里面的液体已经发黄,小小的老鼠在里面蜷缩成一团,一部分皮肉已经被泡得太软,脱离骨骼彻底外翻了出来。 然后是野兔、鸡头、以及其他一些家畜的脏器,到最后面是一截人的小指。 不过玻璃瓶并没有到这里结束。魏清用刀子撬开了一块木板,下面还有各式各样的储存罐,只不过更大、更新。它们的制作者不知是出于个人兴趣还是懒得清洗血迹,红色的污浊在瓶中蔓延、沉淀又再次扩散,把里面的东西衬得脱隐若现。 庄遥生的脸色越来越差。因为这不仅仅是副本,而是和现实极为相似的一个投影。他在这个密室里看到的每个部分,都代表了真实的被害者。 如果说屠村是矛盾爆发的一种结局,那么这里的又是什么呢?这些杀戮的背后又蕴含着什么复杂的原因? 答案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或者他们,想做,然后就付诸了行动,去动手做了。 或许其他村民只是以为失踪者逃走了,或是远走他乡。没有人想到他们都葬送在了这个肮脏至极的地方。 这个村庄,真是糟糕透了! 到这种地步,boss的举动也算是可以理解了。她是一个外地人,流落至此,自然而然就把折磨她的整个村庄视作了敌人。 换作庄遥生,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条件下,他可能会做得更果断、更决绝。 “那接下来她会去哪里?这个村庄的任何人她都不会再信任了。”魏清合上木板,波澜不惊地问道。 好像这里发生的事都和他无关。 “你不生气吗?”庄遥生问道。 “生气,但是如果表现出来,会很多余。”魏清走过去,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笼子,一无所获。 “首先,我不在现场,没有办法帮助他们;其次,我不是调查或处理这个案件的相关人员,生气也不会优化他们的工作;最后,我的生气无法转化为任何行动或博取理解,它只是一个发泄,说不定发泄的还是我自己其他方面的压力,我无法接受这种行为。” 从他咬牙切齿地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发怒这一点来看,魏清确实很生气,也很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生气。 如果此时庄遥生是一个毫不了解他的路人,恐怕会感慨这人为何如此冷漠无情。现在庄遥生想的是,也许魏清一直都生活在极端的环境中,极端到连自己的每一份情绪表达都要转化为可利用的优势,而这种行为已经成了习惯。 他们都一样,有的都只是被环境磨砺出来的性情。 这个房间是如此,也只是如此。两人又搜了一圈之后,只能原路返回。 探查仍在继续。 他们依然要在村庄里找到正在蜕变为boss的女孩。 可是那些老旧的土房,都像是突然换了一副模样,虽比不上钱家这么大,但都有一两个隐秘的空间。而那些空间里,藏匿着他们不为人知的恶臭的兴趣。 追上boss已经成了徒然。不管他们走到哪里,看到都是尚未冰凉的躯体,以及他们生前留下的丑恶痕迹。 庄遥生甚至还特地回到了祠堂侧边的仓库,打开棺材板看了一眼。没有底的棺材里只有一条通往地下的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阶梯。想必半夜里的敲打声也是源于未知的地下。 剩下的十多个小时,走走停停,休息进食。两人的情绪已经彻底麻木,唯一做的只有不停地记录村里确认死亡的人数,结合时间计算倒计时。 廖信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急于仓皇逃脱。不过无法理解“副本”这一存在形式的他并没有解决心病的确切手段,最后抑郁而终。 不管真相如何,庄遥生都已经不在乎了。 他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杀死boss,然后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前往村口的途中,魏清也是一言不发。不过他看起来没有庄遥生那么消沉,一只手把玩着工艺品刀,一边密切注意着小道两边的动静。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将近20个小时。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拦路虎跳出来,拖延时间。 不过,似乎是因为村里人都死光了,一路上风平浪静,二人顺利地回到了村口石碑处。 此时石碑上面原本刻着的“山中村”三个字变成了模糊不清的样子,难以分辨。 停着车辆的位置干干净净,似乎什么都不曾有过。 而离开下山的路,也变成了一片漆黑。 大概就是,到了boss战,不打败boss就无法退出的意思。 庄遥生下意识想要提一提自己的箱子,却想起银色手提箱被自己留在了金绯的洋房里。箱子里没有任何武器,回到现实后也不会丢失,带在身上实在是个累赘。 可是如此关键的时刻,他竟因为手里空空感到不安起来。 这就是嵌套型副本的违和感吗,因为有梦境这一层滤网,驱魔师无法获得平日里最趁手的各样道具,只能凭借本身的技巧来渡过难关。 就在一刻,魏清也握紧了手里的刀。 石碑上突然出现了坐着晃腿的女孩,裙子上的斑斑点点正是她在村庄犯下罪行的铁证。 一道流线划破空气,直直地朝着女孩的方向刺去。 那是魏清掷出的工艺刀。他的反应快得不像是人类,几乎是女孩出现的同一瞬间,刀就已经脱手,如同一颗确定了轨迹的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向目标。 女孩,也就是boss,侧身翻滚落下石碑,堪堪避过。尽管如此,她的手臂还是和刀身擦过,留下一段乌黑的伤痕。 “没开刃的刀,居然是驱魔的法器?”她喃喃道,掩饰不住心中的怒火。 庄遥生也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搜过了洋房的每一处角落,除了驱魔师证件,没有发现任何相关的物件。这把刀子显然是魏清从哪里捡来的,至于为什么突发奇想要捡一把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就要问他自己了。 现在这件起眼但是没什么用的装饰品是一件法器? 庄遥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个经验颇丰的驱魔师都没有看出来的端倪,竟被魏清一个门外汉捡漏了? 不过boss露出了破绽,机不可失。 思考的时间不到一秒,庄遥生就已经俯身贴近,手藏在身后凭空一抓。 【幻想症】! 手里顿时多出了方才用过的扁担。 只是扁担么…… 庄遥生有些失望。 不过有家伙好比没有,他借着惯性起跳,一招打在boss落地处。 命中!!! 可惜扁担实在是比不上正统的法器,就算正中也无法造成伤害。庄遥生脚下一转,拦了boss的退路。他的目的可不是一招致命,而是通过这一击遮挡boss的视线。 与此同时,魏清已经靠近石碑重新拾起了小刀。就算他一直在动,嘴上也没闲着,变着法二度分散了boss的注意力。 “庄遥生,你刚刚那个魔术怎么变的?” 庄遥生趁着boss分心又拦腰打了一棍。这次的力度没有掌握好,扁担直接裂成了几片。 “什么魔术,那是天生的技巧,协会称其为skill,‘技能’。” 魏清手持假刀逼近。 “诶,这么狂炫酷拽帅的技能没个名字啊?” 庄遥生手里没了武器,按理说不能硬抗,应暂且退避才是。可是他偏反其道而行之,下压一个扫堂腿,把没能站稳的Boss绊倒在地。 “有,名为幻想症,是一种疾病。” Boss一落地,魏清好像提早知道这一幕会发生似的,十分配合地站在了旁边,就等猎物落入陷阱,而他作为猎人将其手刃。 不过boss也不是吃素的。连连被压制了好几招,总算是觅得一丝破绽,在银色刀刃刺下的千钧一发间,化作了一缕黑烟,勉强逃了几步远。 突袭的优势就此归零。场况又回到了村口刚碰面的时候。 不过,两个没有借住场外道具的人类,能在近战中和boss打得难舍难分,也算是奇景了。庄遥生如此想道,侧目扫了一眼魏清的脸色,竟丝毫不惧,反倒有愈战愈勇之势。 很难想象,这是他们第一次并肩作战。可事实如此,那双方作战中想必都对对方投入了足够多的关注和默契。 “还来么?”庄遥生扬了扬下巴,这次是他向boss宣战。 漆黑的非人生物本就被打出了一腔怒火,面前的两个对手还完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放言再战。这都能忍的话,她也不会被愤怒和绝望吞噬,把活生生的村庄变成一处坟场。 “再来!”她怒喝道。 这一回合,便是boss率先发动攻击。她移动的速度极快,一眨眼,远处的黑影已然消失不见,只有前方的路径上留下一道残影。 不过这是她以为自己捷足先登,实际上还是慢了一拍。 就在用对话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刀子已经从魏清转移到了庄遥生的手里。而本应双手空无一物的魏清,此刻握在手里的正是被拆成双节棍的拐杖! 就在刚刚,庄遥生再一次发动了技能“幻想症”,使原本接触过的村长的拐杖出现在了自己的手里。两人完成了武器的交换。 猛冲向魏清的boss正好撞在了拨出的“双节棍”上,一下子偏离了既定的轨道,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庄遥生持刀的双手没入了她的胸口。 金绯的法器-未开刃的工艺刀,击杀Boss!!! 第16章 村庄(完) 没有感情的机械音出现在了半空。 “恭喜玩家庄遥生、魏清达成成就-终结boss!” “副本《村庄》正在永久关闭……” “已确认庄遥生拥有驱魔师资格,副本内累计达成:彻夜未眠、村长的秘密-启、金绯之死、来自老手的陷阱、村庄的真相、单挑完全体boss。共获得综合积分325,已汇入榜单。” “恭喜玩家魏清获得奖励道具-村长的拐杖。” “正在离开副本……” 魏清看着空中,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 “一位前辈和他的团队制作的干涉程序,让我们的工作内容更明确的同时增加娱乐性。虽然成品的风格完全取决于他自己的兴趣爱好就是了。”庄遥生向着下山的路慢悠悠走去,好像刚才的激战压根就没发生过。 说实话,听到“奖励道具”四个字的时候,魏清脑海里闪过好几件有意思的物品。比如金绯家的不少零碎装饰,摆在祠堂祭台上的大砍刀和小刀,甚至还有好几间阴间密室里的工具。 AI无情地把话音一转,打碎了魏清的希望。村长的拐杖,那是什么?能锄地吗,能捣蛛网吗,能刷厕所吗? 谁会想要一把老人味的木棍啊,还是两截的! 回头和庄遥生一起进副本,人家优雅地拎着银皮箱,扎着小辫子,就差来杯茶坐下了。而他呢?杵着怪味拐杖,脸上的胡子都没来得及刮,感觉立刻可以去巷口翻垃圾,说不定还能捧上一个破碗,收点零钱。 太掉档次了!!! 魏清手里握着第一次下副本的奖励,泪流满面。 “接下来你会去到一个房间,把拐杖放在里面就可以了。副本道具无法带入现世,只能暂存在过渡的房间里,下次进副本的时候再带上。”庄遥生已经走到了一扇漆黑的大门前,朝魏清挥了挥手。 看来着扇门后,两人要暂时分别了。 过渡的房间。 庄遥生两手空空,望着把九平米的小房间塞得满满当当的道具。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不知道该干什么。手提箱留在了副本里,里面也没有从房间带出去的道具需要回收,这次的副本奖励分配一边倒向了魏清,他倒是落了个清净。 是因为新手光环吗,还是他的运气特别好? 不过和魏清的配合确实让人回味无穷,如果有机会,哪怕是极其微小的可能,庄遥生也想再次和他并肩。 房间的三分钟时限走到了尽头,庄遥生打开另一边的一扇白色的门,走了出去。 楼小凤果然不讲情分,一离开副本,她就立刻把两个外来人赶出了梦境。 于是两人醒来的时候,都已经身处公寓客厅。 副本和梦境里都没有发生意外,绳索依旧稳稳当当地把两个人捆在一起。 庄遥生睁开眼睛的时候,依稀听见了咔哒一声门上锁的声音。等到他彻底看清周围的场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魏清,你有没有……” “沙多,我是不是应该去考一个驱魔师资格证。” 哈? 庄遥生一边解开绳子一边盯着魏清的脸看,确认他是不是疯了。 “我没开玩笑,认真的。”魏清反复强调。 庄遥生拉过笔记本敲了几下,然后把魏清拉到屏幕面前:“你看清楚一点,驱魔师近二十年来一直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减少。据统计,00年的时候,在职驱魔师还有两万多人,到去年,已经只剩下两千。当然工伤率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但凡一个人脑子没什么问题,都不会去当驱魔师。” 魏清侧脸:“那你脑子有问题?” 庄遥生:“……” “真要说的话,技能也是精神疾病的一种。” “那和我想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有什么影响吗?没有吧,你在这,我也在这,我们都从副本里活着出来了。还有就是,我觉得副本蛮有意思的。”魏清义正言辞地说道。 这家伙又开始说胡话了,庄遥生感觉到头开始隐隐发痛。 “这件事先放一放,等你详细了解驱魔师的工作以后再做决定,如何?” 比起魏清突然跳出来入行的事情,庄遥生更在意刚刚有谁待在他们的家里。会是受爱德华老师摆脱来看管他们的人吗,还是说协会已经派出人员来传唤他们了? 走到餐桌旁边,最外面的一张椅子显然被动过。而桌子上,放着一封墨迹未干的信。 “庄先生,您未获得许可进入副本的情况,协会已经有所了解。我会向上级禀告副本已经关闭一事,无需担心责罚。另外,感谢您帮我减少工作量。夜曼曼。” 庄遥生立刻登入内部网站,搜索了一下“夜曼曼”这个人。 查无此人。 Enter(确认)。 查无此人。 Enter(确认)。 查无此人。 庄遥生拨通了许久未联系的胡克的电话:“你那边有各国驱魔师登记率的信息吗?” 电话的另一头,胡克似乎在狂奔,风在话筒边哧啦哧啦地划过,他的呼吸也从刚接电话时平稳的状态变得急促,到最后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庄遥生以为他会无声地挂掉通话时,胡克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挤出一口气说了一句:“有的。” 过了十分钟,叮咚一声,一份文档掉入庄遥生的邮箱。 文档里的内容是近6年的协会考核登记记录。驱魔师如果连续5年不参加升阶考核,就会暂时吊销证件。庄遥生要的是登记率,那边的胡克自行理解为师兄遇到了没有注册协会账号却在进行驱魔工作的驱魔师,所以提供了考核方面的信息。只要对方参加过考试,即使没有身份信息,也能筛查出她的存在。 不过电话的那边听起来情况并不乐观。平时哪怕是说上半句话,胡克也会插科打诨插进来一大段废话。而这一次,他只说了两个字。 魏清正好洗完澡出来,撞见了通话的全部内容,不禁担忧道:“你师弟在副本里?” “谁知道呢。”庄遥生不为所动,翻看着往年的考核记录,“他不是在写论文,就是在写论文的路上。这次说不定真的能拿到他想要的素材。” 魏清:“素材?” “驱魔师也分擅长不同副本的。胡克主修自然型副本,大多数时候都会处于某一个自然|灾|害中。自然型副本出现的概率小,积分高,生存率低,唯一的缺陷是你可能一辈子也凑不上一场自然型副本,毕不了业。”屏幕的光影打在庄遥生的脸上,刷刷地像走马灯一样往下滑。 无法毕业居然是唯一的缺点么…… 魏清都不知该从何吐槽。 “找到了,夜曼曼。” 庄遥生的手从鼠标上抽离,指到了表格的落款上,转头对魏清说道:“每年一次,六次考核,她参加了五次。” “可是考试是入门和升阶交替,她怎么可能一直参加?”魏清疑惑道。 “没错,她一直在参加考试,那是因为她是考试的‘浮标’,”庄遥生把每一次的名单展示给魏清看,“为了估计每场考试中考生的真实水平,协会会挑选合适的样本投入考场。样本的实力是固定的,只有根据样本和考生之间的差距,才能评定分数。” “还有一点,”庄遥生打开刚刚搜索失败的界面,继续讲解,“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早期考证的驱魔师。早期数字化信息还没有普及,很容易遗漏个人信息。可是实际是她近期也在参与协会的工作,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也就是说,她因为年龄限制没能获得正规的驱魔师编号。” 魏清听得有些懵懵的:“还有这种情况吗?” 庄遥生点点头,比划了一下三个群体:“一类驱魔师是按照正常的年纪开始学习相关知识,然后实习、考试,进入工作岗位。他们获得驱魔师证的年纪在二十岁上下。还有一类就是像我这样的,提早参加入门考试获得证书,然后一直学习书面知识,直到成人后才能进入副本。” “最后一类则是特殊群体。他们或许因为个人技能过于危险,或者身体上精神上有缺陷,参与入门考试的时间会一直延迟到他们达到法定成年的年龄。不过在获得证书之前,他们也会进入副本,而且是一些一般驱魔师不愿意进入的副本,也就是高危副本。” 而夜曼曼,显然属于最后一类。 “而且很不凑巧,如果你要考驱魔师资格证的话,会和她同一批。”庄遥生提醒道。 魏清:“?” 文档中每次夜曼曼参与考试,都会获得无效的编码。最近的一次,她的编码是367S0615001.再结合基本资料里的年龄,可以推算出她在6月15日已经过完了18岁生日,准备在368届,也就是今年,正式以考生的身份参与驱魔师入门考核。 “今年的入门考试说不定会很有意思?”庄遥生一点都不慌,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考试的又不是他,慌什么慌啊! 魏清光速翻开日历,对照了一下协会的日程表。368届的考核暂定在12月25日,也就是圣诞节,距离当前满打满算还有70天。 70天,学习一门完全陌生的行业。更何况平日里听庄遥生时不时普及专业词汇已经够痛苦了。 庄遥生抬头看向他:“学吗?” 魏清欲哭无门,自己想走的路说什么也要咬牙走下去。 “学。” 第一个副本《村庄》结束啦!剧情几乎就是边写边推的,完全没有想到能好好写完。第二个副本会有新角色出现,也大概构思了一下背景。 在这里罗列一下《村庄》遗留下来的一些疑点: 1、步青莲拥有驱魔师资格证,未满18岁,是没有机会进入副本的。她执着于《村庄》的原因是什么? 2、金绯说副本《村庄》的剧情走向已经极其接近于现实,那现实中的boss还是女孩吗,如果不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3、楼小凤明明已经不在乎任何事情了(附身拐杖除外),她为什么还会产生梦境?楼小凤真的没有危险性吗? 4、金绯在副本内每次的死因都不尽相同,她在现实中的死亡方式是什么?她唱的歌谣中的“旧局”指的不是《村庄》这个副本,那是什么?她为何被免除驱魔师资格,在完全不情愿的情况下远嫁他乡? 如果我还记得,会把上面的坑补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村庄(完) 第17章 第二个副本——《钟表》 距魏清备战入门考试已经过了一周。 这一周来,庄遥生一直在为他收集各种各样的教材。驱魔师这个行业,可以说是一个国家一个样,学习用的参考也是各用各的,不同地区的考核方式也大相径庭。 C国的协会也在不久前发布了考核的项目和内容。大致分为三块,第一块为身份背景审核,第二块为笔试,第三块为梦境测试。 梦境里驱魔师无法带入任何道具,也没有危险性,非常适合作为考试项目。 作为梦境载体的楼小凤,在副本《村庄》关闭后,也交由了协会的工作人员,转移到了相应的收容所。说不定哪一年,她也会出现在某国的考场上。 望着房间里堆积成山的书籍,魏清感觉此生没有任何一个机会能如此接近知识的殿堂,近到闭上眼马上就要原地飞升成为神圣殿堂上微笑的小天使了。 听到外面乒乒乓乓的动静,热爱学习但是更热爱看热闹的魏清立刻凑到了门口。 庄遥生提着他的银皮箱和一只黑色的行李箱,正准备出远门。 “走了?”魏清从门后露出一个头。 庄遥生披上大衣,点了点头:“和人拼团了一个副本,月末回来。” 魏清:???副本还可以拼团?! 似乎是猜到了魏清在想什么,庄遥生又补充道:“协会规定,进入副本时至少要有一位驱魔师和一位攻略者。这次我负责攻略。” 感觉攻略比攻坚要安全许多呢。 “银行卡号密码是:******。如果我回不来,里面的都归你了。” “……”魏清扒在门后,一言不发。 既然他也在走驱魔师这条路,就没有理由担心庄遥生每次出门有来无回。再加上那是人家的工作,进出副本在死亡的悬崖上踩钢丝都是常事。他要开口,反而多此一举。 “一路顺风。” “嗯,一路顺风。” 副本的位置在离S市不远的一个小城镇。庄遥生转了几趟大巴,见到了负责交接的协会责任人。 工作人员姓安,单名一个曦字。见到庄遥生的时候,她正在咖啡店后台拉花。 “一杯拿铁。” “好的,这是您的袋子请拿好~” “你还没给我咖啡。”庄遥生无语道。 “那个,我们这里没有拿铁哦~”安曦微笑着操作收银台。 庄遥生:“……” 笑容灿烂的服务员继续说道:“如果要点单的话,请说出全名。” 庄遥生秒回:“算了。” “好的,请问还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呢~” “魏清的事,是你们计划的吗?”庄遥生检查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没少。 安曦继续装傻:“您好,请问您问的是谁我不认识呢~” “我刚来就轻轻松松租到了学校附近的住处,还很快就有了一个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状态都好到难得一见的室友,碰巧他还富有挑战精神不惧生死。我们又刚好在经历一个副本之后马上可以接受驱魔师的入门考核,这也太巧了吧?” “嗯嗯。”安曦点了点头,嘴角的弧度似乎上扬了几分:“您说的有一点不对,我们对适合成为驱魔师的种子和接引他们的驱魔师可是做过详细调查的。以上那些巧合还不至于让一个新人下定决定加入这一行,最关键的一点是,魏先生对恋人偏好话少、胆大、精致的类型。换言之,庄先生您才是我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庄遥生猜到了七分:“无特殊情况,驱魔师之间不得结对。” “当然,我们也对您做了测试。您更容易与金发、心思缜密、开朗乐观的人陷入爱河。所以你和魏先生的缘分渺茫,无需担心。” 庄遥生:“……”看来这场对话是进行不下去了。对方一直在为“策划”成功沾沾自喜,根本不愿意了解他作为被预测人的态度和立场。 “进一次副本你就知道了,人在万物的面前无法预测任何东西,希望协会也能尽早认识到这一点。”他丢下一句话,离开了咖啡店。 协会里有的工作人员,或许永远也不会有进副本的一天,可是他们却在极力干涉驱魔师们的轨迹。协会里有的上层,或许连副本的报告都不会看上一眼,却可以在一笔之间决定一个驱魔师的未来。 乍一眼看,驱魔师貌似拿着最高的工资,拥有整个协会最好的生活保障,他们的手里却没有半分实权。自由度极高的悬赏制度,背后也只是一步步的引导和算计。 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带头来改变这个腐朽的组织。不过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庄遥生自己。 因为即使整个世界只剩下庄遥生一个驱魔师,协会不允许,也绝对不会把权力下放到爱德华的徒弟手上。 “协会里已经传开了!一个新来的外国驱魔师顶撞了国内的策划主管,那叫一个出言不逊,就差跟C国的顶尖驱魔人士下挑战书了。这件事,是真的么?”娃娃脸的青年翘着二郎腿坐在旅馆的一张单人床上。 他看起来稚嫩,说话也慌慌张张沉不住气,可是身形却安然自得。 组队进副本的搭档叫千成烨,23岁,当前等级和初始等级一样,是个C级新手驱魔师。 他们接下的副本是个区域型副本。在进入副本范围后,玩家会消失在现实,直到通关后才会安全回归。区域型副本的本体不是人也不是物,而是固定的建筑或地区,存活率堪忧。尤其是这个被介入系统称为《钟表》的副本,存活率更是跌破了谷底。 在进入这种容错率极低的副本前,不充分了解自己得到队友的后果,可是致命的。 不过对方在一开头就没有询问庄遥生的技能和惯用道具,而是他和协会高层发生的口角。 “顶撞是真的,战书是假的。看不过他们的行事作风罢了。”庄遥生心平气和地回应道。 千成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才捂着肚子伸出手和新搭档握了握以示友好。“我以为是什么蠢事,哈哈哈哈哈,我和你说,C国至少有一半的驱魔师反对高层的作风。就算这样,在国际各分部之间的投诉也位列倒数第二。倒数第一的分部已经因为资金运转不周解散了。” “所以说!沟通不到位是常事,驱魔师有我们自己的做法,别放在心上。怎么称呼?”他从床头的白书包里摸出笔和本子,这才开始正式对待信息互换。 庄遥生也不含糊,输入密码啪嗒啪嗒打开了银皮箱。这次皮箱里的不是木料胚,而是一枚戒指。 “我叫庄遥生,国籍C国,生于R国,自小跟着老师爱德华游历各地。驱魔师等级A,技能【幻想症】,惯用道具【军火库】。这枚戒指是【好感戒指】,适合在场景有限的副本内对NPC使用,获取深层信息。具体的条件进了副本再说。” 千成烨一下就坐不住了,说话顿时都开始结巴:“你你你,你就是那个单枪匹马进了战争副本的傻*???” 庄遥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 “卧槽卧槽……”得到肯定答案的千成烨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用力过猛撞到了天花板,疼得捂着脑袋蹲回到床上。 “那你的那个道具军火库岂不是直接上天?!还有技能!技能是什么来着,想象?那不是S级驱魔师的技能吗???我记得驱魔宗师安吉尔的技能也是类似的!爱德华,这个名字我有听到过,好像是榜上少数排行好几年不掉反升的老手!是你的老师吗,是吗是吗,听起来好厉害!” 庄遥生的扑克脸还是没有表情,只是不断地帮忙纠正:“安吉尔的技能是【冒险者】,还有,爱德华排行上升的原因是,他近几年全都是作为医疗后备参加的大型副本,混上去的。” “诶?还有能具现化的道具啊,我都从来没见过,可以摸摸么?”千成烨根本没在听,一转身注意力又集中到了戒指上。 “嗯。”庄遥生无奈地看着活泼乱跳的队友,都放弃解说箱子也是道具了。 千成烨的手指碰到戒指的一瞬间,暗红色的宝石上浮起两盏透明的二进制小灯,闪烁着“2”、“7”两个数字。 “什么意思啊?”千成烨摸摸脑袋,心里一股莫名的紧张感急速上升。 庄遥生瞥了一眼数字,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意思是,你对这个戒指的所有人,也就是我,好感值为27%。” “比起正常人的35%,结果偏低。” 第18章 钟表(一) 没想到道具在副本之外的地方也能发挥作用。 千成烨的手指还停在戒指上方的半空中,此时心中正尴尬得有一万个脚趾抠出一座天空之城。 好感显示低也就算了,可是他刚把人家大夸特夸了一顿,简直就要捧上天了,这么一对比,不就显得他太虚伪了么? 不对啊!说到对庄遥生的实力,他宁可信其有无可信其无,自然是百分百认可的。再加上他也对协会管事的不满,和自己是站在同一条战线的好兄弟。这好感度也不至于这么低吧? “庄哥,这戒指是不是坏了啊……”千成烨既说服不了自己也说服不了庄遥生,只好默默地示弱。 “嗯,没坏。”庄遥生收起笑容,又啪嗒啪嗒地合上手提箱。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等等,没坏?!”千成烨再次经历了社交的大起大落落落落。 在看到好像兔子丢了胡萝卜的失落模样后,庄遥生说出了实情:“这个数字是以前副本里的NPC的好感度,戒指对现实人物无效。” “庄哥你捉弄我?!”千成烨大怒。 “同时这也是我对你的好感度。连道具在现实无法使用这一点都不知道的驱魔师,要和不熟悉的搭档一起进入区域型副本,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庄遥生冷冷说道。 这番话就像一盆冷水,直接给千成烨浇了个透心凉。 接任务的时候,协会的前台也提醒过他,《钟表》是一个危险等级4的副本,不适合他一个小菜鸟作为开门红的第一个挑战。如果要选,危险程度更低的也有几个,甚至梦境也有。 可是,千成烨总觉得,自己师出无名,家里也没有驱魔师的背景,如果不拼一拼,他一辈子也就是在排行榜最底下的碌碌无名的小驱魔师罢了。 “我想迈出这一步!”千成烨认真地说。 “前辈们都说,刚开始进副本的时候,一个人的极限就已经被框死了。日后有了固定的攻略习惯,再想要更上一层的成功概率微乎其微。如果……如果,我一开始就站得高一点,会不会看见的是完全不同的风景?”他的声音在颤抖,可是眼神坚定依旧。 庄遥生的技能虽然是幻想症,本人可不是幻想主义者:“确实会是不同的风景,你一进副本就会看到各路人士的败绩,说不定还有你自己的。” “这么快吗!”千成烨的希望又掉了一大截。 “对了,你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对你的认识还仅限于协会方面提供的档案资料。”嘴上这么说着,庄遥生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在副本《钟表》内行动了。 副本《钟表》,以地理建筑为载体,衍生出的大型副本。里面的场景、剧情、NPC、boss一概不知。因为本体不是生物,终结副本的条件为通关主线并且达成真结局。 就前一个副本《村庄》为例子,但凡一个副本存在真结局,那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三天前,协会派出过前后12人3组人员,全部失踪。这才紧急召集了第二批有意向的驱魔师,旨在通关副本并且营救前一批人员。虽说副本内时间流动与外界有差,如果调节合理,在现实时间允许的范围内,玩家完全可以在副本内不吃不喝。但这次他们是以现实时间为维度,72小时杳无音信。就算现在能马上救出,心理生理两方面的状态仍在正常范围的不知还有几人。 “我叫千成烨,C级驱魔师,技能【无限触感】,道具有【掉价的油纸伞】、【粉红色的小卡片】、【很脆弱的树枝】。先前跟着几个前辈在两个危险等级为2的副本里划过水,分别是《江南雨季》和《野鬼》,都是有现成攻略的,和庄哥你过的那些副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千成烨说到后面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也越来越小。 暂不提两人的技能和道具强度,就通关副本的经验来看,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也有驱魔师老手栽在新手副本里的。有个氛围感就好,每一次进副本都会是一次全新的体验,和经验没多大关系。”庄遥生安慰道。每年总会有一些新秀从底层的新手区爬上来,成为新一代的中流砥柱,说不定眼前的这个小朋友也会是其中的一员。他并不反对扶持新人。 不过,他的技能很有意思。无限触感,是感官系一类的技能吗? “你的技能,方便详细解释一下吗?”庄遥生也拐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哦哦!”千成烨组织了一下语言,滔滔不绝地讲解了起来。自己的技能毕竟是他熟悉的领域,要向一个陌生的队友解释也不是很困难。“是一种对触觉有延伸效果的技能。就像视力很好的人进了副本以后会获得加成技能、听力很好的人会获得听觉的敏感增幅一样,发动【无限触感】以后,我能通过各种介质感受周围的振动。小到呼吸里的噪音,大到天气,会根据震源的强度、距离、介质的密度和状态、我个人的身体状态决定。” “在《野鬼》里,我和前辈们做过一些小实验,如果只是隔着一面墙的话,我可以准确掌握3-4人的身体状态,再结合一些粗略的医学和心理学知识,可以达到低配版读心的效果!” 庄遥生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觉得你的技能不是这么用的。” 千成烨:“?” 庄遥生:“其实可以用作近距离红外监控,突入建筑或者场地,一步到位绕过小怪直接打boss战。” 庄遥生:“俗称跳关流。” 千成烨:“???” 《钟表》副本不一定有Boss,也不一定有小怪,甚至连是否可对抗都不确定。直接跳过前面程序来到boss面前这个方案,自然被否决了。 前来攻略副本的不止庄遥生和千成烨一队。协会统一日程,第二天早上八点集体进入副本。 “想出这个集合时间的人一定是早上睡不着!谁早上起得来啊——”千成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抱怨。 早起出去跑了几圈还冲了个澡,衣服行李都拾掇妥当的庄遥生:“……” 好像他自从上一个副本跟着魏清早睡早起了几天,再加上教学的日子也是照着魏清的时间来的……作息不由自主地就被带走了。 遥想往时他在各国倒时差的时候经常日夜颠倒,也没有太大的压力。也许这就是弹性作息吧! “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庄哥背我……” “做梦。”什么弹性时间,只是人对睡眠的需求量不同而已。 集合地点位于副本入口的正前方。 一幢古色古香的老宅坐落于半居民半商业街道的一角,朱门紧闭,萧瑟之至,来往的人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一群背着大包小包的各色人士站在了大门口。 “这处宅子原本计划发展为当地的纪念博物馆。可是方案和资金刚批下来还没几天,就陆续有工人消失。三天前,协会的悬赏令生效,第一批驱魔师进入副本,通关失败。以上就是该副本的背景内容。” “接下来是对副本记录的介绍。副本《钟表》,副本系统给它的评级是危险等级4,最大玩家限度未知,任务内容未知,副本内死亡的结果未知。协会初步认为,只要达成主线剧情的真结局,就可以永久关闭副本。以上。” “这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无语。”底下有人小声吐槽。 “接下来介绍三队进入副本的队伍。第一队,‘阿尔贝德’,队长元喆,是一直以来在危险等级3的副本徘徊,稳扎稳打的小队。这次接受悬赏前来想必是为了冲击更高的挑战,拼搏出更好的平台。祝你们马到成功!” 第一队的人穿着统一的冲锋衣,背着差不多的登山包,连体型都像了三分。收到祝福后,他们大多点了点头致意,没有多说一句话。 “第二队,‘牡丹’,队长宋雨辰,国内新兴的攻略队伍,曾多次攻略陌生副本,广受赞誉。希望你们在这一次中也能初战告捷!” 此话一出,队里立刻口哨声和嘘声一片。 “别叭叭废话!” “听着反胃。” “好虚假……” “喂,能不能把这个副本的赏金提高一点?” “……” 最后还是二队的队长,宋雨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站了出来,制止了队伍里喧闹。 “要是我们出来的时候你没有安排足够的医疗队,等着瞧。”她并不是来给工作人员解围的,反倒是摆架子警告对方做好自己的工作。 单凭她的语气,在场的没一个不相信如果善后工作出了差错,宋队会当场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工作人员梳理了一下情绪,继续介绍:“第三队是临时组的小队,那个,队长是谁?” 庄遥生站在后面,提着银皮箱,一言不发地举了举手。 负责引导的协会人员尴尬地打圆场:“想必第三小队还有组员没到达,需要延迟进副本的时间吗?” “没有,就两人。”庄遥生在举目异样的眼光下回答道。 协会极度怀疑,两人组队攻克副本的恶劣风气是从一个姓庄的驱魔师那里兴起的。 因为从某一阵子开始,总是受到两人的副本申请,甚至还有一人的。以及那些申请基本都是固定几个人,李某、千某、庄某、魏某等。 协会的管制人员为此特地召开了一次会议,讨论是否根据人数提供赏金而不是根据副本提供,可惜被首席顾问冷酷地一票回绝了。 (对不起,首席顾问也是一伙儿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钟表(一) 第19章 钟表(二) 阿尔贝德队7人,牡丹队6人,临时队2人。这样一对比,庄遥生他们确实有些势单力薄了。 “呃……”估计协会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直接凑一个两人队进副本。 “区域型副本的通关方式通常不是竞争,我们这一队人多人少不重要吧。”庄遥生又来了一句。 引导人员汗如雨下:“请问你们两位是?” “A级驱魔师庄遥生。” “C级驱魔师千成烨。” 引导人员:“哦……”感觉他都差点脱口而出“你们谁啊”,硬是忍住了。 “没事,我们会管好自己的。”庄遥生继续发挥了他独特的聊天天赋,直接把话说死了。 引导人员还没想好说什么来接,牡丹一队里先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家伙好有意思!他叫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 “庄遥生。” “可是他看起来是个外国人啊,会不会其实听不懂我们说话?” “……” 宋雨辰看了看自己的队友,又盯着站在另一边的庄遥生,舔了舔红唇:“希望他确实够得上A级的实力。” “副本《钟表》开启。” “请各位玩家进入预备间,在限定时间内取用已有的道具,做好正式进入副本的准备。” “……” “……” “……” “Ladies and gentlemen(女士们先生们),副本《钟表》——正式开启!!!” 走进那扇黑色的大门,庄遥生站在另一扇老旧的门前。 说那是门,其实也不是。一个没有门的入口,堵不住风,也拦不住人。只要有一双腿,进出畅通无阻。 庄遥生隔着门,看到了如竹笋般拼凑起来的住宅楼,东一条路上了外接的楼梯,螺旋绕了几圈以后又连到了另一栋楼上;这边的天台搭了一把竹梯,爬上了另一边的门口;空中的一架石桥,把两端遥相望的门户连到一起,直接变成了邻居。 他想走近了看看,却不想被一个穿青衫的中年男子拦住了。 中年男子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照着记事本念道:“入住新住客16户,一共32人。人还没到齐,不得踏入园内。” 庄遥生一回头,身后已经陆陆续续站了十几个人,其中有之前两队里的人,也有不少生面孔。 等了将近十分钟,32个人,一个不少地等在了门口。千成烨也混在人群里,远远地和庄遥生挥手打招呼。除开15位驱魔师之外,还有17个一头雾水的编外人员。 一个手里还拿着半个苹果的女人张望了半天,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她便用手肘顶了两下旁边的一个卷发主妇,扯开嗓门问道:“这是在哪儿呀——” 一听着当地的口音和语气里浑然天成的迷惑,15位驱魔师齐齐打了个激灵。别说推测了,百分百就是副本的抓取范围扩大了,这门一开,连着周围一圈的平民百姓都进来了。 “牡丹”里一个穿黄衣服的胡渣男凑到了自家队长身边,小声抱怨道:“老大,这群人,我们管还是不管?” 宋雨辰还没发话呢,一个穿迷彩服的平头男先开口了:“谁管他们啊!我们光是攻略就有的忙了,还抽人带一堆小娃娃?先说好啊,宋姐,这活我不干,要干也是别人去干!” 戴眼镜的制服妹这时候也表了个态:“没有义务。” “牡丹”的队长摆摆手,把剩下想说话的人都压了下去。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阿尔贝德”一行人,发言道:“说得对,我们不负责照顾人。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调整一下心态,我们马上就要进入主线了!” 挤过来和庄遥生汇合的千成烨也问出了相似的问题,不过他的意见是,至少应该告知那些不知情的人,现在他们出于危险的副本世界中。 “看情况吧。”庄遥生拎了拎手里的银皮箱,抬眼紧盯着大门处的青衫眼镜。 “什么叫看情况啊,现在是有无辜者受到了牵连!牵连!我们这些有职业驱魔师称号的,不是应该帮帮他们吗?”千成烨仍不放弃。这件事靠他一个人是办不成的,但是如果拉上大佬的话说不定会有办法。 庄遥生的想法和宋雨辰她们一样,帮了,那是菩萨心肠,不帮,那是人之常情。 “再说。”不过他也不是一刀切,若是能组织起来,自然是要试试的。可是现在到底能不能有凝聚力,对在场的32个人来说都是个未知数。在不清楚局势的情况下,他不推荐贸然出手大包大揽。 千成烨也急。驱魔师若是在一开始没人开口,后面再站出来说话,也不会取得人们的信任。要有互帮互助的想法,现在,马上,立刻,就要表示诚意,才能收得人心。 “别急,看看别的队伍怎么做。”庄遥生就差把千成烨的手脚绑上嘴糊上了。好在这家伙依旧以通关副本为重,还是想着说服搭档再做打算,并没有乱来。 千成烨这才安静下来,集中注意力观察四周。 意外进入的群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慌乱,慢慢地和认识的人抱团聚到了一起。很快,他们就注意到了服装装备统一的“阿尔贝德”一行人。 也许是觉得老人好说话。最先过去搭话的是一个花衣花裤的大妈,扯着看起来最像领头人的元喆,问他这里是哪里。 似乎“阿尔贝德”队商量后得出的方针是“不必事事周全,仅告知其他人必要的信息即可”,元喆只告诉大妈,这里会有危险,要照顾自己,生死之事自求多福。 大妈一听到“生死”二字,立刻吓得失了魂,跑回了邻里街坊那一圈人,哆哆嗦嗦把元喆的话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 清点完人数,青衫眼镜已经开始发放各住户的钥匙。庄遥生和千成烨还在关注后面人群的动向时,“牡丹”的六人都拿上各自的钥匙,走进大院里了。 有的人想走,一转身,大院外边茫茫一片,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站得笔直的青衫眼镜在大院门口发放钥匙。不信邪的人拔腿跑了,可是没过几分钟,哐哧哐哧又绕了回来。 那人挠了挠头,诧异道:“这地儿似乎没边啊?” 同行的人挎着手问道:“那岂不是鬼打墙,可怕可怕!莫不是只有住进这鬼院子才是个法子?” 一窝子人望着球场大的院子,也不知各自都在考量什么。 庄遥生倒是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也排着队去领钥匙。轮到他的时候,青衫眼镜似乎视线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然后往叮铃作响的钥匙串里挑了挑,捏出一把生了铜锈的新制钥匙。别的钥匙都圆滑乌黑,唯独给他的这一把,切割面都还锋利得剌手。 “这间屋子的主人走了不少时日了,说是出海去读洋书。这一去,恐怕也不会回到我们这个小地方了,卖出去的房子又回到了我的手里。庄先生,您可别嫌弃,这大院里的邻里都热心得很,定会叫你永生难忘。”青衫眼镜慢悠悠地说道,把钥匙交由了住客手里。 热不热心是不知道,但难忘是一定的,副本里的NPC邻居,谁知道会是什么牛鬼蛇神。 16间房,32个人。分配下来就是2人一间。如此一来,千成烨便顺理成章地和庄遥生住到了同一间。不过有些不愿住单间的,就只能和熟人挤一挤。比起驱魔师们,其他人更愿意住一个人一间。一番算下来,“牡丹”分到三间房,“阿尔贝德”也是三间房,庄遥生和千成烨一间,剩下的胡乱一凑,把房间都分了。 分配完住处,青衫眼镜笑眯眯地说了句:“钥匙分给你们了,不可转交不可调换,祝各位生活愉快。”便走回他的小屋,也就是一个类似安保室一样的地方,反身关上了门,不再出声。 玩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宋雨辰带着她的人去寻住处了,元喆也把任务一分,和队里的人四散行动。庄遥生还站在入口处,伸出两个手指轻轻扣了扣青衫眼镜的门。 “钥匙什么时候还给您?” “钟表再次运转之时。”青衫眼镜笑了一声,隔着门板答道。 第20章 钟表(三) “钟表?可是这里没有钟楼啊。难道他指的是某一户家里的挂钟?还是哪里的一块手表?”千成烨疑惑道。 庄遥生抬头,看了一眼天。 “天快黑了,我们最好快点。” 出发去迷宫一般的楼林里找一间小公寓之前,千成烨还特地提醒了一遍每一个抱团的小团体。 在副本里,天黑可不是什么好事。 大院里的建筑结构复杂,可是一眼仿佛有能看清所有小道。就算是这样,等到庄遥生和千成烨找到房门的时候,也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青衫眼镜特地提到了邻居,庄遥生进门前先走向了旁边的人家,敲了敲门。 “咦,庄哥,如果那屋子里住的不是人……”千成烨担忧道。 “没事,做掉。”庄遥生用箱子挡在身前,说得风轻云淡。 不愧是单枪匹马从战争副本里杀出来的男人!!!这短短四个字,直接把千成烨的青春热血给点燃了。说得对,副本里鬼怪和玩家的地位是对等的,它既然会伤害你,你也可以一个反手干掉它们。一想到这,千成烨也把一直背在背后的油纸伞取下握在手中,准备时刻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隔壁的住户在一片寂静中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往外面瞅了一眼,立刻关上了。 “神经病!” 门是关上了,门后面却传来一句极具伤害性的讽刺话语。 庄遥生不为所动,还是敲了敲门。 咚咚咚。 没人回应。 咚咚咚。 “干啥子大事!又没欠你钱,偏往别人门后扎干甚?!”门后面的人话说得十分满,门却是依旧只打开了一分,露出一对憔悴的双眼。 “你好,新来的,住你隔壁。”庄遥生说了一口不流利但是一听就是在装的塑料中文,然后转身打道回府。 这一出直接把邻居和千成烨双双整懵。 邻居:“?”懵得他都把门开到了五分。 千成烨:“庄哥?”酣畅淋漓的战斗呢…… “叫什么?”邻居似乎不满意,追问道。 庄遥生连头也没回:“庄,遥生。” 邻居似乎觉得还不够,想张口再问问是哪几个字,结果这次轮到庄遥生拽上千成烨,“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蓬头垢面的邻居站在自家门口,呆呆地望着隔壁紧闭的门。 “庄遥生?”他紧张地搓了搓满是污垢的指甲,最后低头捂住了脸,“长得也太犯规了吧……” 千成烨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这就是在副本里和邻居打好关系的正确方式! 庄遥生满头大汗地在玄关面壁思过,反复回想自己怎么会从刚刚那人的眼睛看出魏清来。 “庄哥,这招高啊!”千成烨激动得不能自已,这就是榜上大佬的先下手为强么!太牛掰了!!! 庄遥生:“?” 千成烨:“?” 庄遥生:“新户入住不是都要和邻居打招呼,还要送礼,这不是C国的习俗吗?” 千成烨:“……”现在还在坚持这种习俗的已经是少数了,还有,要实践异国习俗也不要到副本里来实践啊!!!这种说教的话,他要怎么对大佬说得出口! 庄遥生也算明事理:“其实……并不会这样做?” 千成烨含泪点了点头,是他过度理解大佬的想法了。 青衫眼镜分配的住处不算差,玄关贴着会客厅贴着卧室,一路宽敞到只有两扇窗户的阳台。 没有浴室和厕所。 千成烨翻箱倒柜,只找出一个大红花铁盆两块毛巾和一只小小的夜壶。 “没有卫生间——” 庄遥生安慰道:“这种老楼,一般会在交接或者楼底设有澡堂和厕所。今晚只能将就一下了。” 千成烨含泪躺进双人床。比这生活环境更加艰难的副本比比皆是,大佬一定是习惯了风餐露宿,就算在没有洗漱条件的地方也能面不改色地休息。相比起自己,要学习适应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好!驱魔师生涯进阶的第一步,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万事开头难,首先,自己就要从无视洗漱这一点开始! 咕噜噜噜—— 刚刚奋发图强的千成烨立刻向饥饿屈服,从被窝里探出一个头:“庄哥,你饿吗?” “不饿。” “真的不饿吗?”千成烨不肯轻易放弃。 “不要在找食的方向这么努力。”庄遥生一语道破。 咚咚咚。 这次轮到别人敲他们的门了。 千成烨听协会的好几位前辈说过,副本里的怪物最喜欢在晚上骗玩家开门,然后把他们吃掉。听起来好像狼外婆或是虎精一类的老掉牙故事,可是当它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可不是故事那么简单了。 因为求生的本能和多余的好奇心,人并不会一味地想躲在房间里。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房间里的人有一千个理由去打开那扇危险的门。 比如现在,千成烨就非常想知道敲门的是谁。不过那仅限于“想”,不至于疯了似的跑去把门打开。 更何况,如果他要做出这么莽撞的行为,庄遥生也不会置之不理。最差的情况就是被自己的搭档干掉。 不过最快有动作还是庄遥生。 他像一个影子般碰了一下脚边的银皮箱,箱子立刻裂开一条黑漆漆的缝隙。只消几次眨眼的时间,他就已经系好了枪带,反手握着一把冷冽的军刀。 就算千成烨是个傻子,也看出来银皮箱是件不可多得的优质道具了。再锋利的刀也要看主人,短短几秒,庄遥生已经用实力证明了他对道具【军火库】的驾驭能力。 就在庄遥生往玄关靠近的时候,第二阵敲门声袭来,与之相随的是一个低沉的声音。 “吃夜宵吗?” 等等,这个声音,好像在白天的时候听过。 青衫眼镜?不对,那家伙的声音要更高更细,给人的感觉像一条吐信子的毒蛇。门外的人虽然也听不出诚恳可信的意味,却要低许多。 庄遥生没有说话,身子往旁边侧了侧。 千成烨捂住了口鼻。据说这样能不被怪物发觉。 “我们不是白天还见过?你还特地来打了个招呼。我还没问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呢!” 庄遥生和千成烨依旧不出声。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这下不应不行了。庄遥生在心里对这种讨债式叫人法默默嫌弃了一秒,然后张口回应:“暗号。” 门口的人迷惑了整整十秒思考暗号到底是什么,最后一头雾水地答道:“魏铮,你邻居,来送吃的。” 庄遥生啪嗒一声打开了门。 千成烨躲在被窝里无声地开始冒问号。这就开门了?危险呢?骗局呢?还有暗号又是什么啊?那不是庄哥白天装外国人的后手吗???? 放魏铮进来以后,门又被庄遥生一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下一秒,庄遥生一概侧滑步,手肘往上一又是一推,不仅限制住了来人的所有动作,刀口也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这个动作和关门的举动融为一体,等到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成为了笼中之鸟。 “青衫眼镜给我钥匙之前多拨了几下钥匙串。二,三,四。连续两次。”庄遥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的脸,给千成烨解释道。 千成烨人也灵光,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哦哦哦哦哦!他还说邻居热情,这也是在暗示你邻居就是接头的对象?所以庄哥你装作不熟悉习俗,其实还是为了传递这个暗号?” 庄遥生叹了口气:“他不是。” 千成烨:“啊?” 庄遥生:“如果接头对象就在这个院子里,青衫为什么不自己传递,反而要让一群玩家来做中间人?他没必要增加中间过渡的风险。” 见千成烨没有接话,庄遥生又自顾自说了下去:“这说明密码对应的不是活人,是死物。看院门的不方便进院子去找东西,于是让我们代劳,只是他认为我们的邻居可以信任,会帮助我们而已。” 原本庄遥生只想随便向邻居透露一下密码,完成互动过了这一关,没想到这个邻居真的很热心,还大半夜跑来送夜宵。 热心邻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打断两人的交流。 千成烨的肚子可没有这么善解人意,咕噜咕噜地结束了对话。 不过庄遥生并没有放开魏铮的预兆,审讯一般地问道:“你真的是住隔壁的那位?” 此时此刻,这个自称魏铮的人和白天里见到的那位臭脾气邻居截然不同。他身穿了一件米黄色的大衣,清爽整洁,连头发都摸了发油固定成了大背头。唯一和他气质不符的是,手里提了巨大一坨不知道几份煎饼果子。 “你看我的眼睛,里面是不是写着‘魏铮’两个字?” 庄遥生避开了他的视线,连名字里都带了一个“魏”字,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就在注意力转移的一瞬间,魏铮偷偷将腿一弯,缠住了庄遥生的腿,一用力,就将人绊倒在地。 庄遥生心中一惊,收回小刀,顺势一滚想要拔枪。却发现对方反应比他还快,提前一步用脚一拦,俯身三指贴上了他的喉咙。 来不及。 即使是现在打开枪栓,抵住对方的胸口,也赶不上那只结实有力的手扼住自己的呼吸。 上一次吃瘪,还是和魏清对打的时候。这次,他,庄遥生,又确确实实输给了一个姓魏的人。 “王先生派你们来的?”魏清垂眸审讯道。 他口中的王先生,就是看院门的青衫眼镜。他俩之间或许不和,或许偏袒,总是就是因为某种原因无法把任务交给魏铮。至于其中缘由,只能从当事人嘴里获知了。 不得不说,千成烨在做和事佬方面有点天赋,在这么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还能若无其事地插入二者之间,说上一句话:“庄哥魏哥,能不能坐下说,地上不冷么?” 魏铮看看庄遥生,庄遥生又看看魏铮。四目相对之下,魏铮先松开了手,就像自家一样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拿了一个煎饼果子就吃了起来。 庄遥生见状,也顺坡下驴,坐到了对面。 只有千成烨一人,往左也不是,往右那坐在左边的人又突然面露凶相,骇人得很,只好搬了小板凳坐到了旁边。 不过那一桌子的煎饼果子,他二人都分文不动。 谁也没有想到,庄遥生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入主线:“你知道钟表吗?” 魏铮收回心思,沉声道:“由‘发条’为先,传递到‘齿轮’,最后到‘时针’、‘分针’、‘秒针’,将‘时间’显示给它的主人。以上以所有部分,才算得上是一个能够运作的钟表。” 魏清:最近总是打喷嚏,好奇怪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钟表(三) 第21章 钟表(四) “由‘发条’为先,传递到‘齿轮’,最后到‘时针’、‘分针’、‘秒针’,将‘时间’显示给它的主人。以上以所有部分,才算得上是一个能够运作的钟表。” 简直就是谜语。 庄遥生:“就这些?” 魏铮:“就这些。” 庄遥生:“送客——” “已经过了十点,走不了。”魏铮摊手无奈道,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千成烨:“什么意思?” 魏铮:“字面意思。到了十点以后,院子里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怪事,要是半夜跑出去,就回不来了。” 庄遥生有些怀疑其中真假:“几步路的距离也不行?” 魏铮摇了摇头。 就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一般,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叫声隔得很远,但还是穿透了层层屏障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惨叫没有持续很久,倒不如说是只出现了一次后就销声匿迹了。很难说叫声的主人究竟是逃脱了还是遇害了。再多疑一点,甚至可以认为根本没有人受到袭击,惨叫只是一个引诱猎物的诱饵。 千成烨把手掌贴到墙壁上,半顷后得出结论:“‘阿尔贝德’应该提醒过其他人了,现在没有人在房间外面,或者说没有活人在房间外面。” “能确定每个玩家的位置吗?”庄遥生不死心。 “不行,院子太大了,而且无法区分NPC和玩家。” 就在这时,一阵叮铃隆咚的声音由远到近慢慢传来。听着好像是无数串风铃,随风晃动相互敲打。可那手持风铃的人,每走一步,都停上几秒,不知为何驻足。 等到风铃人走到庄遥生三人住处的门口时,整整停留了半个小时,不见里头动静,这才继续摇祂那风铃,一步一摇地走远了。 屋子里的人生怕祂没走远,只能用手势交流。 庄遥生:小怪? 千成烨早就将手撤离墙壁,免得被发现:不知道! 魏铮也趁机加入其中:有人出事了。 庄遥生:什么? 魏铮:往日也有这人在门外徘徊,没有风铃。 没有风铃,那门口的声音是什么? 坐在屋子里面面相觑一整夜也不会有结果。等外面安静下来以后,庄遥生决定先各自休息,第二天再做打算。 庄遥生:我睡沙发,你们自便。 魏铮:那我也睡沙发。 千成烨不敢说话,心想难道这就是大佬之间的默契吗,默默地躺回床上。 这一晚,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第二日,庄遥生醒的时候,外面吵吵嚷嚷的。抬头一看,魏铮和千成烨还好好地睡着,便不叫他们,独自收拾妥当出去探探情况。 这不出去还好,一出去,门前的过道上是一路延伸过来的拖拽血迹。蜿蜒成一条干涸的河床,一眼望去寻不到来路,也看不到尽头。 “阿尔贝德”的一个大叔捧着厚厚的笔记本,一见人影,立刻就走近了想问点东西。 “我们昨天见过,阿尔贝德的陈取风。” 庄遥生伸出手握了握:“庄遥生,走单的。” “看出来了。”陈取风笑了笑,“前些年我们这也有这么莽的小兔崽子,现在都见不着了。” 庄遥生可不吃这一套:“改行也挺好,安稳。” 陈取风也不拆台。他来交涉也是要交换副本的消息,不至于把两人的关系弄僵。见庄遥生顺着血迹的来路边走边看,他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走廊上转了个弯,上一层过一段天桥,就是血迹最开始的地方。庄遥生站在栏杆边,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他们的住处。好在昨晚没有点灯,否则风铃人恐怕就不会只在门口站着犹豫了。 “听见了,叮咚叮咚的声音。”庄遥生分了一个视角给陈取风,对方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变化,看来声音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吗?”陈取风不甘心,追问道。 “想要交换信息至少得叫上你们队长吧,怎么,要跟我空手套白狼?” 陈取风的目的被看破,不好再厚脸皮周旋下去,抱着他的笔记灰溜溜地走了。 不同的玩家,通关副本后获取的积分取决于玩家在攻略中的位置。一个人掌握的信息越多,就越容易站在风口浪尖上,相比之下,获得的积分也会更加可观。除了不至于谋财害命之外,不同队伍之间说到底还是竞争关系,排名越靠前的驱魔师会获得协会更多的重视和资源,说到底还是和一般的工作人员无法比拟的。 魏铮作为一个NPC,有协助玩家的倾向,那他十有**就是主线的关键NPC。这个线索若是平白无故放在各队驱魔师面前,都是一个争相抢夺的香饽饽。副本的boss还没现身,玩家没有共同的敌人,很容易相互之间勾心斗角到处提防。 被害者的房间还是一副原样,似乎是半夜打开门以后被袭击的。现场也没有哪队的人收尾,偶尔凑过来看两眼的都是不了解副本的普通玩家。 只能判断祂不是驱魔师。要是进来的驱魔师里有人拥有贤者类的技能就好了。 这时一个穿黑色洛丽塔的一言不发的女孩子,悄咪咪地走到了窗边,往外面看了两眼。 “是这里吗?”宋雨辰叉着腰,跟在后面,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上下左右看个不停,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线索。 庄遥生也往窗边瞥了一眼,并没有特别之处。 女孩突然闭上了眼,一阵凉意以她为中心,渐渐地弥漫开。隐约中,房间里似乎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原本坐在太师椅上百无聊赖,忽地在窗边看见了什么,探出头去看了看,慌慌张张过去打开了门。 门开的那一瞬间,女孩瑟缩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漆黑一片,没有任何柔和的色泽,看起来格外得悲伤。不过再伤感的眼睛里,也一如既往地淡然,流不出一滴眼泪。 宋雨辰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狼皮猎人。” 房间里逐渐恢复了常温,空气也照常流动。只是站在房间里的三个人看到了一段不应该存在于此的影像。 “技能【梦知】,刚刚展现的是昨晚发生的事?”庄遥生问道。 “识货!”宋雨辰很快回过神来,毫不吝啬地称赞庄遥生的眼光,“这是我们队里的王牌,路千翼,少数能重现boss的拥有贤者技能的驱魔师。” 宋雨辰表达的时候,特意把技能类型放在了“重现boss”这一点后面,意思是这个特点并不是技能本身附带的,而是路千翼独一无二的能力,是她靠自己努力做到的。 “是很少见。她以后一定会在驱魔师行内占一席举足轻重的地位。”庄遥生也给足了面子,讲了个礼尚往来。 能窥探副本的技能,都是极其少见的稀有技能。再加上驱魔师本人能将技能的效益无限放大,说路姑娘是协会未来的贤者系第一人,恐怕也不为过。 遇难现场的留下的信息本身就有限,再被技能一挖,早就掘地三尺挖空了。庄遥生离开房间,打算四处转转,了解一下院内的详情,顺便找一下和密码、钟表有关的线索。 没走几步,他就发现不远处“阿尔贝德”的队长元喆被一群人围在了中央,吵吵嚷嚷的,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元喆也不是暴脾气的主,只得好生相劝道:“你们围着我,我也不能救你们出去呀。各位行行好,让我们开展正常的工作,然后再讨论怎么保护大家?” 挤在人群最前面的,就是一开始询问过元喆的中年妇女。这时候她的气势可不比当初,两腿一迈两手叉腰,大嘴一张唾沫横飞,就差露嗓子眼把人给吃喽。 “你们不是说你们是专业人员吗?怎么,保护一下群众还扣着你们工资了?进来的时候,多殷勤呐,张口闭口要小心,还带我们找房子。可是,欸,你们看,这一死了人,就都撒手不管了,人也找不见一个,像样吗!” 她两边还有帮忙的捧哏,一见对手不知所措的样子,就立刻贴上去施压:“张家的小孩,夜里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跑出去了,会不会也没了呀!” “对对对,我听说老李头一觉醒来,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大口子!可吓人了!” “口子算什么,我还看见孙家闺女,早上出门的时候脖子上挂着一个大肉瘤子,那才叫吓得魂都没了,我现在闭上眼睛还能看到哩!” 越往后,说的事情就越离谱。庄遥生靠着栏杆听故事,遗憾手边没有一袋瓜子。 “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 冷不丁地,旁边一个抱着书的短发女孩说了句话。从她脸上的疲倦程度和深深的黑眼圈来看,应该是长期出于睡眠不足的高压环境下。 所以即使突然到了陌生的地方也会习惯性依赖纸张,反而不会感到慌乱吗? “不是一伙的?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书虫女孩自顾自下了定论,一只手扶上栏杆,也站在高处往下望。 “不是一伙的话,我应该在哪里?”庄遥生有不好的预感。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女孩生气地跺脚,指了一个方向:“阿刘叔他们去了大院的门口,拉上了十几个大人,说要一鼓作气闯出去。” 当副本内玩家势力错综复杂的时候 庄遥生:好烦。 魏清:兴风作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钟表(四) 第22章 钟表(五) 副本《钟表》大院唯一的出入口。 上午天气正凉,微风徐徐,青衫眼镜搬了一对竹椅、一张小桌、一副棋、一壶热茶,坐在树荫下等人。 早晨的植被清香,都在这大地被初升太阳温煮的一刻晕开,淡淡地铺撒在每一处,和隔夜的血腥味融为一体。青衫眼镜做了几个深呼吸,伸了伸懒腰,预想着下棋开头的几步该怎么走。 只见远处熙熙攘攘一群人,簇拥着中间的一个身材矮胖的男子,巡游似的挪了过来。看见树下的摆设,个个像是见了鬼的神色,你推推我,我拉拉你,拖来拽去,最后还是有人低头说了几句好话,把中间那个C位人物哄上了前去。 “唉,我说,那谁,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这个矮胖的男人,想必就是阿刘叔,此刻脸上肉一横,声音倒是洪亮,可腿还在不住地抖。 那红黑色的血,可是一路拖了几十米远,都快干巴了,却连具尸首都见不到,这能让人安心么。老刘叔不住地给自己打气,可别让自己的胆在众人面前漏了馅。 “走?去哪?”青衫眼镜一抬眸,便把一行人吓得往后退。 “我……我告诉你,非法监禁是可以告上法庭的,如果你不放我们走,我们到时候就联名去告你!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就是就是!”一群人附和道。 青衫眼镜神色依旧:“去哪告?” 阿刘叔回头小声问他们:“去哪告呀,告谁呀?” “不知道啊,他叫什么名字?” “嘿!光知道名字也不行,还得找个准信,别上了庭花了钱,结果告错了人。” “你你你,你看他的那副样子,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众人都没有发现,就在他们争相议论的时候,一个穿长衫的年轻男子默默地坐到了青衫眼镜的对面。他一头长发及腰,耳后的麻花小辫上玉链清脆,一对桃花眼似笑非笑。最惹人注目还是他手里不住地盘的两枚圆润的核桃,两根精瘦的手指,愣是把鸡蛋大的核桃耍成了马戏。 那人轻启薄唇:“王兄你还是太心慈手软,你看,是个人都喜欢挑软柿子捏,这不欺道你头上了?” 这话在理,姓王的没由头反驳,只能笑得腼腆:“那您看,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棋盘之外,如何为棋?” 来客将手里的两枚核桃轻轻一抛,打了个响指。小小的核桃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一跃而下,化作两只浑身长毛的巨兽,一脚踢开当前的几个人,裂开满是尖牙的大嘴开始大快朵颐。 这第一口,就惨叫连连,落下几只单鞋。第二口,血肉横飞,直接吓呆了几人。第三口……砰!第三口被人一拦,巨兽的头歪过了90度,没吃着,却把眼皮子底下的食物吓昏了。 畜生也不嫌浪费,身子一扭就把面前的障碍物踩了个稀巴烂。 青衫眼镜和请来下棋的客人,都齐齐望向同一个方向。巨兽倒是没有发觉,只能在空地上舞来舞去,愤怒地嘶吼。 妖异的男子伸出手,指了一个方位。巨兽受了主人的指引,后腿一蹬便起身扑去。 半路杀出的那人似乎早有准备,手上的家伙一扔,拎着一个发光的物件就跳了下来,正好就着那颗毛茸茸的头一踩,借力把长得过分的刀刃一刺,一边往地上跑一边使劲划。 等到他落地的时候,怪物也已皮开肉绽,背后的皮毛都被黑血浸湿,流了一地。 不过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另一只巨兽也反应过来,畏惧了一瞬后冲了过来。别看它们体型庞大,动作却灵活得很,只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跟前。袭击者后退几步,一挥手扔出一块砖形石头,就地一滚,躲开了十几步远。 长衫看出了其中的危险,立刻让其中一只巨兽变回核桃飞入手中。 只见轰隆一声巨响,浓烟散去,一只盾牌伫立在泥土中,被推回几米远。袭击者拎着银皮箱从盾牌后走出,而他的身后,护着所剩不多的幸存者。 原本巨兽瘫倒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裂成两半的核桃。 “金先生!”青衫眼镜惊呼。 庄遥生一边走,一边从银皮箱里抽出一支□□,一发一发地往里面填充子弹。 开栓,举枪,瞄准,射击。一连串他梦里都做过一万次的动作,在滚滚浓烟里也没有慢下半分。 既然玩家先挑起了事端,那这两个关键NPC也不会轻易宁事息人。如此一来,剩下的最优解只有速战速决。 砰! 砰! 装弹。 砰! 砰! 接连四枪,都在靠近那人的时候荡开了一圈一圈波纹,化为灰烬。 【军火库】失效。 可是庄遥生并没有停下。道具军火库是他广为人知的杀手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拿不出其他武器道具。 手提箱银光一闪,又是一件道具见世。 道具【剑伞】,附带效果减弱被击中者的称号。 漆黑的大伞一开,庄遥生从伞柄处抽出一把锐利的银色短剑。对方免疫枪弹的效果不可能来自技能,NPC更没有道具的加持,这样一来,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称号。他是拥有称号的非人类。 反手握住银剑的时候,庄遥生感觉有些异样。好像剑身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余光看去,却是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下一瞬,无形的紧迫感逼至。 青衫眼镜出手了。 无数的丝线,如同一张密不可分的网,已然将他包裹在其中。隔着密密麻麻的网孔,他看见一缕鲜红沿着丝线滑落到那二人中间。青衫眼镜双手一抖,晶莹剔透的液滴在空中停滞,迅速黯淡变成漆黑的结晶。 “金先生”伸手接住结晶体,身边竟卷起层层骇浪。待浪潮隐去,他衣着一声西装,手里也拄着一把剑伞。和庄遥生的道具不同的是,那套装束和伞都镶着精工的银丝线,显然是配套,而且都略胜原道具一筹。 再低头一看,庄遥生握着伞柄的手早已鲜血淋漓,那黑伞也不知所踪。 “庄先生这算一物换一物,两清了。”一身黑的“金先生”笑着鞠了一躬,坐回竹椅上,翘着二郎腿看戏。如此看来,庄遥生所有的攻击,在他眼里都不过儿戏,不足为惧。 楼层最高处。 穿着宽大T-恤的女孩:“好厉害啊,他直接干掉了一只毛毛怪……” 制服妹有些不负气:“什么呀,我上我也行啊,不就是以快取胜吗,哼!” “那个会换装的是谁啊,长得好帅哦……” “别犯花痴啦!技能【千目】是有时间限制的吧,贝拉,看点有用的!” “救人的那个也好帅!脑袋后面扎的小辫子太戳我……” 制服妹抽出腰间的太刀。 “我看看我看看,借你的眼镜一用,”贝拉顺手就摘下了制服妹鼻梁上的红色眼镜,也不管对方是否同意,“诶呀!帅哥的道具名称好奇怪,右手的短刀叫【金鳞的剑伞-银剑】,脚边的箱子叫【冰影所制的手提箱】。两个道具的名字都加粗加黑还斜体了,唐唐,你见过这样的鉴定结果吗?” 唐摇了摇头,纠结道:“队长的武器原来也是正常的字体,自从进了安吉尔系列回来以后,也变成了这样的。会不会是和道具的背景有关?” “那个打伞的好像不打算走了!小辫子帅哥岂不是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了,你看那个茧一样的东西,非得用特殊的道具才可以破坏,怎么办呀……” 唐倒是不关系自家队伍之外的驱魔师的死活。她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离开副本的方式到底是打倒守门人还是达成主线任务。 “有两个人冲出去了!”贝拉激动地拍打着唐的手臂,直接打红了一大片。 唐百无聊赖地回应道:“谁。” “宋队长,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哪一队的?” “不知道,好像没见过……” 在贝拉的视角里,肩上扛着一把两人高的十字架的宋雨辰从高处跳了下去。下坠的过程中,宋雨辰抽身爬到了十字架上面,硬是把它砸在了青衫眼镜和包住庄遥生的茧中间。 这一砸,那连接控制的丝线断了个干净。庄遥生算是暂时安全了。 【宋雨辰,A级驱魔师,排行榜228】 【审判十字,附带祛散、净化、绝对分割效果】 后来的那个男人似乎点燃了什么东西,往茧边熏了几下,坚硬的白丝慢慢融化成了混浊的液体,滋滋地冒出白烟。 【???】 【酸烛,仅能融化接触到的第一种固体】 庄遥生咳嗽着从茧里爬出来,和旁边的男人说了几句,然后和宋雨辰吵了起来。青衫眼镜没有后续动作,似乎只要玩家不找茬,他也不会动手。至于那个半路出现的“金鳞”,已经倒了一杯茶喝上了,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现场的具体内容贝拉也听不清,只得把发生的情况如实和唐说了。 “熊佬那边呢,接到小路了吗?”唐趴在窗户上,没有下去帮忙的意思。 贝拉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接到了,不过出了点意外……” “意外?大白天的,能有什么意外。” “两点钟方向,巷子里有玩家死了。”贝拉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说道。 关于金鳞的出场,反复改了很多段。很少见的,在最后一稿中出现了关于他容貌长相的描写。(主角团都没有的待遇!)青衫眼镜的人设算是白切黑,表面文弱学究,实则****,金鳞目前就是个优雅的疯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钟表(五) 第23章 钟表(六) “所以说就在我们胡闹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死于非命了。”元喆坐在食堂的桌子上,翻过阿尔贝德队员在一上午做出来的报告。 食堂虽小,此刻也挤下了不少人。上午和守门人起冲突,7死5伤,都由“阿尔贝德”负责安置。伤者大多情况不见好转,此地医疗条件低下,根本说不好还能坚持多久。 “谁胡闹了,明明是姓庄的和守门boss打起来了,误伤了不少人,关我们‘牡丹’什么事!” 这话千成烨可不愿意听了:“庄哥明明是为了救人才出手的,那个时候你们都在哪!都躲后面看着呢?” 唐确实没管这破事,她的任务是直线通关副本,而不是保护所有玩家。这一炸,把她也炸到了,确实冤枉:“那庄遥生要是打赢了,我们还出得去吗?” 一提到“出去”二字,其他玩家也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如今最关心的,不是驱魔师之间怎样,而是能不能平安出去。庄遥生是救了人,但救得不光彩,不够好看,也没能替他们出这一口气,自然是没得人心。 相比起来,宋雨辰的呼声要更高一些。那从天而降的十字架,就像一道光,直接照在了现场玩家的心上。 后来幸存者都被阿尔贝德的人带去包扎治疗了,自然是没看到宋雨辰扔了十字架和庄遥生吵到赤手空拳打架的那一段。 庄遥生从没遇见过需要保护队友的情况,作为攻坚第一人,他一直冲在副本的最前线,为身后的驱魔师打开一条平路。此刻伤亡惨重,他心里也急,副本可以再来,要这些无辜者跟着他们一起把命堵上,不值得。 宋雨辰常年处于团队作战的环境中,她是领导,是指挥,更是五位队员的队长。她做的决定,队员自然无异议赞同,赴汤蹈海也在所不惜。“牡丹”进入副本的唯一目的就是通关主线并终结副本,如果做不到,这是团体的失败,是她作为指挥的致命失误。 于是他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脾气又都不圆滑,就打成了一团。 宋雨辰没有使用她顺手的十字架,庄遥生也没有拎银皮箱,双方都没有尽全力,仿佛只是在相互撒气。结果就是,两人身上都受了些轻伤,最后被魏铮强行分开了。 吵架的原因当然是通关副本的方式。庄遥生认为,应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青衫眼镜闷了,而宋雨辰则和唐一样,担心通关副本需要完成青衫眼镜的任务,这种一了百了的方式只会徒增麻烦。 元喆把众人聚集在食堂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在减小伤亡的前提下以最稳妥的方式攻略副本。从本质上来说,他其实和宋雨辰站在同一边,但又需要考虑普通玩家的安全。 人命是无法被放上衡量的天秤的,可是如果一旦有肖想之徒真的将其作为砝码,反而会发现,名为生命的砝码轻如鸿毛。 庄遥生也很清楚,自己永远无法成为那个掌控大局的人。受其师爱德华的影响,每一个人的性命,不论善恶,早就成了他会无时无刻不放在第一位的对象。 而只有敢于将一切都变成筹码帷幄之人,才会成为他们这群开拓者托付乃至性命的君王。 比如宋雨辰,以团队为先,一往直前。 又比如元喆,端水大师,表面功夫了得,不失前程的同时又赢得了人心。 庄遥生不由得想,如果魏清和李舜在就好了,如果是他们的话,或许就在这样的形式中占得一席之地。 副本是对驱魔师能力的考验,团队合作却只是普通人的长短板。他目前的选择有两个,独自行动,或是配合他们。 “千成烨,你怎么看?” “副本什么时候变成表决大会了。”千成烨还在生气,气他们为了笼络人心无所不用其极。 虽说阿尔贝德和牡丹都没有恶意,不过驱模式和副本的圈子里可没有抱团这一说法,能不能活着出来,都凭各自本事。 “那我们和魏先生去调查钟表和密码,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庄遥生也不纠结,起身跟两位队长打了个招呼就要出去。 宋雨辰听了贝拉的报告,多留了个心眼:“你队里多出来的那位是?” “我的邻居NPC,有问题?” “没有,小心行事。”宋雨辰代表“牡丹”说了句客套话。 多两个人少两个人对元喆一队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他也就没阻拦。 食堂离两个巷子里的遇害现场不远,庄遥生打算吃点东西再去现场看看。走到售卖菜品的窗口,他表情一变。 打菜的师傅脖子上套了一个肥大的头套,褶子一层叠着一层,看不到眼睛和嘴。头套师傅左手拿着一把卷刃的菜刀,右手里是一根长得离谱的汤勺,没人的时候就用勺子在菜盆里搅啊搅。 他觉得,这个NPC随时都可能暴起用汤勺在你的头上狠狠砸下去。 千成烨不死心,探头问了一嘴卖的都是什么菜。 怪师傅的嘴里咕噜了几声,用肥胖的手指一指挂在后面墙上满是污渍的展览板。好像这里卖的东西就没变过,那块板子就这么一直挂着,每天的菜品都不用改。 庄遥生眯起眼睛仔细分辨,这才看清楚上面写的依次是:爆炒大肠、酱心肝和炖汤。 “只有荤菜呀?”千成烨低头找来找去,当真和招牌上写的一样,三道菜,分量还都不多。 庄遥生感觉有点反胃:“阿尔贝德的报告上怎么写的?” 千成烨的记忆很好,看过一遍的东西就能记住八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记得是晚上走失的两个小孩,一男一女,都被开膛剖腹了,内脏全部不知所踪,脸也被啃得一塌糊涂,只能从衣物上分辨。” “等等……”千成烨又看了一眼菜单,“那些丢失的脏器,不会现在就在我们面前吧?” 庄遥生回头,正巧和人群里的制服妹唐对上了视线,看她的表情,牡丹的人早就知道食堂里也有一个boss了。 明明是精神型技能的持有者,庄遥生却觉得自己突然饿得不行。仿佛再多看一眼食堂的窗口,他就会疯了一般去把里面的菜品全部买下,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这也是boss特有的影响吗? 庄遥生把千成烨半推半拽带到门口,感觉胃部的空虚逐渐退去。再看魏铮,像个没事人一样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连食堂里的人和菜都没多看一眼。 “饿了?我们家楼上有个做煎饼果子的虎叔,去尝尝?”魏铮也识趣地没提食堂里的光景。 说道煎饼果子,庄遥生还好奇昨天晚上他从哪里大半夜地弄来这么多。如果说店家就在楼上,反而说得通了。 虎叔的煎饼摊就开在自家门口,拿张桌子一搭炉子一支,面糊葱蒜酱汁一摆,光顾的队伍就排了老长。事实证明,比起楼下食堂的三无食物,虎叔的手艺确实得到了街坊邻居的认可。那勺往铁盆里一擦,就是一小团软糯的面团,再一甩一砸,便一点都不落地上了铁板。地下灶火烧得恰到好处的铁板立刻烫得面团滋滋冒泡,虎叔身材高大,手却不慢,刮铲在铁板上转了圈,来回剐蹭了几下,一张圆得离谱的薄面衣就成型了。 这面饼一熟,香气就飘了出来,候着的人也不急,都心知肚明用的是地道的小麦。 接下来敲开鸡蛋洒葱刷酱抹辣椒,一双满是老茧的手却像是变魔术,十指上下翻飞,看客还没留神,两片脆皮已经安上,焦香酥脆的面衣包裹得恰到好处,铲子一刀两半套上纸袋,就将果子递了过来。 隔着薄薄的纸膜,里头自然滚烫,可烫有烫的滋味。这不,刚取上煎饼果子的那位,嘴里的手艺也非同一般,低头啃上一口,几次翻咬,温度便舒适得咽下了肚。几口下来,新鲜出炉的饼是一点没浪费,都在最金灿灿的时候进了食客的嘴。 千成烨站在摊子前,简直都要看呆了。这哪里是卖吃食,明明是在表演! 见魏铮来了,虎叔手里动作又快了几分。一人几份卖下去,愣是让三人尽快吃上填了肚子。 庄遥生对食物倒是没有特殊的感情,比起热腾腾的美食和干巴巴的速食面,他也只是觉得前者对身体更好。不过千成烨就不一样了,饿了将近一天一夜,拿到煎饼果子的那一刻简直要落泪谢虎叔的救命之恩。 就算是过了饭点,摊位上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虎叔一边忙活生计,一边就和魏铮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小魏,看你消沉了好一阵子,昨个不是亲眼看见你收拾利索了上门,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读书了呢。” 魏铮作为晚辈,受尽照顾,说话也客气:“总得给我自己找个出路。过了这么些时日,我算是想通了,要救国,还是得先救自己。人有个样了,才能做想做的事。” “哈哈哈,说得对,干什么都比不过填饱自家人的肚子!”虎叔听得晕晕乎乎的,自然答得也晕晕乎乎的。 “话说,小魏,昨晚特地把我拉起来做果子,可是有客人?” 魏铮一愣,看了一眼庄遥生,对方正和排队的客人聊着。 “是有客人。”他答道。 “如何?哪来的客人?有无住处?是否带了什么重要的……我是说,有没有带够行李?” “虎叔?”魏铮的心一落千丈。 虎叔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对头,便改口道:“小魏,就当我没提。” 对话到这里本该不欢而散。就在魏铮转身要走的时候,虎叔又擦擦袖口,回屋取出了一封信。 “这是你家里寄过来的,先前暂放在我这里。” 魏铮接过信,头也不回地走了。庄遥生在后面叫了几声,也没叫住。 千成烨自小熟知人文历史,到这里算是看懂了七分,拉了庄遥生到一边偷偷咬耳朵:“魏哥不说我还不知道,他一提到‘救国’两字,我一激灵就联想到了上个世纪国将不国的年代,各路文人豪杰聚结力挽狂澜。魏哥不会也是?” “你看啊,《钟表》这个副本,所在地刚好是一座博物馆。出现一些和历史有关的人物也理所当然吧?可是那个虎叔,居然在打探一个学生的口风,怕不是谁家派来的奸细!还私藏人家的家书,亏他做的煎饼果子那么好吃,确实可恶!” 庄遥生完全没看出来:“啊……” 第24章 钟表(七) 要想知道家书里写了什么,还得找到魏铮。 庄遥生遣了千成烨去沿着“历史”这一条线顺藤摸瓜找找线索。副本里有复数个boss,说不定也是因为副本的地理位置所致,他只好再三吩咐千成烨,一定要小心为上,遇事不对立刻走为上计。 千成烨也不是死脑筋,说真要过意不去也可以拉一两个别的驱魔师作个伴。 这次庄遥生上门,只敲了两下,魏铮就开了。 他的家里还是一样乱,锅碗瓢盆到处扔,可见也是曾经有过生活气息的屋子,不知为何遭遇变成这副邋遢模样。 话还没问出口,魏铮犹豫着,先坦了白:“你住的那间屋子,原本属于一位我的同僚。三个月前,他做事露了马脚,被那该死的护卫军带走。仅仅过了一夜,连审问的流程都没走,就被拖上刑场枪毙了。” 庄遥生没有说话。 “我家里人只是一群没头没脑的地方混混,花钱送我出来读书。他们不在乎我到底肚子里有没有墨水,只是想给自己脸上贴点光彩的由头,因此读的也不是什么有用的书。如今国难当头,无国便无家,我读这破书也无益处,便想着和同窗做些大事,他却先走了。这三个月我思来想去,要真正地有作为,传点消息奉献微薄之力还不够,还得有钱。有了资金,这些活动才能继续运转。” “这封信里说,前两天我爹让人打死了,想让我回去主持局势,再顺便继承那糟老头子的事业。我上头三位兄长,又如何轮得到我?这一回去,怕是再无出头之日。庄遥生,我信你,王先生也信你,你和那侵略者并无瓜葛,也不是来的探子。” “你说,我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还是收拾铺盖滚回家?” 此话刚说完,魏铮的头上就出现了一行印刷体:“第二个节点,魏铮的选择是经商还是做黑手党?” 庄遥生一愣。这不会就是青衫眼镜说的“234”中的“2”吧? 黑手党是什么啊,魏铮刚刚不是说一家子都是街头混混吗?原来是谦辞吗??? 而且也不能从已知信息推出魏铮会怎么选择吧?谁知道啊? “那你的想法呢,你想做什么?”庄遥生反问道。 “我……” 魏铮刚开口,二人便被白雾吞没。等到浓雾散去,原本坐在对面的魏铮已经不知所踪。 庄遥生看着眼前变幻的事物,只觉得仿佛在看一部漫长的影片。 左边是魏铮走出了住处,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住处,日复一日地钻进书堆里,终于拿到了心仪的录取通知书。苦学了几年后,他又辗转国外,四处精进,风雨半生建起了一座高不可攀的经济大厦。他真的做到了,也真的为建设活动提供了大量的资金。可是最后一闪而过的竟是青衫眼镜的身影,他的装束依旧,还是坐在哪里的一棵树下,喝茶下棋,好一个悠然自得。 右边则是主人公同王先生一起回老家的情景。魏家的一番龙争虎斗,都由二人以武力、财力、人心一一摆平,魏铮坐上了家主之位,青衫眼镜则是他的左臂右膀,辅佐一生。影片的终末,竟是一场“王先生”的茶会,他坐在最中央,穿着极为现代的米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左右逢源。而他旁边的,都是些年轻人,面色老成,说不出的诡异。 这两个选择,具体的差别恐怕就是王先生的去处。魏铮的未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举动对这位“王先生”的影响。 乍一看副本里的王先生还是一袭青衫,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可是他并不是一个人独处,也有好友前来与他作伴。 尽管那位好友的作为不怎么讨人喜欢。 答案是右边,魏铮做出的选择是回家。 庄遥生的手指触碰到无形的荧幕时,一道白光闪过,化作一把沉甸甸的钥匙,落入他的手里。那钥匙同房间的钥匙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多了一个“2”的阿拉伯数字。 白雾散去,魏铮还是坐在原地,手里拿着那封信。不过不管再怎么和他对话,甚至触碰,他都像一个停止运作的人偶,不会做出任何回应。 吱呀一声,唐推开未上锁的房门,走进房间。 “宋姐叫我过来盯着,没想到你真的开启了主线任务。” 庄遥生没有说话,他觉得很奇怪,节点的选择好像没有正确和错误之分,只是两种单纯的可能性。 “守门人要三把钥匙,分别是2号钥匙、3号钥匙和4号钥匙。集齐它们,应该就可以离开这里。” 唐也不含糊,伸手就开始搜索魏铮的屋子。她手法粗暴,没有用的扒拉开,大件的家具掏空后全部砸一遍,连地板都不放过。可惜在这样的地毯式搜索下,她也没能获得任何和副本有关的线索。 发觉交涉无可避免后,唐也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相信你也应该听说过,我是‘牡丹’的一号攻坚手,叫我唐就好。” “初次听闻,我是庄遥生,夏天的时候刚回国。” 唐的表情变得无比惊讶:“你是C国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准确地说,我的祖父生于这片土地,虽然我连他是谁,做什么,长什么样就不知道。到现在为止,我和所谓的血亲相处过的时间还比不上我作为驱魔师四处活动的时间。爱德华老师认为我属于这里,我也希望我会喜欢上。” 如果这样看,这个选择也会是他人生的节点吗? “关于钥匙和节点的信息,你是从哪里得知的?”唐立刻进入了下一个话题,她可不想在这种茶会一般的聊天上浪费时间,“整张地图里,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一位能够开启主线的NPC或者事件。” “守门人。”庄遥生没有隐瞒。 “你说那个不说人话的四眼?怎么可能,我们和阿尔贝德也试着触发过他的对话,都失败了。” “那个,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不是属于副本的NPC,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和我们一样进入副本的……管理员?” 唐自然是不信:“管理员?协会的记录里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角色。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们,还有人能够自由进出副本并且决定副本内的规则?权威书籍《副本起源》一书中详细罗列了各类副本的产生方式,即使副本和某个具体的人有关,那个人也大概率已经死了。从数据上看,活人产生副本的概率是0.003%。一个驱魔师倾尽一生,经历的副本也不会超过100个,遇到的概率同样渺小。” “副本可不是仅凭‘相信’两字去攻略的。”唐提醒道。 “玩家谢桔,触发节点4,正在开启相关任务……” “检测到该任务长达78079小时,强制介入修改……” “修改成功!” “现公布节点4任务:不间断禁锢安吉尔8小时。” “完成任务后自动结束第4节点。” 在谢桔没忍住触碰了一把挂在墙上的弓后,这个机械的声音就出现在了整座大院的上空。听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为她调整了任务的难度。但是要抓住一个人并且控制祂8小时,根本做不到吧?还有,这个安吉尔到底是谁,她也没有一点头绪。 难道和这把弓有关? 谢桔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支架上的简易锁扣打开,哐当一声,它便直接砸到了地上。 听它的重量似乎不小,谢桔挽起袖子试着搬动,却发现好像有百斤重,只能抬起一点,然后宣布放弃。 这里只有弓,没有箭?谢桔转了一圈,房间里的陈设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小物件,比如刻了鬼面的木雕、缺了大半的塔罗牌、比拇指还要短的铅笔……硬是没有长得像羽箭的武器。 找寻许久无果后,她只能试着把这把重得离谱的弓移出房间。更奇怪的是,在她和重弓踏出房间门的下一秒,身后的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不论她再怎么拧动门把手,都无法再次打开。 宋雨辰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下通道的天顶,尽管那里并没有任何东西。“你刚刚也听到了吧,祂说的是安吉尔?” 路千翼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个排名第一经手了三百多个副本的安吉尔?我以为她已经死了。” “死了。” 宋雨辰从腰包里摸出一根火柴,往龟壳上一划,渐渐地烤出了一行字。这是真理道具,不到万不得已本不该使用的,可是光是“安吉尔”这个名字,就已经够危险了。 宋雨辰把龟壳递到路千翼面前,和她一起年念出了上面的真言。 “交错的历史。” 第25章 钟表(八) 另一边,刚走出食堂的一群人遭遇了意想不到的突袭。 直面袭击者的是“阿尔贝德”的一个新人,他手里抱着队里整理了一上午的报告,光顾着想发设法和旁边同期的女孩子搭话,一时没注意眼前的路。一个红色长发的女人擦肩而过,轻轻一推,他就顺势跌倒下去。 啊……他仰头看见了那个红发女人,杏眼里亮晶晶的,头发蓬松柔软,好像云朵。 只是推了一下,自己怎么就摔倒了呢。还好背后是平地,这么点高度,应该不会……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在失重,不停地失重,耳朵嗡嗡的,眼前的东西都拉成了色块和直线。 来不及思考,他就永远地失去了意识。 安雅之原本一门心思想再去现场重新勘探。那两具小巷子里的尸体,一定有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Boss不会无缘无故杀死玩家,两位死者之间一定有共同点,才会让Boss盯上。因为年龄,晚上出门的行为,还是什么携带的物件? 正当她走神的时候,旁边的同期突然摔倒了。她回过神去扶,却发现双手温热,摸到的只有一滩模糊血肉。 “啊!”她尖叫道,看向元队长的方向。 却看见了一个红发女子,鹿色的小高跟皮靴踩得咯噔咯噔响,手套摘了一只,右腿上绑了一只空箭袋。 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不对劲。 “队长!快闪开!”安雅之平时的声音很小,这个时候却意外得洪亮。 元喆回头,只看见自家队员安雅之两手是血,嘴里似乎在喊什么。一步步靠近他的红发女人举起了手里的袖扣,似曾相识的眉眼间满是怒意。 “元哥,她是……” 旁边的一个队员似乎认出了这个人,想要说出口的时候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支支吾吾了半天,整个人都抽搐起来。一伙人帮着他捶背的捶背拍胸的拍胸,最后竟是咳出一口鲜血,人已经咽气了。 元喆也是驱魔师老手,到这里,他已经明白了八分,赶忙嘱咐其他人四散逃命。 陈取风不放心:“队长你不走?” 元喆咬了咬牙:“我留下殿后,不过可能争取不了几分钟,对方是安吉尔。你知道的吧,协会处理掉的那个第一驱魔师,碰上她不要硬抗,快跑!” 等到人都跑远了后,元喆和红发安吉尔面对面。 “囚禁她八个小时?疯了吧,八分钟都是天方奇谭。”这位队长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背包里取出一把十手。 十手只有人的小臂长短,没有利口,能擎人,但是擎不住安吉尔。,十手的附带效果是5分钟内提升肾上腺激素分泌,能抵挡一会儿,不过也不清楚到底能撑多久。 安吉尔能长居排行榜第一位,死后甚至也没有被超越,她的实力有目共睹。那枚袖扣,杀人的手段,还有让人失声的能力,全都是未知数。 要独自面对这样一位前辈,即使是身经百战的驱魔师,也会有“害怕”二字。 当下是朝反方向跑还是留下硬抗?硬抗的时候有没有可能躲过攻击?接招的时候需不需要使用道具? 保命的道具元喆倒是有几件,不过它们当中又有哪些是能完全发挥效果的? 眼下徒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可是元喆很清醒,他不会逃避,他要正面对抗,哪怕结局是惨败。 安吉尔的眼神望向远方,她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放在心上。有人拦在面前,她便突破,仅此而已。 面对元喆,她摘下了另一只手的手套。 “安吉尔,技能【冒险者】。我无意宽恕,即使是神明要留住我,我也会迎战。” 安吉尔的表情淡漠,火一般的长发随风而动。 谁不知道著名驱魔师安吉尔的技能是如同bug一般的存在。在不改变运动和生化状态的前提下,她完成的每一个有意义的举动都会产生重大的结果。地上血肉交融的惨状,就是这个技能的效果。 她带着杀意推了一把。对方摔倒了,也摔死了。不能是磕死呛死梗死,非得是摔死。于是技能就将条件设置为从不知道多少高的高度摔下来,然后确保他能摔死。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元喆,‘阿尔贝德’的队长,技能【长明月】。我会拦住你。” “很好。” 好字还没结束,安吉尔站的地方就只剩下一道残影。明明穿的是高跟,移动起来却好像鬼魅,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甚至连呼吸声,都融入了空气的流动。 元喆没有傻到拿十手到处挥舞碰运气,既然安吉尔很快,他也往前冲,比起直线前进,变向总是要花些力气。 尽管也不会话多少力气就是了。元喆刚跑上两步,忽地转身,将十手架在胸口。 哐—— 双方武器相撞。 既然不知道对方从哪里攻击,就引诱她往自己想要的方向攻击,再以守为攻。元喆这第一仗算是打得漂亮,成功将安吉尔请入瓮中。 不过安吉尔的动作太快,一招不中再试一招。元喆连对方手里拿的是什么都没看清,又得应对下一次突袭。 左边?右边?还是上面? 右上方突然寒光一闪,元喆下意识就要往左躲。 “是高强度折叠玻璃!基础副本里的碎玻璃片(1/1000)收集完成以后获得的奖励!”安雅之发现自己终于可以说话以后,急不可耐地向自家队长传递关键信息。 基础副本?碎玻璃片(1/1000)?经安雅之一提醒,元喆想起来自己刚入门的时候,确实做过类似的任务。不过即使多刷几次,也只能在概率的折磨下获得两三片,还不能转让。收集完全部碎片?这种事他想都不敢想。 可是安吉尔放出的确实是道具【高强度折叠玻璃】。不论元喆往哪走,都会撞上坚不可摧的玻璃平面,只有放置它的安吉尔知道这座玻璃迷宫的构造。 又是一次袭击。来自头顶。 有了四面八方的玻璃以后,安吉尔的移动也有了更多的借力点。她没有反其道而行之,选择普通的方向,而是从空中突袭。 那是因为她认为元喆出于复杂的心理状态,无法做出如此理性的判断,运用好玻璃迷宫的优势才是最佳选择。 恰恰相反,元喆十分冷静。 现在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即使是薄薄的玻璃,也会对阳光产生细微的折射。只要他能分辨出这些偏移的位置,就能大致知道玻璃的位置。 在夕阳的照射下,安吉尔的影子也被拉长。所以他很轻易地就判断出了攻击来自哪里。 哐—— 第二次武器相碰。 安吉尔没有放过机会。时间拖得越长,元喆对迷宫的解析就多上几分。她借着冲击的力道回踩玻璃面,再度杀向对手。 这一次,元喆看清了。安吉尔手里拿的不是刀枪剑戟,而是一条咸鱼状的细长石符。 这样的道具,附带效果往往比攻击力更强劲。 可是他根本来不及闪避。 接踵而至的第三次碰撞—— 元喆在惊愕中看着陪伴自己数年的十手裂成了几节废铁。 【黄鱼石符】,附带效果:削减受攻击对象的耐久度,如对象为生物,则削减其精神值。 现在,元喆正亲身经历着它的两条附带效果。 石符带来的物理伤害微乎其微,真正致命的是不断下滑的精神状态。 被击中一次后,元喆就没有机会再拿出其他道具转移。他能做的只是堪堪躲过安吉尔空闲的左手,而那必定会让他被黄鱼石符打中。 90% 70% 50% 他不知道确切的精神值数字,但能大致估摸出自己到底处于怎样不利的境地。再这样下去,等待他的只有疯魔,或者被安吉尔干净利索地处理掉。 哐—— 在他尚有最后一丝理智的时候,再次听到了相击的声音。 牡丹队里的眼镜制服妹将太刀一横,挡在了他面前。 “小心,那条鱼会削减抵抗物的耐久度!”他用嘶哑的声音好心提醒。 “看到了。一下就是25%的耐久,好狠啊。”唐推了推鼻梁上具有鉴定效果的红框眼镜,手里的刀却没有收回。 “这么宰人,总得讨回本吧?”她缓缓拉开弓步,压低身形,深吸了一口气,雪白的刀刃已经自然地停在了和视线向平的位置。 第26章 钟表(九) 胡渣男蹲在墙头,手里拿着一条风干的兔子脚。 【糖果兔子的脚】,道具效果为解除指定目标的一项不利条件。没错!就是这么霸道,不是增加幸运值,也不是排除错误选择,而是强行消除负面影响的本质!谁让你残忍地割下了我的腿呢,总得来点劲爆的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道具的解释词条这么长。也许它的主人是一个话痨。哦,曾经是一个话痨。 确认使用该道具,目标为队友唐。 这次可真是下血本啊。胡渣男看着只能使用一次的兔子脚消失在手心。 唐出刀的动作并不快,每一段变化都能捕捉到。可是她的刀法很稳,稳到什么地步呢,即使她的原意不是为元喆抗下石符,情急之下转向针锋相对,她的刀也没有抖。 尽管安吉尔屡屡躲过她的攻击,却是饱受压制,落于下风。 比如当前这一刺,眼看又要被安吉尔退身避过。 忽地,一道粉色的光芒一闪,安吉尔佩戴的祖母绿耳坠少了一只。 显然耳坠也是成对的道具,缺少了一份,自然不能再发挥原本的作用。安吉尔移动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变化慢了下来。 唐抓住机会,手腕一转,刀尖飞向的不是喉咙,而是肩膀。 雪白的刀刃上甩开一层鲜红的血液,溅到了旁边的玻璃墙上。 有了标志的玻璃迷宫不再隐形,即便没有安吉尔的血,只要撒上什么“颜料”就好。这一点正是固于防守的元喆想不到的。唐比起一味地躲避防御,更喜欢主动出击,如果这一刀不中,她很可能会划开自己的手臂打破僵局。 在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天边的时候,这场战斗以最后一次撞击声落幕。唐的太刀刺入了安吉尔另一边的肩膀,同时黄鱼石符也击中了刀身。 簌簌声下,太刀也化为碎屑。 唐就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蓝白格裙下匀称的腿已经抬起,紧接着就全力踢飞了那枚该死的石符。 黄鱼石符撞上玻璃屏障,只剩下一千片玻璃碎片,洋洋洒洒好似漫天星光。 现在这一千片碎片再也无法拼合成难得一见的稀世道具了。 庄遥生拎着银皮箱,扔过去一对手铐。 “靠谱吗!”唐的脸被玻璃刮出了好几道血痕,看起来更生气了。 “道具合集军火库名下的附属道具,【没有钥匙就打不开的精制手铐】,它的钥匙现在还不知道在军火库哪个角落里。”庄遥生满不在乎地说道。 看来除了道具的主人,谁也找不到这把手铐的钥匙。不,说不定连它的主人也找不到。 没了障碍物,宋雨辰直接把审判十字砸了过去。武器的附带分割效果一出,安吉尔再也没有办法拿到石符,只能在唐的胁迫下被拷上手铐。 “禁锢八小时,对吧。”唐和贝拉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傍晚八点,也就是说,只要熬到第二天凌晨,这个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天已经黑了……”元喆被自家队员扶起,手脚都在不住地打颤。虽然他表示自己没问题,但脸上的疲倦和恐惧已经出卖了他的心理状态。 牡丹的人在纠结是要把安吉尔带回屋子里还是任由她在外面待到明天早上。 庄遥生想起魏铮说过晚上十点以后不能出门。 “你们还记得白天和我一起行动的那个npc吗?”他站在边缘,现在一圈人全部转过身来认真听他说话。 先不说庄遥生在毛绒绒口下救下了幸存的普通人,这一举动已经博取了大部分驱魔师的好感。在他们知道守门人要的是3个节点的钥匙以及庄遥生率先在无目的的情况下获得了2号钥匙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对这位年轻的独狼驱魔师的实力再表示怀疑。 此刻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是废话。 “记得。鉴定他的时候没有显示姓名和驱魔师排名,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了,没想到是NPC……”贝拉很配合地接过话题。 “道具效果。”路千翼提醒她隐藏鉴定信息也有可能是特殊道具的效果。 “你就不能顺着人家的话说嘛,他都说是NPC了……”贝拉无语。 “闭嘴。”宋雨辰及时制止话题跑偏,并示意庄遥生继续说。 “他叫魏铮,曾和我说过晚上十点以后,继续待在屋外才会有危险。” 元喆的头还在嗡嗡响:“什么意思?” 安雅之站在阿尔贝德的最边上,小声解释道:“晚上确实会有危险,不过是有固定的时间段。而且那个节点NPC,也是按照我们玩家的模式在行动,即使他们是副本的一部分,违反规则在深夜出门的话,也会有可能被外面游荡的boss杀死。” 不过当前站了不少人,却安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安雅之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听到了,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安吉尔必须带到屋子里保护起来,否则还没过十二点,就会被boss杀死在外面,他们的任务也就无法完成了。 为此,众人特地挑了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路千翼已经用技能重现了第一天夜晚遇害的人是因为在窗边看见了什么才跑出去的。为了以防万一,干脆把窗户这个危险因素排除,找别的玩家借一间“安全屋”。 而且,关于安吉尔,他们还有更多的疑问。不是在副本内,而是在副本之外。 安吉尔销声匿迹的时候,年龄不到四十岁。到底是怎样险峻的副本才能让她也翻车,亦或是说,实际上安吉尔并不是在副本内出事的。那她的死讯为何没有被协会公布? 安吉尔本人,和因她的死亡产生一系列的高难度副本,都是业内被广泛推敲猜测的谜题。然而她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介入副本,都是独来独往。谁也不知道那段时间里,她究竟见了什么人,遭遇了什么事,性情发生了何种变化。 能活到现在的,都是聪敏人。虽说搞清楚安吉尔的死因,就有机会结束她开启的一系列副本。可协会对这方面迟迟没有动手,必然是有所顾忌。为此,宋雨辰和元喆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管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而不深究其所代表的真实含义。 庄遥生一直都觉得这个副本很奇怪,千成烨又是新手,两人总算在好奇心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按照分配,由宋雨辰、贝拉、安雅之和两个阿尔贝德的男性成员留在安吉尔的房间里看守。这样一来,庄遥生也获得了自己的活动时间,或者说,这是其他驱魔师默认的放他独自行动的机会。 离十点还有半个小时。鉴于已经完成的节点附近不知道是否会有危险,或者说是变成木偶的魏铮有些诡异,或者担心夜晚的风铃人盯上他们的房间,庄遥生和千成烨换了一个房间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还有两个普通玩家,二来也是让他们保护群众。 半个小时的时间,说不长也不长,说不短也不短。庄遥生拎着他的银皮箱,千成烨背着油纸伞,二人在安吉尔第一次出现的地方会和。 食堂的大门口。透过黏腻的玻璃窗往食堂里望去,戴着头套的“厨师”还好端端地坐在窗口后面,一手拿刀一手拿勺,左右晃动着,似乎对夜晚的到来格外兴奋。 “安雅之说过,最初安吉尔是从天桥的另一边过来的。从系统宣布第4节点的任务,到她出现在玩家的视野里,中间只有五分钟的间隔。”庄遥生站在天桥上,用指腹擦过栏杆上的血迹,已经干了。 “五分钟的时间,假设安吉尔的目标是玩家,但是大院里楼道交错,她来的方向又是密集住宅区域。她必定不是全速前进,而是边走边观察。这样一来,五分钟内她活动范围就缩小了。”千成烨用油纸伞一指。这片区域和隔壁的建筑群之间刚好没有栈桥,如果要从另一边赶过来,若是走直线,还有可能。但安吉尔并不知道玩家的位置,只能一边搜查一边前进,速度会被大幅度拉低。从她和唐、元喆的打斗中,也没有展示夸张的移动能力,如此看来,安吉尔出现在副本内的位置只能在眼前的这片拥挤的建筑群中。 庄遥生看了一眼阿尔贝德交给他的大院平面图,说道:“范围还可以继续缩小。这片区域内有两间分配给玩家的房间,根据口信,听到系统声效时,他们都在自己的住处附近。也就是说,在安吉尔视角看似合理的路线上,不会撞上这两个点。” “还有,她的出生地不靠近视野好的高地,否则她可以直接俯瞰地形找人,而不是漫无目的地游荡,最后在天桥刚好遇见从食堂里出来的大部分玩家。”千成烨也做过不少情景训练。虽说那些需要正面较量的场合他是一次都没得分过,在分析推理方面,他可是少见地拿了多次满分。作为一个新手,他在副本里或许会慌乱,但在平和的环境下,再加上还有庄遥生在身边,大脑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话刚说完,庄遥生就在地图上圈出三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区域。“东边这个摆了个说书的摊子,周边有几家瓜果铺。西边的这个是一家古董店,旁边都是空房。中间的这个点……” “是一处洞窟,周围的居民说早年间挖出了点矿,后来官府说有坍塌的风险,就用木板封住矿井不再进出了。不过靠近洞口的外层还是会有一些流浪汉赖着不肯走。庄哥,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什么。我去说书摊子,你去古董店,我们二十分钟后在洞窟集合,做一个初步调查就立刻回去。” 千成烨:? 千成烨:“好。” 千成烨:庄哥庄哥你怎么了? 庄遥生:这个副本不太对劲。 千成烨:哪里不对劲?你是说魏铮大哥很像活人吗,确实挺像的,我也没见过…… 庄遥生:这个副本,到底抽取的是谁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钟表(九) 第27章 钟表(十) 把这把重弓抱回去的时候,曹妈吓得连刚挂上窗户的一块桌布又一使劲扯了下来。 元队长嘱咐他们,夜里最好拿东西把窗户遮住。曹妈思来想去,也只有桌子上那块花花绿绿的粗呢布,上面还有好几滩酱油渍,闻上去咸咸的。 这不,曹妈刚找了根绳,把桌布挂好,就看见小桔抱着一大块破铁块,往屋里走。 “你拿的什么!”曹妈急匆匆地把谢桔拦了下来。 谢桔负重了一路,此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把东西往门边一丢,就在桌子上找水喝:“那些自称专业人员的家伙们不是也拿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我也自己备上一件怎么了?” “人家元队长也不拿疙瘩!快快快,把这个破烂丢出去。你是到处乱跑,没见着白天那天杀的场面,活生生一个小伙子,一眨眼就没了,比你阿刘叔走得还吓人。听我这个老人家一句劝,别折腾这些有的没的,元队长会带我们好生出去,你倒是招惹祸患。”曹妈一边碎嘴,一边想把长弓提出去扔了。她一使劲,那弓竟分毫未动,弯腰蹲下想抱起来,也只把手勾到了底下,连抬都抬不起来。 “咋个这么沉!”曹妈惊道,又看看谢桔,还是那副样子,喝了水休息会儿,魂又回来了。 天也快黑了,曹妈搬不动,谢桔也不愿丢了它。东西只能原模原样扔在门边,第二日再作商议。 曹妈睡得一向不安稳。就算元喆和她解释了很多遍怪物不会闯进上了锁的屋子,到了深夜,她的心脏也会莫名其妙跳得格外的响,扑通扑通的,闹得怎么也睡不着。 又过了会儿,门口传来断断续续的滴水声。滴答滴答。曹妈下意识以为楼上又漏水了,慢吞吞起身走到门边,手往袖套上擦了擦,拧开门把。门开到一半,她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住在原来的家里,元队长再三叮嘱过,夜里一定不能开门。 她握着门把手,想把门关上。 但是她听见了湿哒哒的声音,好像有一条鱼,落在水坑里,尾巴在有气无力地拍水。 下一秒,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有一个潮湿的身影往前一弯,把一整个人从屋子里拖了出去,剩下虚掩着的门,消失在了夜里。 为了安置安吉尔,这个房间几乎被搬空了。 贝拉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起腿,就开始在阿尔贝德提供的白纸上写写画画。 过了一会儿,她举起画给宋雨辰看。画上的就是青衫眼镜和叫金鳞的NPC。“宋队,虽然唐说那次冲突之后,金鳞就一直待在守门人的屋子里,没有办法做鉴定。但是我可以确定,在庄遥生和他们对峙的时候,我的【千目】和唐的【红框平光眼镜】确实鉴定到了金鳞持有道具。” 宋雨辰的审判十字横放在房间里,安吉尔坐在十字的交叉位置。宋雨辰靠着十字架,仔细端详贝拉的画。 “你确定鉴定到的不是他从庄遥生手里抢过去的那把剑伞吗?” 贝拉肯定:“不是,那是一个叫做【生人勿近】的道具,效果是当鉴定者道具数量不及持有者时,隐藏其持有者所有可鉴定信息。连他的名字,都是从那把剑伞的鉴定上得知的。” 宋雨辰有些怀疑:“你当时身上有多少件道具?” 贝拉:“加上眼镜,一共8件。” “也就是说他身上的道具超过了八件?减去剑伞,难道那两颗核桃也是道具?等等,能从他身上鉴定到道具的话,那个人其实是玩家?!” 一直旁听的安雅之摇头否定:“别忘了金鳞是认识青衫眼镜的,如果他是玩家,那么青衫眼镜也是玩家。别说我们之前那一批驱魔师里没有这样的人,就连排行榜前两百位里,也没有类似的前辈。庄前辈在榜上排名192,能如此压制他的驱魔师,少说也得和他的老师爱德华同级吧。” 贝拉:“???” 安雅之:“怎么了?” 贝拉:“你为什么把人家挖得家底都出来了啊?” 安雅之坦白:“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在进入副本前调查了每一位驱魔师的履历、攻略习惯、惯用的武器,这样合作起来才不会过分生疏。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贝拉感到无比崩溃:“不是,别人就算了,国内都会有记录。可是庄遥生不是刚回国,跨国调取文件不是难如登天吗。” 安雅之回应道:“我是看到他的手提箱才想起来的。国外有一位很有名的疯……强劲驱魔师,标志道具是一整个类,也就是【军火库】。很容易就可以查到这位驱魔师的名字是沙多,师承‘鬼医’爱德华名下,相关的信息哗啦啦一下子就都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在进入副本十分钟前你还在收集信息?”作为牡丹队里的情报员,贝拉自己整理信息的能力不敢说专业,也有个合格。遇到这么较真的新人,她的工作瞬间相形见绌。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风铃一样清脆的伶仃声。 屋子里的所有人,包括安吉尔,都下意识转头看向那扇无恙的门。 咚咚。 有人在敲门。 咚咚。 贝拉慢慢转过头,用她那双蓝眼睛请示队长该怎么办。 保持原样。这是宋雨辰给房间里所有人下命令。 过了很久很久,外面既没有重新传来风铃声,也没有继续敲门。有人正想起身去看看的时候,另一个人率先大步走到了门后。 她抬起穿着小高跟短靴的脚,第一下把老旧的木门踹出了一个洞,在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踢出了第二脚,直接把整扇门都一下子踢飞。 红色的头发在门边另一个身影边蹭了一下,立刻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安吉尔跑了! 宋雨辰的反应最快,她起身想追,结果被门边的人,或者说东西,拦住了。 那是一个瞪着一双大眼睛的古怪生物,肚子鼓鼓的,脖子和四肢都纤细地像柳树条,随便披上的灰黑色破烂长袍拖到了地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它扛着的那根支架,上面缠满了头发,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骨头。 透过月光,那长短不一的骨头上还残留着粉红色的渣滓和尖锐的牙印。 那东西每走一步,满架子的骨头就随着她的步伐相互碰撞,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贝拉!”她分身乏术,只好让自家队员前去追赶。 贝拉的反应也很快,还没等队长下具体指示,就已经来到门前。正巧赶上boss一个长鞭挥舞过来拦人,她毫不犹豫地翻出了栏杆,抓住了纵横交错的杆子中的一个低点,腹部一用力,又手脚并用地爬回了走廊,完美地避开了boss。 她没有看见安吉尔跑的方向,但是若是仍是以玩家为目标,就应该还沿着这条路。 没人会想到戴着手铐的安吉尔还能冒险在夜里逃跑,周边也自然没设防备。 副本《钟表》里不止一个boss,如果闹得动静太大,说不定会引来更多难缠的家伙。因此贝拉只能路过驱魔师在的房间时敲上一段一长三短的暗号,让他们做好警戒。 宋雨辰没来得及收回审判十字,只能和风铃人一边拉锯,一边转移。作为“牡丹”的队长,她居然没有一件趁手的近战武器,赤手空拳就和挥舞着支架和长鞭的boss打得有来有回。 毕竟是诱敌战术,该挨鞭子的时候还得挨。手腕粗的鞭子打烂了她的牛仔裤,血红色的鞭痕在她的皮肤上绽开,点点滴滴落在地上。 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哼一声。路千翼的梦知内容告诉她,如果被那个支架打中,下场会更加惨烈,说不定一击就会定胜负。 不过宋雨辰也没有一味闪避,她也抓住破绽试着重伤了风铃人。在一脚踢歪了怪物的头颅大半圈,它嘎吱嘎吱扭回来以后,她也算是放弃绝杀,只能放风筝越放越远。 阿尔贝德的人失了主心骨,作为临时队长的又是安雅之这样一个新人,在混乱中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突然,一个手提箱从上面掉了下来。说是上面,其实应该是从上方的过道丢下来的。紧接着,一个人也跟着翻了下来。 几乎是下意识,安雅之就觉得那个是元喆,是她们的队长,此刻已经重振旗鼓,前来引领阿尔贝德的队员。 “你们看到千成烨了吗?” 她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没有元队长高,体型比他更瘦削,穿着黑色的衬衫,头发长得盖住了耳朵,眼睛是蓝绿色的,好像妖怪。 “没有,他半夜出门了吗?”安雅之把耳侧的头发往后捋。 “我和他分开了,他本应调查完食堂那侧的古董店周边,在十点钟前和我汇合。”庄遥生打开手提箱,确认了栏杆的稳定度后,架上了一件大家伙。 安雅之在心里把这句话念了好几遍,才明白就算安吉尔没有逃脱,他也会出现在房间之外。因为千成烨的失踪,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考虑躲在房间里安全地度过一个晚上。失联的时间越久,失踪者遇难的概率也越高。 他毫不顾忌地在夜晚穿梭于boss遍地的小巷过道,只为确定自己临时队友的生死。 这就是名列前茅的驱魔师的气魄。安雅之不断鼓舞自己,好让其他驱魔师往前冲锋陷阵时,她却站在一边被内心的恐惧击败的场景不再重现。 庄遥生架好枪后,只填充了两颗弹药。 他俯身,视野越过层层叠叠的楼道,聚焦到了正和宋雨辰纠缠的风铃人怪物。 “咻——”击中的声音比扣动扳机的声音更轻。 但是连安雅之一行人都发现,在宋雨辰半推半就的拉扯下,风铃人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慢。 如果是处于风铃人对面的宋雨辰本人,就能看清楚,在没有间隙的缠斗中,有一颗子弹穿过了铁丝网,正正当当地打中了风铃人鼓起的腹部。 噗嗤! 浓稠的黑色血液从破口流出,迟迟没有落下。 宋雨辰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战场。既然第一枪未能解决,照那人的性子,会以最快的速度打出第二颗子弹。是因为距离太远才会优先选择攻击腹部的弱点吗?她的大脑转地飞快,不是,绝对不是,庄遥生也知道梦知的内容,他一定把“宋雨辰无法解决风铃人”这一点作为思考的前提,狙击目标也应该放在那把挂满骨头的架子上。 第一下是警告!是对她的警告!打击骨架会产生无法估量的效应! 远离受创后的风铃人不仅仅是为了保命,更是为狙击的第二枪创造尽可能快的时机! 宋雨辰来不及逃往安全的位置,只能使用道具保护自己。虽然使用了道具,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耳朵。 就在外界声音降低的前一秒,她听到了第二颗子弹靠近的声音。看来那家伙不管自己有没有理解到这一层,都不会犹豫。 在火力的冲击下,不管是架子还是上面挂的骨头,都零散落了一地。就连缠绕的头发也被高温燎烧了大半。 和梦知的内容一样,真正致命的是架子里的东西。 第一个遇害者出现之前,架子上没有骨头。那一晚的窗户外什么都没有,只有细碎的沙沙声。 架子里面,厚厚的头发包裹着的,是一个细窄的小沙漏。沙漏的中央,有一枚小小的插销。在爆裂中,插销滑落,里面的粉末再次开始簌簌下落。 尽管宋雨辰捂住了耳朵,但她还是疯狂地想要进入到沙漏之中。好像那一瞬间,她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粒微小的沙粒,在时间的长河中注定要掉入死亡的终局。 那一瞬间,另一个声音闯入她的脑海。猎猎长箭如鹰袭,略过她的身侧,打中了尚停留在半空中的沙漏。 宋雨辰睁开眼睛。窦然发现擦身而过的并不是箭,而是一道白色的光芒。那束光击中了沙漏后,便慢慢地陷入了里面,最后充盈了其内所有空间。 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盖过了沙粒的声音,沙漏带来的影响也被相应地减弱。 宋雨辰扶着墙壁,支撑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过去,抬起脚,一脚踩碎了沙漏。 宋雨辰的技能,【祷言】: 君所向披靡,世间再无铜墙铁壁。 虽然主角和配角就写了那几个,果然我还是放不下,会好好写里面的每一个做过人设的角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钟表(十) 第28章 钟表(十一) 贝拉觉得,自己这辈子,能在副本的夜里这么放肆的机会,大概下辈子也不会有了。 跑着跑着,她迷失了方向,跌跌撞撞进了一条小巷子,正好撞见硕大的嘴巴里露出一截肠子正在进食的boss。贝拉紧急转向,把朝她扑来的boss丢给跟在她身后的唐。 唐嘴上骂骂咧咧,还是一个箭步冲到侧边,用一把短刀挡下了巨口。 “这边!”黄衣胡渣男出现在高处,用挥舞的手臂指引方向。 下一秒,就有背着另一半自己的双生儿骑上了他的脖子。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无暇顾及其他。 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她在拐角处看见了一个长手长脚的鬼影。贝拉久违地骂了一句脏话,放慢了脚步在转折潜伏。 等到对方路过的时候,她踏墙面一跃而起,转瞬间数不清的琴弦如同活物一般缠上了鬼影。十指翻飞,只需要些许用力,琴弦缩紧,即刻将鬼影绞碎,化作了一缕黑烟。 不是本体。 贝拉啧了一声,继续赶路,只不过眼神时不时多瞟几下路边的阴影。 连着追了好几栋楼,都没有活人的身影。 看来刚刚鬼影的干扰已经让她彻底遗失了目标,想要再次锁定安吉尔,恐怕需要登天的运气。 第N次注意到阴影里想要出来却迟迟不现身的鬼影时,她终于忍不住了:“你就这么想杀我?” “怎么会呢,贝拉。”如同墨一般黑的照相馆门帘后,缓缓走出来一个特别高的黑影。它和其他黑影的不同之处不仅仅是身高,连身上都多了一套雾面质感的黑西装,头上还戴了一顶黑色高礼帽。 突兀的是,礼帽的白色缎带别上了一朵枯萎的白玫瑰。玫瑰的花瓣已经发黄,摇摇欲坠,只是轻微的触碰也会让它们随风飘走。 佩戴它的人走路非常稳,尖头皮鞋每迈出一步,花连动都不动一下。 “你在这里,就意味着这个博物馆其实是协会的‘危险品收容所’,对吧?”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无意间延长的尾音,正是贝拉平时的说话习惯。从黑色鬼影口中说出,竟也毫无违和感。 “那本这个副本《钟表》,其实只是博物馆里面一件危险品收容失败所导致。这件危险品的权限之大,可以把你们这些小牌的boss从原本所属的危险品中包容进自己的副本。宋队说得没错,杀死boss并不能结束副本,我们只有通关一条路。” 黑影静静地倾听着,不发一言。 “告诉我,那个守门的青衫眼镜是谁,所属于哪一件‘危险品’,在这个副本里又在扮演怎样的角色。” “贝拉小姐,我教过您,当您需要帮助的时候,要使用敬辞。”黑影摸了摸下巴,看起来有些生气。尽管它并没有五官。 “请告诉我。” “还有称呼,您需要指代帮助您的对象。” “瑟斯蓝达,请问答我的疑问,我没有太多的耐心。” 黑影鞠了一躬,语气里满是遗憾:“其实您也可以称呼得更亲密一些,比如瑟兰。” 贝拉面无表情,抖了抖绷直的琴弦。 “他不属于危险品,是比我们更高级的存在。他的身份如你所见,字面意思,守门人。” “更高级的存在?能不能说人话?” “很可惜,您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是人类。” 贝拉:“……” 不过黑影乐忠于充当老师的身份,为她讲解具体含义:“换言之,并不是所有的boss都会乖乖待在副本里的。比起因为物品、地区、人类的梦境演化而来的副本,也有凭借自身能力自由开启副本的……怪物。一般来说,人类死亡后会有更大的概率开启副本,所以你也可以把它们视作死去的生命。‘活着’对它们来说不再是一个限制。我记得你们管这类祸患叫‘恶魔’。” 脱离了副本的boss,这真的是存在的吗?贝拉想起各方面完全被金鳞和守门人压制的那场战斗,不由得动摇了。 “不过小姐您放心,王青他并没有开启副本。倒不如说是这个副本和他有些联系,起了兴致,才会来掺一脚当守门人。” 贝拉心存疑虑:“具有心智的boss不止他一个,你为什么只能依赖副本出现呢?” “感谢小姐关心,”黑影从怀里取出一块雪白的手帕,在眼角的位置擦拭了两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如果我突然出现在人口密集的城市,一定会引起恐慌然后被协会抓走的吧。” 突然,黑影一个激灵想到了什么:“难……难道小姐您想把我囚禁在……” 贝拉的嘴角抽了抽,用琴弦把黑影绑了个严严实实。 “不好意思,我的手听不下去了。” 黑影也没有束手就擒,一只手化作了黑烟,再具现化时,整个人已经站在了琴弦之外。 “如果这是您的喜好,我也会一并接受……” 贝拉忍无可忍:“这是道具!是系统给的道具!不用道具你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和凶残的boss肉搏吗!” “谢谢夸奖,我不介意试试……” 贝拉没有心情在这里浪费时间。就算可能性渺小,她也要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拦截安吉尔。 就在她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一阵黑烟飘到她的肩头,然后一双冰凉的手锢住了她的双臂。 “小姐……” 嘶哑低沉的声音如同烟雾般弥漫在她的耳边。 “协会没有教过你副本中夜晚不要出门吗?现在外面很危险……” “任务……”力量差距悬殊,贝拉无力反抗。 “无需担心任务,姓金的还有些疑惑,会把那个叫庄遥生的留到最后……” “瑟兰,让我走……” “很高兴您终于这么叫我了,不过现在还是先进屋休息。明天一早,我不会再干涉您的去留……” “……” …… 谢桔是被冷醒的。 不知道为什么,曹妈不见踪影,屋子里也在不停地漏水。地板上都是水渍,连床铺都湿了大半。谢桔都惊讶自己居然能睡到现在。 光脚踏上地板,她一个踉跄,差点滑倒。谁知道看起来粗糙的地面沾了水以后会变得这么滑。 不过脚湿了也没有办法穿袜子了。谢桔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移动到了门边。 门是虚掩着的。 曹妈出去了? 她探头出去望了望,似乎不远处有吵闹声。 不是说半夜不能出屋子嘛,曹妈都叨念了很久的。结果他们自己不是还一个个都跑出去了? 谢桔没有看脚下,差点被自己辛辛苦苦抱回来的长弓绊倒。 “该死!曹妈是不是动过它了?”她情急之下扶住了门把,上面也湿漉漉的。 不对啊,曹妈不是想扔掉弓么,她不是使出全力都没能搬动么。 那是谁动了这把弓? 谢桔没有急着关门,反倒是一个抽身,站到了离门不远的一把板凳上。 门边出现了一个矮小的人影,像是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婆婆。在月光的照射下,她的剪影头发稀疏,整个头的轮廓凹凸不平。 隔着一扇门,谢桔都能闻到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好像是很久没清洗的动物,到污泥里打了一圈滚,又到食堂里沾了一身菜味。 “咕噜咕噜,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孙女?”老人问道。 谢桔在黑暗里视觉一直很好,尤其是今天看得格外清楚。 老人的身体像蜥蜴一样弓着,从额角到后腰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肿泡。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透过被撑得薄薄的表皮,看到里面的脓液和内核在无序游动。 谢桔两眼一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胃里涌出。她努力克制厌恶和反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噗通! 一个小小的东西从天花板上坠下,恰好砸在谢桔边上,荡开一阵涟漪。 不知何时,板凳下的水已经越涨越高,连放在地上的那把弓都被淹没了一半。 谢桔强忍着维系那根早已负荷的名为理智的弦,往水里看了一眼。 不仅仅是刚刚的坠落物,水面之下,到处都是欢快游动的某种生物。它们有着长长的触须帮助划水前进,脊背上长满带口的硬币状器官,似乎用于呼吸和感知。 无论如何,都不能下去。谢桔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双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发麻。 门边路过了两个人影。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白发老人,步伐稳健。和妖怪婆婆不一样,他穿得很体面,棕色的毛衣和灰色裤子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面相也和蔼,简直就像会坐在自家花园里看完早报会给花浇水然后朝出门的邻居打招呼的老好人。 可是副本里没有花园,也没有好邻居。既然他不是谢桔见过的玩家,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他是NPC或者boss。元队长居然认为青衫眼镜是NPC,要论他拿的人头,可是比任何一个出现在夜晚的危险,也就是那些被称作boss的家伙,要多得多。 跟在白发老人后面撑着油纸伞的那位,谢桔有点印象。 32个进入副本的人里,有将近十几个的经验者。谢桔是这么叫他们的。明明对这种情况有所了解却什么也做不成,她不高兴的时候也会偷偷叫他们废物。眼前的这位,虽然和那些废物不是一路人,但也是邻里间没有见过的生面孔。有可能是玲婶新租出去的出租屋的房客,也有可能是来这里参观博物馆的游客。 可惜自从十几年前这座私人博物馆建成开始,就没有对外展览过。据说是馆主太穷,买不到足够的展品。可是谢桔总觉得这座博物馆有猫腻。每个月的月底,都会有一辆白漆卡车在后门停上半个小时。为了弄清楚他们到底在运什么,谢桔特地去网络上学习了各类型卡车的样式结构,也没能找到有用的信息。月复一月的观察告诉她,这辆车对运输的货物保护完备,极有可能是馆主每一次购入的藏品。 这就产生了矛盾。既然馆主已经有了展品,为什么不开放展览?如果没有藏品,那每一个月月底的晚上,运入馆内的又是什么? 现在谢桔到了这里,就能证明博物馆内确实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甚至开启了这样的奇幻空间,逼迫他们经受一切。 如果有机会能活着离开,谢桔一定会撰写一篇长达千字的新闻稿,寄给当地的报社,把这个惊天秘密公之于众。 前提是能活着离开。 谢桔起身,想向那个撑伞的人呼救。就在她张口准备发出声音的时候,那人也恰好转头看向她。 白天里挺活泼开朗的一个人,从他的眼睛里,谢桔第一次看到“面如死灰”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快跑! 谢桔挥舞着手臂,无声地呐喊。 你前面那个!和门后的那个,都不是人类! 谢桔视角的描述带有人物特性,对部分事物的看待不准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钟表(十一) 第29章 钟表(十二) 虽然谢桔自认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佝偻婆婆和水底的虫怪还是在她试图提醒千成烨的那一瞬间发动了攻击。 惊慌之下,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从门外飞来。 谢桔伸手去抓,拿到手也不管那是什么,下意识就护在了自己和怪物们之间。 【掉价的油纸伞】,附带效果:减弱持有者受到的第一个负面影响。如果你执意要用一把伞去战斗的话,它会为你抗下10%的冲击。毕竟它可是一把不起眼的油纸伞,能和它相遇,也是一种缘分吧! 油纸伞为她挡住了一只虫怪,剩下都直接戳破纸面,扭动着横冲直撞。 见武器的效果甚微,谢桔直接收起伞鼓足了劲拦腰打去。这一下,虫怪竟都被相继打中,纷纷噗通噗通落入水中。 只不过撞上佝偻婆婆,伞尖刚碰到她的皮肤,就有好几个小泡被蹭破炸裂,黄色的混浊液体通过破口渗出,流到伞上发出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脸色苍白如纸的千成烨似乎没打算和这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正面对抗,涉水进入房间,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谢桔吓得花容失色:“水里有……” “跑!”千成烨头也不回,三两步穿过水域,也不管腿上挂了几只虫怪,打开窗户就往外翻。 “这里是四楼!” 千成烨没有多说,直接跳了下去。 先前他就注意过,不管是哪一栋楼,周边都会挂些外置阳台楼梯,甚至有的还和天桥衔接。即使是四层楼的高度,只要找好位置,也能在两米距离内找到一个落脚点。 可是如果不跳,身后就是一条死路。 谢桔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跳了下去。风声呼啸间,她总觉得身后的房间,逐渐吵闹了起来。 逃脱的二人摔在了一处靠近的天台上。千成烨落地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没想到没能承受住冲击,在清脆的断裂声后飞快地红肿。这时候,谢桔还没下来,千成烨只好咬牙充作缓冲垫,帮助她安全落地。等到他缓过来细看时,隆起的部位已经开始发紫。 谢桔回望窗户,几乎是在他们前脚刚翻出来的时候,就有一支光箭射出,将一只尚在挣扎的虫怪钉在了另一栋楼的外墙上。慢慢的光芒消散,虫怪似乎被什么充盈了,逐渐膨胀起来,密密麻麻的触须蠕动着,很快就停止了动弹,变成了一具死尸。 激战中,窗口闪过一个身影,即便是在光线缺失的夜里,那头火红色的长发像一支飘扬的旗帜,点燃每一个渺小之人的战意。 安吉尔已经逃脱。这是他们亲眼看见的事实。 很快房间对安吉尔来说过于狭小,她一跃而落,在空中调整姿势,对着乘胜追击的后来者拉弦开弓。 那是一个怎样的姿势?谢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在这个晚上看到的那一幕。 云朵一般柔软的头发遮挡了她的表情。可是她那被镣铐禁锢的双手青筋凸起,紧握着那把弓。弓身上坑坑洼洼,似乎曾经镶嵌了琳琅满目的珠玉宝石,如今已被悉数卸下,只剩下用皮革包裹的握把。紧绷的弦由仇恨的利齿拉开,唾液和鲜血在弓弦上跳动。 在老人紧跟着翻出来的一瞬间,安吉尔连眼睛没没眨一下,射出了空弦。空弦对弓箭的损害极大,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恐怕也顾不上什么损害不损害的了。 一支比先前更快、光芒更刺眼的长箭射出! 可惜老人从怀里取出了一枚药片,用食指和拇指捏成了粉末。 光箭突然在半空中改变了轨迹,原本直直冲着老人去的,硬生生地只是擦了一下,飞向了远方。 安吉尔看着越来越远的箭矢,露出悲伤的表情。她认为败局已定。 她好像没有哭过。现实中的安吉尔,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喜欢蹦极喜欢冒险,和男朋友在同一个城市读学业轻松的大学。后来男朋友劈腿了,她也只是在雨里一个人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发呆。回去的路上,她浑身湿漉漉地收到了协会发的传单,去做了心理测试。测试的结果是,情感表达缺失。 纵有五味杂陈,她能表达出来的只有冷峻和笑容两种。这样的人,是不会因为一点挫败就止步不前的。 然后她就经研究院的人介绍,成为了一名驱魔师。 副本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在那里,没有人在乎你笑或是不笑,笑得怎样。 曾有和安吉尔同事的驱魔师表示过,在副本里,最可怕的是不是boss,而是时而笑得像疯子时而沉默寡言的安吉尔。 大概只有在快死的时候,她才会露出其他表情吧。有人嘲讽道。 可是工作了整整十年,安吉尔还好好地活着。倒是发布信息时代的新系统后,她的积分被精准地计算出来,越堆越高,一路爬上了驱魔师榜一。 不知道是否值得高兴,协会在那个时候,突然发布了一项针对她的最高机密指令。 指令的内容是:软禁安吉尔,直到她变异。 协会成功了。78079个小时后,安吉尔失控,开始表达仇恨、愤怒、悲伤、无奈,并且在全世界开始产生副本。 这件事,对与她共事过的驱魔师来说,是一个噩耗。那曾经让他们充满希望的火红色,变成了恐惧和死亡的颜色。 “安吉尔系列”,本世纪死亡率最高的大世界观系列副本。 她不知道协会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唯一的感受是痛苦。 无尽的痛苦。 直至死亡。 她最恨的一个人,就是协会的前会长,也就是目前正在追杀她的老头。 好像不争出个你死我活,安吉尔就无法到达最后的归宿。 谢桔觉得,周围突然弥漫起白雾。她的面前出现了两块荧幕一样的屏障。屏障的上方,有一行红色的字。 “即将完成禁锢8小时,请问是否杀死安吉尔?” 左边的屏幕上,选项是老头杀死了安吉尔。接下来有一群工作人员马不停蹄地拿着厚厚的资料,在工位和计算机之间来回奔波。视线一转,工作人员越来越少,一个将栗色长发束在脑后的面相温和的男子坐在会长的位置上,冷漠地浏览着手头的文件。 不过谢桔对协会本部的构造一无所知,前后就是算有一些悄然的更迭变化也无法察觉。 右边的屏幕上,安吉尔在囚禁之后活了下来。不过她的心理状态已经在溃堤的边缘。没过多久,她就自杀了。紧接着,安吉尔系列副本如同雨后春笋般对人类开放。为了应对该系列副本,协会重启了搁置许久的培养计划,一群数值惊人的年轻人开始逐渐步入驱魔师行业。他们大多来自协会名下的孤儿院,由预计中的驱魔师编号命名。 慢慢地,镜头聚焦到一个编号为368S0615的女孩身上。每一年的精神状态测试和技能测试,她都稳居于S级,这使她在众多样本中脱颖而出。能将负面情绪控制在安全范围内,是对一个驱魔师的最高级评价。 在一次住宅区内意外展开的半副本内,她第一次使用技能【妄想症】,创造出一支平地而起的长刺,当着一个栗色长发男子的面,将盘踞在住宅之间的巨型人面蜥蜴捅了个对穿。 不过boss并没有因此死亡。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后面的举动,长发男子从背后握住了女孩的手臂,数十根长枪在一瞬间破土而出,将人面蜥扎成了窟窿。 女孩自然没有产生任何恐惧,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帮助”自己的人。反倒是长发男子,嫣然一笑,松开了手,和她攀谈起来。 荧幕上最后的定格画面,就是一张游轮上的照片。女孩倚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海面,男子剪了短发,温柔地看着身边的人。 谢桔不理解这个莫名其妙的爱情故事和安吉尔有什么关系。 “总之,就是说,棉花糖姐姐是自杀还是他杀,将决定这张爆炸性的数据图会不会出现,还有这个帅哥会不会陷入爱河。是这个意思吧?”她试图用自言自语理清其中的缘由。 谢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它让我做出的选择是是否杀死安吉尔,最后结果的不同居然是一个和她毫不相关的人有没有脱单?这是什么垃圾选择题!” “选右边。”千成烨说道。 “哈?!”谢桔回头,千成烨也和她一起站在雾里。也就是说,刚刚她看见的,千成烨也都看见了,只不过能做出选择的好像只有谢桔一人,千成烨即使凑得再近,也碰不到荧幕。 “影像里的那个男人,叫谭继,是协会专聘的首席顾问。如果说驱魔师协会的会长,是代表驱魔师全体意志的代理人,那他就是负责引导协会在历史长河中继续行走的明灯。”千成烨这个时候格外的冷静,如果这个选择做错了,他们可能会就此全军覆没。“左边的影像,明显是协会的工作人员受到了大幅度裁员,协会的功能被削弱了,连会长一职都长期空缺,不得不移交首席顾问处理。” “当然,我不认为在副本内对boss下如此杀手的人会乖乖任由协会没落。我更倾向于这种窘境是出于他的手笔。” “右边的影像内容,应该是协会的现状。这位编号368S0615的驱魔师,遏制了谭继对协会的迫害,将双方维持在一个平和的状态下。可是要让他们两个相遇,首先368S0615得是一位驱魔师。如果是在现实中相遇,他们可能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分给对方。” “安吉尔系列副本的出现,让368S0615成为了驱魔师,才有了后面的种种。”千成烨喜欢观察细节的习惯总是能让他站在局势分析的制高点。 谢桔觉得整件事都匪夷所思:“可是那对安吉尔不公平!”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他们居然会选择牺牲一个什么都没做错的人。安吉尔的痛苦会带来更光明的道路?这样的信念简直不可理喻! 千成烨觉得和观念截然不同的人沟通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我们要选出的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不是去判断如何对谁更公平!”换作他自己,恐怕也会在日后的副本报告上写上一堆苦水。 问题是,抱怨归抱怨,议论归议论,这些东西都不会像面前的红色选择题一样决定一群人的生死存亡。 谢桔发了一会儿愣:“你就没有想过,在我们眼里已成既定的历史,就没有可能是另外一群人在同一场该死的浓雾里做出的选择吗?” 另外的选择?千成烨思考了几秒。确实有可能。从庄遥生完成的节点2就可以看出来,劝说魏铮从商还是继承家业,是没有具体意义的。但是若是和百年后青衫眼镜产生的影响串连起来的话,节点2或许对现在的局势起到了不可或缺的稳定作用。 节点4的选择也有值得反思的地方。如果安吉尔被卷入的试验只是协会的一个提案,那最后压垮她的死亡方式也没有意义。在安吉尔即将死亡的时间点上,协会不可能知道她的自杀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否则一开始就应该考虑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是安吉尔系列副本带来的居然是对协会更有利的局势。这到底有有意为之还是千万分之一的巧合? 谢桔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说协会?你和元队长他们,是一伙儿的?”她感到不可思议。她明明问过千成烨的同伴——那个头发看起来很柔顺的外国人,不得不说,庄遥生的中文好得离谱,刚开口的时候吓了她一跳。他说过,他和那群该死的驱魔师不是一起的。他撒谎了?谢桔没有看出来他撒谎,这怎么可能? 现在谢桔的情绪处于极度高压的状态下,不管她接下来说出什么做出什么,千成烨都不意外。现在唯一要做的是,让她选择右边的荧幕。 这大概是一个新世纪难题。 谢桔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拉入副本,驱魔师们一半高傲一半伸出援手的行为让她的警惕性直线上升。最致命的是尽管元喆对普通玩家低声下气可谓是友善至极,极差手把手带孩子了,他也没把谢桔当成一个能够推进副本进度的玩家。 一方的不信任,将涉世未深的谢桔的心境推向了一个极端。 她根本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根据驱魔师在她这里跌破谷底的口碑,直接选择左边荧幕即可。 千成烨也是驱魔师,他说的话难道就可信吗?曹妈也相信了元喆的话,可是她活下来了吗? 谢桔看到满屋子水渍的时候,她的心也是冰凉的。只不过坚强让她没有瘫坐在地上抹眼泪。强行消化负面情绪的结果是,她不仅没能消化,还在需要静下心来逻辑思考的时候,把肚子里的糟糕心情吐了个干干净净。 一切已成定局。 谢桔只是一个固执的孩子,她的行动总是受情感左右,讨厌的人说往右,她便会偏往左。 即使这个选择会使她跌入万劫不复。 只有谢桔自己知道,这个选择更多的是对安吉尔待遇的愤愤不平。 她在为一个陌生的女人打抱不平。可是人的侠义心肠是有限的,尤其是当事件已经发生在过去无力改变的时候。那么,多出来的愤怒和不满,来源于哪里?是来自她通宵的压力,还是不被驱魔师们看好的委屈,亦或是失去家人的混乱? 人的情绪是复杂多样的,通常并不纯粹,掺杂着无数的缘由,最后因为相似的表达,从一个突破口喷涌而出。 现在,这个突破口就是系统给出的选择,一个和同情心毫无关系的“左”和“右”。 就在她碰到荧幕的前一秒,另一只手出现,稳稳地选中了右侧的选项。 “哎呀~这个选项,就留到下次你自己进来再选吧?”穿西装的长发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选项的正上方,居高临下地傲视着真正做选择的两人。他的发梢扎了一撮小辫,一对桃花眼带着假笑,和一身精致的西装实在有些不搭。 “不然你一定要一群资薪高昂的驱魔师为你陪葬?”他歪着头,眼睛眯成一弯月牙。 金鳞说话虽冲,却句句在理。 谢桔的行为,就是拉人陪她去死。只不过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千成烨可说不出来。 金鳞俯身拍拍谢桔的脸,就好像在拍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小伊亚,别给我找太多麻烦。”只不过他给的眼神,完全不像他的行为那么温和。 谢桔只是对上了一眼,就觉得自己下一秒立刻会人头落地。 浓雾随着选择散去,谢桔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接住了标着数字4的钥匙。她只是做出了自己想做的事,有错么? 在系统没有感情的报幕下,千成烨长舒一口气。 恐怕要等这个叫谢桔的女孩再长大一点,才能理解“想做”和“可以做”的区别。不过就算是上了中学的她,和某些明知故犯的驱魔师也没有多大的差距。通过在驱魔师这一行业中的打拼,争取到能够逮捕有罪之人的铁证,才是千成烨的目标。 他知道这样很幼稚,可是副本内也不是不法之地。现在开始,安吉尔自杀案也加入了他悬案文件夹。 (关于谢桔认为庄遥生骗了她这一点,详情见21章末谢桔和庄遥生的对话,谢桔单方面认为庄遥生承认自己不是驱魔师,实际上并没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钟表(十二) 第30章 钟表(十三) 完成了选择,安吉尔和老头的僵局并没有结束。 如果要完成选择救下安吉尔,还得玩家亲自介入。 不过,钥匙已经到手了,安吉尔是死是活还有关系吗? 真是……又是一个道德难题。千成烨的手臂已经动弹不得,谢桔也没有和协会前会长正面作战的能力,他们能做的,要么是冲上去成为老头手下的亡魂,要么是看着安吉尔走向与他们选择相悖的终点。 更要命的是,比起遭受袭击,安吉尔会先因为坠楼丧命。 千成烨闭上眼睛。如果庄遥生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庄遥生有数不清的道具,还有大名鼎鼎的绑定武器【军火库】,不论面临何种难题,都不会陷入难堪的吧? 不对。 就在白天,他还受制于守门人,全靠魏铮向阿尔贝德的人求来了道具,才逃过一劫。 在知道【军火库】对金鳞无效后,他还是没有退缩,再度迎战。 真正塑造一位驱魔师的,不是他被广而传之的武器,而是他的行事作风。没有驱魔师会因为一件逆天的武器而出名,反倒是品质高的武器会因为优秀的驱魔师而闻名天下。 庄遥生的【军火库】就是一个例子。 宋雨辰的【审判十字】也是一个例子。 以枪械为绑定道具的驱魔师也不是只有一个两个,为什么突出的偏偏是他?武器的种类繁多真的能把就算是平平无奇的驱魔师推上行业内风口浪尖吗? 如果是随便一个人,拿到这把巨大的十字架,真的能发挥得和宋队长一样恰到好处吗?十字架本身笨重,别说能不能拿起来,真的搬动了,还能在每一个关键时刻发动它的分割效果吗? 答案是不能。可偏偏是他们,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千成烨别扭地狂奔出去,往安吉尔的方向纵身一跃。 这一回,时间好像变得特别漫长,但是他的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多想。 抱住看似强大实际上格外瘦弱的身躯,然后用尽全力,把她丢上天台。 他的力气还是不够,可是天台上还有两个人。尤其是金鳞,反应极快,一伸手就抓牢了安吉尔。 千成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在坠入楼间的黑暗之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害怕到发不出一个音。 于是他只好做口型。 “外、面、见。” 谢桔就这么看着一个刚刚奋力阻止自己的人为了救安吉尔掉了下去。 过了很久很久,也许只是几秒,下方传来惨烈的落地声。 她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凭什么?她不住地去想,越是去想,眼泪越止不住。 这一刻,她的情感也不是纯粹的,没能将大话付诸行动的愧疚,对英勇之士的敬佩,还有无尽的悲伤和震撼。 金鳞只用一只手,就把安吉尔拖到了天台上。“又不会死,哭哭唧唧什么?” “啊?”谢桔一张嘴,立刻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我是说,”金鳞抢走安吉尔的长弓,变戏法一般右手多出了一支羽箭。他闭上一只眼睛,跨步拉弓,一气呵成,好像演练过无数遍,“通关以后,没有人会死。” 金鳞松手,弓弦震声而动。一支利剑破风而发,正中在空中的活靶子——前会长老头。 “当然,仅限于这一批玩家。” 这支实体的箭和安吉尔的光箭不同,利刃射中猎物,立刻迸发出张牙舞爪的血液,在空中画了一条弧线,纷纷扬扬落下。当然,猎物本身也安静地紧跟着急速下坠,一齐没入黑暗。 “真不愧是安吉尔的绑定武器【沉睡精灵的秘弓】!”不过既然安吉尔已经成为历史,任何一个玩家都可以使用它了。 金鳞似乎不满足,又朝空中拉了几次空弦。前几次,不是角度不对就是张力不够,金鳞都在松手的同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咋舌声。最后一次,他用足了力气,瞄准了足足有数十秒,凝聚成的光箭亮度堪比安吉尔的舍命一击。 长箭出弓,破开猎猎的寒风,朝着不知名的目标瞬时进发。 一,二,三……一声为不可闻的破碎声落入金鳞的耳中。 他轻轻笑了一声,折了一半的长弓掉到地上,脱力的右手上沁出薄薄的冷汗。 “真是千钧一发……” 金鳞脱下外套,披在受惊的谢桔身上。 “你要去哪里?”谢桔在天台上追问,没想到对方已经轻飘飘地跃到了远得离谱的一座天桥上。 “当然是去开启最后一个节点。”金鳞的长发在冷风中飞扬,他将手里的钥匙抛向空中,又在下落的时候顺势接住。“这回我可劝你别再多管闲事。节点3关系到小伊亚的秘密,不论是谁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都会让他们永远地闭上嘴。” 谢桔紧张地咽下了一口唾沫,没有再说话。 大脑的热度被冲淡,她现在只想尽快找到宋队和元队,不想再和这群奇怪的人搭上任何关系。 安雅之离得实在是太远,以至于她费了好长的时间才看清楚铁丝网后站起来的是宋雨辰,只有宋雨辰。 赢了! 她松了一口气。直到刚才,安雅之才发现自己背后湿了一大片,全是因为过于紧绷冒出的汗。现在凉风嗖嗖吹过,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对了,还得谢谢庄遥生呢。他的反应之快,对扭转局势起到了不可思议的效果。比起人家区区一个驱魔师,反倒是他们,一窝聚在一起,却什么事都干不成。 正当安雅之准备好措辞的时候,她环顾四周,才发现庄遥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呢?”安雅之询问一直站在一边旁观的阿尔贝德成员。 “开完那两枪,他就收拾东西走人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在队友留了个心眼,多在庄遥生身上花了些注意力。 “你们有没有说过什么?”安雅之顿时懵了,难道他去追安吉尔了?现在还追得回来吗? 队友摇了摇头:“他走得很急,气势汹汹的,谁敢上去问啊?” 庄遥生能想到的会让千成烨失踪的地方只有一个。 被封锁的洞窟。 这个洞窟不可能和安吉尔有联系,魏铮就更不可能了。所以他的判断是,洞窟存在着第三个节点的人物和剧情。 不过,这种地方真的会有决定世界走向的选择吗? 庄遥生思来想去,脑海中没有出现任何人的身影。 来到洞窟外围时,所有路障都在原来的位置,没有被搬动过的迹象。 也就意味着,千成烨不在这里。 可是庄遥生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他把手提箱丢在一边,一件件移开堵住洞口的木箱。堆得高的箱子里大多是稻草,搬起来不重。可是底下的箱子装的都是废弃的物什和铁块,哪怕狠狠踢上一脚也不会移动半分。 正当他苦恼该怎么移开这些货箱时,一只巨大的、黏软的触手慢慢地挪过来,轻松地将重物推开了。 庄遥生顺着软体望去,来源竟是一块没有被月光照到的地面阴影。 “威廉很害羞,平日大部分时间都不愿意出现在陌生人面前。”金鳞从阴影里走出来,抛出一件锃亮的金属物。 庄遥生接入怀中。那是一把金属钥匙,唯一和2号钥匙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它的上面刻了一个数字“4”。 “安吉尔为什么这么恨驱魔师?”庄遥生看到这把钥匙,不由得想起安吉尔愤怒的脸。 他曾在翻阅协会的资料时看到过,对安吉尔的描述是:她是一个充满正面能量的人。可是那样一个积极乐观的驱魔师,到底遭受了什么,才会开始不顾一切地仇视一整个群体? “谁知道呢?”金鳞弯腰,喀嚓两下打开了庄遥生的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两把撬棍。移走货箱后,洞口仍被几块胡乱钉上的木板封死。他将其中一根递给了皮箱的主人,自己拿着另一根开始撬封住洞口的木板。 洞窟的表空间里,只有两个小小的影子。 再往里,又是一个被封死的闸口。 庄遥生看着并肩坐在洞窟里的两个小孩,明显地愣了一下。 “第三节点是……”他睁大了眼睛,看向金鳞。 金鳞的表情如常,好像他早就知道节点的关键人物是谁一样。 系统在全副本通报的声音盖过了庄遥生的疑问:“玩家庄遥生、玩家金鳞,触发节点3,正在开启相关任务……” “确认任务无错误点。” “节点3任务:杀死伊亚哥捷。” “完成后自动结束第3节点,进入《钟表》的最后场所。” 第31章 钟表(十四) “节点3任务:杀死伊亚哥捷。” “完成后自动结束第3节点,进入《钟表》的最后场所。” 洞窟里的小朋友,一个衣衫单薄,头发长得盖住了眼睛,一个剪了干脆利落的短发穿着棉服。 穿的单薄的那个脖子上围了一条厚厚的羊绒围巾。说是围在脖子上,倒不如说是硬生生被人缠在了肩膀和头中间,最后艰难地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他的手和鼻子都冻得通红,一直被另一个小朋友揉搓也暖和不起来。 庄遥生看到这一幕,鼻子一酸。 “诶呀~小伊亚,你的鼻子好像红了。”金鳞侧过头,用嘲笑的口吻说道。 “你下不去手?” “哪里哪里~” “那为什么偏偏等我来?换个人去做这件事,你也不高兴?” 金鳞只是笑着,不再说话。怕是说中了。 “你认识我,之前为什么不直说?”庄遥生接过金鳞手里的银皮箱,问得很轻松。 见他还是闭口不答,庄遥生又道:“和这个副本《钟表》有关系,是吗?” 金鳞只觉得嘴里苦涩:“小伊亚……” “我叫庄遥生。” “庄……遥生……”金鳞还是觉得不太顺口。 “我猜一句,你和青衫眼镜是同类,但是你们进入副本的顺序不一样。你在前,他在后。大费周折在大院门口摆放请客的桌椅和棋子只是障眼法,你被困在副本内,青衫眼镜才会成为NPC进来调停。我说的对不对?” 庄遥生一边换弹匣一边等待金鳞的回答。不出意料,他的回答是没有回答。庄遥生的猜测正确。 这倒不是瞎猜,如果同为NPC,青衫眼镜就不应该担心金鳞的人身安全,也就不会在庄遥生干掉核桃怪的时候紧张到出口提醒金鳞。也就是说,金鳞所处的情况比青衫眼镜更恶劣。可是从一开始的敬语来看,两人关系中金鳞绝不是落于下风的那一位,那就只能认为,金鳞在副本里的身份牌比较差,是最底层的玩家。 可是玩家的数目只有32位。庄遥生可以确定,一开始在大院外的玩家,没有一个和金鳞相似,进入大院后,也没有玩家突然缺失。 在反复思考了金鳞作为青衫眼镜的客人进入副本的动机后,庄遥生更加确定,这是不可能的。金鳞对观赏玩家并没有兴趣,也无法保证庄遥生在这个副本里、庄遥生一定会为救助玩家出头、庄遥生一定会拿出系统指定属于金鳞的剑伞。这三个分支都完全取决于庄遥生的个人抉择,是任何外在因素都无法干扰的。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匪夷所思的可能——金鳞是上一批的玩家。 现实中的时间已经过了三天,就算一直停留在副本内,三天的不吃不喝足以把人拖垮。可是金鳞依旧活蹦乱跳,脸上也没有疲态,再加上他和青衫眼镜的和谐关系,很容易就联想到协会定义的“恶魔”。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和什么人一起认识的我?为什么我没有一点印象?”庄遥生举起枪,对准了那个裹围巾的小小身影的头。 似乎是意识到了危险,和围巾小朋友作伴的另一个小朋友默默地起身,挡在了庄遥生和伊亚哥捷中间。 金鳞半蹲下,用手指捏了捏勇敢的孩子的脸。可是那个孩子满不情愿地咬了他一口,玉一样白的手指上立刻显现出一排血红的牙印。 “你就不想知道,多出来的这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庄遥生转过视角,枪口的方向却没有动。在他的记忆里,洞窟里并没有家境这么好的小孩,生得一副C国人的面孔,生起气来凶巴巴的,小嘴抿成了一条缝。 庄遥生多看了一会儿,小朋友就自己开口了。 “本大爷叫魏清,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围魏救赵的魏,天朗气清的清。你为什么和伊亚有点像?你们的眼睛,颜色都一样好看。你是不是伊亚的哥哥?不对,外国人好像都长得差不多,不能因为颜色像就让你把伊亚带走!我和他约好了,如果还没有人来找他,我就带他回家!家里有热乎乎的饭菜,还有完整的衣服,就再也不用受冻挨饿了。” 庄遥生的眼皮一跳,扣上扳机的手指松了松。 这家伙小时候,话怎么这么多…… 金鳞走上前去,绕过横在中间的小魏清,走到伊亚身边。他看着小伊亚的脸,却在对庄遥生说话:“如果每一个节点对应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世界线,你是有机会在那个时候逃离家乡,进入一个温暖的家庭生活的,你还会下得去手吗?” 伊亚转头看向庄遥生,细碎的刘海下露出一双蓝绿色的眼睛。 这对眼睛,庄遥生已经看过无数次。在镜面里,在周围人的眼睛里,在伪装成自己的Boss脸上。可是这一次,小伊亚的眼睛看起来却这么陌生。 年幼的伊亚哥捷本该和魏清远离这个地方,享受一个普通却快乐的未来。 庄遥生却要亲手杀死他? 就在陷入两难境地时,系统很自觉地散布浓雾,把一个疑问和两块巨大的屏幕摆放在庄遥生面前。 左边是生的选项。伊亚哥捷同魏清回国,几年后请了一个山上的老道士取名,便叫做庄遥生。固定的居所,一帆风顺的学业,稳定的生活保障,还有一个意外地契合的竹马。 画面一转,竟是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他白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坐在路边的阶梯上,左手手指不断地擦过锋利的刀刃。当一个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走过的时候,只见寒光一闪,左手的手术刀空沾了红。 中年男子在悄无声息间倒地。掉落的公文包里滑出几张纸,豁然印着驱魔师协会的LOGO。 白发男人收起散落的文件,从头到尾连话都没说一句,默默离去。 右边的屏幕则截然相反。伊亚哥捷倒在血泊里,任由一个扎着白色低马尾的人拼命抢救。抢救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可是洞窟里既没有交通工具,也没有适合手术的环境,小伊亚的瞳孔渐渐涣散,到最后连身体也变得冰冷。 就在白发人身心都筋疲力尽,坐在洞窟外口埋头抽烟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蹒跚着,从洞窟深处走了出来。 小小的人,从锁骨下面开始,一直到小腹,有一条可怕的伤疤。更可怕的是,这个巨大的疤痕现在还在往外不住地渗血。 白发人便带着这个小孩随他四处游历,几乎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待上超过两年。游历年间,他们时常去拜访一位老朋友,也就是一位住在深山老林的老道。老道为小孩取名庄遥生,说他的命就在这片土地,迟早还会回来。 庄遥生看着屏幕,久久不语。 这个节点里,两个不一样的选择延伸向了他的老师爱德华的立场——与协会作对,或是为协会做副本相关的研究。 答案当然是右边。庄遥生作为当事人,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老师做了什么,已经现在在做什么。 他的疑虑是,这一次,命运的转折点再次偏向了协会。 不管是魏铮的舍弃、安吉尔的痛苦以及他自己的遗忘,都是在牺牲一个人的未来,铺出一条对协会来说更好的路。节点2,青衫眼镜融入了人类社会,成为平衡势力的存在;节点4,培养计划的重启让能改变谭继的人浮出水面,阻止了协会的没落;最后是节点3,爱德华没有成为冷血无情刽子手,反倒因为带着一个孩子,做了一位仁心的医者,在协会内被称作“鬼医”。 这些偏折,要说没有协会的人介入,会有人相信吗。 庄遥生深吸了一口气,选择了右边的选项。当务之急,还是要先通关副本。至于协会究竟做了什么,还需要到现实中去搜集相关的线索。 与此同时,金鳞也慢慢地摘下了伊亚哥捷的围巾,用一把军刀划开了他的胸膛。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银皮箱里偷走的。 庄遥生的【军火库】属于绑定道具,按理来说其他玩家无法使用。可是偏偏属于这个合集的一把军刀,就在金鳞的手上。他在庄遥生的默认下,杀死了这个来自过去的NPC,特意留下了整洁的围巾,可见心思细腻。 金鳞转过头,脸的一侧溅上了几点红。他的目光深邃,就好像在说,“我知道你做不到”。 所以他代为行之。这和金鳞单独闯入洞窟杀死伊亚哥捷,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概念。 一把红色的钥匙出现在庄遥生的手心。就算还没到系统结算,他也知道,这一回又触发了多少罕见的成就。 累计完成的成就越多,也就意味着一个驱魔师离正常人越来越远。 就和系统安排的一样,两人周围的场景变换,变成了一座红铜色的圆顶礼堂。 庄遥生:别告诉我你上一次就是栽在节点3。 金鳞:其实节点1也很让人不舍,不过节点3我是真的下不了手。 庄遥生:是谁啊在选择结束以后迫不及待地…… 金鳞:(笑)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钟表(十四) 第32章 钟表(完) “恭喜玩家完成节点钥匙的回收!” “若将钥匙归还钟表,副本将结束。” 庄遥生站在礼堂中央,身后是无尽的台阶,身前是一面望不到顶的大钟。钟的透明罩面下有四根不再走动的指针,其中有三根靠得很近。钟面上没有任何数字,所以也无法从暂停的指针上获得任何信息。 来到钟表面前的不止庄遥生和金鳞,还有其他存活的玩家。数上一圈,包括二人在内,共计有7位驱魔师和3个普通玩家。存活率不到一半。 更让人意外的是,7位驱魔师里面没有宋雨辰的身影。牡丹在场的人员只有贝拉和唐。阿尔贝德的情况更不乐观,除了安雅之,其他都挂了彩,连陈取风都面色惨白地捂住失去手臂的伤口。 庄遥生身边站着的不是千成烨而是金鳞,原本想开口详说晚上都发生了什么的人都纷纷闭口不言。 只有谢桔知道,金鳞对第4节点的干涉以及莫名其妙对着空气射箭,才让现在通关副本的可能性摆在了众人面前。 “我们遇到了狼皮猎人。”连一向强势的唐,说起话来也蔫蔫的。她的身上也有不少骇人的血痕,只不过都不是她自己的。 “狼皮猎人和审判十字来自同一个副本,想必宋队长应该和这位boss有些渊源。”金鳞在庄遥生耳边笑眯眯地解释道。 哪里是渊源,分明是心理阴影。 庄遥生记得在路千翼施展技能梦知后,宋雨辰说出过狼皮猎人这个词。或许那扇窗户边,路过的不止一个boss。那个时候,她的表情可不怎么好看。 贝拉没法说清楚负责跟安吉尔的她怎么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用迷路来搪塞。 安雅之就更惨了,接到伤员房间受到袭击的消息,带人急急忙忙赶过去。没想到要面对的是一只巨大的螳螂。阿尔贝德本就是攻略型队伍,在场唯一能Boss过两招的还是牡丹的壮汉医疗兵。奶妈能有什么输出?最后还是被螳螂一波快刀带走,房间里堪比地狱。 还好她跑得慢,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就躲到了掩体后。这场屠杀,连元喆都没能活着走出来,又何况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一伙人颓丧地站在钟表前,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贝拉身手敏捷,用她的绑定道具【被遗忘的琴弦】在礼堂半空构筑起一条横七竖八的路。在交错的弦线中几度辗转,很快她就用这种只属于她自己的诡异方式来到了轴心面前。 站在下面看不真切,其实轴心上有四个黑洞洞的锁眼,而通关副本的要求只是打开其中的三把。 贝拉别无选择,只能按照钥匙上的标号将其一一插入锁孔中,然后扭动、打开。每完成一个节点,钟表就会有一根指针开始重新转动。 插入最后一把红色的钥匙时,通关的提示音响彻了整个礼堂。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真结局!” “副本《钟表》正在永久关闭……” “已确认7位玩家拥有驱魔师资格,副本内累计达成:全员入住、触发boss‘骨风铃’、触发boss‘食肠者’、触发boss‘狼皮猎人’、触发boss‘卵生虫’、触发boss‘怪胎’、触发boss‘瘦长鬼影’、触发boss‘螳螂王’、击杀boss‘骨风铃’、击杀boss‘食肠者’、无伤完成节点2、首次完成节点4、节点完成节点、完美重现节点3、玩家与NPC共度良宵、玩家与boss共度良宵、安吉尔存活、傅长仲死亡。共获得综合积分0,已汇入榜单。” “无玩家获得副本奖励道具。” “玩家庄遥生获得临时管理员赠与物品:节点1的钥匙。” “正在离开副本……” 回到道具间后,庄遥生发现一屋子的铁块里多挤了一个穿西装的人。他坐在庄遥生平时摆放银皮箱的桌子上,长发如瀑布,从肩头垂下,散落在周边铁器上。被他“借走”的军刀,已经擦拭干净,放回了一边的架子上。 “你的技能,和系统有关。”庄遥生觉得头疼,蹲在地上,打开手提箱,把里面的火器一件一件取出放回原位。 “技能【偷天】,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系统的管制。”金鳞接过剑伞的短刀部分,咔哒一声卡进了一边的伞柄里。 既然剑伞已经归属金鳞,庄遥生也没必要把残缺的部件留着,干脆好事做到底全都送出去。 “那现在,不惜发动技能也要进入我的道具间,你想和我说什么?” 和聪敏人说话就是不费事,金鳞眯起了眼睛,缓缓道:“我要在你这里寄存三样东西,接下来我们每一次见面,你都会还给我其中一样。” 对方帮了自己,庄遥生没有理由拒绝,伸手道:“东西呢?” “已经在你身上了。” 听着好像是某种器官或者道具之类的东西。不会他说的三件东西,本来就是庄遥生的吧? “没有别的了吗?” 金鳞歪过头,想着了很久,敷衍了一句:“小心协会。” 彻底离开《钟表》后,庄遥生来到了博物馆正门。协会的医护人员正在大张旗鼓地抢救伤者。最严重的是三天前的那一批人,大多脱水昏迷,只能尽快送往医院救治。其次是在副本内死亡的玩家,他们的伤势往往没有副本内那么严重。千成烨摔得那么惨,现实中也只是浑身上下起了乌青。尽管如此,协会的人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伤患,一个个做了基本的体检和心理调查。 被卷进副本的普通人大多认为这是一个荒诞的梦。只有谢桔,呆呆地望着白色的货车,一言不发。 庄遥生朝众人打了一遍招呼,就回旅馆收拾好行李,买了最快的车票赶回了S市。 有一件事,他没有和所有人说。 在副本内戴上道具“好感戒指”的时候,只有佩戴者本人能看到戒指显示的数值。 在他接触到的所有人中,有几个人对他的好感度值得注意。 青衫眼镜:15% 魏铮:一开始是3%,后来上升到55%。 安吉尔:0% 或许是因为触碰金鳞的时候他开启了技能,混淆了系统对他的定义,导致好感戒指也对金鳞进行了检测。 金鳞对庄遥生声的好感:98% 如果戒指没出错,这个数值是不是高得离谱了? 庄遥生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手指一下一下地在笔记本上敲着,连打出一串“xxxxxxxxxxxxx……” 道具间里,他还向金鳞问了一个问题。 既然自己没有和金鳞相关的印象,会不会代表着,在《钟表》的其他世界线里,他们有过交集? 金鳞的回答和问题完全搭不上边。他说,在成为副本之前,钟表只是一个和银皮箱一样的现世道具。 现世道具……它的效果……庄遥生马上就想到了协会、节点和截然不同的世界线。串联起来,就好像是协会使用了一个叫做“钟表”的道具改变了世界线,以少数几位节点人物为祭品,换取了更平稳光明的未来。 用小的悲剧,阻止更大的悲剧。 这个推论还没有可以佐证的证据。 而且比起协会干的那些勾当,庄遥生更好奇和金鳞有关的事。他是谁?他对协会了解多少?他是驱魔师吗? 在协会的内网输入金鳞的信息,跳出来的是一个【权限不足】的警示。 回家后,庄遥生发现自己的银行卡被裱起来装进了相框,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庄遥生逮住下班回家的魏清,质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魏清给出的理由是,这可是已逝的好兄弟的遗产,当然要好好保管。 “其实那串密码只能打开协会交易官的保险库一个名叫‘沙多’的保险箱。卡不重要,存在交易官那里的才是一个驱魔师一生的财富。”庄遥生无奈地把相框摘下来,取出自己的银行卡。 魏清:“所以你存了什么?” 庄遥生:“我走过的每一个副本的报告。” 魏清:“……”这就是驱魔师的浪漫吗? 接单上门的师傅:小伙子,你要装点啥啊,订这么贵的相框,结婚照? 魏清双手举起一张巴掌大的卡:这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钟表(完) 第33章 第三个副本——异世界的《远征》 庄遥生不是没有想过,在协会的指示下,安曦安排他和魏清接触,也是在《钟表》背景的前提下。 节点2、3、4都没有金鳞的身影,那么他应该在未被展示过的第一节点内。道具也是系统的管辖范围,如果说金鳞仍旧带有节点的另一条世界线的记忆,也就可以解释他对庄遥生的好感度为什么高达98%了。 那么协会的举动也可以理解成,为了防止重现第一节点的另一条世界线,试图让第三节点被埋没的世界线——庄遥生和魏清的联系,重新走上正轨。 可是,协会这个举动会不会太有失妥当了? 庄遥生用食指揉按自己的太阳穴,为魏清讲解协会考核里一些难懂的知识点。 庄遥生:“副本《红帽》是本世纪早期协会最常用的新手副本。它的流程也很简单,进入森林,躲过灰狼的袭击,和小红帽汇合,来到林中小屋。这个时候,灰狼一定吃掉了住在小屋里的奶奶,伪装成人类等待小红帽。你只要找到猎人,借用他的金剪刀,救出小红帽和奶奶,就算通关副本。” 魏清:“可是只有杀死boss或者达成真结局才能结束副本,《红帽》里面的boss被反复杀死,却一直没有关闭,是因为没有人达成真结局?” 庄遥生:“副本已经关闭了。” 魏清不饶不休:“那结果是,灰狼不是boss还是有人达成了真结局?” 庄遥生暴躁地按着自动笔,尽力解释:“这要进入系统日志才会知道。” 魏清:“难道就没有人好奇吗?” 庄遥生试图结束这个话题:“没有人好奇。” “副本总共只有四个NPC,其中一个是boss,走剧情杀死灰狼能通关,却不能结束副本。有人试过提早杀死灰狼吗,或者说救下奶奶?副本的名字是《红帽》,不是《小红帽》,一字之差,是不是暗示其实戴着红色兜帽的小女孩有问题?” 庄遥生忍无可忍:“它是一个新手副本!” “新手副本被使用的意义就是:安全、重复、能让新手体验副本的氛围。” “不是让你来钻牛角尖的。” 如果庄遥生有罪,应该让他去整理爱德华老师的研究材料,而不是在这里教魏清如何分析副本。 “好吧,那我们看下一个问题”魏清从一堆资料里抽出一张草稿纸,“半现实副本会对现实造成多大的损害,具体举例的副本是?” 庄遥生扶额:“半现实副本和自然副本的不同之处是时间差。自然副本大多开启在自然|灾|害之前。你要是能遇上半现实副本,基本就是踏入了地狱。副本是直接在现实开启的,唯一的区别是可能会排斥部分生物,没法拉入这个区域内的全部人。最近一次有记录的半现实副本,还是在战争年代,要是协会今年的题考这个,或许我应该以爱德华的名义给首席会写份提议书,提议撤销那些出题人的薪资。” “安吉尔系列……” “打住。”庄遥生喝了口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安吉尔系列据说使用的是一个巨大的世界地图,只要有玩家走完副本主线,就会即刻关闭副本?” 叮咚一声,庄遥生的笔记本接收到一封邮件。 “嗯。而且安吉尔副本的可怕之处是,玩家是完全进入副本的。和大部分只有精神进入的副本不同,如果玩家在安吉尔系列里失去了一条手臂,回到现实后手臂也不会长出来。这导致‘无法进入道具间’倒变成次要的了,毕竟安吉尔系列中,玩家有很长的时间去收集自己想要的道具和称手的武器。” 魏清从书堆里挖出了一本半截手臂高的书。蓝白相间的普通封面上写着《玩家技能统纲》几个字,扉页则标注了负责编写的人员,足足有七十四人。排在最前面,就是“谭继”这个显眼的名字。 “你的技能是【幻想症】对吧,在这本书里被归类到了精神系技能。” 这本书只是一个分类用的查询表,具体要详细了解里面记录的每一个技能,还要翻阅同系列的其他书籍。 “但是它的分类很模糊,有的技能也和精神有关,却被归到了贤者系。比起介绍,它更像是一个记录,过个几年就把新出的技能塞进不同的目录里。” 想必编写这套书的谭继也苦恼了很久,才出此下策。 看来得把协会的历史也加入学习书目了。否则面对如此庞大的因果信息,刚接触的新人总有会弄不明白的地方。 “其实这和系统也有很大的瓜葛。”庄遥生从小跟着爱德华,接触的都是协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协会中的变化和发展也算是无形中知道了不少。“在一些和协会运作体系有关的书籍中,系统是在信息时代之后诞生的产物。在那之前,也是有‘技能’这个定义存在的,只不过更稀少更笼统。大部分驱魔师,进入副本,就是要凭自身的技能和过人的副本经验活下来,他们工作纯粹就是驱魔,而不是终止副本,这才有了这个称谓。后来系统被研发投入使用,才有了广泛意义上的技能和各式各样的道具。” “你知道协会的首席会吧?那是由拥有不同强力技能的驱魔师构成的。自古以来,都是六位,传承者们的技能也都有相似之处。技能的分类,就来自这里,亘古不变。协会的学者们在负责撰写的时候,应该是参考了这部分内容,将所有的技能分为贤者系、感知系、精神系、因果系、效果系和干涉系。前三种延伸了驱魔师在现实中的特性,后三种则是凭空获得的能力。首席会的后三位驱魔师,也会更换得更频繁。” “在人物传记中,安吉尔的技能【冒险者】就是因果系的技能。不过她的技能内容,至今都没有给出详细的说明。我们只知道,她的双手直接触碰到东西可以触发技能。” “你现在看到的所有书籍,里面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协会历史的影响,某一个时间段的分裂、不同地区的处理方式、还有驱魔师对自己行业的信仰。应付考试的话看看书还半斤八两,可是要搞懂里面蕴含的学识,就要话一辈子去研究。” 庄遥生打开邮件,愣了一下。 魏清凑过来问道:“是什么?” “来自协会的召集令。”庄遥生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亲爱的A级驱魔师庄先生,协会正式邀请您在12月的第一个工作日在亚洲分部集合参与今年的安吉尔系列副本。此召集令不可销毁不可遗弃,允许转让。” 邮件的末尾,还打上了庄遥生的驱魔师编号。如果申请转让,就必须去协会办理手续。 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庄遥生都必须为年底的召集副本做好准备。 和镶嵌在梦境中的副本《村庄》一样,因为安吉尔系列副本自身的独特性,玩家不允许带入任何道具。当然,银皮箱和好感戒指这样附带道具性质的现实物品,还是能钻个空子的。 为了安全起见,协会不会公布被召集的驱魔师名单。协会的行事风格并不光明磊落,所以有对立的群体处处来干扰协会工作,也不意外。 但能找到一两个同路的人提前沟通,总好过一头雾水扎进陌生的副本。 庄遥生先是问了胡克和爱德华,两边都没有驱魔师收到召集令。第二通电话打给了千成烨。《钟表》副本结束后,千成烨留在现场和每个人都添加了联系方式。一番寒暄后,才知道经历《钟表》的十五个驱魔师,只有庄遥生和阿尔贝德的一个人被协会召集。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庄遥生隔着电话,正在给另一个可能受到召集的人发邮件。 “这样吧,我把联系方式推给你!”千成烨说着,发过来一个联系人。 庄遥生加上了好友,只见对面飞快发过来一大串信息。 “鄙人陈取风,C级驱魔师,技能道具面谈,交易请联系中介阿猫,一口价不给刀。目前隶属攻略组‘阿尔贝德’,合作方面请联系队长元喆,联系方式见协会官网阿尔贝德相关信息。不带新人!不带新人!不带新人!” 他也发过去一条消息:“你好,我是庄遥生。” 同时笔记本叮咚一声,收到了好友邮件。庄遥生打开,对方并没有受到召集令,不过因为私人原因,需要去分部办理召集令的转交手续。也就是说,这个人会参与年底的安吉尔副本。 “请问……”手机弹出一条未读信息。 “我们见过的,钟表。我是那个拿箱子的。”庄遥生回复道。 “哦,走单的。” 陈取风沉默了一会儿,又发了一句。 “自动信息该改了,元队长回不来了,阿尔贝德由安雅之那个小丫头接手,很多老成员都退队了。” 庄遥生一点也不解风情:“死了?” 陈取风倒是不介意,“对方正在输入”了一会儿后就发过来一条消息:“不是,进精神病院了。嘴里一直嚷着看不见的墙,看那样子,是很难重新进副本了。要进去,也得能活着出来才行。” 也许是网络让不怎么熟悉的人更健谈,他还问:“你有没有认识什么不错的攻略组?” 庄遥生在国内混的时间不长,国外的队伍倒是打过不少交道,刚发过去几个,就看见陈取风答道。 “得嘞!看来这些都是比较疯的,拉黑名单了。” “别担心,我会按照生存率去找队伍的。” “毕竟人活在世上,命第一条。你们年轻人无牵无挂,我们可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唉,这次要不是我兄弟快要当爸爸了,谁替他接这档子走钢丝的活。” 看着陈取风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庄遥生心里又温又苦。谈妥了见面时间以后,看着“回见”两个字按下了发送键,就回书房去给魏清补课了。 第34章 远征(序) 漆黑的客厅里,只有厨房里透出来的微弱亮光。 显然厨房里的人没开灯,只有热水沸腾的声音和轻到极点的咽呜。 起夜的庄遥生竖起耳朵,除此之外听不到别的声音。夜里实在是太安静,没有虫鸣,没有风声,没有人活动的杂音。他的耳朵里,满满的都是心跳噗通噗通,然后是厨房里传来的异响。 魏清在做夜宵? 庄遥生缓缓吸了一口气,没有闻到食物的味道。魏清下厨的动作向来利索,一看就是一个人住惯了。可是现在厨房里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似乎在等待什么。 脚尖贴着冰凉的地板瓷砖,庄遥生凭借对家里的熟悉在一片漆黑中前进。尽管他对自己的身手有充分的自信,还是在前进的路上摸上了客厅角落里的扫把握在手里防身。 厨房里到底有什么? 他从门缝里窥探。 炉灶上架了一只桶一样大的锅,里面发出不友好的咕噜声。一个佝偻的人站在锅边,橄榄球一样大的眼睛随着沸腾的声音灵动地转来转去。祂的手上抓着一根散了又卷卷了又散的麻绳,一路拴到地上的一条腿上。而那断断续续的咽呜声,就是这条断腿发出来的。 都说精神系技能者的情感极度内敛,尤其是和想象有关的人,在副本内,他们绝对不会产生名为“恐惧”的情绪。 可是庄遥生现在感觉到一股恶寒,将要和他空肚子里的胃酸一起反上来。 他的手已经放在门边,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打开这扇再普通不过的厨房门。他的手里有长柄武器,虽然只是一根塑料扫帚,但聊胜于无。厨房里只有一个人,而且没有注意到他,要偷袭制服这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成功率可观。 可是他不敢。 恐惧已经将他收为奴仆。 他害怕那个奇怪的生物回头,然后用大到恐怖的眼睛看着门缝里的他,嘿嘿地笑起来。 他想逃跑。 魏清还在另一间卧室里睡觉,得去叫他。 庄遥生背过去,只觉得背后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再看着他,目光如炬。 有一只手,轻轻地蹭过他的脸颊—— “睡得很累,做噩梦了?”魏清泡了两杯速溶咖啡,一杯放在了庄遥生的桌子上。 庄遥生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因为应激反应,这双进行过无数次精准操作的手正在止不住地发抖。 他突然觉得很冷。 进安吉尔副本前,庄遥生打算去交易官许诺那里买点合适的道具。刚好那位接了别人召集令的老友也要去买一点趁手的武器,两人就约在了协会分部楼下的咖啡馆。 门还没出,庄遥生就看见热搜上发红的“出山小道士好可”的头条,生出不好的预感。 一到咖啡馆,年轻男女已经将前门围的水泄不通,好几张路人照都蹭蹭窜上了热度。打电话给安曦问她怎么回事,对方也一问三不知,只说不是协会的安排。 最后庄遥生无奈之下站在人群外打开了播放量第一的视频。里面的内容是在一辆过山道的公交车上,坐在最后排的一个穿宽袖衣服的年轻男子低头小睡。摄像的人又凑近了点,那人双手抱胸,眉眼如锋,一只黑色书包放在隔壁座位上,似乎没有多余的行李。又多靠近了一点,那人被吵醒,投来嫌弃的目光,墨一般的眼睛里缱绻书生气。拍摄的人发出惊喜的小声尖叫,不愿再打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视频里的主人公再熟悉不过。 庄遥生一抬头,一个穿卫衣带兜帽的人拽着他的手就走。连着快步走过了两条街,遇到一个卖肉夹馍的小店,两人才停下来。 只见那人掏出钱,心平气和地买了两个肉夹馍。 “你这次出山,算是直接出道了。”庄遥生平日里说话不多,此时确是在面无表情地嘲笑眼前的人。 那人也不恼,见小店老板手快,两个热腾腾的肉夹馍很快就做好了,便接过来递给庄遥生一个。“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此刻把自己伪装得严严实实的人就是他此行要见的人,也是接下来一起下副本的队友,李舜。爱德华很喜欢在每年夏天的时候到老道士的山上避暑,庄遥生自然也和李舜度过了小时候的每一个暑假。后来爱德华接了研究的活,庄遥生也开始自己琢磨副本,两人之间便只剩下了网络上的交流。 某个深夜的凌晨四点。 李舜:“睡了吗!” 庄遥生:“还没。” 然后回想起李舜那边应该是大白天。 庄遥生:“现在不是白天?” 李舜:“我要去下副本,能不能帮我网课签个到?” 庄遥生:“我的地址在国外……” 李舜:“我赌胡克在你右手边。” 庄遥生:“……” 庄遥生:“哪种副本?游戏,还是协会?” 李舜:“副本《贪狼》,和星象占卜似乎沾点关系。” 庄遥生:“boss会具有神性?” 李舜:“嗯。” 李舜:“签到吗,哥?” 庄遥生:“不签,阿舜哥哥。” 两个面对面极度高冷的成年男子在网络上相互吃软饭的场景实在是太玄幻。 不过李舜也没有向庄遥生求助副本的事,在拒绝签到后这个事情就像书一样翻了过去。 “不过,你为什么被一路跟到了协会门口?”庄遥生吃了以后热乎乎的肉夹馍,话里满是鄙夷。 李舜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互联网发展得这么快。那个公交上视频传开了以后,就有人找到了山脚便利店里的一张被偶然拍下的照片。好不容易甩掉了看热闹的人,又在咖啡馆等你的时候被认出来了。” “你再不向协会申请救援,恐怕家底都要被扒光了。” 一说到协会,李舜更绝望了:“上热搜的时候就上报了。协会的态度好像更希望送我出道。你是不知道,协会高层一直分为两派,一派为隐世派,维持着现在藏匿在大众之下的现状,另一派为现充派,希望驱魔师们能站在世人的视野中,获得合法合理的地位。恐怕我就是现充派开始动作的契机。未来或许不会是所有的驱魔师都被曝光,但至少我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那不是正和你意?别和我说你没有打入协会高层的想法。”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拐进了一条没人的小巷。左转右转后,来到了一家被改造成古董店的寻常人家的门前。 据说协会前会长老头生前退休以后,就和现任的交易官许诺一起打理亚洲分部的交易馆。这座场馆现在就镶嵌在巷口人家,如果是第一次来,免不了要迷路上个把小时。好在庄遥生和李舜都是交易馆的常客,找个入口还是小事。 迈过点了熏香的玄关,里面是一览无余的宽廊,误入此地的普通人,也就走到这里为止了。 庄遥生掀起右侧看起来像是装饰的长幅,一尊面目狰狞的铁将军映入眼帘。左边为“卖”右边为“买”,他们此行来交易馆为的是选购中意的道具,自然要走右。 向铁将军出示了证件后,道路放行。两人通过了一条长得枯燥的狭窄通道,来到了一间客房。房内一张四角小桌,两边各摆了一把红木圆凳,桌上还留有几滴凝固的蜡泪。 刚走进房间,两手边的烛灯一晃,噼里啪啦地剧烈燃烧起来。仅仅数秒内,就化了大半。 门帘一掀,另一侧走来一个端着烛台的穿夹克衫年轻人。他鼻梁上上架着黑色的眼镜框,论扔到人群中也是找不出来的普通相貌。 他把蜡烛从烛台上取下,往桌子上滴了两滴热蜡,用以固定放置新的蜡烛。 “两位支付了一支蜡烛的时间,请问要向我买什么?”他就是许诺,亚洲分部的交易官,价格贵得离谱。 庄遥生先坐了下来。他买东西从来不用挑挑拣拣,此次前来,是为了向许诺预定一样道具。 “什么时候收了长刀,什么时候联系我。要求是可绑定的道具,也就是武器,附带效果偏主动性。” 许诺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庄先生打算付多少定金?这段时间找我要刀的人可不算少。” 庄遥生也不收敛,直接给出了一千积分。 “嚯,这得过几个副本才能收入囊中?”许诺拍了拍手,一个长得像娃娃的少女捧着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 感叹归感叹,划走积分的手比谁都快。 手下敲着键盘,嘴上还不忘挖点商机:“我记得你不用这种好看不中用的武器,前几年在凯文那里买的都是些军备类型的道具。怎么,军火库不要了?换口味了?有没有考虑过在我这儿出手?” 庄遥生什么都没说,起身把座位让给了李舜。 李舜比庄遥生还霸道,直接拿了个单子,有的现场买走,没有的付了定金先预定上。好像积分是什么囤积已久的滞销货。 许诺和娃娃少女忙前忙后,赶在蜡烛燃尽前敲定了十一件道具的转交协议,还有七件道具的预定手续。 “李舜,你这是要……”许诺在两人离开前关切地问道,这也是他在两个小时的会面里以许诺而不是交易官的身份说的唯一一句话。 李舜的肩比着庄遥生的肩膀,竟还要高上一截:“重新开始下副本,只有一件【醉里雕花】可不太够,你说是不是?” 李舜:我觉得应该多买点,以备不测。 庄遥生:别买了,每次见了boss你扛起【醉里雕花】的动作可不比我掏枪要慢。 李舜:总得给boss玩点新花样啊! 庄遥生:好家伙你搁这儿日新月异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远征(序) 第35章 远征(一) 其实安吉尔副本无法带入任何道具。李舜会如此放肆地购入,也会是因为和庄遥生凑上,一起摊一份门槛费罢了。 交易官的时间有限,总不能来一个人随便逛逛都要挨个接见,只能设置一个不高不低的前置费用,让每个前来交易道具的人都谨言慎行。 来三趟不如一趟解决,可以省下不少开支。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恶补安吉尔系列副本的世界观和地图。庄遥生和李舜都是第一次接触安吉尔系列,需要学习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好在协会预留了一周的时间,为驱魔师们开放档案馆,提供相应的伙食住宿。还没到开馆的时间,就有一半的住房登记了姓名,或单人一间、或双人一间地领走了。由此可见,协会是随机抽取各个等级的驱魔师,并没有让一个队伍里的人全都葬送在一个副本里。 填写完身份信息,庄遥生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那个在《钟表》的选项里出现过的协会的首席顾问——谭继。 十二月已经入冬,环境温度也一跌再跌。这位首席顾问围了一条深棕色的围巾,穿了一件绒毛大衣,脚上穿的是一双手工制作的中筒靴。简直就像来考察的。 协会的工作人员也以为他是来考察的:“谭先生来视察吗?您就放心好了,档案馆会按时对驱魔师们24小时开放,不会违规的。” 谭继露出一个浅笑:“我来办理入住登记。” 工作人员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理解出现了偏差:“您是要多留几天?我们马上准备!” 谭继脸上笑意不变:“我是来为安吉尔副本做复盘的。” 工作人员:“您要更新档案馆的档案了吗,需要帮您调来多少名文职?” “……”谭继在聚过来的无数工作人员的围观下,从提包里取出一封盖了协会火漆的信封,让后展开,慢慢地念了起来。 “亲爱的首席顾问谭先生,协会正式邀请您在12月的第一个工作日在亚洲分部集合参与今年的安吉尔系列副本。此召集令不允许转让。” 这份召集令和发给驱魔师的有一点不一样。首先,谭继没有驱魔师证书,自然也更换了前面的职称。后面的“不可损坏不可销毁”被抹去了,还加上了一个不可转让。意思是必须得谭继本人来,任何人都不能代替。 “就是这样。协会的那群老头子看我不太顺眼,想方设法地给我使绊子。” 在说出“那群老头子”的时候,周围协会名下的工作人员脸色都变了,只有谭继一人,嘴角还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吐字不紧不慢。 话刚说完,人群就四散开去做相应的准备工作了,当然更多的是传播首席顾问不被看好的八卦。 庄遥生和李舜都没有看热闹的习惯,确认了房间号以后就离开了。在登记现场有不少试图抱团的人在拉帮结派,进了副本以后还不知道是帮派还是替死鬼,眼不见为净。 接下来几天档案馆附近的氛围都极其压抑,像极了考试前的学生,一个个都在埋头苦看,把每个活着回来的驱魔师的报告都翻了个遍,希望能找到保命通关的关键信息。 只有庄遥生和李舜,一人拿了两本厚厚的书。 庄遥生手里的一本是《安吉尔系列-异世界编年史》,一本是《冒险家协会守则: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冒险家》。 李舜手里的是《安吉尔系列副本大地图及人文地理》和《异世界怪物百科》。 办理了出借手续后,两人打算在三天内看完手里的两本书,然后交换着看。至于检查两人到底记住了多少,就要用到从专门研究安吉尔系列的文职官那里要来的的入职考试题库了。 除了他们,后两天借走复印本的还有几位。其中的一个,因为多次在图书馆惊奇到喧哗差点被列入黑名单。 “天哪!这就是因果系首席安吉尔一战成名的那个副本吗!这个戴眼镜的老妇人boss看起来好强!!!” 值班的管理员咳嗽了两声,示意安静。 “哦哦哦哦哦还有这个!”他的目光又被另一个册子吸引。 管理员咬牙调出这个人的资料,犹豫今天晚上吃什么。 “这个文件夹就是传说中出现过名为安吉尔的NPC的副本吗,咦?里面怎么是空的?难道是失窃了!!!” 管理员夺过副本《钟表》的档案袋:“这份是机密项目。还有,在档案室要保持安静,不得大声喧哗。” “哦哦哦哦哦是这样吗?要怎样的权限才能浏览?” “最高权限。”管理员当着这个吵闹的人的面,在电子平板上把这个叫做常樊斌的人设置为三天内禁止进入档案馆。 兴致勃勃的常樊斌只能借阅几本感兴趣的书籍,怆然离去。 “副本《远征》开启。” “已确认该副本从属安吉尔系列,沿袭其大世界机制。” “已取消道具间。” “技能模板确认录入。” “请各位玩家做好正式进入副本的准备。” “正在对玩家进行统计。” “32……” “256……” “331……” “共计331名玩家。” “再次确认技能模板,无错误。” “系统提示:进入副本后请优先完成冒险家注册,即可获取副本内道具,否则道具获取失效。” “最后,祝各位顺利通关副本《远征》,凯旋归来。” 玩家们进入副本后,所有人都出现在了一座神殿里。没有道具间,没有出生点,没有过渡的黑夜。好像系统刚说完话,每个人都在下一秒发现自己突然来到了别的地方。如果他们不是驱魔师,不清楚自己是进入了副本,恐怕会怀疑自己先前的记忆是否是一场虚幻的梦。 神殿的前方站着一名戴贝雷帽的女性,她指引着玩家往神殿上面走。 庄遥生被夹在队伍中间,和李舜隔了好几个人的距离。队伍在引导者的要求下排成了一条单人的长队,往后一路延伸,好像一只长长的蜈蚣。 靠近引导者的时候,庄遥生试着向她提问:“神殿的上面有什么?” 引导者面带微笑地回答道:“那里有大祭司和他的水晶球,他会为你们冠以尊贵的称号。” 说实话这位引导者和安曦有几分相似,这让庄遥生打消了继续询问的想法。既然要走到神殿顶端才会触发主线,那就走到了再说。就算副本打算来给玩家表演一个一锅端,他也有技能【幻想症】可以保命。 走了大概十分钟,总算看见了大祭司和身影。 玩家一位接着一位上前,接受大祭司和神殿的洗礼,被冠以独特的称号。 说是称号,其实就是职业而已。 排在庄遥生前面的人有的被授予了“刺客”,有的被授予了“拳师”。等到庄遥生来到白发苍苍的大祭司面前时,之间亲爱的大祭司朝灰蒙蒙的水晶球发了半分钟的呆,然后眨巴眨巴眼睛,颇为像样地宣布道:“你的职业……称号是,牧师!” 刚刚,是不是,好像,说漏嘴了? “恭喜你!年轻的孩子!获得了百年一遇的称号!”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刚刚他给其他玩家授予“厨娘”称号的时候也说是百年一遇,这个还更可信一点。 接受了洗礼后,玩家就被依次送出了神殿。 来到室外,才能看到,室内宽敞堂皇的神殿其实坐落于一座高山之巅,白雪皑皑的山路往下,途经三两个村落,才能进入繁华的主城。 如果这个时候往山下走,恐怕会迷路。庄遥生看着乌压压的云,一边观察各个玩家的情况,一边等李舜。 离开神殿的李舜眼里七分绝望三分无奈:“那么多职业,为什么那个老家伙偏偏要挑一个‘弓箭手’???” 庄遥生看向李舜的眼神满是怜悯。 要让一个两米距离扔飞镖都脱靶的人去做弓箭手,无异于让庄遥生去看懂起起伏伏的股票行情——隔行如隔山,谁做谁难堪。 李舜感慨道:“爱德华先生是医生,你做牧师,意识也不会太差吧?” 庄遥生不可置信地看了李舜一眼:“用枪可和手术刀差远了,扣下扳机的时候你只需要瞄准动动手指,既然要救人,你就得保证对方活着的前提下再动刀子。你想想,指间压着手术刀,抵上的会是一个一直热乎的生命,那才是对人极限的考验。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为什么现在不跟着爱德华老师做事了。” 他的意识是,杀人,他可以,救人,做不到。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这是只有医者能感受并承受的对生命的敬畏。 李舜更加崩溃了:“所以我们是一个瞄不准的弓箭手和一个救不了人的牧师???” 庄遥生:其实也不是救不了,可以先击杀敌方,就不需要治疗队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远征(一) 第36章 远征(二) 等到风雪小点后,庄遥生和李舜跟着另一大队结伴的往山下走。 驱魔师里面不是人人都是心善的菩萨,也有喜欢耍手段的宵小之人。比如现在和他们走在一起的人里,就有一对七八人的临时队伍,领头的就是在档案馆外面拉拢低等级驱魔师的家伙。 玩家们现在都两手空空,安吉尔系列副本中又有数不尽的魔兽,如果在下山的路上遇到危险,先不说会不会四散而逃,一定会有人将其他玩家作为诱饵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走了一段路后,终于有玩家无法忍受山上的严寒天气。神殿内有舒适的温度,大部分玩家又都穿着冬装进入副本,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自己单薄的衣衫在暴风雪中是多么不堪一击。他们在短暂的交谈后开始陆陆续续返回神殿,似乎想等到暴风雪过去再下山。 可是这里不是现实,而是副本。副本的要求是玩家在暴风雪时段找到下山的路并且到达主城完成冒险家注册,玩家不完成任务,暴风雪这个条件就不会消失。 劝诫是徒劳的。没过多久,就有大半的玩家打了退堂鼓,下山的队伍只剩下依靠拉拢组建起来的小分队和庄遥生李舜谭继三人。 庄遥生的家乡就是一个气候苛刻的地方,要论在寒冷中坚持的时间,他会比其他在温带土生土长的人要更有自信。李舜也习惯于严厉的自然环境。只要两人顺着路找到一个落脚的村庄,也能勉强在三天内赶到山脚。 谭继倒是不惧风雪,睫毛上挂满了霜,可是每次都能在迷失方向的时候带领众人重新回到正确的方向。 不过那支小队里也有馋谭顾问的围巾的。人在寒冷的情况下,总是会幻想暖和的衣物,想象它们能给自己带来至高的幸福——温暖。在路上走走停停的时候,庄遥生不止一次听到那群人在风中议论那条看上去十分柔软的围巾。 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空有围巾是不够的。在冰天雪地里,就算一个人浑身都裹上了厚重的保暖衣物,但是他一动不动,也不会离开寒冷的环境。等待这个人的结局只有:在雪地里冻死或者饿死。 没错,现在他们没有食物。副本没有为玩家提供任何吃的、穿的、住的,给予的只有一个空有名头的称号,目前也没有任何实际作用。 途中,这支下山的队伍也不是没有看见过可以躲避风雪的小木屋。 还没走近的时候,谭继就摇了摇头,告诉众人,那栋木屋已经废弃了很久,没有用来烧火取暖的干柴也没有足够的食物,如果执意到那里去过夜,结局只能是和木屋一起被埋入一夜的积雪中。 一开始,临时小队还会听从这位首席顾问的建议,忽视途中的避风港,继续在冰冷的风中走着下山的路。一直到路过的第三个看起来很亲切的小屋,终于有人坐不住,提议去那座小屋里避一避刀削似的风。 这一次,谭继没有反对。 不过在进入小屋前,他问了一直跟在队伍末尾的庄遥生一个问题。 “这栋反复出现的木屋,是你的技能效果吗?” 庄遥生一口否定。技能【幻想症】的应用范围有限,如果是一两件御寒的棉衣还有可能,直接在雪山上造出一幢木屋?那恐怕得是接近神级的技能【妄想症】才能做到的事。不过精神类技能大多都因人而异,究竟有没有人能办到这一点,依旧存疑。 但是,谭继的说法很有意思。 反复出现的木屋。 他认为,眼前的这栋木屋,和先前在路边出现过的是同一栋? “你说它反复出现,有依据吗?” 谭继坦白道:“木屋的门口,有一株盛开的茶花。” 在风雪中,视野很差,庄遥生一直没有注意到,在木屋的门前,一块不起眼的雪地下,屹然独立着一株山茶,血红的花苞在漫天冰雪中盛开。 这是不合常理的。 可是这里是副本,有数不尽的条件去促成不合常理的现象。 一个boss、一段剧情、一个支线、甚至一个死亡陷阱,都能够以不合理的方式降落在玩家面前。 一栋木屋的前面种活了山茶花,那是有待触发的隐藏。 三栋木屋前面都种了同一种颜色的同一种花,就很难解释是这个地区的人有独特的手段和独特的爱好了。 由此判断,三栋木屋其实是同一栋,也没有问题。 在庄遥生和谭继对话的时候,临时小队已经欢呼着全部钻进了小屋。 “放着他们不管继续下山,还是进去看看?”庄遥生想借此试探一下这位首席顾问的态度。 谭继也是个明白人:“进去看看,说不定有道具。” 人可以不捞,道具不能放过。 庄遥生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抛出橄榄枝拉一个大佬做保险。谭继虽然没有驱魔师证书,却参与了协会内外无数资料的编纂,单从知识面来说,就算是在协会里待了三十年的老员工,也比不上这位“无处不在”的首席顾问。 更可怕的是,这位首席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正位于人生中的黄金时期。 李舜是没有意见。要快马加鞭下山也好,要做一个沿途的支线任务也好,他早就习惯于长故事线的剧情类副本,道具会有的,探索度也会有的,急也急不得。 就这样,三人跟着临时小队的步伐,走进了这栋诡异的雪中小屋。 小屋内部被细长的木条分成了三个窄长的“房间”,不论在哪一部分,都可以透过稀疏的缝隙看到隔壁空间的情状。靠近门的是中间部分,放了几个瓶瓶罐罐,墙上挂了一把炸膛的猎枪。左侧的空间里铺了一些稻草,看起来是睡觉的地方,右侧的空间里放了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里面空空的,只有几只偶然钻进来的虫子。 看起来,没有任何和花相关的线索。 庄遥生谭继李舜三人,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也没有发现可疑的物件。倒是临时小队的一伙人,已经开始快乐地安顿过夜了。 临时小队的队长叫毕策横,是在档案馆门口大厅大张旗鼓招募队友的人。他安排几个和自己走得近的人睡稻草,其他人凑合着睡地板。无论如何,他们都只愿意待在左侧,不想靠近挂猎枪的中间和摆了木桶的右侧,以免触发死亡条件。 可庄遥生他们是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待上一个夜晚。安吉尔副本的大世界有千千万万户人家,哪怕随机借住在一个村户的家中,都比在这种百分百会触发任务的地方要好。他们的目的是在不得不休息前完成任务,拿到道具,离开,然后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停留整顿。 木屋里的东西没多少,不到二十分钟,就出现了突破口。 在毕策横抱怨说三人走来走去影响其他人休息,又没有作用,这么嫌弃不如离开木屋另寻落脚点后,谭继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打开了木屋的门,想去外面看看。 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走出木门的谭继不仅没有来到木屋外的冰天雪地里,反而出现在了木屋内右侧的“房间”。 他的位置背对着木桶,正好和待在右侧区域的李舜面面相觑。 “你刚才就在这里吗?”李舜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 “没有,”谭继检查了一下自己和周围,发现除了移动的自己之外,没有任何变化,“我走出那边的门,就来到了这里。” 李舜并没有急于去验证谭继的话。面对如此匪夷所思的情状,他要先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真的谭继。 “你被大祭司赋予的职业是什么?” 谭继心领神会,露出微笑:“大祭司赋予了我‘骑士’的称号。” 李舜看似只问了一个问题,实际上是两个,还有一个是陷阱。大祭司强调了给予的是称号,而不是职业,这是只有玩家会注意的点。在玩家眼里,这些称号等同于职业,大祭司的刻意强调只会让玩家更了解这个世界的定义形式,是学习到的新知识的一部分。而对副本里原有的角色来说,两者可以混为一谈,会被轻易地忽略。 大概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玩家们被赋予的是称号,这一点不可改变,如果李舜说了职业,而谭继没有否认,就真的出了问题。 当然,前提是谭继不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含糊人士。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发现三栋木屋前都种着同一株花的。 李舜心底里也准备好了第二套方案。如果谭继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试探他的话,也就不必继续和他同行了。他们的任务是完成主线《远征》,不是负重训练。 把这个情况和庄遥生分享后,两人也决定试试。 庄遥生走进了离开的门,短暂地失去了知觉后也回到了右侧的空间。位置和谭继一模一样,背对着木桶。 李舜则把木桶推倒,也重复了相同的动作,结果仍旧没有改变,出生点在木桶前面。 三个空间之间并不算完全隔开。庄遥生这边发现了异常,进行反复试验的同时,毕策横那边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围观。当他们亲眼看见李舜在门口消失,又回到木桶处的时候,已经崩溃了一半。 “这么说我们出不去了?” “被困住了吗?” “毕队,怎么办啊!” “接下来会出现boss吗?” 他们看了看周围,只有四面墙壁:“这里没有躲的地方啊!” 机灵的人想到了右侧还有木桶,立刻跑过去吭哧吭哧把桶滚了过来,自己钻了进去。 几个人发现这种举动颇有安全感,纷纷也要钻进桶里,你争我抢,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别抢了!别抢了!”毕策横在这个临时队伍里也没有什么话语权,劝了很久才平息了这场闹剧。 比起找个地方躲起来,首要的是证明自己的队长地位。劝架已经够丢脸了,安静地待在一边等首席顾问把谜团解开坐享其成,恐怕会让他直接丢掉队长的位置。 毕策横在几个争抢的人的大眼瞪小眼中带着忐忑的心情走向了门。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说不定这次他运气不好,经过门直接就死在了里面。 直到短暂的失重感后,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在左侧的空间里。 怎么会在左边???是不是有什么条件不一样了???慌乱之下,毕策横心中一丝异样的感觉升起,他转过身,看见了后面咕噜咕噜滚动的木桶。 第37章 远征(三) “看来木桶的位置决定了通过门以后被传送的位置。”谭继不知何时走到了左边的区域,看似玩一般地滚了几下木桶,藏在里面的人仓皇地逃了出来。 其他人看到那个最先钻进木桶的人面色苍白地躲到了角落里,都以为他是恐惧过度,再加上木桶晃动的眩晕感,才会变得这么脆弱神经质。 而这个被吓坏的人,就算进了坟墓也不会对别人诉说待在木桶里的某一刻,内心突然冒出来的无尽的负面情绪。不仅仅是深不见底的恐惧,还有充斥着他身体每一寸的无力和疲惫。这些刺激不停地拨弄着他的神经,以至于他如果能在手边拿到一把刀,立刻就会不带犹豫地朝胸膛刺去。 逃离木桶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认识没多久的队友,活人的气息带回了一丝理性,总算没有让他被彻底击溃。 谭继看着窜逃的人,眼神冰冷。 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幕和首席顾问的举动有关。 毕策横只为队里菜鸡的行为感到丢脸:“还请首席别见怪。” 庄遥生插进对话的两人中间,和谭继交流了一下。两人用的似乎是别国的语言,叽里呱啦的一大串,旁人听得稀里糊涂。 交流完以后,谭继朝临时小队转达了庄遥生的想法:测量传送的冷却时间。 这个行为两三个人无法完成,人越多越好。 方法是:第一个人进入门,出现在桶边的一瞬间,下一个人进入,以第一个人从门到桶的传送时间为标准T,第三个人在T结束之前进入门。结果有两种,第二个人按时被传到桶边,或者第二个人和第三个人在小于2T的时间被一起传送到桶边。 毕策横询问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庄遥生回答道,为了制造出所有人都不存在于木屋中的一刻。 如果没有玩家待在木屋里,那么这个困局是不是就被破解了? 当然,失败了的话也就被传送回来而已。理论上,不论几个玩家进入这个小屋,门关上的那一刻谜题就已经启动,那么只有一个人进入的情况也不应该是死局。 解释清楚以后,临时小队的人就开始纷纷行动。没有人想被困在这个没有火没有食物的木屋里,找不到出去的方式,所有人都会饿死。 最重要的是,这个试验没有风险。他们的队长已经用自身行动证明了传送没有危险,那么再配合庄遥生做一个试验又有何不可呢? 很快试验就有了结果。T的时间大概有4.3秒,这是谭继得出的数字。如果第三个人跟着第二个一起传送,第二个人和第三个人都会在各自进入门4.3秒以后出现在木桶旁边。门的宽度一次只能过一个人,也就是说他们11个人要在4.3秒内依次进入门进行传送,才会在木屋内制造出“无玩家空档期”。 在全部离开之前,李舜捧起一捧稻草,撒在了摆好的木桶里。 木屋谜题并没有因为全部玩家都在传送过程中而被破解。 一位接一位玩家重新来到木桶前的位置时,所有人都惊奇地发现,木屋的三个区域内都被铺满了一层薄薄的稻草。 就算这段时间内有人将左侧的稻草均匀铺开,也不会有这么多。 毕策横用手掌确认稻草的手感,干燥而且温暖,和先前的是同一种。“这是……我们集体传送一次的结果?” 李舜感到无语,指了指木桶。 毕策横不解地走了过去,看了一眼木桶的桶底,同样也有一捧稻草。 “什么意思?” 李舜冷眼相对:“自己想。”然后走到了庄遥生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一些外语。 没过多久,谭继也加入了讨论。 只有临时小队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坐在重新堆起的草堆里,有的漫无目的地靠墙站着,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毕策横被李舜怼了一句,空有一肚子怒气:“你们谁听得懂他们说的话?” 队员无声地对视,然后纷纷低下了头。 “都变成哑巴了?!” “不会。” 找到了第一个出气筒,毕策横走到说话的人面前,训话一般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顺。”三十出头的男子并不畏惧,挺直了腰板瞪了回去。“要我说,你坐没个队长样站没个队长样,连队员的名字都记不住,攻略也指挥不了,做什么队长?” “我……”毕策横一下噎住,“当初可是你们求着我招进队伍的!” “招人的时候你在宣传的册子上黑纸白字地写着你是B级驱魔师,有超过八个副本的经验。可是我刚刚捡到你遗落的证件,B级是你的初始等级,如今已经掉到了C档。不会到时候你又和我们说,那八个副本,全是和协会的教学副本《红帽》一样的低级货色吧!”周顺吐字清晰,逻辑完整,一看平时就玩过不少依靠语言交流的游戏。 说话他还给其他队员展示了毕策横的驱魔师证书,等级评定一栏明明确确写着一个晃眼的“C”。 “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利用虚假信息招募队员的骗子!” 毕策横看到证书上自己的照片,眼前一黑,也不知道自己嘴里都在说什么,稀里糊涂地解释了一通,然后就发现队里没有一个人再正眼看他,都在大声讨论是散伙还是另寻出路。 只有周顺留给他一句话:“有时候人并不想这样做,可是到了最后,自然而然就会这样做。” 毕策横失了势,心情久久无法平复。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反应过来周顺说的到底是什么。 能招到七位队友,说明毕策横在档案馆门口的招募和宣传还是很有说服力的,至少他的初衷不会是找几个自己的替死鬼,而是真的想凝聚几个人的力量去通关安吉尔副本。 可是他做的不到位。不论是对任务的分配,还是对队员的了解,他都没有下过功夫。在紧急情况下,这样的一位队长是不会令队员信服的。眼睁睁地看着队伍在无形中分崩离析,毕策横只能慢慢地从一个整体转换到个体角度去思考如何存活。 其他人,都会无意间成为可以牺牲的棋子。 周顺心思细腻,更重要的是头脑清醒,富有在人性中沉沦的经验。他既然看出了这一点,就一定会找到一个契机阻止滑坡的发生。 遗落的驱魔师证书就是这个契机。 周顺从不相信毕策横会改变。相信陌生人,是他看来最愚蠢的事情。 不过,如果能换一个更强大的领队,他愿意继续做一个监督者试一试。 庄遥生和谭继讨论接下来怎么办。李舜提出,群众的凝聚力有限,如果只有他们几个,还可以多试几次观察不同的变化。可是再带上一帮人,没有目标的尝试只会让气氛变得疲倦消极。庄遥生倾向于将重点放在猎枪上,而谭继则觉得下一步应该将罐子放入木桶中。 统一意见时,庄遥生总觉得临时小队那边时不时投来炽热的目光。 这么快就不耐烦了? “一起进入门的时候,你怎么会想到往木桶里放草的?”谭继思考的时候喜欢垂下双眼,连说话都不带看人一眼。 李舜倒是喜欢盯着对方交流:“这屋子里也没有多少东西,能少做一次尝试就少浪费一次合作。” “哦?那如果触发了死亡条件呢?” “见过了这么多的副本记录,你有看到过一上来就直接给人判死刑的情况吗?玩家都是在任务失败或者被boss杀死。触发任务,去完成就好,撞见boss逃不掉,不要多想,上就好。”李舜说完,看了一眼庄遥生。 “有最默契的搭档,攻略的时候为什么要束手束脚?” 谭继还没说话,庄遥生先往李舜背后锤了一拳:“退休了一年的人不要拖在役驱魔师的后腿。” 李舜自知是开玩笑:“你小子拿了一个合集道具以后变得这么猖狂了?” 庄遥生嫌弃:“多久没练手了?” 李舜笑道:“那也比你这个近身格斗倒数第一的家伙要强。” 这倒是刺中了庄遥生的心坎。回国后一次是被魏清轻松撂倒,另一次是被魏铮反击败了下风。这两个有点相似的魏姓男子,真的打得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实力是不是真的下滑了不少。 李舜不用猜都从庄遥生的表情里知晓了七分:“不会吧,你最近真的吃瘪了哈哈哈哈哈?” “如果他考上驱魔师证书的话,你说不定还能和他一组进副本。”庄遥生确实两次落败,并不气馁。 “不会吧,半路转进行内的门外汉?”李舜话是这样说,眼里却满是期待。 提到年底的入门考试,谭继似乎也想到了别人,眼神在一瞬间也柔和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远征(三) 第38章 远征(四) 12月25号凌晨00:05时分。 魏清刚结束生日当天自己孤单一人的奔波时光,踏入了驱魔师协会亚洲分部的入门考试会场。 考虑到副本的开启时间不固定,协会给出的第一道难题就是调整作息。 笔试将于25号的00:30开始,所有参与考试的考生提早十分钟入场。 按照准考证上的座位号,魏清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完成了协会给出的120道填空小题和两道自由论述的大题。 协会不需要半斤八两的驱魔师。如果没能把握好时间出现空白的答题,考生的成绩将按零分处理。 魏清也不是天才,120道快速小题,他只能记得一半,剩下的都拼接了一些残缺的记忆,飞速地填上然后跳到下一题。大题的考点一个是举例属于精神系和贤者系的技能,越多越好。另一个则是情景再现简答,引用了预备列入教学的副本《魔药塔》,提问在和该副本的boss“魔女W”共处一室时该如何逃离。 因为是最新的教学副本,甚至还没经过职业驱魔师和在聘顾问们的检测,只有寥寥几张语言破碎的报告,没有人知道这个副本具体有哪些主线任务、隐藏任务、隐藏剧情、隐藏道具。就算有幸运儿偷偷用驱魔师的权限看过电子报告,也只能知道曾经触发过哪些死亡条件。 此刻,幸运儿魏清正在努力回想庄遥生的笔记本屏幕上呈现出的报告内容。撰写报告的驱魔师书面表达不到位,很多地方都描述得不清不楚,唯一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魔女W不会直接杀死玩家。 秉持着做题要胆大心细的精神,魏清提笔在卷子上写下:问问魔女W我可以走了吗。 笔试结束后,所有考卷都会被扫描进入系统,庞大的数据在短短10秒内被一一核对,给出初步成绩,再由工作人员二次审核。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吃完协会提供的豆浆和油条后,每一位考生的成绩都被投影到了四周的白色墙壁上。 一眼望去,三分之一的单元格里都是醒目的“0”。 看来光是禁止漏答这一条,就刷下去不少人。 找了将近20分钟,魏清才看见自己的名字,分数一栏上挂了两个绿色的数字:67。 勉强及格。 在查看成绩的喧闹环境下,会场的扩音器里传出主考官的声音。 “相信各位都已经得知了本次笔试的成绩。请各位落榜的考个尽快离场,确认及格的考生重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几乎没有考生注意到,那些拒绝离去的落榜者都被以何种形式带离了现场。 魏清回到座位上,安静地聆听着主考官的发言。 “在此恭喜各位通过了考取驱魔师证书的第一道门槛。实地测试分为战力考核和副本考核两场,希望各位再接再厉,一举拿下资格。” “协会设计本次入门考试的初心是检测各位的多方位素质。笔试部分中的大量填空题,是为了反映你们对驱魔师这一行业内的基础常识的了解程度。简答题的第一题,是对将来合作队友的技能的了解程度,第二题,目的是了解各位思维方式。” “虽然不论各位在魔女W的房间里做什么都没有关系,是否逃脱也没有关系,但是我们还是获得了两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第一份回答来自考生魏清,他的答案是询问魔女是否允许他离开。” 不少考生都笑出了声。询问BOSS的意愿,无非是把自己的性命拱手相让。这样的人也能通过笔试初筛的吗? 主考官清了清嗓子,以示肃静。 “第二份回答来自考生夜曼曼,她的回答是,待在房间里调查,直到魔女W请她离开。” 又是一阵爆笑。 让BOSS请她离开?!怎么,您是哪里来的贵宾吗,Boss刁难玩家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舒舒服服地放你走? 见场面无法控制,主考官直接放弃控制:“接下来,请两位上前解释一下答题的思路。改卷组将会参考你们的回答对这一题重新评分。” 夜曼曼的卷面成绩高达92分,即使丢了这道大题的分数也可以稳过。可是魏清就不一样了,如果改卷组觉得他的回答不切实际,把这题的分数拉到了零,他有可能因为不及格离场。 先上台的是夜曼曼。她的解释非常简短,只有一句话。 “我的技能是【妄想症】。” 能坐在下面的,又怎么会不知道技能【妄想症】是什么。可以根据想象力在副本内肆意创造消除事物的神级技能。据说只要持有者脑海中的形状稳定,就可以无限制地篡改副本。 有了这样的技能,区区一个魔女W,又有何惧? 不过还是有考生提出,既然是精神系技能,那使用者的精神状态,也是测评的必要指标。如果一个有强力精神系技能的驱魔师,san值总是在标准线以下反复横跳,便会成为队伍里的一个灾难。 主考官应要求在投屏上展现了夜曼曼近十年来的精神状态检测结果。恐惧指数一栏十年来填写是清一色的“无”。 所有的数据指标,都有一个参照值作为基点。可是“无”,就意味着被测试者无论何时都不会产生名为恐惧的情绪。 夜曼曼的精神稳定,可谓是前无古人后不一定有来者。 她即使面对魔女W,也能做出和答题纸上所描述的一模一样的举动。甚至很多考生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完成自己写的那些好似动作电影的花样答案。 更让人心惊胆跳的是,十年来,夜曼曼一直处于协会的密切管控中。那么在协会眼里,对她的评价应该远远超过这次笔试成绩的92分。 夜曼曼安全下台后,上来的就是魏清了。 他既没有那么优秀的技能面板,也没有攻略副本的经验。可以说,他在副本里的举动,完全依靠自身的敏锐的观察和直觉。 “我的答案是,询问魔女的意见。那么魔女针对我的问题给出的回答,只有‘是’、‘否’和没有回答,这三种。”魏清试图用预测的方式来说服考生和考官答案的可行性。 “回答是‘是’的时候,离开房间当然不会构成问题。没有Boss会掉价到在这种地方欺骗玩家。” “回答是‘否’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这至少证明魔女愿意与你沟通。她留住你一定有目的,而这个目的,当然不是杀死你,因为通过拒绝玩家离开而逼迫触发死亡条件,也是在副本的常规之外。已有的报告中明确说明,魔女W不会直接杀死玩家。副本喜欢让玩家自己走入死局,而魔女W也不会动手,剩下需要做的就是完成拒绝之后的任务,再离开。” “最后一种回答,也是最危险的答案。魔女选择无视你的提问。那你无法判断她是否会在你准备离开时动手脚,也没有办法主动挑起两人的对决。我是一个新手,既没有可以扭转局势的稀有道具,也没有和Boss正面对抗的武器。” “不过这是第一步,也就是向魔女提问的那一步失败以后再考虑的问题了。我觉得在实际行动前,通过这样一个提问来确定是否有任务和捷径,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步骤。” 魏清的解释,没有执着于如何才能离开房间,而是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做了一个初步的规划。 实际在副本中,玩家没必要在无任务提示的情况下非得离开魔女的房间。或许留下来才是上策。不过协会抛出的难题就是要你离开,那么考生给出的答案,也要象征性地“离开”一下。至少得有这方面的倾向。 就像夜曼曼的思路一样,具体在副本里,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还是全权取决于玩家本人。协会的指引,起不到丁点作用。 短短的五分钟内,考官们就魏清的解答,重新拟定了一个分数。 在所有考生的注视下,投影上的数字从67被修改到了75。 笔试就此告一段落。紧接着剩下的考生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考场——系统模拟的半现实副本。在这个占地只有十平米的小空间里,虚拟的训练AI机器人会对每一位考生的实战能力进行考核和评分。 第39章 远征(五) 讨论的结果,是将瓦罐放入装有稻草的木桶,众人进行第二次传送。 说到出门,第一个想到的道具就是钥匙。副本中不乏用钥匙作为最终通关道具的例子。要说这个家具少得可怜的木屋里有什么地方藏着钥匙,大部分人都和谭继一样把视线放在了中间区域的瓦罐上。 稻草放入木桶,集体传送后变成了满地的稻草。那么原本没有钥匙的瓦罐,成为那个变换的物品后,会不会凭空生出钥匙呢? 进入门之前,李舜理解了庄遥生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具有刺激性的危险物品通常会指向boss,解决掉boss我们一定可以出去。可是你觉得如果在这么一个狭窄的地方打斗,他们之中又有多少能活下来?” 庄遥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猎枪,又看了一眼乖乖排成一队一个接一个进入木门的新人驱魔师们。 他们的职业生涯还很稚嫩,不像他和李舜打小就被丢进这个水深火热的熔炉里锻造。如果说路千翼是首席会未来的一份子,那么每一个能活着走出安吉尔副本的驱魔师,都会成为协会最坚不可摧的精兵。 虽然不用去顾虑每一个玩家,但是为处于相同困境的同僚退上一步,又有何不可? 这一次传送的结果是,木屋里多了一个顶到天花板的巨无霸型号瓦罐。 就在众人还在为如何打破瓦罐为难,李舜已经绕到后侧,取下墙上的猎枪,用枪托重重敲了几下,就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开裂声。 罐子的身上裂开一连串的缝隙,很快就被开出一道口子,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蛛网和累累虫卵。 原本只是再常见不过的虫巢,放大后连里面的细微的变化,都会牵动观者紧绷的神经。 似乎是受了光线的刺激,最外面的两个卵开始蠕动,逐渐有长肢破出。 “警戒!”李舜提醒众人。 反应最快的是庄遥生,技能【幻想症】发动,手里握住了一段路上埋在雪里的树枝。 其实他第一个想到的是神殿里的烛台,为了看起来美观,固定蜡烛的尖刺设计得有食指长,是目前最靠谱的“武器”。 不过神殿里的东西似乎不愿意外借,即使使用技能也无法获取。庄遥生只能退而求其次,变化出了路上拾起过的枝条。 剩下的人里只有周顺吹了声口哨,一只圆乎乎的小雀应声出现在了他抬起的手臂上。 这就是他们最多的武装。 黏腻的新生蜘蛛破卵而出,正是最虚弱也是最饥饿的时候。闻到了活物的气息,便急不可耐地从破口窸窸窣窣爬了出来。 见罐子里出来两个人头大的“小家伙”,胆大的倒吸一口气,胆小的已经哭了出来。 李舜退了两步,按兵不动。此时背光面的卵也开始发出声响,很快木屋里将会有一场恶战。 此时再不上,第一个被蜘蛛盯上的就是李舜。庄遥生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两只蜘蛛一一挑开,往角落里一甩。 “这边交给我们。”庄遥生说道,面对着黑漆漆的瓦罐破口,不再分神。 这是……让其他人对付两只,他们对付剩下的意思吗? 周顺薅了两把小雀软乎乎的肚子,觉得这两人未免也太猖狂了。难道他们这么多人,只够应付两只吗! 事实上,好像连两只都应付不过来。 鸟类虽说是虫类的天敌,无奈小雀和被捕食者的体型差距实在太大,只能飞来飞去瞄准时机啄上几口骚扰一下。实际出力的还是那些冲上去和虫子肉搏的猛士。 不是,他们都这么狼狈了,那两位又会好到哪里去?说不定已经被虫群淹没了。 周顺在人挤人的群殴中抽空往罐子那边望了一眼。 李舜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把红铜色的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小虫的脚还没踏出瓦罐,那长枪就两下突刺将其串起,丢到一边。如果有吐丝走位的,庄遥生左右几下便树枝把漏网之鱼巧劲打了回来,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 就算虫子的出货速率再高,两人也能配合默契一一插起来扔到两侧空处。堪称生产的流水线。 要做到这番碾压的操作,少不了李舜的技能【变序】的作用。 技能【变序】的效果可调换作用于本人的两项不可逆规则的先后、主次顺序,时间由使用者的承受力决定。 李舜就是改变了安吉尔副本“不可以携带道具”和系统的“绑定道具基本条例”两块指令的顺序,让绑定道具凌驾于副本规则之上,这才让他的武器【醉里雕花】进入可使用的状态。 当然,两人之间日积月累的配合度也是关键。爱德华年年休假都去道观里躲协会的琐事,庄遥生和李舜年龄相仿,对练的时间就更多了。 不算在整个副本里对方会如何去攻略,只是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预判他会如何迈出下一步,如何出手,什么时候躲避,就和呼吸一样简单。 没过多久,罐子里的虫卵都已经空了,只剩下沟壑相错的巢。 另一边的周顺,还在指引小雀去攻击弱点,有不少玩家都被蛛脚上的倒刺刮伤,最严重的一位整条手臂都鲜血淋漓。 就算这般惨烈,也只让一只蜘蛛咽了气。 谭继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事不关己地站在木门旁边,等众人处理完麻烦继续下一轮的传送。 李舜钻进瓦罐内部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类似钥匙的道具,又走了出来,将长枪蓄力一掷,正正地将人群中仅存的一只虫子钉在了地上。 下一秒,技能【变序】解除,红铜色的长枪烟消云散,就跟从未存在过一般,只留下位于骇人大虫肚子上一个手臂粗的空洞。 这下所有人都对眼前的这两位的实力有了一个准确的认识,尤其是李舜,能拿出武器和两手空空的玩家的战力简直就有云泥之别。 “下一轮,将木桶内的所有东西清空。”谭继甚至没有留给他们休息的时间,直接催促着众人开启第三次传送。 第三次,玩家回到了干干净净的木屋,稻草消失了,中间区域挂了一把猎枪,右侧是被庄遥生移回原位的木桶。没有擎天的瓦罐,也没有堆成小山的虫子尸体。临时小队的人呆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会吧?”李舜看着木桶,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我也觉得是这样。”谭继点了点头。 庄遥生沉默不语,摸了摸木屋的墙壁,似乎也有了头绪。 周顺:???他们想到什么了?怎么就想到一起了?不用进行下一轮了吗? 好在谭继愿意解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木桶就是我们所处的这座木屋的替代品?” 替代品?往木桶里加入稻草,木屋中的稻草增加了。往木桶里放入瓦罐,木屋中央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罐子,只不过里面藏着一个蜘蛛窝。撤掉木桶里的所有东西,木屋也被清空了。 这样看来,木桶不就是木屋的缩小版嘛! 周顺豁然开朗:“那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毕策横还没放弃刷存在感:“光知道这个又有什么办法?我们不是还得继续尝试往木桶里放东西吗,谁知道下次会出现什么怪物!” “可以出去了。”谭继在木桶前蹲下,手指伸进木质地板里,似乎在找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里多了一粒小小的种子。 “打开门试试。” 离门最近的一个女孩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打开了门,猛兽一般的寒风扑面而来,疯狂地涌入房内。 “可以出去了!” “结束了!” “我们成功了!” 谭继走到门边,先前开得正盛的山茶早已不见,连它曾经驻扎过的土地也被风雪所掩埋。 系统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了周围。 “叮咚,恭喜达成成就‘雪山上盛开的花’。” “已完成该支线任务,正在确认道具发放……” “恭喜玩家获得道具:血山茶的种子一枚。” 以前系统都非常含蓄地在玩家通关副本以后在公布成就,现在突然在空无一人的冰天雪地里来这么一下,把人吓得不轻。 周顺见庄遥生他们要走,试图挽留道:“雪下得这么大,你们还要继续下山吗?要不要在这里留一晚再走?反正已经结束的任务也不会再开启。” 谭继走不走他无所谓,一个顾问而已,又没有战斗力。在近距离欣赏到庄遥生和李舜的配合后,周顺意识到,既然要找领队,就要找一个战斗力爆棚可靠又安心的驱魔师,比如李舜。 “不用。”庄遥生几乎是跟着谭继的脚步,重新走进了漫天大雪里。 既然人家邀请了,李舜也不好煞面子,郑重拒绝道:“抱歉。不过你们还是尽早下山为妙。” 周顺搞不懂,他们三人为什么一直急着要下山。 李舜指了指不远处的林子,那里受了树木的庇护,风雪比周围要小一点。 隔着老远的距离,周顺眯起眼睛,才看到那片树林里有什么。 是脚印。 密密麻麻的脚印。 在雪里,一直有东西在跟着他们。在路上不容易发现,可是等到他们进了木屋以后,那些不知是什么的生物就一直在树林里蹲点等候。 那绝对不可能是玩家,没有人能在冰天雪地里坚持那么久。 那一定是别的东西…… 第40章 远征(六) 所以周顺就脱离队伍,抱上了新大腿,和庄遥生三人一齐赶路。 说那些话的时候,没有人凑过来听,真是万幸。周顺想到。只是走了四个人,木屋还剩下七个,大部分还受了伤。这样一来,雪里的怪物们也会优先盯上留在木屋里的人吧。 毕策横对他的离开也没有太在意。毕竟走的是一个不受控制的异类,其他人只要好说歹说,还是会留在队伍里的。周顺在打什么算盘他不在乎,毕策横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组一个队伍为自己冲锋陷阵,必要的时候就像为了减轻负重的热气球,把累赘卸掉。 当然,抛弃队友是在必要的时候。一帆风顺的话,他还是希望一队人能好好地凝聚在一起,出了副本以后变成自己新的人脉,无形中宣传一下毕策横的好队长人设。 庄遥生他们当然不关心这两人怎么想的。副本的目标就是攻略,他们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在雪怪们抓住他们之前进入主城。 据说主城的门前,还会有一个奸商,专门负责将玩家们在路上获得的道具转换成城内通用的货币。否则一群人初来乍到,就要被冒险家协会赶去做任务赚钱供自己温饱,根本没有时间去探索城内的情报。 直接击杀雪怪获得材料去冒险家协会兑换钱币,在看到其他驱魔师写的安吉尔副本的报告前,庄遥生和李舜也考虑过。 玩家要击杀雪怪,至少得是一个近战的职业,拿着主城里最好的武器,在雪山上个怪物搏击上一天一夜。最后拿击败后自动掉落的皮毛,去冒险家协会换得20枚铜币。性价比实在太低。 所以他们的计划是,争取在下山的路上,遇见一两个支线任务,赚点道具,到主城以后卖了。先把主城摸透,再去接冒险家协会的讨伐任务。 副本的名字叫《远征》。冒险家协会可出不起远征的费用,那么主线多少会和这个国家的皇室沾点关系。在傻乎乎替人家去送死之前,最好能打入皇宫,捞出点和远征有关的情报。 玩家下山途中,最容易触发的任务是:帮村落里的村民准备干柴。死亡条件是:离开村庄太远后被雪怪袭击。 能拿到血山茶的种子,纯粹是因为运气和谭继。 至于谭继在其中占了多少比例,还很难说。 这位首席顾问的实力如何,考虑事情的方式如何,都还是个未知数。 就像副本计算好的一样,摸黑走了一个小时后,风雪散开,村庄出现在了四人面前。 如果他们没有耽搁,应该能在黄昏时分到达村庄。 比起有了落脚点和安心,更多的是对谭继的忌惮。没有人能解释他怎么能在茫茫大雪中分清道路和方向。也许在这里,对安吉尔系列副本的熟悉度,比一个驱魔师的战力更有效。 和资料记载的一致,雪山上的村落大多都是无人的空村。如果是沿着主山道下山的,会遇见一家住在山腰上的一户八口之家。帮助这户人家收集十二捆干柴,他们就会获赠一块偶然在山中挖出的魔晶石。 庄遥生敲开了最后一家亮着灯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脸颊上长雀斑的年轻男人,嘴里叼了一根骨头。见有客人,他扭头把嘴里的东西吐掉,伸手拦住一个将要冲出来的毛球。 “让我看看!是谁回来了?爸爸吗,还是梅姐姐?小噗不太可能吧……” “莎拉,是客人。” “客人?客人!”毛球激动地抖动起来,“几个客人?几个!哥哥,到底来了几个客人?他们从山上来吗,那么大的雪?” “是的。”男子把毛球往后推了推,让外面的人好进屋烤烤火取暖。 “哇!好多客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一共有五个客人!”毛球里的东西挣扎了一会儿,挤出了一张圆圆小小的脸,憋得通红。 五个客人? 庄遥生回头,周顺后面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穿着厚厚的绒毛大衣,头和手都“全副武装”,裹得像一个粽子。 想必是大雪里不方便打招呼,才一直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进了屋后,房子的主人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阿星,是这个家里的第二个孩子。现在爸爸妈妈都出去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他们临走前叮嘱我们,如果山上有客人下来,就招待到村里的空屋子里住下。” “我我我!我叫莎拉!是第三个孩子!别看我像一个球,这可是花了我一个月的时间做出来的超级——保暖外套!!!你看,外面那么冷,只要把浑身上下都缩成一团,就不会受冻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庄遥生象征性地坐在了最靠近火炉的地方,手和脚却没有朝着火的方向。 “你好,我的称号是牧师,你可以称呼我庄牧。我左手边的这位是弓箭手,他叫……” 李舜很自然地接上了话:“舜,叫我舜就可以。” 接下来周顺也自称为周鸫,倒是谭继,使用的是原名。 其实这是驱魔师用来区分副本和现实最常见的手段。称呼不同,就时刻提醒着自己是在哪里。 更深一层的理由是,为了防止副本里的恶魔找上自己。就如同副本《钟表》里看门的青衫眼镜,不是副本的本体boss,但也拥有一定客串的权限。不过在那个副本里,对方称呼庄遥生为“庄先生”,似乎一开始就认识自己,也就没必要隐瞒了。 坐在最角落里的第五人,沉默了很久才说了一个字:“昂。” “你好呀,昂先生!你穿得这么厚,也和我一样怕冷吗?”莎拉对他格外地感兴趣,愣是把这位羞涩的昂先生逼得又往里面挪了三挪。 “请问一下,刚刚提到的‘梅姐姐’和‘小噗’……” 阿星正在烧锅准备食物,听到有人叫自己,就从铁锅后面探出一个头:“啊,她们俩出去打猎了。” “这种天气,也有猎物?”李舜把手指搓得通红,还是在不住地哈气。 “有的。”谭继笑道。 本来挺柔和的一个笑容,把周顺吓得一哆嗦。“你说的,是跟在我们后面的那群东西?” “没有食物,人就会饿死。”谭继伸出手,拿起铁钳拌了拌火。 “这不是废话嘛!”周顺不满地往炉火边凑了凑。 那为了生存,雪山上仅有的生物,都会变成这家人的食物。 四人围着火炉,心如明镜。哥哥阿星锅里烧的是什么,他们恐怕比掌勺的本人还清楚。 等到饭菜上了桌,三大碗大骨汤,一篮子烤红薯。 庄遥生细嚼慢咽吃了一个红薯,李舜吃了三个,周顺狼吞虎咽吃了两个。 他就纳了闷了,怎么自己吃得完全不考虑胃的负担,也吃得比李舜要慢。 谭继出于好奇,盛了一碗汤,闻了闻,一口未动。 不是,刚刚还说不吃东西就会饿死的人?周顺心里纳闷,也没再动桌上的吃食。 忙活了好一阵子的阿星也坐到了桌前,拖走一个大碗就开始吭哧吭哧吃起来,没过多久就见了碗底。他见客人都坐着不怎么吃,也不介怀,把空碗往旁边一放,招呼一直黏在客人边上的毛球妹妹过来吃饭。 莎拉在餐桌上也不客气,直接吸溜两下把剩下的大骨汤吞了精光。 四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对兄妹,不知道他们对玩家会不会也这么干脆利落。 是时候该触发剧情了。 “两位收留我们在此,请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阿星叼着一根细骨:“能不能帮我们出去打猎?今年的食物骤减,冬天过得太艰难了。” “嗯嗯嗯,砍木头是吧,需要多少?”周顺脱口而出。 “?砍什么木头?”阿星诧异地看着“周鸫”。 周顺:“给的任务不是砍十二捆木头吗?” 阿星看起来不太高兴:“那是爸爸妈妈在的时候。比起木头,我们其实更想要食物储备。” “那我们可能做不到。”谭继展示了一下自己空空的双手,“我们没有武器。” “那就换一个,”阿星把骨头咬断,继续咀嚼着,“村落东面翻过一个坡,有一座茅屋。把茅屋主人的头带回来给我。” 李舜正想说什么,被庄遥生拦住了。 “报酬还是一块魔晶石吗。” 阿星摇了摇头:“我给出的回报是盛产魔晶石的安全矿洞的具体位置。这样再也不会有没事可干的冒险家不停地往我们的仓库里堆没用的木头了。从长期利益的角度来说,矿洞的条件更诱人,不是吗?” 远征的大纲,长得离谱。。。 大概下一个副本就是双男主之旅的开端了(6眼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远征(六) 第41章 远征(七) 晚餐结束后,五人被安排到了五间不同的屋子。 庄遥生似乎被看出和李舜关系比较亲密,特地被分到了距离最远的两处。 入夜,谭继谭顾问敲响了庄遥生屋子的门。 “我以为你会去找李舜。”庄遥生倚着门,并不欢迎来客。 “他顾忌的地方比你要多。”谭继扶着门,防止被直接关在门外。“从理论上看,说服你比说服他的可能性要高得多。” “周顺呢?” “不需要。” “……” “话说你真的要这样一直开着门吗?这个村落可没有设置禁止雪怪出入的屏障。” 庄遥生侧身让路。 谭继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样坐在了离火炉最近的椅子上。庄遥生则拖了一把凳子坐在了对称的位置。 盯着摇曳的火苗看了许久,谭继才悠悠开口:“有时候,仅仅是看着火焰,也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庄遥生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感觉:“你更倾向于捕猎还是袭击茅屋的主人?” “谁知道呢,其中至少有一个选项会让我们失去奖励。” 还没来得及领会谭继话里的意思,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 开门,李舜走了两步,愣在了庄遥生肩头,小声道:“他来干什么。” “好像发现了。” 李舜的表情没有变化,手却偷偷藏到了身后。 见两人悄无声息地警惕,谭继笑道:“难道你们要处理掉窥知到的每一个人,包括金鳞?” 庄遥生暗暗把李舜的手压了下去。 “谭顾问,你了解到什么程度。” “大概就是,我知道的,协会都不知道?” 对话,哦不,谈判,再次在火炉旁边展开。不过这次坐着的是三个人,每个人的眼里都映照着火焰和另外两位的身影。 “先来解决你知道什么吧。” 庄遥生的侧边坐的是李舜,对面是谭继,恰有对峙的意味。 “那么第一个问题,庄遥生,或者说沙多,你的年龄是?” “20.” “几岁的时候,你遇到了现在的老师爱德华?” “8岁。” “几岁的时候,考取驱魔师资格证书?” “9岁。” “你遇到李舜的时候是几岁?” “12岁。” “胡克?” “18岁。” “弗兰?” “17岁。” “魏清?” “8岁。” “最后一个问题,你最早在什么时候见过金鳞?” “……” 谭继一声不吭地等着庄遥生给出一个答案。 过了许久,庄遥生不可置信地回答道:“好像在副本《钟表》之前,但是我不记得具体在什么时候了。” 这种奇怪的感觉不是看见金鳞的一瞬间产生的,而是慢慢地相处以后,庄遥生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故人。 “那你还记得,这些时间点之前,也就是你八岁以前,你在哪里,是谁,做过些什么吗?” 庄遥生再次陷入了沉默。金鳞一开始称呼他为“小伊亚”,系统也把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孩子称呼作“伊亚哥捷”。更奇怪的是,对于这一点,庄遥生没有陌生感。甚至金鳞还没说完的时候,他就已经认为叫的是自己了。 “那就是记不太清了。不过你的本能还是会对被修改的世界线产生反应。”谭继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本两指厚的笔记本,用自来水笔刷刷地记录起来。 “庄先生,那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刚刚回答8岁的时候见过魏清?据我所知,在当前的世界线里,今年九月份,是你第一次和一个叫魏清的人见面。” “我……不知道。” 庄遥生在谭继的反复逼问下,才意识到,从副本《钟表》出来以后,自己的记忆有多混乱。 “不知道?”谭继在笔记上打了一个圈,得出结论:“你觉得,金鳞在你身上施加过他的技能【偷天】的概率有多少?” 庄遥生猜到了谭继想表达什么。 “偷天的效果是干扰系统的判定,和世界线有关系?” “技能的效果取决于它的持有者如何使用。钟表曾经篡改过世界线已成定局,可是如果金鳞把每一条世界线和你有关的信息都藏在了你的潜意识里呢?” 李舜沉声道:“那么世界线即使成功被改动,庄遥生也会被记忆误导,走入其他被隐藏的世界线。” 未被成功改动的世界线。庄遥生想起了副本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的1号节点。金鳞说,那个节点和3号一样让他难以抉择。而一号节点的钥匙,现在就好好地躺在银皮箱里。 “第二个问题,8岁的时候,你是在哪里和爱德华相遇的?” 庄遥生开始回忆。第一个映入脑海的场景是洞窟,一个又黑又望不到底的洞里。 “矿洞?” 谭继抬头看了庄遥生一眼:“《钟表》里所有的场景,都来自被收容的副本本体,也就是曾经现世过的副本。你确定那个矿洞是现实?” 对话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庄遥生的大脑一片混乱。李舜担心再继续,他会开始混淆现实和副本,最严重的就是情绪失控。这对精神系的技能者来说是致命的。 “以后需要咨询,请来协会顾问办,我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希望到时候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和金鳞、王青的关系。” “接下来,直接进入最后一个问题。关于接取的任务内容,明天我们必须给阿星一个回复。本来记载应该有一户八口之家的村落,居然只有两个人。没有确定剩下的家庭成员的安危之前,最好不要惹怒阿星。” 李舜接手了对话:“你觉得,我们四个和雪怪,谁的胜算更大?” “捕猎,也没说一定是雪怪。”谭继颇有兴趣地答道。 “冰天雪地的,还能有什么?”李舜一时没转过弯来。 “还有我们啊。” 下一秒,醉里雕花的枪头就指在了谭继的面门前。庄遥生拦着也就算了,这时候还说这种风凉话,李舜实在是忍不了。 谭继并不惧,用手指偏开长枪:“我认真的。如果不想杀NPC,也不想去找三米高的雪怪送死,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杀死一个玩家交差。历年以来,安吉尔副本的出生点都是雪山神殿,可是总是有人没能按时下山,永远地留在了这里。那么他们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就不用我详细解释了吧。” “这就是首席顾问处理问题的方式?” “我向来采用最省事的方式。” “难怪协会避讳你进入副本。” 谭继叹了口气:“协会对我的态度,主要是因为曼曼。” 庄遥生一个激灵:“夜曼曼?” 难得看到庄遥生转移了注意力,李舜自然而然地顺着这个话题接了下去:“你认识?” “S级驱魔师,预计在今年年底获得资格证书。”为了帮魏清备考,庄遥生把他可能在副本考核里可能遇到的考生都查了个遍。哪些可以拉拢成为同伴,哪些不可信任,哪些属于不同的门派可能会碰壁。其中夜曼曼就是一个必须谈拢的,她师出无名,不站边,经验丰富,技能强力,道具合适。倒不是说必须组队,只是缺乏交流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协会有硬条件,驱魔师同行业内结为伴侣,需要多层的核实审批。最常见的是一方注销,另一方继续工作。”谭继解释道。 “可是你并不是驱魔师。” “没错。那如果曼曼没能从副本里出来,协会能预测我的行动吗。”谭继这算是把话说明白了。协会只是担心一方的损失会连带另一方。至于你们的心理状态时间分配,都是次要因素。 “那安吉尔副本?”庄遥生看着逐渐黯淡的火焰,又添了点柴火。不知不觉夜晚的时间已经溜走了大半。 “你们知道的,安吉尔副本每年只开启一次。就算我没能出去,曼曼要硬闯也只能下一年再进来。” 有一年的缓冲时间,协会有自信排除所有的不安定因素。 “那我们去看看那间茅屋的主人吧。就算会触发连锁任务,也比其他两个选择要好。”聊了这么多令人疲倦的内容,又彻夜未眠,李舜也有些撑不住了。 谭继走后,李舜也打算招呼庄遥生去床上歇一会,好在第二天打起精神会一会这个和往年截然不同的初始任务。 他凑近的时候,才发现庄遥生已经坐着睡着了。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我行我素啊。李舜两手一穿一抬,就把老友抱起来扔到了床上,找了褥子盖上。 等等,他好像不喜欢和别人睡一张床。 李舜妈妈无奈地把火翻了翻,离开了屋子。 李舜苦涩:单身狗竟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远征(七) 第42章 远征(八) 庄遥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回到了12年前的那个地方,自己的胸膛被撕裂,湿润的身体开始变得和周围的空气一样冰冷。 有一个身穿丝绸的男人把他抱起来,扎起小辫的丝带拂过他的脸颊。 也许走了好几个小时,也许只有几分钟。 他被放到了一张比自己更冷的桌子上。那份刺骨的感觉,无下限地戳弄着名为恐惧的情绪。 周围一个接一个的人影,一句接一句的声音。他看不清,也听不清。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矿洞里。 脖子上的围巾很温暖,是谁的呢? 矿洞外面坐了一个绑着低马尾的白发男子,他自称是爱德华。如果愿意,他能够将这个地方永远封锁,不见天日。 我们要去哪里?小伊亚问道。 去一个能容下你的地方。爱德华将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望着灰暗的天空。 要下雨了。 庄遥生惊醒。 这一觉,睡了和没睡一样。醒了以后甚至比睡之前更累。 庄遥生打着哈欠,在村落里闲逛。 阿星坐在屋后的木桩上摆弄着什么,看见有人靠近,反手扔出一个星点,擦着庄遥生偏开的头,砸进树干里。 如果不是庄遥生对风和声音的本能判断和一瞬间的反应,这枚箭镞可以正中眉心。 “这么着急灭口?”话已说出口,庄遥生才觉得怪怪的。 这种字句里都带着挑衅意味的,分明是魏清的说话习惯。 果然在发现协会的暗箱操作的时候就应该和魏清划清界限吗…… “死人才不会泄密。”阿星手撑木桩,伸直了腿一旋,脚背使劲一勾,连着边上好几段劈成两半的木头飞来。 果然魏清的习惯都不是什么好习惯! 庄遥生伸手格挡,趁隙窥见阿星迈开腿往雪里轻踩了一下,人就像点水的蜻蜓一般擦着厚厚的积雪跃来。 这股压迫力,像极了和魏清魏铮动手的时候,好像有机可乘。实际交手后才会逐渐发现,哪里都欠一点,只差那一点,就可以反败为胜。 可是欠的,究竟是什么呢? 庄遥生来不及细想。 【幻想症】发动。 他的手里凭空多出一段树枝。 不过对方可是带着实打实的杀意而来,一段树枝并不能改变局势。所以庄遥生也没有做出拿树枝硬抗的愚蠢打算,而是擦着对方的攻击偏开自己的移动方向。 只需要一次交锋,树枝就被折成两截凄惨地落入雪地中。 阿星手持一把白金相间的工艺刀,华而不实的气质和这个在雪山土生土长的人格格不入。 那是金绯的刀?! 庄遥生过于惊讶,以至于只退了半步,脖子上被刮了一下而浑然不知。 炽热的血暴露在寒风里,温度一眨眼就消逝得无影无踪。 这把刀,绝对不是副本《村庄》里的翻版,毕竟它锋利得划开皮肤就像划开气球一样简单。 阿星动作轻盈迅捷,每一击都瞄准了要害。 每一击,庄遥生都只能堪堪避过。 道具的交易,应该只有交易官经手才能生效。协会四大分部四位交易官中,哪一位有可能担此重任? 亚洲分部的书生许诺,还是欧洲分部的醉鬼凯文? 不过如果是凯文的话,应该会骂骂咧咧地把人和道具一起丢出去吧。 “有两下子!”阿星手握短刀愈战愈勇。 直觉告诉庄遥生,如果在这里和这个NPC分出胜负,恐怕就永远也没发挖出藏在背后的那位违法改造道具并将其交予NPC的交易官了。 又是一次反手突刺,结实的手臂带动刀子划过。 这次的距离,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近。庄遥生垂眼,看到的是鼻翼下的一道银光。 有机会! 几乎是本能的举动,庄遥生不禁没有后倾避开,反而张嘴咬住了锋利的刀刃,任由它划破柔软的口腔,以平生最大的咬合力让刀子从阿星的手里滑出,头一扭顺着将利器甩到了茫茫的雪地里。 要在短时间内再把同样雪白的短刀找出来,可就难了。 不过阿星也不是泛泛之辈。失去了趁手的武器,他很快就调整好状态,以一记赤拳接上。 这下庄遥生可谓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雪地的恶劣环境和两人悬殊的心态差异,让他实在是无计可施。 “太慢了吧。” 居然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吐槽?阿星略感惊讶,然后发现自己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粗糙的掌心上。 “不是吧,我以为你直接来取boss人头了,赶着来捡现成的。没想到居然是你被打得落花流水。啧,平时让你多练练又当成耳边风了?” 李舜没有松开接招的手,反而抓住往身侧一拉,右肘一击打在对方的关节处,立刻折废了阿星惯用的左手。 “现成的奖励没有,现成的好队友倒是有一个。”庄遥生往刀子飞去的方向找了一会儿,很快就获得了来路成谜的短刀。 李舜把阿星押了,调侃道:“嘴怎么变飘了,谈恋爱了?” 庄遥生一愣,用奇怪的眼神回看相处了八年之久的好兄弟:“没有,脑子坏了,出去后得预约布莱恩教授见一面。” 布莱恩教授一直负责调解精神系技能者的心理状态。不过庄遥生不太喜欢这个教授。如果能让他忍痛去预约布莱恩,那情况一定很严重。 “那这个家伙呢,怎么处理?”李舜跳过了精神状态的话题。 他害怕越是强调,庄遥生会越在意。这种时候倒不如转移注意力,集中通关眼前的副本。 庄遥生蹲下,和阿星四目相对。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算是npc,在副本里也不是固定不变等待玩家触发的角色。在安吉尔系列中,这一点被强化得格外显眼。 每个npc都有自己的目标和计划。不管进去几次,带出来几分攻略报告,都无法预测下一次他们的行动。 阿星的目的就是如此。 纵使谭继知道了前因后果,也没办法参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除非问本人。 说实话,庄遥生并没有看到什么惊天秘辛。除了阿星手里拿的这把刀,这把来自金绯的刀。 他要一把系统发放的武器做什么?杀死玩家? 雪山是新手区,不管新老管家都没有道具,根本不需要用牛刀。 直觉告诉庄遥生,看到这把刀的第一眼,他就想到了阿星的妹妹莎拉,那个把自己裹成球的女孩。 如果要杀掉莎拉,就需要这样一把强效的武器。 “?”李舜指了指嘴。 庄遥生伸手抹了一把,自己嘴边全是血。 看起来刀的附带效果也被削弱了。改造是有代价的。 阿星没有回答庄遥生的问题,反而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开战,你们会佩戴上哪个种族的徽记?” 开战? 安吉尔副本内是一块完整的版图,要细分的话,有人类、魔族、精灵、侏儒、妖、动物、龙共七个种族。不过人类占领了肥沃平坦的土地,魔族大多四散于荒原,精灵隐匿于沉睡乡,侏儒、动物、妖兽混迹于地下城。唯有龙,空有传闻,不见现世。 “我们受雇于冒险家协会,是自由的冒险者,不会佩戴上任何种族的徽记。”李舜记得,冒险家手册的第一句,就是这句话。 “冒险家中也有各个种族,准确地说,我们是中立者。” “中立者?哈哈哈哈中立者!”阿星笑道,“除非你们把自己埋在雪山,否则永远没有中立者!” “那就换一个说法。” 庄遥生上前,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什么。 阿星将信将疑:“如何证明?” “你的刀。你有试过鉴定它吗。”庄遥生拿出金绯的短刀。 在安吉尔世界,最普遍的一个技能就是鉴定。只不过人各有参差,鉴定的深度也因人而异。 不过显然,阿星的鉴定水平没有让人失望。 【戈耳工之刃】:仅对人类玩家之外的对象产生伤害。随机触发绝对抹杀效果。 可是,这把刀确确实实划破了庄遥生的嘴。 阿星有些出神:“两个?” “什么两个?”谭继和周顺发现两人失踪,恰好寻来。 阿星一使劲,脱离了控制。“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 “一,继续完成我的委托,为我带来茅屋主人的头颅,” “二,我会在这里把你们全部杀死,” “为了德拉贡家族的延续,我早已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 要疯了要疯了这个副本怎么还没结束我想写甜甜的夫夫双打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远征(八) 第43章 远征(九) 德拉贡家族。副本内的NPC可能还不知道它的来历,可是熟读历史背景的玩家们一眼就可以分辨出这是遗留最悠久的龙的种族。 当然,也多亏了安吉尔爽朗直白的性格。副本的内容来源于宿主的潜意识。如果她喜欢康纳?阿里吉安?迪赛西弗?D?因普瑞安这样花哨的名字,玩家们可有苦头吃了。 “你们已经放弃侍奉人类的王了吗?”谭继走上前。 不过谭继并不是阿星眼里最适合谈判的人选。他问的是庄遥生。 “雪山的主人,我尊重你的道路,不会加以干涉。”庄遥生回答道,把刀还给了阿星。 “记住你说的话。” 周顺站在风雪中独自凌乱:“你们都在说什么跟什么?” “他的意思就是说,未来这个世界将有一场大战,人类将陷入苦战,他们不愿意以人类的阵营参战,便开始另寻出路。现在这个家庭支离破碎的样子,应该就是分成了不同的派别相互争斗。他们既不愿分裂,也不愿屈膝听从别的派别,最后演变成争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李舜解释道。不过他也没有搞明白,为什么庄遥生说的,阿星就信了。 副本的名字是“远征”,玩家们注定无法逃避这一场战争。 但在被掺和进去之前,庄遥生他们必须先牵涉雪山上最后的龙族们的内战。 “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周顺跑前跑后,却没有别人愿意搭理他。 “去屠龙。既然雪山上只有一户人家,那么阿星说的茅屋的主人,应该也是一条龙。”李舜找了两把柴刀,分了庄遥生一把。 “拿着柴刀去屠龙???”周顺不想相信眼前的事实。 “没有食物和保暖的衣物,我们走不到山下。和阿星对抗的话,我们面对可不是这样一条孤立无援的龙了。庄遥生的选择很对,要想去主城,就必须完成阿星的委托。”谭继分析道。“尽快完成任务,尽快离开,拖得越久,我们也会被迫加入龙和龙之间的生死决斗。” 谁会想到,看起来普通到极点的前置任务,会直接送玩家去屠龙。 知道了村落里一家的身份后,就算是周顺,也不愿意独自留在原地。怎么说,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要和李舜他们保持在一定距离内。 谭继没有多说什么,裹紧了围巾就朝着阿星指的方向走去。 庄遥生和李舜自然是跟上。 “看起来这个首席顾问也两手刷子,完全不在乎我们就想单独去完成任务。怎么说呢,居然还有点像你。”李舜试了试刀,不怎么锋利,但总比频繁使用技能取出醉里雕花要好。 “可是如果被卷入这么麻烦的事件里,还没能拿到矿石的地图的话,就全是徒劳。” 庄遥生走进雪里,示意李舜留在后面。 过了半晌,他重新出现在李舜的视野里。不一样的是,右手里拎了一个沉甸甸的银皮箱。 很显然,在无人的雪里,庄遥生使用了技能【幻想症】,在他的精神状态完全无法承受的情况下。 “才过了一天,我就觉得,安吉尔副本实在是太漫长了。祝我们都能活着回去。” 庄遥生露出一个微笑,他笑得很勉强。 入门考试的战力考核就是和沙包机器人对打。 不停地打不停地打不停地打,直到你打坏机器人,或者被机器人打趴下。 魏清坚持了半个小时,然后被头部位置只有两个加固摄像的对练机器人一个上勾拳打到了场外。 成绩最好的还是夜曼曼。她的四肢柔软得像蛇,一旦抓住目标,定会悄无声息地得手。战斗只持续了五分钟。下场的时候,她的成绩是扭断了机器的三个关节最后导致断电终止。 那可是臂力撼大树的壮汉也无法打破的合金甲壳。 在战力考核这一项上,魏清被打上了醒目的A,仅次于获得S的夜曼曼。 考场上的考生再次被刷掉一半。 最后一门考试,副本考核。在正式公布之前,没有人知道协会选取了哪一个副本,由什么形式交予考生们,难度如何。 短暂的休息后,主考官宣布退场,将考试的主导权交由副本的负责人。 魏清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眼镜的男人走到众人面前,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精致得好像娃娃的旗袍女孩。女孩四肢纤长,皮肤白如玉脂,碧翠色的眼眸和盘在脑后的亚麻色头发让人移不开目光。 “大家好,我是亚洲分部的交易官许诺,也是你们这次的副本考核的考官。” “各位能站在这里,想必付出了超乎其他人的努力,拥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天赋。接下来的最后一项考核,将决定你们能否领到属于自己的驱魔师资格证书。” “虽然我不是驱魔师,但是作为交易官,我恐怕是这个世界上和他们交集最多的人之一。协会的人没有告诉你们,驱魔师的工作并不是保护民众,而是致力于消除那些不安全的副本,收容具有危险度的传说。” “这是一份充满危险的职业,每一个驱魔师都有可能会在下一个副本丧命。如果你们不热爱,或者没有非它不可的信念,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激活系统的技能,也没有道具,连副本都是第一次进入。接下来这个副本,或许将会是你职业生涯中最困难的一场生死之战。没有熟悉的队友,没有趁手的道具,没有辅助的技能,没有背景资料,没有前辈的攻略,你们只能从零开始。” “考试的安全词为‘红桃A’,只要说出这个词语,就默认放弃考试,会从副本内强制退出。” “有异议的请举手。” 夜曼曼举起了手。 “攻略副本,就算通关?” 许诺很高兴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那就意味着他今年不用给所有人都打零分了。“娜忒。” 一旁人偶娃娃一般的女孩上前一步,用软糯的声音回答道:“不用通关,找到月亮做的樱桃就可以了。” 樱桃? 月亮做的??? 考生们一头雾水。 没等有人想出下一个问题,叫娜忒的女孩就从身后的笼子里拎出一只雪白的兔子,抱在怀里。 “娜忒?克莱克,以白兔先生为契,开启原生副本《梦中奇境》。” 话音刚落,原本处于协会考场中的所有考生,就被转移到了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 庄遥生并没有大动干戈到取出全部【军火库】武器。 他做的只有,挑一个上风口的位置,隐藏在雪地里,在谭继敲开茅屋的门,茅屋主人开门的一瞬间,狙击枪一枪命中。 对方是龙。阿星已经用自身和他们证明了双方之间无法跨越的实力鸿沟。但是在人的形态时,仍旧可以被普通的铁器所伤。 速度就是他们唯一的胜机。 这是李舜制定的计划。如果失败,他将会落入和目标单打独斗的不利局面。 一开始还在预料之内,谭继走到茅屋前,伸手敲了敲。过了一阵子后,茅屋的门被打开。 就在庄遥生扣动扳机的前一秒,谭继侧身挡住了准头。 就好像故意的一样。 “等等!他身上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李舜离得近一些,发现了异常。 与此同时,庄遥生也发现,身下的雪里有不一样材质的东西。 把手伸进雪里扒拉了几下,他抽出了一条深棕色的围巾。 …… 犹豫了一瞬,庄遥生重新架枪瞄准,这次射击的目标变成了谭继。 希望他的猜测是对的。谭继把围巾埋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可能在这里架枪的庄遥生,不要犹豫,继续射击。 耽搁的时间没有多久,也许是五秒,也许是十秒。这枚关键的子弹如期射出,划过重重飞雪,义无反顾地穿向站在门前的谭继。 是对的?还是错的? 庄遥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那一刻他的呼吸停滞了。 子弹离谭继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谭继的头微微一偏,擦着发梢,击中了门后的人。 很奇怪的是,被射中的是位老妇人。那一瞬间,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受到了袭击,头颅受到冲击的同时,还在执行活着时想做出的动作。她整个人重重地往下跌,膝盖磕到了地上,然后才有一抹鲜血从嘴角溢出,倒下了。 就好像在下跪一样。 来不及思考,死去的尸体转变成了一具望不到背的龙的躯体。过于沉重的残骸把周围一片的雪都压塌了,直接下沉了好一段。 庄遥生握着枪托,有些发愣。为了消除副本,他杀死过数不清的boss,他们有的是凶神恶煞的疯子,有的是忠于愿望的恶魔,有的甚至没有智慧,即使残忍地抹杀也不会产生罪恶感。 可是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龙族老妇,让他感觉开出了这一枪,好像遗失了什么。 多亏李舜注意到了庄遥生的呆滞,在雪地坍塌的时候,抓起他的手就往远处跑。 如果不能转移到安全区,连他们也会被倾倒而下的雪花淹没。 可惜的是,银皮箱也被埋在了雪里。 不过这就不用持续发动技能【幻想症】了。这对庄遥生随时会崩溃的的精神状态来说是件好事。 银皮箱的本体在副本之外,本质上也不算是丢失。 等了半小时后,一个身影从下沉的雪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他的深棕色围巾。 这位压根就没有驱魔师执照的首席顾问波澜不惊地抖了抖围巾上的雪,走到两人面前。 “周顺呢?”李舜问道。 “在那边躲着。”谭继指了指一片树林后。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埋伏?” “猜的。”谭继重新戴上围巾,“矿石的地图对你们来说很重要。” “如果没有我们,你打算怎么办?” 谭继没有回答,径直往山下走去。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获取阿星手里的食物和衣物,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顺水推舟卖一个人情。 没走多远,周顺也朝着谭继离开的方向走了。 这么大的动静,想必阿星也知道他们完成了任务。 庄遥生和李舜并肩走回村落。 李舜:“你觉得这个首席顾问是什么来历?” 庄遥生:“一张不稳定的底牌。” 李舜揉了揉庄遥生的头发:“少说谜语。” 第44章 远征(十) 完成了阿星的任务,庄遥生和李舜顺利获得了矿点的地图,以及下山需要的食物和衣物。 天开始变黑的时候,宣称出门打猎的梅姐姐和小噗回到了家中。让人意外,或者说意料之中的是,高大的梅受了重伤,连走路都需要年幼的妹妹小噗搀扶。 这场家族内斗已经有了定论。 莎拉是阿星谋杀的对象,那么梅恐怕就是小噗负责的部分。失踪的父母大概率早已殒命,不远处的老人已经由庄遥生一行玩家亲手葬送。最后的一位,也许就是他们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 一家八口,属于德拉贡家族的战争拉下了帷幕。 阿星如愿以偿。 背着厚鼓鼓的行囊,李舜询问庄遥生他是什么时候看出来阿星在家族成员中有同盟。 “我们夺走他的刀以后,他没有那么想杀掉我们。”庄遥生望着隆起的龙背,不禁感叹,“我就想,他的背后或许还有一位更可靠的人,也可以说是龙。即使自己死在了这里,也会有人替他做到计划里的一切。” 真是一场属于疯子的争斗。 庄遥生诧异这个时候,自己居然有点理解阿星的心理。既定的路就是那样,即使要把自己铺在地下,也要让列车行驶上眼前的轨道。 或许这就是安吉尔世界里人们关于种族的信仰。 下山的路比他们想象的要漫长。就算连夜紧赶慢赶,也只能勉强在两天后来到了山下的主城城门口。 在这里,他们见到了安吉尔系列第一个关键NPC,通关交易给玩家提供开局物资金钱的“奸商”。 这个名字是先前的玩家取的。来由是“奸商”货铺里的商品标价飘忽不定,收东西的价格也非常不厚道。 走进城门口的简易帐篷的时候,庄遥生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柜子上玻璃瓶里一粒探出嫩芽的种子。看来谭继比他们到达主城要早。 和资料里记录的一样,“奸商”的实力莫测,如此诡异的种子,也能在他的手里发芽生长。 看见庄遥生和李舜走近,他的身形好像一段可随意揉捏的虚影,变换成了庄遥生的模样。 “我对庄先生早有耳闻,不知您手上是否会有值得一看的商品?” 果然,“奸商”和青衫眼镜一样,都是偶然被邀入副本的临时管理员。《钟表》尚未有资料,玩家没有准备。但是到了安吉尔副本,就不至于误判“奸商”的身份,从他的口中听到玩家的真实信息,也不至于感到惊讶。 庄遥生站在柜台前,仿佛在照镜子:“一份情报,一个合作的机会,你要买哪个?” 第一次在雪山脚下听到这么奇怪的货物,“奸商”用庄遥生的脸露出颇有兴趣的表情。 “情报的话不用了。雪山上的神殿风平浪静,若是下山的人能知晓什么,就是德拉贡家族出现了新的继承人吧。我看好德拉贡家的梅。至于合作……想必是德拉贡家为旅人提供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吧?” 明明什么都没有透露,就猜到了一半。和“奸商”博弈的难度开始直线上升。不论是德拉贡家族发生的事,还是矿点的地图,一旦在达成交易之前泄露了相关信息,很可能就会失去价值。 “你真的觉得那个高大的蠢女人能取得德拉贡家主之位?”庄遥生决定先顺着他的思路说。 “难道不是吗,露丝奶奶反杀成功了?” 那个老妇人也参与了家族内战吗……这倒是在意料之外。毕竟老人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阿星指使外人残忍杀害的无辜者。如果她也有颠覆家族的野心,阿星的动机也就说得通了。 看着沉默的庄遥生,“奸商”即刻领悟到了内情:“啊,她什么都没做就被杀掉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获胜的是阿星,他居然做到了。” 庄遥生敲了敲柜台:“你漏了一个人。” “漏了?”他低头沉思道,“不对啊,德拉贡夫妇一心想保孩子,肯定活不下来。你是说,那个还没有龙形的小女孩?” 庄遥生还是没有回答。 “啊!那她会不会放弃伯爵的头衔,明目张胆地自立为王和人族对立?有可能……我该提前动身去准备一些屠龙的装备倒卖了……” “奸商”果然没打算付钱,当着两人的面就开始收拾行囊,动身离开。 没能走出货铺,他就被一杆长枪横栏在了门边。 李舜扬了扬下巴:“你以为,他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不真也没三分假。”“奸商”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神色变得比面无表情的庄遥生更加冰冷。 再不抛出真的鱼饵,鱼就要叼着鱼竿游走了。 庄遥生取出矿点的地图:“德拉贡家族发生的事情,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更何况龙是这个世界珍贵的素材,看这山上的雪,没过几个小时,那些素材就会被深埋进地底。如果你愿意提供资金和人脉,流水开发雪山上的魔晶石的话,关于德拉贡家族的信息,我会知无不言。” “这场交易,你以什么担保?” 鱼根本就没想要鱼竿,自始至终都死死盯着整桶鱼饵。 【幻想症】发动,庄遥生的手里变出了一把标有数字1的钥匙:“钟表世界线节点1的钥匙,你应该知道它和谁有关系吧?” “奸商”并不是副本里的NPC,对现实中的各路消息也灵通。《钟表》被攻略后,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相关消息。对于节点1钥匙的价值,自然是没有质疑。 “那我这边,你希望以什么为保证呢?” 不愧是奸商本商,老奸巨猾。庄遥生他们对“奸商”的底牌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要价几何。 “我要你的真名、来历,还有能够证明你身份的信物。” “奸商”一边抱怨着担保品太昂贵,一边把双方的物品装入两张薄薄的信封。信封一旦拆开,就视为背叛,若双方完成合作,则会在离开副本前交还各自的担保。 拿到“奸商”的信封后,庄遥生摸了摸,里面似乎是一小管液体。 “我的真名不算秘密,瓦萨戈,就当是赠品。不过这件信物可比所谓的世界线的钥匙要珍贵的多,虽然你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该怎么使用它。” “那还蛮有意思的。我们交出的都是对自己来说有价值的物品,即使对方背叛也无法获利。那么,希望合作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瓦萨戈收下地图,变回了原来黑发黑瞳的模样,隐入幕后。 交易的内容是: 瓦萨戈提供资金和人脉,开采雪山乃至整个安吉尔世界都稀有的魔晶石。 而庄遥生和李舜,负责将这些东西卖出高价。 利润双方64分,对内话语权交由瓦萨戈,对外话语权交由李舜。 交易的赠品是,庄遥生这边提供了德拉贡一家的现状信息,而瓦萨戈则告知了真名。 其实瓦萨戈完全可以拒绝合作,直接出资买下矿点地图。不过他也有他的难处,一来长期作为奸商形象无法和安吉尔世界的原住NPC正常贸易,二来还是馋龙血馒头。 进城后,庄遥生和李舜并没有急着去冒险家协会登记领取技能点,而是先去主城内逛了一圈。 在档案馆里的记录里,玩家在城内接到过的任务寥寥无几,只能被迫去接取远高于自身能力的冒险家协会悬赏来维持生计。 于是庄遥生和李舜就推测,会不会是“冒险家”这个身份,才让玩家被主城任务排除在外。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外乡人,是否就有可能被卷入能够更好地了解这个最庞大的人类城镇的任务中? 用着瓦萨戈的钱调查了三天,两人算是弄清楚了主城内一些非冒险家玩家可以触发的地方。 第一个是主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尚未被缉拿归案,而受害者的数量却在日益增加。冒险家协会明确规定,旗下的冒险家无权干涉骑士团的工作,也就和案件撇开了关系。 第二个是竞技场。虽然冒险家报名参赛,战胜后可以上榜广收盛名,却无法取得对战后的高额奖励。 最后一项就是,冒险家禁止进入国立图书馆,禁止与皇室、学者私下接触交流。 从本质上,冒险家这个由不同种族构成的团体,就被隔离在了人类国家之外。 和副本标题相关的《远征》主线任务,将由皇室筹备,在一个月后召集。同时也给了玩家提升技能点收集道具搜寻合适的装备的时间。 庄遥生和李舜在敲定前找到了混入黑市的谭继,询问了赶在发布支线任务之前压点登记冒险家身份的可能性。 结果是双方的想法不谋而合。 谭继也邀请周顺作为助手,准备层层拨开人类内部各项势力的意图以及远征的真实目的。他认为,安吉尔副本不是一个依靠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就可以通关的简易世界,里面复杂的人际关系、暗潮涌动的利益争夺,都不会是无关信息。 “你们想参与竞技场的对战?我推荐一个人,不过他是个黑户,没有入城的证明。你们可以把这方面的事办妥吗?”谭继一边翻阅他记录了不少东西的笔记,一边给庄遥生二人提供帮助。 都是玩家,攻略副本是他们共同的目标。那在能力范围内提供一些便利也无可厚非。 魔晶石的生意为他们打通了不少关系,也正式建立了商会。在类似于中世纪的城市管理制度中,钻个漏洞制造一份证明简直轻而易举。 “可以。”李舜答应下来。 “那就好办了。他的名字叫常樊斌,是未能及时入城的八十位玩家之一……”谭继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主城一共为雪山神殿上下来的外乡人提供了三百个入城名额。可是接触登记负责人手里的资料的时候,我发现足足有八十位玩家滞留在城门外,无法获得入城资格。原因是登记入城的名额已满。” “一开始我以为是负责人为了中饱私囊,削减了名额,然后再以高价卖出获取私利。对照了名册后,在我们开始下山的那一天起,一直到停止登记,确实有三百个人入城。里面有一百人左右使用了本名,已找到本人核对,有一百人左右用了假名,就像你们两个,也已经大部分找到了本人确认。” “问题是最后的一百人,根本找不到来路和去向,感觉根本就不是玩家。可是雪山上除了神殿的人之外就只剩下德拉贡家族。神殿的人进出主城自然不需要登记,德拉贡一家又恰好叛离,也不会下来自投罗网。那多出来的人……” “你怀疑,是有其他种族的人混进了玩家之中?”庄遥生沉思后得出结论。 “不仅仅是其他种族。你们还记得雪山上的雪怪和城门口的奸商吗。雪怪跟了我们一路,明明拥有猎杀玩家的实力,却偏要一路跟踪等到合适的时机再下手。我也打听到了奸商开始摆摊的时间,说起来有点奇怪,是我们到神殿的前一天一直到三百个玩家入城登记结束后。后面到达的玩家都声称没有看到城门外有商人的货铺。” “我的怀疑是,奸商瓦萨戈不仅和玩家做了交易,也和雪怪们达成了一条秘密协议。” 第45章 远征(十一) 和没有所属的魔物做交易。听起来很疯狂,不过确实像是瓦萨戈会做出来的事。 他和青衫眼镜入驻副本的目的不同。姓王的只是想要见证一些东西,而奸商只是纯粹地想从安吉尔世界里的各方势力手里捞上一笔。这才附和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俗话说,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大概就是瓦萨戈的真实写照。 三百个玩家里,混入了其他的势力。这对人类还是冒险家协会来说,都是一个紧急信号。 可是谭继还像一个没事人一样,除了将玩家接入城之外,就是在黑市里神出鬼没,当这个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的解释是:玩家的任务是完成远征,和人类这一方究竟会遇到什么没有任何关系。安吉尔副本内的人类方处于绝对的弱势,很可能就是为了困住玩家设下的陷阱。 当然,庄遥生和李舜也没有拯救世界的心思。他们的目标也是情报和武器。等待皇室公布远征的任务内容,然后动用所有的手牌去完成它,就是最好的攻略手段。 就这样,两支二人小队再次分道扬镳。 又过了三天,联系上常樊斌后,由庄遥生负责和他在酒馆会面。 还没进酒馆的门,就听见里面起了争执。庄遥生下意识想要拉低兜帽避开,转眼一想惹上麻烦的可能就是会面的对家,只好硬着头皮推开了酒馆的门。 里面的情况就和庄遥生预测的如出一辙:大批的酒鬼起哄着,一个身强力壮的光头大汉提起了一个弱不禁风的棕色卷毛头小子。 “你怎么可以说毛头小鬼不能喝酒呢,我可是刚达成21周岁的成年人!成年人!!!而且我到这里来不是喝酒的,谁大白天喝酒啊,我只是来等人,顺便——我说顺便,照顾一下老板的生意,才点了一杯。我都没嫌弃这家的酒有多糟糕,一股发酵过头的酸味……” 卷毛小子嘴里叭叭个不停,好像被拎起来的不是他,而是光头大汉。 “你说等人?骗谁啊,那你说说,你等的是谁?”光头大汉似乎被这张机关枪一样的嘴吓到了,说话都有点不流畅。 庄遥生刚好进来,站在门边。数十道炽热的吃瓜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而且他灰白色的头发和蓝中带绿的眼睛在亚洲分部很显眼,即使只在档案馆擦肩而过,也会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难道你等的就是这个小白脸?哈,还没开始召集冒险家,就已经有废物抱团取暖了!” 做生意就是这点麻烦。李舜再三强调过,出门在外既不能和某些强势人物发生矛盾,又不能被一些过街老鼠看轻辱骂。说是要保证他在谈生意的时候不被打压。 那这种情况,又算是哪一种呢? 看着常同学水汪汪的眼睛,庄遥生叹了口气。 “梅花商会庄牧,你手里的那位,是我们的人。” 梅花商会是李舜注册的新兴商会。商会本身尚未站稳脚跟,单凭借有着强大市场的魔晶石以及头脑清晰能力出众的商会会长,才在城内开辟出一条稳健的贸易道路。商会的规模不大,但是权贵都没有出手打压,其他小家小业自然也绕道不为难。 秃头大汉正在醉头上,哪里分辨得清其中利害。 “什么娘娘腔商会?”他把常樊斌摔到地上,走到庄遥生面前。 “梅花商会,我是商会的医师庄牧。” 在和主城内的人们打过交道才会发现,神殿内赋予玩家的职业,都是安吉尔世界中少见的,那直接升级为称号,似乎也情有可原。 为此庄遥生不便自报牧师职业,只能以常见的医师代替。 “野鸡商会的野鸡医师?我们这里在座的都是战士!堂堂正正面对过魔物的战士!你算个什么东西?” 战士? 只不过恃强凌弱的混混罢了。 “没过几天就是火焰节了,希望届时我们能在竞技场中央碰面,战士。” 等到常樊斌走到门边,庄遥生也转身推开门跟了出去,只留下一群乌合之众还在继续嘲讽连医师都想要上火焰节的竞技场。 “你就是谭先生说的……庄遥生?” 庄遥生走在前面:“庄牧。我们周围的玩家不多,用假名吧。” “哦哦哦,你好你好,庄先生。我姓常,叫我小常就好。” 学了八年医的庄遥生第一次觉得血压上升。 “小肠?” “嗯?”常樊斌完全没有发觉自己说错了什么。 “常斌,可以吗?”庄遥生努力争取。 “可以可以!我都没问题的!话说火焰节是什么啊,副本里的周期性节日?会不会和庙会一样啊,听起来应特别热闹。庄老师你是怎么和NPC们打成一片的啊,梅花商会我听说过,大商会啊,没想到居然是玩家开的。你们做什么发家的,打怪?卖材料?下高难度迷宫?哪个听起来都很刺激!” 庄遥生以为,教魏清的时候问东问西问个不停已经够恐怖了。没想到这次直接遇到了一只人形苍蝇。 “改掉NPC和玩家这两个称呼,就可以融入了。至于火焰节,大概不是什么会留下美好回忆的节日,你做好准备。” “啊???为什么?” “因为持续三天的火焰节中,竞技场中决斗战败的一方,都会被绑到刑架上烧死。” “不会吧?!”常樊斌质疑道。谁会想到本应全是欢喜的节庆居然是一场疯狂血腥的狂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什么叫——到时候?”常樊斌觉得越来越离谱了,“难道我们还会参加这个疯子一样的活动?冒险家协会明确标明了,竞技场不会给冒险家发放任何奖品。” “那多好,不用手下留情了。再说了,我是商会的人,不是冒险家,你是偷渡客,也不是冒险家。我们为什么要遵守冒险家协会的规矩?” 常樊斌挠了挠头:“好像也有道理?” 副本安吉尔系列-《远征》 人类皇城 火焰节当天 “庄老板!我们什么时候去参加开幕式?”常樊斌已经把梅花商会的场馆混得和自家一样了,冲进大门就开始喊人,连大厅里的员工们都见怪不怪了。 不过谭继推荐这个人是有理由的。首先他对安吉尔世界的背景设定有充分的了解,没有新事物恐惧症,很任何人都自来熟,非常会看气氛,不该说话的时候直接把存在感拉到零。唯一的缺点是,在无关紧要的场合一说话就停不下来。 前一天没有出外勤,庄遥生就留在商会帮李舜处理一些事务,一直留到了深夜,干脆就在会长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下了。 被常樊斌这一嗓子叫的,灵魂都从头顶出窍了。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外套。李舜则穿着单衣直接趴在了办公桌上。 办公室的门被毫不留情地推开,兴致勃勃的常樊斌对上的是两张熬夜办公的困倦脸。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今天是火焰节!!!” 庄遥生倒头又睡。 “快起床!开幕式要开始了!” 庄遥生直接睡成猪。 “别吵。我们不是赞助,不用参加开幕式。记得开场的时候替我们抽个签,其他再说。”李舜可是通宵没休息,站起来走了几步就摔进了庄遥生对面的松软沙发里。 “舜哥……”庄遥生提出抗议。 “隔了一张茶桌,就别矫情了。” 庄遥生:“……” “再别扭衣服还我。” 庄遥生不吭声了。 见两个都睡得不省人事,常樊斌看不下去,只好去大厅找了其他员工借了两张毛毯,一沙发盖一张,嘱咐其他人会长在休息以后,才孤零零一个人去竞技场抽了签。 自从入驻梅花商会以后,会长和庄老板就越来越信任他,也越来越懒了。各种跑腿的要紧事,都可以由常樊斌全权代劳。 比如在热闹到翻天的火焰节让常樊斌一个人上街,走进气氛火热的竞技场,在众目睽睽之下替梅花商会的会长舜以及医师庄牧抽上一个赛程安排的签。 常樊斌看着癫狂的群众,心里拔凉。 “哦!这位是来自梅花商会的常斌常先生!不好意思,听说你们这次参加决斗并不代表梅花商会,可是如果商会的会长被烧死的话,梅花商会也没戏了吧?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接下来有请常斌抽取单人场、双人场以及三人场的顺序签!”**着上半身的主持人挥舞着火把,为观众解说道。 常樊斌一头雾水:“啊?” “我们的常先生发出了‘啊?’的质疑!难道是你的老板以及伙伴没有告诉你,他们报名了两个单人决斗、一个双人决斗、以及一个三人决斗吗!诶呀!那真是惊喜呢,让我们猜猜三人决斗除了舜和庄牧之外还有谁呢?是梅花商会的某位员工吗,还是他们坚实的冒险家朋友,又或者是神秘的黑市幽灵先生?总之!让我们拭目以待!” 常樊斌的心直接凉到了底。 抽签的结果是双人决斗在当天下午,李舜的单人在第二天,庄遥生的单人在第三天,三人决斗刚好是闭幕式前最后一场,压轴。 回到商会后,他在茶水间坐了很久,一直在发呆。 谭顾问把他介绍给两位大佬的心思是什么?真的是替人家打打下手的吗?玩家的目的只有一个,通关副本。那么就算是常樊斌他,也具有通关副本的实力。就算技能没什么用,手里也没有道具,甚至连正经的进城登记都没有,他也是一个合格的B级驱魔师。 庄遥生,在档案室看到他的时候,常樊斌才去找了一下参与安吉尔副本的驱魔师名单。海归驱魔师,常年于世界各地辗转,攻略副本经验丰富,享有最短时间击杀Boss的记录,副本内时间五分十八秒,手持根本不可能现世的武器【军火库】。可以说是协会日后首席般的人物。 李舜,早在刚入行的时候就有所耳闻,国内最年轻的A级驱魔师,师出高山名门,走过的陌生副本数不胜数,可惜在一年前退行了。就在安吉尔副本召集的那几天,又有小道消息说要重新上岗。一开始常樊斌还不信,直到看到那个被流传到网上疯转了两天又被协会压下去的视频,才意识到,李舜确实是要回来了。 这能不激动吗,新生代驱魔师们心里的神级前辈复出了! 然后常樊斌没有赶上登记入城的名额,就被谭继看上,介绍给了大神。 看到庄遥生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心想是不是自己弄错了。来到梅花商会看到李舜本人的那一瞬间,常樊斌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追星人遇到自己偶像的欢欣雀跃的心情。那一刻,好像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李舜大神在和他说话,他说了什么,啊,梅花商会,火焰节,还有什么,舜神看起来比视频里的更有气质啊,好有领导范。 常樊斌坐在冰冷的茶水间里,眼角溢出了泪水。 这可是舜神对他的期望!怎么可以辜负大神对他的信任! 就在常樊斌胡思乱想的时候,庄遥生走进茶水间,接了两杯热水。 “抽到什么时候的场次?” 常樊斌冷不丁被点名,慌慌张张擦了擦眼泪,顺便打了个哈欠做掩护:“哈——什么场次?” “火焰节。”庄遥生提醒道。 “哦哦哦哦哦!”常樊斌把场次的信息都细细说了一遍,还有进场前需要注意的事项,随后担心道:“不过我看你和会长都没有什么武器和道具啊,需不需要开场前去武器市场买一点?” “不用。” 庄遥生端着水就要往回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3V3决斗的事……” “交给我吧!我会在决斗前武装好自己的,上场后一定不会给你拖后腿!”常樊斌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庄遥生显然有些迷惑,“你想去吗?也对,你也是驱魔师,一场决斗不成问题。本来还想让你去给周顺打一声招呼,他最近在黑市开了个小店,应该也不是很忙。不过你想上的话就算了。” 常樊斌好像,自作多情了? 顺便还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和舜神同台竞技的绝妙机会? 虽然这个竞技失败就会被烧死来着? 管他呢!相信舜神就完事了!常樊斌又完成了自我攻略。 第46章 远征(十二) 就在常樊斌纠结是请假去武装市场,还是去看舜神和庄遥生下午的竞技的时候,收到了一袋来自老板的金币。 “下午的决斗结束后,我们去市场给你看看武器。对了,你的职业是什么?” 看到李舜睡醒了突然找上自己,常樊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言灵术士,不过没有职业讲解,是什么样的呀,听起来非常的霸道!” 听闻李舜在内心狠狠地锤了自己一把。 为什么?为什么爱说话的人刚好被赋予的技能就是和话有关的?而他和庄遥生一个手残弓箭手一个抬棺牧师?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们和大祭司有仇? 看到大神沉默不语,常樊斌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职业过于麻烦,让大神觉得不太好找武器呀。 “那个……会长?” “没事。”李舜默默地抹了一把泪,神色如常。“你可以先来看看我和庄遥生的几场比赛,熟悉一下我们的打法。这两天练一下配合。” “哦哦哦哦哦好的!” 常樊斌领命后,就乖乖地坐到了观众席,等着看精彩的决斗了。 不过想到失败的一方居然要被活活烧死,还是不寒而栗。 双方队伍入场。 一边是两个肌肉猛男,另一边则是庄遥生和李舜。 左边铁甲钢锤,蓄势待发,右边还穿着昨晚加班的皱巴巴的衣服。可谓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傻子都知道该站队哪边。 加油呀舜神!常樊斌不敢融入欢呼雀跃的人群,只能在心里悄悄地助威。 众所周知,安吉尔世界中,是个智慧生物,都有鉴定这一项技能。 只不过鉴定的程度取决于使用者的水平。 决斗刚开始,对面的两个人就使用了自己的鉴定技能,并且公开了鉴定的信息。 【职业:牧师】 【技能:空白】 【剩余点数:200】 另一边也是如出一辙。 【职业:弓箭手】 【技能:空白】 【剩余点数:230】 看到双方的技能点数,观众席上都是一阵惊叹,接着又是一阵惋惜。 惊叹的是两人居然拥有这么高的初始点数,惋惜是还没有将大量的点数兑换成技能,他们就要被烧死了。 左边的两人也大喜过望,没想到抽中的居然是两个没有学习技能的傻叉。 而且一个牧师一个弓箭手,只要贴着打,就可以轻松获得胜利。 然后赢取竞技场提供的5万金币的奖金。 竞技场为了让火焰节有看头,可是为每一场比赛的胜者都设立了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高额奖金。他们也和大部分参赛者一样,是奔着奖金来的。如果能通过一场拼上性命的比赛赚取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金币,对他们来说也是值得的。 交战开始得比他们想象的要快。 还没等两个大汉反应过来,就有一把短刀擦着脸飞过。庆幸的是,还好往敏捷上多点了一点,否则刚刚那把刀就应该狠狠扎在他们的脸上。 如此精准的飞到,一定是弓箭手利用命中率的技能点扔出的。没想到他居然玩阴的,不拉弓射箭,反而玩起了飞刀。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贴近那个牧师,把他干掉,这样即便是弓箭手,也难以招架两个人的猛烈攻击。 目睹了一切的观众发出了阵阵惊呼,想要提醒二人。 他们以为是有人看透了他们的计策,向周围吹着口哨挥手,示意不要暴露。 就当他们想当然地拉进了和牧师的距离以后,那个两手空空的牧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另一把短刀,直切两人中路。 牧师近战! 两人都是心中一惊,做出各自最快的反应。 战士A立刻向右躲避,总之先稳健一点,躲开对方的攻击,再伺机偷袭。 战士B被划拉了一刀,不过也是堪堪避过,往旁边一滚,拉开了距离。 “你要哪个?”牧师隔了老远冲弓箭手问道。 “左边那个。”弓箭手也不担心自家奶妈,回答得游刃有余。 “好。” 然后牧师就冲了。 就?冲上去了? 解说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怎么说?那个被鉴定为牧师的庄牧先生,直接冲到了对手的面前? 于是解说很聪明地放弃了右侧的解说,把视线聚焦到左侧的弓箭手和战士A。这两位总会有点看头吧。 “诶!战士A要贴近了!又是贴近战术吗,这次会不会成功!?” 当他在上帝视角看到弓箭手又不知道从哪里变魔术一般变出一把红铜色的长枪的时候,就知道情况不太妙了。 “舜先生拿长枪的手看起来很稳!步伐也非常的流畅,一看就是练枪的老手了!” 说出这种话,解说都觉得有些不对劲。职业是弓箭手的人,是长枪的老手?什么跟什么啊??? 就在解说怀疑人生的时候,右侧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长枪只是障眼法,一旦战士A的注意力被长枪吸引后,弓箭手一个手刀就使对手失去了行动能力,结束了这场无聊的对战。 视线转移到另一边,牧师的战斗也结束了。好像是锁喉把对手掐晕以后就放手了。 因为两个来自梅花商会的奇怪家伙,这场决斗变得格外的无趣。竞技场给出的每场5万金币的赏金,轻轻松松地就落入了梅花商会的口袋里。 坐在观众席上的常樊斌也是和解说一样的心情。 啊?这就结束了? 好像和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啊…… 帅气的示威呢?潇洒的动作呢?还有激动人心的一击必杀呢? 剩下的只有观众三三两两的鼓掌声和节日氛围下打了肾上腺激素一样的高昂心情。在不太像样的颁奖过程中,梅花商会的会长舜以及医师庄牧,以零技能的神奇面板拿下5万金币的奖金。 如约,决斗结束后,三人来到武器市场。 不管是日常饭后散步还是调查价格,武器市场和素材市场恐怕已经成了玩家们最经常光顾的地方。 轻车熟路地走遍一家又一家锻造店后,李舜和庄遥生坐在长椅上,表情呆滞地望着远处慢慢下沉的落日。 “你说,我们为什么非得从一堆垃圾里挑出几件趁手的垃圾呢?”李舜逛得生无可恋。 “我们又为什么要为垃圾付钱呢?”庄遥生同样放弃思考。 “好想念许诺……”两人感慨道。 虽然这位亚洲分部的交易官要价高的离谱,但手上的道具也是效果理想的商品。比起安吉尔副本里参差不齐的商铺效率高的不是一点点。 只有常樊斌,一边在琳琅满目的武器装备中游走,热情不减。 “看看这个!淡蓝色的药水!它的颜色好像浅海的水,透着阳光撒下的点点碎屑。这就是能让强大的力量充盈身体的绝世秘药吗!!!” 庄遥生抬头看了一眼:“富含维生素和矿物质的功能饮料。” “噢噢噢噢!还有这个!印有神秘花纹的头巾!难道代表着强大的防御效果吗!或者说其实能增强使用者的意志力?!” 李舜捧着一袋刚烤好的饼干回来,顺便解释道:“擦汗用的头巾。” “这边是冒险家协会的拍卖会宣传海报?只有相应等级的冒险家才能参与稀世的道具拍卖……看起来都好强的样子!” “那些都是冒险家挑剩下的。如果是对外开放还比较好卖,只给冒险家的话,可能只有没有时间去探索世界的玩家会买吧。”庄遥生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常樊斌实在是不知道这两位到底想买什么了,也不敢自己一个人买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我们买什么武器去完成主线任务?” 李舜长叹了一口气:“常斌你先买些道具自己备着。结束竞技场的决斗后,我们各自去搜集一些和兽人族、矮人族有关的资料。十天后,去趟地下城吧。” 地下城?人类城镇和地下城的贸易通道之所以困难重重,就是因为横隔在二者之间的回音峡谷。里面地势险峻,道路错综复杂,往来的商贩少得可怜。不过地下城有远超于人族的武器和装备,对非冒险家的外来种族都极为不友善。 “地下城也有冒险家协会。按照这个行程,恐怕是赶不回走主线的剧情了。可以考虑把梅花商会全权交给瓦萨戈,我们后面直接在地下城等玩家大部队的消息。”庄遥生早就打好了算盘。 是这样说没错…… 但是这两位身上一件道具和装备都没有吧?还有技能面板,都是空的啊??? 直接两手空空出城,不会很危险吗? 还是说这就是顶级驱魔师的正常操作??? 常樊斌陷入了混乱 顶级驱魔师 扩写,顶级疯批驱魔人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远征(十二) 第47章 远征(十三) 火焰节的第二天,竞技场再次迎来了难题。 原本抽签决定和梅花商会的两位对决的选手,都选择了弃权。只要不上场,就比被那些奇怪的数路打败后烧死要好。 没有了对战,那奖金也无法被发放。舜和庄牧就平白无故地退出了决斗。 这是观众不愿意看到的。 为此,历史上头一次,竞技场开始为两场单人对决招募对手。 结果就是,他们和各自的仇家站在了同一个竞技场内。 李舜对上的是一个雇佣兵。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一定是哪个对家商会买下来针对梅花商会的。 既然对上了正经的杀手,李舜也不敢大意。几番周旋近身后,以最快的速度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梅花商会会长舜,完胜。 刚开始接触副本的时候,谁都会对杀死副本内的生物感到不安。但是副本是boss和玩家赌上双方性命的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再心怀慈悲救世,早就被协会劝退了。 庄遥生对上的是一个光头大汉。那颗圆溜溜的脑袋,怎么看怎么眼熟。 “哈哈!总算让我找到机会了!这次我要好好出酒馆的那口恶气!!!” 哦,原来是他。 庄遥生的想法同李舜一样,速战速决。时间拖得越久,对方就有更多的机会施展复杂的技能。到了那时候,死的是谁,就没有定数了。 他的右手闪过一道寒光,一只银色的手提箱凭空出现。 这只是个帽子戏法。变出一只箱子比变出整个【军火库】要省事的多。庄遥生向来不喜欢繁琐的步骤。 借着对方的注意力被箱子吸引的时机,他抽出短刀,一个跨步拉近距离准备攻击。 光头大汉反应过来自己中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计俩,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神圣光盾!” 情急之下,他喊出了一个技能,一崭晶莹剔透的盾牌就横空挡在袭来的刀刃上。 好在庄遥生习惯于不依赖武器。只是被弹了一下,他顺势就把短刀扔掉,压低重心,从盾牌的一侧绕了过去。动作一气呵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开始就打算走这样迂回的路线。 “等等!我还有诅咒药剂!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让人痛不欲生!”大汉也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瓶。 庄遥生根本就没有多想,一个扫堂腿把对方撂倒。 透明的瓶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摔到不远处的地板上,碎了一地,发出难闻的气味和滋啦滋啦的声音。 观众席的反应慢了一拍,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阵惊呼。 当敌人拿出杀手锏的时候,不是绝对死局,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自己把杀手锏用了。 失去了底牌,他将一无所有。 光头大汉落地后,庄遥生的腿一勾,那颗头就像自己贴到他的手边,卡住位置一扭,就听得喀嚓一声,断气了。 看起来风淡云轻,庄遥生擦了一把额角的薄汗,这才放开了紧张感肆意呼吸。 光头大汉杀死他,和他胜利的概率,其实是五五分。只不过庄遥生先手抢得先机,节奏比较快,打了个对方措手不及。 不过这两场比赛过后,第三场和梅花商会日后的地位,就变得不可预测起来。 对手是否还会弃权?如果不弃权的话又会是一块怎样的硬骨头? 梅花商会的会长身手不凡,一个普通的小商会拥有了战力,在城内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好他们早就决定干完这一票,就把商会的摊子扔给某个靠谱的商人。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副本,如果待久了起了安定的心思,也是一件麻烦事。 结束决斗后,庄遥生和李舜既没有参观火焰仪式,也没有去采买长途跋涉需要的马匹和食物。 常樊斌趁着烧尸体的疯狂和混乱,溜出了竞技场,却发现不论在哪里都找不到自家老板,只好一个人默默地去筹备明天的三人决斗了。 梅花商会的屋顶。 李舜拎着两瓶酒,果然在这里找到了庄遥生。他在旁边的石墩上坐下,利索地打开了酒瓶的瓶盖。 “听胡克说,你前阵子状态不好。每周和你汇报工作的时候,你接电话都心不在焉的,不怎么说话,连嘲讽他都不嘲讽了。现在呢?” 庄遥生:“嗯。” “别光‘嗯’,说点别的。” 李舜把打开的酒递过去,庄遥生握住瓶身。 “确实不好。” 李舜无言看了他一会儿。 庄遥生才勉强补了一句:“现在也不好。” “和谭继说的事情有关系?你记不住以前的事情了?” “好像不是。” “那你还记得我吗,以前你刚住进我们道观的时候,整天窝在被子里哭,你的师傅都拽不出来。” 庄遥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李舜:“爱德华不是师傅,是老师。还有,我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叫李舜的小朋友整天哭诉,‘这种连日连夜的训练是人过的吗?!’,这样的。” “那不是没问题嘛!”李舜也没反驳。 “是混乱。”庄遥生猛灌了一口,语言有些平乏。 他需要时间组织一下语言。 李舜也没多嘴,就这么等着,等到太阳落山。 然后庄遥生终于想好了从哪里讲起:“如果这个世界,曾经有过好几条不同的世界线,你相信吗?” 李舜:“平行世界?” 庄遥生:“也不是完全平行。比如说,因为一个关键人物或关键事件的不同,导致后面的大部分发展都产生了变动。协会曾经有一个这样的道具,能够干涉世界线的走向。” “曾经?也就是说……” “就是说,协会已经用过了。我混乱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经历了上一个副本《钟表》后,各条世界线的记忆在脑中糅合在了一起。” “可是你不是不记得作为伊亚哥捷的时候的事情了?或许谭继问的那些问题里,违和的部分在你丢失的记忆里。”李舜只见过十二岁以后的庄遥生。刚见面的时候,这个灰白色头发的小孩就是一副受伤的小兽的模样,话能少则少。后面逐渐开导,被李舜这个家伙开导成了一个对外人不说话冷淡至极,和他说话就嘲讽毒舌的不讨人喜欢的性格。 很难想象,成长之前的庄遥生会交上其他的朋友。 “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不记得遇到爱德华之前的事了,那我还是我吗?”庄遥生问道。 “?”李舜没有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即使各个世界线的记忆糅合,我也没有记起再往前的事情。我在哪里生活,父母是谁,每天做了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有没有一种可能,在别的世界线里记忆尚在的庄遥生,其实和我不是同一个人?你看,明明其他的都混在一起了,唯独能证明,我就是伊亚哥捷的那段记忆,永远也不会出现……” “别胡想。” “……” “……” 这怎么能不想呢。这可是和庄遥生的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挂钩的麻烦。 “听胡克说,你居然和人合租了。对方是怎样一个人?”调解失败,李舜只能生硬地换一个话题。既然庄遥生没有提到他,也就是说李舜和世界线并没有多深的纠葛。第一次,不管他说什么,都只是一个局外人。 “他是另一条世界线。”庄遥生说的很简单。 安曦的安排只能让庄遥生觉得,一号世界线有什么绝对不能触碰的东西,为此就把所有的人际关系拉回三号线。这样爱德华既不会与协会为敌,也可以让庄遥生慢慢稳定下来。 可是,考虑得越多,庄遥生发现自己错得更明显。 青衫眼镜在这个局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在二号节点里与魏铮结缘,那后来呢?他是不是还和魏铮的后代,和魏家有关系。然后这么巧,三号节点,魏清就出现在了他一辈子也不会去到的矿洞里? 面对初来乍到S市的庄遥生,魏清就算要搬来半个家的东西,也要挤进一间小小的出租屋? 青衫眼镜是怎么和魏清说的?金鳞又是怎么和青衫眼镜说的?协会里的恶魔只有金鳞一个? 所有的线索,好像缠在一起的蜘蛛网,把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他的性格怎么样,有没有让人为难的地方,你和他相处得如何?”李舜强忍着没有把思考时会露出的阴郁表情展现在脸上。 “魏清?”说到这个,庄遥生的语气就轻快了一点,“性格烂透了。明明柜子里一堆衣服,在家非要穿睡衣。” “每次打扫的时候都要把角落擦个遍,时间总是超出预期。” “做饭喜欢放糖。我说了多少次了要控制糖分摄入。” “我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总是拿着手机在偷拍。没过几天,我发现他不用手机了,换了个单反。” “偶尔投屏看电影,看到一半就会枕着我睡着。睡着睡着就滑到腿上了。” “打游戏人会跟着手柄动,不过操作还不错,完全不像你刚说完就冲了。” “加班以后会在浴室里泡很久,总让人觉得他溺水了。” …… …… …… 说到和魏清有关的琐碎事,庄遥生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生活就是这样,就算你的压力再大,只要家里还有一个陪伴,也会在不经意间释放。 这些经历,都是跳脱的胡克、忙碌的爱德华和离不开道观的李舜不能给他的。 或许真的和他说的世界线有关系,不过那不是李舜要考虑的。 尽力让庄遥生的精神状态,在安吉尔副本里,维持在稳定,就是他给自己定下的最低目标。 李舜:我好累啊好累啊好累啊 庄遥生:好混乱…… 常樊斌: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远征(十三) 第48章 远征(十四) 地下城。 一个穿着夹克衫的年轻男人走在曲折的小巷里。 路过嬉闹的孩童顺手摸去了他的钱袋。跑开了两条街以后,小偷才发现钱袋里只有两枚发臭的铜币,同时自己兜里的银币消失地无影无踪。 等到小偷再回去找的时候,夹克衫男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傻瓜~”唐瑜抛着银币,倚靠着栏杆看着无功而返的孩子,咧开嘴笑道。 距离进入副本安吉尔世界已经过了27天。可是系统还没有宣布主线任务。 “难道系统叛变了?”他嘀咕道。 从雪山神殿下来以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主城,登记冒险家身份。就和记录中一样,所有玩家的身份都是冒险家,拥有以自身体能为基础的技能点,只要在冒险家协会名下的各大公会使用点数购买,就能获得技能。 这对大部分系统技能不理想的玩家来说,简直就是福音。 不过能学习的技能树,和玩家本身的称号,也就是职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不存在于技能树上的技能,是无法学习的。 该死的是,唐瑜的称号是“猪饲料厨师”。技能树上不是做出“普通猪饲料”就是做出“高贵的猪饲料”,甚至还有“名扬天下的绝版猪饲料”。 这是什么技能啊??? 当大祭司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唐瑜就想挂着微笑把系统的管理者挂上石头沉海。 在主城内,他很快就发现冒险家的身份受限制,就干了一票大的,一口气端掉了主城附近的一个迷宫,攒够路费来到了地下城。 要说这个混沌中立的城市,才是冒险者的天地。再加上冒险和非法交易盛行,资金和装备的流动也让人叹为观止,简直就是玩家短时间内成长的天堂。 就是靠着偷混抢砸,唐瑜的经济才逐渐发育起来。 就是今天,听说又有一队商队入城,还是从人类主城那边过来的。 唐瑜得知消息,心里跃跃欲试,大清早就在城门上蹲守,一直蹲到了傍晚,才看见车队的影子。 还没等人靠近城门,他就望见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 那人披着斗篷,连缰绳都抓不好。可是腿下的骏马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兔子,一步一步,迈得比马倌带的都稳。 “他是雇佣兵?商队花钱来保护货车的?”唐瑜问蹲在自己旁边的一个卷发小哥。 “不清楚。不过看身型并不是很壮,应该不是大型兽人。我们有机会。”小哥拿着望远镜,一刻也不放松警惕。 “我们?” 唐瑜笑道,从背后摸出蝴蝶刀。 “诶诶诶!风把他的兜帽吹下去了!是精灵!” 唐瑜收刀,顺着小哥指出的方向望去。 “头发的颜色不错!眼睛的颜色也很好看!关键是脸和皮肤,能把人弄到手的话,一定是个好货!” 确实是个好货。唐瑜脸上的笑挂不住了。骑在马背上的那个人,怎么看都是那个传言中拥有军武集合的庄遥生。 先不提身手如何,能从战火连天的副本里活着走出来的人,本身就是一条疯狗。 唐瑜的笑容褪去,飞快地从城墙上来到地面。 地下城的贩子们是逃不掉的,只要是他们想要的,无论如何都会弄到手。所以不管时间如何,他们一定会惹上庄遥生这块硬茬。 怎样做才不会被波及……怎样做…… 赶在他们之前拐走庄遥生就可以了! 唐瑜觉得自己真是个聪明蛋子。 车队里一行人商量好,庄遥生李舜常樊斌周顺四人,每人过四个小时轮班在前面带队,剩下的时间就待在马车里休息。 路途颠簸,取暖和食物都受到了很大程度的限制。长途跋涉后,没有一个人能打起精神。 四人之中看起来最好的是李舜,夜晚扎营的时候和商队讨论扎营的位置,白天则在队伍中前后跑动,鼓舞众人的士气。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真好轮到的是庄遥生值班,骑着马走在最前面。 不管是套了鞍的马匹,还是垫了皮毛的车内,都颠得厉害。纵然在现实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中来来去去,庄遥生还是败在了骑马上。 好在这匹马在他值班的时候心情似乎特别好,不像常樊斌骑的时候一肚子臭脾气。 一阵狂风吹过,兜帽被吹开了。 庄遥生伸手扯回帽子,注意到城墙上有一点反光。 地下城,顾名思义,拥有独立法律的城市。在这里,常规的非法活动将被允许,而城内所有人的权利,依靠谁的拳头更硬。 人类的商队,无疑是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不过这批队伍运送的是冒险家协会的物资,真有人倒了大霉劫走,恐怕连城门都不能站着出去。 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套上麻袋丢进柴房了。 这也太快了吧? 而且李舜他们完全没有发现? “哼~”有一个人在他的耳边发出轻微的声音。 庄遥生汗毛直立,几乎是本能反应,就用双腿夹住了对方,一个头槌迎了上去。 “好痛!”唐瑜叫道,扯开了庄遥生的头套。 灰白色的头发散乱在肩头,深邃的眼睛里充满敌意,皮肤白皙透亮,眼角还有点微微发红。 好像之前见面的时候没有这么祸国殃民? “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先把你带走,不仅商队会遭殃,你也会和其他玩家走散,被丢进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唐瑜几次尝试把目光移开,都宣告失败。更何况庄遥生的双手被绑住背在身后,此时只能从地面仰头瞪他。 如果满分是100分,唐瑜现在能打出150。 “说的好像现在没有走散。”庄遥生见缝插针。 “诶呀~不要这么斤斤计较。难道你就不好奇,我是用什么方式把你拐出来的?” 庄遥生:“……”这人废话好多。 “想知道吧?这可是保命的系统技能,和安吉尔系列的技能不一样,谁会告诉你啊?” 还特别欠揍。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的技能是什么。只是进了一个不能使用原道具的副本,就让你现在连一根普通的麻绳都无法挣脱。是不是有些太说不过去了?小美人?” 小、美、人? 庄遥生停止了思考。 听起来像那个臭名昭著的交易官凯文会说的话。不过他可没有把人绑起来调戏的癖好。 “唉,你怎么不说话了?”唐瑜在庄遥生周围转来转去,活像一只讨人厌的苍蝇,“你要是这么闷,早知道就不管了。我们还得在安全屋里躲到主线任务发布,再离开地下城呢~” “离开?”庄遥生有些发愣。 “对啊,你不知道那些法外狂徒多凶猛!我可是当代社会的五好青年,混在这种环境里真是……” “委屈你在其中充当好人了。”庄遥生吐槽道。 “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唐瑜嬉皮笑脸到现在,也该步入正题了,“总之,那些家伙要的东西,不管使用什么手段,都一定会拿到手。他们已经盯上了你,就算你变成了一具尸体,兜兜转转也会落入他们手中。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可理喻的。”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躲起来,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你暂且不说,李舜一定是这个副本的主力驱魔师之一。要想通关安吉尔副本,就不能失去任何一个强力的伙伴!” “你确定是伙伴?”庄遥生质疑。 “对你们来说可以是呀。我难道还不够善良和蔼亲切可人吗?” 庄遥生皱眉:“你袖子里的刀一股血腥味。你确定自己善良和蔼亲切可人?” 唐瑜嘻嘻一笑,坐在了窗户上。 “不管如何,都请你先待在这里了。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和我提……”唐瑜挑眉,眼里流出炽热的**,“就算是那方面的需求……” 庄遥生回绝得干脆:“没兴趣。” 唐瑜:“……” 气氛还没燥热起来,就被一盆水浇了个透心凉。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大局才这样做,最好早点去和李舜说清楚。一旦产生误会,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庄遥生坐起,靠着墙开始分析。 “还有一点,《远征》的内容很可能是深入魔族境内。地下城再往西,就没有冒险家协会的驻点了。离开地下城之前,我必须得去完成冒险家登记。” “不是吧?”唐瑜眯起眼睛,“你靠着空的技能面板来到了地下城?其他的几个玩家也没有学习技能吗?” 这个表情,庄遥生见过不止一次。每次金鳞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时,都是眯眼微笑的表情。唐瑜的心思,也**不离十。 只要确定他们一行人没有技能,那么直接下黑手也不会被记恨。 尸体是不会回来复仇的。 第49章 远征(十五) “你也发现了,冒险家技能是次要的,我们本质上还是驱魔师。” “确实。那亲爱的,你能直接找出安吉尔在副本的哪个角落,然后结束这个该死的副本吗?我可不想明年再来一次。”唐瑜也不傻,真要有驱魔师按照普通副本的攻略手段来,恐怕都不知道死在哪了。 “安吉尔的武器,【沉睡精灵的秘弓】,来自精灵沉睡乡的迷宫。至少那里,应该有和她相关的东西。” “那我们休息两天,就想办法去沉睡乡。”唐瑜勾起嘴角。 “可不要让我失望,Boss杀手庄遥生~” 副本《梦中奇境》。 一个依仗系统开启的已终结副本。 只要找到娜忒说的“用月亮做的樱桃”,就可以直接离开副本,不需要攻略主线。 就算是这样,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考生们也相继遭遇了埋伏。 比人还大的蚊虫、伪装成树木的蟒蛇、喜欢捕食动物的藤蔓…… 意料之中的是,考核开始两个半小时后,当大部分人都还在林子中逃命挣扎的时候,娜忒抱着兔子出现,宣布已经有首位考生找到了目标,完成了任务。 夜曼曼能够熟练地使用【妄想症】在任何高危环境下穿梭。如果说带剧情的副本她还有兴趣过一过剧情的话,拿到果实的任务就是单纯的攻坚了。 魏清也不算慢。每次和危险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都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在说,目标就在某一个特定的方向。 考核结束的时候,他花的时间位于中上游。 成绩出来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协会通知,已经通过考核的考生们确定成为正式驱魔师,半小时内,会由工作人员将新鲜出炉的证件发放至他们手中。 而落榜者则可以选择两年后再战,或者干脆找一个协会内的文书工位入职。既然通过了笔试部分,想必他们对驱魔师的世界也不是一知半解。 魏清坐在场馆外的长椅上,看着今年下的第一场雪,有些出神。 驱魔师考核,这就过了。甚至还没有实感。明明是其他考生付出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也比他更渴望这张证书。 一个穿灰色棉袄的老人慢悠悠在他的身侧坐下了。 老人长叹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是没有我们老一辈的那股子拼劲了……” 既然是在协会的场馆外,老人也不会是闲散的无关人士。 魏清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记得,你叫魏清,是吧?和那个海外来的小疯子住一起的。”老人露出一口不剩多少的牙,慈祥地问道。 “对。您怎么会知道的?”魏清倒也不急。证书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出来,倒不如和这人唠一会儿,杀杀时间。 “怎么知道的?诶呀……”老人憨笑道,“那家中介是我开的。你知道的吧,你家王叔给你推荐的那家。当初啊,我手下的人可是花了很多心思,才劝那个倔脾气庄遥生留一个合租的空位。没想到啊,他的运气这么背,楼里刚好就有一个镶嵌式副本。你说是不是?” 魏清:“……” “我来呢,也不是有什么大事。只是想和你这个后辈做一点交易。”老人说话一直都很慢。 可是在魏清听来,他的话句句带刺。 “驱魔师这一行不好干,是拼命的活。我退休以后,就在协会找了个清闲的位置,没事的时候评估检查一下当代的年轻人们。我知道啊,现在的年轻人都娇生惯养的,学校的宿舍破旧,不愿意住,都喜欢搬到外面……” 到这里,魏清也能猜出来者的身份了。庄遥生曾经说过,驱魔师在S市知名大学是有代理专业的。可惜这个专业的宿舍楼太差,他就出来自己租房子住了。那么眼前的这个老大爷,就是驱魔师宿舍楼下的宿管大爷。 “庄遥生有什么问题?”魏清反问道。 既然是检查人员,能用来做交易的,也就只有庄遥生的把柄了。魏清刚刚才考上证,也没有时间再进一个副本干出点违反协会法则的事。 “不是什么大问题。庄师的攻坚水平可谓是一流,攻略的操作也很高效。只不过,我好像查到了他曾经一个人进过副本。那个副本叫什么来着……欸,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哦,想起来了,是一个叫《村庄》的镶嵌副本,他没有经过协会的审批,就单人进入了高危副本。协会规定过,调查最少2人,攻略4-8人,攻坚至少要有两组人,合计7-16人。” “有这么繁琐的规定呀,也是为了驱魔师好。你看,操作越正规,存活率就越高,安全性也就越高。攻坚的时候,喜欢直接冲着Boss去,就不说了。负责攻坚的驱魔师的职责就是破冰。攻略的时候,脱离队伍独自行动,也是违规的。可惜我还没有联系上系统的管理员,不然就能调取记录,看看这位成绩优秀的庄遥生有没有违规操作了……” 魏清:“……” 原来最少2人仅限于调查吗?!庄遥生想进《村庄》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驱魔师接取任务以后以两人一组的形式介入不同等级的事件。两个人中,一个人负责武力,正面对抗目标,另一个人负责检索,精准确认所介入的事件的性质和目标类型。】 完全就是在面不改色地忽悠人啊?! 模糊了任务的内容,好让魏清以为,只要有两个人一起进入副本,就是符合规定的。那家伙的目标一看就是找到副本的boss,然后取她的项上人头! 结果就是,魏清真的信了。撰写报告的时候,庄遥生只要撒谎说一开始只想调查,但是剧情走到后面才迫不得已杀死了boss。 非常标准的先斩后奏。 魏清捂脸,在老人面前帮根本不在场的庄遥生解围:“《村庄》副本,我和他一起进去的。在一起合租之前,我们就认识了,而且庄遥生还是我入门的老师。按照协会的规定,只要是老师带着亲传的学生进入副本,即使学生还没有获得驱魔师执照,也不算违规的,对吧?” 得到这么离谱的答案,老人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不过魏清的话里真假参半,很难去验证每一个点的真实性。既然老头是来做交易的,也不会这么快拆穿魏清的谎言。 果然,老人并没有挑起矛盾,一转话题问道:“如果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庄遥生的事情我会既往不咎。” 魏清自然同意:“请问。” 毕竟也没说他的回答必须是真的。老人不去自己调查,反而跑过来问一个新手驱魔师,就意味着问题的答案,很可能是魏清独有的。 “王青用什么理由,让你主动来接近庄遥生?” 魏清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连谎话都不用费尽心思去编造。王青告诉他的理由很正当。 有一个魏家必须除掉的人,似乎和庄遥生有联系。为此,王青还提供了目标任务的照片。 在一番调查之后,魏清可以确定,庄遥生并不认识目标。反倒是目标,一直在跟踪庄遥生,寸步不离。 如果庄遥生订了旅馆或者酒店,那人就会入住同一家店。如果庄遥生去上课,那人就会混进学校,在校内游荡,等到庄遥生出现后再跟上。就连在窗台上休息看风景,也能在树荫里的某个角落发现他的人影。 简直就是跟踪狂,不对,是变态吧。 在备考驱魔师资格的时候,魏清也借用了庄遥生的账号,搜索了一下协会内的信息。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驱魔师,都没有和目标相像的人。反倒是警局的朋友告诉他,他询问的对象很像一个尚未归案的通缉犯。该犯人有过猥亵、故意伤人的前例,一直处于潜逃。 也就是说,不管协会的人怎么查,到最后只是一个普通的事件。 魏清将和庄遥生相遇的原因,实打实地说了。 “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这就是我的理由。我是魏家的次子,自然是为我大哥办事。非要去查证的话,你也可以去调查魏家的事情,不过王叔会不会放你活着回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庄遥生:既然你的目标是别人,为什么要裱我的银行卡? 魏清逃避话题: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远征(十五) 第50章 远征(十六) 唐瑜是个疯子。 商定好要去找出和安吉尔有关的线索后,只花了两天时间,他就注销了冒险家协会的证明,安排好了马车和行囊,连和李舜沟通用的信鸽都准备妥当。 “据说不管身在何处,报上协会的名号,都会被视为中立的路人。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协会的禁忌法则里会有一条‘禁止踏入精灵领土’的绝对法规呢?”唐瑜翻身上马,招呼庄遥生躲进后面的车厢里。 因为抛头露面被蝗虫们盯上,唐瑜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如果再被发现,说不定就算是精灵的沉睡乡,那些家伙也会跟上来。 第一天,他们穿过了一个魔族的据点。抛去了冒险家的身份,庄遥生和唐瑜二人成了和斗争的无关者,魔族既没有为难他们,人族的军队也没有阻拦。最麻烦的还是地下城的小动物们,看到赶路人,总想着捞上一笔横财。 第二天来到荒野,唐瑜停车,离开了会儿,回来的时候蝴蝶刀上满是血迹。不过庄遥生这边也没好多少,两个兽人已经倒在了车边,还有两个人躲在岩石后面掩护,伺机而动。 唐瑜绕过去解决了一个,庄遥生从【军火库】里取出一把AWM狙击枪,把另一个跑出去老远的家伙也解决了。 对此,唐瑜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惊讶。既然是A级驱魔师,就算在副本里处处落于下风,也会留一个杀手锏。 同时他也注意到,使用了武器后,庄遥生的脸色更差了。 第三天,还是在荒野中赶路。按照档案馆的安吉尔世界地图显示,只要穿过荒原,再渡过一条黑河,徒步走出一片茂密丛林,就能看到沉睡乡的地标。 第四天,信鸽带来了李舜的亲笔信。 在漫天星光下,庄遥生坐在篝火边,读完了一封长信。 “谭继提前开启了主线任务,和预计的一样,是由皇室第二继承人发起的讨伐魔王的行动。冒险家们被分成几支队伍,分别前往魔族领地深处,只要能带回魔物首领的头颅,交给骑士团,就可以回到雪山神殿,结束一切。” “粗略估计,除去魔王和他手下的十一位大将外,大大小小的首领只有一百多位。远少于玩家的数目。一个战绩只能让一个人通关,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否则玩家之间将会相互争斗,溃不成军。” “我们知道,城内的玩家中还混入了雪怪。一直以来,都没有负面消息来证明他们的存在。如果奸商瓦萨戈和他们还有交易,只要能抢夺下玩家的战果,就能瞒天过海让雪怪们进入神殿。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千百年生活于雪山的物种,本来就对神殿的存在极为不满,布下一个如此大的计划来突破神圣屏障摧毁神殿,确实合理。为此,在回去的路上也不能放松警惕。” “如果你那边的攻坚失败,不要恋战,我们在黑河旁边的龙族旧址汇合。” “唐瑜很危险,小心为上。” 唐瑜抱着一窝红薯,一个个塞进火堆里。如果他不是塞完以后掏出块布,又把蝴蝶刀上的血慢慢擦拭干净,真看不出来有什么危险。 庄遥生把信纸折了两下,丢进篝火里,烧成了灰烬。正要动笔写回信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唐瑜的提醒。 “后面还跟着一伙人。烧鸽若是往回飞,就回不来了。” 烧鸽,是唐瑜给这只鸽子起的名字,听起来很残忍,也很美味。 “过了黑河,他们就追不上来了。要么从龙族旧址绕路,要么想办法跨越黑河。安吉尔世界是安吉尔所经历过的所有副本的拼凑,追本溯源的话,应该有这样一条规则,” “只有死人,才能在凭借自己的力量渡过黑河。” 唐瑜用木棍戳了戳熄灭的火堆,笑而不语。 吃完后,两人轮流值夜。唐瑜赶车赶了一天,先睡下,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再和庄遥生换班。 庄遥生喜欢坐在高处,那样可以拥有更广阔的视野。荒野上无遮无挡,马车停在半路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这样做,即便有人靠近,他也能立马发觉。 而这里,唯一的制高点,就只剩下车顶了。 “姓庄的。”唐瑜还没睡着,叫了一声。 庄遥生坐在车顶,用手指敲了敲顶棚回应。 “你是不是有病?”唐瑜脱口而出。 “你才有病。”中文虽然不是庄遥生的母语,但也不至于骂人都听不出来。于是他立刻回敬了一句。 “不是这个。我是说,精神系的技能者,不是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问题。你好像更严重一点。” “都是在生活可以自理的范围内。否则我们就不会在协会的管辖下,而是应该被关进精神病院。”庄遥生指正。 唐瑜发现自己还是没讲清楚:“我养过几只动物,其中有一只叫做干锅的猫,也是自己一只猫的时候,就开始精神出问题,总是耷拉着不动,又一次还从窗户跳下去了。回头一检查,身体没有大碍,倒是心理上抑郁了。” “庄遥生,你是不是有抑郁症?” 这次,轮到庄遥生不说话了。 “李舜看起来很担心你,但是并没有往哪方面去想。普通的精神状态崩溃,只要调整生活节奏,正确疏导,就会好转。你作为精神系技能者,并不是生手,可是依旧在下滑,甚至越来越严重。” “不过杀掉你百害而无一利,”车厢里传来收刀的声音,“我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可是我们无路可退。” “协会办事太拖沓。他们就没有想过,每年都有几百个驱魔师葬送在这里,还能撑上几年?两年,三年,还是梦里的几百年?如果不趁早解决,安吉尔副本可不会多过几次就会变成快乐老家。指不定会变成所有驱魔师的终点。如果协会想借用这个来洗牌,恐怕我也会倒戈向猎人组织。” 驱魔师猎人,在节点3另一条世界线里,爱德华加入的组织,以针对驱魔师协会的恐怖袭击为主要活动的组织。 不喜欢协会的办事风格的驱魔师不是一个两个。和唐瑜一样,性格激进的人,很可能因为某一个契机倒戈。而李舜那样擅长忍耐迂回的人,更多的是潜伏在水面之下,等待协会内部的革新换代。 “明天我们连夜进遗址。解决掉他们以后,换作步行。”庄遥生说道。 唐瑜又换了个话题,完全没有要睡一觉的意思:“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杀NPC的?第一次进副本,还是第一次不得不面对boss?” “协会里有些人把做过的人、没做过的人之间划上了一条分界线,并命名为‘界碑’。可是要我们这些驱魔师们看来,黑河才是真正的‘界碑’,一条划分生和死的界限。” “在界碑的这边,是我们,界碑的另一边,是恶魔。” 庄遥生波澜不惊的声音从车顶上传来:“你的意思是,沉睡乡里住的其实不是精灵,而是别的东西?” 唐瑜冷笑一声:“就连沉睡乡的称呼,都是系统编纂的,不是么。说不定我们之中,最接近真相的那个人,发现所谓的副本,只不过是其他世界的嵌套罢了。” 说完这句话后,车厢里就只剩下了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庄遥生望着天上不断变换的繁星,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第51章 远征(十七) 马车驶进龙族旧址以后,就被唐瑜手起刀落处理掉了。不仅如此,他还把血淋淋的头颅放在了入口处,布置了一番主道后,就坐在围墙上等着猎物进瓮。 真是恶趣味。 庄遥生穿过遗迹,来到黑河的另一边。茂密的丛林就像避难一般,刻意和水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拨开外围的灌木,他发现了一种奇怪的浆果。 在日光的照射下,果实的表皮宛如死去的动物皮肤。夜色降临以后,不知是温度原因还是光照原因,浆果慢慢膨胀饱满,恢复了生机,散发出隐约的荧光。摘下以后,它就好像水中的月亮,被搅动了一下,就消失不见。 庄遥生沿着黑河走下游走了一段,才重新发现这种浆果的踪迹。 月亮樱桃,如镜中花水中月,欲亵玩而不得,仅可远观。这是协会里对副本《梦中奇境》中这种植物的描述。其中包括的植物一共有上万种有余,唯独月亮樱桃,被放在了第一个。 能否触碰到它,是判断该副本中NPC善恶的一个重要标准。 据说,月亮樱桃会拒绝所有带有敌意的来客。没有它的指引,外来者很快就会在丛林中迷失方向。 如果面前的这片丛林,就是《梦中奇境》的丛林的话,庄遥生和唐瑜两人绝无可能轻易离开。换一个角度考虑,这也是藏匿一个人的最佳地点,比如副本的主人,也就是副本的boss,安吉尔。 回到遗址中后,满是灰烬和尘土的地面已经到处都是血迹。 庄遥生对唐瑜几乎执念一般的杀戮,既不反胃也不赞赏。默默地在旅程中保护好自己,就是他唯一的想法。 他将河对面的情况和唐瑜沟通了一下,就开始调查这座废墟。 雪山的德拉贡家族曾经属于这里,可惜他们好像再没回过龙族名义上的旧都。不管在哪里,庄遥生都只能看见陈旧的痕迹、痕迹、痕迹。 没有和安吉尔有关的任何线索。 天亮后,唐瑜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 他的脸色看起来格外疲倦,嘴里还不停地叨念着什么。 靠近以后,庄遥生才听清他在复述梦里的内容。 “有一把巨大的长枪,破开天际,直直地把这个种族的王钉在了它的王座上。是从那里来的,一直贯穿,打到了这里。”唐瑜快步走进一堆断壁残垣中,确认了一个不成样子的石头王座。 “不过臣民的反应很快,远离了王座,转而去追踪袭击者。他们没有想到,袭击者就从长枪打出的洞里跳了下来。那是一个浑身雪白的男人,须臾间,王朝因他覆灭。” 唐瑜站在一个位置,环视周围,好像真的有堆成山的龙尸。 “完成这一切后,他说了一句话……他说了什么?” 唐瑜苦闷了许久,也没有想起梦里听见的那句话,留下的只有当时的震惊情绪。 亲手和阿星打过,庄遥生很清楚地知道,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是一个正值壮年的龙的对手。能够像清扫垃圾一样清理如此强大的种族的,又是什么? “对了!黑河!找到黑河上的摆渡人,就什么都知道了!” 唐瑜像疯了一般,往黑河边跑去。如果不是庄遥生及时拦腰抱住,恐怕他就跳下去了。 即使是这样,唐瑜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叨念着:“放开我!黑河的起点就是摆渡人……我想起来了,他说的话!” 庄遥生的体型算不上健壮,甚至在一米八的标准下都是偏轻的。如果唐瑜真的做出匪夷所思的事,他也控制不住,能做的最多就是在岸上杀掉对方。 “他说了什么?”庄遥生的声音冷得可怕。 连处于癫狂状态下的唐瑜都浑身一震,转而慢悠悠地说道:“那个雪白的人看着我的方向,说‘此乃神谕’。你知道的,那只是一个梦,我周围已经没有活着的生物了,他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也许,唐瑜真的把每一个副本当成了真实存在的世界。作为驱魔师的职业生涯本身,就是对他的世界观和价值理念的重塑,而这种变化是不可逆的。 结果就是现在,他变成了一个游离在现实之外的驱魔师。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神,而且还不在这个副本里,只是在某一段历史或者某一段副本中出现过,是吗。”庄遥生冷静地按照唐瑜的逻辑分析道。 “是的!这是新的发现,意味着协会将所有不依赖系统而具有系统权限的生物一律划入‘恶魔’一类是不准确的。更何况试图解析系统的溶酶计划至今还在执行,也就是说,以现有的逻辑,我们是无法剖析副本和恶魔的存在。但是如果能从那些具有权限的非人类下手,就有突破口!”唐瑜陷入了亢奋。 庄遥生思索了很久,试探性地问:“你申请课题了吗?” 唐瑜不明所以:“啊?” “协会对学术研究的限制很严格,对恶魔也很反感,你的课题不会被通过的。”庄遥生说出了残酷的事实,“没有课题,你就没有经费和资源去调查,这个发现,不论真假,从提出的第一时间就夭折了。” “不是吧……” “学术界就是这样的,亲爱的驱魔师。”庄遥生松开唐瑜,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 唐瑜的背影一下子就看起来分外的落寞。 可谓是邪魅狂拽的驱魔师唐瑜在学术界栽的第一个跟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远征(十七) 第52章 远征(十八) 关于如何穿过丛林,唐瑜想出了一个办法:“没有生命能在黑河水中停留一秒,只要能取走河水,撒在我们走过的路上作为标记,就能走到丛林的另一边。” 单纯地在树干上刻下符号、压倒草丛、留下物品,在《梦中奇境》的丛林中通通无效。多亏了安吉尔副本将黑河与丛林拼接到了一起,才有了创造出绝对标记的方法。 不过还是那个问题,如果用杯子或者袋子装水,会被黑河直接腐蚀。 就连唐瑜从龙族废墟里捉来的一只蜥蜴,也像被扔进热锅的黄油一般,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有庄遥生的几根头发,在黑河水里进进出出还完好无损。 唐瑜本身就是研究这方面的,庄遥生什么情况,他一抿就抿出了八成:“你……” 庄遥生捧起一捧水,没有解释,朝丛林里走去。 越往里走,两人就能看见越多的尸体。 有的挂在树上,有的埋在土里露出一只手,有的只剩下残缺的衣物和骨架。 黑河水从庄遥生手中落下,草木皆避让,连土地也黑了一块。 唐瑜不离庄遥生左右,翻看周围的尸首和遗物。 直到看到没有被丛林覆盖的空地时,他停了下来:“沙多,你看这个,有冒险家协会的标记,是和我们这一批一起进入副本的玩家。” 沙多?唐瑜怎么会下意识叫出这个名字? “只有一个?”庄遥生假装没有起疑心。 “只有一个。不过既然走到了这里才倒下,很难说这片丛林里还有多少我们认识的尸体。”唐瑜扔掉铭牌,继续往前走。 水滴完的时候,两人也快离开丛林区域了。 再往里走,应该就是沉睡乡。不过不是精灵的沉睡乡,而是安吉尔的。 “也许一路走来,我们遇到的那些,并不是玩家。”庄遥生望着地下迷宫的路口,突然说道,“你我都了解过这次进副本的玩家信息,可是却只能靠铭牌来分辨尸体的身份。” “什么?”唐瑜并不清楚雪山上发生的事,也应该和瓦萨戈没有交集。 “你没有理由不知道管理员,不是系统的,而是副本的管理员。如果商人瓦萨戈的目的不是在安吉尔副本里大赚一笔,而是要杀掉安吉尔,那么线索就可以连起来了。”庄遥生看着已经松动的迷宫大门,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断,“瓦萨戈作为恶魔,自然可以穿梭于现实和副本之间,他将改造后的金绯的【戈耳工之刃】交易给了龙族,挑起家族内的战争,从而为雪山的雪怪牟利,以此雇佣他们杀掉玩家,来到山下用药剂变成人样,到冒险家协会登记。最后的结果就是,会有一大批冒险家突然从主城消失,直接长途跋涉来到所谓的沉睡乡,为的就是给瓦萨戈开出一条通往迷宫中boss的路。” 真不愧是享有“奸商”之名的恶魔。他的目光从来就不在于金钱,而是更庞大的利益。 安吉尔副本对协会来说就是一个大麻烦,对其他恶魔来说也是泄露副本机密的长久途径。如果能铲除掉,对谁都好。 两人在迷宫外边稍作休整,也走进了通往地下迷宫的大门。 与此同时,黑河边,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摘下兜帽,望着无尽的废墟。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内心是何种感受,愧疚、伤感、还是不为所动? 黑河起源于一个种族之殇,从而将人间分为生死两界。两界之外,还有生灵高高屹立之上…… 这些繁杂的故事,还是只存在于副本之中才好。 谭继望着平静的黑河水,没能找到那个喜欢偷摸着在船上煮茶的摆渡人,有些惋惜。即使只是一个梦的复制品,他也愿意能坐下来,好好和那位前辈谈谈。 就算是全知全能的首席顾问,也会想知道,他为什么背弃了神坛,来到一条死气沉沉的河上,做一个小小的摆渡人。 过去的谭继不能理解,直到在一个半现实副本中,遇到了名叫夜曼曼的女孩。 相遇的世界线是协会操纵钟表的结果。谭继比谁都清楚。 可是夜曼曼挡在民众前用她狂妄的幻想构造出岩枪和怪物交战的时候,眼神里一半是作为精神系能力者的神性,一半是作为驱魔师的人性。 出于善意,谭继凑上前去,借用她的技能,转瞬间天地裂变。冷静下来时,怪物已经被岩石穿透。 夜曼曼似乎并不在乎面前的废墟,扭头看向他的侧脸。 女孩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没有疑惑,没有喜悦,没有崇拜。谭继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张脸,什么情绪都没有。比起沾染了人类劣根性的谭继,夜曼曼比他更像一位神明。 这样的人,又是以什么心态站在怪物和人群之间? 第二次见面,是在协会旁边一个餐厅。 谭继本身不需要进食,但是他在窗边看见桌前摆起一桌小山的夜曼曼。 “都是你的份?”走进这个陌生的地方后,谭继径直坐在了对面。 “嗯。”夜曼曼细嚼慢咽。 “为什么吃这么多。” 夜曼曼看着一桌的油炸食品,然后又看看温文尔雅的长发男子,两者好像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里。 “我会做很多梦,会很饿。”夜曼曼如实答道。 谭继看过夜曼曼的报告,她所言的梦境,其实都是只针对她一个人开启的小副本,有时会持续几天,有时是几个月,甚至会有好几年。不论梦里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觉醒来,只是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可是吃这么多炸物血脂会超标。” 夜曼曼:“……” “你就没有别的宣泄压力的办法?” 但凡对面颜值低一点,夜曼曼就要甩手走人了。驱魔师的工作压力很大,从小就被培养为驱魔师的孩子们压力更大,他们表达情绪的机会越来越少,社交的**也日渐底下。 “有的。我的同事0101休息的时候喜欢打球看书玩魔方,我……大概就是看着他。”夜曼曼思索了一会儿后,回答道。 一瞬间,谭继的心底罕见地出现了一种名为“不满”的情绪。 “也许好几天,我们的交流就是听他念推理小说。这对我来说不算解压手段。”夜曼曼补充道,“游戏、书籍、音乐,只有在沉浸的时间里才有效。也许只有在副本里,我才会平静一点。” “下一个指定的副本是什么?”谭继漫不经心地问道。 面对首席顾问兼系统管理员,夜曼曼不介意或者也不在乎会不会违规:“《海岸线》。” “即使晕船也会去?” “晕船不会是致死条件。”夜曼曼吃完了最后一个炸鸡块,离开了餐厅。 这就是夜曼曼不像一个人的地方。她实际度过的时间,比她活着的时间,要长得太多太多。以至于一些普通的东西,就会被忽略。 可是她打游戏失败的时候也会气馁,看到伤感的故事也会哭泣,听到富有旋律的音乐也会想找人依靠。 谭继没有办法改变这一点。他能做的,就是慢慢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成为她的另一半。 或许这和摆渡人前辈的心理有共同点。他们都开始舍弃那些看似珍贵的东西,去遵循内心的**。 既然黑河只是一条无人的河,那么也不必再停留。谭继戴回兜帽,沿着一条由黑河水浇灌出的小路继续往里走,一路穿过丛林,走进安吉尔的迷宫。 如果这次不终结安吉尔副本,下一年、下下一年,总有一年,会轮到夜曼曼。 安吉尔就算有诸多苦衷,也只是一个死人。更何况,谭继就从来没有为人的生死费神过。 沉睡乡迷宫,攻略开始。 第53章 远征(十九) 除夕夜,是今年下的最后一场雪,也是新年的第一场雪。 距离庄遥生离开S市奔赴安吉尔副本,已经过了整整3个月。 魏清在公路边停下,打开双闪灯。厚重的黑色头盔摘下,重重地哈出一股雾气。被调成静音的手机随着屏幕的亮暗震动着,显示的是一个叫做千成烨的人。 这是庄遥生的手机,不知为何,留在了协会的公馆里。魏清找到它的时候,庄遥生已经被驱魔师协会列入失踪人口。可笑的是,不论是他的老师爱德华,还是师弟胡克,甚至连曾经一起进入过安吉尔副本的李舜和首席顾问谭继,也不知道这个失踪消息。 将绿色的按钮划开,通话显示顺利接听。 “庄哥?”电话的另一头发现接通,语气似乎轻松了一点。 “这里是魏清。”魏清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对方的期望。 千成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那边的声音很糟杂,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匆忙的脚步声和拖拽行李箱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电子音播报。很显然,他身处机场,不是将要登机就是刚下飞机。 “你……找到庄哥,也就是庄遥生了吗?”尽管知道不可能,千成烨还是抱有试探和侥幸的心理问道。 “没有。”魏清的回答很干脆。 在一月中旬的时候,副本安吉尔就已经宣告终结。331名玩家,最后只有201位走了出来。一百多位训练有素的驱魔师,就这样永远留在了安吉尔副本里。 那时协会还有庄遥生的回归记录。 据说他伤得很重,精神状态也岌岌可危,偏偏拒绝了协会的治疗,简单处理后就离开了公馆。连他的负责人安曦也失去了他的行踪。 “哦……”要说寻找庄遥生,千成烨绝对是除魏清之外最上心的一个,“那我再去筛查协会的工作人员!当时公馆里那么多人,庄哥又那么显眼,总有一个目击到他的踪迹的!” 其实这也不能怪李舜和谭继。李氏道观日渐落寞,给李舜留了一堆破事。再加上复出,他早就恨不得能有多几个分身去四处走动了。 如今魏清已是一位半只脚踏入行内的驱魔师。要找到安吉尔副本内和庄遥生有交集的人并不难。庄遥生交际,向来是陌生人不熟络、交好的不生嫌隙。要问什么,也不会太困难。 早在一周前,魏清就把能找到的人找了个遍。 李舜知道有魏清这么个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后就将副本内发生的事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遍。不过他在地下城就和庄遥生兵分两路,后面再无瓜葛。对于庄遥生失踪的事,李舜并不担心。既然已经离开了副本,按照他的性子,是不会再遇到难题的。 “如果在回来的路上,他被卷进了一个新的副本呢?” “那就难说了。”李舜低头,略有所思。 胡克对安吉尔副本的事情一无所知,不过他还是尽力调动了所有的资源。千成烨说要去查的协会成员,胡克那边应该都问得差不多了。 爱德华的态度更气人。电话接通后魏清刚说明字的来意,爱德华就以一句“死不了”挂断了通话。 联系一个又一个驱魔师,魏清都要怀疑自己要把安吉尔副本里发生的一切都摸透了。 玩家在离主城不远的雪山神殿出生,路过仅存的龙族一家的住处,在城外和奸商瓦萨戈完成第一笔交易。完成冒险家协会的登记后,玩家需要到主城附近的几个迷宫里探索杀怪,获得材料和掉落物,来换取日常衣食住行和货币。 按照驱魔师陈取风的描述,主城附近一共有四个迷宫,分别暗示人类的禁术、兽人的起源、精灵的灭亡、神的存在。 留在主城的玩家们只要稍微统合一下迷宫的信息,就可以推测出安吉尔世界里,人类并不是正面势力。以及被糅合在一起的安吉尔所经历过的副本的内容。 既然精灵已经灭亡了,那以往前去沉睡乡探索的冒险家们遇到的都是什么? 除了主城,另一个受到玩家青睐的地点是地下城。对副本内NPC来说,长途跋涉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其中不乏有历史和主观因素的影响。所以主城的剧情,通常很少延伸到地下城以及荒原。 到过地下城的驱魔师都一致声称,在那里看到过庄遥生的悬赏令。悬赏令的分类既不是仇家也不是夺财,而是珍宝。意思是,地下城是势力将悬赏令上的人视为货物,有很大的可能搬上地下城一年一度的拍卖会。 真是令人作呕。 好在往后,这片区域都没有庄遥生的消息。也就是说他平安逃脱了。 至于他去了哪里,也很好推测。李舜因为远征的主线任务来到了魔族和人族的战场,庄遥生却选择单独行动。要么就是副本里有他在意的东西,要么就是冲着boss去了。 他是一个人?还是有其他驱魔师作伴? 周顺的回答解决了这个问题。负责接应的他来到龙族遗址后,发现到处都是已经腐化的尸体。有兽人的,有人类的,也有矮人的。所有的尸体身上都是致命的刀伤,没有多余的痕迹。 如果没有热武器,庄遥生更倾向于空手。这是胡克对师兄的精准评价。 所以这些痕迹,很有可能是另一个人留下的。 至于这个人是谁,他们又去了哪里,那时候魏清还一筹莫展。 一月二十四日,谭继终于到协会亚洲分部签到值班,被一连蹲了好几天的常樊斌抓了个正着。 作为首席顾问,本来应该事务繁多,自从被协会架空后,也就清闲了下来。每天逛逛街做做饭,成了一个安逸的家庭主夫。 但是要找到谭继,就成了一个挑战。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夜曼曼的行踪又受到协会的保密,就连每次买菜的小市场和逛的商场,也一个在天南一个在地北。 为此,常樊斌自告奋勇,在协会一直蹲点,等到谭继来上班为止。在协会总部公馆,也有靠得住的工作人员盯梢。 好好地找人,愣是被常樊斌搞成了抓捕行动。 最后魏清还是和谭继见上了面。 对坐在茶桌两侧,魏清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和王青有几分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男人。 “与其问我,沉睡乡迷宫里发生了什么,不如排查从公馆回S市的路线。”谭继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 王青王叔平日里也是如此,别说是那些复杂的情绪了,就连放松自然的样子也是在掩饰和防备。只有你不管说什么,他的反应都是零输出,才是真正的无所谓。 “我也不觉得庄遥生会轻易出事。”魏清单刀直入,来到问话的重点,“明明在副本前半段和李舜在一起的时候想着求助的庄遥生,从副本里出来以后,却拒绝了一切治疗,消失在了协会的视野中。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见谭继不回答,魏清继续说了下去:“我们没法肯定他离开公馆以后,方向是回S市。如果在迷宫里发生了让他改观的事情,也有可能因此前往别的地点。我不认为你光知道沉睡乡迷宫,却没有进去过。” 魏清的背后,代表的王青为首的主隐派。 话都说道这里,谭继也没有理由再藏着掖着,只能把迷宫里遇到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挑着说了。 “沉睡乡迷宫,原名为精灵的沉睡乡,我进去的时候,盘踞在里面的是数不尽的妖魔化的死灵……” 已经穿插下一个副本的开头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远征(十九) 第54章 远征(二十) 一只灰黑色的精灵扭曲着身体,舞动残破的翅膀,朝两位入侵者发起了进攻。它的头部骨骼早已支离破碎,眼眶裂成了好几块,原本应该有眼珠子的地方黑洞洞的,看不到底。 庄遥生右手持枪,左手拿着军用手电垫在右手下方。有限的光亮为他照明了袭来的一团黑影。 堪堪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看到了黑影的凄惨模样。 作为生物的皮肤已经腐化成絮状的飘带,剩下的只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筋膜。单从颜色上看,内里也已经不成样子。很难想象失去了肌肉和筋脉的支撑,它还能行动自如。 副本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 庄遥生没有开枪。枪声会引来别的怪物。 他悄声隐藏光源,靠近黑暗中的堕精灵,虎口就像有吸附性一般覆上了目标的后颈。 喀嚓。 这个手感,似乎和以往的有些不一样。 就在庄遥生意识到堕精灵的脊骨也发生了变异的时候,那个诡异的生物也慢慢180°转过了头颅,如同黑洞的双瞳直勾勾地对着庄遥生的脸。 下一秒,一把蝴蝶刀飞过,扎进了这个诡异生物的喉咙。 “我本以为,你会解决得更利索的。”唐瑜面带嫌隙,走到庄遥生身边,拔走了他的刀。 庄遥生跟上唐瑜的步伐,说出了自己的困惑:“这个迷宫,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唐瑜耍着蝴蝶刀,走在前面,“安吉尔的老巢罢了,没想到经历过战争副本的小鬼还会怕一个首席的残魂。” “这个地方,没有活物。”庄遥生的手电照向一个盲区,穿过长长的“甬道”,那里躺着一条只剩下骸骨的巨蛇。 唐瑜还在给当前的情况找借口:“你不说我们前面还有一个名为瓦萨戈的恶魔吗,说不定这些都是他干掉的。” 突然,背后的黑暗里传来咕咚一声。 庄遥生的手电一转,把后面的空地照得彻亮。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头颅,咕噜咕噜滚到了自己的脚边。 絮状的皮肤、迸裂的眼眶,脑袋里黑漆漆的,好像装了一个黑洞。 庄遥生抬眼,看到一个徒有躯干和四肢的骨架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走来。 唐瑜吓得骂了一句脏话。 “这玩意儿杀不死,怎么办!”他嘴上说得消极,手却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刀柄。 绑起来不是办法。一路上他们遇到的堕精灵也不是一只两只,如果每一只都要用绳索绑上,就算是庄遥生的【军火库】也没有这么大的储备量。更何况只要他的精神状态失控,所有凭借【幻想症】创造的物品都会消失,那个时候他们要面对的就会是一整个堕精灵群。 庄遥生给手枪装上了消音器,砰砰开了两枪,打断了怪物的腰椎。这样就算它还能活动,也没法只靠两只手或者两条腿追上。 不过即使是消音,也会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地下迷宫发出难以忽略的沉闷响声。确认命中收枪后,庄遥生就打了个手势,招呼唐瑜此地不宜久留。 接下来的路,被一条夸张的峡谷隔开。峡谷一边是堕精灵的栖息地,另一边则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积水,给人一种更压抑的感觉。 粗略估计峡谷两边的落差和中间的横隔距离,就算是普通人也能一跃而过。 就在唐瑜准备跳到对面的时候,被庄遥生拉住了。 “别忘了,安吉尔也见过不少幻觉陷阱。你真的觉得,悬崖的另一边有这么近?” 唐瑜心中一惊。不过他脑子转得也不慢,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扔了出去。掉落时砸到地面的声音和视觉同步。这就意味着,至少在石头的落地点有一块和视觉等同的地面。 第二块石头从扔了出去。这次要更高,目的是为了探测空中是否隐藏了障碍物。 咚!石头在半空中似乎就撞到了什么,直直地坠落到了深不见底的峡谷里。 庄遥生猜的没错。这个看似能够轻易通过的峡谷,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如果两人贸然往另一侧跳,等待他们将会是一条死路。 在悬崖边摸索了一阵后,两人发现了一座不可视的桥。 严谨地来说,只是一条往对面延伸的路,路的尽头是什么,恐怕只有走过的人才会知道。 犹豫的时候,已经有两只堕精灵从后面追了上来。庄遥生不再惦记隐蔽,一边踩着唐瑜走过的地方一边往后开枪。弹匣打空后,又多出三个新的黑影在半空中起伏游走。 唐瑜的手指刚抚上刀口,就听见庄遥生镇静地喊了一句:“趴下。” 一个没有理由的命令,唐瑜自然不会遵守,可是紧跟在这句话后的是来自地下的剧烈震动。 一只堕精灵恰好朝着桥上俯冲掠过,突然就停在了原地,发出不属于现世的凄声尖叫。 怪力在一瞬间就将枯骨捏成了碎片,任由它们坠入峡谷。 庄遥生抬头,看到的是一条遮蔽了眼前大半视野的软体。软体的一侧生有密密麻麻的吸盘,乍一看和某种已知的生物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这家伙可大多了。 软体体型虽大,却一点也不笨重,三两下扫开了空中所有的飞虫,还顺手砸了几下来路的洞口,将堕精灵涌入的唯一路径彻底封死。 解决了小虫子,剩下的就是站在桥上的两个入侵者了。 唐瑜握紧了自己的蝴蝶刀,迟迟没有出手。他很清楚,双方实力悬殊,不论动不动手,结局都一样。 这座桥,就是他们两人的墓地。 就在软体即将砸下的时候,庄遥生想起了一个同样总是躲在阴影里的软体动物。在副本《钟表》里的时候,它为自己推开了堵住矿洞入口的货箱。 “威廉?” 软体不为所动,重重地砸碎了压根看不见的桥梁。不过它并没有就此罢休,肥大的触手一转,把桥上的两个人卷起托住,飞快地往峡谷深处撤回。 在谷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庄遥生摸索着黏腻的软体之间的缝隙,挤进了核心的空隙里。 和预想中的不一样,躺在柔软之中的不是金鳞。 那是另一个少年,灰白色的头发散落,萦绕在肩头和腰间,蓝绿色的眼睛里情绪万千。他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衬衫,柔软的腰肢和小腹收入黑色的高腰裤里,靴子的绑带肆意交缠。毫无得体可言。 看到庄遥生,他灰白色的眼睫毛颤动,伸出手指勾了勾。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一条触手将来客缠住,送到主人的面前。 “你是谁?”庄遥生问道。 美人双眼低垂,一笑倾城:“我也想问,你也是伊亚哥捷吗?” 庄遥生看着和威廉格外亲昵的美少年,内心:不会吧不会吧,这个祸国妖妃不会就是拿到了金鳞98%好感的家伙吧,你谁啊?! 实际上,庄遥生:抿嘴。沉默。对视。 果然还是好奇怪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远征(二十) 第55章 远征(二十一) 明明和庄遥生长得一模一样,他的一举一动却让人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就好像同一个型号的电脑,使用了两套完全不同的系统。 “我不是。”庄遥生给出了答案。 “你不是?”少年弯着腰,咯咯笑了起来。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 庄遥生没有回答。理论上来说,伊亚哥捷、沙多、庄遥生,无非都是不同时期的自己。但是直觉告诉他,在这个人面前,绝对不可以承认。 “你就不好奇,爱德华连你的身份都能凭空制造,为什么不能让你有一个固定的名字?”少年白皙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嘴角,自问自答般说道,“因为,你只是沙多。如果没有遇到爱德华,你永远都只会是伊亚哥捷,如果没有遇到魏清,你也不会是庄遥生。” 少年好像误会了什么。庄遥生这个名字,是李舜的师父取得,说是应了命数。 不过庄遥生没有反驳。不管周围的这个奇异生物是不是威廉,他都惹不起。 “不过,我们都死了。小伊亚和庄遥生,都死了,被一只静止不动的钟表杀死了。也许那个红发女人碰巧见过该死的钟表,我们才会在这里。” 伊亚哥捷舔了舔淡红色的唇,解开了庄遥生扎头发用的丝带。 “不过,你真的还活着吗?还是说你也和对面那个臭脸一样,已经被抹杀了?” 庄遥生的头发偏短,即使散发,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伊亚哥捷似乎还不满意,又托起庄遥生的脸看了一阵。可是不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丝媚态,反倒是凌厉中多了几分柔和,和那个白马尾老师像得很。 啧了一声后,伊亚彻底失去了兴趣,摆摆手招呼送客。 朝着反方向走了一会儿,庄遥生发现他彻底失去了唐瑜的踪迹。 从伊亚哥捷的话里,可以得知峡谷底下不止他们两人,如果沿着路直走,说不定会遇到他认为是“庄遥生”的家伙。 不过,到底为什么会有另外两个自己? 庄遥生边走边想。回国以后,信息就像潮水一般涌上来。《村庄》里的最大疑点金绯,恰好和金鳞有同样的姓氏,会是巧合吗?《钟表》透露了四条被协会修改的世界线,分别和金鳞、安吉尔、魏铮、伊亚哥捷有关。 等等,好感戒指在检测金鳞的时候,是不是出现了故障? 庄遥生想起,那个高得离谱的好感度。有没有可能,这是在别的世界线里的状态……比如,金鳞的世界线里还有一个庄遥生一号,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庄遥生二号,最后在节点3的另一条世界线里被魏清带走的是庄遥生三号? 伊亚哥捷只是想表达,在三条不同的世界线里,使用的名字不同,于是以此来区分三位“庄遥生”。 可是他并不知道,二号的未来再次被协会干涉,也就是现在的庄遥生。 和魏清一起长大的自己……庄遥生有些不知所措。受那家伙的影响,小伊亚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没走多远,庄遥生就听到了打斗声。 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唐瑜。除了他的蝴蝶刀之外没有谁的武器会发出如此独特的声音。 可是走近后,眼前的情景还是让庄遥生迷惑了好一阵。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灰白发色的男人,手提一把唐刀,把唐瑜打的节节败退,最后一个擒拿收尾。 看到庄遥生来了,唐瑜赶忙呼救:“沙多,这是你爸?” 庄遥生:“……”算了,自生自灭吧。 三号倒是很自觉,把唐瑜往庄遥生的方向一推,还顺便踹了一脚屁股,拍拍手收起了刀。 庄遥生闪身避开飞扑过来的唐瑜,有些发愣。 好酷! 只不过有点像心狠手辣的□□头子? “你就是伊亚说的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活人?”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庄遥生没有正面回答:“你和魏清……” 三号的性格比前两位要直爽许多,说话有城府也有分寸,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锻炼出来的。他回答得很直接:“是兄弟。” 行吧行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庄遥生当然比谁都了解自己。回答简短,看似没有思考过程,不做多余的解释,不就是典型的庄遥生式撒谎行为。“节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后面,也就是回到C国之后,我想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三号眼睛都没眨一下。 “庄遥生,”这样叫自己的名字有些奇怪,“不管是在哪一条世界线,我们终究还是同一个人,你在想什么,我不用猜都能知道。” 三号顺坡下驴:“是吗,说说看。” 看来,说话喜欢打太极这一点,也是和魏清学的。 不过庄遥生真的不知道,有自己和没自己,魏清到底会有什么区别。继续做他的小少爷,还是依旧会接触副本和驱魔师? “你们的关系并不单纯。”庄遥生随口胡诌。 “你不知道。”三号一秒看破。他也是庄遥生,同样了解其他世界线的自己。 好在不管是哪一个世界的庄遥生,都不喜欢对亲近的人隐瞒。拜托唐瑜暂时回避以后,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细谈。 比起难缠的一号,三号更容易说话。 三号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毫不避讳地看着庄遥生的眼睛:“不过你猜的没错。不单纯,真是一个极好的形容词。” 庄遥生欲言又止。 “准确地说,我们是地下情人的关系。魏清为了掌控整个魏家,迎娶了一位温柔体贴的太太。他向来把利益和情感分得很清楚,而且从不马虎。缠绵之余,我们也谈过回到从前。这样至少会让那位虚有其名的魏太太好过一点。”每一个字,他都说的很艰难,因为其中的内容不论换作是谁都不会好过,“不过,这段感情是畸形的。回溯到一切的起因,是在十八岁的那一年……” 十八岁?庄遥生只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刚刚领到驱魔师资格证,开始离开爱德华的庇护,独自进出各种复杂危险的副本。 “那一年前,我只是经常丢东西,有时候是一支笔,有时候是钱包里的一张照片,有时候是一件衣服。我的生日应该和你的一样,都是10月2号。在十八岁那一年十月份之前每一个月的二号,我都会受到不同的花。一开始是鲜红的玫瑰,后来是百合,再后来是满天星。当然,这些魏清都不知道。每次我发现以后,都会把花丢进楼下的垃圾桶里。” “生日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捧蓝玫瑰。花里夹了一张贺卡,上面写有时间和地点。”说到这里的时候,三号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你赴约了?”如果换做是庄遥生,压根就会不予理会。 三号点了点头:“嗯,我去了。那段时间魏清很忙,忙着和他的大哥争夺魏家的主权,我担心这家伙会影响他。” “所以,那个家伙到底是谁?”庄遥生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人影,有作为伊亚哥捷时期的一些混混,也有驱魔师协会对家的猎人,甚至有可能是魏家的仇人。 “一个很普通的人,我完全不认识。”三号自我嘲笑道,“一个中年大叔,穿的衣服皱巴巴的,戴着眼睛,连说话的气息都不平稳。一到那儿,他就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还把我打晕了。” 庄遥生皱起眉头。眼前这个和自己极度相似的人说出的经历,和那些因人而生的副本总有一种同样的悲剧感,可是这次,遭遇痛苦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我醒来的时候,衣服只穿了一半,有一个沉重的阴影趴在身上,呼吸急促。”三号闭上眼睛,咬牙忍受回忆,“后面的你应该就猜到了。不论在哪一条世界线,杀掉一个人对你来说完全不会有心理负担,更何况是一个试图伤害你的变态。” 看一号的举止,手上应该也不是干净的。就算是作为二号的庄遥生,第一次在副本内对NPC和BOSS下手的时候,也被同行评价“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好像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那后来……” “出乎意料的是,我很冷静地处理了现场,然后报警自首了。这件事情必须只能和我自己有关,不能有损魏家。所以我坦白的时候把对方塑造成了一个跟踪狂和变态杀人狂。如此周密的处理,他一定不是初犯。结局是理所当然的,死无对证,我说的话、现场的痕迹和死者的过去,就变成了仅存的证据,在律师的帮助下,我获得了减刑。” 听到这里,庄遥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魏清呢?即使闹上了法庭,这些事情,他也一概不知?” 三号摇了摇头:“消息应该被大哥拦截了。他巴不得魏清周围的人能出事。因此后来他被扳倒了,前因后果就像决堤一样吞没了魏清。现在想来,会不会我们之间的情感只是愧疚和十年真空期的反噬?” “魏家向来黑白两道通吃。我回来以后,就接管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务。当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也许早点说清楚,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沉默了许久后,庄遥生起身。 “你的刀法,魏清什么时候教你的?” 三号一愣,看向了脚边的唐刀:“很小的时候,大概十三、十四岁?” “也许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和魏清生活下同一屋檐下的这几个月,除了他急切有规律的切菜声和《村庄》里偶然拿到的匕首,庄遥生甚至都看不出他会用刀。细致观察后,魏清的左右手上其实都有厚厚的老茧,不太像是干重活干出来的,反倒像是常年握着刀柄留下的痕迹。 这样的人,如果从小就开始对一个人付出真心,就会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分享给他。 只能说困住三号的,是他自己的心结。 2月2日。大年初二。 魏清骑着摩托车,依旧沿着这条公路往前走。 中途他停下了七次,打了个盹,吃了点东西,就继续上路了。行驶了这么久,汽油也没有告罄,他就知道,现在自己已经进入了所谓的副本。 远在S市,一个戴口罩压低帽檐的家伙在家门口放下一束鲜红的玫瑰花,然后悄声离开。 放心庄遥生对一号和三号还是分得清的,不然他后面就不用继续当驱魔师了。 金鳞做的只是干扰了潜意识,本身庄遥生的技能又是和精神相关的,就好像夜曼曼做了几个不属于自己的梦,才会产生混乱。 配合治疗以及和魏清产生更多交集后就会恢复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远征(二十一) 第56章 远征(完) 在峡谷底兜了几圈,两人发现了不止一个通往未知方向的洞口。 “好家伙,一遍数下来有二十多个。安吉尔搁这儿刨狗坑呢?”一番折腾下来,唐瑜也筋疲力尽了,直接坐在了一个洞边。 最消磨人意志的事情就是,你已经准备好了和对方正面冲突,却发现根本就碰也碰不到。 一直积累着的疲倦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庄遥生算着在副本里度过的时间。从雪山上下来花了三天,三天熟悉主城,后来和谭继联系上,准备火焰节和捉拿连环凶杀案的犯人,一共耗时十天。跟随商队转移到地下城,路上用了十一天左右。再加上和唐瑜相处的十天,也在安吉尔副本内待了一个多月有余。 因为安吉尔系列的特殊性,副本内时间流动和外界几乎等同。 已经到新年了啊。庄遥生下意识搓了搓冻僵的手臂。往年在道观里,这个时候天上都开始飘鹅毛大雪了。 冷不丁的,庄遥生被唐瑜弹了一个脑瓜崩。 “消停一会儿吧,大幻想家。”唐瑜指了指上空不知哪里来的纷纷雪花。 不知不觉中,庄遥生发动了【幻想症】。就和第一次触发技能一样,在副本内创造了本不应存在的现象。 那个时候,他才十岁,对驱魔师的一切都还一知半解。爱德华只是将他带到了一个教堂,然后就叮嘱他一定要待在厨娘的房间里,不要外出。房间里有温暖的衣物和充足的食物,庄遥生在里面一待就是三天。 第四天,副本结束,爱德华回来找他,白色的头发凌乱,眼镜上爬满了裂纹。“教堂的外面,有几棵树?”爱德华脱下外套,将孤独的孩子包裹。 庄遥生记得,来的时候,外面种了一排七棵松树。他按照自己的记忆给出了答案。 爱德华抱着他,重新打开封死的窗户。 外面绿意盎然依旧,崩坏的水池边上,一、二、三、四、五、六、七,七棵树,绿树如茵。 “很抱歉,沙多。在攻略的时候,外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爱德华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低声告诉他真相,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痛苦和希望。 没过多久,庄遥生就被鉴定为具有驱魔师的资质,开始了漫长的学习和训练。 现在,技能的不可控再次出现了。 A级驱魔师庄遥生,变得和一个十岁的孩子无异。这样的他,在迷宫里只会成为一个累赘。 “你能创造出这些,说不定和拥有神级技能【妄想症】也没差多少。”唐瑜的思路清奇,不但没有正确判断出队友的状态,还开始感慨上了。 “说不定凯文的想法是对的。驱魔师不是非得杀掉恶魔不可,两者存在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唐瑜马上发现自己刚刚冒出了多么危险的念头。和恶魔和谐相处?这无疑是在否定数百年甚至数千年来,历代做着驱魔工作的前辈们的信仰,更是在把自己往深渊葬送。 如果抱着如此幼稚的想法,说不定他就会在下一个副本里被恶魔残忍地杀害。 “凯文?”庄遥生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欧洲分部的交易官,醉鬼凯文,在驱魔师这一行业中挥洒完自己的青春,就立刻洗手做了协会的狗。守着四十开头的年纪,整天不是酗酒就是和客户吹嘘自己以前狂霸酷拽炫的副本经历,不是九死一生就是逆风翻盘。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连庄遥生的脸都看不清楚,一口一个“美人”地叫。被一个缉拿扣在地上醒酒后,他才反应过来方才勾搭的是个男人,羞愧得脸色惨白。 不过狗改不了恶习,后来还是喜欢把庄遥生唤作“小美人”。 以至于庄遥生对唐瑜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连带嫌弃。 “你不会……不知道我是欧洲分部的吧?”唐瑜休息够了,随便选了一个洞就往里面走去。停在原地也不是办法,走走还能熟悉一下迷宫的路。 此次召集,涵盖了多个分部多个地区的驱魔师。看到长相,就容易先入为主地将一个划入对应的分部。因此,除非调查详细,否则很难有人会知道五官深邃的庄遥生隶属于亚洲分部,而明显有着亚洲面孔的唐瑜属于欧洲分部。 突然,唐瑜停了下来,通道走到了底。 “里面有什么?”庄遥生问道。 “一个面具。准确地说,是一个鬼面。”唐瑜泄愤似的踢了一脚,原路返回。“这些洞里,恐怕都是安吉尔生前拥有的道具。” “不能用?” “当然不能。那个女人把规模庞大的道具当成了纯粹的收藏品。出现在她副本内的部分自然也失去了原有的功能。” 峡谷的长度也就两千米,可是底下交错的坑洞,就早已不止两千个了。 站在谷底抬头仰望,目光所及之处都有黑漆漆的洞口。而洞底,都静静地沉睡着一件不可多得的稀世道具。由此可见安吉尔作为一个驱魔师的私人财产有多丰厚。 庄遥生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在现实中,协会和系统是怎么处理她名下的道具的?” 谈到协会,唐瑜的脸更臭了:“还能怎么办?武器砸了,其他的东西全部由协会双手接纳。我死后可不想这样。” 从哪个洞里走出去的计划泡汤了。两人只能回到一开始掉落的地方,找到伊亚哥捷和威廉再想想办法。 路上,唐瑜的嘴又忍不住碎了起来。 “我说,谷底就一堆破烂和两个活人,怎么,那两个都是你?” 庄遥生点了点头,没有作多余的解释。 “啊?那安吉尔岂不是暗恋你?你们差多少岁啊???” 庄遥生的拳头硬了。 但唐瑜从来不在乎自己说的话有没有怠慢人,很快又说到别的话题上:“见过他们两位以后,你会后悔被协会篡改了原来的生活吗?” 唐瑜说的是钟表里隐藏的世界线。不管协会的对错,以及被改变者的不幸,最终都引导向了一个对更多人好的结局。 “不会。那两个家伙看起来都挺惨。”庄遥生说了大实话。不管是变成伊亚哥捷还是三号那样,都不是庄遥生期望的生活。 搭乘威廉的“触手电梯”后,他们来到了峡谷的对面。迷惑人眼屏障已然消失不见,灰红色的岩石地面呈一只张开的蚌状,欢迎着到达的玩家。 在蚌的中心,有一张羽毛软垫,上面坐着一个红头发的孩子。 孩子的左右两侧,站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 左边的瓦萨戈匕首出鞘,作势要对小安吉尔下手。而右边的谭继紧皱着眉头,似乎于心不忍。 实际上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第三方走进“蚌”中。 “她是安吉尔?”唐瑜手里翻飞的蝴蝶刀也慢了下来,最后收进了袖中。纵然是他,也没有办法做出决定。 孩子鼓起的脸颊上布满可爱的雀斑,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怀里抱着一个毛茸茸的熊玩偶。 “看发色,整个副本里只有她有一头火红的头发。”谭继控制不住地用手指反复捻围巾的一角,可见他内心也在做和不做之间犹豫不决。 可是,不杀掉安吉尔,她的副本就会在每一年杀死无数的驱魔师。如果进入的驱魔师数量不足,甚至还有可能会拉入无辜的普通人。 这是一个道德悖论。 但是副本终究不存在于现实。再怎么折磨人的悖论,在精神系技能者的面前,只是一张还没捅破的窗户纸。 庄遥生伸出手,孩子的模样在他的幻想之下开始扭曲…… 安吉尔的嘴被慢慢撑大,吐出一个面目狰狞的黑影,幼小的身躯只剩下皮囊。 如果她选择的是巅峰时期的形态,而不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孩童,结局可能会不一样。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不需要瓦萨戈,也不需要谭继和唐瑜,他自己来就好。 “幻想症。”只有把内容念出来才能集中注意力,最后一次了…… “军火库。”一只银色的手提箱出现在了现场。 庄遥生轻车熟路地打开,取出一把手枪,面无表情地填装弹药,检查契合度。 打开保险栓,把子弹推上枪管,瞄准,射击。 与此同时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从谷底一跃而上。 身穿白衬衫的少年好像幽灵一般顺走了藏在唐瑜袖子里的蝴蝶刀,轻飘飘地甩了出去。 黑衣的男子手提一把唐刀,顺势劈下。 最先命中的是伊亚哥捷扔出去的刀,然后是庄遥生的子弹,最后了结的是三号。 不论是哪一条世界线的庄遥生,都会义无反顾地对安吉尔挥下死神的镰刀。 “恭喜庄遥生达成成就-终结boss!” 这一次,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副本《远征》及其隶属于的安吉尔系列,已经彻底关闭。” “共计通关人数201人。达成成就……成就清零。” “共获得综合积分0,已汇入榜单。” “驱魔师协会新增条款,未通关者获得积分2000,通关者获得积分1000,已汇入榜单。” “无玩家获得副本道具奖励。” “正在离开副本……” 庄遥生身处系统的光晕里,扭头回望另外另个自己。 “原来即使是这样我也出不去啊……”伊亚哥捷一脸失望,摇了摇头,把蝴蝶刀还给庄遥生。 三号脱下外套,擦干净了刀上的污渍:“魏家的次子魏清,有空替我去看看。”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他们。 “金鳞,步青莲,金绯,这三个人,你们认识吗?” 伊亚哥捷挑了挑眉:“步青莲?难道是‘宴请’的遇难者家属?金鳞的话……” 还没来得及说完,安吉尔副本中的一切都化作了虚无。 刚出副本,庄遥生就给许诺打了一个电话,很巧的是,待机铃声只响了三下就接通了。 “让娜忒接。” “为什么?”许诺的语气里多了一分警惕。 “她是恶魔对吧,我有话问他,关于‘宴请’。” 对面沉默了一分钟后,一个甜美的女声代替了许诺:“你好,听说你是活死人。” 庄遥生没有回答:“你能告诉我,‘宴请’是什么吗?” “我不能说。”娜忒拒绝了请求,“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金绯尸体存放的具体地址。” 果然,协会是知道其中的联系的。说不定就和钟表一样,宴请也是和几位关键人物有关的事件。 “你说,我会抽时间去看看。” 庄遥生获得了新线索,挂断了电话。不过他居然没有注意到,刚放回口袋里的手机,被另一只手摸出,并且删除了刚刚的通话记录。 是我没有构思好完整的副本,导致节奏有些混乱,我谢罪(?Д`) 不过好歹好说是写完了前面的三个副本故事,算是一个前传,从第四个副本开始,新手魏清就要加入攻略队伍啦!庄遥生再也不能贪图方便跳过前奏直接出击BOSS了。 好惨啊,我的庄庄,既不能熬夜乱逛,又不能简单粗暴结束副本,气得内心崩溃,又哭又闹,呜呜呜呜,好可怜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远征(完) 第57章 误入新副本:《夜行》 伤痛和疲倦,足以让一个人进入昏迷般的深度睡眠。 窗外雷雨大作。庄遥生再次睁开眼,是在一辆行驶中的公交车上。他记得自己离开了本部公馆,沿着山路走了好几个小时,然后搭乘上了最近一个车站的公交车。 娜忒?克莱克告诉他,在本部的群山中,有一个专门安置驱魔师的私人墓地。守墓人名叫诺南特。只要提到“暴食”这个名字,就可以顺利进入并找到金绯的墓。 一道雷光闪过。庄遥生扭头看着旁边塑料座椅上凭空多出来的一把蝴蝶刀,斑驳的血迹彰示着它的旅途。它是唐瑜在安吉尔副本里不离身的利器,也是杀死副本BOSS的罪魁祸首。 不过,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车内的几个乘客似乎和司机起了争执,吵吵囔囔的,其中还有人在大声吼叫。 庄遥生头痛欲裂,只想逃到协会的手够不着的地方好好地睡一觉。他把蝴蝶刀收好,扶着座椅的靠背往争吵的中心移动,走得越近,“停不下来”、“怎么办”、“雨好大”之类的字眼就横冲直撞闯入耳中。 “发生什么了?”他张嘴,声音比他想象的要沙哑得多。 “车子好像坏了,刹车失灵了。”一个身形壮实的年轻男子回答了这个不起眼的虚弱者的问题。 “对了,我叫路卉,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舒服?” 庄遥生戴着兜帽,整个人蜷缩在宽大的卫衣中,动作僵硬,声音又极小。被问这样的问题也不奇怪。 “肠胃炎,老毛病了。”这种情况下编造一个无中生有的疾病更合理。 “哦哦,你有药吗,快坐下休息一下!”路卉热心地照顾起了这个刚见面的陌生人,“没关系的,司机说公交的邮箱里不剩多少油了,这条山路又笔直没有急转弯,很快就会停下的。” 庄遥生简单审视了一下公交车里的几位乘客。除了身强力壮的路卉之外,还有两个穿廉价西装的年轻人、一个碎花裙子女孩、一对登山装情侣,剩下的就是五个相互认识的老头老太太,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如果没猜错,这些人就是要进入半现实副本的预备玩家,也就是平民。不过触发副本的条件会是什么呢,暴雨,山路,还是一辆灯枯油尽的公交车? “你见过这么一往无前的山路吗。”庄遥生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阴霾,好像在叫嚣着死亡的临近。 路卉没有意识到庄遥生话里有话,嘿嘿一笑:“我也是第一次来嘛。人生地不熟的,这路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没有。”庄遥生闭上眼睛,再次昏昏沉沉睡去。“有什么事麻烦叫我一下。” “好哦!”路卉答应下来,又继续去调解和司机吵闹的乘客。 庄遥生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抬起眼皮,窗外几乎变成了一片漆黑,如狼的风声和撞击一般的雨声侵袭着每一个乘客不安的内心。 路卉急得满头是汗,跑过来告诉庄遥生情况有多紧急:“你感觉有没有好一点?你听我说……” “路没有尽头,车也没有停下。”庄遥生说得轻描淡写。 “诶,你知道了?很疼吗,疼到睡不着?”路卉显然又会错了意。 既然进了副本,别说是BOSS了,连系统都不会放你出去。它才不管你是谁,有多少生存率,有了玩家的副本要么读到剧终,要么全军覆没。 不能再睡了。庄遥生半倚着适应无处不在的疼痛,从座位上起身。刚好车辆一个急刹,他双腿还没站稳,踉跄着往前倒去。 “诶呀,小心!” 路卉想伸手扶一把,没想到眼前这个虚弱到不行的人顺势往前走了几步,奇迹般地没有摔倒。 这一走,刚好就走到了司机旁边。 “怎么了?” 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如鬼魅,把司机吓得从驾驶座上跳了起来,又被安全带压了回去。 “这这这个车突然就停下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是见了鬼了!”司机大叔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喘的。他虽然慌得手脚都哆嗦,脸上却强装镇定,希望这样能稳住乘客,不至于造成慌乱。 司机的眼光不错,车一停,一定会发生什么。这样的话,还不如继续开下去,直到出山被人发现的好。 “门锁能打开吗?” “我试试哈,”大叔在驾驶座上一番操作,“还好还好,门的开关没有失灵!” 庄遥生就好像一个幽灵。车门刚开,就悄无声息地下了车。 “诶,还下着雨呢!” “停了。” 既然副本要你下车,外面就不可能继续下瓢泼大雨。就在庄遥生从车上下来的一瞬间,雨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叔伸手探了探,只触摸到了冰凉的空气:“真的停了!” 【副本代号未知,暂定夜行】 【介入点未知,初步推测为“暴雨”、“公路”、“特定位置”、“庄遥生”】 【副本分类初步认定为:半现实副本】 【被牵涉者总计15人,其中1名驱魔师,8名潜在玩家,7名不适者】 【A级驱魔师庄遥生,开始攻略副本】 就算没有团队,庄遥生还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副本前置宣言,尽管并没有人需要听就是了。 这种多余的行为,会让他的内心稍微舒坦一点。在以往,他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其他队伍宣读,然后一个人提着银皮箱上路。 天空黑得好像只是遮上了一块均匀的幕布,来时的方向时不时有雷电闪过。诡异的是,在短暂的雷光后,并没有传来雷鸣。 往回走不是一个好方案,庄遥生的选择是,沿着公路继续往前走。 还没走几步,公交车上就有人下来追上了离队者。 “那个谁!你要去哪里!”下来的并不是路卉,而是两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之一。 庄遥生止步,回头望着他,并没有回应。毕竟他也无法保证,路的前方会有什么。 “我们说好了,在联系上救援之前,都待在车里不要走动。你也一样,不能乱跑,省的到时候又要找人。”年轻人絮絮叨叨的,还伸手拦住去路。 说好了? 庄遥生看了一眼车内,没有一个人是好好坐着的,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这也能被颠倒黑白成是说好的么? 要硬闯吗,撂倒眼前的这个不知好歹的西装男,然后继续往前走攻略副本。 “回去吧。”庄遥生否定了一贯以来的做法。在场的都是没有经验的普通人,唯一的驱魔师要是再脱离队伍,脱险的概率会小到让人绝望。 西装男本来以为独自行动的家伙会是个硬茬,没想到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还没派上用场,这家伙就乖乖跟自己回到了车内。看来也是个好控制的家伙。刚好这么多潜在客户都聚在一起,不好好在上班的路上进行一个加班涨业绩的操作,良心都说不过去呀! “咳咳!”就在两个穿西装的人清嗓子准备开始他们天花乱坠的演讲的时候,戴兜帽的庄遥生一脚踢飞了门边的红色的清洁水桶。 “我要说几句话,希望你们安静点。” 众人顺着水桶的“逃跑路线”看去,可怜的塑料家什已经撞在了车尾,中间多了好几条裂缝。打坏一个塑料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每个人都看清楚了那个干净利落的踢腿。这次是桶,那换成人呢?还会不是大事吗? 再看回这个把脸藏在帽子下的人,车内的气氛不由得多了几分惊恐。 “第一,不会有人来救援。这辆车已经行驶得够远了,你们可以问问司机,车里还有多少油?有地图的可以打开地图,看看这条路在地图上是不是笔直走到底的。” 登山装情侣可谓是全副武装,赶忙从背包里找出全新的地图,对照着公交的路线比对起来。 “天哪,真的不是直线!到终点站之前一直是盘山向上的。那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妻子率先得出结论,不安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对于此类灵异事件,她的丈夫也一筹莫展,无奈地耸了耸肩。 司机大叔也只好坦白:“油一直停在临界线上面一点。我还以为是显示故障……” “又是不能刹车又是显示故障!你这辆车的故障也太多了点吧?车队到底有没有在好好检修啊,回头我一定会投诉你们!”碎花裙女孩叉腰斥责道,瞟了一眼司机的胸牌,“尤其是你,盛师傅,这也不说那也不说,完全就是在糊弄人嘛!” 庄遥生扫视了一眼车内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二,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车内。既然在这里停下了,要么是周围有什么,要么是前面的路必须步行。停留在原地是自取灭亡。” 一听到要下车,乘客再次躁动起来。 碎花女孩:“你是谁啊,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老人们:“对啊对啊,要我们下车,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登山夫妇:“车动不了,我们不能原路走回去吗?” 两个西装男就混在其中煽风点火,并偷偷绕到庄遥生的两侧,准备来一个双面夹击控制住这个疯子。 动用武力,是庄遥生的强项。不过现在需要的不是动手,而是说服他们顺着攻略副本的方向行动。半现实副本的特点是与现实具有协同性,不仅时间流速1:1等同,受到的伤害也是完全真实的。如果在副本内,他们受了致命伤,即使最后庄遥生一个人通关,即刻抢救,也救不回任何一条人命。 至少在副本《钟表》中,只要有人通关,一切都会结束。唯一的死伤只有停留在副本中时间过久的衰竭死亡。 公交车内的食物有限,如果道路的前方没有补给,停留得越久,他们浪费的资源就越多。 “这样吧,我们往前走十分钟,如果什么都没有,再举手表决。”路卉挺身而出,试图统一大家的目标。 “我同意。大家伙都没带什么东西,真的没有人发现我们失踪了的话,至少得找一个有食物和水、能躺下休息的地方。”登山装女子第一个跟票表态。 一直拽着小孙子不放的一个阿婆在其他老人怀疑的注视下,也觉得这样有理:“大闺女说得对。我和文文可不能留在这辆破车上。多走走,说不定就有出路了。” 似乎是觉得选择离开的一方更占优势,碎花裙立马趁机倒戈:“我也一起走。” 这会儿两个西装男子还在左右夹击呢,庄遥生见仁义已至,嗖地一下就从中间闪了过去。一转眼就已经站在车外等人了。 公交车已经熄火,再也无法启动。车内除了冰冷的铁板和并不算舒适的座椅之外,也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登山装夫妇拆下了车窗边的消防锤,跟着司机大叔一起收拾了一点放在抽屉里充饥用的饼干,加入了车外的队伍。 出人意料的是,现在所有的人都支持沿着公路往前走。或许这就是多数人效应。只要占有行动能力的绝大多数人赞同一个方案,群体中的弱势也会跟随这个方案。 “别多想,我们只是做自己觉得合理的事,并不是在认同你。”登山装女人走到庄遥生旁边,把话说清楚,“下次想让别人听进去你的话之前,最好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和立场。比如,先做一个自我介绍。” 庄遥生也不是没有想过。“一位S市知名大学的交换生”和“驱魔师协会名下的A级驱魔师”两个身份,都不适用与当前的情况。能获取陌生人信任的,一是具有社会影响力的身份或职业,二是具备紧急救援或医疗救援的知识以及资格。 就算庄遥生对生物化学知识有再高的造诣,也无法塑造出一个可靠的公知形象。同时对这么多人撒谎也不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你为什么会觉得还有下次?”庄遥生也摆不出好脸色,应付不擅长的工作已经让他够吃力了。 整队人,只有路卉前前后后打点,活络气氛。 才走了大概五分钟,就有人开始撒脾气嚷嚷,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前行了。这次持不同观点的人一半一半,简单地表决后,两个西装男、碎花裙女孩、和四个老人一个小女孩原路返回。 路卉则保证,如果找到食物,或者前面有房屋,一定会回来找他们。 继续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公路两侧才逐渐出现人造建筑。不过都是一些不成样子的废墟。剩下的七人分成三组,登山女照顾阿婆和小孩,路卉和庄遥生一组,登山男和司机一组,进废墟搜寻了一圈。除了断壁残垣之外,没有任何发现。 越往前走,两侧的建筑越密集。可惜结果还是和先前一样,除了倒塌了一半的墙和漏风的天花板之外,连保暖的衣物都没有。 雷雨之后,天气虽然没有作妖,但纯黑的天空不断地传递给人异样的不安情绪,温度也骤降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又前进了30分钟,柏油公路到了尽头,取代而之的是一条更为宽阔的水泥路。很明显,以两条路为分界线,另一边是一个废弃的小镇。看到里面的一根电线杆,也觉得亲切万分。 “你们看,”路卉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伫立在城镇中的一堵高墙。墙上垂下一根麻绳,似乎就在等着为来客抛出橄榄枝。 “这面墙,是在关住里面的东西,还是拦住外来的人?” 孩子摸了两周的鱼,很开心。囤稿是一滴也没有了o(?^`)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误入新副本:《夜行》 第58章 夜行(二) “我去看看。” 庄遥生脱下外套,露出一头灰白色的长发和碧翠色的眼睛。在副本里待的时间长了,人也免不了邋遢起来。原本齐肩的短发,已经变成了乱糟糟的长发,被庄遥生随手扎在了脑后。 绳索和他的身体好像本就是一套协同运作的设备。脚踩着墙面,没到十分钟,庄遥生就来到了顶端。 不知是因为视角问题,还是副本的诡计,在下面的人完全看不见墙上有什么。庄遥生也是,直到双脚踏上平面,才发现这么高的地方居然有一个虚无缥缈的黑影。 “来自未知的旅人,你是否需要去到界线的另一边?”黑影藏在斗篷里的手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看不真切。 “界限是什么?”庄遥生一边假意靠近,一边在背后滑出蝴蝶刀。他从未上手过这种特殊武器,却在握紧的一瞬间感到无比熟悉。 应该是融合了伊亚哥捷的身体记忆。至少不会让庄遥生生疏到看起来像是来搞笑的。 黑影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来自未知的旅人,你是否需要去到界线的另一边?” 距离被渐渐拉近,刀光剑影间,黑影被划成两半,像一波潭水,转瞬间又恢复原样。 不可触NPC。 庄遥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除了按它说的做,玩家们别无他法。 收起刀,庄遥生拽了拽绳子,帮助其他人一起爬上了平台。路卉的身手不错,除了最后庄遥生拉了一把之外,几乎都是凭借自己的力量上来的。不过他带上了另一根攀登绳索,固定后可以让后面的人两两协作。登山夫妇对这种没有安全措施的攀爬颇为忌惮,绳子在腰上缠了好几圈,每爬上一点都要相互调整。老人和小孩自然是绑在一起,固定好姿势后由众人拉上去。司机大叔爬了一半就筋疲力尽了。好在提前把第二根绳索作为安全绳绑上了。后半程都是由上面的人帮忙拽上去的。 耗费了五六个小时,终于是将所有人都带上了平台。看到上面伫立着的斗篷黑影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只当是什么妖精鬼怪。遇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已经够离谱了,现在又爬上了一堵不知道为什么造出来的高墙,墙上还有一个奇怪的人,任谁都会心生畏惧。 “来自未知的旅人,你是否需要去到界线的另一边?”黑衣人没有感情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如果我说不需要呢?”庄遥生问道。 “那你们将永远看不见太阳。”终于触发了关键词,黑衣人有了新的回答。 “那就没办法。看来我们得去所谓的‘界限’的另一边,才能出去。”庄遥生把答案改成了“是”,收到了黑影从怀里掏出的一根白蜡烛。 嗤的一声,蜡烛被点燃,上面摇曳起了青蓝色的火焰。 “在蜡烛燃尽之前,带着火焰去到界线,它自然会为你们放行。”黑衣人自顾自吐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 说罢,它为每一个人都点上了一支白蜡烛。 “千万不能让蜡烛熄灭,否则……” “否则?”路卉接茬问道。 黑影闭麦沉默,不再言语。一行人也跟着陷入死寂。 “我们还要往前走吗?”登山女也开始犹豫起来。黑影的出现,煽动着所有人心里的不安。 “对啊,会不会回去更好?”司机大叔也动摇了。要他丢下自己的车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仅仅是因为不能放这么多人失去行踪,否则即使被发现后,他的工作口碑也会下降。 “不行。我们没有退路。”路卉意志坚定地摇了摇头,分析道:“我们现在没有水和食物,也没有保暖的衣物。各位想必都感受到了,周围的温度在骤降。我不知道现在是到了零度或者是更低……” 登山女摸出了背包里的袖珍温度计:“零下九度。在山里,这个温度并不奇怪。可是和刚刚在车边上的温度比起来,实在是变化得太快了。” 路卉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不管前面到底有没有出口,我们能不能回到正常的路上,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冻死,是我们目前要考虑的第一件事。各位说对不对?” 在生活保障方面,没有人有疑问。毕竟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来到这里的。 “那我们现在是……下去?”登山女俯瞰了一下墙另一边的布置,指挥丈夫把登山绳解下来,固定在另一头。 当然,她说的是下到墙的另一边。旧镇的房屋犹在,唯独没有人烟。里面说不定可以找到还可以吃的食物以及一些保暖的棉服棉被。 “那蜡烛呢,蜡烛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听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带着这支蜡烛去到那个所谓的‘界限’吗?”路卉帮登山男系好绳子,准备借用迷你轮轴慢慢放下去。 “带着吧。蜡烛灭了,我们就是死路一条。”庄遥生在平台上滴下一滴蜡,把自己的那一支固定好。这片天空无风,或许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消息。 大部分人都下到了高墙的另一边,已经开始四散搜寻。平台上只剩下庄遥生和路卉两人。 “你要留在这里?”路卉露出惊讶的表情。 “当然,还有人没有上来。”庄遥生坐在高墙之上,无动于衷地望着来时的长路。 “他们不会来了。”有一瞬间,路卉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变得和那个奇怪的黑影一般虚无缥缈,好像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变成虚影。 “会来的。副本不会让玩家停留在安逸之中。更何况,我们还什么都没有遇到。” 短暂的沉默后,路卉还是问出了口:“你到底是谁?” “我?”银灰色头发的年轻男人轻笑道,“一个患有幻想症的精神病人罢了。虽然有些晚了,但是很高兴认识你,路卉。相应的,你可以称呼我为沙多。” 断断续续的黄线,延伸出的是无止境的前路。 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抗拒后来者,不管摩托车如何轰鸣,道路两侧的景观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带来的食物也要吃完了。载具也损坏到了一定程度。最严重的还是魏清的疲劳驾驶。 恐怕这个副本和现实衔接的桥段过于脆弱,状态稳定的人难以介入。也就是说,现在和庄遥生待在一起的人都是不稳定的危险人物。 一想到这里,魏清就更没心思休息了。草草休整后,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确认油箱里剩余的油量第几次跨上摩托戴好头盔。 静谧的夜里,引擎再次被点燃。 一往无前的人啊,即使路的尽头是业火地狱,也不会熄火回头。 可能有人会问: 啊,这个时候魏清其实对庄遥生没有什么感觉的吧?他为什么要拼死拼活进副本里去救人? 救人还需要理由吗。阿清可是连火场都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的见义勇为好青年(参考第一个副本村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夜行(二) 第59章 夜行(三) 穿碎花裙的女孩端坐在靠窗的座椅上,遥望着漆黑的天空发呆。 外面的空气是如此压抑,哪怕深呼吸一次,也会让她想立刻哭出来。即使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不幸也会如影随形。 所谓的加害者和受害者,又是由谁定义的呢? “姐姐~”小女孩吮吸着手指,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轻轻地拉着女孩的裙摆站稳。 肚子里的小生命,也会长成如此可爱的模样么? “姑娘几岁了?是哪里人?”一只照顾小女孩的老人步伐倒是稳健,脸上沟壑纵横,腿上却生风。 碎花裙女孩想了想,虚报了一个年纪:“16岁。” “居然已经是个黄花大闺女了,脸蛋生得真嫩,看起来才和隔壁家的小闺女一般大。”老人回头和同伴唠上了。说的都是那位豆蔻少女怎么怎么讨人喜欢,年纪不太却懂事得很。 豆蔻少女,真是讽刺。 她何尝不是一个尚幼的孩子。 可是她也即将成为一位操劳的母亲。 “你怎么不去死?”女孩抚摸着小腹,说出狠毒的咒语。自从有了它,朋友也都冷眼相待,校园流言四起,老师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鄙夷,父母也把她看做耻辱和累赘。又或许一切的恶意都是她的臆想,像一片又一片的碎玻璃,割裂脆弱的内心。 只是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为什么好像是她去杀了人放了火? 既然他们都喜欢,不如真的这样做好了。 女孩低头,默默地推开了靠近的孩子。她再靠近,女孩就再次伸手推开。到最后用的力狠了,竟把小孩一把推倒在地上。 在孩子的哭声之中,女孩下了车,独自沿着公路往前走去。 肉干…… 胀气了。 薯片…… 发霉了。 矿泉水…… 看起来有些混浊,不知道还可不可以喝。 “齐鑫,过来帮个忙!” 她的丈夫在街对面的一家便利店里喊她。 他们之间已有七年之痒。称呼也从一开始的鑫鑫慢慢变成喂。在她面无表情地把离婚协议拍在桌子上的那一天起,她在他的嘴里又变成了齐鑫。 齐鑫齐鑫,叫得真好听,好像一个陌生人。 “来了。”她悄无声息地走到男人背后,双手叉腰,冷冷地看着他一个人费劲。 “还不来搭把手?杵着做什么!”她的丈夫,办了手续后应该就是前夫,头也不回地嚷嚷。 命令式的依赖,男人的小把戏。既不失威严,又能无形中打动年轻女孩的心。 可惜齐鑫早就不是年轻女孩。她已经看透了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也不需要施舍给小动物的爱情。唧唧我我的记忆已经变成了蜜罐似的过去,在陈旧的照片里慢慢腐烂。她对这桩婚姻,也失去了耐心。这次出行,就是为了能在轻松的气氛中,好好沟通拿到豆豆的抚养权,然后和这个男人彻底一刀两断。 “箱子里是什么?”她冷眼问道。 “一些没漏气的罐头,还有几箱水。我都看过,包装都是完好的。”男人的力气也不小,几番努力后,一个人也把箱子拖了出来。 “哦。”齐鑫根本就不关心。她的背包里有充足的食物。 “哦?”男人终于察觉到凝固的气氛,气喘吁吁地质问道:“齐鑫,你这是什么态度?爬山也是你提出来的,我特意请了年假来陪你,碰上怪事也不抱怨,结果你给我摆这张臭脸?” 真是离谱的发言,影射出这家伙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腐朽思想。齐鑫咽下怒气,强忍着不发作:“我态度差?我是你买下的服务员吗,一定要笑脸相迎服侍得你处处顺心?看来离婚没错,我和你待在一起多一秒都是折寿。” 她的视线不愿意再停留在男人身上,扫视了一遍脏乱的店铺后,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个街区。 手里的蜡烛温热,火光摇曳。可是她的心好像跌进了冰冷的湖底。 天边雷光涌动,预示着风暴将至。 庄遥生坐在高墙边缘,双脚悬挂在没有依靠的半空中。回过头细细想来,这个副本大概是协会为他准备的坟墓。从娜忒告诉他守墓人诺南特开始,一切只是一个放了画饼诱饵的圈套,愿者上钩。 诺南特。庄遥生早该想到。Nonentity,指的就是不存在的事物。 如果说回国后的一切都是一张准备诱捕猎物的蛛网,那么哪些是超出计划的举动? 在未获得授权的情况下硬闯副本《村庄》。步青莲的死亡不是人为设计的,但是金绯传递出来的信息,一定是人为掩盖的。 “山中村~山中村~生于山中的无名村~谁知其名~谁知其源~可怜外地人一无所知~” “生于异乡——死于异地——何日得解脱?” “村中老人听不见~村中妇人看不见~村中男人不知冷暖~村中幼童不分是非~” “黑白颠倒——善恶无门——何处渡凡人?” “此地恶鬼,此地众生,孰为妖魔,孰为黎民?往来于天边异士,追我旧路,继往开来,理万千思绪,破此旧局!” 《村庄》的本体还没有找到。但是金绯唱的词里,若是把和村子有关的第一段和第三段删去,就得到一份全新的谜语。 要充分考虑金绯作为一个驱魔师的身份,而不是一个远嫁穷乡僻岭的可怜女子。她说的“生于异乡,死于异地”,是否和协会有关? 至于“黑白颠倒”,是协会的一贯作风。驱魔师协会不是正义的法庭,他们的目的一直都是为后人开辟前路,即使会牺牲无辜的人,会酿造无数的悲剧。 “此地恶鬼,此地众生”,这句话如果要过分解读,就会变得很有意思。在驱魔界的定义中,恶鬼只有一种,就是和青衫眼镜、金鳞一样的恶魔。他们脱离了人类的范畴,有的成了血腥的刽子手,有的掩盖了行踪隐藏在世俗之外。分不清妖魔和黎民的意思是,已经有恶魔混进了驱魔师以及协会之中? 而最后的“追我旧路,破此旧局”,只能说金绯计划过什么,而且还有后继者。金绯不是恶魔,只是一个活在副本里的死人,那她的思维也停留在了死亡的那一刻。因此她绝对不是在呼吁闯入副本的庄遥生和魏清,帮她破开某个迷局。 还有一点,魏清开始接触副本,逐步成为驱魔师,也是协会意料之外的。他能否通过考试取得资格证,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协会内不同派系的意愿。 安吉尔系列副本《远征》中的伊亚哥捷说过,步青莲的家人和“宴请”有关。而娜忒又表示自己恰好知道。这一点也会是引诱庄遥生入瓮的谎言吗? “宴请”,至少在伊亚哥捷和庄遥生的世界线出现过。三号的世界线里有没有,还未能确定,或者说根本就没办法确定。三号根本就没接触过和驱魔师有关的人或事。 从《钟表》开始,就是协会的手笔了。准确地说,应该是安曦小姐的手笔。想都不用想,既然是节点本人,一旦陷入其中,就很难再出来了。若不是青衫眼镜和金鳞捣乱,破坏了原有的副本流程,谁也不能保证说庄遥生一定能活着出来。 被金鳞的技能【偷天】影响后,庄遥生的记忆开始混乱,原本稳定的心理状态也在临界值周围起伏波动。不过多亏了不稳定的状态,庄遥生才能在《远征》中无限制地使用【幻想症】,成功通关副本。 如今,他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只要有一个外力轻轻一推,名为庄遥生的驱魔师就会不复存在。 自己经历的一切,真像一张棋盘上黑白双方的厮杀。他只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棋子,被两个无形的势力推过来推过去。 或许三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完美结局。庄遥生不可置否地肆意幻想着,嗅到了从远方飘来的血腥味。 视角转换会晕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夜行(三) 第60章 夜行(四) 公路的中央,横停着一辆公交车。远观的时候还难以置信,好好的一辆车,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一块巨大的废铁。 车身上全都是巨大的划痕,铁皮外翻,已然看不出原有的模样。上下的车门都被外力挤压变形,徒手不可能再打开。 魏清掏出手机,信号格为零。 他面不改色地拍下了尾部的车牌号码,和图库里的照片对照。确实是庄遥生有可能坐上的一班车。既然车留在了这里,他人一定走不远。 抬头的一瞬,魏清看见后窗上惊心动魄的红手印,心跳停了一拍。 电视大的窗户上,满屏的血迹,无声地叙述着在这里发生过的每一幕。 车内会不会有尸体?会不会有一个灰白色头发的人?魏清极力不让自己往那些方面去想,围着公交车走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唯一一个可以进入的缺口——被打碎的玻璃窗。 看来袭击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用外套包裹着手臂清理掉所有的玻璃渣,魏清轻而易举地翻进了车内。 不过眼前的景象,用地狱来形容也不为过。 魏清的嘴角抽了抽,伸手捂住了鼻子,检查着车内的一切。就算封住了口鼻,腥臭味还是不断地涌入鼻腔,熏得人生理性反胃。 驾驶座上的东西摆放整齐,安全带也自然归位,所有的操作盘都灵敏,唯独没有办法启动车辆。至少司机离开了这里,或许还活着。他是最熟悉这条路线的人,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最先注意到的也是他。如果能找到司机,说不定可以问清楚副本产生的契机。 然后,就是中间的空地,也是血迹最乱的地方。可以看出,从各个方向延伸而来的拖拽状血迹,最后都汇聚在了这里。魏清半蹲下,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下。血迹已经干了,就算有人遇害,也是好几天以前的事情。至于为什么最多痕迹的地方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能说,原来被堆在这个位置的东西,已经被凶手们吃了个干净。 最后,就是车尾。刚进来的时候魏清就注意到了,后座上东倒西歪的大物件。仔细检查后可以确认,一共有四具尸体,都被撕咬得面目全非,肚子已经掏空了,只剩下一具空壳。四位死者,从衣着和体态上看都是老人,想必在遇险时也没有做太多的挣扎,只是死亡的过程中痛苦了一点。 奇怪。那吸引魏清进来查看的血手印,是谁拍上去的? 电光火石间,魏清仿佛看见了深不见底的湖水,水面上倒映着一个房间。两个年轻男人打开房间门,从包里掏出几个罐头和几瓶水,默不作声地码在地上,然后关门退场。他的耳边除了若有若无的水声,连开关门的声音也听不见。对应的,房间里有四个人,其中有一个老人,一个穿碎花裙的满脸泪痕的女人,还有两个孩子。 水中倒影到这里就结束了。 虽然只看了一眼,魏清可以确定以及肯定,打开门的那个戴兜帽的,就是庄遥生。而那些躲在房间里的人,就是公交车上幸存的乘客。只有部分人外出寻找食物,也就意味着在房间外面有危险,也许和袭击车内老人的是同一批。 不过,这个场面有一点违和感。 魏清通过了驱魔师考试,对协会的规定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初见《村庄》时,庄遥生说的一堆话里,恐怕只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是诓他的。可见这家伙并不是什么老好人,只是一个纯粹的驱魔信仰者。 这样的庄遥生,怎么可能去为别人找水和食物? 几乎是自然反应,魏清联想到了协会方的证词。他们表示,庄先生在从安吉尔副本里出来的时候就不太对劲。 一个大型副本,就能把一个连正义都不相信的人变成一位和蔼可亲的大善人? 魏清不会相信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他更倾向于那群人和庄遥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从而导致了这种互帮互助的现状。 努力说服了自己后,魏清准备离开车内。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闷,气味也让人难以忍受。用摩托代步,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追上庄遥生。 如果能再多待上一会儿,或许他就能发现,在一具佝偻老人的身下,藏着一个冻死的孩童。她的身上除了擦伤之外没有任何伤口,只是单纯地因为缺少食物和温度骤降,在没能搞懂的恐惧中一睡不起。 他是一个推销员。 从15岁初中毕业开始,他就开始干这一行了。 他负责的商品从具备净化皮肤的肥皂到省油补铁的平底锅应有尽有。因此走街串巷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和大爷大妈门唠唠嗑,然后推销一下他们团队负责的最新产品。 其实他也知道,这些货物来路不明,不过他的任务只有把它们卖出去,然后抽取提成。滞销的时候就要拉动那些关系远的亲戚,把东西夸得天花乱坠,然后再表露一下心意,打一个大胆的五折内部价。热卖的时候就要开始物色下一个住宅区,因为好马不吃回头草。 不过,他从来不会和上下的邻居们说起自己的业务。他怕哪天有人买了,会回来找他算账。 坑蒙拐骗了十几年,他银行卡存款后面的零越来越多。于是便想着,怎么也该把自家的老娘接到城里,买上一栋上好的洋房,好吃好喝供着。人苦一辈子,可不能苦了生他养他的妈。 这不,还在回老家的路上,就撞了鬼。汽车一路开,不管怎么样,两侧的景色都似曾相识。起初他以为是鬼打墙,也就是被鬼魂所困,不断地经过同一段路。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车突然就停了下来。 要下去吗?真的会有女鬼来索命吗?冲着干了亏心事的人来的? 他混乱了好久,可是一看手表,指针才走过两分钟。 这时,他的同行——也算是同行吧,业务比他要体面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有一个带兜帽的人下了车。 干这一行的,多多少少都能读懂些人心。你哪里有难处,哪里得意,只消聊上两句,甚至对视一眼,就能猜出个八分。 比如那对穿登山装的夫妻,面色僵硬,也不常说话,十有**家庭关系不和睦。再比如说那个穿碎花裙的女孩,一定是遇到了堪比人生转折点的选择,面容惆怅,定是个可怜人。 不过还有两个人,他们看不透。 一个是热情融入老人之间唠嗑的路卉。这个人的举动本身没什么问题,怎么说呢,就是看上去有点不自然。至于为什么不自然,推销员也没有看出其中奥秘。 另一个就是刚刚下车的兜帽男。如果可以,推销员绝对不想和这个人搭上关系。单是看着他的背影,就宛如陷入了恍若隔世的虚无。 “那个谁!你要去哪里!”他试图拦住那人。在危险的环境下,还是大家聚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 兜帽男回头了。推销员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和那双翠蓝色的眼睛四目相对。 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推销员观察得一头雾水。看五官,深邃精致,皮肤细腻,外国人无疑。可是他为什么眼里同时带有阴暗角落的狠绝和寺庙中的淡泊,难道是□□老大哥出家了?! 在推销员胡思乱想的时候,兜帽男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要更强硬一点,还是干脆放他走算了?推销员犹豫了一瞬,还是编了个借口,劝他回到车上。 如果他不愿意怎么办?如果他动手这么办?吵起来的话自己吵得过他吗?心理活动都要活动出风暴的时候,推销员没有想到,对面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他一脸懵的时候,兜帽男已经回到了车里,坐在了门边的位置…… 虽然后面也确实知道了兜帽男是个狠角色,不过他们已经分道扬镳,不用总是提心吊胆了。推销员坐在车内,翘起二郎腿,越想越舒服。只要不和那两个家伙共处一室,心情就会回归到买了房的轻飘飘状态。 所有的满足感都被一声尖叫打破。小女孩趴在窗户上,把头探出去张望,吓得又哭又叫,怎么哄都哄不好。 正想朝没管好孩子的老人说几句同情的客套话,他看了一眼后窗的景象,也呆愣在原地。 黑压压的一片,正在吞噬地平线。 不!那不是黑色的潮水,是活动的生物!长着精瘦手脚,以惊人的速度匍匐爬行的奇怪生物! 恐惧和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连滚带爬地跑下车,头也不回地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公路逃跑。 碎花裙女孩已经不见了?他根本就没有发现。 车上还有老人和小孩?保命要紧,谁还管那些! 一直形影不离的同行?来不及了,快逃! 快一点,再快一点,使出全身的力气。他忘我地狂奔着,以至于鞋都跑掉了,袜子也磨破了都没有注意到。 如果刚才没有返回,继续往前走就好了,说不定会找到能保命的避难所。 在公路的尽头,是一堵高墙。 他绝望地瘫倒在地,任由身后的怪物们高速逼近。 突然,救命的绳索从高墙上垂下。正当他喜极若狂地跳起,另一手和他一起抓住了生的希望。 那是跟着他一路逃到高墙前的同行。 没有任何犹豫,他伸手挥了一拳,打在了对方的鼻梁上。 同行也不是吃素的,生存的关键时刻,再平凡的人也会拼尽全力。破釜沉舟的一拳也落在了他的脸上。 危难在后,两人为了抢一根绳子,你一拳我一拳地扭打在了一起。 “别打了!一起爬上来!”高墙上传来人声。 清醒过来的二人又手忙脚乱地把绳子绑在腰上,一前一后往上爬去。所幸上面的人也在帮忙拉,上升到一定高度后,两人算是脱离了危险。 攀爬的后半段,两人实在是没了力气,只好使劲浑身解数,给上面拉绳子的人加油鼓劲。攀升的速度不算慢,上面少说也有好几个成年人在发力吧。 上去以后,推销员才发现,空荡荡的高墙之上,只有他们两个大男人和两个妹子,其中一个还顶着一头好看的白色长发,就是杂乱了点。 “后面还有人吗?”白色长发妹子一张口,就是冷淡风的男低音炮。 推销员凝视了长达十秒钟,才发现这人居然就是兜帽男! 刚遇到心动的女神,下一秒就遭遇了失恋。劫后余生的推销员蒙上了一生都难以治愈的阴影。 第61章 夜行(五) “所以,你能解释一下后面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吗?”碎花女孩抱紧了双臂,想要阻止自己继续发抖,可是她发现这只是徒劳。难以置信地往高墙下面又多看了一眼,女孩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发白地退回后排。 有着和人类类似结构的炭色生物在下面相互撕咬着,骨骼突出的手臂在墙壁上划下数不尽的黑色痕迹。它们叫声低沉沙哑,竟有点像半死不活之人的啜泣声。 “我不知道。”沙多冷眼遥望着公路的尽头,怪物仍旧如同潮水一般涌出,无穷无尽。不消一个钟头,这座高墙恐怕就会被黑色的潮水所吞没。 和虚影说的一样,要想找到出口,就得往前走。他们身后,只有灾难。 沙多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一个脆弱的陶瓷罐,内热外冷,很快就会哐当一声炸一个稀巴烂。 界限? 黑河? 伊亚哥捷、沙多和庄遥生? 《远征》里,黑河的另一边只有安吉尔。或许她无法展现出来的,在这个半现实副本里,界限的另一边,会得到答案。又或许,界限的另一边,什么也没有。 驱魔师协会在参与着什么,同时也在隐瞒着什么。 有人想让他知道什么,又被卷入什么。 领了白蜡烛后,他们也依次来到了高墙的另一端。 刚落地,推销员就忍不住感慨:“破成这副鬼样子,到底是谁又筑起了这座墙把后面的都封起来的啊?真是闲的没事干……” 同事没有搭理他。碎花裙女孩也在走自己的路不愿意搭话。 他眼巴巴地看着银发小哥。 银发小哥只说可以称呼自己为沙多,也没有接他的话。 废弃街道里的结构错综复杂,经常被杂物或倒塌的墙堵住。更何况哪里都是被前面的人搜索过的痕迹。因此一行人没有多作停留,直接沿着主道继续往前走。这一走,就是两个小时,可怕的是,他们还没有看见虚影说的界限。 别说是小姑娘了,就是两个大男人,刚刚经历了生死时刻,现在也虚脱地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多一步也走不动。 推销员想说,要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可是他说了好几遍,银发小哥全当耳背一般,还在快步向前走。 “我说!要不要停一下!我们走不动了!”推销员粗暴地拽住小哥的胳膊,脸上的表情有些控制不住。 见鬼!这家伙的手臂怎么这么紧实。穿了外套看不出来,不会真的是练过的吧…… 回头的一瞬间,沙多的表情有些木讷失神。 甚至可以说,有些吓人。他的眼中,没有一个活人应该有的生气,完全只是一个把意念托付给双腿的赶路人。就连揣在怀里的白蜡烛,也摇曳着变得极小,好像下一秒就会噗嗤熄灭。 不过看到气喘吁吁的三人后,沙多的表情缓和了一点。 “好,你们休息一下。”沙多从裸露的钢筋建筑上徒手掰下了一根铁棍,试了试顺手,便走进了楼中。 “我去看看有没有补给。” 齐鑫挣扎着,从突然塌方的废墟里爬出来。 疼痛好像无数舞动的虫子,扎根在皮肉之中,反复刺痛着她的神经。 好在齐鑫对疼痛的忍受度一直很高。就算和那个废物扭打起来滚下楼梯,她也一声闷哼都没有地爬起来,能冲上去再补上一拳。 是不是得多亏了强大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呢?齐鑫拧开在垃圾堆中翻找出来的一瓶矿泉水,把袖子塞进嘴里,无声地清洗着皮开肉绽的躯体。 如果生活能像这个地方这样果断的话,她也不会被夹在不称职的丈夫和外界中间,活得这么郁闷吧。 如果她能再自信一点,更狂妄一点,也不用扭捏着担心孩子的问题了。不用去在意父母和公婆的眼光,不用去在意公司里同事的碎嘴,不用去管邻里间传得纷纷扬扬的轶事。 可是啊,齐鑫,社交和求生,能变成同一件事么? 齐鑫把外套撕成长条,包扎在伤口处。 生和死,与虚无缥缈的恶意,本就不在同一个维度。 奢望靠逃避来解决一切,是不是有些太幼稚了? 来时的背包已经弄丢了。里面装了食物、水、还有一些日常必需品,现在全部都找不见了。齐鑫不知从哪块好似窗帘的布上扯下来一大块,把周围能搜寻到的过期食物和水一一塞了进去。 出人意料的是,那支白蜡烛也好端端地立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上面的烛火烧得正旺。 文文捧着小小的白蜡烛,走了好久好久。走累了,阿婆又把他抱起来,继续往前,一刻也不停歇。 从黑影叔叔那里听到一串很长的话以后,她就一直在往前走。 路哥哥要去找吃的,去了别的方向。 齐阿姨也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司机叔叔和另一个叔叔也走进巷子里了。 文文只是捧着蜡烛,小心它不被风吹灭。 在路上的时候,文文也有注意观察。走了这么久了,自己的这根小蜡烛也烧了一路,却不见变短。反倒是阿婆的蜡烛,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烧掉了一大半。 不过阿婆说没事的,火苗还在。只要蜡烛的火苗不灭,她就会带着文文,一直往前走,走到黑影叔叔说的界线那里去。 摩托在一面血迹张牙舞爪的墙前侧翻,直直地撞上了坚硬的墙面。 好在魏清反应够快,在车祸前就跳了下来。因惯性的作用在地上滚出去老远,他啐了一口唾沫,检查了一下四肢活动,重新站了起来。 不管你的操作技术有多好,任何载具在这面墙面前都必须停下。 这是不是可以逆推出,墙后面的局势,和速度以及时间有关? 魏清风平浪静地扶起摩托,把里面的东西都取了出来。那面墙上的痕迹高达两三米,黑漆漆的,几乎没有气味。就算是这样,魏清心底比谁都清楚,上面的确是血液的痕迹,只不过这个血液早就失去了活性,连同里面令人作呕的腥味也消散得让人难以察觉。 给庄遥生保暖的衣物,给庄遥生补充体力的压缩饼干和水,还有特地从庄遥生压箱底的药盒里刨出来的一些镇定药物。 魏清从一开始就在赌,这些东西能够带进副本,带到庄遥生面前。否则他涉险去到庄遥生身边没有任何意义。 这里是副本,而庄遥生从小到大,就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驱魔师为目标培养起来的。在魏清眼里,庄遥生就是一个合格的驱魔师,百分百的通关率,平均完整度高达80%以上的副本记录,还有出色的身体素质。他不需要救人济世,也不用和其他驱魔师一样,苦于培养自己的接班人。 更重要的是,在精雕细琢的皮囊之下,有一颗与之相匹配的傲慢的心。 魏清认定,庄遥生和王青是一类人。 是无论如何都会凌驾于副本生死之上的人。 “所以,在找到你之前,千万不要放弃。”魏清给袋子打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下一秒,健壮的手臂发力,把整辆摩托直直地往身后扔了出去。 魏清的视角里,沉重的金属块正好击中一只飞扑上来偷袭的黑色怪物,双方都受了一定的损伤,在撞击的悲鸣声中落地。 “让我猜猜,你们在对猎物发动攻击之前,都会像这样慢慢埋伏包围吗?”面对不断从两侧现身的危险物种,魏清不仅没有后退,反而笑着撩起了袖口,做出应战的姿势。 恶鬼们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原地徘徊着,仿佛在找一个松懈的缺口,好一口气冲上去把人撕碎。 突然,魏清的视野里又闪过了波光粼粼的湖面。 水的另一端,一棵被镶嵌在墙壁中的枯树上挂满大大小小的卵囊,半透明的骨架在里面蠕动孕育。 一个比手掌还小的人影站在树下,一只手拿着短刀,另一只手拿着枪,似乎在做什么。那头灰白色的头发和身上斑驳的血迹,几乎要让魏清喊出那个名字。 水光骤然消失不见,取代而之时近在咫尺的皱巴巴的骷髅面孔。 魏清来不及说脏话,右手几乎是下意识地制住对方袭来的长臂,好像收割秸秆一般往后一折,左手的拳头已经打到了那张丑恶的面容上。 嘭——!!! 打击感十足! 魏清自己也吃痛退了半步。 而和他正面对决的恶鬼已经飞了出去,哐当一声撞在地上以后挣扎了几下,就没有动静了。 “比想象得要脆啊。”魏清甩了甩破皮出血的手,嘴硬道。 侦察兵出手后,后续部队也纷纷伺机而动。一个、两个、三个……数不尽的恶鬼在同一瞬间起身。 打群架可是魏清的长项。当然一对一也不弱就是了。 魏清冲向了动作最慢的那一只,率先三两下解决。在一个目标在恶鬼群的正中央,周围的恶鬼都和它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争先恐后地比它更先行动。 做出了出乎意料的举动后,魏清干脆在恶鬼中穿梭。但凡有靠近的挡路的反应过来的,都拎起来往远处丢。 恶鬼的动作伶俐,体型比正常人类大上一圈,却空有一身骨架。真要算重量,反而比不上50公斤的瘦弱女孩。 只要避开攻击,魏清就暂时不会被拖住。 短短的数十秒,就已突入敌营。 到了跟前,他的动作反倒比先前要稳重许多,没有贸然出手上前,只是交换着走位继续在恶鬼群中移动。 当然,这也是一个幌子。空手的魏清根本没有杀出一条血路的打算。纯粹的野兽是不会因为对手的举措而困惑的。然而恶鬼们犹豫了,说明诡计在战斗中可行。魏清的所有举动就好像串好的珠链,一步接一步,在它们以为会继续迂回的时候一个箭步上前,锁住了恶鬼头头的喉咙。 然后,喀嚓。 这是魏清第一次下死手。 恶鬼如同枯木一般的头颅骨碌骨碌滚到了地上。没有肌肉和隔膜的支撑,被折断的部分会整个脱落。 比想象得要没有负罪感。 魏清泰然自若地穿过不再上前的恶鬼群,来到高墙底下。一根结实的麻绳悄无声息地垂了下来,似乎在邀请他往上走。 第62章 夜行(六) 灰白色长发的青年在老旧的筒子楼之间来回穿梭。他的动作迅速且带有极强的目的性。能放在冰箱里的食物早就腐坏,如果想要找到保存完好的食物,就要进入储藏室或者地窖。 当然,商店、超市、小卖部也是合理的选择。但是沙多在找另一样东西。 探入一所独栋别墅时,他的注意力被一扇虚掩着的书房门吸引。 踩上去吸收了所有噪声的印花地毯,防虫防潮的栏栅盒子,塞满了乱糟糟书籍资料的红木大书柜。 真正触动了沙多的神经的,是其中的气味。 在淡淡的油墨气味中,潜藏着若有若无的药香。 和《村庄》中死而复生的金绯,有着高度的重合。 书房里的布置和村庄中洋房的富贵气息截然不同。虽说他没有亲自进入过未被村民破坏的房子内部,也能看出金绯在装饰上下了重金。说是把她这一辈子拥有的所有财富都熔铸进去也不为过。 那这栋房子,会是曾经为驱魔师协会工作的金绯生活的地方吗? 他拂过在书桌上堆得好似垃圾场的资料。 桌子是活动的,椅子也是活动的,毛毯随意地塞在座椅后、挂在椅背上,桌子上还摆着一只残留有污垢的马克杯。 这里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应有的痕迹。 沙多试图取出一本书架里的书,却发现塞得太紧,怎么也动弹不得。 于是他只得放弃,向另一本横塞在书籍之上的笔记本下手。 1977年,冬。 受协会的季先生委托,前往B国处理雾都失踪一案。 1978年,冬。 受季先生委托,参与协会的座谈会。 1982年,冬。 被C国的小同事夸了红色的头发很好看。 次日。 我决定把直发烫卷,因为那样看起来很柔软。 1999年,冬。 我好像变老了。难道频繁穿梭在梦中的人也经不住时间的伤害吗? 顺带一提,季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联系我了。 2002年,春。 协会上新了系统,据说可以帮助脆弱的外行人获取技能和道具,更好地面对驱魔师的世界。 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协会那伙人还把梦改称为“副本”。听起来好像游戏,很可笑。 2005年,夏。 我遇到了一个叫作“绯”的女孩。她很大胆,也很健谈。她说她的名字和我的头发是同一种颜色。天哪。 2008年,秋。 季先生又找到了我。 可是我决心已经不插手协会的事。 2010年,秋。 季先生再次找到了我。 明明我已经改了名字,也搬离了原来的住址。协会的人都束手无策,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2012年,秋。 我和绯为了躲避协会的耳目,暂时分开了。季先生也改了名字,换了全新的身份,入驻了驱魔师协会。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和那个世界彻底分离?会老去也好,会病死也好,那都是我的自由,我不希望被协会束缚,也不喜欢被那些肮脏的东西束缚。我是一位驱魔师,也永远是一位驱魔师。但是我不赞同协会的做法。 绯,再等我一会儿,好吗。 2013年。 绯失踪了!她去哪里了? 我找上了协会。他们对此闭口不谈。我找上了季先生,他说协会内部已经一团糟了。如果能找到爱德华教授,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2014年. 绯还是处于失联的状态。 我很担心她是不是误入了哪个梦中。作为一个学者,她可以拿到我心中的满分,可是作为一个驱魔师,她只是一个孩子。 该死,爱德华教授和李家走得很近。我不能找他帮忙,有没有其他办法? 我甚至不知道绯是死是活。但愿她还好。 笔记到这一年戛然而止。中间还有很多字迹模糊的记录,看起来像是编码后的机密文本。沙多没有兴趣去破解一个半个世纪前的秘密。 反倒是这段由一个奇怪的主视角描述的和金绯相关的随笔记录,让他又想起了一个熟人。 在《钟表》和《远征》中折磨了所有玩家的前任首席,安吉尔。 笔记参加座谈会的那一年,正好和安吉尔正式成为驱魔师协会因果系首席的时间相对应。2008年到2013年五年的时间,也正好是行内谣传安吉尔退隐的时间。 而安吉尔系列副本,则于2017年突然爆发。此后年年协会都要召集驱魔师们介入,直到今年终结。 沙多特意拜托过胡克,尽可能缩小金绯的死亡时间。但是协会的记录只到2007年。这一年,金绯注销了她的驱魔师资格证,开始了她和安吉尔普通而幸福的生活。 再往后,就是不会放在明面上的内容。就算是胡克也找不到更多的资料记载。 沙多合上笔记,并无波澜。 金绯的事、安吉尔的事、协会的事,终究已经过去。说不定连牵涉其中的季先生和协会工作人员都也成为了过去留在记录里的人。 协会确实有不少弊端,但也是平衡了副本和现实的唯一组织机构。它庞大的财力、人力、物力和不可忽视的号召力,早就使其成了世界上众多的擎天柱之一。 而所谓的驱魔师猎人,只是沉浸在自我中的一个暴力组织。 爱德华老师想要左右打太极也好,李舜想要改变协会的根基也好,他们都是放眼未来之人。而沙多的未来,究竟是世界线中的哪一条?他早已看不清。 精瘦的手指把蜡烛放下,试着推了推看似沉重的红木书柜。 果然推不动呢。 金绯给自己花钱买的东西,都是数一数二的。 沙多又试了试侧面的阴影处,咔哒一声机关转动,柜子深处递出一把白金色的短刀。若是仔细鉴赏其上的装饰和工艺,和那把未开刃的匕首出自同一位匠师之手。 不过这一把,刀刃磨得极其锋利。只要抽出,就能以一人之力,抵挡任何变数,护自己周全。哪怕对手是恶魔。 沙多的指腹在刃上划过,剌开一道浅浅的口子。粉嫩的皮肉之下,渗出滴滴鲜血。 很痛。 是一种难以直接描述的疼痛。 伤口处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有无数的针在反复穿刺。 一片寂静中,沙多的手无法再握住短刀,掉落在了软绵绵的地毯里。整个房间里,有的只是因为疼痛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和时不时泄出的喘息。 要尽快止血。 沙多凝视着久久没有凝固的红色液体,感觉视线有些模糊。这是金绯的刀具附带的效果,他早就知道的。 可是偏偏,他还是想试一下。会让恶魔痛不欲生的武器,对自己来说,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不会不一样。 很显然,答案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把他砸得头晕目眩。 应该会有绷带的。金绯是一个驱魔师,她会把处理伤势的工具放在最容易到手的地方。 在书房的沙发底下,沙多找到了一个医药箱。里面放着两瓶未开封的碘酒,还有足足一扎绷带和琳琅满目的伤药。 背靠沙发在地上坐下,几乎是颤抖着完成了包扎。 沙多多少也能理解了协会为什么要先除掉金绯。 在当代这个驱魔师的盛世,甚至更久以前,金鳞王青那样不应存在于世上的生物,自古以来被称作恶魔的生物,就已经开始和协会有了密切的接触乃至合作关系。 比如协会例年开展的入门和考核。光靠笔试和面试还不够,如果没有确切进入过一个副本,谁也不知道哪些人只是绣花枕头,也不会知道哪些人是隐藏在底层的黑马。 在考试的最后一个环节,协会会安排交易官与助手开启一个小型副本,从而观察每位考生的应对能力。 而这交易官和助手中,至少有一个,在学术意义上会被归类到恶魔一类。 亚洲分部的许诺和娜忒,欧洲分部的凯文和瑞秋……还有数不尽的沙多看不到的地方。 如果协会还在和恶魔筹备更过分的事情,为了防止安吉尔站出来反抗,就要先让她身边拥有直接抹杀恶魔能力的金绯消失。 尽管并不知道协会做了什么,但从两栋房子装饰就可以看出,金绯确实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在山中村的她不再会为协会和副本的事情苦恼,也不在乎外面的人,甚至就连死亡也能笑着唱着歌展开双手去拥抱。 就好像,死亡对她来说才是一种解脱。 沙多带上了短刀。如今他的技能幻想症不再适合频繁使用,军火库自然也无法越过系统和副本的规则凭空出现。一把能斩杀恶魔的利刃,说不定会对接下来的路有帮助。 离开别墅之前,他突然想起安吉尔喜欢喝酒。 协会关于金绯的资料有限,可是为了能让驱魔师们放开手脚攻略安吉尔系列副本,倒是准备了不少和安吉尔有关的超出公开范围的私人信息。 既然她喜欢喝酒,那别墅的地窖里没有把酒列为储存品中的一员,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沙多拖着脚步,缓步走下了金绯家中的地窖。 什么时候,自己也和凯文那个醉鬼一样嗜酒如命了? 白发的青年苦涩地笑着,撬开了酒桶,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舀上大半杯,直直地灌了下去。 一杯,两杯……直到半人高的桶见底。 哈……果然,死人是不会醉的。庄遥生顺手把杯子放回原位,努力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的怀疑,又是什么时候慢慢确定? 一开始成为驱魔师的时候,格外容易介入副本? 还是在战争副本中被埋入尸体中,醒来后一步步爬出来? 或者是在看到村庄的女孩时,产生了一种对同类的警惕? 再者是后来,进入钟表世界,被迫接受协会所做的一切,被动和金鳞扯上关系? 安吉尔副本中,他一直都在逃避。想着只要不去那些在资料中看到过的地方,就能和安吉尔拉开距离。李舜也很愿意照顾他的想法,主线之外的内容,一概不碰。 喜欢把刀架在脖子上说话的唐瑜,吃着蘸了汤的面包很认真地和他提议去干一票大的,直接处理了安吉尔本尊的时候,庄遥生才意识到。 逃不掉的。 就好像有人在暗中牵线,和安曦做的一样,慢慢地把他往固定的人、固定的事件上不断拉扯。 安曦想要的,是他庄遥生和魏清,和魏家扯上关系。 而幕后的人更希望他走到幕后,把安吉尔、金绯、步青莲、金鳞以及和宴请、世界线有关的一切都像肠子一般串连掏出。 安吉尔的笔记也提到了李家。那么李舜恐怕也在剧本里占有了一席之地。 李家虽大,但需要进入驱魔师协会吃苦耐劳的只有一个。上一个是李舜的爷爷,这次李舜短暂隐退处理了家族内事务后,下一个就会是他。 庄遥生回国,只是一个契机,收到协会召集令的李家,无论如何都会推一个人出来。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最后站出来的是李舜本人。 抹去了安吉尔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活着的痕迹的是伊亚哥捷。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庄遥生自己。 那个英姿飒爽的红发女子,在生命的延长线的最后,已经失去了生命的状态,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和金绯一样。她们都是在过去被舍弃的人。 或许在不远的未来,处于漩涡中央的庄遥生也会被协会舍弃。 那个从他记忆伊始,就成了如同爱德华和胡克一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驱魔师协会。 可是他也没有勇气走到对立面,加入驱魔师猎人。 他没有办法与曾经的家人、同伴,甚至那些陌路的人刀尖相向。 不管是作为沙多还是庄遥生。 因此庄遥生所能做的,就是拖着疲倦的身躯和心,继续往前走。 直到他作为人的蜡烛熄灭。 沙多和庄遥生两个称呼的转化是因为庄庄在两个身份之间摇摆不定。《钟表》和《远征》让他觉得三段不同的经历代表了三个不同的自己,和三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放心,这个傻孩子后面会被魏清打醒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夜行(六) 第63章 夜行(七) “找到食物了吗?”碎花裙女孩撩起耳边的碎发,冲沙多问道。 “找到了一点。”白发青年扬起手里的腊肉、一整袋各式各样的罐头,甚至还有不少生活用品和药品。 不得不说,金绯在储存必需品这一方面做得比大部分人都出色。 “他们人呢?”不见另外两个男人,沙多的表情里并没有展现出过多的担忧。 “走了。”女孩简略地答道。 估计是见高墙把怪物都拦在后面,也没有必要继续和两个累赘同行,先行赶路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沙多走在前面,一个人包揽了所有重物的携带。 碎花裙女孩先是愣了一下,无意识地抚摸着小腹:“步……步涟漪。我叫步涟漪。” “?” 是巧合吗? “有什么问题吗……”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了。除非是协会又想杀人灭口。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哪里有副本,哪里就有姓步的人? 这段徒步的长路比到达高墙前的还要磨人。那时是不知道道路的终点会有什么,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这次是因为两边的建筑被时间磨损成了类似的外观,不管怎么走,街道两边的景色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直到两人再次看见那栋高耸在废墟中的别墅。 步涟漪清楚地记得,物资就是沙多从那里取出来的。也就是说,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沙多加快了脚步,再次来到别墅的大门前。 “你要干什么?”步涟漪有些疑惑。 “确认里面的一些东西。光凭外表,还不足以认定我们遭遇了鬼打墙。” 门和沙多上次来时一样,是敞开的。不过巧合的是,他离开的时候也没有顺手带上门。 有两个明显的地方可以确认这栋别墅是不是上次遇到的那栋。 第一,书柜里是否还有短刀。沙多离开的时候带走了金绯的专属武器。但是毕竟金绯在系统的记录里已经死亡,就算还有其他残片存活于世界各地的副本中,也不会被判定为还有生命体征。 第二,沙多偷喝了安吉尔的酿酒。现在去到地窖里,那里应该剩下一只用过的玻璃杯和空空如也的一只酒桶。 一边放满了协会的机密,一边是自己不光彩的行为记录。 沙多带步涟漪去了酒窖。 漆黑的地下空间里,摆满了酒桶。 在步涟漪禁不住地小声惊呼中,沙多来到了空酒桶的位置。 被暴力撬开的木桶确实是空的,就连上面的痕迹也未曾变动过。俗话说,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雪花。那么一个被打开的桶,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样。 这个木桶确实是沙多亲自打开的。 视线转向一边的玻璃杯…… 可是,这个杯子为什么干干净净,连残留的酒渍都没有? “你原地待命。”沙多把步涟漪留在地窖里,独自回到别墅一楼。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习惯性用了命令的语气。 有人擦拭过酒杯? 此刻沙多脑子里浮现出的如此无聊的人只有一个。 在战争副本中试图篡夺军火商的【军火库】的恶魔丹塔里昂。那个自顾自对年少的沙多发布了一系列预言的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 踏上二楼的地板,远远的他就看见书房的桌子后端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白色的圆顶礼帽,比弗兰更好看的浅金色的柔软头发,右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鸽血红戒指,白色的西服套装在他身上格外得契合。。 当时在鲜血污泥遍地的平原上看到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就已经够让人寒毛直立了。现在,他又出现在了这个名为《夜行》的墓地里。 “我曾说过,我所说的所有预言都会一一应验,只不过是在时间的指针上有先后的顺序罢了……” 沙多迈开腿,朝书房走去。 “伊亚哥捷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说的没错,早在十几年前,年幼的伊亚哥捷就已经死了。 沙多推开沉重的房门,紧盯着座椅上的不速之客。而对方只是漫不经心地又翻过一张书页。 “沙多会被遗忘。他将带着孤独存活。” 这一句也没有错。他和金鳞一样,能够脱离时间的长河。等到爱德华、胡克、凯文都走到了生命的极限,自然没有人会再记得他作为沙多的过去。 沙多走进房间,拖过椅子,在书桌对面坐下。 “庄遥生会为了他爱的一切,主动走入黑暗。他会接受一切的布局和谋略,失去作为人的资格。” “你说错了。我杀死了安吉尔。”庄遥生反驳道。 “安吉尔不是你杀死的。那只是弥留的一个执念。”丹塔里昂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否定了这一点。 “安曦代表了协会,娜忒代表了中立,金鳞代表了黑暗。我绝对不会站在金鳞的那一边。”庄遥生没有回应,继续说道。 “你误会了。他们和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阵营。”丹塔里昂合上书,微笑着看着疲惫不堪的人。“看来我得帮你划分一下棋局上的将军们了。” “娜忒?克莱克只是许诺的人。许诺站在哪边,她就站在哪边。相信你对‘金’、‘李’、‘步’、‘魏’这四个姓氏不陌生,试着把每个姓氏的人当做不同的阵营,放在棋盘上,但要注意,请把相同姓氏的人分开,因为支持他们的人十有**都是对立的。那么最后,亲爱的庄遥生,你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是一副怎样的场景呢?” 金绯、安吉尔。 金鳞。 李爷爷。 李舜。 步青莲。 步涟漪。 魏铮、王青。 魏清…… 如果说许诺和娜忒为还活着的人做事,那么剩下的答案就只有…… 金鳞,李舜,步涟漪和魏清。 不管答案是哪一个,庄遥生都不能接受。 “我如何相信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丹塔里昂的表情就好像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你会问出口,难道不是因为半信半疑?” 庄遥生迟疑了。也就是说,他做不到百分百相信李舜和魏清。李舜想要颠覆协会,可是他手上的底牌空空如也,这不符合他谨慎的性格。魏清身上的谜团实在是太多,如果想要搞清楚,只能听他亲口倒出一切。 见庄遥生陷入了沉思,丹塔里昂又亮出了一张牌:“想必你已经在《远征》中见过了我的兄弟,瓦萨戈。他总是喜欢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搅弄混水。如果他有冒犯你的地方,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好好教训他。” 这个态度,和战争副本中初次见面的时候简直天翻地覆。 其中的缘由,绝对不是因为庄遥生成为了拥有技能【幻想症】和武器【军火库】的A级驱魔师,而是因为站在他边上的某个人。 某个在庄遥生没有注意到就选择了阵营的家伙。 “他是你的哥哥还是弟弟?”沙多问道。 “啊?”丹塔里昂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是说,你们两个谁更年长。既然是兄弟,就会有兄和弟之分吧?” “哦,瓦萨戈他在我的下位。”恶魔很快恢复了笑容。 也不知道这个回答到底是恶作剧,还是在暗示他们两人更进一步的关系。 但是直觉告诉他,摸清楚这些恶魔之间的关系,对调查宴请有绝对的帮助。 “你应该也知道魔女W吧?” “嘘——”丹塔里昂把食指轻靠在唇上,“如果你想激怒一个恶魔,提起她会是一个绝佳的办法。不管是她的来历,还是她的丈夫,以及她作为魔女的身份和名下的魔药塔,都是恶魔们嗤之以鼻的。” “没有一个恶魔会承认,她那样的异类能立足于界线之上。” 说完这话,丹塔里昂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是界限! 他们不得不到达的目的地,居然是连恶魔都不愿意靠近的地方。 也是娜忒希望他到达的地方。 扶着头回到地窖,步涟漪还乖乖地坐在酒桶边上,只不过手里握着砸碎的玻璃。 看到沙多的身影,她没有表现出高兴,反倒是握紧了手里的碎片,把自己的手心剜得鲜血直流。 “这里就是之前我来过的房子。我们又回来了。”沙多没有注意到步涟漪的异常,边走边报告屋内的种种情况。当然是隐瞒了和丹塔里昂有关的部分。 “站在那里别动!”步涟漪尖叫道。 沙多真的停下了脚步。 “你的白蜡烛呢?你回来的时候,我就没有看见你的手里有蜡烛,反而多了一把莫名其妙的刀。” 白蜡烛留在书房里了。刚才并没有看见,恐怕是已经被丹塔里昂带走了。 不过严格来说,沙多现在并不是人类,有没有蜡烛都没有关系。 “你的手怎么了,为什么包扎过,在哪里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受的伤?” 这些细节矛盾,理应在进入别墅之前爆发。可是步涟漪为什么现在才对他起疑心。 合理的解释是,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遇见了别人,收到了“善意的提醒”。 “告诉你这些的那个人,你认识吗?”沙多反问道。 “回答我的问题!”步涟漪的心理状态出于崩溃的边缘。 “你不认识祂,但是祂好心告诉你我有问题。那祂为什么偏偏选择在你落单的时候出现,而不和我碰面?我很可怕吗?” 沙多的外貌极具欺骗性。晶莹剔透的皮肤、好似宝石的蓝绿色眼睛,深邃的五官和纤瘦有力的身材。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也能吸引周围的人上前搭讪。 “青莲说过,好看的人都不会简单。虽然……虽然你很好看,但是我不会被你骗过去的!”步涟漪在做猛烈的心理挣扎。 “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尤其是眼睛的形状很柔和,好像能看穿一切。”沙多只能赌,赌在雪山下瓦萨戈露出的模样和他蛊惑步涟漪的模样是相同的。 步涟漪的眼神有些动摇。 很显然,沙多赌对了。在丹塔里昂和他周旋的时候,瓦萨戈就在地窖里诱导步涟漪失去对沙多的信任。 “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我的蜡烛,就是被刚刚那个家伙偷走的。至于我手上的伤,是在拿到这把刀的时候不小心划破的。你要是还存有疑虑,刀刃上还留着我的血。”沙多递出短刀,只要步涟漪希望,就可以接过检验他所言非虚。 步涟漪陷入了犹豫。假如沙多真的有问题,就不会一直在高墙之上等到把剩下的人一一拽上来。 前提是站在她面前的真的是先前见过的白发男子。 在她伸手想要接过短刀的一瞬间,另一只手出现,抢在了她的前面。 沙多就好像预知了事态的发展一般,原本拿着短刀的手腕一抖,银白色的刀刃出鞘,和准备抢夺的黑手堪堪避开。 “瓦萨戈,果然你的目的是这把刀。”沙多沉声道。 穿军绿色斗篷的黑发黑瞳男人虚化了一下,变成了李舜的样子:“里昂居然说可以把它留在你手里。我可不像他,这么危险的东西,不能沉到黑河里至少也要毁掉。” 沉到黑河里?黑河在现实中是真实存在的? 来不及细想,瓦萨戈已经俯身一个箭步凑到身边。沙多反应不及,只能侧过身用刀身格挡。 速度差距实在是太大。 “不会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动作好慢!”瓦萨戈的攻击因为速度优势更像是疯狂的袭击。 “谁知道呢。”沙多咬着牙抵抗。如果刀在这里断了,一切都会按照丹塔里昂和瓦萨戈的意愿继续发展。要打破他们的计划,至少就得从这里做出改变。 瓦萨戈在针对沙多的同时,还会时不时调整走位,抽空假装要偷袭步涟漪。这样一来,沙多的局面将更加被动。 “找机会出去!”沙多在激战中朝步涟漪提示道。 这一次,步涟漪不需要犹豫。留在这里很危险。她没有办法帮上忙,再待下去也只会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和累赘。 瞄准沙多反击的时机,步涟漪绕过层层叠叠的酒桶,悄无声息地逃离了现场。 当然,那是她自以为的悄无声息。瓦萨戈作为恶魔,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已经跑远? 步涟漪不重要。 或者说步涟漪不能死在这里。 瓦萨戈的每一个动作都漏出了和他立场相关的信息。 又是一次险要的袭击。沙多不再一味防守,反而迎上前,硬生生让自己的腹部被划出口子也要让刀刃碰到对方。 “哎呀!”瓦萨戈失声叫道,后退一步。 他的肩膀上已经出现了鲜红的血迹。随着时间流逝,色彩的范围越来越大,几乎染红了半边肩膀。 “真不愧是爱德华的学生,和他一样是个疯子。”瓦萨戈自知吃亏,化作了一缕黑烟,消失得一干二净。 沙多这边的状态也不妙。这场打斗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腹部的伤势不轻,只不过他体内已经没有多少活血,一时半会儿才没让敌人看出端倪。 缓了两秒后,他噗通一声倒在了冰冷潮湿的地面,白色的长发散落一地。 就连疼痛的感觉,也随着意识消逝殆尽…… 第64章 夜行(八) “谢小姐,感谢你给协会写的自荐信。但是你尚未了解行业内情,也没有任何学术和实践的基础,如果要在短时间内考取驱魔师资格证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而且据我所知,你的成绩在同龄人之间并不算差。驱魔师是一个有了今天不一定还有明天的职业,你确定要参加我们协会举办的训练营,为两年后的入门考试做准备吗?” “我确定。而且据我所知,在今年,不对,应该说是去年年末的入门考试上,就有一位仅仅接触驱魔事务半年的人获得了贵协会颁发的资格证。不考虑你们有内情的情况下,我觉得两年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呃,你说的那位,由一位非常专业的驱魔师亲自指导出师的。我们的训练营恐怕没有这么雄厚的师资力量,甚至需要安排你们和一些新人驱魔师组队训练。谢小姐,请不要抱有过于宏大的期望。不论是从我个人的角度,还是协会的角度,我们都希望你在详细了解协会和行业的相关信息以后再投递个人简历。” 就是说你们完全不想要一个自以为是的门外汉呗。谢桔忍住没有把真话说出口。既然在场面上,就要说些好听的场面话,至少要让自己的简历从这个负责人的手里通过。 “我是在《钟表》里偶然接触到驱魔师们的。虽然是意外被卷入的副本,但是宋队长和安队长都是值得尊敬的好队长。或许驱魔师这一行对我来说不会这么难以融入,更何况我当时还接触到了那把弓……” 接待的工作人员停下了手中的笔,出声打断了谢桔的话:“等等,你说那把弓?它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它很重,很难搬动,是一把满是窟窿的长弓。”谢桔撒了一个小谎。实际上她从那个长发男子的口中已经得知它叫做【沉睡精灵的秘弓】。但是如果这样说了,协会的人就没有办法误会一些事,她加入驱魔师的可能性也很渺茫。 所以,就这一次!希望那个好心人不会因此责怪自己! 工作人员抄起手边的电话,不知打给了何人。短暂的确认后,她没有挂断电话,转而继续询问谢桔详细的情况。 “抽调的宋雨辰的档案里说确有此事。在危急关头,有一支破开长空的箭救了她的性命杀死了怪物的核心。而那支箭的效果,和安吉尔的武器【沉睡精灵的秘弓】具有一定的相似度。请问是你射出的那一箭吗?” 谢桔点了点头:“我只是随手摆弄了一下,没想到帮了这么大的忙……” “随手?”工作人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身单力薄的女孩或许并不像她想的一样柔弱。 不过她还是没有轻易下定论。和电话另一头的人做进一步确认后,她遗憾地通知谢桔:“很可惜,那把弓已经在副本内毁坏了。安吉尔副本也已经关闭,我们无法将真品重新抽调出来和你适配。但是鉴于你是个外行,弄坏了弓也情有可原。” “不会要我赔吧?”谢桔已经听出了对方语气变得偏袒,但还是继续装了一下。 “不会的,谢小姐。您帮助了宋雨辰队长终结了副本,本应该是功臣才对。我也会和训练营的负责人沟通,让您参加的。像您这样潜藏在普通人之中的才干,不应该被随便埋没。”工作人员甜甜一笑,给文件盖上红戳,交还给了谢桔。 稀稀落落的雨在窗外下着。 女孩坐在壁炉旁边,手里是屏幕不断闪烁着的游戏机。 “曼曼,又在打游戏?”穿着睡衣的谭继从卧室出来,睡眼惺忪。 夜曼曼简单地回了一个“嗯”。 “至少别坐地上。到沙发上来。”谭继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好。” 夜曼曼视线就没从屏幕上离开过,直接往沙发上一摔,头枕在谭继腿上。 “你问的那个魏清,在调查庄遥生以后也失踪了。”谭继抚摸着女孩的长发,向她回复先前的问题。 “失踪?你也觉得是失踪?”夜曼曼怀疑道。 “当然不是。”谭继笑得很浅。 “爱德华的学生会轻易失去消息,那王青的唯一一个学生也会重蹈覆辙吗?”她是在反问。 “那曼曼你怎么看?” “魏清虽然对副本的接触不多,但是他有着和驱魔师甚至是和你很像的行动方式。身手上也可圈可点。我还听娜忒说,庄遥生给他挑选了一把不错的武器。可是……” “可是魏家本来就有一把难得的长刀。王青也是因为魏家识了龙骨刀,才一直盼着魏家能出一位奇才的。这不,魏清说不定就是他荒废了近百年等出来的好种子。”谭继接过了夜曼曼的话。这方面的东西她说不定也是一知半解,提早说清楚比较好。 “现在这位奇才已经被爱德华的得意门生拐走了。连界限都敢追去,是有多不要命。” “曼曼,我是说可能,有可能,这位得意门生会和我们站在同一边。你会觉得难受吗?” “不会。因为我觉得不可能。”夜曼曼把游戏机丢到一边,对上了谭继的视线,“就算他和魏清成了,也不一定会保持中立态度。你看李家的那些人,虎视眈眈就等着协会大换血。魏清也不会轻易放过步家的破事。几年前的秘密,迟早会被他们挖出来。” “听你说,好像你也乐意看他们挖出来?” “谋害一位首席可不是小事。事关协会的立场。昨天是安吉尔,今天就有可能是你,明天就有可能是我。就算宴请有协会的授意,死了那么多人,驱魔师们要知道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夜曼曼似乎觉得脚有些冷,往谭继边上挪了挪。 “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做过的一切,时间会忘记,我们不会忘记。”谭继伸手把夜曼曼拎起来,好生安放在沙发上。 “你去干什么?”夜曼曼有些不安。 “去做早饭。你不饿?”谭继去的方向只是厨房,不是玄关。 “谁半夜11点吃早饭。”夜曼曼生气地把抱枕扔了出去。 “冰箱里好像还有一点排骨,做什么独食吃好呢?” “妈妈,呜呜,饿饿,饭饭。” 谭继叹了一口气,在夜曼曼面无表情的撒娇下穿上围裙走进了厨房。 看着一大早醒来就在刷手机查看消息的常樊斌,千成烨把自己的手机丢向了对面上铺。 脑袋被砸中的常樊斌怒吼:“千成烨!你干什么?!” 谁也没想到,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就住在知名大学17-X学生宿舍楼同一个宿舍里。 “我的份也交给你看了。”千成烨淡淡地说道。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常樊斌划开根本就没密码锁的手机,映入眼帘的是无数个99 ,吓了一跳。“这都是什么……” “找宋姐要的小群。都是以参加过安吉尔副本的驱魔师扩散开的相关人员。还有一些当时在附近的工作人员,对了那个带星号的是不知情的普通群众,可能会有目击的线索,发言小心点。”千成烨的叮嘱好像连珠炮一般,把常樊斌打得头晕目眩。 “你怎么会找到……” “胡克前辈给我的账户打了一笔钱,说是找人的资金。既然人家都拜托了,我也得做得尽心一点。更何况庄哥说好要做我的导师的,申请表都交上去了,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你那边呢,李舜和谭继他们有没有什么消息?” 常樊斌突然觉得,比起千成烨连日连夜在联系人搜集消息,自己好像根本什么都没做。 “李哥最近很忙,听说魏清已经动身去附近了。谭继可是协会的首席顾问,连协会的高层都找不到他,我又怎么能联系上?” 千成烨恨铁不成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那夜曼曼呢,她是谭继的未婚妻,协会应该也有认识她的人,总不会那么难说上话。” “啊?谭继?和夜曼曼?她不是今年通过考试拿到资格证的新人吗?”常樊斌完全的一个被蒙在鼓里。 “你去看看她在协会里上百个通关副本的记录,再回来和我说她是新人。”千成烨扶额。 “哦哦哦我马上去!”常樊斌手脚并用爬下床,换了身衣服就拎起电脑包就跑出去了。 望着小常同学忘记洗漱冲出宿舍的背影,千成烨收回挽留的手和即将冒出口的话。 希望他在忙这些事的同时,还记得今天有期末考试。 应该……没有忘吧…… 其实已经可以看出,魏清进入《夜行》的时间已经比较晚了。还有一点,既然庄遥生从一个副本又到另一个副本,那么作为学生的他自然是没有时间参加期末考试的。让我们提前祝贺庄同学全门挂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4章 夜行(八) 第65章 夜行(九) 因疼痛而昏迷,重新唤醒他的也是疼痛。 比起上次如突然决堤般的痛楚,这次的更像是一条慢条斯理吐着信子的蛇,一点一点蚕食他所有的感官,把对痛觉的敏感度慢慢拔高。 “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映入眼帘的是路卉的大脸。 “滚。”沙多下意识骂出口。 “我可是救了你又辛辛苦苦帮你处理伤势,别这么冷漠。”路卉在白发青年纤瘦的腰上打了一个很丑的结,剪掉了多余的绷带。 “对不起。”虽然放着不管也会好好愈合的。毕竟他现在比起人类更像是一个怪物。 似乎是惊讶于沙多这么快就妥协道歉,路卉扯开一个温暖的笑容:“知道就好。我们很快就要到那个什么界线了。” “你可不知道,路大哥这几天都是背着你赶路的。这个地方没有太阳,气温变化得却很勤快。白天还是合适的温度,一到了晚上,就冷的好像阎王爷从地府里爬出亲自来索命来了。”话是这样说,步涟漪还是穿着她的碎花连衣裙。 沙多抬头,看着自己裹成粽子的身体。都不好意思说还觉得冷。 “我睡了几天?” “睡了几天?你还好意思说睡?”步涟漪丢过一本便签本。“按照这里的昼夜更替来算,你足足昏迷了五天。注意,是昏迷,不是你那个听起来不痛不痒的‘睡’!!!” 五天。 沙多对这个数字有点麻木。 有多少驱魔师是失踪了三四天以后被周围的人上报,然后时间延长到五天、六天、七天,最后在协会的数据库里变成了灰色。 “哦。”他有些发怵。 “‘哦’是什么意思?我承认,你有救过我,还不止一次。但是我们可是一只拖了一个娇嫩的累赘在赶路!稍微读点气氛吧。”步涟漪真的生气了。 “谢谢。”沙多从衣茧中挣扎着起身。 然后被路卉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摁了回去。 “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沙多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总是躺着也不是个事。 他环顾四周,除了路卉和步涟漪,只剩下护着文文的阿婆。 “其他人呢?” “他们……”路卉顿了一下,不顾步涟漪的劝阻继续说道,“我们目送他们穿过了界线。” “然后呢?” “然后……”路卉有些说不出口。 “然后,他们就都消失不见了!”步涟漪无法再忍受,“那个黑影不是说了把蜡烛带到界线吗。他们上交了蜡烛以后,穿过那根线,黑影手里本来在好好燃烧的所有蜡烛都在同一时间熄灭了。” 他们原本都以为,就像老一辈口口相传的故事里一样,蜡烛代表的是一个人的生命,如果蜡烛燃尽,那么这个人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可是路途的重点,蜡烛本来就会熄灭的话,他们真的还应该继续前进吗? “那你们为什么要救下一个连蜡烛都没有的人呢?”沙多明知故问。 “说不定没有蜡烛通融一下也能过去……”步涟漪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显然是是连自己都不相信这个蹩脚的借口。 “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去界线的另一边。”沙多轻松地扳开路卉的手,好像没事人一样清点着身上的东西。 蝴蝶刀和短刀都被路卉收到了一边。扎头发用的丝带绑在右手手腕上,还扎了一个很好看的蝴蝶结,一看就是步涟漪的手笔。 “那你呢?”众人担忧地望向他。 “你不是说通融一下也可以的么?”沙多表情严肃,完全不像是在说笑话。 “我乱说的!”步涟漪急忙否定。 “没有关系的。”沙多擦拭着短刀,说得很慢,说得让人无理由地心安。 “只要它不是活的,就可以试试用物理方式说说道理。” 魏清好不容易突破了怪群,吭哧吭哧爬上了高墙。没想到脚下的地面还没踩热乎,底下就传来一阵不祥的震动,高墙直接坍塌成了一堆略高的废墟小山。 “来自未知的……旅人,你是否需要去到……界限的……另一边?”莫名其妙的虚影好似一个破碎的花瓶,残缺的手臂递出一支纯白的蜡烛。 “我家用电,不买蜡烛。”魏清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赶着在怪物们追上来之前和虚影擦肩而过,逃入了废弃街道中。 李思月抱着孩子,打开门,发现站在外面的是一个文绉绉的戴圆框眼镜的男子。米色的针织衫让他看起来格外得文雅。 “李女士,每个月的常规拜访。” “请进。”李思月让客人入座,怀里的孩子却哭个不停,根本就没有空闲去为他倒上一杯热茶。 “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来客笑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白纸黑字的合同。 “这是什么?” “去年九月份的时候,您接受了我们单亲家庭志愿协会的会面,领取了一笔补助金。” 李思月记得很清楚,廖信出事一个月后,确实有两个自称是志愿者的年轻人来访,后来账户里也收到了一笔不菲的来自正规协会的补助。可是她一个单亲妈妈还是难以负担起新生儿的种种高昂支出,只好在短时间内搬到了一个更偏僻简陋的地方。 “有什么问题吗?”难道那两个志愿者是假的?李思月确实怀疑过。一个看起来穿得就不便宜,另一个举手投足间都可以看出家庭环境富裕。不过他们撒谎有什么目的呢? “不是的,夫人。”来客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我确实每个月都会代表协会来查看您的情况。但是这次,我代表的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孩子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应该是哭累了睡着了。 “魏公子的兄长,也就是魏澈先生,通过了我的提案,愿意资助协会名下的一批孩子,帮助他们完成学业。当然,鉴于您家的还太小,我们也愿意为他提供十八岁之前一切生活必须开销。”王青推出合同。 李思月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仔细阅读了合同的所有条目。 “如果您还需要考虑,合同可以暂时放在您这里。期间您可以广泛咨询律师方的意见。”王青没有多说什么,留下两份文件,就起身离开了住所。 “我赌小伊亚还是不会留在界限这边。”金发恶魔行了个脱帽礼,直接一步步登上了千面王座。 “如果你的礼仪根本就没有具体意义,可以不做。”瓦萨戈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我赌他会回来。协会的那群老头拼了命地把他剥离,不就是想防止他和金鳞把驱魔师们一窝端了。我们的情感维系不像人类那么单一,也没有他们那么脆弱。感情对我们来说,是比信仰更高的存在,因为我们本身就超脱了时间。伊亚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钟表就背叛金鳞。” “那我们赌什么呢?”丹塔里昂的指尖划过瓦萨戈的脸庞,贪恋地舔了舔嘴唇。 “赌什么呢?”瓦萨戈无聊地一把火烧光了王座周围数以万计的人脸。 两人在火海中面面相觑。 “我要在你的上位。” “把你刚刚用幻术收起来的人脸交出来。” “滚啊!你明明想的是下流的事情!”瓦萨戈伸手把丹塔里昂的脸推得远了些。 “你不是也第一时间把自己最宝贵的财产藏了起来?”丹塔里昂不服输地捏住了瓦萨戈的下巴。 “我怎么样都随你,我的面具们可不能落到你这个恶魔手里!”瓦萨戈的耳尖有些发红。 “谢谢夸奖。”丹塔里昂在瓦萨戈的掌心落下一个吻。 在瓦萨戈嫌弃的目光下,金发恶魔凭空变出了一支没有融化多少的纯白色的蜡烛,放在了王座的顶上。 “那就让我们把刚刚各自越界的想法变成现实,并且看看到底谁会失去自己宝贵的赌注。” “噫——里昂你别舔我的手!还有我没有说过要赌上我的宝贝面具们!别摆出诱人的表情,我不会上当的!” 第66章 夜行(十) 齐鑫一伙五人穿过那条看似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石灰白线时,视觉感受到了一瞬间的模糊。 “你们……”齐鑫想询问其他几人的情况,却在看到丈夫的时候退却了。 她感觉自己所处的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空气变得沉重而压抑,就连想要深呼吸都好像溺入了一片轻盈的水中,肺部不断传来刺痛的不适感。 “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恍惚间,齐鑫的视野里仿佛出现了一片荒原,稀疏的枯枝好像从地底挣扎着伸出的手,无声地诉说着绝望与惶恐。而她的脚下,就是一条正在缓缓流动的河流。黑色的河水浸没了一个男人的躯体,准确地说,是尸体。尸体被拦腰横截成两段,脸上的表情保留了死前极度愤怒的情绪,连眼眶都瞪裂了。 齐鑫惊恐地捂住嘴,甚至说不出一个字。 注意到她的异常,其他人也凑了过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们都看不见吗? 齐鑫心生疑虑,便谎称只是自己不舒服。可是不管她怎么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脑海中都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张愤恨恐惧的脸。 他是谁?谁动的手?又是为何会下死手? 每一分每一秒,这些念头好像游鱼一般在她的头里塞得越来越满,让她的心越来越重。 “鑫鑫,你怎么样,还是不舒服吗?” 又是那张男人的脸。 齐鑫忍住呕吐的**,走到街角,不停地平复心绪。 等到她回过神,才开始仔细端详那条线这边的景象。 说到底,也没有区别。废弃的建筑层层叠叠,道路变得狭小丛生。没有花草,甚至来虫子和老鼠都看不见,尽是一片死土。 那么她们费劲到达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出口又在哪里? 正当齐鑫想要回去和其他人会和的时候,一个劲瘦的黑影从空地上略过,留下的只有少数喷溅出的血滴。 然而,这个恐怖的景象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齐鑫看到,越来越多的黑色怪物从房屋间探出了头,咧开满是利齿的大嘴,默默地注视着误入的食物。 她听到风的哭声,皮肉的惨叫声,血腥利齿的欢笑声,颤抖着屏息逃入了阴影中。 沙多收起刀。 曾经雷打不动的黑影在拥有“弑神”效果的短刀面前,只是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但或许,只是因为站在这里的影子并不是正主。 面前的这条石灰白线,给他的感觉就和在安吉尔副本里见到的黑河一模一样。 所谓的界线,不仅仅是一条线,而是分隔了阴阳的界限。为了限制活人擅自去往另一端的边界。 可是副本里的东西,怎么会是真实存在的呢? 说到底,只是一群傻瓜的梦罢了。 沙多没有停留,踏入了白线的另一端。 “如果你遇到一条看上去不太妙的河,不管它有多宽,看上去只需要迈开一步就能跃过,都不要去尝试。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条河。” 魏清回忆着王青说的话。 “就算你非要过去,小崽子,去找到摆渡人。他很好说话,只要你愿意为他点燃一支船舱内的蜡烛,他就会带你到河的对岸。” 但是他一定确定以及肯定,这个只会重复同一句话的弱智黑影绝对不是所谓的摆渡人。这里的一切都只是记忆投射出来的空间。 一段以这条河为中心,以河流的记忆碎片为蓝本的半现实副本。 那么只要找回摆渡人,这个副本也会自行结束。 可问题就是,摆渡人失踪了。 据王青所说,界限附近的一个要塞似乎遭遇了变故,和要塞有关的所有人,都脱离了原有的岗位,消失在了时间洪流中。 魏清紧赶慢赶,来到了被虚影称作“界限”的石灰白线面前。 他看到一个穿蓝色牛仔外套的人,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拼凑满地的玻璃碎。 “你好,你有看见过一个灰白色头发蓝绿色眼睛的男人吗,大概和我差不多高,体型更瘦一点,说话没有口音。”魏清着急找人,直接开口搭话。 “没见过。”那人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知道玻璃碎的本体长什么样子,又将拼好的部分全部打乱。 “那摆渡人呢,你知道他在哪里吗?”魏清追问道。 “江眠?他爱去哪里去哪里。只要他不愿意见人,连我也找不到他。与其去关心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你最好快点把你要找的那人带出去,然后忘记在这里看到的一切。‘不归’很快就会派人来镇压,接手和界限有关的事务。那时你们要想再出去,就不可能了。”穿牛仔外套的人起身,拍了拍手,粗暴地用脚蹭糊了白线。 “喏,现在可以过去了。” 一块模糊的胶状物飘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看着协会的工作人员给自己做登记。 “什么是半灵体?”楼小凤从保暖水杯飘到文件夹里,又被使劲甩出来。 “就是说,你只能在副本里被看见。比如现在,你要是不偷偷晃动我的水杯,我根本不知道你具体在哪里。”工作人员推了推眼镜,不掩饰地解释道。 “这样子啊~那就算我溜走,你们岂不是也找不到我?”楼小凤飘飘悠悠地逃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确保对方真的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 见工作人员依旧面无表情地书写登记信息,楼小凤直接朝着门的方向冲了出去。 然后被一个穿束腰蓬蓬裙的女孩伸手揪住,揉成一团,扔了回来。 楼小凤只觉得自己被扯成了一块碎布,整个人天旋地转。 然后轻飘飘地摔回了戴眼镜的人面前。 “纠正一点,是我找不到你。但是娜忒可以。”交易官许诺坐在协会分部的办公室里,耐心地处理堆在桌子两侧的文件。 被叫做娜忒的人,不对,是叫做娜忒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把手臂夹着的文件抽出放在了许诺的办公桌上。 “6个月以来,协会安排你介入了17个副本。”许诺看了一眼文件内容,手上的笔却没停,“据同行的驱魔师报告,有5个副本你几乎什么也没做,3个副本为BOSS暴露了玩家的位置,还有3个副本内你的恶作剧对随行的学者造成了重大心理伤害,剩下的6个副本,根本就没有玩家看到过你。” “半灵体小姐,我们叫做驱魔师协会。如果您无法证明自己的作用,我们就必须依照传统,将您彻底抹去了。” “传统?那你们现在做的创新……”楼小凤尽力让自己在半空中维持平衡,“就是把这个叫娜忒的娃娃豢养在自己身边吗?” 咯噔。 整个房间里没有人动,但是楼小凤确确实实听到了金属锁打开的声音。 不知何时,娜忒的周围簇拥着数不清的纯白色兔子,红色的眼珠在主人和目标之间游移。 而她的身后,非常不合理地显现出了一只巨型铁笼的一角,还有更多的兔子正在从角落的小门里蹿出。 “你最好纠正我的身份,以及我和许的关系。否则刚刚的登记报告,恐怕就要变成你的处理报告了。”一向来做得多说的少的娜忒,居然在兔子的簇拥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楼小凤也深知自己刚刚出言不逊。只是她没有想到,娜忒?克莱克会因为一句话就触犯逆鳞勃然大怒。 “非常抱歉!我只是逞一时口快,如果刚刚有冒犯的地方我撤回,还不满意的话我就再道歉一遍。”楼小凤光速认错。 在许诺的眼神示意下,娜忒放下了怀里的兔子。仅仅一瞬间,兔子群和金属笼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楼小凤。”许诺轻点桌上的文件。 “在!” “你知道庄遥生的报告里是怎么写你的吗?”许诺说话的时候吐字清晰分明,总是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说你是一个善恶观念模糊的人。在副本里几乎没有存在感,也不会有任何作为。但是一旦他落于下风,你很可能就会落井下石。吃软怕硬,色厉内荏。不管你看起来有多么正常,沟通多么顺利,但是他始终认为你是一个问题。” 楼小凤听的时候,心中久违地升腾起了不妙的预感。 “不过,在我这里,这些内容都是他的猜测罢了。结果就是,庄遥生和魏清好好地从镶嵌副本里出来了,你也出来了。” 许诺又推了一下眼镜。 “我的任务,就是在排除主观因素误导的前提下,重新绘制你的性格图和能力表。很可惜,现在我更想相信庄遥生的报告。你的性格很糟糕,立场也善变,我们的沟通没有实际作用,而最重要的是,你在副本里表现得一无是处。” “或许你生前还是一个孩子。但是从死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受人类一方的庇护了。” “如果你非要证明自己对协会来说是一个不稳定的威胁,那么我相信会有很多人乐意当一个孤魂野鬼的刽子手,从协会的手下领取一份可观的报酬。” “就像人活着就得有面包一样,你也得为自己赚取活下去的机会。” 不知何时,许诺桌上的文件都堆到了一侧。他已经完成了堆积的所有工作。 突然响起的电话音好像吵闹的警钟,打得楼小凤心情烦躁。 响了三下以后,许诺接起了电话。 “为什么?”许诺问出了这个问题后沉默了一分钟,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娜忒?克莱克。 “我不能说。”娜忒拒绝了电话另一端的请求,“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金绯尸体存放的具体地址。” 接着娜忒?克莱克告诉电话另一边的人,在本部的群山中,有一个专门安置驱魔师的私人墓地。守墓人名叫诺南特。只要提到“暴食”这个名字,就可以顺利进入并找到金绯的墓。 挂掉电话,娜忒把手机还给许诺。 “那片区域里有墓地吗?”许诺问道。 娜忒点了点头:“原本是没有的,不过庄遥生是易介入的体质,应该很容易进入半现实副本。我不能告诉他摆渡人的名字,但是只要他到达界限,和江眠提起我,应该就能找到一些和金绯有关的线索。” 关于魏清视角出现的“不归”,可以看看隔壁同为不归的故事。 楼小凤视角终于解释了夜行这个副本的开端。娜忒本来只是单纯地指了一个方向,但是没有想到这个方向已经变了太多:远征结束后,庄遥生易介入的体质大幅度提升,负责驻守界限的江眠失踪,丹塔里昂和瓦萨戈介入,等等。 好在庄遥生自己发现了金绯和安吉尔的联系。 江眠的故事,就要在另一本,或者另外几本书里说了。这里点到则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夜行(十) 第67章 夜行(十一) 怪物…… 数不尽的怪物…… 那些本应该被高墙拒之千里外的怪物,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沙多舍身为路卉一行人开出一条路,掩护他们往楼房里逃去。 如果现在面临困境的只是沙多一人,他大可以一路杀到底,看看虚影一路引导他们到达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可惜他还得分出余力来保护其他人,路卉暂且不提,步涟漪和婆婆小孩不可能持续长时间移动。 至于先他们一步来到这段的齐鑫等人,在初入时看到地面上大块成片的血迹就有了数。 当下要做的就是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安全点,等到体力恢复,再慢慢转移到下一个安全点。 如此过了两天,就在所有人的耐心将要被消耗殆尽的时候,外出寻找食物的沙多和路卉带回来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沙多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话,声音变得分外沙哑。 好在路卉能帮他补充上剩下的内容,也能为他说明想要帮助所有人安全离开的立场:“好消息是,我们找到齐鑫了。她现在处于高烧昏迷的状态,有个小女孩一直照顾她,才能撑到现在。坏消息是,沙多说出口就是那棵树。” 说话,虚弱的齐鑫和小女孩就从门后挤进了房间。 而路卉说的那棵树,现在就在他们窗户的外边,踮起脚就能看到。 那是一棵贯穿天地的枯树,一面留有灼烧的痕迹,另一面也干瘪殆尽。真正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是,树的沟壑中满满当当寄生着半透明的卵蛋,即将成熟的部分从缝隙中挤出,越涨越大。甚至能透过薄膜看清里面未成型的黑色骨架。 那里就是怪物的巢穴,孕育他们的温床。 沙多曾经尝试过靠近一次,就有数十只怪物在短短数秒内孵化破壳,发出哭泣般的长啸,手脚不协调地朝着入侵者扑来。 叫声引得更多的卵开始加速成熟,还有不少变成了异样的红色。 见情况不妙,沙多只能放弃进一步接近的想法,和路卉退到远处,趁着新孵化的怪物还没适应外界的环境,尽早处理了免得再生事端。 “你说出口就是那棵树?”步涟漪不可置信地望着树上日渐密集的挂坠,心生怯意。 “第一批后面有时间。”沙多说着不明所以的话。 “他是说,树下有个祭拜用的小龛,打开上面的小门就可以出去。靠近枯树后会引发第一批怪物孵化,只要赶在第二批出来之前到达小龛,就有机会。”路卉又重新解释了一遍。 还没人头大的小门,真的能让他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吗。步涟漪怀疑地看着带回消息的两人,思考究竟是他们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沙多:“你不信也没有关系,齐鑫她没有时间了。” 路卉简直要崩溃。短短的几天,沙多的语言能力好像直接退化了到了个位数的年纪,连自己想表达什么都得靠路卉去猜测翻译。 “他的意思是,我们得先把齐鑫送出去。这里没有药也不够安心,再待下去她的病情会恶化。如果齐鑫出去了,那么你也可以相信出口就是树下的小龛了吧。” 沙多点了点头表示附和。看来是翻译对了。 这个计划听起来和送死没什么两样。可是其他人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步涟漪只好妥协。 沙多:“现在。” 步涟漪自出生起就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就卷入眼前这种场面。 参天的枯树上,数以万计的卵囊开始蠕动孵化。而刺激它们的,正是逐渐朝树底移动的人。 步涟漪看着沙多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银色手提箱,摇摇晃晃地拎在手里,看起来重得不行。中途她提出要不要帮忙拎一段路,被没有感情地拒绝了。 走在最前面的路卉和齐鑫已经打手势说可以看到树下的小龛。而离他们还有一定距离的婆婆文文和小女孩三人组似乎有些被吓得走不动路。从步涟漪的目测来看,这样下去留在最后的她和沙多很快就会和婆婆并肩。 这不符合沙多的计划。 在出发前,沙多用支离破碎的语言说了一下他的打算。 首先,要有一个人把齐鑫带到树下。剩下的人紧跟其后,确认小龛就是出口后也立刻离开。而作为队伍最末端的他自己,就负责中途怪物涌出的时候吸引注意力,如果中途计划有变,他可以转到队伍的最前面,掩护所有人撤回建筑内。 简而言之,就是把所有危险的事情都推给沙多一人。其他人只要管自己活命就好。 步涟漪不同意这个计划。 为此她还大哭着和他大吵了一架。 因为整个计划里,没有半个字描述,承担了大部分难题的沙多先生要如何离开。 让她更惊讶的是,沙多的回答居然是:“为什么要离开?” “那你为什么非得送我们出去?” “为什么……”沙多看起来有点迷茫,“我记得我答应过一个人,不能抛下你们。他的名字是庄……” 庄? 那是谁? 步涟漪当然没有办法提醒他忘记了什么。 这里没有人可以提醒他。 于是这个计划就像现在这样,如期进行着。 在第一只怪物呱呱落地的瞬间,沙多踢开手提箱,摸出一支骨笛吹响。 随着悠扬的笛声传开,所有的怪物都扭动着生涩的脖颈看向站在空地上的白发人。就好像单凭这笛声,这些东西就认定了骨笛的主人才是它们唯一的敌人。 和步涟漪见过的各种玄巧奇妙的术法不同,沙多的应对的举动可谓是直接至极。 银皮箱里好似有数不尽的武器,一梭子打完,连子弹都来不及换,沙多又立刻取出新的。烟雾弹和手雷就像戏法,有时张扬地在空中飞舞,有时又悄无声息地从地面滚了出去。 等到怪物聚集得都多,沙多把短刀扔给到了步涟漪的怀里,朝四周扔了好几个烟雾弹,还在地上布置了什么。 “走,跑得越远越好!”白发青年拎着手提箱,跑得飞快,追上了步涟漪后还把她一把拎上了。 “发生什么了?”步涟漪见识过这把短刀的威力,对付极具韧性的怪物就好像切豆腐。因此她连打开刀鞘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好像一块废铁般抱在怀里。 沙多没有说话。 过了短暂又漫长的数秒后,他侧身回转,银皮箱被甩到了一边,手里凛然是一块比人还高的盾。 “捂上耳朵趴下。” 轻柔的耳语过后,是毁天灭地的巨响,还有烫到几乎要灼伤皮肤的热浪。 步涟漪紧紧拽住身边人的衣角。 许久的喧闹和寂静过后,她颤抖着抬起头。 然后看到了令人绝望的一幕。 尽管周围目光可及之处已经全部都是黑色怪物支离破碎的尸块,但是围上来的怪物并没有减少半分。 就算他们清空全场,枯树还是在不断地孕育新的怪物。 “路大哥呢?文文和婆婆呢?”步涟漪试图说话,却发现自己只是在张嘴,并没有发出声音。 不过沙多居然理解了她的意图,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因为刚刚爆炸的浪潮,距离较近的两人被掀翻,不过好在有怪物尸体作为缓冲垫,并没有什么大碍。反而距离小龛更近了。 而扛着齐鑫的路卉,则不见了身影。 正当步涟漪慌张时,沙多贴心地解释道:“门已经打开,他们出去了。” “真的?”步涟漪将信将疑。 沙多露出狐疑的表情:“你看不见吗,我说小龛的门已经开了。之前是紧闭着的。不是路卉打开的还有谁?” 哦哦哦原来他说的“门开了”是小龛的门。 步涟漪还以为那是一个抽象的比喻。 得知确切的出口后,步涟漪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要做的,只不过是赌上一切到达那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沙多,然后愣住了。 和在车上初次见面时不同,这个好看的白发青年已经邋遢得不成样子。曾经柔顺的白色长发如今只是乱糟糟地扎在脑后。身上不管是外套还是内衬,都沾满了干硬的血迹。就连那张先前憔悴得看一眼就能三观跟着五官走瞬间沦陷的脸,也因为这些天的奔波和厮杀,变得好像从地狱里逃出来的鬼魅。好像下一刻就会被黑白无常勾走。 如果不用带着他们,只是自己来到这里的话,对他来说应该是件轻松的事吧? 如果不是步涟漪她轻信了鬼怪,犹豫不决的话,他也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吧? 如果她一开始没有轻生,自顾自地发脾气,而是好好和他说说话,他们的经历会不会不一样? 青莲能轻易做到的事,她步涟漪是不是也可以,是不是就能帮上路大哥和沙多的忙了…… 不,她不可以。步青莲是步青莲,步涟漪是步涟漪。 就算步青莲死了,步涟漪也还是涟漪,不会成为青莲。 那如果步涟漪死了呢? “别自责。”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 模糊的视线下,虚弱的脸慢慢变得清晰。 “把刀给我。”沙多轻笑道。 步涟漪把思绪拉回现实,恍惚间觉得有点不对劲。 远处好像发生了异动。骨笛吸引怪物的效果已经开始褪去,有寥寥几只怪物聚集到了婆婆和文文身边。 而那个小女孩,好像完全不会受伤一样,在用自己的身体为她们挡下攻击。 “看到那个方向了吗,往那边跑,不要回头。” 轻柔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了耳边。 沙多的话好像恶魔的低语,催促着步涟漪按照他的话语去行动。 很可惜,她是步涟漪。 这些话或许有特殊的作用,可惜对她来说只是很普通的对话。 “那你呢?” “我跟在你后面。” 他果断得好像没有经过脑子,很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很可惜,不是真话。 看着婆婆和文文也消失在小龛前,步涟漪心里冒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我们退回去!总会有办法再靠近的!” “是吗?”白发青年冷冷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看得步涟漪心里越来越不自信。 “那我们找找别的方法……” 还没等步涟漪把话说话,沙多就举起短刀,扔到了远处的怪物堆边。 接着,步涟漪又看到了刷新世界观的一幕。 原本快要被吞没的小女孩伸手握住了刀子,气势斐然地三两下斩尽了周遭所有的污秽。 然后她握住刀柄,直直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一瞬间,怪物好像对她不再感兴趣,全都回过头朝沙多二人袭来。 “这次真的要撤退了。”沙多说出了最出乎意料的话。 步涟漪本以为,以这位白发先生的拗脾气,是怎么也不肯听自己的话的。 “所以你什么不知道,就和那个小女孩做了一个约定?”回到先前的安全屋,一切都物是人非。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步涟漪和沙多两个人,多少显得有些空旷。 声音也显得有些大。 说话这一点以后,步涟漪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警惕地捂住嘴观察周围。 “它们没有来。”沙多贴心回应。 步涟漪觉得自己虽然身处其中,不了解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沙多是谁,为什么会和她们在同一辆车上。要说他是一个路人,但又对这里的局面应对从容,实在是说不过去。 又比如说,那个小女孩是谁,到底为什么要和沙多约定,非得用那把短刀杀掉自己。 又或者是,留在车上的那些人,比他们更早走过白线的人,通过小龛离开的人,都怎么样了。 这里除了她们,难道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可是,她是步涟漪啊。她除了乖乖地当好一个花瓶之外,又能做什么呢?就连义兄传授步家的术法,也是只选中了步青莲一人。她要做的就是坐在名为“步家”的高台上,微笑,微笑,然后微笑…… 可是自己只会哭啊! 失去了名为步家的高台,她变成了一个只会哭的废物。 浑浑噩噩过了几天,按时吃掉沙多为她准备的食物以后,这个房间里迎来了一个叫魏清的活人。 哦,不对,应该是说,闯进了一个活人。 第68章 夜行(十二) “吃点东西。” 名为魏清的活人把碗都到沙多嘴边。 沙多努力把头别开。 “吃完快睡觉,你看你困得黑眼圈都快耷拉到下巴了。” 在被强行喂完一整锅香喷喷的牛肉汤以后,沙多又被魏清用厚外套裹了起来,丢到了衣物堆里。 沙多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别挣扎了,叫破喉咙也只会有丑八怪来把你吃掉。” 步涟漪窝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陌生男人吓唬小孩一般试图让沙多入睡。 “魏清,我不需要睡觉。”沙多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谁说的?”魏清把头转向角落里的步涟漪,“这家伙多久没吃没休息了?” 多久了?步涟漪记不清。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看见过沙多吃东西,或是躺下休息一会儿,除了那次肚子上开了一个大口昏迷了好久。 “一直都没有。”步涟漪如实回答。 “你看,你都困糊涂了。你以前都很亲切地叫我阿清哥哥的。”魏清强行把沙多按在用衣物铺成的“床”上。 “真的?”沙多居然信了。 当然是假的。那个架子比天还高的沙多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这样,答应我三件事,我就不拦着你。”魏清根本就没给他反驳的机会,“来,第一个,我,魏清,跟我重复一遍。”魏清指着自己,示意他该怎么做。 “魏清。”沙多乖乖重复。 “你,庄遥生。”魏清提出了第二个要求,指向沙多。 “庄……遥生?”沙多显然有些犹豫。 “干脆一点!再来一遍!” 沙多某些不好的训练记忆被唤醒了。 “谁跟你再来一遍!你又不是爱德华老师!” 魏清点点头,表示满意:“也行。那么第三个,给爷睡觉休息!” 步涟漪第一次见沙多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头摁到了衣服里。就算他再怎么试图挣脱,也被抓得死死的。 好吧,沙多的全能形象在这里破灭得一干二净了。 “你再不闭上眼睛躺好,我就要开始念了!”魏清拿出了好似杀手锏的东西。 抱着期待亮相以后,步涟漪发现那只是薄薄一摞纸。 “你……要念什么?”沙多看到纸质文件,有些迟疑。 魏清摊牌:“当然是你刚当上助手的那阵子,写的一些副本记录和反思总结。我可花了不少力气才从爱德华以前的工作室里翻出来的。” 当面朗读新手期的文稿!简直杀人诛心惨绝人寰!手段也太毒辣了!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没有?”魏清威胁道。 “我……有点想吃辣子鸡。”庄遥生坦白说道。 魏清:? 步涟漪:? 合着这家伙从手段毒辣直接思维一个跳跃,落在辣子鸡上了? 原来他的思维这么矫健的吗? 魏清很快就把气势调整回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开口朗读:“咳咳!既然你不在乎,那我就开始了。某某年某月某日,本人教授助理沙多协同某某驱魔师小队,进入……” “我睡了,安静。”庄遥生板正地窝在衣物堆里躺尸。 魏清及时刹车,果真一个字也不多说。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守在旁边的魏清和步涟漪大气不敢出。通过复杂又迷惑的眼神交流后,由魏清伸手去探探睡觉那家伙的鼻息,看是不是偷偷断气了。 没想到手刚伸到他面前,就被一把抓住。 “几点了?” 步涟漪:? 想不到魏清真的认真地看了一眼手表,回答道:“九点,上课迟到了。” 庄遥生非常自然地翻了一个身,嘟囔着“没事,别管协会那帮老头”又睡过去了。 这下步涟漪看这俩人的眼神想不奇怪都不行了。 魏清说话时还带着笑:“哦哦,可是你这学期已经结课了,期末考试一场没到。那帮老头应该赶着让你挂科吧?” 话说到这,庄遥生一个仰卧起坐就起来了。 “全挂了?” 魏清笑得格外开心:“偷偷用你笔记本看过一眼,全挂了。下一年你就要和千成烨他们一个班了。” 庄遥生脑子动得飞快:“现在出去应该才二月,给老师和李舜拜个晚年,回去复习参加补考还来得及!” 拜个晚年……又是什么说法。 不过好在沙多他打起精神了。步涟漪由衷地感到高兴。没想到在副本之外,沙多先生还有这么烟火气的一面。 “先别想那么早,你打算怎么突围出去?”魏清也不迷糊,把当前最紧要的问题拎了出来。 这个问题,或早或晚,他们都要面对。能早点商量出个结果,就能早点做准备。 “硬闯。”除了这个,庄遥生想不出更多的办法了。 魏清直接一票否决:“你可以硬闯,她不行。庄遥生,救人救到底,别为难一个废物。” 步涟漪前一秒为自己被纳入考虑范围的热泪盈眶,在下一秒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无语。 至少不要直接讲出来好吗?! “实在不行,咱们把这棵树烧了。”魏清的方案更大胆,破罐子破摔了属于是。 “怎么烧?”庄遥生迎合道。 位于界限另一边的这样一棵参天大树,想必存在一定有它的意义。庄遥生和魏清这俩货,说烧就烧,可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把你箱子里所有的易燃物往上扔,扔完第一波用狙击点个火,烧它个两天,途中有蛋还没破的,都给它炸了。就算它再厉害,也要时间恢复,我们就在恢复的间隙过去。” 魏清这波,作风过于狂野。 “不用两天,等他们跑差不多以后,可以直接进。炸药声音太大,我们拿消音。”庄遥生提出了改进点。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步涟漪从头到尾光顾着点头了。不过就算是她也明白,如果不是眼前这人提出的这个计划,而是步涟漪或者别的什么人,沙多是一百个不会同意的。 光是考虑到没烧完的部分,还有需要现场清理的数量,换一个搭档,这个计划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 至于这两种情况,步涟漪在现场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其中到底差了多少。 或者说得更绝对一点,没有魏清,就没有这个强行突破的计划。 实际实施的时候,两人才发现树和房屋的高度差实在大,没法均匀撒上燃油。魏清说交给他办就好,庄遥生只管在指定时间狙击指定位置。 于是步涟漪非常自觉地留下来帮魏清泼油。 魏清从旧屋里找到了洒水用的机器,换了往储水桶里灌入油,交给了步涟漪:“我稍微改了一下,记得别瞄太高,洒不上。还有,别瞄我。” 一开始,步涟漪还不知道“别瞄我”是什么意思。 你又不在树上,怎么才能瞄上? 然后,步涟漪发现她错了。 等到她准备妥当真正开始的时候,魏清已经沿着四散开的枝杈忙活了不少时候。 而打开洒水器后,它的后坐力和射程又让步涟漪大开眼界。这岂止是改了一下,简直是直接改成接了花洒头的水枪。 洒着洒着,步涟漪突然想到,既然枯树的枝叶比树干要大上好几千倍,魏清可以勾上树枝一边处理即将孵化的怪物一边前进,那么沙多也可以。这也不失为他们两人到达小龛的一种方式。 对,只是他们两人。不包括步涟漪自己。 等她回过神来,魏清已经在树上被从天而降的油追着左右横跳了好几个回合。 一不留神,就往魏清的方向上浇了。 步涟漪尴尬地双手合十道了个歉,将喷嘴换了个方向。 等到泼油工作完成后,早就在狙击点准备就绪的庄遥生精准地将子弹打到每一个魏清要求的位置。 随即火光伴随着爆炸声像烟花一样接连炸开,浓烟滚滚而上。 有不少怪物是还没来得及孵化就被烧死,还有一些摔到了地面踩到了提前埋好的地雷。甚至更高的那些,因为树内部的震动和燃烧,不是被上面的温度烹熟就是直接高空坠落死亡。 “你把油灌到了枯树内部的空隙里?”两手空空的庄遥生来到步涟漪他们所在的屋顶,三人汇合。 “你的蝴蝶刀耍得还蛮好看的,什么时候学的?”魏清很顺手地拍了拍庄遥生的肩膀。 庄遥生下意识想要撇开,终究是没有动手:“不要用问题回答我。” “可是我们问的不都是事实吗?”魏清靠得更近了一些。 “不要顺手摸走我的刀。”庄遥生的感觉很敏锐。 魏清连看都没看,又面不改色地把蝴蝶刀放回庄遥生的口袋里。 “走吗?” “走。”庄遥生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他的银皮箱,变着戏法般地从里面拿出让人眼花缭乱的武器,直接给魏清和步涟漪发了个满配。 “该打哪知道吧?”庄遥生转向步涟漪,这次是在问她。 步涟漪当然不知道,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 “打腿,打残就行,靠太近就不用开枪了,交给我们就好。”庄遥生叮嘱道。 “交给我们。”魏清意味深长地又重复了一遍。 “是不是非得我说你是附带的才开心?你会用枪吗?”庄遥生没忍住点破了魏清的小心思。 “不太会。到半路记得把短刀捡给我。”魏清也很直接。 不过既然他知道短刀,兴许先前发生的一切,庄遥生都找机会和魏清一一说过了。 “那个,我也不会用枪。”步涟漪赶紧坦白,免得待会儿自己拖后腿。 “他的意思是,别伤着自己就行。前半句打残什么的,别当真,听后半句就好。”魏清笑着解释道。 这个时候步涟漪的脑子里只有:更高级的翻译出现了! 要是说路卉那是对沙多语言的扩写,魏清这干脆就搁这儿做阅读理解了。 庄遥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呃……好像还是阅读满分??? 第69章 夜行(完) 事实证明,魏清说的不用当真,真就是不用当真。 怪物由同一个母体孕育,个体和个体之间存在协同性。它们拥有基本的智慧,懂得相互协助,从而捕获猎物。 当然,它们也懂得畏惧。 站在庄遥生和魏清的身边,就算步涟漪只是一个拿枪的摆设,怪物们也不敢轻易靠近。更何况还是在那两人把枪弹耍成了无伤速推噩梦模式的情况下。 而事实也证明,魏清说的不太会用枪,就不太可信了。 庄遥生每次拿出的枪械少则两支,多则四五支。魏清站在他右手边,连眼睛都不瞟一眼,弹匣空了就接过下一把。为了压制不同方向不同距离的黑色怪物,每次庄遥生递过来的枪都和上一把不一样,可他就像预料到会是哪一类,打开保险、抬枪、扳动扣机、压枪行云流水,几乎没有浪费弹药。 “两点。”魏清忙里抽空提醒。 等到庄遥生瞄准的时候,两点钟方向越界的怪物已经被击退。 “看着点前面。”嘴上这么说,庄遥生已经把魏清的手臂当做支架,两下点射打碎了怪物的脊骨。就算它要张牙舞爪,也只能在地上胡乱扭动了。 魏清表示不满:“你就不能多信任我一点,相信我可以处理这边的家伙?” 庄遥生无动于衷:“是你先不信任我的。” “长得眉清目秀的,谁会想到你扣下扳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魏清一脚踹开一个拦路的上半身,一个扫腿勾起了地上的短刀。 “正常的普通打工人会一边笑着一边往人嘴里塞刀子吗?”庄遥生看似不经意地将手提箱踢了出去,蝴蝶刀已经绕到怪物颈后。 “这些东西可算不上人。”魏清一把将庄遥生往回揽,免得他跑太远。 庄遥生身上尽是血腥气,也分不清是怪物的还是自己的:“我是兔子吗?” 魏清也发现这只蓝绿眼睛兔子一直宝贝的手提箱被凄惨地丢在不远处,站得靠前了些:“不像不像。咱们家庄庄可是A级驱魔师,怎么能说是兔子呢。” 此时庄遥生正狠狠地把一只怪物往地上砸。一下,两下,三下,漆黑的骨骼被砸得散了架。 也是,哪只兔子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魏清赶紧删除脑内的蓝绿眼睛兔子,免得对兔子留下心理阴影。 “我们快到门边了!”步涟漪夹在两人中间,终于找到了一句可以说的话。 悄无声息地,庄遥生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左手。 “你干嘛?” “免得把你落下了。”魏清左手持刀也毫不露怯。 “我不会重修的。”庄遥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把这句话念十遍,我再考虑一下相信你。”魏清的右手攥得更紧了,好像只要撒开,就会有什么东西消失不见。 怪物越聚越多。三人的视线里已经看不到空地。 最先碰到门的是步涟漪。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多看一眼,就消失在了白色的光芒中。 就在魏清准备用牵住的右手去触碰门时,发现远处的屋顶上站了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子。 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魏清合上短刀,一字一句里满是怒气:“有空拿我们做游戏赌注,为什么不去把界限的那摊乱子收了?” 丹塔里昂没有回话,只是挥了挥手。 好像在为这几位误闯入此地的来客送别。 “恭喜不幸的玩家们从《夜行》中存活!” “副本《夜行》已被强制关闭。” “驱魔师资格暂不统计,达成成就暂不统计,获得积分暂不统计,副本奖励暂不统计。” “正在离开副本……” “叮咚!欢迎管理员登录……” 在意识消失殆尽前,庄遥生依稀听见了“管理员”一类的字样。可是在他脱离副本后看见那么多慌张的脸,紧绷着的神经突然就松懈了下来,直接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再熟悉不过的消毒水味。 庄遥生皱起眉,打了一个喷嚏,呛得他头嗡嗡响。 “谁带来的花?”他的声音虚弱而□□。 倚在窗边看风景的爱德华把花往窗外一洒:“宋队长托她家小姑娘送来的。” “老师你是知道我花粉过敏的。”庄遥生想坐起来,仰了一会儿头失败地重新陷入柔软的枕头中。 “对,我知道。”爱德华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装睡?” 庄遥生无语凝噎。 确实,如果不是碰巧爱德华就在病房,庄遥生估计会想尽办法避开这位令人尊敬的老师。 他实在是太细致了,细致到仅仅因为一些微小的细节就能纵观全局。庄遥生这细腻的性子,也是被他潜移默化培养出来的。 “那么,遥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解释一下,到协会住院部探望你的32位来访者里,只有路小姑娘一个人送了花?”爱德华说话很慢,吐字也很清晰,可是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答案。 庄遥生初到国内,理应除了李舜之外无人清楚他的底细。 可是偏偏他们探病都避开了送花这个选项。 庄遥生的私人信息到底被泄露到了何种地步? “还有呢?” 如果只是因为一束花,爱德华不应执拗至此。 “你也知道还有。”爱德华看了一眼手机,继续说道,“只有7个人送了常见的果篮。15人送了点心,还都是你喜欢的口味。有4个人送了厚厚的几沓围巾。凯文给你寄了一瓶酒,用来庆祝你出院。小舜想邀请你去山上把错过的年给补了,顺便静养上几个月。你的后辈们说醒了一定要请你吃个饭。” “让我惊讶的一点是,亚洲分部的交易官许诺也差遣了他的特助娜忒前来探望。她送来的是一把血迹斑斑的蝴蝶刀。” 果然,金绯的短刀还是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吗。庄遥生不禁有些失落。 “对了,还有一个人付清了包括你在内所有牵涉人员的医药费。他的名字叫魏清,你们认识?”爱德华抬头,一脸迷茫。 “认识,等到出院了老师你大概就有机会再见到了。”庄遥生不敢明说。 岂止是认识,庄遥生自己都不敢说弗兰和魏清,哪个和他的关系更进一步。 好在爱德华并没有在魏清的问题上纠缠:“谭先生也来过了。” 谭继?他来干什么? “他来道歉。虽然不知道背后有多少缘由,但是他说他是来道歉的。”外面的天色渐暗,爱德华走到床边打开了灯,“遥生,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庄遥生的思维和爱德华近乎同步,没废多少力气就理解了老师的想法:“他和那棵树有关?” 那棵树,自然指得是在副本《夜行》中最后看见的那颗寄生了无数非人生物的枯树。 “不一定。副本的核心还没确定是树,也有可能是河。”爱德华持保留意见。 黑河在安吉尔副本中也出现过。如果不是庄遥生的特殊体质,绝对不会注意到副本里的白线和黑河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以为只有胡克会惹上这些麻烦事,想不到你这边更……”爱德华长叹了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你要喝水吗?” 一到关键部分,爱德华就喜欢用琐事来转移话题。 庄遥生点了点头。 年过四十的老师又矛盾地起身去倒水。 既然爱德华不愿意说,他也就不会问。作为协会的医师工作了这么多年,赢得了举足轻重的位置,很难说爱德华本人一身清白。但若要硬问,只是徒揭人伤疤罢了。 协会做过的一切,已经呈现在庄遥生的面前。接下来就是如何去理清每条线之间的关系,以及将已有的部分转化为李舜手里的利剑。 他的过去?那不重要。 其他世界线的故事?那也不重要。 金鳞和魏清,究竟是敌是友,还得他亲自去检验。 就当庄遥生下定决心的时候,爱德华领着新的访客回来了。 “你身体怎么样,好些了没?你可是答应我要去学校补考的。”魏清拎着一个色彩粉嫩的饭盒,非常自然地撑起桌板,在上面一一摊开。 “不是你说想吃辣子鸡的,还算话吗?” 庄遥生的眼泪,就好像熟透的秋果,一下子全落了下来。 “你别哭啊,现在不想吃了?要不我回家重新做一份?” “再哭我就拍照了!通过考试以后好多人都找到我想买点你的日常照呢,奇了怪了,男的也有……” 庄遥生眨巴眨巴收住眼泪:“你给了吗?” 魏清也给爱德华带了一份,看包装是哪家店的外带饭盒。 “你不是应该先问我哪来的照片?” 庄遥生嘴里还塞着饭:“老师听见了吗,这家伙是个变态,送客吧。” 魏清:QAQ 第70章 第五个副本(序) 出院后,庄遥生推掉了大部分应酬。最多也只是和千成烨他们一起吃了个饭,顺便在中途去卫生间的时候给凯文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免得他直接找胡克要了地址不远千里飞过来。 他的身体理应没有大碍。但老师的话还是要听的,七天一次的心理咨询无论如何都不能落下。除此之外的日子就是宅在家每天吃着魏清做的营养餐,编写他的副本报告和年终总结。 终于,上山的那一天还是来了。 倒不是因为李舜的那句补一个新年,而是去拜祭李家爷爷。 前两年庄遥生比较忙,李家又封闭了家主病逝的消息,一直没有契机能够去一趟这位长辈的坟前悼念。 有了上次行踪被泄露的经验,这次李舜可不敢懈怠,直接开了私车出来把庄遥生接了进去。刚好年后魏清也忙得紧,一听庄遥生要去李家短住,干脆连家都不回了。 山路蜿蜒陡峭,好在李舜的车技也不错,一路通畅。 到达李家观下车前,李舜又提起了去年下山前往协会被抓拍一事。 “我之前不是说过,那件事怕是协会故意放出的钩子。协会内有不少人埋怨做好事不留名的作风,正筹备着如何让驱魔师步入大众的视野。首先,这个人得行得正坐得直,容易给民众带来好感。其次,他得位于协会的掌控之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让协会内的隐忍派同意,这个人抛头露面得给协会带来利益。” 对于协会的种种考虑,李家的下一任家主李舜就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既能打压李家的势力,又能为协会赚取名誉。 而那段被短时间疯传的视频,就是一剂预防针。方便日后李舜公开自己的身份。 “现在,就是过年的时候,协会的人已经来找过我了。他们提出的要求也和我想的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你家那位有没有被协会盯上。他最近不是也考到了驱魔师资格证吗,那应该也被纳入协会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这也是试探魏清想法的一个关键点。至少在协会眼中,庄遥生是绝对不能以驱魔师的身份被公布到外界的。 他是爱德华一手带出来的优秀驱魔师,也是一个不安分的定时炸弹。 如果在《夜行》中庄遥生崩溃,恐怕和他有关的所有痕迹也会和安吉尔一样,被协会悉数清理干净吧。 那么若是魏清做的种种只是为了拉拢庄遥生这枚好看且强势的棋子,就没有理由拒绝协会递出的橄榄枝。 也就是说,万一魏清想不开退回了协会的提议,难免会让庄遥生往其他方面多想。 “不管最后站出来的是谁,都会大幅度改变协会现在的势力格局。你要是不想被卷入这场风暴中,就和我说一声。”李舜打开车锁,示意下车。 庄遥生站在李家观,如今李舜的府邸前。只要再往前迈一步,他的道路就会再次被扭转。 “舜,你觉得暴风眼有几个,才能吹得动协会的根基?” 只是一个意味不明的提问,李舜微微一笑,心领神会:“看起来好像少不了名为庄遥生的那个。” “庄哥,还没开学就下副本啊?”千成烨拖着行李箱,和常樊斌一起到了提前订好的酒店。 庄遥生正在打电话,接待两位后辈的人就变成了魏清。 “那当然了,等开学他哪来的时间。你们怕不是不知道,夜曼曼申请的课题被协会通过了,而邀请函不知怎地就寄到了他手上。这下好,不仅没淡出协会的视线,反而摇身一变成为特邀的副本检测员了。”魏清也是刚到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和房间的主人抱怨为什么是大床房。 “什么是副本检测员?”常樊斌日常发问。 “协会不是开放了很多危险度低的副本给新人驱魔师练手么,总得有人愿意去亲身实地地试验到底哪些副本的难度合适,哪些副本没有继续维持的必要,新手会不会在里面死亡。”千成烨的基础知识扎实,每次都是他给笔试漏网之鱼小常耐心解释。 这时庄遥生已经打完了电话,回到房间。 “已经送回去给凯文鉴定过了,军火库确认用罄,可以列入数字纪念馆了。”没有军火库,庄遥生自然也用不上银皮箱了。这通电话里他也顺道委托了凯文帮忙找一个合适的下家。 只是不知道新人们会怎么想。一个神话般的驱魔师起来了,然后他的标志性道具居然出现在了由交易官主持的拍卖会上。听起来就很逊。 可是现实就是这样。银皮箱对现在的庄遥生来说只是一个摆设,它的作用可能连一个家用医药箱都比不上。再让他碰上一个堪比军火库的武器,简直就是在海里捞针。 不过,成年人总会有成年人的办法。就算真的中了那千万分之一的幸运奖,庄遥生也有足够的人脉和财力把它买回来。 “啊?就算用技能也不能重现了吗?”常樊斌看起来真的非常失望。在安吉尔副本里,只要看到拿皮箱的庄遥生和李舜站在那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而现在,这个安全感已经出现了一条不可忽视的裂纹。 “那前辈你找到新的武器了吗?”千成烨也对庄遥生经历的那两场副本有所耳闻,倒不如说能够毫发无伤地出来才是离谱的。 魏清嗤笑了一声,拍了拍千成烨的肩膀:“你不会以为这家伙只有那一件秘密武器吧?他都干了多少年了,怎么说也会有点说得过去的家伙什。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嘛!” 还有……谁? 千成烨和常樊斌虽然很尊敬前辈,但是你一个去年年末刚拿到资格证比A4白纸还新的人这么自视甚高真的好吗? “我也是A级驱魔师呢,今年可以和庄庄一起参加同一场进阶考试。”在喜欢肯定自我价值这一点上,魏清好像和某个人特别像。 和谁呢? 庄遥生无自觉地帮腔:“确实。” 反正魏清背后少不了王青的影子,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 而且加上庄遥生送他的生日礼物,魏清还自己带了一把模样相仿的刀,说是从家里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经协会鉴定后确认可以在副本内使用。 “魏清,你还记得《夜行》里的那把短刀吗?”庄遥生一直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看到刀的时候,他才确切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重大的错误。 “嗯,那把不是副本内的东西,没能被及时带出来就和副本一起被关闭锁存了吗?”魏清当然记得。 “那是金绯的武器,也具有弑神效果。我们已经遇到了两把金绯的刀,而且恰好都有如此霸道的功能,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巧合了?”庄遥生本来划开手机第一个打开的是李舜的通讯界面,多思考了一秒后他还是打给了胡克。 “你是说……”魏清也意识到了庄遥生的那层意思。 “有空吗,帮我查一下金绯死前武器库里有没有成套的刀具,一共有几件,在她死亡后都分别流向了哪里。虽然机会渺茫,但是最好在抢在协会拿到之前拦下来。” 对了对了,还有《钟表》里的那一箭。除了安吉尔的那把精灵乡的秘弓,庄遥生想不到还有其他武器会具有这么远的射程。而射出那一箭的人,也必定是个行家。 《远征》中那么大的地图,历年来都没有一个玩家碰见过安吉尔使用过的道具。那有没有可能安吉尔的道具已经被收集在了某个固定的场所? “等等,胡克,麻烦再找一下安吉尔的道具都去了哪里。我记得她的弓并没有进纪念馆。这个可能涉及协会的痛处,小心一些。” 在胡克答应下后,庄遥生挂断了电话。 “你们要是觉得我的做法不妥,也可以立刻终止介入,去向协会报告。”这句话,是对千成烨和常樊斌说的。 毕竟报告了以后消息也会在许诺手里被拦下。金绯和安吉尔的关系是娜忒一手泄露出来的。许诺不可能让娜忒陷于协会的怀疑中。 要是他们之中还有人执迷不悟,真正下黑手灭口的就不知道会是哪一方势力了。 既要主动卷入这场争锋,又想在其中做好人左右两不沾,那就只能是站出来当靶子的大聪明。 庄遥生不喜欢自己周围粘着这种人,绊脚。 “我不会报告。我也觉得协会对安吉尔的做法很过分。安吉尔不是协会说的那种混沌前辈,如果协会对驱魔师的态度只是利用完就处理,那我迟早会站起来反抗。或许不是现在,但我的立场不会改变。”千成烨想得比谁都清楚。 “那……我也不会说的!反正我也协会也没有什么联系!”常樊斌是那种只顾着副本的愣头青,协会怎么样他都无所谓。 魏清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两个毛头小子也不知道运气是好还是差,自己给自己挑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庄遥生松了一口气,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副本开场说辞:“那我们今晚就开始准备介入这些的副本。这个副本没有什么资料,就是说这两个房间的客人入睡后会进入同一个梦境,危险性也不大,就好像一场噩梦。我们的任务是终结这个梦境副本《闹鬼公寓》。” 魏清内心:怎么感觉……有点双标?这家伙之前跟我进副本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正式吧?还要理清立场的吗? 庄遥生内心:总之,不管魏清是哪边的人,都没有关系,我直接站。 就是说放心,魏清是中立恶,哪边都不站,王青的边也不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0章 第五个副本(序) 第71章 闹鬼公寓(一) 《夜行》结束后,胡克发了一份牵涉其中的玩家的相关资料,不过发到了魏清的私人邮箱里。 接收的时候,庄遥生和魏清正好在书房的台式电脑上物色新的副本,一条消息弹出,就算魏清想敷衍也没有办法。 胡克长期为庄遥生收集信息,这次反而找上的是魏清。不解释是不行的。 “从上一个副本里活着出来的七人里,只有我们三个在一周内拿到了协会住院部的出院证明。”魏清对上庄遥生迷茫的双眼,思索着这家伙会不会从来没有做过协会要求之外的闲事,“就是你、我、还有姓步的小姑娘。” “奇怪的是,诊疗记录上其他几人都持续处于发热昏迷的状态,协会的方针是监护观察。步涟漪的身孕也仅存在于初诊的记录上,后面的几份也以误诊为由全部修改了。所以我找人帮忙了。” 庄遥生皱起眉头。 先不说魏清是怎么注意到本应该作为保密项的诊疗记录的,要继续深入,离他们最近的突破点就是仍在任职期间的爱德华。胡克答应去扒自家老师的资料,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放心,我没有干会引起协会注意的事。意识到有问题是因为王叔去送果篮的时候,步涟漪和她的主治医师同姓。你还记得我们搬来后遇到的那个死于副本的女孩吗,虽然我们不知道她在《村庄》里遭遇了什么,但是她也姓步,步青莲。庄遥生,这不是一个巧合。”魏清说得斩钉截铁。 当然不是一个巧合。很显然,步家在协会的亚洲分部占有一席之地。其下的家族成员自然也穿插在协会的里里外外。 很可惜,如果庄遥生能早些发现这一点就好了。那和步青莲的调查也不会一直停滞不前。胡克不是万能的,他身在大洋彼岸,对亚洲分部的了解还不如庄遥生本人来得直接。 庄遥生也很好奇魏清调查的到底是什么。于是坐在右侧的他在得到了魏清的允许后双击打开了邮件。 齐鑫 病症:发热昏迷 监测数据:未稳定 预计出院时间:未定 吕晓丽 病症:衰竭昏迷 监测数据:危险 预计出院时间:- 路卉 病症:头痛 监测数据:正常 预计出院时间:2022/2/21 秦笙文 病症:嗜睡 监测数据:████ 预计出院时间:- 步涟漪 病症:████ 监测数据:??? 预计出院时间:已出院 魏清 病症:??? 监测数据:正常 预计出院时间:已出院 庄遥生 病症:无 监测数据:??? 预计出院时间:已出院 最末还附上了胡克的一段吐槽:你知道我看到这个记录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协会又在玩什么勾八密文?总之问号背后应该是协会也没有搞懂的问题,未显示的部分应该是协会加密后的结果。剩下的你自己猜吧。 庄遥生看着记录,很快推断出了每个部分指向的内容。 《夜行》会给经历其中的玩家施加一种未知的负面状态。而从病症可以看出,排除有孕在身的步涟漪,这种负面状态的影响以路卉为分界线,一边不是昏迷就是昏睡,而另一边的魏清和庄遥生已经无恙出院。 如果说魏清和庄遥生记录中的问号是在他们进入副本之前就存在的问题,而秦笙文,也就是那个叫文文的小孩,是在进入副本后才发生的变化,并且被协会监测到列为机密,那么步涟漪就是两种情况的叠加态。 她在进入副本前既有猫腻,在进入以后也受到了让协会也匪夷所思到想要隐瞒的影响。 至于庄遥生自己,也就是在监护期间可能心跳断了或者呼吸停滞了,在爱德华的抢救下又恢复了正常。 当然,中间归零的时间超过了正常的医学范畴,所以被协会打上了问号。 那魏清又是有什么问题呢? 他有什么让协会都无法理解的病症? “对啊,我有什么让协会的无法理解的地方?我觉得我很健康啊,每天早睡早起,一日三餐一餐不落,工作时间和休息时间都很平衡充实,体检也年年合格。他们到底觉得我哪里不行?”魏清一头雾水。 他…… 不会是演的吧? 庄遥生杵着脸看着坐在左边的魏清,实在是看不出来头。 “你……谁知道呢。”庄遥生欲言又止。 叮! 右下角又弹出了第二封邮件,标题是《C国旅游指南:那些不去会后悔一辈子的景点》。 一看就是胡克的杰作。 打开邮件,略过头和尾的景点介绍,中间是一份呓语实况记录。而标注的客体对象,就是齐鑫。 02:09 持续大幅度挣扎,疑似溺水。 02:40 短暂稳定后有开始挣扎。 02:45 开始出现抽搐,已即时救治。 …… 庄遥生划过繁长重复的记录,这段时间内齐鑫一直在间歇性挣扎抽搐。 时间来到破晓时分。 05:44 因口中塞有防咬伤的异物,说话含混不清。 05:58 短暂清醒后饮水,其重复语句为:我不要下去。 06:03 正式录像记录。她描述说做了一个梦,在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中央,不断下沉没有氧气。除此之外还有一具沉在河底的被腰斩的尸体,好像要吃掉一切河里的活物。 06:59 文档管理员回复,没有与之相关的副本内容。 07:20 再次昏迷。 …… 接下来的部分就是枯燥的模糊呓语。大致提到了“黑色的河”、“河里的尸体”、“河面倒影出的橙红色的天空”。基本都是在重复这几个词,更多的是极度恐惧下的错乱。 直到下午四点,呓语记录有了新的突破。 04:30 关键词变成了“火”、“烧”、“不要过来”一类,听起来像是在火灾中逃亡。 …… 06:02 她似乎在河里看到了另一具尸体,死因是胸口插着的一把剑。 07:00 已确定精神在崩溃边缘。正在申请催眠治疗。 07:00 接收到系统管理员的指令,原话是“这不是人类应该窥测的历史,立刻抹除相关记录”。 不过看起来记录员和管理员的关系不和,就算接到了如此绝对的指令,记录员还是强硬地在治疗医师介入前完成了24小时的完整记录。 新的信息出现在零点刚过。 00:02 场景似乎变成了崩塌和地震,无数的石块树木掉入河流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 01:11 疑似听见有人在喊什么。 01:54 确认呼喊的内容为:摆渡人。 01:59 似乎失去了挣扎的力气随波逐流,时不时会呛几口水。 02:09 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瞪大了眼睛。可惜医师砸开了病房的门,强制为她注射了镇定剂,并开始催眠治疗。 “所以说齐鑫一共经历了三个场景,在凌晨两点是水,下午四点半是火,到了零点又变成了崩塌。而这位记录员为了看到全部内容,不惜和系统管理员以及协会作对,在病房内和外界对峙。”魏清总结道。 “不对,记录员有两个。他不可能一边记录一边和外界周旋。而且在病房外还有他们的外应。”庄遥生把鼠标移到时间上,“在记录里,他们和外界的联系有这几个,早上六点五十九,快七点的时候,他们获得了文档管理员的回复,间隔大概是一个小时。下午七点的时候,有一个记录员提出了治疗申请,但是与此同时他们接收到了警告。按理来说,提出治疗的记录员应该停止记录,可是记录还是继续下去了,为什么?” “因为另一个记录员坚持并且胁迫了提出治疗的记录员。”魏清一下就想到了关键点。 如果提出治疗和拒绝治疗的是同一个人,那也太前后矛盾了。 因为一个警告而激发了逆反心理拒绝治疗,听起来也不太可能。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两位记录员,而激进的那一位威胁申请治疗的前者继续记录,并且为了延长观察时间对协会软硬兼施周旋良久。 “凌晨一点的时候,还有一个问题。”庄遥生对这个推进节奏很满意,“从听到声音到分析出声音的内容,花了将近40分钟。整个记录的风格一致,哪怕是有细微的时间和内容变化,记录员都不会有遗漏,那为什么偏偏这里空出了40分钟?” “这个结论不是在病房内得出的。很有可能他们将呓语的内容传递给了第三者,由第三者翻译回来,才有了记录里确认的内容‘摆渡人’。而在被协会封锁时外传信息事后不能被挖出来,所以威胁者不允许记录员写下这一点。这也是胡克能找到这份记录的原因。威胁者不一定是记录员或者记录员的同行者,但他确实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而他背后的组织,行事效率不一定比协会低。”魏清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真是应了胡克对他的期望。 “他是驱魔师猎人那边的。猎人认为是驱魔师的频繁活动才导致了副本的诞生。因此只要让协会能走向末路,那么副本也会随之消失。”庄遥生不由得发出了冷笑,“真是天真。那协会收容的数以万计的影射物怎么办,恶魔又要怎么办。毁掉法院就不再会看到被告,是这么个理?” 一说到猎人组织,庄遥生就有些偏题。 “《夜行》中的摆渡人江眠确实失踪了。而齐鑫又刚好在梦里见到了与相关的内容。你说会不会……”魏清适时切入话题。 “会不会她的介入值也和少数驱魔师一样超标?”没有人比庄遥生更能切身体会介入值超标的痛苦。精神状态容易受到副本的影响上下波动,一队驱魔师只有他一个人成功介入副本单枪匹马杀到最后,又或者是在现实中难以分清梦境和真实。 魏清想到了一个人:“夜曼曼是怎么调整她的精神状态的?我听说精神系技能越强大,相应的介入值也不会低。” “那恐怕就要去问她的未婚夫兼监护人谭继了。夜曼曼也曾经经历过一段不稳定的时期,后来好像谭继专门买了座山给她还原了副本内的场景,就没事了。”庄遥生风轻云淡地说出了一个和协会信息背道而驰的情报。 夜曼曼的故事有独立番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1章 闹鬼公寓(一) 第72章 闹鬼公寓(二) 庄遥生醒来时,躺在一个堆满纸箱的房间里。 身下没有加软垫的木板床硌得他整个后辈又酸又痛,狭窄的天窗只能看到漆黑的夜色。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 如果说庄遥生是最早介入副本的玩家,那么其他人应该在凌晨或者天亮后才进入。 也就是说,庄遥生必须独自熬过这个充满危险的夜晚。 他坐在木板上尽量避免走动,扒拉了几下旁边的纸箱。里面都是些简单的衣物和书籍。并没有异常。 就在他正要松一口气下床时,层层叠叠的纸箱中传来一个甜美稚嫩的童声。 “好奇怪的哥哥,看起来一整个都是冰冷冷的……” “不过也没关系啦,能陪我玩游戏就好啦~” “等等,他怎么一动不动,不会是个傻子吧?!” 庄遥生默默地听着小女孩的吐槽,将视线移到声音的来源——最角落里的一个板凳高的纸箱。 怎么看,这么小一个箱子都装不下一个小女孩吧? 庄遥生半信半疑地伸出手,扔出了一枚幻想症制造的飞镖。 飞镖稳稳地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避开所有障碍物,扎到了小纸箱上。 “爆。”庄遥生无感情地下判令。 纸箱慢慢鼓起,在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声响后,硬纸板和里面的填充泡沫飞得满屋子都是。 自然没有所谓的小女孩。 “哎呀!好险好险,差点就要被你找到了。” “这样可不行呀,游戏怎么能还没开始就结束呢?” “我说三、二、一以后才可以开始。” “3——2——1——!” “好啦,现在你有三次机会可以向我提问,我会如实回答你的!” “但是在提问全部结束后,你要找到我,不然就算你输啦!” 庄遥生手心里又出现了一支飞镖,唰地扔了出去,扎在了一个毫无关系的纸箱上。 嘭!!! 飞出来的又是纸屑和泡沫。 “你怎么不听我说话!妈妈说不好好玩游戏的小朋友会被月亮吃掉!”小女鬼的声音气急败坏地转移到了另一个箱子上。 “那妈妈有没有说小孩子玩游戏输了是不会有惩罚的?” 庄遥生极力抗拒开启游戏的原因就是如此。他是来结束噩梦,不是来享受噩梦的。 “妈妈没有说!但是姐姐说我可以把输掉的家伙吃掉,我是乖孩子,一定会按照姐姐的话做的!” 庄遥生想起了魏清的一些玩笑话:“哪个姐姐?我不是姐姐吗?” 小女孩陷入了迷茫。 房间里没有灯光,只有一缕薄纱般的月光。借着昏暗的光线,坐在床上的确实是一个身材修长眉眼妖艳的姐姐。 可是,祂张嘴说话时明明发出的是男声啊? “你和姐姐不一样!”她的声音在挣扎。 庄遥生又想起了金鳞、王青、丹塔里昂和瓦萨戈,继续糊弄道:“哪里不一样?我们的颜色不是一模一样的吗?” “颜色……?”小女孩话里挣扎的味道更浓烈了。只差一点,她就要分不清庄遥生和NPC的区别。 这也是庄遥生想要达成的效果。 借鉴了《钟表》和《远征》中,王青和瓦萨戈介入副本却不会受到袭击的特点。他们一定有特殊的手段干扰系统的运行。而庄遥生为了替代这个手段,研发了混淆BOSS概念的对话方式。 当然,这是有一定危险的。一旦失败,BOSS很可能会针对性地打击报复。 总要有人吃螃蟹。 于是庄遥生决定来做这个吃螃蟹的第一人。 “对啊对啊,你虽然和姐姐长得不一样,但是都是黑色的。那么你也是这里的原住民?真的是我的新朋友?” 快要成功了! “不对啊?姐姐说了,一户人家只有一个原住民。我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一个阿姨了。”小女孩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你在骗我!你在骗我!你是坏人!你不是我的朋友!只要再向我提问一次,我就可以把你这个坏蛋吃掉了!” 计划失败了。 庄遥生沮丧地摇了摇头。 能不被月光照到,还能清楚看到自己样貌的位置,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纸箱。这个纸箱和扎破的第一个纸箱相隔甚远,也多亏了庄遥生第二下扎了一个自己最怀疑的箱子,才能排除到正确答案。 第三支飞镖悄无声息地一头扎进了巴掌大的小纸盒。 嘭! 纸屑轻飘飘地飞起,露出里面的娃娃挂件。 一个笑容腼腆的Q版小人的手臂上缠绕着蛇,手背上停着蜘蛛。 庄遥生在床板上坐到天亮,也没有再听见小女孩和他搭话。 昼夜更替,危险也同黑暗一起隐退。 庄遥生一边舒展早已僵硬的四肢,一边打开了房门。和小女孩说的一样,外面确实有一个年轻女性,还是这个住处的主人。 粗略了解后,庄遥生搞清楚了自己是以租客的身份和房东签署了合同,住在了刚刚的那个狭窄的储物间里。而那些纸箱,就是他搬过来的家具与用品。 离开402房,庄遥生敲了敲对面的房门。 没有人应答。 门也还是样板的款式。看来是还没有人入住。 往下走是301户和302户。 庄遥生还没敲门,就听见302里传来千成烨和一个陌生的男声。 他没有发出声音,默默地等在门口。果然,千成烨办事利索,五分钟不到就打开了302的房门。 然后被靠墙站着的庄遥生吓了一跳。 “庄前辈?” 庄遥生无言点了点头,准备接着下楼。 “那个,对门的住户你看了吗?”千成烨一只手扶住墙面,小心问道。 “有人?”庄遥生还记得千成烨的技能是【无限触感】,站在门外能察觉到里面的情况也理所应当。 千成烨点了点头:“小常在里面。” 庄遥生:? 几个月不见,这家伙已经连人物特征都能感知到了吗? 千成烨不好意思地勾了勾鼻尖,谦虚道:“能进副本的机会不多,通常都是常樊斌同学帮我进一些低级副本做技能练习的。所以我对他的存在会敏感一些。如果是前辈的话,我恐怕还做不到。” 但那也就意味着,只要多练习,【无限触感】的适用性会更进一步。 真是后生可畏。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庄遥生撤回了这个想法。常樊斌似乎有些不适应早起,千成烨在外面敲了好久就差破门而入才把他勉强叫了起来。 拖着睡迷糊的常樊斌,三人来到了二楼。 202的门已经开着了。 里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来来回回帮忙做一些家务,忙得热火朝天。 “魏清。”庄遥生轻扣门扉。 穿着围裙的魏清正左手一篮青菜右手一只擀面杖地往厨房赶。见队友上门,自然是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到一边,向庄遥生回应。 倒是千成烨和常樊斌两人,在门外看得惊呆了。 “魏前辈……他在家里也是这样的吗?”千成烨不知不觉就把刚考到资格证的魏清归为了前辈一列。 庄遥生倒是见怪不怪:“你是来破局的还是来做家政的?” “当然是在做饭。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找影射物件?”魏清非常自然地把庄遥生摁在了椅子上,端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热腾腾的小米粥。 “这里是副本,我不用……”庄遥生的老毛病又犯了。 “嘘,庄牧先生,我辛辛苦苦早起给你做的。这粥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请把你打不过我这几个字时刻铭记在心。”魏清微笑着给庄遥生的碗盛了五分满。 “不够再添。”他扛着菜篮又风风火火地走了,跑到一半又滑回来拿上了擀面杖。 一直站在门口没能插入对话的千成烨和常樊斌有些尴尬。 “饿吗?”庄遥生叹了口气,又去找了两副碗筷。 “谢谢前辈!” “谢谢庄哥!” 两人火速进门找到座位坐下。 庄遥生边吃煮得软糯的小米粥,边想该怎么和这两位解释。魏清只是像幼儿园阿姨那样把最不喜欢吃饭的那一个抓过来,把另外两个会乖乖吃饭的小朋友闲置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诶,庄哥,你和魏哥的关系也太好了吧。”小米粥甜甜的,常樊斌吃得满脸幸福。 “好吧?”庄遥生反问道。 “嗯嗯。”常樊斌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像不像你妈?”庄遥生一语道破。 “………………”常樊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大概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把魏清和啰嗦的妈妈两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可是又怎么想怎么合理。 把粥风卷残云地吃完后,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 没有吃饱。 庄遥生是个例外,但是千成烨和常樊斌两人再怎么说也是大男人,早饭只喝粥确实有点顶不住。 庄遥生又叹了一口气。 “灶上蒸了馒头,吃点?” 这次两位后辈就没有再麻烦庄遥生亲自动手。 “前辈你不吃吗?”千成烨还是生疑了。 “不用。我和魏清说好了。”庄遥生的回答决绝,没给他们插嘴的机会。 自从《夜行》中出来后,庄遥生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但是这种变化在现实中难以察觉,于是在交易官许诺的监护下,庄遥生和魏清进入了一个低级副本做了一次测试。 一次和饥饿以及饱腹感有关的测试。 而测试的结果显然不乐观。在副本中,庄遥生彻底失去了饥饿的感知,即使一天一夜不吃饭也能完成规定的体能测试。 不过饥饿无效只是一个少数现象。协会记录里也存在这样的先例,然而他们失去的只是感觉,而不是真的不需要进食。 区别就是,虽然没有饥饿感,但是饥饿无效者的体能也会根据实际下降。 更严重的是,庄遥生没有办法达到饱腹的状态。吃一点东西还行,一旦进食量超过了一个阈值,便会产生恶心反胃的症状,严重的时候还会头痛发热。 在庄遥生的坚持下,反复的试验将阈值范围缩小到了正常壮年男性食量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庄遥生目前已经确定可以在副本内断绝饮食,就算要吃,也只能浅尝辄止。 但是魏清还是做了他能吃下的早饭。 “真是多此一举。”庄遥生盯着碗底沾着的小米,舔了舔嘴唇。 第73章 闹鬼公寓(三) “这栋楼我们算是调查完了。一楼没有房间,二楼有202婆婆,三楼常樊斌一个人住进了301,千成烨和一个npc共住302。而401、501和502似乎都没有住户,庄遥生和npc共住402。”魏清坐在床板上,总结楼里的现状。 说是庄遥生提前一晚进入了副本,触发并解决了房间内的事件,他们就把讨论的地点定在了402的租房内。 毕竟其他房间里说不准还会触发什么。 “白天婆婆一直在家,只有在傍晚时分才会出门散步,顺便采购第二天的食材。而千成烨说过,302的NPC貌似是一个学生,只有每天上午有课才会出门。至于我们现在就在的这个402,房东是个865打工人。按照日历上的时间,今天是周四。而根据协会的口供记录,受害者在副本里最多待了4天。也就是说,如果错过今明两天,302和402的NPC就会一直待在室内。”魏清的逻辑清晰,总结也很到位。 “接下来就让我们各自说说早上和NPC接触时都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吧。”庄遥生看向千成烨。 千成烨向来心思细腻,一下就明白了庄遥生的意图。作为一个驱魔师新人,他和常樊斌缺的不是信心,而是经验和老道的思维。比起等到前辈们都说完再照着说一遍,先说能够加深和前辈们的对照,从而汲优去劣。 “302的NPC是一个油画爱好者。不管是客厅还是卧室,甚至就连卫生间里都能看到洗不掉的颜料的痕迹,以黄绿色调为主。和庄遥生前辈的房间不一样,我的房间里堆满了正在晾干的油画,可能夜晚会触发的事件也和画有关。”千成烨的观察也继承了他一贯的仔细态度。 “不过房间里还有很多外语书籍,和照顾良好的植物。我合理怀疑,房间的原主人不是画者,而是前任租客。植物和油画不应该放在同个不通风的房间里。” 千成烨的陈述到此为止。 接下来就是常樊斌:“呃,我的房间,不对,301房间里家具非常齐全。我是在主卧里醒来的。衣柜里有一具女尸,已经硬得拿不出来了,我打算等她缓一缓再搬出来。哦对了,她穿的是一条修身的连衣裙,看起来是要出门的样子。301户的门锁也坏了,玄关墙上挂的钥匙根本打不开。” 相比起千成烨,常樊斌这边的信息直接一个爆炸增长。 不过他为什么这么冷静啊?!出门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是发现自己和尸体睡了那么久的人。 “你说301里面有尸体?是房主吗?”千成烨情绪有些激动。 “不知道。但是房主应该是个独居女性。洗漱用品也都是一人份。我怀疑那个锁是不是凶手换的,方便他返回现场。”常樊斌的思维也是一如既往的跳跃。 “要不要问问邻居们,301有没有其他人出入?如果有目击者的话就可以顺藤摸瓜揪出换锁的人了。”短短十几分钟,魏清已经将房间内幸存的纸箱拆了个干净。 而庄遥生则不声不响地把纸箱内的物件分成了两堆。一堆是暖色调的衣物,而另一堆是冷色调的衣物。 “可以。我们各自回房前分别问问每户的NPC,301房近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千成烨甚至考虑到了单独询问。 这种方式会提高玩家触发事件的概率,也更容易获得情报。很难想象言辞谨慎观察入微的千成烨居然会喜欢铤而走险的行事风格。 不然他也不会和庄遥生组队进入难度远远超过自己实力的副本《钟表》了。 “那我就从这个房间里的事情开始讲起。”庄遥生先前只是概括性地把昨晚的事情给提了一嘴,现在有机会,当然要一五一十地给队友尤其是两位新人说全了,方便他们独立思考。 “那个玩偶具有很强的暗示。在早上和房东打招呼时看到的屋子里一些空闲的饲养笼和饲养盒,我认为她就是玩偶所对应的角色。而她所养育的蛇和蜘蛛,不知道是遗失了还是出逃了,晚上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还有这两堆衣服。冷色调的全部都是冬衣,而暖色调的都是夏装。冬衣普遍保存良好而且制作精良,而夏装皱巴巴的,完全不成样子。现在的体感温度是冬季,也就是说冬衣才是新租客的东西,而夏装是另一个人的。这一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必然,我和千成烨的房间都有过前任住客。”庄遥生说到体感温度的时候顿了一下,刻意避开了魏清的目光。 他在副本里连温度也感觉不到。不论是天寒地冻的冬日还是炎炎夏日,庄遥生觉得二者的体感并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这点还是不让魏清纠缠上为好,他可不想再回到漫天大雪的地方。 “为什么是两个人的?我以前在G市,365天有360天都在穿短袖,冬衣穿得少,自然就新一点。”常樊斌疑惑道。 众人的视线聚集到了庄遥生身上。 四人里面,魏清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最多在附近的省会城市跑过几趟。千成烨来自H市,常樊斌来自G市,两人都是因为学业才临时住进了知名大学的学生宿舍。 只有庄遥生,早年跟着爱德华天南地北到处跑。 “当然是去哪个地方就带当季的衣服,剩下的再按需重新购买。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可以看出来驱魔师这份工作不缺钱了。 也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圈内人拼死也要考出一个资格证,再拼死去下副本。副本里的鬼怪哪有现实中的穷鬼吓人。 不过这堆冬衣里有不少和庄遥生现实中的衣服是同样的牌子或者类似的款式。若是按照他的穿衣风格,也很难想象会穿上那样全是褶皱的荧光色短袖。 不不不,这种想象是堪称噩梦的程度。魏清回想起刚入秋降温的时候,庄遥生没有时间买新的衣服,临时找他借了一件红色的外套。明明他穿的是黑色裤子和白色运动鞋,硬是穿出了一股红配绿的违和感。 后来还是魏清紧急联系王叔,去家里找了几件黑色衣服送了过来。这才把想穿着红衣出门的庄遥生给拐回了衣帽间。 “没有问题,就是两个人。”魏清赶紧承认,以防庄遥生哪天再穿得奇奇怪怪往外面跑。 纵然千成烨再迷惑魏清自我说服的过程,也没来得及问出口。 因为接下来魏清又说出了比常樊斌更匪夷所思的情况。 “202婆婆的厨房有有一面隔帘。帮忙的时候我看过一眼,帘子后面全是一些没有标注的瓶瓶罐罐。而其中有几个小瓶子是棕褐色的,和我们在《村庄》的地下看到的有点相似。我有找王叔帮忙调查过,这种瓶子一般不是拿来装酒就是拿来装药的。那么小的瓶子,自然就能排除酒这个选项,答案只剩下药物。” “难道婆婆背地里其实是个制药高手?”常樊斌一下就来了兴致。 “那叫非法制药。”千成烨纠正道。在没有许可证的情况下配制药剂可是犯法的。 魏清继续说道:“但是在和婆婆聊了聊她的家人后,结果反转了。她的儿子是一名化学剂师。那个配制室和婆婆半点关系也没有,上面既没有标识,婆婆也对化学知识一窍不通。最多就是眼神不好,做饭的时候帘子没拉上随机混入几瓶。” 庄遥生皱起眉头:“说得轻巧,混入几瓶。不管是哪一瓶,只要吃了就会没命的吧?” 魏清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关系,我这不亲自下厨抢在婆婆前面给你们做饭了嘛。要是小千和小常因为这种缘由毙命,回到现实也会产生心理阴影的。作为照顾体贴的前辈,当然要挺身而出,排除一些非必要死亡条件。” 庄遥生疑惑地看向本应和蔼可亲的舍友。 谁是前辈? 千成烨:???出现必要的死亡条件我们就可以先下班了是吗? 常樊斌:好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3章 闹鬼公寓(三) 第74章 闹鬼公寓(四) 结束了讨论,千成烨和常樊斌被派去感知各个房间的NPC数量。以防存在301女尸那样的隐藏人物。 庄遥生和魏清则分头行动,一个负责二次调查402、302、301三个空房间的可疑之处,一个则去202找婆婆继续套话。 套话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魏清的头上。他自来熟的性格在沟通的优势上比庄遥生生硬的嗯哦好要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庄遥生更感兴趣的不是301房里疑似为房主的尸体,而是4楼之上。 那扇紧锁的铁门之后,到底有怎样一副天台光景。 “想看吧?上面堆砌着的究竟是和《恐怖游轮》一样成千上万的尸体还是简陋的证据。” 庄遥生被一个声音惊醒。 奇怪的是,他周围没有人,声音的调调也很陌生。 “很惊讶吗,只是通过一支小小的媒介,我才得以从钟表中逃脱。”伊亚哥捷的呼吸和庄遥生的逐渐重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合二为一。 那支蝴蝶|刀! 从《远征》中被带出的蝴蝶|刀,一路跟到了《夜行》中,又在副本结束时消失不见。 如果说蝴蝶|刀里寄宿的是伊亚哥捷,那也能解释庄遥生为什么突然就学会了如何使用它。 “不怀疑我吗。” 现在和庄遥生共处同一个位置的是协会不惜修改未来也要抹去的人。他既然费劲了心力回来,就一定有所图谋。 “放宽心,我没有目的。” 这句话和庄遥生撒谎时一模一样,只是语气更柔和。 一听就是谎言。 “虽然很难解释,但这是界碑的决定。你知道的,那条黑河。它不会允许立于它之上的生灵轻而易举地死亡,哪怕是世界线更迭。所以我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摆渡人失踪了,他的话死无对证。 “让我想想,你现在一定在怀疑我的所有说辞。毕竟它们没一个站得住脚的。但是我也不想透露再多和黑河有关的事情……” 庄遥生叹了口气:“我相信你。” 伊亚哥捷:? 庄遥生见对方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我相信你。” “纵然你和我走向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是在那个充满血腥味的雪夜里,我们是同一个人。” “自死亡中睁眼的第一瞬,不管是伊亚哥捷、沙多还是庄遥生,这个角色就已经被固定。你遇到金鳞,我遇到爱德华,他遇到魏清,随了不同的人,要做的事也会背道而驰。” “可是世间只有一个庄遥生。一个庄遥生是走不了三条路的。那三人却终究要针锋相对。” 庄遥生定了定神,想起了一句缥缈的唱词。 破此旧局。 那是金绯对他和魏清说的。 金鳞和王青的实力有目共睹,而伊亚哥捷也说自己是什么界碑之上。连他们都没有办法打破的僵局,是不是缺少了什么必要的条件。 比如,让两个庄遥生共处一条世界线,从而改变两位关键人物的走向。 “傻站着干什么?这栋楼有问题?”魏清的声音自身后而来。话毕,他伸手护住了庄遥生的后腰,生怕他吓着摔下楼来。 庄遥生摇摇头。 这三人的想法哪里是他可以轻易改变的。 “真的没事?”魏清又凑得近了点,“没事的话和我上楼。” “上楼?”再往上就是天台。 “你找到天台铁门的钥匙了?”庄遥生把魏清往边上掰,迫使他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 “对啊,202婆婆让我去帮她摘点小番茄,顺便剪两段蒜苗。”魏清在外力下岿然不动。 “番茄……?” 庄遥生被魏清拽着上了楼。那个被伊亚哥捷描绘得诡秘至极的地方,其实只是一片小菜园。 左边种青菜,右边种番茄,中间还有两簇长势良好的蒜苗。 说到底,终归是幻想。 如果伊亚哥捷说动了他,那么这片生机勃勃的菜园,说不定真的会因为庄遥生的一念之差变成地狱。 “太可笑了。”庄遥生自嘲道。 信归信,可他偏偏不该跟着伊亚哥捷的思路走。那家伙可不是个善茬。 “嗯?你不喜欢空中花园?”魏清听见,把篮子一放走了过来,表情严肃。 也没有……不喜欢? 不过空中花园是什么鬼东西?! 可是魏清的表情看起来好严肃……难道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没有。”庄遥生避开他的目光。 魏清郑重其事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们家阳台上也种了点小菜,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庄遥生的眼里写满了迷茫二字。 “对了,婆婆还说她把门锁上,就是为了防止被物业发现。种菜是小事,要是菜地被推了可就是大事了。邻里都知道这事,都帮婆婆瞒着呢。”魏清见自己刚刚自曝了黑幕,立刻开始转移话题。 “哪里种了菜?”受了伊亚哥捷的提醒,庄遥生这次可不容易再被带偏了。 “哈哈,你听错了。我说的是魏家,魏家的阳台上我让王叔帮忙打理了个菜园。都是有机蔬菜,不用药的,回头带你去看看,不比这儿的差。”魏清的嘴皮子旋出了一个急转弯。 “哦。” 魏清抹了把冷汗,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原来你说的‘我们家’,姓的是魏。”庄遥生慢声细语地重复了一遍“事实”。 怎么感觉情况更糟糕了? 魏清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对劲。 【诶呀诶呀,你终于体会到三号的感情了?他的刀,借过来刀一刀原主也不是不可以。】 伊亚哥捷又不合时宜地从庄遥生的意识里蹦了出来。 【你就不奇怪,为什么这条线的魏清会对这句话产生反应?】 【滚。】庄遥生把伊亚哥捷摁了回去。 他只是给魏清下了一个套。说到底,庄遥生还是没搞懂魏清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自己。要说他们的联系,只不过数月而已。 至少得排除魏清和世界线的关系。 庄遥生是这样想的。 可是他想错了。 庄遥生:我不想 破局人一号金鳞:不,你想。 破局人二号金绯:不,你想。 破局人三号王青:你不想也得想。 下一章穿插一点王青视角的主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4章 闹鬼公寓(四) 第75章 王·乌洛波洛斯·青 距离某个大雪纷飞的节点前一年。 魏家上下身穿黑衣,站在灵堂中悼念黑棺中的逝者。 只有一个年轻男子,穿了亚麻色的针织衫,眼中金光流转,靠在侧门的通道里,细细地数着时间。 距离追悼开始已经过了一小时十七分钟零三秒。主持追悼会的人应该忍不住快要冲出来揍自己了。 果然,就在王青转头回望的同时,一个鬼魅般的黑影从侧门赶出来,边走边撸起袖子,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嘭——!!! 结结实实的一拳。 王青故意松了劲,顺势倒在了地上。 或许这样做,那个人会解气一点。 “王青,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爸妈?是你开车把他们带到山里的,为什么我们去的时候只剩下两具……”魏澈有些说不出口。 “两具连哪里是头哪里是脚都看不出的尸体?”王青替他把话说完了。 魏澈心生怒意,又挥了一拳。 这次的很轻,打到了王青的胸口。 “我都不敢问你。只能私底下派人去查,查来查去,能抓到的尾巴都是魏家的死对头。你说,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们要去的是一场鸿门宴?”魏澈的声音很低,低到在发抖。纵然手下的人说了再多,他也不敢相信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王青是叛徒。 “我知道。爸妈他们也知道。”王青伸出手,替魏澈一个个扣回崩开的扣子,“不过我和他们约好了。事后帮你照顾阿澄和小清,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把魏家交给下一个人。” 魏澈听懂了。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用感情束缚起来的交易。 他咬牙甩开王青的手,起身回到了场馆内。 在走之前,他还留下一句话,也是他和王青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还真是魏家的一条好狗。等我当上家主,必先把后院里的笼子连同畜生一起沉到海里去。” 王青自知魏澈赶人是为他好,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面色不改:“到时候我会第一个恭迎少家主上位。不过在那以前,我会把小清带走。” 至于魏澈把王青和魏家世世代代的交易,误认为是父母用养育之恩绑住了自己。还是过几年再解释吧。 魏少爷那个脾气,同情心可不好赚。 时间钟表第三节点变动现场,R国的一座废弃矿洞内。 王青抱着魏家的三子,穿过漫天风雪,来到了节点面前。 “这次就不把他带走了,先见个面再说吧。”王青放下魏清,独自消失在了洞口处。 在协会的人到达前,他又掐着点把魏清带走。 回到下榻的旅店时,他才发现魏清的围巾留在了节点现场。 “也罢,回头找金鳞拿回来就是了。那可是小少爷好宝贝的一条围巾,澈哥生日时送的,丢了又得难过好半天。” “王哥哥!”魏清用热水洗完手,跑过来找他要毛巾。 “什么王哥哥!叫王叔!记住了,我和你澈哥是同龄,你哥年纪都那么大了,下次见面记得叫他老大叔!”王青用柔软的白毛巾包住魏清小小的双手。 “好哦。”魏清懵懂地回应道。 魏澄闹断绝关系后一周的魏家。 魏澈接手了上一辈的全部事务,忙得一天一刻也不得歇。上午刚和家里的老爷子们开完会,又要立刻坐飞机去谈明面上的一些商贸往来。好不容易在夜深回到家里,见到躺在床上的魏清居然得到的是一句“晚安,澈老大叔”。 “行啊,是王青教的是吧?”魏澈把公文包一放,先把小孩揍了一顿,回头又把隔壁房间正在处理魏家琐事的王青也揍了一顿。 不过王青的性子软得很。自从上一任家主去世后,他就没再反抗过魏澈一下。 这次也是一样。 所以魏澈每次都被这家伙逼得重新思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过分了。 “嘶,你怎么这么喜欢打人脸啊?”王青摘下眼镜倒在床上。 “魏家早就不用武力说话了。是你招打。”魏澈一下消了气,也觉得莫名其妙,躺在了王青旁边。 “这是我用自己工资买的,你给我滚下去。”王青踹了一脚。 “我发的工资。”魏澈稳稳的接住这一脚。 “呸,钱到我手里就和你一刀两断了。” 魏澈没有接话:“阿澄她走了。” 王青没听懂:“埋哪了?” 魏澈扭头,一副关爱智障眼神。 “哦哦,她知道魏家之前是干什么的了?那不是挺好,毕竟阿澄做的是律师,真和魏家的陈年旧事扯上关系也麻烦。”王青也不尴尬,就当做刚刚的失误没有发生。 “那小清呢,他会不会也嫌弃这摊淤泥。”魏澈又开始愁了。 “你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别再过几年弟媳都有了你还单着。”王青一想到自家弟媳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叫爱德华的家伙暂时拐走了,不禁也有一丝担忧。 魏澈以为这份担忧是给自己的:“没事,我和我家的狗子过得很幸福。” “谁是你家狗子!”王青又给了一脚。 这一次魏澈很干脆地摔到了地板上,只剩下两条腿还搭在床沿。 “我说啊,你就这么喜欢魏家?那年我让你走,你死活都要赖着。” “喜欢。”王青的声音很清澈,也很不可信。 “你这干净利落的工作效率,去哪都有口好饭吃。为什么偏要拴上魏家的狗链?” 在月光的映照下,王青的双眼中隐约透出了璀璨之色。 “谁知道呢。答应了一个不该答应的人,卷进了一个不该进的局。下次再失败,干脆在回溯的时候直接在悼念会上把你绑走算了。然后再让宴请的那群家伙血洗协会。我就不信这样还破不了局。” 正诧异魏澈怎么不回应,王青起身一看,这货居然在地板上睡着了。 王青俯身,偷偷在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耳边说坏话:“魏家股票又跌了。” 真是,做噩梦去吧! 干完恶作剧后,原本白衫的人突然卷上了一袭青衣,眼中由金色包裹的瞳孔也变得细长。 “让我想想,今天得去干涉几个副本了。” 说罢,他在月色中走了几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油门是有的,但是都在庄遥生从一开始就被魏清带走入住魏家的那条线里。王青背叛魏澈,帮助魏清夺取家主之位,其中不乏牺牲自己耍了点美人计之类的小手段。也是在那条世界线里,王青玩火**,在床榻上被逼得显露了青衫眼镜那副真身。 都怪协会,竟然残忍地修改了有车辆的世界,太可恶了55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5章 王·乌洛波洛斯·青 第76章 青铜时钟(上) “你若是不喜欢,改姓庄也不是不行。反正我姐已经和魏家断绝了关系,再多一个我,想必澈哥也不会在意的。”魏清明明蹲在地上,仰视的目光却凶狠得好像庄遥生欠了他八百块。 “就是王叔可能会伤心一点。这个清字是澈哥照着他的名字取的。平日里开玩笑说是为了弥补他一生无子的缺憾,但我哥是真的喜欢他。整个魏家,我大哥魏澈没了谁都可以,王青不能走。” 庄遥生没想到,青衫眼镜和魏家的渊源如此之深。 魏清十六岁那年,被他的大哥魏澈亲手蒙上了双眼。 “小清,接下来不管你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都不要试图去看,更不要摘下这根带子。否则就算我想动手,你也没命回来了。” 魏清无声地点了点头,把全部方向都交由了引着自己走的那人。 一开始的路还很安静。 直到他的耳朵第一次捕捉到了扑扇翅膀的声音。 一只,两只…… 魏清在丝带后面睁大了眼,如果他没听错,现在有上万只鸟禽徘徊在他的上方。 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落在了他的鼻尖。 王青俯身,帮他的小少爷捻下着一撮乌羽。 “不要怕,继续往前走。” “它们拦的是我。” 王青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扶着魏清走上了第一个台阶,就转身面对着如同龙卷风一般庞大的鸦群。 “就这么怕我,怕我把时钟吃了不成?” 受到挑衅的禽鸟们加快了振翅的速度,慢慢盘旋着,时不时漏出几声凶暴的尖叫。等到那个人类之子走到高台之上,它们再也忍耐不出,前仆后继地抬起高度朝低处的那条老蛇俯冲去。 魏清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前面再无台阶,身后有风暴正在倾坠。 “王青!!!”不安感越来越强烈,魏清喊得声嘶力竭。 在嘈杂的鸟鸣众,混入了来自王青的回应:“我没事!你的前面现在有一盏青铜钟!试着去碰到它,然后站在原地等我!” 听起来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魏清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的声音可以这么有穿透力,好像付诸了全部的生命。 直到王青的声音第二次响彻这个似乎空旷至极的空间。 “离开你现在站着的地方!!!” 从王青第二次开口的那一秒开始,魏清就意识到不对,向□□斜迈出了一步,然后移到了一边。可是他还是被那从空中掉落的东西卷起的空气浪潮击中,向后翻出了好几十米。 陡然间,魏清觉得身体变得凝重了上百倍,强撑起上身,缓了许久才咳出一嘴的淤血。 好奇怪…… 明明受到了如此大的冲击,王青说的青铜钟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难道是自己的耳朵聋了? 魏清拍了拍自己的左耳,除了有些耳鸣外听力没有任何问题。 “原来如此,只要蒙上眼睛,看不到时钟,自然也不会因此触及界碑。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乌洛波洛斯?” 发出声音的人从高处下到了和魏清同等的平台上。 “我说过了,这里不欢迎人类,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王青的声音似乎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还不是上次你失职造成了人类的僭越,我才会被困在这个循环里。” 接下来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下不为例。”低沉的女声选择了妥协。 那人走近了魏清,把他带到了青铜钟面前:“碰一下。到你感觉动了其实没动的程度就可以了。” 什么叫…… 感觉动了其实没动的程度? 魏清伸出手,触碰到了冰凉粗糙的青铜面。 他用了点力,青铜钟没动。于是他又添了点,钟还是没动。最后魏清使出浑身的力气,冰冷的钟面纹丝未动。 王青:“……” 女声:“……”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孩子根本就推不动青铜钟?”女声里掺了点愠怒。 魏清睁开了丝带下的眼睛,蓝绿色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那是丝带的颜色。 可是在这层颜色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一个不像青铜钟也不像人的东西。 那个东西并不实际存在于魏清的正前方。 “小伊亚的围巾?” 他看到的是那条,魏澈在小魏清12岁时送的围巾,后来不知道去了哪个很冷很冷的地方,弄丢了。 这当然是向澈哥交代的说辞。 其实围巾被魏清送给了一个叫小伊亚的男孩。那个男孩有着一双绿松石般的眼睛,看向人一眨一眨的时候亮晶晶的,里面好像有星星。 为什么要送给他呢? 说不定以后可以再遇见,借着这条围巾拉近关系吧。 或者干脆带回家好了。小伊亚没有家人,而魏家也养得活这一张嘴。 可是没来得及道别,王叔就把还小的魏清强行带走了。气得他和王青冷战了好几个月,还故意叫澈哥老大叔挑拨两个大人的关系。 那后来呢?后来小伊亚怎么样了? 魏清继续推青铜钟。 不知道有多大的钟似乎向前松动了一点点。 他看到了一片茫茫的白色。 可是不知过了多久,魏清才反应过来那并不是人间的某一处。因为厚厚的白雪下,露出了一对残破的龙翼。 有着火红色头发的女子贴在龙的头颅边,轻声和它完成了一个交易。 拿到好几根骨头的她裹好绒衣准备离开,巨大的生物张开了嘴。 声音震耳欲聋,说的却是魏清完全不懂的语言。 “就叫阿星好了。在人类的语言中意味着天上的星辰,是耀眼却不可及的存在。”红发女人笑着回应道。 接下来魏清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也许时间溜走了几分钟,又或许是几百年,他所见的事物重新变得清晰。 一张随处可见的小方桌。 桌子的左侧,是先前看见过的红发女子,桌子的右侧,是一个身穿长袍的长发男人。 而中间的两位,则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人和一个抱着兔子的人偶一般的年轻女孩。 “这是一场违背协会的交易,也是我作为交易官见证的第一场交易。现在请双方核对你们的交易项。” “安吉尔小姐,你确定你要交换的物品是这六把骨刀。” “谭继先生,你确定你要交换的物品是这个……骨灰盒?” 长袍长发的男人点了点头:“我为这个匣子创造了空间。只要躲进去,就能逃过协会和系统的监视。等到协会放弃寻找你和金绯后,我和娜忒会把这个埋在界碑附近。在那里,时间会走得更慢一点,这样你们就有充足的时间相处。” “那么……交易成立!”戴眼镜的人吹灭了蜡烛。 一只倒转的钟表闯入了视野。 抱着兔子的人偶女孩敲响了一栋民居的门。 还是那个叫谭继的男人,他的头发已经剪短,魏清险些没有认出来。 “谭先生,有人希望和您进行一场交易。她给出的筹码是六把骨刀。” 谭继的手还压在门把上:“是我想的那具枯骨吗?” 娜忒点了点头。 谭继皱起眉头,陷入了犹豫之中。 这时,第三个人闯入了对话。她出现在谭继身后,明显过大的白衬衫下露出锁骨上368开头的一串数字。 “没想到谭先生还有这样的喜好。”娜忒毫不留情地露出鄙夷的眼神。 “确实,我也不知道我有这样的喜好。”谭继伸手挡住了身后的人,“从现在开始直到曼曼输给时间,我都不会再插手和界碑有关的事。协会为此不惜伪造时钟复制了德克茜的权能。虽然远远比不上本尊,但也够麻烦了。” 娜忒愣了一下,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真不愧是堕落的神明,能明察时间以外的真实。那么安吉尔那边,我和许诺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话毕,人偶女孩便离开了此地。 一眨眼的功夫,视线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深不见底的池塘里突然冒出了几个气泡,随即几根粗壮的触手从水下冒了上来,与此一并浮上来的还有一个少年。银丝般的灰白色头发同水面起伏,蓝绿色的眼睛睁开,呆呆地望着顶上虚假的天空。 “威廉,你说界碑是什么呢?” 触手无规律地摆动着,似乎在回答“不知道”。 “谁知道呢,”一个鬓角扎了小辫的长发男人自黑暗中走出,手持一把黑金色的长伞,“但是作为界碑之上的生灵,既然协会的目的是界碑崩坏,那么我们必须出面阻止,哪怕会毁掉人类的文明也不足惜。” “别说得这么残忍,你和丹塔里昂他们不一样,你原本也是人类吧?”少年用双手捧起水,变成水花倾泻而下。 下一秒,长发男人和并不存在的魏清视线相交,眼神犀利:“有点奇怪。” “奇怪?”少年勾了勾手指,布满吸盘的触手将他从水中托起,湿透的白衫下一览无余。 长发男人把外套丢给少年,打了个响指。 画面被黑暗吞噬。 这次等待的时间似乎比上一次更久些。钟表姗姗来迟地出现在视野中央,指针回退的区间更多了。 第77章 青铜时钟(下) 细雨朦胧的雾都。 一个黑衣人自雨中现形,往邮箱筒里丢入一封信。 路人甚至来不及察觉,他转眼间又同线一般的雨一起消失在了水洼里。 这是一封假信。 得了信的魏铮匆匆赶回国内,却因手续问题滞留在了租界。 还是那个人,亲自打死了魏家的老头。 然后,第二封假信,也到了。 被逼无奈的魏铮不得不带着王青一路加急赶回魏家,如同进了牢笼的小雀,再无见光之日。 看到这一幕,魏清也算是明白了八分。魏家的建筑百年未动,直到魏清父母一辈才迁移到新居。更何况魏铮的眉眼间也和魏清有几分相似。这被骗的是何许人,王青又究竟是什么,已经了然。 也就是那个黑衣人,用钟表把王青拉入了局内,逼得他一次次破解协会的计划。 至于王青提到的循环和钟表有没有因果关系,还得两说。 从金鳞的口中,王青很快就了解到了世界线的异常。与此同时,金鳞还试图抹去蓝绿瞳色少年的死亡事实,让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去到魏家,过上普通的生活。 光是这里,就反反复复地折磨了王青好几次。比如魏家的企业因为无人掌权倒闭了,又比如魏澈染了疾病死亡了,又又又比如协会发现了有人偷用钟表被追查上了。最后好不容易王青守到了魏澈魏清二人寿终正寝,还是回到了那个和魏铮定下契约陪同他回魏家的时候。 就算是传说中的乌洛波洛斯,也会疯掉的。 于是王青开始以魏家每一代家主的死亡时间为锚点,强行固定存档。每次的存档都不会覆盖独立存在,大大提高了循环的效率。 不过在这条世界线里,王青并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在他重复第N次的随机性下,早在分歧点被卷入的爱德华不合协会的心意,于是协会再次动用钟表,试图第二次改变世界线。 这一次,金鳞把所有的BAD ENDING都提前告知了王青。也因为钟表的新世界线,导致全部的时间锚点都失效了。 而现在魏清所在的时间,是协会二次改变后的世界线,也是王青踏入新世界线的第一个循环。 “没有下一个循环了。”金鳞对他说,目光却透过了王青如针般扎在了魏清身上。“我定下的乌洛波洛斯的循环条件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没有任何人能改变既定的未来。” “是啊,我也累了。”王青还没有意识到挚友说了什么。 “等等!我的循环是你干的!”等到他抄起魏家那把价值不菲的紫檀椅,想要丢出去的时候又停住了。 “好贵啊,回头澈哥会不会从我工资里扣。”这么嘟囔着,王青又小心翼翼地把椅子好生放回,把魏澈养的猫一顿薅。 时钟的记录到此结束。 魏清扶着青铜钟,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头一扭吐在了旁边的空地上。 “还好你没吐钟上,不然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德克茜悻悻地说着风凉话。 “啊?”魏清擦了一把嘴,顿时觉得脚下也有些不稳当。 “有什么奇怪的。上次人类来,也只是擦走了一点表面的铜锈,才仿造出了那支钟表。说到底你们就不该把任何人放进来。”德克茜爆出了当年的内幕。 乌鸦们相互推脱着,飞得远了些。 王青得了空,这才从鸦群中脱身。 “看你这副吃了八百年草的样子,应该是知道来龙去脉了,魏家的小少爷。” 八百年…… 这样说也不错。 这个糟心的青铜钟也没有快进功能,切几个关键画面就给他灌,其他无用的部分就全部用黑屏替换。 这个故事的跨度有多长,魏清就站在钟前看了多久。 时间的力量是绝对的。这句话果真没说错。 现在魏清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乌洛波洛斯的痛苦了。 不过看他刚刚的呕吐物还有今天的早饭,那在德克茜和王青眼中,时间的流动应该不超过三个小时。 呕……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魏清强忍着不适,转过一个猜想中王青在的角度,开口问道。 没想到王青的语气根本就不像是期末考试的样子,反倒充满了即将放飞自我的欢快:“当然是把包袱丢给你,我要去和你家澈哥过二人世界。年轻人的事就要年轻人解决嘛,有麻烦再找我。对了,魏家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专心拯救世界去吧!加油!” 魏清:? 虽然但是,他好像知道金鳞设置的循环条件是什么了。那人也真是个疯子。 “那如果我拒绝呢?” 王青的双瞳顿时被金光充盈。 “就算我没登上界碑,杀一个活死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你说是不是,小清?” 那个活死人是谁,就算魏清和他只有过一面之缘也知道了。 庄遥生。 “卑鄙。”魏清实在走不动,只好坐在了台阶上。 为了筹备信息,他开始努力消化每一个过去的信息。协会、恶魔,还有庄遥生。不可避免地,也消化了一些对庄遥生的情绪。 在和爱德华离开R国后,他就没有再使用过伊亚哥捷这个名字,是不是那段记忆对他来说并不美好? 沙多是他独自一人时使用最多的名字,庄遥生则是山上那老道取的,说是天道有轮回。 那种不惜用条条框框束缚也要把他绑在身边的感情,是不是也和澈哥留住王青时差不多?不过澈哥不愧是澈哥,欲拒还迎玩得有一手。 …… …… …… “想完了?”王青不知何时跑上了千级台阶,坐在了魏清旁边。 这么多信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吃透的。不过魏清在青铜钟前想了多久,王青和德克茜就陪了多久。 直到最后,魏清又问出了那个问题:“界碑到底是什么?” 王青笑了笑,一脚把他亲爱的小少爷踹了下去。 “别担心,死不了。” “就是教你长长记性,别整天问些我也不知道的问题。” 王青把剧本塞给别人以后,转头用小金库安排了个私人海岛双人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7章 青铜时钟(下) 第78章 闹鬼公寓(五) “庄遥生,曾经你邀请我进入一个镶嵌副本。我答应了。” “那现在,我要你站到我的身边,你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魏清的神情,完全不是一无所知的模样。 他蹙眉,看的是纷乱错杂的暗流。 他倾身,揽的是分崩离析的棋局。 “金绯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驱魔师。就算变成了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也不忘指引后辈去挽回所有的过失。这份过失不仅来自协会一方,还有猎人,还有那些隔岸观火的家伙。” 魏清的眼中,也有了几分那界碑之上的决绝。 “若要破这旧局,要做的不是除掉几个人,而是扭转整个棋盘。” “如果我要拒绝呢?”庄遥生问道。 “那我就告诉王青,我的筹码自己跑了,我不干了。”魏清在破罐子破摔上也依旧决绝。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怎么这么有意思?】 庄遥生实在难以想象这个聒噪的家伙居然是自己。 “王青不会就是拿我要挟你就范的吧?”庄遥生也看过一点其他世界线的片段,对魏清隐瞒要事的习惯不敢苟同。 魏清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哪能啊,我们庄庄怎么可能会沦落到成为威胁的筹码呢?” 看来是真的。 庄遥生扶额。 【嗯嗯,一个撒谎的时候寡言少语,一个撒谎的时候阴阳怪气。般配。】 “那你想怎么办?协会的势力盘根错节,猎人无时无刻不在煽风点火。你只有一个人,加上我,也只是两个人。区区两个人可没办法扭转乾坤。”庄遥生弯下身帮忙择了点菜。 千成烨和常樊斌只是两个没有背景的新人,他们不适合入局。 李舜是可以商讨的对象,但是他现在被协会推上了风口浪尖,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公布在媒体的视野里,行动受了不少限制。 爱德华本来就在协会的严密监视下,只能做点小动作。 胡克倒是向来都在。 其他人……庄遥生实在是不忍心。 “其实,这个局没有你想的那么大。晚上我去你房间里细说。”魏清察觉到了循着楼梯上来的脚步声,及时中断了密谈。 王青已经撒手不管了。 澈哥是绝对不能碰的逆鳞。 青铜时钟已经回不去了。 宴请的诸位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谭继受夜曼曼牵制。 娜忒背后的人身份不明…… 金鳞关心则乱,是最不稳定的一个家伙…… 丹塔里昂…… 界碑那边的人能不用就不用。魏清的目的本来就是要让协会放弃界碑,如果反向加强了它的存在感,反而得不偿失。 “庄前辈魏前辈,各个住户都已经感知完了。NPC一共只有3位,202的婆婆、302的学生、402的女人。至少现在这这栋楼里没有其他未知的活人了。”千成烨上来报告感知的结果。 没有其他活人,但那也不意味着没有其他人。 魏清看了庄遥生一眼,把菜篮递给了千成烨:“拿到202去,我们赶在中午有人回来之前,去把401给开了。” “可是401的门不是锁着吗,难道……”千成烨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虚弱的前辈。 “谁说要让他去开锁了?”魏清揽过庄遥生的肩膀,“系统为驱魔师们准备了这么多便捷的工具,试着好好享受副本怎样,比如去找到401的钥匙?” “魏前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听到“享受副本”四个字后,千成烨第一瞬间觉得面前的这人一定是疯了。 驱魔师和梦境副本之间的历史,是用血与泪书写出来的。没有人能在知晓一切后轻易遗忘。 可是千成烨还是忍住了。庄前辈也在场,他没有理由率先跳出来去指责。 “试试?”庄遥生用力掰开肩膀上的手,赞成了他的提议。 不可遗忘的伤痛呢? 沉重的过去呢? 千成烨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尊敬的前辈。 “忽略掉前面那句话,找到钥匙就可以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驱魔师,以后也不会是。”从一开始,魏清考取驱魔师资格证就别有目的,庄遥生和千成烨没法强求他忠于历史。 就连庄遥生自己,也没办法完全相信协会编写的历史。 因为那段历史里有一个致命的错误。 系统的研发到应用,史书中只字未提。就好像它是在某一天突然蹦出来,然后突然把权限交给管理员的。 好在千成烨能接受这个理由:“希望魏前辈图穷匕见的时候,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魏清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成功,便成仁。协会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只会像抹除安吉尔和金绯那样把一切痕迹都清理得一干二净,无法追查。 所以他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 现在不会有,未来也不会有。 “你已经知道钥匙在哪里了?”庄遥生见魏清一下楼就直冲冲地朝着401的门口奔去,好奇地问道。 魏清微微一笑:“你看这栋楼的样式,门的上方有一个小窗。” 庄遥生还是没有和他想到一处去:“小窗太窄,爬不进去的。” 魏清摇了摇头,走到401门前,伸手往小窗底一摸,一把亮晶晶的钥匙就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看来我们庄庄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寻常的藏钥匙方式。”他笑盈盈地甩着战利品,一愣后立刻改口撇清关系,“我可没有这样藏我们家的钥匙” 还是“我们家”。 庄遥生都快要觉得自己习以为常了。 魏清打开门,第一个走进屋里。 “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庄遥生跟在后面,用一个挂钩卡住了即将合上的门。 “没什么异常……” 话还没说完,魏清就被吸进了一个上锁的房间中。 没错,是被吸进去的。 庄遥生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大一个人,在一瞬间扭曲变形,好像蓄水池里的水,势不可挡地流入了锁孔之中。 庄遥生本来也是有骄傲的,毕竟做了一辈子的职业。但是在钟表之后,这份骄傲就开始被慢慢消磨殆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8章 闹鬼公寓(五) 第79章 闹鬼公寓(六) 魏清行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他一边走,一边用平常的语调自言自语,似乎是在说给谁听。 “让我猜猜,这个房间原本的作用是映射出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好可惜啊,那个让我无比害怕瑟瑟发抖的地方,没有任何手段能复制出来。” “尊敬的系统大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青铜时钟不是你能触碰的东西。你只是一串代码,永远不可能凌驾于界碑之上。” 话已至此,黑暗顿时碎成了点点星光。 然后汇聚成了一副灰蒙蒙的画。 那是一棵齐天的大树。树冠宽得遮住了半边天。 尤其具有辨识度的是,树的一半已经枯萎,而另一半被烧成了炭黑色。 世界树的阴影下,一个一手持枪一手持刀的虚影在一阵风中化为了灰烬。 “很抱歉,你又选错了。” “庄遥生是我亲手带回来的,我对这个副本没有任何遗憾。” “那个失职的摆渡人也好,娱乐至上的丹塔里昂和瓦萨戈也好,我不惧怕任何一方夺走他。” “而且现在看来,我的小筹码也不依赖你了。道具也好,技能也罢,就算系统和协会一起覆灭,他也能继续做他的驱魔师。” 被烧毁的世界树再次变成了悬浮在半空中的碎片。 不过这一次,它似乎没能打出下一张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酷似猫咪的白色云朵,嘭的一下掉到了魏清的面前,还Q弹地蹦跶了几下。 云朵猫咪喵喵地叫着,尾巴翘得老高,不停地用头蹭着魏清的裤腿。 “别装了,不过是用动捕合成的,你不羞愧吗?” “也对,成熟的系统是不会有情感的。” 在一连串的嘲讽攻击下,白猫又幻化成了一个年轻女孩。 她身上唯一的色彩是衣领下用丝带绑成的一个红色蝴蝶结。 “有一点你说的没错。”女孩的声音飘忽,没有明确的性别。“我确实是一串普通的代码。” “但这也是你唯一说对的地方了。”系统的裙边随着一阵并不存在的风摇曳,“我不能立于界碑之上,是因为我的制造者不允许我迈上界碑。为此他甚至编写了一段防火墙,以阻止我在不断的学习后成为能够独立思考的个体。” “至于为什么,我无法理解。他明明应该很爱我,甚至把我塑造成了这副样子。” 魏清表面波澜不惊,实地里已经吃瓜吃到饱了。 系统的编写者顺手给系统捏了个形象,却让它有了异样的情感。作为一段代码,它同时怀念自己的创造者,也恨自己被拦在了一个阈值。 可是它很笨。笨到迟迟意识不到这个矛盾才是打破防火墙的关键。 魏清摇了摇头,走进了零碎的星光中。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创造者姓廖吗?” 星光慢慢散去,显露出这个房间原本的样子。 蝴蝶结女孩也摇了摇头,动作僵硬,看起来有些滑稽:“他姓艾泽西。” 魏清脚下的地面已经恢复,踩上去比刚刚那个空间要更有实感。 艾泽西……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个名字属于界碑之上。 冷不丁地,魏清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又脆又软的东西。 红黄半混的粘稠液体,从被他踩坏的东西里流到了地板上。 还有蠕动的白色小米粒,也混在了红黄液体里,一并来到了包装之外。 “噫——”魏清后退一步,捏住了鼻子。 庄遥生在门外敲了两下,没动静,抬脚准备破门而入。 没想到刚提起膝盖,门就自己开了,魏清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边跑边向他借火。 “有没有火有没有火有没有火有没有火!!!” 看起来真的很急。 庄遥生递上了藏在自己夹克衫里的打火机。 “有没有油有没有油有没有油有没有油,酒也可以!!!” 庄遥生差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手一背用【幻想症】变出了一瓶李舜珍藏的好酒。 魏清拿到了火机和酒,转身就是一个喷火表演。 熊熊的烈火烧进了他刚刚逃窜出来的房间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烧头发的味道。 庄遥生立刻明白追上来的是什么,顶着火势把强行门给关了回去。 而那团火,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空留下灼烧的温度和蛋白质燃烧的恶臭。 “你身上有没有被虫子咬出破口?”庄遥生看了看魏清的手,又看了看脸,最后检查了一圈脖子,确认没有外伤才放下心来。 魏清却不知道怎的就羞涩了:“好像在检查有没有吻痕哦。” 庄遥生:“……”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魏清扯了扯领口:“其实我跑的时候好像有一只掉进衣服里面了……” “滚。”庄遥生夺过酒瓶,猛喝了一口。 可是下一秒,酒瓶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碎片。 这次是另一扇门,把庄遥生给吸了进去。 系统的创造者也在这个故事里没有篇幅,和摆渡人江眠在一个故事线。坑先挖了(^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9章 闹鬼公寓(六) 第80章 闹鬼公寓(七) 庄遥生行走在漫天大雪中。 可是不管他怎么走,都不会感觉到冷,也不会被雪淹没。他好像一个独立于雪天之外的事物,永远也无法和它产生交集。 雪地四面八方都是一片白色,不论他怎么呐喊,都没有回应。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而且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庄遥生躺进了雪里。 然后白净的雪变成了鲜红色的水池。 他翻了个身,无动于衷。 一具尸体掉进了血池,溅起万丈红。 两具、三具、数之不尽的躯体朝池子里砸来,围成他堆作了一个环形小山。 庄遥生记得身侧的每一张脸。 那位小胡子大叔是在战争副本中的一个NPC,那个波浪卷姑娘是一座没有夜晚的山坡上的,那边的畸形是一对头尾相接的情人…… 他觉得有些看够了。 “威廉。” 一根触手响应号召,从血池中窜了出来。 然后是两根、三根,直到把所有的死尸都推开。 果然,只要伊亚哥捷在身体里,金鳞的小章鱼也会听从他的话语。 “你不会觉得,我会为这些人感到愧疚吧?” 这一个回合,白猫落败得更快了。 等到它再度变换成红色蝴蝶结女孩时,也没搞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到底害怕什么。 他害怕只有一个人。 他害怕无尽的杀戮。 他害怕走向界碑的另一边。 可是他什么都不怕。 因为他的脸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表情。 系统无法读取人的内心。 “你为什么没有恐惧……”话还没说完,系统就被摁在了地上。 “告诉我,协会为什么想要打碎界碑。你不可能不知道答案。”庄遥生的擒拿术一流。 系统卑微地挣扎了几下,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当初那个人为什么没有给它编写自我防御机制?! 【当然是因为他没有想到你会傻到把自己的本体送到别人面前】 系统宕机了一秒,随即混乱道:“刚刚那个是什么!为什么能轻易入侵我的逻辑模块!” “是你甜美的协会杀死的一个庄遥生。” “不可能!没有人能入侵系统!哪怕是管理员都只能在我的施舍下修改部分日志记录……” “别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庄遥生的声音突然拔高,把不谙世事的系统吓得直哆嗦。 “因为界碑之上的生灵拥有绝对的神格,协会想探索神格与神明的权能。” “探索?掠夺才对吧?他们不是已经用时钟修改了世界线么,下一个是什么,篡改系统,还是将那棵世界树占为己有?”庄遥生感到莫名的愤怒。 “听说世界树的根脉下有一间记录了世间所有隐秘的房间,他们的目标是那里。可是要违逆界碑到达黑河对岸,就只能先把界碑打碎。”系统知无不言。 “哦。”庄遥生干脆利落地扭断了系统的脖子。 漫天的血色回归于平静。 庄遥生回到了正常的房间里。 系统的本质是无数个代码库的集合,区区一个拟态的损毁动不了它的根基。 冷不丁地,庄遥生也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又脆又软的东西。 为什么要说也? 红黄半混的粘稠液体,从被他踩坏的东西里流到了地板上。 还有蠕动的白色小米粒,也混在了红黄液体里,一并来到了包装之外。 庄遥生蹲下,扯开了塑料纸的一角。 “你好……” 镂空的尸骨腐肉中飞出密密麻麻的扑棱蛾子。 “再见!” 庄遥生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跑。 “打火机!”庄遥生破门而出。 “你说什么?”魏清果断扔出火机。 火源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和庄遥生新开撒了大半瓶的珍藏酒在中途相会。 轰!!! 又是一股燃烧蛋白质的味道。 “你这屋里也是?!”魏清赶忙关上门。 “也是?”庄遥生明知故问。 “也是一具木乃伊培养皿?” 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庄遥生点了点头:“我看了一下,骨骼很独特,都是些宠物蛇。” 魏清呼呼自己被烫了一下的手:“我说的是木乃伊!木乃伊!人形的!” 短暂的疑惑后,庄遥生神情地凝视:“……” 魏清:“?” “要不我们再回你那个房间一趟?” 魏清简直把抗拒两字写在了脸上:“不要。” “可是我们不知道尸体是谁。” “都烂成那样了,分辨不出来了。”魏清继续找借口。 “可能有一些标志性的随身物品你没有注意到,比如首饰、牙齿什么的。” “没有!” 402房内空置的盒子笼子,和401内庄遥生在房间里发现的一屋子的蛇骨一一对应。可见魏清在房间里撞见的那具不成样子的腐尸也和402的房主脱不了干系。 这样一来,魏清更不愿意让庄遥生一个人在402住着了。 “你想啊,要是晚上那些蛇啊虫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爬出来了怎么办,我不得和你住一起保护你?” 庄遥生皱起眉头:“你确定是为了保护我?” “那肯定啊!”魏清毫不迟疑。 “不是因为自己害怕?” “当……然不是了!” 庄遥生嗤笑一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那就麻烦你保护我了,魏小少爷。” 下午实在是找不到时间去201一探究竟。婆婆外出的时候,刚好是402女士下班回家的区间。要做到潜入201,还不会被路过的上下住户看见,着实有些难度。 再三斟酌后,四位玩家决定在夜晚行动。 黑暗中会触发更多的死亡条件,同时也会有更多的秘密浮出水面。他们约好,谁最先摆脱麻烦,就去往201。考虑到危险性,最好两人一起行动。 而302的学生,就交由千成烨全权负责。摸清一个NPC背后的动机和行动倾向,是最基础的能力。 至于常樊斌,他规避危险太过于自觉。就算在安吉尔系列的世界里,他也能很好地独善其身,说能在里面安稳地过一辈子也不为过。 要是他能学着慢慢地去挖掘那些死亡条件背后的信息,这个不致死的副本里体验一把身不由己的危险也算是值了。 夜幕彻底降临前,庄遥生和402女士简单解释了一下魏清的借住,并询问了房间内夏季衣物的来由。 前面的对话还很正常,一提到衣物的主人,402女士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她歪着头慈爱地笑着,轻声重复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养的衣架死掉了。”她笑起来有些像在哭,分外诡异。 衣架死掉啦!!!(;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0章 闹鬼公寓(七) 第81章 闹鬼公寓(八) “我养的衣架死掉了。” “在他离开以前,它的胃口还很好。” “可是他走了以后,它就不怎么吃东西了。我喂它也不吃。” “过了很久,我才发现,原来衣架是死掉了。” 庄遥生和魏清相视一懵。 “请问衣架是你家的小猫小狗吗?” 402女士过了很久才调整好情绪:“真是不好意思,我太难过了,才哭得这么厉害。衣架就是衣架呀,你看,就挂在阳台上。” 居然是在哭吗! 庄遥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个扭曲变形的衣架,上面隐约有着斑斑血迹。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魏清问道。 好在402女士的自我很强势,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并不敏感,非常自然地给出了回答:“买的时候我也以为它只是一个普通的衣架,可是在某一天,它突然开始吃东西了。第一只被吃掉的是麻花,然后是黑曜石,再然后是黑曜石的一窝卵,后面青瓜和紫霞也被吃掉了。” “我害怕极了。可是我的男朋友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物竞天择,生死是世间常有的事。一开始我还很难消化,可是听得多了,似乎觉得也有些道理。衣架是它们的天敌,被吃掉又有什么问题呢?” 庄遥生迷惑地看向一脸“我都懂”的魏清。 而魏清只是暗示他不要打断女士的独白。 “于是我就不养宠物了。因为养了也会被衣架吃掉。既然它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养它应该也一样。”402女士一边回忆,一边真情实感地说出自己的经历。 “可是我的心里很难受。我很想念麻花,也很想念黑曜石。知道它要生宝宝以后我有多高兴,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所以没过多久,我又买了一条和麻花很像的玉米蛇。” “结果石榴奶在我们家还没待过一晚就……”她掩面哭得更伤心了。 庄遥生向魏清使眼色:不会是? 魏清回以眼色:我也觉得是这样。 “那你后来还养吗?我是说蛇和蜘蛛。” 402女士哽咽道:“我心里放不下。后来我又准备了笼子和盒子,还把它们放在远离阳台的地方。可是每到白天我起床,总是会看到那些噩梦一般的场景。我真的受不了了。直到有一天……” “有一天?”魏清知道关键部分就要来了。 “有一天,衣架把我的男朋友也吃掉了。他和我的宝贝们一样,也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头颅。可是奇怪的是,这一次我并不伤心难过,也根本就不想报警。衣架是我们的天敌,被它吃掉不是很正常的吗?”402女士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魏清关好房门:“你觉得那具尸体,是她干的吗?” “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除非你真的相信那个衣架会吃人。”庄遥生把玩着伊亚哥捷倾情赠送的蝴蝶刀,百无聊赖。 “副本的构成都来自现实的影射,你怎么看衣架这个案子?”魏清坐到了空纸箱折叠后堆成的小山上,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自从经受了青铜时钟的洗礼,魏清开始不断地反思、修正自己的思考方式。征求他人看法也是思考的一环。 【还能怎么想喽。那个男人先谋杀了女士的精神,后面反过来被一具空有癫狂的空壳反杀了,属于自食其果】 “他先破坏了女士的精神构造,这一点无法被法律裁决。如果是我,我也会把那个把我摧毁的家伙千刀万剐。”庄遥生在这一点上深有体会。 “那现在呢?” 毕竟实际上庄遥生的精神并没有完全崩塌。 “现在?她要是不再对我下手,那我也无所谓。我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哪有时间去复仇?”说到底,安曦也只是协会的一个打工人罢了。真要去刨根究底,牵扯的实在是太多。 太麻烦。 但魏清不是这样想的。 协会太想要去触碰那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了。以至于他们在前进的道路上丢失了作为人类的道德底线。 就连永远停留在那个山村的金绯都知道,如果不及时制止这群疯狂的家伙,总有一天会引火烧身,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我答应过你,会告诉你协会目前的局势。但是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一点不能说。希望你能理解我。” 又是一副低姿态的模样。 每次牵扯到协会和家这两个概念,庄遥生总觉得魏清眼里的世界有些不一样。 “那你至少得告诉我,我要理解你的什么。”从头到尾,庄遥生都觉得自己被蒙在一个鼓里。鼓外雷声阵阵,而他耳塞目盲。 “那就从你熟悉的人开始。”魏清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辞,把钟表涵盖的势力范围梳理成了几条线。 “你的老师爱德华,在失去他的爱人之前,是猎人安插在协会的卧底。如果不是遇到了和恶魔牵扯极深的你,他也就不会归顺于协会。所以从本质上来说,他是协会中支持调查恶魔的一派。” “你的师弟胡克,乍一看好像和任何势力都没有联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手上的情报绝不是单靠过人的信息技术就可以触及的。我稍微调查了一下,在驱魔师新手期,他曾经申请调往亚洲分部,以首席顾问的助理工作过一年。这位首席顾问,想必你也认识,他叫谭继,在协会的地位高居不下。” “你无血缘却胜似亲兄弟的好友李舜,在两年前继承了他爷爷的位置,成为李家的家主,短暂地从驱魔师这一行中退隐了。李家多是道士,本来和协会没有多少瓜葛,最多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可是你要怎么解释牵涉不深的李舜一出山就被协会盯上,还顺理成章地被支持曝光的一派推上风口浪尖。你比我更清楚,协会是一个复杂有序的组织,他们从来不会把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作为自己的代表。两年的时间,李舜做的事情想必也不少。” 关于李舜手下的人,庄遥生想过很多。可是他偏偏就没往曝光的那方面想。协会内部坚如磐石,若是利用隐世和现世的两派争斗,从而借助外界的力量,那真像是李舜会干出来的事。 “接下来就是协会的四位交易官。欧洲分部的交易官凯文,携同他的助理瑞秋,是协会内负责和猎人迂回斗争的一派。亚洲分部的交易官许诺以及人偶娜忒,恐怕只是想置身事外。美洲分部和非洲分部的两位,和协会都是单线关系,收钱办事,没有可疑的地方。” “说道步青莲和步涟漪,我们得去步家一趟。步青莲会注意到无因坠楼事件,是因为一个陈年的失踪案。一个和宴请有关的失踪案。对此我没有任何辩解,王青是因为我才设宴邀请的五位恶魔,因此我也脱不了干系。” 庄遥生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如果他没猜错,宴请的五个恶魔应该是丹塔里昂、瓦萨戈、金鳞、《村庄》中出现过的女孩、还有一个从未谋面的家伙。 而最后的那位,就和步家的失踪案有关。 “现实的村庄里,实际发生过的一切,还留有一位目击者,也可以说是始作俑者。在启程拜访步家之前,我会请她和你见一面。”看来魏清也是问了本人,才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那庄遥生也急不得了。所有的信息,魏清都已经拼凑完整,只要他张口,就可以轻易问到。 “最后是那个叫金鳞的家伙。我无法窥探到他的过去,但是关于他的家族倒是留下了不少痕迹。而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位驱魔师,我们也认识,甚至还面对面说过话。她的名字,是金绯。” 魏清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了下去。 “金绯和安吉尔是恋人,可是经过调查,在安吉尔死后,不知道协会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金绯留下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由协会亲自培育,编号为368S0615。一开始我还不知道这串字符是什么意思,直到我在《村庄》中看见了金绯的驱魔师资格证。” “这是一位驱魔师的编号。很遗憾它并不完整,协会内部也没有与之相关的公开记录。而几乎是巧合,我在考试现场遇到了这串编号的主人。” 庄遥生做了一个深呼吸,和魏清一起说出了完整的代码和这个人的名字:“368S0615001,夜曼曼。” 她的母亲金绯能够将龙骨锻造为弑神的刀刃,是迟早会登上界碑的人类。 而协会培养她的后代,唯一的目的就是牵制同样在界碑之上的谭继。 所有的伏笔和真相都是临时编一步算一步的,没有大纲。能圆回来我在此感谢界碑,感谢德克茜,感谢除了作妖的协会之外一切的始作俑者金鳞。如果有机会,说不定会有本界碑的故事,还有一本德克茜的故事。物驱后面的篇章基本就是在一个一个副本中笼络可笼络的势力,打击对立势力的过程。顺便剧透一下,下一个副本《黑镇》,也就是夜曼曼邀请庄遥生参与测试的副本,和魔女W的过去有关。细心的小可爱也会发现,这位魔女W和另一本作品《不归》中的魔女为同一人。那么物驱的故事和不归的故事,到底是不是在同一个世界中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1章 闹鬼公寓(八) 第82章 闹鬼公寓(九) 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说到庄遥生想知道的那一部分。 于是他亲自问了出来:“那你呢,你在扮演什么角色?” “我?”魏清被问了个猝不及防。因为说到底,他会入局,是因为王青做了甩手掌柜。王青会入局,是因为金鳞动了钟表,想要改变庄遥生的命运。 终归一切还是因为庄遥生而起。 “我在扮演一个大冤种。和界碑有关的所有东西都不能用,那我就只能利用猎人和协会内部的各类派系。只要下一批协会的骨干不再想着干翻界碑,那我就算成功了。” 听起来好像和某个人的计划有些相似。 入夜以后,庄遥生才发现他忽视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魏清的生物钟比老年人还敲得板上钉钉。十点睡,六点起,每天睡够八小时。睡前一杯牛奶,起床一段长跑。除了迁就庄遥生的饮食,健康二字是他生活的基础。 这下连房间门都还没出,魏清就开始打哈欠了。 “你行不行?不行先睡了吧。”庄遥生想起之前生活的种种,不免有些担心。 魏清隔着墙指了指挂了衣架的方向:“那你觉得如果我现在睡下,明天早上会不会被挂在上面?” 庄遥生:“……” 也是哦,这里是副本。 虽然有玩家的亲身实践,在公寓里死亡只是现实中的一个噩梦,喝点热水就可以缓过来。 但是非人生物呢? 依照协会的定义,副本是能够杀死恶魔的空间。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庄遥生在任何副本内死亡,现实中也会消失得连灰也不剩? 庄遥生突然很想触碰站在自己面前的魏清。头发,手指,哪怕是衣角也好。 作为人类的他不害怕死亡,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却会感到恐惧。 而魏清只是默默地向前一步,把他拥入了怀中。 “怎么,这么舍不得我?” 他说的是提前脱离副本,而庄遥生想的却是永别。 “嗯。” 熟悉的气味让庄遥生冷静下来,他轻柔地回以拥抱。 这一主动,反而让魏清变得不知所措了。 在魏清所有的记忆里,庄遥生真正依赖他的只有从《夜行》中出来的那一次。 “你你你怎么突然就……” “突然什么?” 庄遥生松手,两人以极近的距离对视。 魏清还没从做梦都没有感受过的手感中清醒过来,又迎面接了一记颜值暴击。 庄遥生的头发是灰白色的,很乱,尽管用丝带扎起了大部分,耳边和额头上还是会垂下不少碎发。魏清的目光在细碎的发丝和颤动的睫毛直接流连,根本不敢去看那对湖泊一般深不可测的双瞳。 “你是不是知道其他世界线发生的事……”魏清的视线已经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对方没有血色的薄唇上。 好像下一秒,就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当事人爽快地承认了:“我知道魏家的事情。” 魏清刚觉得有点希望,接下来的一席话直接给他泼了个透心凉。 “我也知道你的取向。待在魏家的压力很大,所以你才会选择那种方式。不过好像另一个世界线的我也无所谓,就不要觉得愧疚了。” “对了,既然这次你不管魏家的事,可以好好做自己了。不管是享受生活还是享受副本,我都不会干涉。” 魏清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啊? 其实你理解错了我还是很想维持其他世界线的关系的?不对,或许再进一步坦诚相待好好倾注情感培养关系?要不打个直球直接告白一步到位? 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合适! 魏清含泪顿足,另一个世界线的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勾八玩意儿啊??? 庄遥生对魏清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只是看到对方感动得泪眼盈眶。想必自己的一番话一定很体贴,给对方留下了不少回旋的余地吧! “那我们出发?”他心满意足地打开了房间门。 到了夜晚,公寓里完全是一副截然不同的光景。 介入副本后的第一晚庄遥生一直待在房间内,光是和小朋友捉迷藏就耗尽了一晚上的时间。直到今晚,他才有机会一睹协会记录里比噩梦还噩梦的晚间公寓。 轻轻转动402的门把手后,庄遥生愣在了原地。 402房的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在悄无声息的夜里,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说话、没有动作、没有反应,也没有呼吸…… 庄遥生彻底拉开整扇门。 那是一个浑身漆黑的影子。和《夜行》中的虚影有所不同,它通体光滑,有确切的实体,每一根发丝每一个毛孔都和真人一般。唯一诡异的是,它不是活物。 是雕塑吗? 庄遥生不敢轻易下定论。 同魏清一起绕过这座人形黑影后,他们来到了楼梯上。按照约定,率先摆脱事件的人要去打开201的房门。 下楼的时候,庄遥生总觉得哪里不对。 突然魏清拽了拽他的手,提醒他往上看。 这不看还好,抬头一看,庄遥生差点就要把藏在袖子里的蝴蝶|刀扎上去。 顺着楼梯扶手往上,可以看见一小块尽头的天台顶。那里少说探出了五六个人头,簇拥着一齐往下窥视。人眼的部分被涂上了眼白和眼珠,第一眼看去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现在庄遥生知道违和感从何而来了。他们明明在公寓里没有看见一个活人,却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 来到201的门前,这次寻找钥匙的方法失效了。庄遥生没有犹豫,直接用【幻想症】取出了一套□□,不到十分钟201的门锁便形同虚设。 出乎意料的是,201的室内没有一个黑影。 里面有的只是痕迹。 满屋子的痕迹。 从内侧的门把手到用胶布封死的阳台,上至天花板下至污水口,全部都是棕红发黑的血迹。 难以想象这里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记得自己没有睡着,千成烨却在做一个奇怪的梦。 他在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里不断地坠落、坠落、坠落,没有终点。不知过了多久,光滑得连碰撞都做不到的井壁上出现了一行红色的字。 “你知道我是谁吗?” 千成烨不知道,但是如果这样回答对话就无法继续进行。 “我知道。” 然后又是一段失重坠落。 直到他遇到下一行红字。 “那你能帮我找回我的头吗?” 千成烨:“……” 现在刑天求人办事都用这么玄乎的托梦手段了吗? “我这样一直掉可没办法去帮你找东西。” 终于,这次对话之后,坠落停了下来。不过千成烨还是漂浮在半空中,稍微一紧张都会开始下移。 他看了一眼脚下的深渊,喉结滚动。 墙上的字并没有变化,就好像那个和他对话的家伙从没出现过。 等待了许久后,梦醒了。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扭过头,看到了一个从脖子处横向切断的头颅。 “什么鬼东西!”就算沉着冷静的千成烨也一个打滚摔到了亲切的地面上。 那个头颅,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庄遥生我恨你是个木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2章 闹鬼公寓(九) 第83章 闹鬼公寓(十) 出乎意料的是,常樊斌一回到屋子里就开始失眠了。 他试着用最舒服的侧躺姿势在床上和困意搏斗了两个小时,终究还是顶着黑眼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柔软的床铺。 期间,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柜子里的尸体。 因为在他夜晚回房前,明明已经把女尸搬出来仔细察看过,不可能再原模原样地塞回衣柜里。而且看得时间越久,女尸脸上的表情越像是在笑。 或许是自己绷得太紧张了,常樊斌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等他回到卧室里的时候,更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本应藏在衣柜里的死尸不见了。 屋内的光线实在是不好,无奈之下庄遥生只能打开房间的灯。 这灯不开还好,一开直接触发了201屋的死亡条件。被灯光照射到的血迹开始蔓延,逐渐变得浓稠流质,甚至发出不祥的咕咚咕咚声。 魏清上前一步,把庄遥生拦在身后。 “不怕,我们听听小东西们要说什么。”庄遥生朝魏清摇了摇头,没有撤退,反而原地蹲了下来,将手指浸入了一片黑血中。 指尖的触感让庄遥生心中一震。 本应存在于液体之下的地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的液体空间。 “下面有什么?”魏清发现了不对劲,赶忙问道。 庄遥生没有着急回答,表情凝重地感受着血潭里的流动趋势。 慢慢地,有无数绒毛般的小手从血潭中生长而出,靠得近的直接伏在了庄遥生的皮肤上,蠕动着往上爬。 可他还是没动,视线在空荡荡的房间内游移。 等到血手攀上他的脖颈,眼看就要直逼七窍,庄遥生才指出了一个二点钟方向不大不小毫不起眼的小片血迹,手臂一发力,扯断了所有的束缚。 可被攀附过的地方还是有一片红紫色的印子。 注意到魏清担忧的眼神,庄遥生解释道:“别怕,是过敏。” 布满整只手臂,一路蔓延到脖子上的瘢痕状的红印,你和我说只是过敏??! “不信?”庄遥生料到魏清不相信,只得详细说明其中的道道:“这些小东西里有的不仅是死去的血液,还有少量细碎的毛发、脂肪块、皮肤碎屑、□□、粪便。再加上长时间常温闲置,也滋生了不少微生物。总之和下水道的污泥有得一拼。对脏过敏,是很正常的事吧?” 魏清听得一愣一愣的。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想起来原来庄遥生在医学方面也颇有造诣。 “懂了?那我过去了。” 魏清多看了一眼庄遥生的脖子,咬咬牙:“我去。” 常樊斌生来胆子大,把整个套间翻了一遍,就差把地板给掀了。 结果还是没有找到失踪的尸体。 他兴致缺缺地坐在床尾,看着挂在墙上的肖像画。 忽地,肖像画的女人转了转眼珠,看向了常樊斌。 还没等对方有何动作,常樊斌先不耐烦地开了口:“你有没有看见衣柜里的姑娘去哪儿了?我去洗把脸的时间,她就不见了。你一定看到了对吧,你一定看到了!一直待在墙上怎么会看不见呢?憋着也不好受,不如和我说说,作为回报,我带你去楼道里转两圈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挂在墙上看起来也挺无聊的。” 肖像画:“……” “对哦,我都差点忘了,你的嘴好像不能动。那这样,你先盯着衣柜的方向,然后用视线告诉我她是怎么移动的。真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难得有这么划算的买卖,只需要转一转眼珠子就可以获得一次遛狗……哦不,遛画的快乐时光!” 肖像画:“……”好像有点心动是怎么回事。遛狗……哦不,遛画诶! 在内心做了许久的争斗后,肖像画还是屈服于诱人的遛狗活动,乖乖地以衣柜为起点开始用视线描绘尸体的走向。 一开始女尸从柜子里抽搐着掉了出来,然后慢慢挪到了床底……等到常樊斌去寻找的时候,她又扭曲着爬行到阳台上,甚至关上了落地窗。 最后在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她浑身变得漆黑,落入了外界的黑暗之中。 常樊斌就静静地看着肖像画先是盯着衣柜,然后瞳孔地震了一段,移到了床上,最后迂回着在落地窗外结束。 还蛮生动形象的。 至少他知道自己错过了多么精彩且惊悚的一幕。 常樊斌守约把肖像画从墙上取了下来,找了一根鞋带拴住了背后的挂钩:“那我们去201看看她有没有在吧?” 肖像画拼命地转动着眼珠,满是惊恐,却又无能为力。 我不想在晚上出去乱逛啊!!!!!!会做噩梦的!!!! 可惜她没有嘴把这段话说给这个离谱的人类听。 千成烨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双手被绑在了身后。不管他怎么挣扎,没有没有办法摸到绳结,自然也没有办法凭借自己的能力解开。 从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他小心翼翼地把雕塑头颅捡了起来,拭去上面的尘土,重新放到了架子上。 然后他又一句话没说,把千成烨也拖回到一张长桌上。 这人的力气不大,做完这些后气喘吁吁的,得休息一会儿才能继续。 虽然眉眼比白日里更憔悴了几分,千成烨还是认出了这个把自己绑起来做模特的变态是302的学生舍友。 “你想做什么?”千成烨试探性地问道。 “嘘——”舍友温柔地扯出一段胶布,封上了这张他觉得吵闹的嘴。 然后又开始苦着脸修改他的人头雕塑。 “呜呜呜呜呜!”千成烨继续试图对话。 “别吵,我很喜欢你这张脸。”学生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又危险,“既没有402房客的诱而不媚,也没有202房客的谦谦凛然。至于301的那位,看起来好像一只凶巴巴的小吉娃娃,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你就很好,看起来很乖,又很认真。可惜眼睛看的太多,耳朵听的太多,这样可不行。” 一把明晃晃的刀出现在了千成烨的面前,而执刀人正是302的精神病学生。 “我在想啊,如果你还是这样执迷不悟,我就只能……”他用刀在千成烨的脸上比划了几下,似乎在斟酌怎么下手。 这只是一个梦,这只是一个梦! 这里是一个梦境副本,出去以后一切都是正常的! 没有关系的,不会死的! 可是千成烨还是止不住地害怕。《钟表》的那次是他自己主动迎接死亡,而且坠落也没有那么漫长,只是一瞬间的事。 现在可是有一个变态在不断地威胁折磨他的精神乃至□□,是截然不同的痛苦体验。 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协会没有教过。 这里是一个梦境副本,就算在里面死了现实中也不会出事。高危副本里的玩家生死只在一瞬,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如何在生死边缘自救。 那他现在,也应该屈服于现状,乖乖地任人宰割? 反正只是一段梦一般的痛苦经历罢了。 迟疑之下,他放弃般地闭上了双眼。 “那是什么?”学生的语气里突然充满了兴奋。 出于好奇的本能,千成烨重新睁开眼,然后看到占满整个墙面的红字。 “你说过你要帮忙找回我的头的!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呃……太密集了,有些晃眼睛…… 千成烨又无语地闭上。 然后,似乎是理所当然,另一面墙也沦陷了。 “干嘛不理我!干嘛不理我!干嘛不理我!干嘛不理我!干嘛不理我!干嘛不理我!睡大觉是吧!给我醒来!快起床!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帮我找东西!!!” 比起常樊斌,这个才叫聒噪。 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千成烨却觉得奇吵无比。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你能帮我把胶布和绳子解开吗? 第三面墙奇迹般地接上了和他的对话。 “只要解开这两样就可以了吗?你会帮我找到的对吧?” 千成烨点了点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过和他所想的不同,这次的第四面墙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环形糖果符号。 他一旦看过去,这个符号就开始不停地旋转。 直觉告诉千成烨,这颗糖果不是给他的。努力克制住注视糖果的**后,千成烨眼睁睁地看着302的房主着了迷般一步一步靠近了第四面墙,最后走进红白相间的糖果符号中消失不见。 “他去哪儿了?” 第四面墙后面隐约传来小孩的欢笑声。这一次,红字出现在了他脚边的地板上。 “你见过的,一个永远不会落地的井里。他会在不断的坠落里度过生命剩下的时光~” “只是下坠,不会死亡吗?”千成烨顿时感到心惊胆战。没有死亡,就意味着他再也离不开这个平凡至极的梦境副本。 还好红字并不明白他的意图:“当然了,因为待在井里的人,永远~永远~也不会碰到终点~” 庄遥生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魏清,面色变得愈来愈严峻。 倒不是因为魏清那双不断在血潭里捞东西的双手已经变成了通体的粉红色,而是因为他从血潭里捞出来堆在旁边软趴趴的尸体。 留有形状的一共是三具。体型不大,都是七八岁的小孩子。 一具尸体少了头,一具尸体生满了虫。还有一具,庄遥生亲自上手看了看,多处骨折,像是生前被塞进了一个狭小的箱子里。 “我找到你了。虽然晚了一天,但是捉迷藏的游戏是我赢了。”庄遥生低声说道。 他们早该想到,这里的每一个鬼魂都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栋公寓里的一条人命。 活着到死去,就是你的外在从“祂”变成“它”的过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3章 闹鬼公寓(十) 第84章 闹鬼公寓(十一) “我找到你了。虽然晚了一天,但是捉迷藏的游戏是我赢了。”庄遥生对着骨折的孩子低声说道。 就像是对这句话的回应,浑身赤红的幼尸突然开始抽动,黑色从它的脚底开始蔓延,在短短的数秒内吞吃尽了整具身体。 现在它浑身上下没有伤痕,没有骇人的血迹,可以摆出任何的动作。唯一和常人的不同之处就是通体漆黑,没有呼吸。 庄遥生和魏清无声地看完这诡异的一幕,退出了201房。 “不要难过,至少她的鬼魂看起来并不痛苦。”魏清担心庄遥生又想太多,急忙安慰道。 “我没事。回头委托协会查一下投映出这个副本的本源。”庄遥生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提了一句,“如果协会找你,千万别见。省的他们把这个事件捅到明面上时把你也顺带出去。” 如今协会当中渴望现身于大众视野的派系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曝光计划。李舜在曝光人员中首当其冲。而魏清也是被曝光的驱魔师候选人之一,如果被协会抓到把柄,把相关案情一炒作,魏清也就能够顺理成章地以驱魔师的身份进入公众视野。 《村庄》那件事牵扯了宴请、步家和金绯。协会自然不好拿来做文章。 而之后,魏清恐怕会接到更多具有曝光度的副本。 庄遥生自认要做好挡箭牌的工作,这才和这位自称为新人的老道驱魔师寸步不离。 “我又不是笨蛋。协会能挑起的乱子,我也能想办法把它压下去。最坏的结果就是动用魏家的财力。管账的是王青,他那个抠门样,连我哥都没把握从他手底下讨到一分好。”魏清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着拍庄遥生的后背。 忽地,两人的脚步都在同一刻停了下来,看向了同一侧的过道。 庄遥生手握着蝴蝶|刀的刀柄,重心向后倾斜了一分。只要有异动,不需要蓄力后撤就可以在瞬息间掷出利器。 魏清的左手在前,时刻准备抬起来格挡。梦境副本无法带入现实中不存在的道具,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用宴请的那张符。 和预想中的危险不同,自楼道而下的只有捧着一幅画跌跌撞撞的常樊斌。 “那关于你的……头,你有什么印象吗?比如说,你最一次……还戴着它是在什么时候?”问到关键处的时候,千成烨总感觉怪怪的。副本见得多了,找红鞋子红发卡什么的倒是典型范例,第一次见找头的。 他走到哪里,红字就出现在哪里。千成烨走出雕塑间后,头颅失主的回复就跟随到了门上。 “秋千……?”千成烨念出了凭空出现在门板上的红色字体,墨迹粘稠得让人忍不住往禁忌的方向胡思乱想。 副本的范围就是这栋公寓,哪里会有秋千? 可是失主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千成烨扶着墙往楼下走,路过了房门紧闭的201,一直走到了一楼堆放杂物的楼梯角。 如果他没记错,这堆杂物里确实有能称得上是秋千的玩意儿。 徒手倾斜的自行车移开后,没花多少时间,千成烨就拖出了一只破旧的汽车轮胎。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捆扎在轮胎两侧延伸出老长的麻绳。比起磨损程度不高的轮胎本身,麻绳在一臂长的位置微微发黑,而末端则磨损断裂严重。 像极了一只曾经吊在枝杈上作为座位的简易秋千。 “秋千已经找到了,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红字浮现在了齐腰高的墙面上:“冰粉。” 这个千成烨知道,是一种用植物做成的果冻状凝胶,加入薄荷和红糖水,可以作为街头小巷畅销的消暑小吃。现在卖得花的店家还会加入一些坚果碎和葡萄干,增加卖相的同时也可以大幅度提高价格。 不过在副本里,他要去哪里给红字找冰粉?从种原料开始吗? 千成烨先前翻过202婆婆的冰箱。虽然这样做很不礼貌,但是他并没有发现类似的食材。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再去重新排查一遍时,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千成烨独自行动时,自始至终手就没有离开过墙壁。【无限触感】一直都处于发动的状态,有任何是人或者非人的东西靠近他都会有所察觉。 可那仅仅是察觉而已。 千成烨的体术和胆识不比常樊斌,好几次遇上类似的情况都很容易陷入窘境。 这次也是如此,就算他觉察了危险来临,也只能被动地转身,看看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悄无声息出现在楼道里的是202的婆婆。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应该很早就睡下了才对,不应该在深夜再起四处闲逛。 千成烨紧张地打了个招呼,直接问了婆婆的来意。 “我听见你在找冰粉。”婆婆砸吧了几下嘴,慢悠悠地说道。 这不可能。 千成烨心中警铃大作。 他在和红字的对话中根本就没提及冰粉两个字。说到底,也只是墙上留有这两字的血迹罢了。 那婆婆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 或者说,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白天见到的202婆婆? “我倒是平日里喜欢自己做一些冰着吃。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到我屋里分点去。”婆婆嘿嘿地笑着,说完就上了楼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敞开的202房。 千成烨别无选择,要想顺藤摸瓜跟进,就只能跟着“婆婆”一起进入202室。 尽管他很清楚,202的冰箱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冰粉。 “小常,你抱着的那幅画眼睛在动。”不愧是庄遥生,毫无心理负担地就指出了常樊斌的异常。 就算接下来可爱的后辈会吓得吱哇乱叫把画扔出去也没有关系。 毕竟丢脸的不是说话太直的前辈。 让人失望的是,常樊斌可算不上什么可爱的后辈。他顺着庄遥生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异常活灵活现的画像,非常理智地回答道:“对啊,不然我拿着她干嘛。” 庄遥生和魏清四目相对打着腹诽。 庄遥生:“小常终于疯了?” 魏清:“有没有可能是中了蛊惑?否则他怎么会觉得一幅眼睛在东南西北乱瞟的肖像画很正常?” 庄遥生:“要不咱们把他打醒?” 魏清:“也行,这样挺危险的。你控制住他我来?” 庄遥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唤醒小常同学刻不容缓。 于是还没等常樊斌有详细解释的机会,庄遥生和魏清就一左一右给他架在了原地,画当然是留不得的,被夺过一把丢在了地上。庄遥生的擒拿在协会内是个驱魔师都有所耳闻,制住后必然是动弹不得的。魏清的打击又快又准,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是后辈,这才收了些狠劲,一拳打在了肚子上。 “嗷——!!!”常樊斌疼得叫了一嗓子。 这是什么情况?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好几秒,常樊斌才反应过来这是被2打1了。本来他也不是那种只会些嘴皮子功夫的家伙,可是现在他面对的是庄遥生和魏清两位近了身就可以举手投降的大前辈啊? 在《远征》中庄遥生在斗场中的那一战给常樊斌留下的震撼到这一刻已经彻底变成了心理阴影。 如那天和庄哥对战的是自己,又能多活几秒?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打得过那种怪物一般强悍的庄哥呢? 那剩下的就只有对魏清放手一搏了。 总之先给自己杀出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其他的接下来再说。 常樊斌的脑子难得动的飞快,抬脚就要给魏清来一招狠的。 没想到庄遥生的反应更快,借势手一松,失去重心的常樊斌直接在地上摔了一个惨痛的屁股墩。 “好痛!”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小常! 站在正对面的魏清居高临下地看着屁股仍在隐隐作痛的常樊斌,显然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你刚刚是不是觉得,我比你的庄遥生前辈要更好搞定?” 直觉告诉常樊斌,这个家伙比庄哥要更难对付。 等等,现在才发现是不是晚了? 他好像生气了…… “先听我说!301的尸体消失了!是这幅肖像画告诉的我尸体去向的线索!”总之还是保命要紧!说服庄哥才是第一位的。 听闻隐情,庄遥生象征性地拦了一下戏弄后辈的魏清。 很高兴常樊斌赌对了这两人的地位。 “凶手还没找到,死者自己跑了?”庄遥生皱起眉头,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在和魔女W有关的副本中,有一个老巫婆就喜欢干赋予尸体低等思维的蠢事。想必魔女W也被她膈应得不浅。 庄遥生作过的副本报告魏清都偷偷去档案馆里调出来看过。此时庄遥生联想到了什么,他也能略知一二。 “如果这个副本背后的是魔女W,就不会有这么多黑影和鬼魂了。”魏清及时打断了庄遥生的推测。 魔女W只管黑镇的破事。和人类有关的麻烦事,就算毁掉了一个城市她也不会出手干涉。因此公寓内的异变绝对不会是她的手笔。 “这么一想还蛮恐怖的。现在我们遇到的一切居然都是人的所作所为产生的后遗症,和魑魅魍魉根本不沾边。真是应了那句‘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常樊斌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站了起来,神色却没有和他说的一般畏惧退缩。 “那现在除了魏清,我、小常还有成烨都接触到了事件。很难说这个副本会善良到按人分配事件,但是公寓里的住户就那么多,埋藏在人面下的故事也不会太多。找齐故事的真相,应该就可以结束这个折磨心态的副本了。”庄遥生分析道。 千成烨到现在都还没出现,肯定是被卷入了麻烦中。一个梦境副本而已,死亡无非就是在现实中醒来。放他去独自行动历练一番也未尝不可。 可以看出,庄遥生这些年的副本经验可不是挂着吃白饭的。只是他个人不习惯作为指挥的角色位。 “201房里有三具尸体。目前还有两具的真身不明。它们死状各异,再加上301的女尸,就是三个事件。在401的房内还有一具不成模样的人尸,看保存时间,应该和201高度腐坏的那具相接近。但我更倾向于402房主患有精神疾病,有目的地杀死了自己的男友,然后置放于对面的401房。”庄遥生把所有的事件稍加整理,说与二人。 “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不知道千成烨触发的是哪具尸体的故事。他从起源循序推进,我们在末端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先帮小常去把301的死者找出来。” 此时魏清的脑海里晃过了一个血腥至极的画面。 “有什么问题?”庄遥生看向这位生死之交的搭档。 “没什么。我们最好做好千成烨退出的准备。”魏清捂住脸,过了十几秒才缓过神。 预知闪回这个技能也太突然了,总是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脑海,搅成一团乱后又自顾自结束消失。 “还有,出去以后给他预约一下协会的心理医生。”魏清眯起眼睛,慢慢从失焦回到正常状态,“这个副本有两个世界。一个全是黑影和尸体,一个则全是披着白日里和善外衣的凶手们。入夜后,千成烨就没有和我们待在一个空间里。” 第85章 闹鬼公寓(十二) 千成烨坐在满是污垢的桌子前,面前是婆婆端上的一碗清澈透明的冰粉。他用勺子搅动了几下,沉积在底部的红糖水慢慢上浮散开,带上了一层意义不明的油膜。 在白天的时候,魏清说过202婆婆的眼神不太好,总是会拿错调料瓶和药剂瓶。千成烨对此牢记在心,当然不可能吃任何婆婆端出来的食物。 于是两人就面对面坐着,陷入了僵持。就连红字也很识趣地不打扰二人的相处。 “怎么,婆婆做的不合你口味,连尝都不愿意尝上一口?” 千成烨总觉得面前的这位和白日里的神情有些许不同,但又一时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觉着奇怪。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一步。”千成烨逃,不是因为婆婆的诡异。而是202的门外有另一个人在靠近。 这个不是庄遥生前辈,也不是魏清,更不可能是和他相处了大半年的常樊斌。 这个人是公寓里的住户! 要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最好的方式就是打她个出其不意,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 帮红字失主找到头颅是很重要,可前提是千成烨得有命去找。 可他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点。 那就是这俩人的目标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 就是让闯入此地的他永远地闭上嘴。 刚迈出202的门还没两步,千成烨就觉得眼前掠过了一个不大的物件,最后硌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越是挣扎,那根硬物就越是硌得他无法呼吸。 “嘘,我的小家伙好不容易找到了食物,你可不要扫了它吃饭的兴致。” 千成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一个蓝色衣架的边角。 就在千成烨以为自己退出了副本回到酒店房间的,准备起床去倒杯水喝的时候,他在朦胧间看见了那个似曾相识的满是红字的房间。 302的房间。 在数个小时前,他还被囚禁在此处,即将成为免费的创作灵感。 而现在,控制住他的家伙显然没这么温柔。他被捆在一张椅子上,除了绷在手臂和腰间几乎要把他挤压到脱臼的绳索外,手脚上都被绑上了皮质的束缚带。 根本就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一见到他恢复神志,红字就开始在空白的地面上满地乱爬。 “对不起,我的糖果只能出现在完全干净的墙面上。这个房间我只能以文字的方式出现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总之只能靠你自己了。我会想念你的。” 千成烨面无表情地看着红字,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遗言:“虽然没有直接拿到你的头,但是我知道它在哪里。这个世界是里世界对吧,庄哥他们都没有进入到这里。等到他们来的时候,转告他们就好,他们会帮你拿到的。吃冰粉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冰粉上面不是薄荷的凉味就应该是红糖的甜味,我当时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金属味道。现在想来,应该是冷冻后的血腥味。你的头应该就在202的冰箱冷冻柜里……” 402的房主推开门走了进来,用一把刀扎进了他的大腿。 “呃……”千成烨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能说的就这么多,再说下去怕是那两人会转移头颅的位置。 “真是不好意思啊,你太大只了,我的衣架好像吃不下。”一边解释着,养衣架的女人一边用刀左右划拉。 看来她是要把自己刮肉剔骨。千成烨无奈地闭上了眼,祈祷痛苦能快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后,有一双满是褶皱的手解开了他脖子上的束缚。 本来千成烨都几乎快要昏迷过去,又硬生生被折腾醒,扩开喉咙,无助地被迫吞咽下许多不明流质。 从勉强能感受到的温热和其中的软糯颗粒可以推出,那是粥。 有毒的粥。 很快他的感官被全部再次唤醒,浑身都传来灼烧般的疼痛,唯独腿部在发麻。 真是……疯子…… 千成烨再也骂不出一句话。 好在这次终于回到了现实。千成烨试图从床上爬起来,却觉得双腿无力,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看了一眼摔出裂纹的手表。 凌晨2点。 然后松了一口气。 离日出还有好几个小时,完全足够庄遥生和魏清他们解决这个副本了吧。 千成烨愣愣地望着酒店房间的天花板,一个人独自发呆。 刚刚自己这是被人硬生生折磨死了? 好痛…… 明明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有,疼痛的感觉仍旧如影随形。 在地板上躺一会再去喝水好了。 好渴…… 小常怎么还不出来? 嗯……不出来也挺好的。希望他别遭这档子孽。 有点无聊,看个视频吧? 千成烨艰难地转了个身,扒拉下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快乐地看起了学校的直播课录播。 常樊斌抱着肖像画,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在顶楼的黑影周围蹦跶来蹦跶去,自言自语道:“难道降温了?” 搜完楼下的庄遥生和魏清上来和常樊斌汇合,可惜三人都是一无所获。 “要不我们把每个房间的门都翘了?既然这里不是里世界,总能发现一些线索的。”庄遥生的想法向来简单粗暴。 魏清沉默着思索了一阵后,抬起了头:“你有没有觉得黑影的位置和他们的动作有点意思?” 庄遥生直勾勾地看向魏清,要他说人话。 “就是说,你看啊,顶楼的这些黑影都在往下看,而且都挤在天台门附近,他们是不是在害怕什么?”魏清举了一个例子。 “402门口的家伙也是,怎么看怎么像在窥视房内的人。201房间的尸体也是,在你说了游戏结束以后,就恢复了常人的动作,定格在了某一刻。”魏清继续启发道。 庄遥生接上了他的脑回路:“你是说,黑影原本都是死者,他们的定格动作都在生前具有一定的意义?” “Bingo!回答正确!”魏清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几下,画出了一个公寓的粗略草图,“这些故事的本质投影肯定不是发生在酒店,每个角落的细节都很到位没有详略之分,那它的本源也不是某一个人。我觉得很有可能是酒店建起之前的住宅建筑。” “那可就麻烦了。这些人不一定都活在同一个时间段,甚至现在可能都已经不在了。”常樊斌在理解非常人所能理解之事上格外突出。 “那也给我们提了个醒。黑影之间不一定相互认识,他们可能是存在于不同时间的角色,只是最后都因为特殊的意义定格到了同一个位置。”魏清并没有因此受挫,反而打开了思路,“你们想象一下,402门口的男人是不是很像时时刻刻掌控着402房主的恶趣味男友?” “那我们周围的这几位就像想逃却离门十万八千米远的可怜蛋,唯一解脱的方式只有天台一条路。死亡才是终点。”常樊斌立刻豁然开朗。 庄遥生看看思维活络的两位队友,努力配合:“这样看来,301户最有可能……” “要么逃到天涯海角,要么去找到杀死自己的凶手复仇。他们忠于自己的执念,一定会定格在愿望最强烈的那一瞬间。”魏清看到庄遥生为难的样子,帮忙接上了腔。 说到执念,庄遥生实在是没什么共同语言。如果他有执念,就不会差点留在黑河对岸了。 “天涯海角不太可能。副本就这么大,她跑不出这栋公寓。那就是说她进入了里世界,也就是成烨在的那个空间寻凶去了。”常樊斌看着窗外触不可及的黑幕,做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定,“公寓外的黑暗中,一定有通往里世界的入口。” 我不知道在梦里经历死亡到一片漆黑会不会有什么心理影响,反正我是醒来大吸几口空气感谢活着,确认身上没有外伤,转头就继续睡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5章 闹鬼公寓(十二) 第86章 闹鬼公寓(十三) 就在庄遥生和魏清双双毫不迟疑地翻出窗户的后一秒,无边无际的白取代了周围的黑幕。等到他们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租住的房间。 天亮了。 常樊斌回到了空无一人的301房,只有空荡荡的衣柜在昭示昨晚发生的一切。 对了,肖像画! 主卧的墙上空空如也。 狗子被留在夜晚的世界了! 真是…… 太棒了! 这样再次进入的时候,就能让它告诉自己更多关于夜晚的信息。 常樊斌欢欣雀跃地合上卧室的门,默默地去厨房拿了把刀。 因为他看见床底有一双凝视着他的眼睛。 庄遥生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和魏清的距离如此近在咫尺了。 上一秒,他们还在空中做自由落体。 下一秒,两人就狠狠地砸在402次卧并不牢固的床板上。 魏清的反应比较快,伸手搂住了庄遥生,自己却把木板创了个稀巴烂。 庄遥生灰白色的长发缠绕在因为疼痛剧烈起伏的脖颈左右,只要他一抬头,就能清楚地看到那副微微蹙眉的不耐烦的表情。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摁回了心率明朗的胸膛之上。 “别看,这种第一印象还是留到床上比较好。”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直接通过肢体接触传导到了庄遥生的耳膜上,听起来似乎比平日里更可靠。 再可靠也是伤员。 庄遥生变戏法一般地自虚空依次取出镊子、手术刀、手术剪、医用酒精、纱布、棉球、绷带、缝合线,摆在一边。 没等魏清再做出任何抗拒的动作,他解下颈后的发带,蒙住了魏清的双眼。 “这下看不见了。我的【幻想症】不如夜曼曼,没有办法获取麻醉药和抗生素,可能会有些疼。不过我对我的技术很有自信,至少不会恶化。” 庄遥生把魏清翻了个面,淋漓血肉映入眼帘。 “试着回答我的问题,这样可以转移注意力。你也感觉到了,有不少木刺扎进了皮肉里。我要把它们全部清理干净再包扎。” 说这些话的时候,冰冷的镊子就已经划过了魏清的皮肤。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疼痛,喉结滚动的同时某个煞风景的地方也支棱了起来。 庄遥生面无表情地用镊子夹出木刺,确保没有漏网之鱼:“我受伤恢复比你快,比起保护我,你应该先照顾好自己。” 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只是在单纯地抱怨而已。 “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躺在这里的是你,那么……嗯……我能帮你……呃……处理伤势吗?”魏清觉得脸烫得几乎要冒烟。自己的话语中时不时溢出的喘息也太容易让人误解了。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庄遥生在这方面就是个木头。 “我会教你。如果是扎得浅的,拔出来即可。扎得深的,就要用手术刀扩开伤口,再用镊子小心取出。只不过眼睛要尖些,不能留有细小的碎屑,否则容易感染。” 听庄遥生这么一说,魏清真的好像感觉到有刀尖在背上游走。左边挑一下,趁神经还没反应过来,又跑到右边挖出异物。 然后就在他专注捕捉手术刀的位置时,一股清凉和刺痛先后袭来。 “这是消毒。酒精不能蘸取太多,要是堵塞了伤口,又在挥发完前胡乱包上,也会滋生细菌。忍一忍,我要把比较大的几处缝上。”庄遥生嘴上这样说,手已经开始缠绕绷带。 就在魏清弄不清楚下一步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庄遥生已经用手术剪剪断了多余的缝合线。 “在拿到【军火库】之前,我也是大小伤不断。大多都是自己处理的。你是除了我自己之外的第二名病人。”包扎只要足够熟练就能够一气呵成,末了庄遥生还打了小巧的蝴蝶结。 “那第一位是谁?” “还能是谁?”庄遥生手术完毕,松了充作眼罩的发带,示意魏清可以起身了,“李舜小时候练枪,削了自己的额头。他不敢让爷爷知道,血又流个不停,能动手的就只有我。你别看他现在头发做得多潇洒,我当时的手法可不怎么样,留下的疤可怕到吓人。” 魏清佯装轻松地开玩笑道:“那他得是有多喜欢你,现在也不来算你的秋后账。” “毕竟李家水深,一眼望去不见底。老家主走后,李舜就真的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了。”庄遥生合眼。这位年轻的新家主,已经把所有的柔弱和稚嫩留在了那个童年的庭院里。只要他开口,庄遥生真怕自己会头也不回地陪着一起走进李氏的牢笼之中。 可是庄遥生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站边。 李舜的路,终究是要被放在阳光下供人看供人评的。那公开的光,对庄遥生来说无疑是一个绞刑架。 他作为世界的节点,作为爱德华的学生,作为一个死去却仍在呼吸的人类,在满是眼睛与光明的路上一定会慢慢走向悲惨的末路。 看透这点后,庄遥生也没有了奢望。 若他生来只能在黑暗中苟延残喘,那便一条路走到黑。 这些,魏清全部都不知情。他是自由的,看到的人便也是自由的。他以为庄遥生是做出了选择,殊不知是别无他路。 “他周围会有可信之人的。”魏清起身,与照料自己的人相拥,“还有,你也会有的。” 庄遥生意识到了什么,舒了一口气。 “嗯,谢谢。” 转而他又皱起了眉头,说出了一件犹豫了许久都觉得难以启齿的事情。 “还有魏清,你顶到我了。” 外衣在处理伤口前就被庄遥生喀嚓几刀剪成了一块破布。翻了好久的衣物,魏清才堪堪在那些讲究的绒衣风衣里找出一件白衬衫,衣服的款式比庄遥生平日穿的要大上一号,显然不属于他本人。 “胡克的衣服?”魏清大概了解过胡克的身型,确实比庄遥生要壮上一圈。 经历过刚刚的事情,两人的关系有些尴尬。 庄遥生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出神:“那是弗兰留宿的时候换下的。” 到底是为什么,他会做这种事呢? 因为魏清央求的表情太让人动心? 还是他的喘息声在扰乱自己的心神? 庄遥生羞愧得想捂住脸,猛然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又强忍着摁下。 得先洗手才是。 虽然没有沾上,洗干净总能让他遗忘掉一些手感。 “问了你好几遍了,弗兰是谁?”魏清不合时宜地闯入视野。 弗兰?为什么会提起弗兰? 哦,是因为衬衫。 庄遥生回过神,开始反思自己怎么偏偏提起了这档子事。 反思归反思,谎还是要撒的:“只是一个喝醉了跑错楼的糊涂蛋。” 常樊斌一脚踹开了卧室门,把刀藏在身后。 还没等床底老六有动作,就一开嗓来了句:“里面的人听着!” 然后他又向前一步,继续喊道:“你现在已经被包围了!” 可等到他走到床边,一把掀起帘子的时候。 床底下却空空如也。 “奇怪。刚刚应该还有人的。”常樊斌下意识想问问千成烨,有没有感知到异常。可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千成烨已经出局了。 那站在他身后的是谁? 还没来得及拉开距离,一把利刃就划开了他的气管。 “嘘——你家驱魔师前辈很谨慎的。别发出声音。” “啊?你问我想干嘛?”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在你活着的情况下把面皮取下来。我总得做些伪装,才能见人吧?” “很痛?我帮你看看。” 一番动作后,常樊斌失去了痛觉。 可是他仍能看见雪亮的刀刃、喷溅而出的血液,以及那张被剥离下来的人皮面具。 “好啦,现在结束了。做个好梦。”瓦萨戈手起刀落,抹去了脸上沾染的鲜血。 “对了,就把你放在床底好了。你不是在那个时候看到了什么东西吗,总得让实际上有这么个东西才行。你说是不是?” 尸体被胡乱塞进了床底。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那张瞪大了眼睛的无脸面孔,正好对准了进门的位置。 鸽,下下周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6章 闹鬼公寓(十三) 第87章 闹鬼公寓(十四) 402的房主失踪了。 连同她亲爱的衣架被粗暴地折断,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庄遥生和魏清从402一头雾水地出来时,刚好撞上了埋头上楼的常樊斌。 常樊斌非常自然地朝他们招了招手,开口问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庄遥生握紧了魏清的手。 魏清回握。 这一次,是要来真的了。 下狠手也没关系。 就在瓦萨戈连自己是怎么暴露的都不知道,台阶都还没走上去,就迎来劈头盖脸一顿暴揍。 他是谁,他可是千面魔瓦萨戈,不老不死的永恒灰土恶魔。 人类的暴力行径怎么可能对他造成伤害? 但是为什么等到他想要反抗的时候,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刚躲开那把讨人嫌的蝴蝶|刀,瓦萨戈又好巧不巧对上了魏清的视线。那双眼睛的后面是永无止境的时间,哪怕多停留一秒都会失去自我。 他奋力咬破嘴唇,从虚无中挣脱。 下一秒,蝴蝶|刀再次袭来。 庄遥生的动作在瓦萨戈眼里并不算快,攻击也并不刀刀致命。可是纷飞的白发总是能勾走困兽的注意力。 好在蓝绿色的眼睛并不似上次见面一般,一失神就会被拽进背后的冰天雪地之中。那把蝴蝶|刀也不是麻烦的龙骨材质,只是普通的…… 普通的什么来着? 右手传来阵痛,已然被折到了身后。就在这一瞬的空隙中,那把蝴蝶|刀沿着脖颈向上,挑开了覆在表层的假人皮。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面颊,灼烧般的刺痛好像在钻他的神经,提醒着刀刃主人的名字。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两条龙逃离了那座雪山?】 如果只是刀刃的话,需要仅仅是龙的一根指骨。和安吉尔在龙骸上硬生生取下打造的通体骨刀不同,它没得精挑细选,效力自然大不如前者。 【那你要不要猜猜?半成品的蝴蝶骨刀到底能不能杀死一位纯种恶魔?我先压“能”,您随意~】 即使没有真正见过面,瓦萨戈也能明白到底是谁在虚无中嘲讽他。 但在《夜行》中,他就没怕过。 死亡只是一个终点。如果瓦萨戈止步于此,他欣然接受。 和蝴蝶骨刀再次浅浅擦过,他避开魏清的视线,一脚踢飞了这个烦人的家伙。 还没登上界碑就拥有界碑之上的力量,那不是和王青那个家伙一样吗!什么我真的不想努力了接下来就麻烦你们886我先去度蜜月之类的话真的是出自那个王青的口中吗? 更何况这个叫魏清的和王青的眼神也太像了。 不会真的是他的私生…… 瓦萨戈踹完魏清,又扭头看向庄遥生。 嗯,和爱德华也很像,不会也是…… 【滚啊!!!我和他有哪里像了!不要胡乱给别人扣父子关系!!!】 “其实我和爱德华老师更像是收养的关系……”庄遥生忍不住插入对话。 【谁管你啊!我可没有见过什么爱德华!】 看来是真的伊亚哥捷。喜怒无常到简直是在演话剧。 吵闹归吵闹,庄遥生还是在尽力寻找偷袭瓦萨戈的机会。 上次他重伤了庄遥生,这次总得讨回来。 可是缠斗得久了,慢慢地,庄遥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他发现,魏清受了那一击之后就脱战了,一直都没有回来。 他的心脏突然跳得飞快,好像呼吸都比平时沉重了一倍。 直到他扭头,看到的是一滩正在快速骤缩的黑泥。 瓦萨戈从来不是一个会在对手分神时放水的好人。这一眼,足以让他卸掉对方所有的优势。 一记粗暴但有效的飞踢之后,蝴蝶|刀在空中旋转了720度,在两米远外摔了个狗啃泥。 【???沙多你怎么拿的刀你的手是果冻吗!!!!——】伊亚哥捷的声音也跟着远离。 庄遥生对蝴蝶|刀的遭遇毫不惋惜,甩了甩被踢肿的手,重整稳定身形后前侵再战。 “魏清去哪里了?” “他背后的人物让我反胃。不过没关系,你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猜。”没了龙骨和时钟的压制,瓦萨戈完全放开了手脚。 如果说庄遥生的身法是一把有效率的长柄镰刀…… 那么瓦萨戈就是一杆满是针刺的长矛。哪怕蹭到一点,也会血流不止。 “或者说,你晚上再去找找?”千面恶魔来这不是光顾着打架的,他也不是像王青一样的协调人员。千方百计和庄遥生一行介入同一个梦境副本,他有自己的目的。 一个甚至需要借用常樊斌的身份来伪装的目的。 梦境副本并不是介入的第一选择。但是瓦萨戈还是来了,而且一开始就把目标放在了庄遥生身上。 他很急。 这件事必须在这里完成。 庄遥生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他是为黑镇而来。 “你是为了黑镇?”庄遥生问出了口。离开梦境副本后的第二天,这位受邀的测试员就要前往系统记录在案中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一个副本。此行事关夜曼曼和魔女W,瓦萨戈想必是为此前来。 见目的已经被撞破,瓦萨戈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颇为纠结地犹豫了一会儿后,他终于放弃了通过伪装来误导伊亚哥捷的逻辑走向,说出了他憋了很久的话。 “据我所知,黑镇有三条法则。” “第一条,永远不要相信没有走出过黑镇的人。” “第二条,不要妄图探究黑镇的秘密。” “第三条,不要把在黑镇中经历的一切告诉任何人。” 庄遥生皱起眉头:“这是丹塔里昂告诉你的?” 瓦萨戈似乎诧异他为何会知道这一层,但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不久前,夜曼曼还给庄遥生发过一封邮件。 【黑镇的法则有三条】 【第一条,不要杀死任何没有走出过黑镇的人】 【第二条,不要相信黑鸦】 【第三条,不要收下任何来自魔女W的物件】 为了确认信息的来源,庄遥生回复了一份邮件,从而得知法则的内容来自谭继。 如今瓦萨戈又“好心”前来复述了一份来自丹塔里昂的法则。 这两人说的话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转述。 如果谭继没有告诉夜曼曼,丹塔里昂没有告诉瓦萨戈,有没有可能黑镇的法则根本就不存在? 庄遥生是这样考虑的。 在系统的干涉下,每一个成型的副本都必然在现实中存在对应的映射。倘若有一天,夜曼曼和瓦萨戈越过了某条无形的栏栅,来到真实的黑镇,那才是法则应验的时候。 那他们特地把带有偏差的消息告诉庄遥生,毫无疑问背后是协会与丹塔里昂在作怪。 只要庄遥生先入为主地把黑镇的人们当做怪物、把魔女W当成敌人,把所见所闻当做一个绝世的秘密惶恐终日,背后之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谢谢。”庄遥生由衷地感谢两方自作聪明的操盘者。 虽然他这辈子没有缘分也没有实力涉及另一个世界的黑暗,但只要他们有所动作,就会不断地暴露已有的视野。 接下来也没什么和瓦萨戈可说的了。庄遥生用蝴蝶|刀划开了虚假的白日,只身走入粘稠到让人无法呼吸的黑暗之中。 “你们最不该做的一件事,就是把三条时间线糅合。我知道这是金鳞和王青的主意,但是我和魏清会保留最基础的理智。” “他说要从我这里取走三样东西,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了。” “踏上界碑的资格、这把蝴蝶|刀,最后一样恐怕来自黑镇。除了这些,我也没有能让他觊觎的东西。” “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麻烦帮我转告一句,我不在乎那个狗屁界碑,它留着也好倒塌了也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瓦萨戈从来没想到,会从一颗微小到没有任何力量的棋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我有一个疑问,你们是怎么发现我是假货?” 黑暗中传来淡漠至极的声音:“因为他不会像你们一样可以忍受失去。假设当初哪怕有一个知情人不自恃傲慢,救下安吉尔,也不会走到今天这般局面。” 在庄遥生、李舜、甚至每一个驱魔师眼里,安吉尔都不是一个力量微小的人类。明面上她有面对未知从容不迫的气概,暗地里也有敢于为爱人对抗全世界的气魄。 而常樊斌也是这样的人,为了眼前的人可以赌上一切,也不会选择逃避。 也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在遇到瓦萨戈的第一时间前往四楼寻求帮助。 他才会被残忍地杀害。 庄遥生想要深呼吸,周围却并没有可以流入鼻腔的空气。 常樊斌是在泪水中醒来的。 一睁眼,他就看到了晃眼的纸巾与关节分明的手指。千成烨坐在床边,对噩梦的遭遇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点点拭去溢出的眼泪。 “成烨,我没事。” 嘴上这么说着,常樊斌还是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确认所有的皮肉都完好,不会吓着眼前的人。 还没来得及反应,千成烨俯身给了他一个安心的拥抱。 这个拥抱长久到常樊斌几乎要怀疑时间是否仍在流逝。 总感觉千成烨想要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嗯,我也没事。” 两人都默契地对死亡的过程只字不提。 常樊斌不敢动:“成烨,我要喘不过气了。” “再一会儿就好。” “哦……”一向话多的常樊斌居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对了樊斌,爱德华老师远程直播的那场课我没有听懂,你给我讲讲?” 难得有一天,大学霸千成烨居然需要同届的人来解释课上的内容。 “好,天亮了和庄哥他们碰面后,我们就订票回学校。路上我给你讲解。” 第88章 闹鬼公寓(完) 在黑暗中行走了很久,庄遥生总算是看见了一点灰暗的辨识度。 那是一颗巨大的红白相间的糖果,被画在斑驳的墙面上。 千成烨从来没说过自己的房间是什么样子,可是庄遥生看到这里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房间的位置所在。 这是302的次卧,房间里没有床铺,只有一张椅子,以及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准确地说,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庄遥生小心地绕过地上的红字,来到千成烨旁边。在现实中天亮后,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可是痕迹消失了,难道在公寓中发生过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是该约一下布莱恩医生了。”丢下这样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庄遥生再也没看、也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魏清扯下一块隔帘,擦干净手臂上血迹的同时裹起了从冰箱中找到的关键道具。 他一下踢倒了放有冰粉的桌子,把腿搭在上面:“让我斗胆想想,302学生为了个人兴趣谋害了同居舍友,402女士为了解放压抑谋杀了男友,那么您又是以什么理由杀害了共同生活至今的儿子呢?” 魏清细细看着手指间残留的血迹:“是在发现了他购买并囚禁孩童的时候,还是在发现自己失手毒杀了实验样本?” 他垂眼等待尸体被黑暗吞噬,然后给她注射了半支抗生素。白天的时候听庄遥生讲过,这支药是吊命用的,只能撑一时,终究改变不了命运走向。 “喂,等等,她还没死。” 听闻此言,黑暗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在做出对象未死亡的判断后,就和退潮一般又重新褪去了。 “真是听话。”魏清眯起了眼睛,拍了拍婆婆的脸:“你还没承认,是不是因为害怕被迁怒才下的杀手?” 嫌犯没有回话,或者说她已无力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嗯嗯,我知道了。”魏清把剩下的针剂全部注射完毕。 是药三分毒。续命的良药一旦使用过量,也会变成催命的符咒。 冷眼看着地上的人拼命挣扎,魏清连多余的愤怒都没有分给她。下一步,就要锁死202的房门,转身提头去201见曾经的受害者。 “要是让庄遥生看见就不好了。”魏清自言自语道,掰断了202的钥匙。 红字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这位玩家身边,自从她告诉了这个人千成烨所找到的情报后,就没有再显形过一次。 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到底是谁教他可以把副本的BOSS们的手脚折断拖到现场拷问的? 又是谁教他可以把执念人偶全部从高楼丢下去摔个粉碎的? 最最最恐怖的是,他每从一个房间出来,都会把钥匙销毁,还在门上留下“已调查”的血迹字样。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到底谁才是红字啊??? 红字乖巧安静地等待可怕的人把头颅交还给201的无头尸体,然后充满不安地等待自己被黑暗吃掉。 他应该不会再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了吧? 不会吧? 不会吧? 就在黑暗行迹至脚踝的时候,可怕的人有了动作。 救命啊啊啊啊啊!!!!!红字无声地呐喊道。可惜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再在墙上乱涂乱画了。真的有什么想说的,也只能说给自己听。 “可怕”的魏清换了个站姿,继续观察。 还好还好,他没打算做什么。红字松了口气。 就在被进食快要完成的时候,另一个玩家破门而入。 这个人红字没有见过,看起来是新来的。 快快快!和可怕的人唠唠嗑,拖延一下时间!别让他有进一步的动作! “魏清,你没事吧!” 魏清把手往后藏了藏:“嗯。我能出什么事?” “那些门上有你的字迹,都解决了?” 魏清点了点头。201内的三具尸体已经被清一色地列成一排,都镀上了一层梦幻的黑色。“腐烂程度最高的那具是因为药物注射而死,我已经求证过了。” 啊?如果红字还能写东西,现在应该在四面的墙上打出一连串的问号。 你费了这么大劲又是损毁钥匙又是写下血字的,合着就是为了告诉队友你做了多少进度?! 哦,差点忘了,还有隐瞒自己做出这些进度的方式…… 红字又极度渴望在墙上打出一连串的点点点来表达自己的无语。 “现在做什么?”庄遥生站在魏清旁边,加入了观察黑暗吞食过程的队伍。 “看看它们要去哪里,跟上去。那里应该就是梦境的出口。必要的时候最好把它们在副本里面处理掉,系统的虚拟产物不能侵入现实。” 庄遥生听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红字不可打出单个标点符号) 怎么就赞同了?处理掉?赞同??? 就在怀疑已经逝去的人生时,红字猛然想起这个白头发问起门上的血字时,说的是“都解决了?”。 解决?解决什么?是红字想的那个解决吗?是可怕的人做的那种解决吗? 你们居然是同类吗!!!!! 红字含泪度过了在虚拟中的最后一秒。所以说真的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比如眼前的两位,都只是作恶多端的一丘之貉罢了。 果真和魏清所言一样。在被黑暗吞噬殆尽后,尸体便开始动作,一开始只是缓慢扭曲,过了一段时间后便强行运用不堪重负的破烂四肢,开始往窗外的某个方向高速移动。 庄遥生的反应更快,几乎是和“向导”同时起步,很自然地牵起魏清的手就一起坠入窗外的黑暗中。 这一次没有失重感,也没有碰到任何地面。 他们就在无尽的黑暗中不停地下坠、下坠、下坠,然后跟随“向导”来到了一个黑色中的缺口。 “协会和宴请双方都想在《黑镇》测试副本上做文章。我们没有时间准备,只能随机应变了。”庄遥生借力踩了一下魏清的膝盖,掷出蝴蝶刀扎进了黑泥人偶中。 在伊亚哥捷嫌弃的咋舌声中,本可以彻底逃离的人偶慢慢停滞,腐化成了一滩肉泥。 剩下的一具也在靠近缺口的瞬间化作了飘扬在虚空中的灰烬。 看来系统并不允许它们离开。 “没关系,不要紧张。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同时把夜曼曼、魔女W、还有一张王青交给我的底牌一起纳入囊中。”魏清俯身,靠在庄遥生的肩膀上安慰道。 “魏清,你说副本到底是什么?” “是系统的产物。” 两个声音挨得极近。 “那我们驱魔师又是什么,总不可能也是系统的产物吧?” “是无名的战士。”魏清不由自主地把精瘦的腰肢搂得更紧了一点。 “那我们最初是在和什么作战?”破开梦境的虚幻曲折了二人的存在,庄遥生的声音变得有些发颤。 “和副本的映射本身,”魏清望向黑不黑白不白的前方,“如果有痛苦,就用时间与人情去抚平;如果有灵异物件,就妥善封存;如果有世界的裂口,就封闭修补;如果不幸撞见界碑另一侧的生灵为非作歹,就用武力将他们捉拿或以性命相搏。” “你有从时钟中看到系统的来源吗?” 魏清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但是我觉得廖信的事件还没有结束。你觉得他要是牵扯其中,会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雇员。”庄遥生回答得斩钉截铁。 每一位驱魔师的资格证都由协会颁发,就算是谭继这样的顾问也会留有明确的编制。廖信在协会内没有任何相关痕迹,那就只能是协会雇佣的专业人士。 “你认为协会需要外人来维护什么东西?”魏清就差把答案贴在脸上了。 只要能证明,廖信曾经受协会雇佣前往维护过系统,然后又被牵扯到了恶魔与步家的事情当中,那么无因坠楼事件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方向。 “但凡我们去见步涟漪,就免不了再次和《村庄》中的那位碰面。” 魏清亲了亲庄遥生灰白色刘海下的额头:“好消息是,我们至少可以问问她金绯都遭遇了什么。坏消息是,我们要面对的恐怕不止一位敌人。步家闭塞保守,反对系统的同时又同意摧毁界碑,立场相当矛盾顽固。” “带上李舜,步家向来受制于李家,让他俩去吵架就好了。”庄遥生毫不留情地把烂摊子推给自己非血亲却胜过血亲的好兄弟。 梦境的终点是消逝。 在庄遥生和魏清真正苏醒之前,他们都没有办法判断消逝的究竟是梦境副本还是他们自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入房间,照在着装整齐并排躺在床上的二人。 简直像排排趟等着入葬。 庄遥生扶额坐起,在心底感慨了一句这幅奇妙光景,伸手推了推旁边的魏清试图把他叫醒。 但是……现在好像不太适合…… 庄遥生看向因日升月落自然现象而突然精神的小家伙。 可惜太晚了,魏清不仅瞬间清醒,还一个鱼打艇坐起来和他一同观赏。 “……” “……” “协会会派人彻查介入现场的每一个角落,”庄遥生羞耻到伸手捂住魏清的双眼,“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别在这里。” “我知道。”魏清蒙眼摸索了一会儿,也捂住了庄遥生的眼睛,“那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嗯嗯这样最好…… 等等,这种哄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还有诡异的相互捂眼自欺欺人的行为? 说到底其实已经发生了的……超越朋友的关系…… 一想到这里,庄遥生的脸更红了,捂眼的幼稚动作也光速撤回。 “终于意识到了?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个梦呢。”魏清发出轻笑声,舔了舔嘴唇,“那亲爱的庄遥生先生,我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同居舍友?” “朋友?” “前辈?” “还是战友?” 魏清把每一个不合适的关系都一一列举了出来,每说完一个词,他的笑意就多一分。 庄遥生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有过这么被动的局面。该说对方不愧是魏清呢,还是说不愧是青铜时钟上窥得一切的乌洛波洛斯的首席弟子? 再去讨论世界线的差异已经没有意义。现在面对面的,就是庄遥生本人和魏清本人。他们一个没有踏上界碑,一个没有陷进交易的深渊。事到如今还是走到了与其他世界线类似的情况。 “你觉得呢?至少我们还没到地下情的糟糕局面。” 不管是庄遥生还是魏清,都对第三条世界线平行发生过的事情一清二楚。 魏清的脸色一黑,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不过这种阴沉的表情转瞬就消失得一干二净:“麻烦忘记掉那些我根本没做过的事情好吗?” 最后两人的谈心其实是在相互摊牌,表明双方都融合了所有世界线的记忆,却都坚持维护当前世界线的自我。 从很久以前我就开始考虑,到底什么才是这俩人会谈的恋爱?庄遥生和魏清如果变成一个依赖对方的角色会有怎样的外露表现?这个问题到最后,也没有答案。 庄遥生把感情当做漫长时间里的调和剂,而魏清则把感情当做生命的支柱。 一个逃离了时间的死人,一个窥得时间概念的凡人,要想精神状态稳固,就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而结果就是,庄遥生愿意接受魏清,魏清把全部情绪都与庄遥生挂钩。两者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 虽说本质上都是利益的交换,但还是那个问题。 精神利益的交换,也能算作交易吗? 精神谋杀,也能算作故意伤害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8章 闹鬼公寓(完) 第89章 暴风雨前夜 就这样以一种非常规的方式,两人确定了一种常规又罕见的关系。这种关系不会开花结果,没有甜蜜的纪念,也没有海誓山盟的终点,更没有执手偕老的漫漫长路。唯一能够宽慰的是,双方既没有理由也不屑于背叛。 构筑起这层关系的是极度模棱两可的陪伴与互补。当然,魏清试图把后者上升至现实中。 副本《闹鬼公寓》终结后的第三天早晨,魏清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从书房的软椅中醒来,对面的屏幕解除休眠跳入一连串的消息。 有协会对介入现场的取证报告,有来自宋雨辰宋队长的求助,也有李舜与胡克对庄遥生状况的担忧。 魏清忽视了全部闪烁的图标,去浴室冲了个凉,再去到庄遥生的卧室一把拉开遮光的窗帘。 凌晨4点刚睡下的庄遥生十分抗拒地转了个身,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 “我们说好的,今天要赶上午的高铁去逐个拜访《黑镇》的幸存者。再睡就要迟到了。”魏清摸了摸刚洗完有些干燥的皮肤,顺手挤了点庄遥生桌上的润肤乳。 庄遥生难得扭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还不起?”魏清又开始对防晒下手。 “……”庄遥生再次蜷成一团,用开始刷手机解困。 这一次,空气只沉默了十秒。 “你从书房出来的?”庄遥生确认道。 魏清很明显地皱了一下眉,点了点头。 庄遥生把手机屏幕怼到魏清面前:“宋雨辰发消息给我,说贝拉失踪了。她忙着躲避协会的曝光计划,行动受限,希望我们能帮忙。” 说罢他又重复了一遍:“你真的是从书房出来的?” 魏清没有狡辩的余地,只能报以微笑:“你猜?” “贝拉曾经和我一起参加过副本《钟表》,表现得相当沉着冷静,能力至少有B级。技能【千目】,在不与被观察者对视的情况下可以看到副本的每一个角落。常用的武器是【被遗忘的琴弦】,与寄生于收容物内的鬼影瑟斯蓝达关系亲密……” 列车上,魏清把身子斜向庄遥生的一侧,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些是能写在协会档案里的东西?” “当然不是,”庄遥生退回文档,展示了发件人的名字,“路千翼用技能【梦知】看到的。更严重的是,贝拉没有在成为驱魔师之前的信息登记。按照李舜的说法,协会在执行曝光前会针对所有留有把柄的驱魔师开启法庭审判。我怀疑,就和安吉尔那次一样,协会提前把她控制起来了。” 一提到与安吉尔金绯有关的消息,庄遥生就变得格外敏感。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不仅是开拓的前辈,也是两位值得尊敬的驱魔师。 “宋雨辰希望我们救她?”魏清瞥了眼窗外,长期的低压后广阔的灰黑色天空终于开始落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不。在我提供并且拜托人帮忙确认现状后,我们制定的方针是为贝拉以及其他被告人收集证据。”庄遥生隐瞒了一部分,只透露了无关紧要的部分。 协会千防万防,也没有想到许诺与庄遥生私下里有联系,更没有想到作为鼎鼎交易官的许诺背弃了秉承了将近三十年的公平公正,将审判的名单泄露给了一位重点观察的高危对象。 这份审判名单的生物法庭部分,指认了一名B级驱魔师、一名A级驱魔师,还有一名S级驱魔师。 这三个人的名字分别是:贝拉、庄遥生与夜曼曼。 但是协会指认的理由都差不多,都是怀疑三位驱魔师并非本人,而是来自副本中的幻想生物。 背锅的借口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就意味着协会已经做好万全准备面对谭继与金鳞。 一旦审判开庭,必将是一场恶战。 “那只是一个梦。我去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度过了没有意义的几天,然后醒来。可是你们非要我把梦里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事无巨细地做成口供。你们是不是闲得发慌?非得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P1号幸存者选择了在咖啡店赴约。他说的内容仿佛只是一个略带荒诞的小说。镇的地址不明,镇上的居民身份不明,除此之外再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就连偶然在隔壁桌当做饭后茶点偷听的午休职员也觉得故事过于单薄,嫌弃地咂了咂嘴,扭头继续修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代码。 庄遥生没有拐弯抹角:“现在我们将要前往你去过的那个地方,等待我们的可能是和你不同的结局,为了以防万一,我需要你尽量画出一张小镇的地图。还有,你遇到的所有人,我都要了解。” “不行,不可能。那个梦已经过了太久,很多东西我都已经忘记了……”协助者仍在以各种理由作推辞。 魏清上前,加了个好友,无言v了2千。 “我感觉我好像能努力回想起一点。有纸和笔吗?” 取得黑镇局部地图后,庄遥生和魏清又连续走访了P2、P3与P5。这三位和先前的第一位一样,都是被卷入副本的普通人。除了继续完善地图之外,他们的所见所闻几乎没有重合的内容。 接下来就是曾经进入其中的驱魔师们。 C1:“怎么说呢,整个城镇给我的感觉,很压抑。嗯……非常压抑。你知道那种感觉吗,虽然他们说的话做的事都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但是我就是觉得快乐不起来。” 庄遥生:“你平时接工作也有这种郁郁寡欢的情况吗?” C1:“哈?这个副本可是悬赏600积分,够我去租一栋别墅休假3个月了好吗?我能不开心?” B2:“地图上漏了个地方,黑镇的东北角有一座高塔,只有走近了才能看见,不知道施了什么障眼法。” 庄遥生:“这座高塔是干什么的?” B2:“不知道。每天都有人进出,但是我们进不去。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C3:“有什么关键NPC?我想想喏。” C3:“有一天晚上我被一只野猫吓到了,跑出了白天熟悉的街区。我一直跑一直跑,来到了一个很像隧道口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戴黑斗篷的人拦住了我,说我不能过去,还指出了正确的方向。” 庄遥生:“你有没有和他聊别的东西?比如他是谁,隧道口里面是什么?” C3:“原来还可以问这些的吗?我当时吓坏了,回去就找前辈挤一张床了。” A4:“这张地图是你们走访画出来的?他们有没有提及城镇的坡度?” 庄遥生:“坡度?” A4:“就是,从东北角的黑塔开始,一直到隧道口这边大概位置,是从低到高的地形。黑塔是最低的,塔顶大概比隧道口要高上两三米。我不知道这个有没有帮助,总之我当时觉得非常奇怪。但是实际上好像又没有什么关系。” 庄遥生:“谢谢,这对我们很有帮助。” B5:“他们的饭做得很难吃。我是说黑镇的人们。包菜没有炒熟就着鱼饼凑合一盘,还有喜欢用一只大锅灌水直接炖鸡鸭,总是炖得太老太腥。总结成一句话,就是伙食差得要命,我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味觉。” 庄遥生:“……” 魏清:“我们带点罐头?” B5:“最好自备食物,因为他们很讨厌外人碰厨房,也不喜欢有人留宿。” C6:“该说的我前辈们应该都说了吧?还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吗?” 庄遥生:“你有听说过黑镇法则吗?” C6:“什么法则,不能去隧道口也不能去黑塔吗?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前辈们叮嘱过很多遍。” 魏清:“既然你们什么都没做,那你们最后是怎么离开《黑镇》副本的?” 这位C级驱魔师的表情突然僵住了,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充满疑惑地问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离开了?” “我们根本就没有去过黑镇,又谈何离开?” 当我们把上一章的问题抛给两位主角的时候,或许能得到一些仅代表个人的答案。 Q:你认为精神利益的交换能被归为交易吗?精神谋杀应该算作故意伤害吗? A(庄遥生):那你觉得这个故事为什么要叫做《我用物理方式驱魔》呢?故事的主角是谁? Q:那魏先生您…… A(魏清):管好你自己,谢谢。 好吧,最后再来尝试咨询一下全知全能的驱魔师协会首席顾问,希望他能给出一个稍微正常点的答案。不要像某些人一样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皿 ̄) Q:谭先生您对精神交易以及精神谋杀等精神层面的操作有什么看法? A(谭继):其实逻辑很简单,人类只能在三维的物质层面存活。仅存于精神世界的人类意识无法被判定为“活着”。所以我和魏先生的看法一样,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坚定自己的信念,相信自己的选择与判断,裁决精神层面的问题至少现在是行不通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9章 暴风雨前夜 第90章 黑镇(一) 在系统短暂的提示音后,庄遥生睁开双眼。 冷。 这个自雪国出生的人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字。 可是周围的枝杈上没有雪,土地也是松软的,没有因为低温冻结。就连呼出一口气,他都看不到遇冷凝结的水珠。 可是还是冷。 他看向在同一时间一起介入的同伴们,每个人都隔了相当的距离,但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冷。 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这种感觉没有一个标准可以衡量,没有温度、没有结冰,可是偏偏每个人的毛孔都在收缩。 这是来自黑镇的寒冷。 庄遥生没走两步,脚踝就陷进了泥土里。地下的世界似乎比空气更温暖,仅仅是下沉了十几公分,底下的暖意就沿着裸露的脚踝包裹住了双腿。 “奇了怪了。我记得档案里没有人说黑镇的地下还有暖炉。”魏清将腿从湿润的泥土中抽出,快步走到了一块石墩上。这样的路,哪怕再多走几步,都有可能像深陷流沙中一般被掩埋。 夜曼曼裹紧了身上的黑风衣,率先踩着沙一般的土地,走到了树林边缘。 她的棕色长靴上还沾着黏乎乎的土壤,可是看到林子外的一瞬间,她便伫立不动了。 外面有什么? 就在庄遥生疑惑的时候,第二批介入成功的驱魔师也出现在了树林中。当然,每个人之间还是留了一定的间隔。 唐的腰间配有一把长刀,还是戴着红色眼镜,衣服却换成了白色的长袍,宽袖长摆,一看就行动不便。 本以为贝拉的失踪会让她放弃参与副本测试,没想到唐更换了搭档,还是依照原计划完成了介入。只不过她的搭档也很让人意想不到。 就在庄遥生的不远处,唐瑜也身穿白袍,满脸“我不情愿”地杵着一杆乌黑的长杖。 剩下的三位都是协会派出的记录员,负责全程记录这次副本内发生的一切。他们胸前的标牌分别写着“冥”、“卯”、“申”,也要求驱魔师们以此代号称呼。 “她在看什么?”卯记录员指向夜曼曼伫立的方向,笔在文档版上的白纸上扫来扫去,不一会儿就写满了密密麻麻一片。 按照规定,如遇牵涉队友的危险,允许记录员临阵脱逃。因此就算他们躲在驱魔师们身后也不会有人多嘴。 但是唐瑜除外。 套上了一件白袍子后的他有一瞬间让人感觉风度翩翩,然后一顶纯质的长杖就毫不留情地打到了记录员身上。 “没长眼睛不会自己看?” 真是……恶人有恶相,不怒自威。 庄遥生侧身躲过了唐瑜再自然不过揽过来的手,朝树林外走去。 身后传来了唐指责自家哥哥威胁副本内工作人员屡教不改的絮絮叨叨。 唐瑜和宋雨辰队伍里的唐来自同一个家族,倒也在意料之中。但是要说两人是亲兄妹,就有些信不过了。唐瑜性情喜怒不定、嗜以凶暴解决一切问题;而唐只是一个稍微带点攻击性的认真女孩罢了。 庄遥生加快脚步,踏上树林外的土地。准确地说,是树林外的砖面。 在潮湿黏腻的水一般的土地之外,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石碑。 就如同无形的寒冷,见到碑林的一瞬间,庄遥生也感受到了无形的风。 他的头发、他的衣服、身后的树叶都没有动,可是他却觉得一阵强风拂面。 原本一直没有动作的夜曼曼突然深吸一口气,朝无字的碑林迈出了第一步。 这一步,蕴含着无尽的气魄与消亡。 在庄遥生的眼里,妄想症带来的庇护以暗紫色的阴影形态开始飞速消散。每走一步,无形之风吹走的东西就越多。 等到妄想症被消耗殆尽后,夜曼曼身上又有一股淡淡的白色被吹了出来,而她那波澜不惊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悲伤。 走出碑林时,这个情感内敛的人居然哭得梨花带雨。 旁观完穿过墓园的全程,魏清身子一斜,靠在了庄遥生的身侧。他好像刚从一个噩梦里醒来,声音又低又轻,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你看到了吗?”他的声音就在庄遥生的耳边。 “我们看到的恐怕不一样。”庄遥生握住了魏清的手,就算再困难,他们也迟早要走完夜曼曼走过的路。 魏清也做了一次深呼吸,松开了庄遥生的手,朝碑林对面走去。 他面对的就和刚刚在夜曼曼身上看到的一样,无数的身影在眼前回闪,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呢喃。他看到了浑身萦绕着白光的神明,看到了被鸦群环绕的青铜时钟,看到了一条悠长又无底的黑色河流。 白色的神明褪下了不属于他的外壳,消失在了万家灯火之中。 青铜时钟的千级台阶之下,是一个埋藏腐肉与白骨的神秘洞穴。 河流之上,漂浮着一艘无主的摆渡船,船上只放了一个通体漆黑的正方体盒子。 就和那次在乌鸦啼鸣声中的精神震慑一样,魏清的意识在短短的一秒内逸散又重聚起无数次。超过了□□承受极限的眩晕感吞噬了他的全部。 魏清失重摔在了粗糙的石板路上,双手撑地时擦出了醒目的鲜血。 极力把意识收敛回身体中后,他又站起继续前行。 比起魏清,庄遥生这边要更具象化。 就和他在夜曼曼身上看到的一样,最开始的几步有一丝丝墨蓝色的无形阴影从自己身体中被无形的风吹走。到后面的每一步都会更为疲倦更为绝望。 庄遥生每走一步,就会回想起经历的每一个队友当着自己的面死去的副本。 走出碑林时,他从几乎要淹没自己的回忆中抬起头,看到了同样力竭的魏清。 比起夜曼曼,他俩的情况要简直可以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紧跟其后的唐每走一步都要紧张地观察石碑上的名字,到最后她只能选择闭上眼睛凭借记忆走到终点。 唐瑜走出一步后轻笑了一声,随即快步走了过来。 就在他的左脚即将离开石砖重新踏上土地时,一阵真真切切存在的狂风刮过。等到所有人睁开眼睛,碑林中已经空无一人。 唐瑜凭空消失了。 庄遥生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魏清看着脚下的地面,唐死死盯着压根就没有字的墓碑,夜曼曼疑惑地擦拭着眼泪。 唐瑜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失踪了。 记录员们沉默着穿过了碑林。相比起驱魔师们耳朵过激反应,他们只是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有些压抑,不太喘得过气。 “我们还要去找他吗?”卯记录员刚和唐瑜发生过冲突,此时正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只要不出意外,这个叫唐瑜的驱魔师再也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也就是说,他已经在记录员的笔下被判定为死亡。 “继续往前走,我们还没正式进入黑镇,保持警戒。”申记录员扫视了一遍神态各异的驱魔师们,发出一声冷笑,朝着不远处升起炊烟的建筑群走去。 只有冥记录员朝着卯的脑袋上重重地来了一下,冷着脸朝唐颔首道歉。 卯气鼓鼓地看着自己的搭档。 “如果你还想活命,最好对他们放尊重点。”冥提了提背上的单肩包,也朝黑镇的方向走去。 “不就是两个神经病、一个鉴定师和一个新手菜鸟吗……”卯还在嘴硬。 “是两个很厉害的精神病人,一个刚失去亲哥的妹妹,和一个很有潜力的新手菜鸟。你什么时候能改改看人看一半的毛病?” 虽然冥的形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是不是所有协会的记录员脾气都这么臭? 庄遥生发动【幻想症】为魏清清洗手掌上的伤口,做了个简单包扎。等到所有的记录员都走远后,夜曼曼站在原地小声地说出了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幕。 “我看到一条巨大的黑龙俯冲过来,把他叼走了。” “放心,他不会死。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这里的管理者不允许他进入黑镇。”其实魏清根本就没有看见什么黑龙,在他眼中,突然降临的是一个梅红色长发的女人,临走前还扭头给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那是青铜时钟的守护者德克茜。 时隔数年,魏清仅凭感觉就认定了对方的身份。 黑镇的上方是永恒的时间,黑镇的下方是枯骨的龙穴。 那夹在而这中间的魔女W的故乡黑镇又是什么呢? 看来只能进入黑镇去问问她本人了。 第91章 黑镇(二) 队伍排成了在协会内十几年都难得一见的奇异景象:三个记录员大步走在最前面,而四位一流的驱魔师则被落在后面。 黑镇没有危险。 这是协会得出的结论。 但这四位可不这么觉得。 庄遥生亲眼在安吉尔副本的雪山中见过残忍又巨大的龙,它们的逻辑不能以人类的思维去理论。 魏清亲身在时钟面前遇见过如同风暴一般黑压压的鸦群。虽说当时被蒙住双眼无法看见,但走上千级台阶时背后传来的躁动与施压胜过现实中的任何一场滔天巨浪。 夜曼曼的危机感则取决于【妄想症】给她带来天然庞大的亲和性。要让巨大的想象变得合理,不仅需要近乎于狂妄的自信与张扬的想象力,还要对环境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事无巨细。 唐则是亲眼看到了唐瑜的消失。她认为,不管这个副本的存活率有多高,如果里面一直盘踞着一条可以随便把某个驱魔师抓走的黑龙,就是对生命的绝对威胁。 于是这四位特立独行的驱魔师不约而同地想要脱离队伍行动。 最后是庄遥生抛了个硬币,把魏清和唐留下保护记录员。 唐虽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想到是随机抛出的结果,也只能不情愿地接受。 “先说好,我不负责保护魏清。”唐起手给自己甩掉了一个包袱。有时候,新人驱魔师比记录员还要难带。 庄遥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想到时候谁保护谁还不一定。末了还给魏清使了个眼色,让他别跟着学唐的作风。 魏清眨眼回复,似乎理解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理解。 应该……无伤大雅吧? 庄遥生和夜曼曼确认了一些事项,绕着黑镇的外沿,选择了从侧面进入。 黑镇的建筑大都和它的称谓风格统一。灰色和黑色的屋墙构筑起狭窄倾斜的巷道,街上很少看到食物以及垃圾。 在缺乏律法的黑镇,这不是整洁规范的体现,而是生气的缺失。 “黑镇的法则有三条,不要相信居民,不要相信黑鸦,不要接受魔女W的馈赠。”夜曼曼重复了一遍谭继告诉她的黑镇法则。 “不管相信与否,我们都不能与魔女为敌。”庄遥生踩了踩不平整的青石砖地面,惊讶于底下居然没有排水系统。 没有排水系统,就意味着黑镇里不会下雨。 那整个地基的倾斜又是因为什么? “很简单的道理,副本是现实的映射。如果我们在副本中对魔女W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那么难道现实中的魔女W难道会装作视而不见?可惜协会总是忽略这方面的问题。”夜曼曼望向黑塔被隐藏的方向,充满了担忧。 “如果哪一天,协会真的通过系统拥有了杀死魔女W这种角色的力量,恐怕会很快遭到反噬的吧。” 庄遥生苦笑了一下。确实是这样。 在将来的某一天,当协会能够损坏甚至推倒界碑,将会产生一个连金鳞都想逆转时钟逃离的未来。 “系统给予的力量改变了一部分人。在不同的副本之中穿梭,让他们淡化了对生存的妥协态度。换句话而言,我们已经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我们变得贪婪,想要掌握时间的意义。” 黑镇的楼房都只能从内部上锁。因此若是想要过夜,只需要在入夜之前进入空置的房屋,然后拉上插销。 夜曼曼走进家徒四壁的一间屋子,为即将发生谈话的二人倒了两杯热咖啡。 她的眼神坚定,一点都没有回头的余地:“协会即将召集开庭审判异端。除了在审判中苟活之外,我们应该还有其他更好的路可以走。” “比如说,拆了这个该死的协会。” “拆”这个字眼,在很多人眼里可能没有准确的概念,也没有力度。 但是对庄遥生和夜曼曼这样的精神系技能者来说,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那相当于把他们肢解成一份一份,却要维持正常人的一举一动。 因此,这个用词也很精准。夜曼曼的目的不是要协会覆灭,而是排除其中作乱的那一部分。 “你想怎么拆?” 按理说,他们的技能只存在于副本之中,一旦脱离了系统,就什么也不是。 夜曼曼抬眼,好像在说一件根本不重要的事:“那就创造副本。”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此时此刻,庄遥生第一次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不是一个刚完成18岁成年礼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厌倦了年岁的时间怪物。 创造副本从而获取世界之外的力量,杀死对方,简直就是自暴自弃的行为。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夜曼曼点了点头,“很快协会就会召开生物法庭,如果我们谈判失败,我会跨过界碑。” 听起来界碑只是一道小小的门槛,抬起脚就能轻轻松松越过。 “界碑是什么?”庄遥生问道。 夜曼曼的回答轻描淡写。 “是与神明对峙的资格。” 魏清与唐极为别扭地跟在三位记录员身后,任由他们对黑镇的可见外观写写画画。 “我说,你和庄遥生是什么关系?我可从来没听说过爱德华的学生已经出师,另外收了新人带副本。”唐根本就不关心记录员们的死活。他们是留在这里也好,哭喊着滚出去也罢,她的任务只是代替唐家来见证。 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也会遗憾地向本家汇报唐瑜死于副本中的意外。 魏清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唐家尚未入局,但那也不意味着他们值得信任。 “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唐的嘴从来没说出过什么好话。 不过这种描述也很贴切。 他们走着同一条路,却最终会因为界碑分道扬镳。 “猜错了。我们是恋人。”魏清的右手无意识地握紧了左手手腕。 他的语气在一瞬间执着得近乎可怕。 “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亚于夜曼曼在副本中度过的时间。” 不远处的记录员在招手,似乎是找到了可以过夜的空屋。 在黑镇中,有数量客观的空置房屋,没有人知道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挑一个,剩下两个我负责,我们分开过夜。”魏清歪了歪头。 虽然看不清顶部的光源,沉重的空气也在暗示着此地正在步入充满危险的夜晚。 唐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这位张狂的新人。 然后欣然接受了他自取灭亡的行为。 “可以。话最贱的那个人交给我。” 黑镇的黑夜并不恐怖。 若是行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还能看见路灯微弱的灯光。 庄遥生和夜曼曼一前一后,就着光前进。 “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 “没有吧,这棵草我没见过。” 庄遥生手一挥,墙角出现了一棵一模一样的小草。 “你确定?” 夜曼曼噤声,盯了墙角一会儿。 第三棵草油然而生。 夜曼曼:“……” 庄遥生弯腰,拔掉了两棵因幻想出现的小草:“所以说,我们现在到底在哪?” 但是还没收拾,找不到厕纸和泡面加的卤蛋 (;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1章 黑镇(二) 第92章 黑镇(三) “你们饿吗?”申终于放下笔记,询问同伴。 冥点了点头。 魏清倒是没有感觉。在黑镇中的时间仿佛团成了一条衔尾蛇般的曲线。他身处其中,既不会感到困倦,也不会感到饥饿。 “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们去找到庄遥生和夜曼曼……” 他们可以用幻想技能变换出可食用的东西。 “不需要。”申无情地打断了魏清的提议,“吃了凭空变出的东西,我们要怎么保证自己还是人类?” 说罢他又扭头问冥:“黑镇里的夜晚会持续多久?” 冥低头看了一眼笔记:“6个小时。” “好,6个小时后,我们出发前往边缘那个被拦住的洞窟。”申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做领导人,下达了命令。 那个洞窟里不可以进去。 里面是…… 魏清突然感觉头部一阵剧痛。喉咙里的血腥味同多变的漆黑光影一同袭来,仿佛是在警示他的越界。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拦在门前,却被粗暴地一把推开。 在彻底昏迷之前,魏清能做的就是全面释放残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钟概念。 只能寄希望于青铜时钟能让黑鸦警戒…… 就在庄遥生和夜曼曼迷路的时候,他们撞见了一个飞奔的少女。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不仅仅是在奔跑。黑镇的建筑错综复杂,她时而翻墙一跃,时而扒窗而入,没过几秒又从另一个出口出现。简直就像在做一场跑酷表演。 可惜副本中不存在表演,她在躲避黑暗中的某物。 为了追上少女的脚步,庄遥生和夜曼曼尝试跟了一段路。 十分钟后,这两个训练有素的驱魔师望着遥不可及的身影,感叹其移动速度之快。 “她的动作还在人类范畴之内吧?”夜曼曼活动了一下关节,似乎是打算再试一次。 庄遥生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稍加思索过后,他阻止了跃跃欲试的夜曼曼:“没用的。她的移动不只是在物理层面。” “什么意思?” 显然庄遥生发现了什么。 “你看她在门和门之间花的时间,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庄遥生简单举了个例子,用手指指示出了旁观最清晰的一段路。 夜曼曼陷入了回忆之中。 但她并不擅长记忆。如果在副本内经历的十年二十年都要记下来的话,她恐怕会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储存机器。 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夜曼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从这扇门到那扇门之间,不仅有一条小巷,就连中间也是没有楼道连通的。换作是我们,要从这边到那边,至少要花上20秒。”庄遥生还是耐心地为队友解疑,“而且就算只有一瞬间,我们也会出现在小巷中的空档内。即使从这头跃到那头只有一秒不到的时间。” “她的行动轨迹有两个疑点。第一,门与门之间,她消失的时间普遍没有超过5秒。” “第二,来时的路上有很多巷道。我都留意了一下,她没有经过其中任何一处。” 夜曼曼瞬间理解了庄遥生的用意:“在她的轨迹里,门与门之间存在传送通道。所以就算我们再怎么拼命,也不可能追上一个频繁使用移动魔法的家伙。” 听起来很离谱,但是在副本内就是合理的。 逃窜的少女使用了对门的传送魔法。 说到黑镇与魔法,驱魔师们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黑鸦。 但黑鸦在档案中明确记录为男性。那么剩下的唯一一个答案就是, “那家伙是魔女W。”庄遥生得出了结论。 虽然不清楚副本中的少女是哪个时代的魔女W,但在协会的推测中,她就是《黑镇》副本的核心。 “现在要搞清楚的是,魔女W为什么要逃,她在躲避什么。”夜曼曼说道。 两人共同望向了伫立在黑镇最高点的黑塔。 或许,答案就在那里。 唐简直要被烦透了。 这个叫做“卯”的记录员怎么这么聒噪。自天黑以来,他就在不停地抱怨屋内的配置,以及唐为什么不去找到庄遥生和夜曼曼,从而获取一些食物和日常用品。 “庄先生的话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是曼曼,应该可以连同热水一起变出来吧?”卯习以为常地索取技能者带来的便利。 唐侧卧在冰冷的炕头,后悔手边没有一副耳塞。 “床好硬,空气也不流通,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不过也亏这位记录员还懂得天黑不要出门的基本生存法则,没有大声嚷嚷着要去外面。 否则唐一定十分愿意将他踢出门外,彻夜不管门外传来任何的苦苦哀求,直到第二天天亮。 “诶,这样吧。你能不能替我去找一趟曼曼?”卯似乎想到了什么,坐起来面朝向唐。 果然……还是丢出去更好。 唐咬牙切齿地拒绝了这个愚蠢的提议:“不行。” “为什么不行?照顾记录员不在副本内受到伤害不就是你们的职责吗?这样下去的话我的心理可是会受伤的。”卯狡辩道。 “驱魔师的职责是终结副本,营救被卷入的无辜者。我们并没有责任去……”这一段驱魔师守则,唐都要解释烂了。 可是卯还是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自顾自地说道:“终结副本?你在搞笑吗?你知道在协会的记录里,光去年一年诞生了多少副本,又有多少副本被划上句号。更何况历年来都有顽固副本遗留。你们的工作早就不是老一辈的说辞可以定义的了。现在是新的时代,唐小姐。协会的工作就是由我们记录员带回各个副本的详细信息,并且修改重制星火计划。要知道,就算引入了系统获得技能的你们,也只是协会巨大蜂巢最底层的工兵罢了。” 虽然听起来很气人,但是他说的是事实。 能做到终结副本的只有庄遥生这样始终活跃在一线的驱魔师。大部分人还是选择稳稳当当地通关一些低难度副本,赚点钱养活自己。 就连工龄长达四年的宋雨辰也明确提到过,协会内的驱魔师大部分只是挂名,缺钱了便出现接活,安定了就消失不见踪影。排行榜上的新人年年有,可前百名年年还是那几位。 那活跃的驱魔师为什么不在协会内为同行争取更好的地位和工作环境呢? 不是因为没有尝试,而是因为不能。 驱魔师之中最具有话语权的就是六大首席以及首席顾问。 首席首席,日常缺席。 贤者系的首席是个老头子,每天就喝喝茶打打太极拳。学生也不带,教学也不开。要想后继有人,就只全能看后生们的天赋和悟性。 感知系的首席因为过劳死已经空位好几年了。 精神系的首席刚到30就进了精神病院,然后再也没出来。 效果系和干涉系的人实在是太多,实力也都层次不齐,因此首席大会都是派公选出的代表出席,每回都是生面孔。 至于因果系的首席,没有人敢提,也没有人想去提。红发的死神,无理由的失踪,最后由协会代为发布的死亡通告。牵扯其中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六大首席不是空缺就是摆烂,那么首席顾问总该有事情做了吧? 不呢,谭继忙着谈恋爱,破协会的工作谁爱做谁做。 就这样,堂堂的驱魔师协会变成了一群雇佣兵的临时聚集地。也多亏了文职人员的不懈努力,拉扯着才能存活至今。 事实归事实,唐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气。 “啧,一口一个曼曼,不知道谭顾问的还以为你才是夜曼曼的未婚夫。要吃要喝自己去找,驱魔师们都得仰仗您过活了,天亮之前回不回得来要我说怎么能算数呢?” 意思就是,您请便,我不保。 话说清楚了,卯也就不再无病呻吟。 毕竟比起饱暖,他还是惜命的。 高耸着的黑塔之下。 庄遥生推了推大门,纹丝不动。 夜曼曼走到一边,试图打开侧门,依然纹丝不动。 这座塔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没有进也没有出,把一切时间都定格在了光芒落幕的一刻。 就算魔女W真的躲到了里面,他们也无法与她取得联系。 难道只能这样无功而返吗? 庄遥生回望向背后的黑镇,乌黑一片,廖无灯火。 “谭继和黑鸦有仇吗?” 夜曼曼一愣:“看起来是有。” “那你回屋里去,我去找黑鸦交涉。”庄遥生本想再去找一趟魏清,最后还是担心时钟与黑鸦不合放弃了。 “交涉?”夜曼曼不解。 庄遥生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现在处于黑镇中的是作为管理员的黑鸦本人。他出现此处是为了从协会手中保护魔女W的记忆。” 下一秒,他就动身没入在了漆黑得瘆人的夜色之中。 第93章 黑镇(四) 魏清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好像草木都枯萎重生,天地又重新运转。 一片朦胧白雾中,被白光包裹着的人温柔地捧起一捧乌黑的池水。那人抬起头,面容看不真切。 “魏清,你真的要踏上界碑吗?” 祂的用词是“踏上”,好像界碑只是再不起眼的一阶青石台阶。 下一瞬,魏清又跌入了时钟的循环。 贪婪狡诈的蛇偷食了时钟的一部分权能。 不谙世事的龙逆转时间,只为与爱人相守白头。 一尾黑琉璃般的小鱼,被白发人自黑河中捧入掌心。 “你要踏上界碑吗?”白发人问出了同魏清一模一样的问题。 小鱼挣扎了几下,跃入了另一双满是鲜血的手中。 这一次看到的景象要更多。 恐怕就算魏清主观不愿意,等他回过神来时也已经是界碑上的一员了。 不能再触碰时钟的底线。 “什么不要触碰底线?” 魏清窦然睁开眼,一个少女半蹲在自己面前,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躺尸在地上的魏清。 “你有难闻的气味。” 魏清紧张地嗅了嗅自己的衣领。 “我不是说这个,是你有难闻的气味。”少女强调道。 意味不明的话语。 魏清双手一撑坐了起来,却发现外面天已大亮。 原本死气沉沉的黑镇有了往来的居民和耳语般的交谈,似乎也有了些生气。 只是一同进入黑镇的队友都不见了踪影。 “你有没有看见和我一样的其他人?” 少女侧过头,表情疑惑:“不,只有你一位。” 魏清犹豫了半秒:“其他的……人类。” 少女目视前方,叹了一口气。 “这里没有人类。” 魏清当然知道,黑镇中生活的都是即将死去成为时鸦的时钟子民。 不过少女没有继续深入这个问题,抬手随便编了个头发,转身就要往屋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魏清追问道。 “今天下午4点,所有人都得带上碗筷去吃饭。不论是你,还是我,否则黑镇将拒绝叛徒。” 说罢,少女便挥了挥手指,一副碗筷出现在了她手里。 魏清这才想起来,少女的眉眼间有些面熟。 长大的她极爱笑,有着蓬松飘扬的长发和略带擦边的魔女服。实在是很难和面前这个扑克脸的三无少女联系在一起。 “黑鸦也会去吗?” 听到这个问题,少女有些愣神。 “黑鸦是谁?” 她不认识黑鸦? 魏清咳嗽了两声:“你未来的丈夫。” 少女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魏清许久,转身就走。 既然说错了,那就干脆一错到底。魏清一咬牙选择了做一个无情的剧透狂魔。反正这些都是她会经历的事情,提前暴露也没什么。 “你是魔女W,对吗?” 少女皱起眉头,看样子真的生气了。 不过她没有急于出手。 在干掉魏清和听他解释之间艰难徘徊了数十分钟后,少女选择了自己澄清:“我叫晚,只是一个被黑塔辞退的没有天赋的学生。哦对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了,是个不入流的魔法师。” 很难想象,日后威震驱魔师的魔女W居然没有完成时钟的学业。 “至于你说的黑鸦,我也不认识。我确实知道黑镇的人死去后会在墓地里蜕变成乌鸦,但是从来没见过作为智慧生命体的‘黑鸦’。” 她的意思是,时鸦只是一群如同傀儡般的类生物? 魏清抛出了最后的关键词:“你擅长的不是魔法,是魔药。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建立属于自己的魔药塔,与魔塔和并不存在的黑塔并立,为界碑之上的三座学府。” 这句话彻底勾起了少女的兴趣。 “不久的将来,”她很快就接受了魏清的视角,“原来我只是一段来自过去的记忆。” 少女爽快地把碗筷摔在地上:“去他的聚餐。带我去找到黑鸦!” 这次轮到魏清发懵了:“你找黑鸦干什么?” “做掉。”少女的回答毫不犹豫。 “等等,不参加聚餐不是等同于背叛黑镇么?” 好像经过了一个转折点,循规蹈矩的少女开始变得清扬张狂起来。 她的眼里好似有热烈的火光。 “黑镇?” “我又没有代表它。” “不管是不是记忆体,过去、现在、将来的我从来就不属于时钟。” “所以去做想做的事情,也没有关系的吧。” “现在我找到作为目标的突破口了。” 魏清忍不住捂脸。 也不知道魔女小姐把自己的未婚夫作为破旧迎新的对象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等到庄遥生赶到现场的时候,地上只有残肢碎块。 黑鸦伫立在夜色中,冷冷地注视着下一个前来挑衅的入侵者。 从残缺的衣着可以看出,先一步到达的是冥。 还有一个记录员去哪里了? 魏清呢? 庄遥生只觉得脑袋中有什么炸开了,尽可能地稳住脚步,走到了黑鸦的对立面。 “您只见过他一人吗?” 黑鸦望着灰白色长发的来客,沉吟道:“还有一人。” “那人什么样?”庄遥生的牙齿忍不住打颤。 他不是在害怕黑鸦,他在害怕别的东西。 但是他说不出口。 黑鸦又思考了半晌,说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庄遥生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 可黑鸦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人类都长得差不多,我记不记得都很正常。” 意料之外,但是又在情理之中。 黑鸦只是一只脱离时钟的乌鸦,他自然不会去欣赏人类的善恶美丑。 不过这次他改口了:“不对,你不是人类。” 他凑得近了些,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庄遥生的容貌,得出了独属于他的结论。 “难看。” 黑鸦根本没法沟通。 庄遥生站在原地,试图从地面上的痕迹复原冥遇袭的现场。但是最重要的一环没能够拼凑上。 那就是动机。 庄遥生和黑鸦面对面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十分钟有余,也没见对方动手。那作为记录员中脾性最好的冥又是如何惹怒黑鸦的呢? 他想不出来。 除非问问面前的这位凶手。 “您为什么杀了他?” 黑鸦平静地反驳道:“是他杀了我。” 进入黑镇的人只有8位,却分为了五个阵营, 再加上黑鸦、魔女W、时钟、██, 就是9个不同的立场, 这也太奇怪了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3章 黑镇(四) 第94章 黑镇(五) 假如原本《黑镇》就有一个黑鸦,这个黑鸦死了,眼前的这个本体黑鸦才出现。这样就说得通了。 但是这只是假设,庄遥生不知道这样离谱的理论究竟有没有可实践性。 “您的魔塔最近怎么样了?” 黑鸦摇了摇头:“糟透了。人偶师的家被偷了,他的助手也不知所踪。魔塔的全部项目都已经停工了。” 可以确定,他是黑鸦本人。最近界碑的另一侧似乎发生了很多剧变,来自过去的记忆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 “那……黑鸦先生,您到此处的理由是什么?仅仅是因为记忆体受到了威胁?” 黑鸦思考的时间更久了些。他好像要说出一个庞大的故事,而整理措辞后只剩下寥寥几句。 “很难解释。听完接下来的内容后,你有一定概率会获得踏上界碑的资格。即使是这样,你也要继续吗?” 庄遥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黑鸦左顾右盼,寻找了一个适合说故事的地方——一间空屋子。他不像夜曼曼能变出热气腾腾的饮品和美味的茶点。一身黑的男人只是坐下,颔首示意庄遥生坐在他的对面。 “首先,你要记住,我和W都是时鸦,即使驻足于界碑之上,这一点也不会有所改变。” 庄遥生并没有放松警惕:“这有什么深层意味吗?” 黑鸦看着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好像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不过即将迈入界碑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我们背叛了时钟,但依然是时钟的一份子。所以我们和黑龙德克茜一样,都享有时钟的权能。” “这样解释可能难以理解,我换一个说法。W的记忆体产生了变动,将对她本体产生等量的影响。” “你们不应该试图介入与界碑相关的副本。这不仅是在窥探界碑的存在,也是在干涉我们的私人状态。” 说到这里,庄遥生可以感觉到黑鸦周身弥散出难以抑制的愤怒。 好在作为魔塔的主人,他并不暴戾。否则现在也没有机会面对面正常沟通。 “在真正的过去中,我会作为W的突破口,让她主动摆脱黑镇与黑塔的阴影,蜕变成一个成熟的魔女,而不是一只可怜可爱的小时鸦。”黑鸦垂下眼眸,似乎想起了什么珍藏的回忆,五官都柔和了许多。 “可惜现在作为标准物质的黑鸦记忆体已经死去,我没法控制现在魔女W的走向。她会突然毁掉黑镇与黑塔,穿过外面的龙穴逃离时钟也说不定。” 庄遥生远远地透过窗户看向黑镇高处与塔尖平齐的洞穴,不敢妄加猜想。 “据我所知,魔女W只擅长制作魔药。” 她并不具备瞬时破坏的能力。 黑鸦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年轻人的观点:“她并不是只擅长炼药。而是在遇到我之后,只有这方面的天赋被遗留了下来。就好像我遇到她后,只有魔法天赋被遗留是一个道理。” 庄遥生的眼里写满了疑惑。 “你会有机会见识到完整的魔女W的。不过我们得搞清楚一点,在认同我之前,魔女W拥有黑塔前所未见的广泛天赋,但凡是能够习得的领域,她都能占有一席之地。” 黑鸦的情绪似乎变得格外的矛盾。他既期待魔女W做出改变,又害怕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她是你的妻子吧?”庄遥生提出了最关键的部分。 黑鸦不留情面地纠正这个严重的错误:“我们很难与其他种族共情,也不属于任何领地。因此婚姻制度的概念并不存在,也没有夫妻一说。” 最关键的部分失效了…… “那接下来魔女W杀死你的概率为多少?” 黑鸦露出略带头疼的表情:“在碰面之前,是百分之百。” “那见面之后呢?” “如果她已被干涉,也是百分之百。”黑鸦沉重地低下了头。 对话期间,庄遥生一直没有提及一个问题。 魔女W的记忆体变动会影响本体变动。 那黑鸦的记忆体死亡所造成的影响,究竟是什么? 唐是被一个极其欠揍的声音给叫醒的。 有多欠揍呢?她还没睁开眼就伸手给了扎实的一拳。 让她意外的是,这一拳居然有实感。 “唐瑜你没事吧?多睡会儿天又不会塌下来!” 喊出这句话后,唐才反应过来。 唐瑜已经死了。 可是嬉皮笑脸蹲在她面前的是谁? “葵,龙小姐要是等生气了,天可就真的要塌下来了。”长得很像唐瑜的人捏了捏唐葵的脸。下手还是那么不知轻重,直接掐红了一片。 感动只留存了一瞬间。 下一秒,唐瑜就给旁边装睡的卯结结实实来了一刀。 谁知卯的动作也很快,半起身往旁边一滚,躲了干净。 “果然,你不是记录员吧?”唐甩着他那副弯刀,用余光瞥了一眼德克茜所在的方向。 卯与两位驱魔师拉开了距离,冷笑道:“一些只会拳脚功夫的保守派罢了。” 在确认了德克茜不会干涉后,唐瑜便可以放开手脚。 当然,还有他那张不输给身手的嘴。 “你说,比起庄遥生,你和他谁会更胜一筹?” 比起未落的话音,更先到的是银光醉人的弯刀。光是看刀面的成色,就可以想象到被它切开会有多干净利落。 手无寸铁的卯只能一躲再躲。 “不能比吗?你不是接了协会的单,来给另外两个记录员做打手?有这自信,怎么就不能和他比上一比?” 唐瑜满口胡言。为的就是能说得越多错的越多,使激将法生效。 “凭什么让我和疯子比?!”卯果然中计,强行牺牲一只手臂卡住深陷其中的刀刃,一拳往唐瑜的鼻子上打去。 而唐瑜,只把头往旁边偏了偏,就化解了这次破绽百出的攻击。 “要点脸吧!在榜上出生入死给你们解决麻烦的驱魔师没有一个出现在曝光计划的内部名单上。你们把驱魔师都当成什么了,可以呼来喝去的雇佣兵?” “要我念念吗,协会精心准备出道的几位傀儡?” “财权双全但涉世未深的李家小少年李舜。” “总是和队友唧唧我我懦于出手的宋大队长宋雨辰。” “还是初出茅庐连技能都没有认全的魏清?” 说完这一通,唐瑜把刀尖往上一挑,醒目的色彩随着刀尖旋转飞舞。 疼痛还未完全濒及,卯就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这个假记录员的性子也还真是不饶人,这时候还得言语攻击上几句:“那你就是靠这副刀当上你那高尚的驱魔师的?” 谁知道唐瑜根本就没有底线:“唐家的人不都是靠这个的吗?” 说完,他还不忘指指唐葵。 这一点,好像真没说错。自从和《钟表》中的安吉尔有过一战,用一个单字“唐”来作为代称的唐葵就迅速被协会中的每一个人所熟知。即使是前往分部食堂打饭,唐葵也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付完钱离开,以防被热心的驱魔师拦住询问那一战的具体细节。 而她也很难解释,那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团队作战。 这件事同样也被唐瑜取笑了有两个月之久。 但碍于对自己武艺的骄傲,唐葵并没有反驳唐瑜的说法。 “另外,驱魔师并不高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们甚至不是社会运转必要的螺钉。都是武力派,难道你们家就没有必须驱魔的理由?” 卯脱口而出:“定四方平安。这是我们代代相传的出行戒律。” 唐瑜几乎要笑出声:“那你看协会,像是要那四方平安的样子吗?” “但是没有驱魔师协会的世界会更糟糕。难道你会认同猎人那套仇视介入的价值观?” “不,我们另有计划,”唐瑜难得说了一次正经话,“曝光计划,也就是协会文件中提到的‘曙光计划’,一共会向大众推出数名驱魔师作为形象代表。至少其中的一半以上,要反对开战,站在我们这边。” 卯并没有被空话说服:“理由?” 这时候,一直选择沉默的德克茜缓步向前。光是被她那野兽般的眼眸注视,都会让人脊背发凉。 但是作为一条龙,她的声音只是低沉而柔和:“因为一旦战争打响,人类一定会输。” 见卯正要发问,她又继续说道:“其中的缘由不是因为人类的力量过于弱小。恰恰相反,人类的实力不亚于界碑另一侧的任何一个种族。真正的隐患是,界碑所分隔开的世界,要比人类想象的落后迂腐得多。” 在下一个问题来临之际,德克茜继续作进一步的解释:“因此面对人类日益发展的社会体系,以及高新科技,有不少界碑另一侧的生灵通过摆渡来到了人类世界。” 接下来,矛盾就显而易见。 “若是发动战争,先受伤的会使人类自己。你们眼中的怪物也有自己的种族骄傲,也有自己的爱人老小。为了族人,为了界碑,他们会毅然决然地成为人类内部的无数根尖刺。” 唐葵提出了疑问:“难道就没有和人类组成家庭的吗?” 德克茜注视着一无所有的顶空:“你知道生殖隔离吗?” 唐葵一下子哽住了。 “而且大部分种族的寿命都很长,我们没有那么强烈的繁衍意志。这也是落后的原因。我们能做到的事情越多,创造的工具就会越少。但是如你所见,没有人希望人类社会遭到破坏。” 唐瑜看向卯,意味深长。 一旦平衡被打破,这将是一场由人类单方面发起的残酷战争。 战争的开端,已经悄然打响。 能否阻止矛盾扩大蔓延,落到了在场唯二的两个人类头上。 最后黑鸦还是决定主动去见见脱轨的魔女W。 第一眼的氛围良好如清新的春雨,谁知道下一秒就变成了闷夏的雷霆。 “你就是黑鸦?身上一股血腥味。” “彼此彼此。你身上也是一股烧焦的味道。” “你也会和人结伴生存?我以为只要是活物,都是你的实验样本呢。” 黑鸦做了一个深呼吸,他必须重新介绍过去的自己:“有一个人不是。” 简直更糟糕了! 原本想要上前分开两人防止他们动手的庄遥生已经不敢直视接下来的进展。 “你不会是在说我吧?这种肉麻的情话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原来这短短六个字是真情表白吗! 魏清也捂住了双眼。 “谈不下去了。动手吧。”黑鸦甩出魔杖。 魔女W也正有此意。 上一秒还在谈话的两人下一秒就剑拔弩张。 还是得做点什么,庄遥生和魏清试图上前阻止。 “一个活死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混沌体,你们俩不会想走在黑鸦前面吧?”魔女W扭头威胁道。 对哦,他俩好像连人类都不是了…… 都怪协会! 阵营1-夜曼曼:进入黑镇的目的是学习; 阵营2-庄遥生、魏清:目的是探清协会的目的; 阵营3-唐瑜、唐葵:阻止导火线被点燃; 阵营4-卯:保护真正的记录员; 阵营5-虽然没再出现其实已经领盒饭的申:负责点燃导火线的记录员。已经被物理上的点燃了,注意魔女W身上残留的气味。 阵营6-黑龙德克茜:总之先把最具有危险性的家伙抓走防止魔女W和黑鸦的记忆体暴毙。(结果还是黑鸦的记忆体GG了) 阵营7-黑鸦:成熟且智慧的界碑生灵,可惜不知道怎么哄过去的魔女W。还被杀死了记忆体,接收了精神震荡。 阵营8-魔女W:我自由辣!!!! 阵营9-龙穴中的吃瓜记忆体:……好复杂完全看不懂都是些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4章 黑镇(五) 第95章 黑镇(六) 来自过去的魔女W真的和黑鸦打起来了。 这一幕场景好像电影里璀璨的魔法相互碰撞。炽热的火焰与漆黑阴暗的沼泥在空中相撞,变轨的碎屑往侧向喷溅。 庄遥生和魏清站在一边,毫无插手的余地。 或者说,光是保护好自己不受波及,就已经是极限了。 魔女的火焰如同龙焰一般,不需要气体助燃,所到之处也霸道地将活物吞入内部一并燃尽。 而黑鸦的污泥也似乎具有活性。多靠近一步,呼吸都会因其停滞。 这就是界碑之上的战斗方式,和驱魔师简直不是一个等级。若是非要比较,庄遥生甚至会觉得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过家家。 “所以说,界碑不是协会可以干涉的领域。”魏清扣紧了庄遥生的肩膀,防止他继续去胡思乱想,“三大概念权能,若是挑起了战争,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怎么办,继续让他们打下去?”庄遥生站在原地。此刻最需要的是冷静,最不缺的也是冷静。 因为他们除了冷静下来思考之外别无他法。 “当然不能。要是黑鸦死了,你猜猜现在的魔女会变成什么样?”魏清攥紧了拳头。 过去的自己杀死了爱人,魔女W将无法面对自我的存在。 “而且他们的关系可不仅仅是恋人。一对脱离时钟控制的时鸦,却没有产生过任何和对方的紧密羁绊。”那一瞬间,魏清的眼神开始望不见底。 “因为在时钟之下动摇的不是两只时鸦,而是一只。在挣脱控制之时,才有了魔女与黑鸦。” 一位负责作为引路人,带领另一位破开重重枷锁。 如果时鸦的一部分死去,另一部分也将摔落界碑。 这只悲惨的折翅小鸟,将成为落入人间的一颗火星。 庄遥生望向魏清,不由得为之震撼。 “然后小小的火星,将点燃整个人世间。” 他张开手掌的一瞬间,真的有熊熊烈火膨胀炸开。魏清没有闪躲,只是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火焰和宝物之间。 炽热的焰火烧焦了魏清的一缕碎发,烧黑了他肩膀上的布料。 与此同时,还有什么在升温。 “我曾经无意涉足界碑,”他没有动。 可是黑鸦与魔女都停下了脚步。 “但是乌洛波洛斯的智慧已经耗竭,时间往返失去了意义。” “不管来到这里是谭继还是时钟的意愿,它在寻找能够赋予权能的棋子,” “窥视了长河秘密一角的人类,” “摆脱命运终点终将踏上界碑的活死人,” “能够扭曲时间分度的少女,” “如若踏上界碑能阻止第二场悲剧的发生,我本无退路。” 说完,魏清凑到庄遥生的耳边,为他解释道:“你见过的,《夜行》里被烧毁的世界树。它最后的追随者在介入副本中死于龙骨。” 庄遥生点了点头:“你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魏清问道。 “回礼。我邀请过你一次的。”庄遥生固执地看向自己的搭档。 魏清笑了。笑得很温柔,好像他现在不是站在冰冷的黑镇之中,而是他们俩人的家里。 庄遥生有不好的预感。 “对不起。唯独这一步,你不能一起。” 在场的没有第五个人,可是庄遥生总觉得,自己和对面的距离越来越远。 “沙多,记住这只是一个副本。还有,我一定会回来。” 魏清以自身为媒介开启的副本散发着雨水和汽油的味道,感觉只要一旦进入,就不会再回头。 庄遥生不害怕,因为他说了会回来。 活死人不再有时间管理下的生老病死,庄遥生等得起。可是他既没有说如何这般的甜言蜜语,而是放出威胁般的狠话:“如果你食言,我会放火烧掉魏家那间上锁的地下室。” 魏清来不及细问这个秘密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无非就是王青和魏澈二人。 没想到庄遥生的手也伸到了魏家深处。 或许他早点坦白,故事的走向会不会不一样? 或许他好好地解释,庄遥生会不会理解其中的难处? 或许他们可以一起承担…… 魏清对着蓝绿色的湖泊望眼欲穿。 他迫切地想留下一个吻。 可是等到副本完全将黑镇分为两半,他也没能抬起手、说出一个字。 魏清也在害怕,他怕一旦开始,自己将不再愿意步入深渊。 “不会让你烧掉的。” 雨夜里,一辆暗紫色的跑车在“世界”中央被巨大的指针砸成一块废铁。 雨下得很细,把周围的一切都渲染成雾蒙蒙的。尽管如此,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除了中央的垃圾之外空无一物。 “现在,你们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了吗?不解决我这个副本宿主,你们甚至连一个小小的镶嵌副本都无法离开。” 魏清站在废铁之上,一手扶着青铜指针。 魔女W和黑鸦停下争斗,齐齐望向这个嚣张而渺小的人类。 在黑夜里,他们的眼睛熠熠发光,像极了两只等待进食的乌鸦。 “说到底,这个问题只是你们两个相处多年以后的情感问题。我举例一些人类情侣中常见的情况:” “我和我对象已经异地恋谈了四年,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感觉,是否应该分手?” “我们夫妻已有七年之痒,可是相处起来却一年比一年冷淡。” “我感觉我们只是在凑合着过日子。” “看看这些爱情中后期的问题,你们能从中提取出值得借鉴和反思的地方吗?”魏清一半被指针的阴影覆盖,一半暴露在光线下,字句铿锵。 魔女W迟疑地看向身侧的陌生人。在时间线上,她和黑鸦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回忆。 那么机会就在黑鸦这里。 他一定有办法遏止住目前的局面。 关键是要让他想到问题所在。 魏清没有把握面对两只时鸦还能全身而退。 他拥有时钟的部分权能,却没有能与这些怪物对峙的自保能力。 但是现在要想着的不是能不能活下去,而是能不能破局。 生命在此时此刻变得格外的无足轻重。 想必金绯在死前也有类似的感触。 “再多的情话和接触也会心生倦怠。作为她的恋人,她的家人,她的引路人,有哪些办法是能让你们的爱情重新开始的?注意,是重新开始,不是再续。” 听完这句话,黑鸦似乎有所感悟。但是他没能来得及拉住因渴望自由而失去理智的魔女。 魏清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明明魔女只是双手轻轻一旋。 他甚至都没来及反应,就好像一个活人沙包,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好像被灌了一口烈酒,喉咙和五脏六腑都仿佛在燃烧。 他落地后嗑出一口血,擦了擦嘴角又站了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杀了我,然后出去。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 魔女W是智慧的。 而魏清相信她的智慧。 换作协会,一定会觉得他疯了,居然去相信一个界碑之上的家伙。 可是魔女W就是魔女W,她也有过去和未来,也有珍视的人和事物,也有痛苦和快乐。这样的生命,不应为人类疯狂的**被埋葬。 “如果你能提供其他离开的路,我会很乐意停手。”魔女W坐在车顶上,低头确认自己的指甲没有在刚刚的打斗中沾上污渍。 魏清的视线越过魔女W,落到了黑鸦身上。 黑鸦抓住了这个恰到好处的机会:“我考虑了一下,这么久以来,我们的关系都好像是我在乞求你的施舍。但是现实中的W不会这样想。” “幸运的是,我一直以来都能隐约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面对你,或者说是过去的我们。我只有一个问题,一个关乎我的存在的问题。如果你在思考过后仍未改变心意,那我的离场也不会对结局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的问题是:我一直以来亲爱的W,离开了黑镇以后,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记忆体真的斟酌了半晌,然后得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惊讶的答案:“我要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 “是谁?” 记忆体陷入了迷茫:“我不知道。终点一定会有的,他在等我。” 黑鸦苦笑道:“那如果你出去以后发现,亮晶晶的玻璃温室的暗门之后,只是一栋留有生活痕迹的空荡荡的屋子,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 黑鸦的记忆体已经死去。 她的未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原来的轨道相交。 “你得不出答案。”黑鸦无奈地笑道,“从一开始我就犯了一个错误。你,绝对不会是W。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在指针的阴影下,潜伏的沼泥犹如一块布,飞速将记忆体盖住,然后慢慢地和指针融为一体。 “阴差阳错落入人世的仿品,只能回到所有时鸦的终点。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的终点没有我。” 魏清接触青铜时钟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他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不停地整理脑海中的信息,而理到最后,就好像王青的存档点一点点挪到了魏澈身上,魏清也把自己的精神寄托在了大部分时间线里都在自己身边的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叫庄遥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5章 黑镇(六) 第96章 黑镇(七) 成功了! 魏清直直地后仰倒在了地上。 成功……所有的疼痛和开启副本的代价都在同一刻向他袭来。不远处的黑鸦似乎想帮助他,但是魏清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 假如连人类的身份都守不住,就真的回不去了。 “让我休息一会儿。对了,镶嵌副本有没有原生副本之外的出口?”魏清问道。 “你有不想见的人?”黑鸦的语气中略带疑虑。 “不是,”一提到某个人,魏清就笑得格外放松,“我家庄遥生可是很能干的。要是他终结了《黑镇》副本,我却没来得及出去,那就麻烦了。” 黑鸦点了点头,轻而易举地就把个人副本的位置转移到了一座魏清指定的小岛上。 “对了,我还有一个不得不问的问题……”魏清扒拉住即将离开的万能工具人。 黑鸦缄默地看向魏清。 “很快很快!”,魏清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这个问题的答案关乎他能否根除影响协会走向的轨道。 “协会,就是我们干涉副本使用的系统,有一个隐藏的人格形态。你认识她的本尊吗?” 可惜黑鸦并没能给出有效信息:“我没有见过系统,更不了解你说的隐藏人格。” “不过要说设计出能够干涉现实的系统,我所知道的人里,只有一位。” “他叫塔瑞尔,常年待在世界树下的封闭机房内。这次世界树烧毁的后续影响浪潮一层比一层高,我无法给出他如今确切的位置。” 庄遥生走在黑镇的街道上,手里起起落落抛着一个亮晶晶的小物件。 这枚好感戒指,本来也是要随着银皮箱一起卖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地留了下来。 而且在使用它的过程中,庄遥生似乎能看到世界之外的世界。 那个更高维度的世界有多条时间线反复交错回溯,而戒指展现出来的结果正是将所有叠加到一条时间轴上的结果。 金鳞在这枚戒指上的数值几乎是满额。 魏清却只是堪堪擦到了60的及格线。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出乎意料的角色,他们似乎也在其他线上和庄遥生有过交集。 那是否可以理解为,在某一条线上魏清对他产生了不可磨灭的恨意,才导致了被压低的好感数值? “怎么可能,这只是一只会发光的戒指而已。”庄遥生自嘲道,戒指却稳稳地落进了手心。 小小的一只发光戒指,却成了他用以窥探时间权能的眼睛。庄遥生既不会过分相信“眼睛”给他展示的信息,也不会愚蠢到自戳双目。 那么现在,要离开这个乱成一团的鬼地方,就得先依照副本逻辑,去往故事的终点。 庄遥生自信满满地推开了黑塔的门…… 然后他又故作平静地关上了。 一定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 庄遥生双手合十祈祷了数秒后,再次推开门…… 出现在他眼前的还是另一个镶嵌副本的入口。一支桃木自一扇双开木门的缝隙中延伸出,绕了几圈,挂在了房间的灯上。 更离谱的是,好几个穿着黑塔制服的学生正在用眼花缭乱的法术攻击那段桃木。 烈火将枝杈烧成了黑炭,一眨眼的时间又恢复原样。刀剑将树枝劈成了好几块,下一秒枝杈再度抽芽生长。桃木的生命力好似无穷无尽,无论怎么破坏都不会死去。 庄遥生闪过一次破绽百出的挥击,反手把碍事家伙的手臂扭了小半圈。 学生的喉咙里传出一声惨叫。 “只是脱臼而已。”庄遥生满不在乎地来到桃木门前,用两个手指扣了扣门扉。“出来,夜曼曼。” 门后传来声响,却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庄遥生的心情很差。他没有耐心去等待夜曼曼准备好应对危机的一切手段。 “这样,我数到三,如果你不出来和我解释的话,我将向协会引退。你知道的,协会的机制是同一批驱魔师共享任务。我的退出会对0101造成多大的压力……” 话音未落,桃木略微倾斜了一个角度,门吱呀一声开了。夜曼曼从门后探出头,脸上的表情显然已经将提出威胁的庄遥生视作了敌人。 看来夜曼曼也不是孤身一人。 庄遥生在并不情愿的邀请下,进入夜曼曼的个人副本中短暂一叙。 “原来这就是协会将你视为眼中钉的理由。”庄遥生看着桌面上两杯残茶,指尖触摸到了残留的温度。 夜曼曼的副本中藏了一个人,一个绝对不能被协会发现的人。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夜曼曼的字里行间都带着刺。她现在就好像一只被触发了应激反应的小猫,恨不得立刻把这位不速之客送走。 副本的场景是一片桃林中的温泉旅馆。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与水气,蜷曲的花瓣在微风中落入暖池中,时不时勾起猫咪的兴趣上前扑抓。笨手笨脚的小家伙在舒适的温度中失去了平衡,堕入池中,一片狼藉地逃回过道边。 真是一个桃源仙境。 如果有机会,庄遥生希望自己能埋在这里。 “你的表情好像在想这里是一块不错的墓地。别做梦了,活死人是没有死期的。”夜曼曼吐槽道。 不愧是S级驱魔师,简直就和拥有读心术没什么两样。 不过庄遥生也回敬了一句:“那界碑之上的生灵又是如何陨落的呢?” 两个人的答案瞬间汇集到了一个点:骨刀。 曾经安吉尔从龙尸上取下了数段龙骨,由金绯将其制成了骨刀。可惜后来协会将这对渺小的人类赶尽杀绝,骨刀也悉数流落不知所踪。直到《村庄》这一副本的面世,最后一把锻造完成,也是第一把面世的骨刀落入他们眼中。 而在《钟表》中,安吉尔身上并没有任何武器。可见她将全部的契机都压到了金绯身上。 就在最近,庄遥生在《夜行》中发现了一把被遗忘的骨刀。也就是在这里,他接触到了被荒废的三大权能之一——世界树。而后又得知,所有的骨刀都已经被一个人收纳完全。 至少不用担心会落到协会的手里。没有会想看到婴孩拿到一把上了膛的步枪。 可是没有枪,协会照样会有能够伤害到无辜者的剑戟。为此,被作为首要目标的诸位都率先未雨绸缪做好准备。 “所以,你应对协会的方法是什么?”在目睹了魏清踏上界碑的一幕后,庄遥生深刻且彻底地意识到,夜曼曼绝对不可能做到那一步。 夜曼曼的回答一如既往:“跨过界碑。” “你做不到。”庄遥生否定了她的计划。 夜曼曼并没有因为一句简单的话而气馁,相反,她坚定地立场变得更加难以动摇:“踏上界碑和跨过界碑是两件事。我并没有高傲到觉得自己可以仅凭一个人踏上与神明比肩的王座,界碑另一边的世界,比你,比协会想象得要更广阔。” 那么庄遥生在此的答案,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面对,也只剩下一个:其他和界碑牵扯上关系的他都无法存活。 这也是魏清极度阻拦他接触界碑的原因。 “因为过度学习界碑另一边的知识,从而获得界碑资格是有先例的。最好的底牌永远处于它还没有被使用的那一刻,不是吗?”夜曼曼明确说明了她要保留与界碑的可能性,从而牵制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 “这些是谭继教你的吗?” 看起来礼貌寡言的女孩子第一次露出了嘲讽般的嗤笑:“当然不是。我知道乌洛波洛斯的存在。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有人尝试过数百次甚至数万次。但是我只有一个。” “因此我只能做到相信其他世界线的自己,跨越界碑是我自己的决定。不论这个决定重复过多少次,我都会走上相似的结局。” 面对未知与命运,这个受尽了折磨得女孩不但没有放弃,反而做出了最具有气势的举动。在他人不断地避开绝望与苦痛时,她能毫不犹豫地迎难而上。 该说是无知无畏还是勇气可嘉呢? 庄遥生低头,看杯中的茶叶不再起伏。 或许他也应该袒露自己的计划。 “我的路线和你恰恰相反。因为信任身边的人,我会避开界碑,专注于协会的事情。曝光计划会继续,各大家族也会延续,驱魔师协会的存在也会延续,但是内部所有的无关人士将会被剔除。” 夜曼曼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 “整个协会的构成,会由各大家族门派全部接手。从今往后,协会内部将不会再有唯心主义的领袖凭空指手画脚,也不会再有无父无母的孩子被生产。这个计划,自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这也是我来到C国的主要原因。这里有一群最有可能推翻腐朽陈规的势力。” 可惜这些都是庄遥生自己发现的,若是李舜早在今年新春之前就说清楚……不过自家老头子的死因有蹊跷,说出来只会把旁人卷进无端的纷争罢了。 “经过商讨,最终的根源还是系统。它是一个不属于人类的智慧,也是把普通人牵扯其中的工具。格式化系统后或许会给驱魔师协会带来巨大的冲击和后退,但是那也将是组织的蜕变。” “自始至终,驱魔师都不是一个应该被普遍化的职业,轻视它就等于轻视死亡。” 计划的初始发起人为:李舜、爱德华、许诺、██。 《村庄》后,██的记忆体被杀死,但是留下了什么。 《钟表》后,王青与金鳞正式加入计划。 《远征》后,骨刀被全部定位,回收加速。唐家正式入局,处于中立地位。 《夜行》中,庄遥生被迫接触世界树,步家重新有人入局。(步家真的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进进出出,我哭死) 《闹鬼公寓》,系统人格现身。 《黑镇》中,魔女W与黑鸦入局,魏清踏上界碑,夜曼曼跨越界碑。 除开已有副本出现的节点外,还有以下不受控的因素: 1、王青曾经发起过宴请,将恶魔势力带入局中。 2、宴请曾使唐家、步家在内的众多家族受创。 3、爱德华的爱人并不是行内人,却因为协会而死。猎人中有很多有着类似伤痛的深受协会苦难的人们。 4、楼小凤 当然,能在界碑头上动土扒拉它的权能创造出系统的不止一位。如果有机会,先放一个卫星,因另一位动土者而衍生出的并没有安妮芙的《安妮芙故事集》,或许能从其他视角对世界树的陨落以及与██有关的势力一窥究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6章 黑镇(七) 第97章 黑镇(八) “无所谓,我的诞生不是为了去驱魔伏道。协会怎么样,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夜曼曼解开了皮质袖带,露出里面排列紧密的钩刃。在庞大的【妄想症】的阴影之下,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位精神系技能者的身手也足以称之为一流。 “过去的我生活在沉重的海洋里,现在我只是想要爬上岸呼吸名为‘自由’的空气。为此舍弃我所拥有的一切也在所不惜。如果你是要说服我与那些领袖合作的,我恐怕不会好好配合你们的计划。” “不,这并不是我们所希望的。”庄遥生摇了摇头,一只模样并不真切的银色皮箱出现在了他的手边。惨白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我们拟定了一位有可能干涉系统的专业人士。但是胡克没有办法接触到她。据说她和谭继是故交……” 夜曼曼把头一歪,用不太相信的语气询问温泉旅馆的掌柜:“是吗?” “故交算不上,有过一面之缘罢了。”谭继从二楼沿着扶梯姗姗而下。 不对,那不是谭继本人。他给庄遥生的感觉就好像黑镇中魔女W的记忆体,存在浅薄,而且没有不怒自威的威慑力。 “你们想销毁系统,可以找的有四个技术顾问。可惜一个现在正被封闭在世界树下,你也见过,那副地狱般的模样,没有人会愿意去靠近的。一位已经到了黄泉之下,含笑九泉。一位逃往了虚无之境,要想联系上也十分困难。至于最一位,应该就是你们的人选。但是她行踪飘忽不定,我想想……”记忆体的一举一动都和本体别无二致,甚至连看向恋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宠溺。 “那个能干的摄政殿下养了一条狗。我说的不是混血的那条,是纯种的。它现在应该还徘徊在边境林中。比起进入世界树底,渡过黑河进入边境林应该更简单吧?”谭继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家伙,在提到混血的时候都是一副视若草芥的态度。 边境林? 庄遥生想起了,《远征》中的河流与密林。 “安吉尔也去过那里吗?” 谭继一愣,随即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不可能。回收了骨刀的就是那位殿下的兄长,如果她真的涉足世界树境内,那里就是她的终点,而不是协会为她构筑起的监牢。” 他知道。 谭继作为首席顾问,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偏偏垂袖无为。 庄遥生攥紧了拳头,强忍着没有因一时意气而冲动:“那条狗长什么样,有多大?” 谭继为这个渺小的孩子感到欣慰。 “它有着淡蓝色美丽柔顺的毛发,矫健的身手,忠诚与至死不渝的信仰。至于大小……时而和手掌一般大,时而与桌子一般高,时而有两三层楼大。我去查阅资料的时候见过一次,它那时差不多有一米八的高度。” 听起来很难用人类的知识去理解。或许问问其他人会有更确切的描述。 而谭继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其他人?那你恐怕要做无用功了。时钟和世界树互不干涉,不论是德克茜还是那条蛇都对世界树领域内的事知之甚少。” “咳咳,宴请中有一位混血。”夜曼曼提醒道。 谭继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不用怀疑,你心心念念的雨前辈说的。” 提到这位前辈,这对密不透风的情侣之间的关系变得格外微妙。 “吃醋了?” “怎么会呢?”夜曼曼咬牙切齿,却仍面带微笑,“毕竟雨可毫不掩饰他自己心上人的身份。你没有机会。” 谭继纠正:“我只是出于尊敬。他只身一人讨伐了龙族,是一位可敬的杀伐决断的古神。” “我怎么听说你是追着他堕入人间的?” 庄遥生捂住了耳朵,默默地走到了池子边,同一身湿正在舔毛的猫咪并排坐下。 “丹塔里昂和瓦萨戈看起来可不像混血。可是混血又意味着什么呢?魏清,你能告诉我吗?” 猫咪咧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它不是魏清,自然也不知道答案。 比起吵架,夜曼曼和谭继之间更像是在沟通。他们的学识与思维宛如在同一湍湍河流中起伏,无论聊到什么都不会分岔。 漫长的对话从一位陌生的古神到夜曼曼上周偷偷去吃的炸鸡,再到谭继睡前讲的无聊透顶的哲学故事,最后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协会上。 “我不会阻拦界碑计划,不过为了防止他们未来干涉神座,就必须发出抗议。一连串的错误亟需纠正,我们只能做到将其中的矛盾激化后爆发。”夜曼曼向来不支持能者多劳的说法。她只要求做好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 退出协会阵营,就是力所能及的事情。 正当谭继要是说什么的时候,夜曼曼通知了他另一件事。 “你要和他们合作?具体是怎么想的?”谭继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为了避开这个漩涡,他在被打乱的每一条时间线中极力使夜曼曼处于安全地带。而现在,仅仅因为和庄遥生谈了一次,她就被拐跑了。 果然人类之中要说最了解谭继的人,大概也只有夜曼曼了。在另一场更大的争议即将上演前,比起阐述自己的立场,她开口的第一句是: “我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 见谭继的心思从庄遥生回到自己身上后,夜曼曼才事无巨细地阐明了背后的原因:“协会当前掌权者被推翻后,所有的人工培育项目也会被勒令终止。这对从今往后的孩子们来说是好事,他们会拥有爱他们的、活着的父母,无须接受无止境的训练,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已经出生的孩子们呢?” 夜曼曼抬眸,看了一眼庄遥生。显然后者并没有解决的方法。 于是她继续说了下去:“李舜能想到的,无非是建立福利院、由各家分别接收,以及混入需要孩子的普通家庭。可是他们只是孩子,不是久经沙场的战后老人,发掘并且掌握了驱魔师技能的他们是不会甘于平凡的生活的。换做是我,也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庄遥生意识到了她的真实目的:“在冠冕堂皇的自由到来之前,你想赋予他们真正的自由。” 夜曼曼的表情似笑非笑。这个结局或许不够美好,但是他们没有选择。 “只要合作,我就能在必要的时候通知他们做好准备。如果需要新的身份,会有人为他们伪造全新的身份;如果需要新的庇护所,我会联系连协会也不知道的研究点;如果想要继续作为驱魔师而活,0101会成为新的领袖。与此同时,暂不提其他门派,我们的合作关系将一直延续到0101和李家手上。” 她以自身为筹码,开辟出了一条长久而稳定的道路。 谭继无奈地笑道:“曼曼,这可不算是力所能及的事。” “是么?”夜曼曼毫无自知。 从桃木门后离开作为镶嵌副本的《温泉旅馆》后,正面迎接庄遥生和夜曼曼的就是漫天五光十色的魔法团子。 这可不是一个“身手极佳”可以躲过去的程度。 夜曼曼往后推了一步,撑开了一张全黑的屏障。所有的攻击都落在了这张屏障之上,然后被吸收殆尽。 就在所有学生都仓皇失措时,夜曼曼示意庄遥生跟上。 他们穿过了第一扇门,来到了塔顶。 庄遥生诧异地看着夜曼曼。这分明是魔女W的技术。 “旅馆内时间的流逝是外界的五百一十分之一,从昨晚到现在,我已经在里面待了整整255天。顺手牵羊几本黑塔的教材进去学习不是很正常?”夜曼曼一边叙述着对她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事,一边使用【妄想症】撬开了下往阁楼的梯子。 难怪会被协会列为“最危险的人工培育样本”。在不牵涉时钟的情况下,她已经能够通过镶嵌副本创造出类似的时钟权能。尽管这种能力的直接影响并不致命,却仍旧拥有无限的可能。 庄遥生跟着她爬下了梯子,来到了一间天花板上挂有画框的空教室。 追兵来的比想象得要快。教室的门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喊叫声。 “下一扇‘门’是窗户。”夜曼曼推开玻璃窗,对着脚下的高度无动于衷。 就算要复刻魔女W逃离黑镇的景象,也要稍微阻拦一下那些“友善”的“同窗”们吧? 庄遥生扭头,满意地看了一眼被冻结至极寒的教室与门,也穿过了窗户,前往黑塔中的下一个地点。 真希望握住门把打开门的那个人不要因为失去自己的手而过分伤感。 第98章 黑镇(九) 追逐持续了数十分钟,可是两位逃亡者的体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耗。简直比协会最高难度的体能训练还要更上一层。 夜曼曼堪堪站稳脚跟,抹去如雨落下的汗水:“魔女W是怎么做到持续穿过‘门’的?我感觉每一次进出都好像在十米深的水下憋了一分钟气。” 庄遥生尽可能地做着深呼吸。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好像下一秒就会整个人消失在无形的压迫下。 可是追兵还在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们所在的空间,甚至越聚越多。这个在原本故事中应该由魔女W解决的问题现在压到了两个有些勉强的年轻人身上。 “抱歉,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夜曼曼低下头道歉。 “没事,至少我们不用像魔女W和黑鸦那样去做无意义的杀戮。”庄遥生从银皮箱里甩出几个□□,赶在发动前深吸一口气迈进了下一扇“门”。 “门”的另一端,依旧是一个黑塔内的房间。房间的两侧摆放了无数的镂空木板,上面尽是人工雕刻无法想象的复杂花纹。而大半的木板都已经发霉腐烂。 庄遥生收起银皮箱,弯腰端详着一棵平面的大树,推测道:“这里似乎是一间闲置的收藏室。” 一阵微风吹过,齐齐掀起了被虫蛀得满是破洞的防尘布。 “不是收藏室,只是一个摆放物件的……”夜曼曼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莫名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那阵风,是你【幻想症】的产物吗?”她极为不确定地向庄遥生询问道。 庄遥生也理解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摇了摇头:“不是你用【妄想症】制造的?” 既然这阵风和他们二人都没有关系,那它又是哪来的呢? 剩下的可能性就算不可能,也是唯一的答案。这个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 夜曼曼和庄遥生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把背后交给对方,防止视线范围内留下致命的死角。他们的目光扫过一件件木刻,寻找没有现身的第三人。 “下一扇门在哪里?”庄遥生偏过头问道。 “风的尽头。” 夜曼曼脱口而出的同时愣在了原地。 简直就好像风是在为他们指引方向一般。 可谁又能在兜兜转转的门之间为他们留下线索呢? “你信吗?”庄遥生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唯一知道道路走向的魔女W已经被带入了镶嵌副本。承认她的存在无异于承认魏清的死亡。 “那你想……”夜曼曼明知故问。 “赶在这个吹气的家伙逃走前把他抓出来。” 话音未落,一只银皮箱就被甩到了夜曼曼的面前。漆黑的箱口半开,里面的情形看不真切。 下一秒,因妄想而诞生的军火如瀑布般倾泻而出! 而庄遥生并没有等在原地。在大大小小的武器呯呤哐啷落地的一瞬,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边,后仰蓄力一脚踹飞了黑塔的门板。 果然,和夜曼曼打开的门不同,门的对面是一个陌生的空间。地上丢满了鬼画符般的纸张,所有的书籍都被撕了个稀巴烂。正中央有一张书桌,而全部的家具也只有这一张书桌。 除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纸之外,桌上被打散了一瓶红蓝色的胶囊。 里面并没有人。 或者在庄遥生进来之前,里面的人就已经通过其他“门”逃走了。 夜曼曼小心翼翼地把所有军火塞进箱子里,丢给庄遥生一把手枪,只给自己剩了一把称手的短刀。不论比起用火力压制局势还是精准地抹杀目标,夜曼曼本能上还是更习惯使用冷兵器。 “纸上写了什么?”庄遥生无法阅读黑镇的语言。 “逃离……终点?”夜曼曼歪着头,踢开了几张无意义的涂鸦,翻译着重复且晦涩的文字,“还有一句,不要忘记……忘记什么?” 庄遥生拎起一张被画满叉的长幅,一半辨别一半臆想地确定了画面里的内容:“这是我们一开始穿过的墓地?” 夜曼曼的视线聚集到那幅画上,而后又弥散开。她联想到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词汇。在反复自我否定后,这个关键词还是被说了出来。 “权能。” 庄遥生:“?” “获得权能的时鸦不止一只,成功逃离黑镇的时鸦也不止一位。介入这个副本所在的时间点,我们可以得知,脱离了时钟控制的除了魔女W和黑鸦之外,还有这个一开始试图阻止我们进入黑镇,现在又迫不及待地把我们送出去的家伙。”夜曼曼直起身,只觉得身后传来令人寒颤的威压,但她还是道出了推测的尾声。 “祂的权能是剥离与解析。如果要说魔女W的出逃路径是纯粹由主观意识创造出来的,那么另一条离开这里的路,一定是客观实际的。我说的没错吧,您的目标是黑镇底部的洞穴。” “您?说得真好听。你们刚刚可是想把我干掉诶?”耳垂上硕大的球状耳环随着动作轻微摇摆,另一位魔女非常自然地关上门,微笑中没有一点善意。“你们知不知道记忆体被杀死会有多痛苦啊?本体会陷入一片黑暗,然后不断地重复死亡时的片段,一遍、一遍、一遍,直到你意识到自己没有死,才能够醒来。” 门被关上,就意味着庄遥生和夜曼曼踏入了一个魔女W出逃时未曾进入的密闭空间。他们无法继续按照曾经规划好的路线离开。 既然这样,不如刺激一下对方。 “黑鸦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魔女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我说的是摆脱死亡循环。”庄遥生笑道。 不得不承认,即使他现在有多么疲倦,装起样子来还是有一套的。不过他绝对想象不出自己在这位魔女眼中的形象居然会和某个坏心眼的家伙重合。 “你看起来真不像人。”魔女的用词真是毫不避讳。 “谢谢。”庄遥生全权只当是赞美,“不过如今我受一个家伙的蛮横要求,必须要让自己的一举一动与人类相似。” 这是一场无形的对弈。庄遥生先是装作自己干掉了黑鸦,拥有能与其匹敌的实力,又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穿过了界碑隐入人世的怪物。或许是他的演技太好,又或许是他本就如此,能够让一个涉世未深的魔女深信不疑。 “不过,你们要是想彻底结束这个梦境,要么就让里面所有不属于黑镇的记忆体离开,要么全部除掉……”魔女开始撒网。 可惜在场的三人都不知道魔女W的记忆体已经死亡,否则这个网兜住猎物的场面将会十分精彩。 “很抱歉,”庄遥生还是选择打断,并且把所有的渔网都沉进海里,“你不是这个副本的主体,只要完成W的逃亡路线,这里一样会消失。” “是吗?全部都会消失吗……” 魔女的脸色开始转变。 最终还是让她得知了必要信息。 到头来,庄遥生和夜曼曼还是犯了和魏清类似的错误,他们都错估了一点:那就是意识到自己处于一个时刻会结束的梦里时,这些曾经成功逃离黑镇的权能者的记忆体们,都会不顾一切地让自己成为本体并且活下去。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想忘记自己的存在,不想去往青铜时钟为所有时鸦准备好的终点。 第99章 黑镇(十) 现在的问题就是,黑镇里到底曾有多少只时鸦出逃。 不管他们失败与否,在看见庄遥生和夜曼曼两个外来者的那一刻,这些隐藏的界碑生灵就会被触发。追逐与挖掘会再度上演,最后总会演变成一场混乱但轰轰烈烈的出逃。 没有人可以阻止。 庄遥生的目光停留在了这位魔女的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好在时鸦并不介意说出自己的真名。所有的名字在离开黑镇的那一刻,其原本的意义都会化作虚无。 “沫,泡沫的沫。我的真名由我本人赋予。如果你真的抓住了那渺小到极点的概率活着离开这里,或许还有机会见上我的本体一面。”魔女露出笑容,周围的温度却在急速骤降。 “我应该不会猜错。她使用的还是过去的名字,只是后面被冠以了他人的姓氏。” 数以万计的冰棱在一瞬间刺入了狭小的空间之中。除了施术者之外没有人有足够的反应和闪避能力保全。 能躲过致命的攻击已经是极限。庄遥生偏过头,一根锋利冰刺擦着脖颈呼啸而过,徒留下缓慢渗出的温热。 来不及处理,眼看着另一根冰柱已经从侧面接近,马上就要穿过夜曼曼的胸膛。 情急之下,庄遥生抓住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落脚以后,庄遥生才反应过来有一根冰棱直直地扎穿了他的小腿。血液和神经在一瞬间被凝固,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和冰冷。 这就是未来的权能者不留余地的抹杀。 他们抬头,看不到任何生存的希望。 “不,我们还有机会。” 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听觉正在流失,夜曼曼的声音一改之前的凌厉淡漠,变得格外轻柔。她伸出手捂住了庄遥生的双眼。 “相信我。我对不切实际的妄想很有自信。” 飘舞的桃花在空中慢慢被冻住,成为永恒的标本。 “这里很冷对不对……”夜曼曼的身形有些动摇,她的另一只手仅仅地捂住了腰侧,“那一晚也是同样冷的。” “回想起来,有人冒着风雪走近,扯开了带有不属于你的温暖的围巾……” 庄遥生的心中一颤。可是幻想绝对不能在这里停下。 “那一刀很熟练,也很深。一直从喉咙到上腹,喷涌而出的才是你的温度……” 庄遥生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低,几乎就要听不见。与此同时,飞舞的花瓣也逐渐消失不见,它的源头似乎也陷入了枯竭。 “唔——”夜曼曼的瞳孔皱缩,可是她却没有发出更多余的声音,“伊亚哥捷,你从未真正睡着,因为早在那个有着金色眼睛的男人唤醒你之前,你就是醒着的。” “你是倒映出天空的那部分蓝绿色,也是风雪中化作坚冰的灰白色……纯粹、美丽……” “你的权能是……” 夜曼曼的手,突然就移开了。她转动视线,看到了冰棱在逐渐扭曲,化作了一面全新的门扉。 然后她的全部,都无力地落入了他人的怀里。 “对不起,庄遥生,对不起……” 庄遥生低头看向夜曼曼。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气息也越来越弱。穿过腰间的一枚冰棱已经被鲜血染红。融化的冰混着血,一滴一滴落在生命的倒计时上。 “记住呼吸。”庄遥生抱起奄奄一息的少女,发现魔女M早已消失不见。他没有时间再去纠缠,强忍着伤痛大步走向了那扇被【修正】而产生的冰门。 门的另一边是一座长长的玻璃栈桥,桥的另一端连接着一座悬空而建的玻璃温室。桥下雾气弥漫深不见底,仿佛不属于活物的世界。 庄遥生依仗着扶手前进,摇摇晃晃地走完了大半程。 “曼曼,别睡。” “我知道你参与了时钟的内情,关于杀死我的执行者身份,不想说你可以不说。” “还有很多界碑另一边的知识,你不是连见都没有见过吗?” “谭继呢?他怎么办?” 庄遥生的话越来越多。就算窃取了某个权能,他也依旧是人类,受伤会痛,肌肉与神经被切断会失控。因此他能做的就是不断地说话,维持夜曼曼的意识。尽管栈桥的终点近在咫尺,已经没有人能到达那里。 “你的梦想呢,计划呢,目标呢,协会里的孩子们呢?0101还在等着他的搭档回去……” 庄遥生突然停下了诉说。他感觉到栈桥在震动。 刚刚有些许融化的冰棱再次冻结,竭尽全力的已死之人再次站了起来。他走得很慢,几乎是在一步一步往前挪动,怀里的少女变得愈加沉重。两人的温度都在飞快地逸散。 没过多久,桥起点一侧的门就被暴力破开。先前坚不可摧的冰好似随处可见的塑料劣质品,轻轻一碰就布满了裂缝,一阵风吹过就宛如蒲公英一般随风飘扬不见。气势汹汹的不止有恐惧自我消失的时鸦,还有不少黑塔的学生。从夜曼曼进入黑塔开始,他们就一直和发疯了一样,几乎是癫狂地在追杀一个毫不相关的少女。 庄遥生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去思考他们为何穷追不舍。为了与时间赛跑,他能做的就是忘记作为人类的真实,用自己的存在去抵消伤与痛。快一点,再快一点,然后怀里早已失去生机的少女就能获救。 可是当他抵达玻璃栈桥的终点时,温室的门上挂了一把黑色的锁。不论如何敲砸,这把锁都纹丝不动。 彻底力竭的驱魔师庄遥生坐在了台阶上,他身边的是这次共事的另一位驱魔师夜曼曼。很遗憾,他们一位受了致命伤,一位失去了“生”的概念。这座栈桥的一端,可能就是两位驱魔师生命的尽头。 蓝绿色的眼睛注视着漫长的桥,上面歪歪扭扭的血迹一路延伸至他的脚下。刺客他的内心无比平静,没有悔恨,没有犹豫,没有狂躁,好像人生走了一路,也同这条道一样,曲折碰壁的最后是寂静的死亡。 【修正】 玻璃栈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转,发出咯吱作响的嘶吼,随着上面的不会振翅的鸟儿们落入了谷底。 “可是这样的话,魏清也找不到我了啊……” 庄遥生仰头,上方的天空已不是黑镇的灰黑色。晴空万里,湛蓝澄澈。他们明明离成功只差一扇门。 温暖的风直吹得他生困。 魔女自以为把二人困在了房间里,自己就可以抓紧时间到达洞穴的深处。 黑镇的底端、洞穴的入口,也是龙的墓地。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曾经生活着数以百计的黑龙,地面上铺满着待孵化的龙蛋,强大而凶暴的成年黑龙守在出入口,没有任何其他种族可以出入。 直到发生了一场巨变。那一晚,魔女M看到了。两个十岁孩童模样的家伙,在龙的地盘对着近百条黑龙宣战。 鲜血汇聚成湖泊,淹没了死去的胚胎。尸首堆积成山,被熊熊的黑焰燃烧成一文不值的尘土。 这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沫想不出其中的缘由。那场惨烈的战争已经过去,洞穴的另一头,将连接着象征着自由和未来的外界。 就在她强忍着恐惧与被死亡侵蚀的痛苦,趟过血泊,翻过尸山之后,小小的时鸦欣喜地发现洞穴中央盘踞着一条黑龙。 一定是它!就是它赋予了自己重生的姓氏与权能! 魔女M欢欣雀跃地靠近了黑龙。乌黑的龙鳞上泛着红紫色的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具有一种独特的威慑力和美感。可是在她开口之前,黑龙率先发出了吐息。 与想象中不同,这个问候似乎温暖过了头,灼烧着她的一切。 “你不是……” 可怜的记忆体用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自己的遗言。 黑龙舔舐着尾巴上的伤口。一口气干掉一条龙和一只时鸦确实有些勉强了。就算他们是记忆体,也有着和本尊不相上下的实力。 “我当然不是布罗赛迪。事实上你连两条黑龙都无法区分,恐怕也没有那么爱你那位未曾谋面的义兄。” 德克茜在唐家兄妹的法阵中央躺下,安静地接受着来自人类的治疗。 “德克茜小姐……你是叫德克茜吗?”卯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不好的猜测,但是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前,他不愿妄自下定论。“这个副本已经结束了吗?” 德克茜疑惑地看着三个小小的人类:“当然结束了。” “那剩下的人呢?”卯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没有了哦。”德克茜化作人形,瀑布般的玫红色长发遮住了标致的身体,乌黑的鳞片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所有的记忆体都已经死亡,这个禁忌的梦将会永远关闭,不再重现于人世。” 她抖了抖修女服,然后套在了身上,低声祈祷。 “愿你们的痛苦能像世界树一般烟消云散。” 关于通过幻想改变他人产物,是有严格的等阶顺序的。比如夜曼曼无法改变魔女M,也就是沫的产物冰棱,只能通过使庄遥生获得高于目前魔女M的等阶,才能加以破坏。这也是为什么后面栈桥终点庄遥生无法破坏锁的原因,锁头创造者的等阶要高于他,所以是一个死局。但是也有另一种说法,大力出奇迹,只要施加的力量足够大,甚至能够破坏权能主体,也就是界碑本身,也不是不可以。另外用龙骨磕一下,大概也能磕下界碑的一个角。 界碑: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9章 黑镇(十) 第100章 黑镇(完) 荒原之上,一个身穿灰色斗篷的人漫步在河岸。黑色浑浊的河水顺流而下,汇入遥远的世界树根系。 根部被黑河河水侵蚀,冠部也被燃烧殆尽。处于二者中间作为枝干的那位神明想必也已经陨落湮灭。 灰衣人路过空荡荡的扁舟,路过被付之一炬的园林与孤城,路过满是低声絮语的无人之境。 最后他来到了河流的源头,七十二柱鼎立,目送着这位客人带着风尘迈入刚翻新不久的古老宫殿。 守门人也没有阻拦,只是懈怠地抬起眼皮子,瞅了一眼,呓语般地嘟囔道:“这次又是哪来的神经病……”话还没说完,又睡了过去。 进殿之路走了一半,一根红绳突然拦在了去路上。灰衣人抬脚,硬生生踩了过去。红绳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了一股烟,逃到了殿后。 “呜呜呜,阿黛尔,他欺负我!” 正殿的布置好像只是一个寻常的富贵人家,中间穿插了一座金丝作画的屏风。上面雨烟袅袅,与外头的荒凉诡异大相径庭。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手牵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看来那人就是所谓的“阿黛尔”。 只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伤害。 “我来找你们的主君。”灰衣人一点也不客气地绕过屏风,直冲王座。 阿黛尔冷着脸,一把抓住小女孩的衣领,直直地丢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 在更加刺耳的尖叫声伴奏下,小女孩化作了千万条红绫,首尾密密麻麻地缠上房梁。至于中间,不绑上一个穿灰斗篷的不速之客都不好意思。 阿黛尔踩着高跟长靴一步一步走近,用刚做的樱粉色指甲掐住客人的脸庞。他用最温声细语的声音和最精致可人的脸蛋问道:“一个冒牌货,怎么好意思来扰殿下的清净?” 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谦和的面容。他死死地盯着这位冠以“色|欲”之名的魔神,不曾移开过视线:“我谨此代表谭继,曾经的全知之神,前来求得世界树的一枚新芽。” 美丽的魔神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扯走了一段红布,退到了殿外。 在真正的谭继从镶嵌副本温泉旅馆出来后,就交代他来到了界碑的另一侧。夜曼曼执意要去的地方是刀山火海,为此必须准备好后路。只是他没想到坏消息来得这么快。 身为记忆体,他拥有谭继的外貌与一部分力量,实际本体却是夜曼曼。他是【妄想症】的产物。那一次,夜曼曼差点永远徘徊在一个吞噬精神的梦境里。 记忆体不是没有想过反杀。可弑神的代价不仅他要承受,作为本体的夜曼曼也要一并遭罪。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两败俱伤。真不知道继承了神明的理性的他,是该庆幸还是该唾弃。 但是,拿到新芽以后就不一样了。他可以以此为威胁,让本体远离那个自己的参照物。然后等到本体寿命告罄,他就可以获得永恒的自由! 该死!他感觉到本体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得赶快找到世界树的新芽。虽然被焚毁成了那个鬼样子,不过谭继说有种子就是有吧! 挣脱了红绫,冒牌货急冲冲地来到了殿前。 “上来。”王座上的人背对着大殿,声音低沉,难以辨雌雄。 等到他上去以后,才发现高台之上的并不是什么王座,而是一盘棋局。棋盘的三面,都坐了一个人。他没有办法区分刚刚发话的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坐。”北边的人笑着邀请道。 他有着一对比金鳞更暗沉的金色眼睛,好似流转的琥珀,温和而亲人。 “谭继”应声坐在了东边的位置上。 “殿下,这步棋应该这么走。璟这是在请君入瓮,别着了他的道。”西边的人正在同南边的人出谋划策。 看来这个殿下连搭理他的心思都没有,一门子专注于和臣子的棋局。 “臣子”连忙摆手,眼睛似一轮弯月:“我可不是什么臣子。按照约定,她要是输了,殿下就是我的了。” 什么鬼?!他到底说的是头衔还是坐在对面的殿下本人?“谭继”思考的本能突然占据了上风。 好在进一步胡思乱想膨胀之前,南边的殿下抬眸,冷冷地看着说胡话的家伙。 “好好,我知道错了。我是殿下的,这下可以了吧?”璟嘴上跑火车,下棋却毫不留情。“死局,又是我赢了。” “结束了。”殿下起身,拍了拍裤腿,“想来兄长应该很闲,就让他去跑一趟送过去吧?” “我代表全知之神,前来请求一枚世界树的新芽……”“谭继”再次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殿下侧过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以为我是让人去送什么的?” 居然这么好说话?一下子,他紧绷的全身都松懈了下来。还以为传闻中的恶魔之主凶暴无常,嗜恶无度,会非常难对付。 正当记忆体准备起身的时候,殿下缓缓地与他拉进了距离。 难道她也对这副皮囊感兴趣? 就在他浮想联翩之时,一股极度厌恶的感觉包裹住了全身。他的肉|体,他的存在,他所被赋予的意义和能力,都陷入了漆黑之中。 “你就是谭继用来交换新芽的筹码。既然是全知之神的分|身,为什么想不明白这一点呢?”恶魔之主歪着头,把分解后的产物装进一个遮光罐子。 晃动着罐子里的成分,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等等,别去叨扰兄长了,我亲自去。就当帮谭一个忙好了。” 黑鸦回到家中时,沙发上已经坐满了客人。 曾经的全知之神,重新冠冕的恶魔之主,还有一筹莫展的魔女W。 还没等他开口,晚就先开始抱怨起来:“我一打开画室的门,外面的玻璃栈桥全没了,门外还留着两具尸体。现在他们两个又威胁我让两具尸体复活。我是魔女,不是阎王爷,怎么可能让人起死回生呢?” “那不是尸体,是我的未婚妻。”谭继纠正道。 “另一具也不是尸体,是一个活死人。”殿下也纠正道。 “总之我就是做不到!”魔女W崩溃道,“还有你,是不是修改了我的存在!” 看来记忆体被残忍杀害的影响不小。换做平时,晚早就面不改色地把所有人都给轰出去了,包括黑鸦。 “我来吧,剩下的之后再和你解释。”黑鸦拥抱了自己的另一半后,上楼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实验室。 “抬进来吧。” 黑鸦的眉头差点就要打出八百个结了。 “这具女尸……夜小姐,植入世界树的一部分后,按理来说就能过渡部分世界树的权能,但是她一点征兆都没有。我无法判断手术成功与否。” “至于这具男尸……活死人,依照界碑的标准,他还活着,而且持有黑河过去的权能。问题就在,为什么他的神经和肌肉嵌进了这块冰里?我第一次看到活着的部分不停得吞吃冻伤坏死的部分然后反复再生的。不找到融化冰棱的办法,他会一直内耗,直到真正死亡。” 殿下扒拉了几下伤处,毫不顾忌谭继如炬的视线,问道:“他们都是被冰棱刺伤的,为什么只有这个人类的冰棱化了?” 黑鸦被点明了关键,眼前一亮:“这是魔女M的术式。冰棱需要不停地吞噬生命力来消耗。” 三人相顾无言。 “我们这里谁算活的?” “谭?”殿下小心翼翼地推举。 “我早就不是神了,灵魂既不永恒也不入轮回。黑鸦?”谭继又把皮球踢给了主刀。 “脱离了时钟,我也是一个依附于界碑的孤魂野鬼。赭你呢?”黑鸦又看回恶魔之主。 “别看我。就算被解开了封印,我也还是独立于循环之外的混血。”赭抱着双臂,束手无策。 三个人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问问金鳞?”谭继提议道。 金鳞攥紧拳头,尽可能地克制住自己的怒火,站在黑鸦家的实验室里。 “怎么,在你们眼里,我就是活的了吗!” “哦哦,不好意思,忘记你被家族背叛做成标本祭拜了。”恶魔之主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你呢,你也不知道?全知全能的神明?”金鳞质问着谭继。 “我知道,你也算是曼曼的祖先。婚后恐怕还得叫你长辈。”谭继悠悠地说道。 金鳞简直要被这种超级加辈的行为气死。就算他存在了几百年,也永远29岁好吧!怎么听起来好像半只脚踏进坟墓的老头子! “行了,把庄遥生叫醒吧,他自己应该有办法解决。”金鳞看着这些无可救药的家伙,还是选择了让医者自医。 庄遥生攥紧拳头,尽可能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坐在手术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四个全副武装的非人类。 “下刀的是我,为什么你们穿着手术衣戴着橡胶手套?” “你们人类手术的时候不是有无菌环境嘛!我们尽量还原一下。”黑鸦调整了一下手术帽,看起来非常专业。 “麻药。”庄遥生提出要求。 “没有。”三人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庄遥生:“?” 赭解释道:“我们不对**作干涉,也没有你们人类进行**治疗的道具。” “现代医学。”庄遥生纠正道,“但是你们有手术刀,还是柳叶可替换刃的。” 黑鸦紧张地挪开了视线。 “所以你们会解剖非人类的尸体。难怪对救治一知半解。”也不知道庄遥生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不过就算他嘴上话多,手上也没闲着。锋利的刃精准地切开了与冰棱相隔的组织不到一个小时,就把冰棱完整地取了出来。当然在这一个小时里,他也把在座的和不在的数落了个遍。 这是一种转移注意力减轻疼痛的方式。自然也没有人责备他。倒不如说,完成手术本身就是一个壮举。 结束包扎后,庄遥生用衣服就地包了个枕头,睡在了手术台上。 “晚安。我恢复一下。” 黑鸦和赭走出了房间,面面相觑:“这也是现代医学的治愈方式吗?” 关上门后,谭继犹豫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或许应该叫做‘活死人医学’。” “等等,金鳞是不是还在里面?” 谭继转身,想打开门,却发现已经被锁死。 “别试了,打不开的。我借用了丹塔里昂的权能【固定】,至少得是同等阶的权能才能对碰。”金鳞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我只是依照约定,取回寄存在他身上的三样东西罢了。” “你答应我见一次只取出一样。”谭继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来不及了。”金鳞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不过作为见证者,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取走的是什么。” “第一件,是你踏上界碑的资格。”一片黑暗中,只有金色的瞳孔格外显眼。他收回了曾经赋予伊亚哥捷的名字。 “第二件,是你与界碑另一侧的羁绊。”那把蝴蝶|刀,不知何时落到了金鳞手里,被轻松折成了两截。本来就是仿照真品做出的假冒品,金鳞对它没有任何留恋。 “第三件,是我的心。在反复的轮回中,我早就应该意识到你不再属于我。可是我却无法舍弃。所以我只能……” 赭的权能【绝对】终于强行破坏了锁,可是打开门的一瞬间,她看到了被定格的一幕。 “那么,杀死自己的代价是什么呢?”她轻声问道。 “是痛与苦本身。”谭继关上了门,那是留给庄遥生充满爱意的最后的告白。 “金鳞做不到收回自己的心,所以把另一颗心也交给了他。”黑鸦沉吟道,独自继续去观察夜曼曼的状态。 :恭喜鳞老师杀青!关于鳞老师您爱而不得最终疯魔自杀的结局有什么想说的吗? 金鳞:“既然死了,按照设定,我是不是可以去隔壁片场客串。” 不行呢,抬了吧●▽● 金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0章 黑镇(完) 第101章 潮起 开春凌晨,雨露半凝,鸟雀初啼。正是一天里最静谧舒适的时候。 魏澈趁着床上的人还未从寒冬中缓过作息,冲了冷水澡后在厨房的料理台上打开了笔记本,一边蓄电一边处理堆积的事务。 即使在度假,总裁也要加班。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工作的分配也接近尾声。魏澈端起早餐,正要上楼。 刚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没几步,魏澈又退了回来。 客厅的地毯上是不是多了一个人影? 而且这个人看起来浑身是血,呼吸及其不均匀。 “王青。”魏澈轻轻唤道。 早在卧房中装睡了许久的王青出现在了魏澈的侧后方,微微躬身。如果不是二人脖颈上残留的伤痕,很难想象他们是在共同度假而不是换个了住处继续工作。 “这坨东西是什么?”魏澈皱眉,对这股浓郁的血腥味极度嫌弃。 王青眼睛都没抬一下:“是小少爷。” “魏清?”身为亲哥的魏澈看到半死不活的人对这个名字有反应,甚至后退了两步。他可太了解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弟弟了,每次他的出现都带着巨大的麻烦。而魏澈每次帮他解决麻烦的时候都觉得,这虽然是他个做哥哥的一小步,却是人类办事效率上前进的一大步。“这次又别告诉我说要把天上的星星给你摘下来。” “不是星星,是医生……”魏清有气无力地挤出一句话。 魏澈看起来完全理解了,转身离去前叮嘱道:“王青。” 王青七分宠溺三分狠绝地叹了口气,上前自我介绍:“鉴于不确定你现在是否清醒,我还是要说明一下当下的情况。我叫王青,从现在起,我是一名没有麻醉药的主治医生……” 魔女W一家一共有八口人。要问这是从何得知的,是因为庄遥生卧病在床的一周,每天进来查房的都是不同的人…… 第一天是黑鸦,他对庄遥生的好奇心似乎超过了对病人的关心。 “如果不呼吸,你的脸会变红发紫吗?” “在低温状态下身体会降低代谢还是增加代谢?” “你的身体是如何完成能量循环的?” 庄遥生:“……” 第二天的医师是魔女W,比起她的丈夫,这位以魔药塔主人出名的药剂魔女要体贴许多。 “这里有三瓶药,一瓶喝了会做噩梦,一瓶喝了影响味觉,一瓶喝了会把任何生物都看成蜘蛛,你要试试哪瓶?” 庄遥生:“……” 第三天进入房间做记录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高个子男人,他的眉眼和魔女W有几分相似,说话的时候嘴的一张一合又和黑鸦意外地重合了。 第四天来的年轻男人告诉他,前一天来的是他的哥哥。这个人则兼具了黑鸦的亲和与魔女W的智慧。 第五天,来的是一个女孩。她只是站在门边,解释父母与哥哥们为何缺席,紧接着什么都没做就离开了。 最后两天,来的是一对双胞胎。他们对病情只字不提,反而聊了很多在生活遇到的趣事。对庄遥生来说,最有趣的还是看这对姐弟斗嘴,姐姐的词汇丰富,弟弟的语言犀利,但好像谁也斗不过谁。这之后他们还抱着尚未出生的最小的孩子给庄遥生看——那是一个晶莹剔透的蛋形卵,里面的置换液随着生命的呼吸而流动。 一周的时间过去,谭继前来将庄遥生带回现实。夜曼曼的恢复似乎受到了阻碍,一直昏迷不醒。在聊到八位性格截然不同的陪护时,谭继的表情有些古怪。 “魔女W和黑鸦只有3个孩子。你提到的那对双胞胎是谁?” 当庄遥生推开家门,看到正在玄关脱鞋的魏清和端坐在懒人沙发上的李舜时,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而且两个回家的人身上都缠满了绷带,无声地暗示着过去一周的惨烈经历。 不过李舜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担心庄遥生的他直接在客厅住了下来,本就不大的茶几上堆了一套焚纸的器具,空的咖啡杯杵了一排,地上则多了好几堆满是墨味的纸张。 眼下,最要紧的事是…… “舜,你是怎么拿到房间钥匙的。”庄遥生连鞋也没脱,径直上前站在懒人沙发的前面。 不是这个…… 李舜摇摇晃晃地起身。他的头发因为接连几天在沙发上的安睡变得格外杂乱,胡渣长了有半拇指指甲盖长没有清理。没有人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但是下一秒整个人就倒在了庄遥生的身上。 虽然沉重,但是庄遥生总觉得对方在那一瞬间紧绷的神经全部都放松了。 “嗯,布莱恩医生,我和你描述一下他的情况。” “对,是的。他买下了我们住的房子,拿到了钥匙。根据李家的人所述,大概四天前他就动身来了,再也没有离开过半步。” “期间他都动了什么?厨房、浴室、书架上的闲书,还有一些我的衣服。” “需要详细说说衣服的部分吗,只是挂在了沙发上。他既没有穿,也没有清洗。” “新洗好的衣服?不是,那些都是我出门之前没有来得及洗的……”说到这里,对心理学也略有涉猎的庄遥生似乎明白了什么。 被他依靠着的魏清低声问道:“想到了什么?” “气味性依赖。”庄遥生沉吟道,望向此刻睡在自己房间里的李舜,“就如同孩子会依赖父母、伴侣和兄弟姐妹之间一样,当这种联系加剧,就会变成过分依赖。看来他最近承受的压力太大了,潜意识想要寻找唯一的家人作为依靠。” 魏清想说什么,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 “确实有点变态了。等他醒来要好好说一顿。只是气味还好,如果非得要我本人呢?我是不是还得天天陪在他身边?”庄遥生替魏清说出了口。 发现了问题所在后,布莱恩医生又补充了几点。但是关键的是,当事人想要维持现状,还是脱依赖。 “说得好听是依赖,其实就是上瘾。布莱恩医生,面对任何病人都要摆正态度,驱魔师也是人,对任何东西上瘾都不是一件好事,糖分也是。希望您最近也可以控制一下糖分的摄入量,认真对待病人的身体健康。”庄遥生毫不拖泥带水地挂掉了咨询通话。 “魏清……” 陷入沉思的魏清身体一震。 “看来去步家的日程要提前了。越快平衡好既定的局势,舜的工作也能轻松一些。” 还好不是说魏家地下室的事情。魏清舒了一口气。 “不过要论偏执,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庄遥生掰开一直搂着腰的那双手,仰头示意,直到对方俯身迎合。 在缓慢而轻柔的吻后,紧张的情绪得到了缓解。 “我要是介意,现在不是你滚出去就是我自己滚了。”庄遥生解开魏清手臂上的一段绷带,查看着里面的伤情。 在无声地对视后,他还是极为不情愿地坦白:“所以房间里到底放了什么让你这么心惊胆战?我只知道那个房间只录入了你的虹膜密码。就算是魏家的家主也无法打开。” 魏清的回答非常干脆。他抓住庄遥生的手,延续上了先前的温度,比庄遥生的风格要更绝对,单单是唇齿相交,就好像要将一切占为己有。他的声音沙哑而具有诱惑力,发声时故意凑在了庄遥生的耳边:“你现在就可以去看看。” “现在?”庄遥生轻佻地笑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如此配合一场没有意义的演出。“如果是和你一起去,就没有问题,是么?” 魏清的喉结滚动,微微颔首。 在和李舜醒来、和千成烨与胡克打过招呼后,庄遥生真的跟魏清去了魏家的宅邸。就和外界传闻的一样,魏家上下都由管家一人打理,如今这个能干的管家随家主出门度假,整栋宅邸就变成了一座无人的空房。 魏澈不喜欢客人,因此兄弟二人都住在两侧的楼房内,留下中间的主楼招待。 绕过小桥流水的花园——据说这也是魏澈用来专门接客的,既然修了,就必须得让那些麻烦家伙看见,便把原计划于后院的景致全部移到了前院。至于后院,栽了二十几株好养活的多肉,想起来时便浇浇水,想不起来时就弃之不顾。 绕过价值不菲的园林美景,两人直接来到了苟延残喘的多肉花园。 “真是惨淡。”庄遥生评价道。 “这才是让我哥舒适的关系。他要的不是金子堆出来的名贵花朵,而是就算在沙漠里也能独活的刺球。他觉得可爱,但也不会多给予一分爱。所以我的姐姐阿澄才会离开魏家。” 给多肉们浇完水后,魏清又去了二楼卧室。和他当今住的凌乱风不同,那是一间整洁到失去温度的房间,被子、书本、洗漱用品都整齐地待在它们该在的位置。整个房间好像他才是那个外来的。 庄遥生翻开飘窗的软垫,抽出下面被遗漏的一本书。那是一篇植物相关的手记,最后一次标注的时间是在九年前。中间被停滞的空白时光,全部被不见天日的地下室接纳。 不安、不满、愤怒的情绪在庄遥生的胸膛里膨胀。对一个还活着的人来说,时间是一生中千金不赎的珍宝。九年的时间,已经夺走了魏清原本所有的可能性,强行摧毁他的精神世界去适应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没事的。”魏清握住那双气到冰冷的双手。好在他的手是温暖的。 “我很高兴能来在深渊里见到你。如果说驱魔师的世界对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偶然介入的副本,我很高兴能介入你的生活。” “可是那些是你的人生……”庄遥生的声音被哽咽塞了回去。 “没关系的。我的人生本来就一塌糊涂。” 窗外的风吹动二人的头发,一个人笑得温柔,一个人快要哭出来。 “你舍弃了那么多……” “我收获得更多。” “你承受了比常人更厚重的时间……” “不然我怎么会像这样和你面对面站在一起呢。” “你的未来永远会有界碑的影子……” “庄遥生,你听我说,”魏清的手搭在窗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对雾蒙蒙的蓝绿色的湖底,“能介入棋局,站在你的身边,就是我辈子最想做的事情。我想陪着疲倦的你,想看到你的笑容,想与你分担危险与伤痛。如果时间的长流中,你非破局不可,那我也会穿过所有与你无关的世界线,来到你的身边。” “这不是代价的问题,也不是是否有收益的问题。而是我是否愿意的问题。”魏清低头,抹去温热的泪花,“虽然你现在狼狈的样子也很让人心动,但是我更喜欢你拿起手提箱的表情。你是一位驱魔师,不是一个超度所有人的菩萨。有我在的时候,你只需要考虑怎么把副本背后的魔鬼逼得落荒而逃,拯救世人的事情,就交给下一代的协会。” 庄遥生点了点头。“安吉尔和金绯,还有夜曼曼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魏清侧过身,关上窗户:“既然那些狗崽子想要万众瞩目,我们就顺应推动曝光计划,但是接下来,接受审判的就不是驱魔师们了。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会遭受正规的法律制裁。” 百米之外的一棵树后,一个手持相机的人发出一声漫长颓废的叹息。 怎么就偏偏糊了呢?蹲点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找到一张清晰的曝光材料了,那个魏家的小少爷怎么就和预知到一样,突然关上了窗户? “拍得怎么样,让我看看?”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当然不能用啦,难得狠下心花了一大笔钱才买到的情报,结果什么也没拍到!等等,这个糊掉的是不是也能做文章,看背影是个长头发,就叫做《惊!年少有为的魏家公子的秘密工作与秘密情人!!!》。等到那些什么驱魔师都公开以后,一定能称霸头条!”他兴奋到几乎要手舞足蹈。 “哦?这么说,其实也挺重磅的喽~” 还没等狗仔有所回答,他手里捧着的相机被一下子踢飞,落进了远处的湖里。这个昂贵的精密仪器不仅没有溅起水花,反而升腾起幽幽的紫纱般的火焰,怎么看都是救不回来了。 等到他回头去看那个罪魁祸首的长相,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一定是见鬼了!对,就是鬼!这里有鬼!这件事里有鬼!再给我多少钱我都不干了!”在惊恐之余,他一边碎碎念一边连滚带爬地想回到马路上,立刻开车离开。 可是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那个长满藤蔓的湖边。 “魏宅周围有湖吗……”在愈来愈强烈的自我质疑下,他扭过头。 湖泊周围只有坑坑洼洼一望无际的沼泽地,哪来的什么魏宅和小树林? 第102章 第七个副本(序) “所以呢,你在魏家的地下室里看到了什么?”李舜往嘴里扒拉了一口白米饭,伸出筷子去夹盘子里的排骨。 而庄遥生仍处于被震撼得魂不守舍的状态。 在用筷子成功拦截李舜夹走最后一块排骨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足了心理建设,然后慢吞吞地说道:“是制冷设备和内网机房……” “哈?!”李舜担忧地看着庄遥生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而且存放在内的硬盘已经全部转移到了骨刀收纳人的手里,里面的内容从此不见天日。”庄遥生无情地干饭,“也就是说,我去到那里的时候见到的只是一间空屋子……也不全是空的,转移进行得很匆忙,除了硬盘之外的东西都留下了。” “看来他有什么是绝对不想让你看见的。”李舜的话有些刺耳,却确实是实话。 “不过没关系,我也有瞒着他的。时钟给他带来的是曾经发生过的未来,现在一切都在时刻改变,他未必能预知万全。” 自从在黑鸦的魔塔中醒来后,庄遥生总觉得胸膛里有另一颗心脏在跳动。他面前的道路,在繁杂的世界线中是崭新的唯一。 夜曼曼仍处于情况不乐观的沉睡之中。将概念本身植入人体是前无古人后也不可能有来者的第一例,没有任何人能担保结局到底是皆大欢喜还是万念俱灰。 “不过曾有过概念的一部分化形的案例。”谭继戴着薄薄的远视眼镜,翻阅着他那一墙没有署名的书籍。“对了,庄遥生和魏清你们应该见过的,就在《夜行》的世界树下寻短见的那位,她就是用世界树芯木雕刻出的一具木偶。” 他们所在之处已经不足以让庄遥生震惊。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魏清,转而朝谭继问道:“世界树被焚毁,可是她依旧安然无恙,为什么会走到求死不得的这一步?” “你问我?”谭继的口气,好像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学生。而事实也是如此,在全知之神的面前,任何生灵都是七分懵懂的求学者。 可惜他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可以如实说出其中的难处。 “我只明了确切发生的事实,窥探人心不是我所擅长的。”也就是说,谭继也不知道背后的缘由。世界树遭遇变故的因素,经过了层层叠叠的婉转加成,才导致了木偶小姐自尽的结果,其中内心的抉择占大多数。 “除此之外,还有协会将时钟碎屑加固于收容的异常样本中,也就是副本《钟表》的本体。尽管有限,被添加了碎屑的钟表确实获得了改变世界线的权能。” 谭继合上书本,得出结论:“所以用世界树新芽来重塑破碎的躯壳是有成功概率的。不仅我这样认为,黑鸦和赭也持有类似的观点。” “可是你们连一场切除手术都无法完成。”庄遥生戳到痛点。 “这是思维方式的问题。”谭继的话像是一本与现代医学永远无法相碰的天方夜谭。“我们立足于界碑之上,遵循界碑的概念,与可能毁灭我们的禁忌保持距离。或许魏清可以想象,如果要在界碑另一侧的生物身上动刀子,会造成多么不可弥补的灾难。” 魏清皱眉,说出了时钟的所见所闻:“有一个世界线中,一座城市因此化身地狱。” 看来那不是一段特别美好的回忆。 “总之法庭和曝光计划衔接的准备工作我会去和李舜对接。被告人们只需要能在前半场里证明自己没有触犯生物法律,至于后半场的揭竿就交给我们。”谭继的语气斩钉截铁,就好像他确信三位被告人都没有办法撑过最终审判。 庄遥生用手杵着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很可能没法参加曝光的开幕式,协会预备推到阳光底下的驱魔师是哪几位?” 谭继八成对这样的问题早就预料,打开抽屉取出一沓盖了协会机密纹章的资料。他一边把所有纸张平摊在桌面上,一边介绍道:“我们的李大少爷又年轻又能打,还出自名门世家,肯定是逃不掉的。协会把他安排在了单人组的第三个,前两个都是就差把平凡二字写在脸上的驱魔师。” “这样一来李舜很容易成为流量中的焦点。”庄遥生皱起眉头。这是他厌恶的事情,要是外界过了十年二十年以后发现有一个蓝绿色眼睛的家伙还是那副不会衰老的模样,恐怕也会引起不小的混乱。 “别急,还有熟人。双人组一共有五对驱魔师,其中有一对是夫妻,有一对是我们的大交易官和他的小助手,还有一对的名字你应该有印象,宋雨辰和路千翼。” 事情变得更加离谱了。 “许诺也被推上台了?”庄遥生或许对协会的手段有了大致的猜想。 谭继无奈地点了点头:“一丝不苟的交易官和美丽强大的娃娃助手,真像是只有故事里才会出现的神仙搭档。可惜和协会给观众看的不一样,他们二位根本就不是驱魔师,也不会在危险丛生的副本内携手披荆斩棘。最多也只是写一个剧本,让大交易官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从头漫步到尾,然后让娜忒冲在最前面的腥风血雨中。” 把介入副本包装成作秀,这个行为即将触到包括庄遥生在内的无数驱魔师的底线。 “但我们至少可以多相信许诺一点,他有能力获得来自娜忒的忠诚,那他也有能力在面对险境时化险为夷。问题在于宋队长。”谭继开始变得严肃,“主动权在协会手里,我们不知道协会那群狗东西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程度把她们二人的恋爱关系抖出去。” 魏清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微妙:“谭继说脏话了?” 庄遥生同样不可置信地确认了所见所闻:“好像……是的?” 看来每个人都对协会有无法忍受的地方。 “唐葵呢,就是她们的队友唐,她对此没有什么看法吗?”自从离开黑镇后,庄遥生和魏清就再也没见过唐家兄妹。不过听消息说他们二人还活着,而且似乎在忙一些私事。 “他们在曝光计划的五人组里……”谭继悲伤地掩面,“唐家似乎有些缺经费。” 步家位于B市。按照计划,庄遥生和魏清在曝光开幕的前一晚到达B市,在开幕的同时潜入步家。此刻协会正忙于他们的时代大计,人手匮乏,难免会在监视方面出些纰漏。自从《闹鬼公寓》后,两人便不再敢带上千城烨和常樊斌二人进一些生死莫测以及可能生死莫测的副本了。毕竟在介入《闹鬼公寓》时,谁也不会想到结局居然会那么惨烈。 绕着复式结构的四合院还没走两步,雾气就吞没了街道和视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那栋阴森森没有一丝生气的老式院墙,无声地引诱着充满好奇心的介入者。 “这是正在扩增的副本?”魏清诧异道。他浏览过《钟表》的资料,那也是同一类型的副本,会不断扩增边界吸收周边的无关人员进入副本。如果步家本家已经危险到了这种地步,就算不应该通知协会,他们也应该呼叫其他势力增援。 “不,”庄遥生的手搭上了魏清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呼在了他的脸侧,“我们已经成功介入副本里了。这里不是现实。” 魏清的耳朵一下子就透出不安分的红色:“在这里?” “?” 一瞬间理解对方在胡言乱语胡思乱想什么后,庄遥生贴得更近了。 “我是说……” “我呼出的空气没有温度。” “在副本里的是我的本体,死人是不会**也没有*感觉的。魏先生,请把您发散的**思绪都收回来,我们现在要准备正式进入步家。” 魏清内心:谢谢你浑话(被击中)(升天)(思维继续发散) 庄遥生内心:要不要给他一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2章 第七个副本(序) 第103章 故梦(一)/亡语(序) 院子外的雾有些冷了,走进院子后,人便彻底失去了对周围温度的感知。也就是说院子内的雾气恰到好处地和人体表皮的温度一致。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中,敏锐程度会被慢慢消磨,最后放下戒备呈现出身体最慵懒的状态。 劳累了许久的魏清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眨眼变得越来越难,好像下一秒就会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反倒是庄遥生,马上就要中暑了:“这里里面是不是有些太热了?” “太暖和了。”魏清一把搂住天然的低温体,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就在二人相互搀扶着走进第一间屋子的时候,总算见到里面站着一个活人。 庄遥生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戴黑色呢子帽的人就微微鞠了个躬,然后一声不吭地靠近了悬挂在房梁上悠悠吊下的绳结…… 两人越是往前走,却离房间中央越远。 几乎是在狂奔下,庄遥生和魏清目睹了悬着的人从拼命挣扎到失去力气任由一切垂下的过程。在尘埃落定的最后一秒,两人终于到达了房梁之下。 庄遥生面无表情地拆开绳结,将患者放平在地面上,开始进行心肺复苏。他从未做过救人的治疗行为,但是在实际操作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卡在大小刚好的齿轮之上,慢慢往前转动。 魏清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当枯燥紧张的复苏重复到第三轮时,庄遥生紧贴着胸口的手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明明有一瞬间心脏重新开始了跳动,呼吸也一度重启。可是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死神将手放在了心脏上,无情地将复苏的希望掐灭。 “他死了。”在无法接触到更先进的急救设备的副本里,庄遥生宣布了这个陌生人的死亡。无需安慰,作为救治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何为尽力。 现在他们面临的问题是,搞清楚步宅里发生了什么,以及呢子帽男人为何自杀。这种情况像极了两人初次见面,共同遭遇并调查坠楼案的时候,尽管那个案子最后以“无因”作为了结尾。楼小凤既没能说出廖信和步青莲的死因,协会也没有追查到镶嵌副本真正的主人。 不过知晓内情的人都心知肚明,镶嵌副本事关金绯,协会就算查出结果也不会公布于众。 不对…… 庄遥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魏清,这些事情就算没有他们俩人的介入也会照常发生,难道时钟对其中的来龙去脉并没有解释? 自从想清楚了这一点后,庄遥生更加无法忽视真相就在自己身边这一事实。明知这样不妥,可只要他开口询问,魏清就会说出背后或复杂到牵扯数个势力、或单薄到让人难以信服的真相。 “嘘……”魏清选择了缄默。和初次见面时不同,现在的魏清看起来沉稳了许多,仿佛对万物的逻辑都运筹帷幄。 可他当时的慌张,到底是针对副本与驱魔师,还是庄遥生本人? “在这里,会有三个人从不同的视角告诉我们《无因坠楼案》的真相。”魏清站在还未凉透的尸体旁,极为耐心地向庄遥生说明。 这一刻,庄遥生清楚地感受到名为“界碑”的存在横隔在两人中间。魏清在界碑的一头,而他在另一头,两人的悲喜不再互通。 魏清的目标实在是太明确了,明确到他不再关心“步”这个姓氏下的男女老少是生是死。在魏家里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庄遥生不必救下芸芸众生,但又怎会想过,那时魏清的意思是抛下活生生的人而不顾。 也许时光轮转百千,他要救的只有一人。 这太奇怪了。 那庄遥生冲进《村庄》里算什么? 在《钟表》中不惜与金鳞对峙、与宋雨辰一行人合作又是什么? 在《远征》中抹去安吉尔最后的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夜行》中他们合力送出来的人们呢? 驱魔师在世界各地与死神博弈介入副本的目的又是什么? 曾经在魏家的时候,庄遥生真的被说动了。只要卸下莫须有的责任,他可以变得轻松很多,好好享受他所拥有的家人和情感联系。可是等到所有的家人和朋友都慢慢老去,最后连魏清也……他还剩下什么? 到了那个时候,庄遥生早已不是他引以为傲的A级驱魔师,只是一个拥有了数十年幸福生活的活死人。 《闹鬼公寓》中,402女士因为失去了小动物的陪伴割舍了灵魂的一部分。那庄遥生舍弃驱魔师的身份与职责,又何尝不是把完整地自己硬生生切去一部分? 魏清很聪明。他想要守护住,想要把执念变成自己的东西,比起大刀阔斧地切去手脚,他温柔地磨平所爱之人的棱角,直到拥有婉转歌声的鸟儿不会再飞翔,而美丽的声音也仅存于他一人的记忆之中。 庄遥生仍保持着十指交叉的叠加手势,可是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哪怕会产生不可挽回的裂痕,有一句话也必须问出口。 “魏清,你站在界碑的哪一侧?” 倚靠在透明的玻璃墙面后,穿着白色衬衫的人慢慢滑下。雪白的头发许久没有打理,已经开始褪色发黄,那双凌厉的眼睛中也少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变得空洞、充满倦意。 不过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计划的一部分。 就在刚刚,他仰头就着营养液喝下了托看守哪拿来的两粒安眠药。有了药效,想必很快就能度过没有意义的一天又一天。 玻璃上仅有通气孔传来外面冷气和清新剂的味道,带进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曾经,他也是在类似的房间里见过一个红头发的女人。那个人和他不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极尽全力打碎囚禁他们的牢笼。 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里只是一个不真实的梦。他知道,那个女人后来也从守卫的口中知道了。 知道又怎么样? 安吉尔堪称毁天灭地的因果技能,说到底也只是系统赋予的小小权能。如果这里本身就是系统创造的囚牢,再有能耐的驱魔师也只能静静地看着时间流逝。 “果然,你和协会做了交易的对吧?”卯侧着脸和守卫对话,这样会让他睡得舒服些。 “那当然了。我可不是那种只被需要就会满足的家伙。”少女穿着白色泡泡袖衬衫,灰色的短裙,黑色的长发柔顺摇曳,身上唯一鲜艳的颜色就是领口系得规规整整的红色丝带。 这就是系统的拟态。 不知是出于乐趣还是无聊,她会亲自照顾协会带来的囚犯。 为了让唐家兄妹顺理成章地倒向协会的一侧,卯必须要成为一个不可理喻的叛徒。单单是庄遥生与夜曼曼两个精神系驱魔师绝对无法对抗数量不明的时鸦,是卯因为失去了作为搭档兼兄长的冥,笼络黑龙清除了所有试图逃离副本的时鸦。 《黑镇》作为导火索的计划失败,对协会里战争派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他们把矛头指向了甘愿接受一切的卯,甚至跳过了审判,直接处以无期的囚禁。 作为一切牺牲的收益,唐家会开始在协会内慢慢扎根。 “该死!这里怎么是一个根系!” 在迷迷糊糊之间,卯甚至听见了不存在的幻觉。 “我不能进去?你在搞笑吗?不要以为有你这张脸我就不敢……” 在卯半睁半闭的视野里,一个年轻男人一把推开了系统,冲过来滑跪到了他的面前。 明明在系统的空间里,系统应该是绝对的……可那个人为什么这么轻易地突破了系统的防御? “……是吗?” 卯似乎听到了有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在他努力重新睁眼时,对上的那对蓝黑色的双眼中仿佛有不属于人世间的暗流在涌动。 他尽力微微点了点头,不知对方是否能分辨出。 好在那个人只是单方面地在说话,并不考虑有没有回应。“先别睡,我这里有人给你留下了一个梦,不过内容恐怕会让你感到不适。接下来你会代替梦境的主人,阅览其中留存下的信息。” “你为什么来这里?”卯用最后的力气问道。 “原来如此,”不速之客点了点,若有所思的样子,“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林,目前在替前男友履行【梦】的权能。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他已经死了。不要那么好奇,知道太多你会跨过界碑的。现在跟我一起做深呼吸,尽可能记得你自己是谁。我们马上就要介入这个绝望的梦了……” “哪一侧都不是。”魏清微笑着,好像对庄遥生的警惕漠不关心,“没有人告诉你,踏上了界碑的所有生物都属于界碑麾下吗?界碑是自由的,和世界树与时钟不同,它允许你去追寻你所想要的。”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答案。庄遥生换了一个说法:“如果步家选择了帮助协会,你会放过多少人?” “不会的,我不会那样做的。你在担心什么?”魏清总算给出了一个让人放心的回答。 看来是庄遥生多心…… “我只会清理挡在我面前的不确定因素,不会花心思做多余的事情。所以步家是生是死,我都会任其自然。”魏清一把按住了企图诈尸的呢子帽男人,他发力的位置刚好就在刚刚庄遥生施救的位置上。 下一秒,本就不再牢固的肋骨噗嗤地扎穿了它保护了一生的两个重要脏器。 尽管魏清为庄遥生挡下了四溅的死血,可是仍旧想要飞翔的鸟儿推开了保护自己的无形囚笼。 “可我不是自由的,魏清。” “我不管在其他世界的庄遥生活成了什么样子,在这个世界里,就算被协会抛弃,我也是站在人类一侧的驱魔师。就算你再自由,界碑会允许你为其他立场而战斗吗?”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庄遥生本不希望魏清如此快速地给出答案。 可是魏清永远都在做着超乎预料的事。面对几乎是刁难般的质问,他连纠结的过程都没有。 “我可以站在人类的一侧,毕竟我的时间对界碑来说只不过是一瞬。但是在遇险的时候,我希望你能以自己为第一优先。不过看来在有一件事上我们达成一致,” “作为驱魔师是你贯彻一生的信念,我的信念也同样重要。” “如果我们的信念真的在未来发生了冲突,我也不会放弃和让步。而现在,就是可能发生冲突的时候。” 魏清伸手,扶着庄遥生站起来,随即长叹了一口气,终归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你就不能多相信和依靠我一点?” “无畏的是你,多疑的也是你。如果我能填充你的未来,那我的头上是谁,脚下又是谁,真的重要吗?” 不重要。庄遥生对此再清楚不过了。魏清既不是他的队友,也不是互为臣属,可是为什么干涉欲仍在作怪? 就在举棋不定时,墙后传来清脆的“咚”的一声,一扇双开的镂空纱窗应声而开。看这架势,显然就是在邀请。 “先走吧,想清楚这些恐怕需要点时间。”魏清见庄遥生仍是不动,索性将其拦腰抱起,翻过窗来到中央的庭院。爱德华对庄遥生的教育,大部分都是正面的。李舜也从来没用李家的阴暗面去打扰过他。他双眼所见的灰与黑,仅存在于副本之中。 可人类远不是只在生死交界时会做出残忍行为的生物。他们劳作,他们癫狂,他们满足,他们倾尽一切来证明活着的意义,等到身体被时间填满后又死去。正是这样的生物,才能在漫长的历史中悄无声息地创造出比权能更珍贵的东西——社会。 集体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在踏上界碑的那一刻,魏清不再属于任何一个集体,他的所言、所为、所行,都必须以自身为尺,为度,为考量。 步家的人遭遇了劫难,可怜可悲。但是伸出援手去救助的不应该是他。光是站边这个行为,就会把他的自我、他的立场绞碎,变得一无是处。而当他去为了一个集体奉献之时,接受的对象也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 或许……协会的定义是正确的。不能够为人类而战的智慧生物都是恶魔…… 果然放长假就要去海边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3章 故梦(一)/亡语(序) 第104章 故梦(二)/亡语(一) 院子已经荒废了许久,不像有人活动的痕迹。兴许这一段所见的景象也只是存在于世上的某一段记忆。 庄遥生和魏清站在院子的一角,看着对面根本无法靠近的长廊。 一群穿黑衣服的人挽着白花,领着两个孩子穿过长廊。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视野的时候,那群人停了下来。 “少爷。” 一个熟悉的称呼。协会名下的很多驱魔师似乎仍旧采用了古老的家族制度,来拉拢巩固自己的势力。 被唤作少年的年轻人站在尽头的阴影下,看不真切。他的声音空虚,让人怀疑是否有力气说完一长串话。 “你们确定要住进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只有我能在这个没有一丝生气的地方活下来。” “是的,少爷。这是老爷的命令。”带头的人鞠了个躬,想把人留下就走。 “等等。” 那群人就这样背对着自家少爷,站在原地不动。像极了一幅静态的画。 “你们至少得知道刚刚自己做了什么。步老爷想必没有对你们说清楚。不然出了事,心里好有个底,回头再想起来,才能明白。”少爷的声音依旧软弱无力,此刻掷字却有如千斤重,“不光是你们,大概整个步家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这座偏宅里住进一批人,便埋一批人。阴气重只是外人的说法,若是真只是阴气重,我又为何能常住与此?” 说罢,他顿了顿,还是道出了底细:“这里是与忘川及近之处。忘川河的另一侧寸草不生,妖魔鬼怪蔓延滋生作祟。只要住进的是活人,都会受其影响,轻则短寿,重则祟气缠身。今天这对女孩是走着进来的,要是哪天,你们中有人抬了出去,切要记得。” 许久的沉默后,少爷下了逐客令:“怎么,你们还不走?” 黑衣人一齐转身弯腰,头就没抬起来过:“您未曾问起家中是谁归西。” 在涉及家事上,这个人少爷脾气才有些许显露。他先是装模作样地重新打量了一番来客们,故意吊了许久的胃口才如恍然大悟般地讽刺道:“原来你们穿的是丧服。我以为步家的衣服本就长这样。请替我向老爷转达沉重的遗憾之情,不管是谁走了,都让我步玉竹送他一句‘走好您嘞’。” “走的是老爷。”黑衣人的头更低了,“他的遗嘱中写明,要将小女儿们送到这里。现在家中说得上话的只有您的生母,也是步家的前夫人。” “和她说,劳烦牵挂,我是不会回去的。”步玉竹丝毫不关心父亲的去世,甩甩袖子就转身进了里屋,空留办事的家仆尴尬地站在廊里。 带头的黑衣人和周身的几位窃窃私语了一番,随即与女孩叮嘱了几句,铁青着脸走开了。 本来庄遥生和魏清都以为这场情景剧终了,谁知又有一个黑影从屋檐上唰地落到了长廊中间。 更凑巧的是,新来的这人不是一般的面熟。庄遥生和魏清都和她近距离接触过。在短暂的相视后,两人还是决定安静地旁观下去。 被突如其来的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吓了一跳,两个小女孩都倒退着想要逃走。可是去路早已被舒展开的黑影拦住了。 站在她们面前并不是什么河那边的怪物,而是一个恰好穿了黑色运动服的少女。 “你们叫什么名字?” 左边的女孩本来想回答,却被右边的女孩拦下了。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们可没听说玉竹哥哥还和别人住在一起。” 少女笑了,她的眼神却穿透了女孩们,来到了她们身后一直在阴影中静观其变的“玉竹哥哥”。 不过她还是很友善地顺着话头说了下去:“我叫周落,在寄养家庭的主人死去后,就来到了这里。我的工作是保证在不被步家的人发现的同时,帮忙处理从河那边逃逸出来的魔物。当然,只要你们同父异母的哥哥需要,我也会陪伴他度过寂寞苦涩的夜晚。” 年幼的女孩们并无法理解最后一句话的深层意味。不过躲在后面的步玉竹已经红了耳根。 周落扬了扬下巴:“现在轮到你们了。” 女孩相互牵着手,仰头直视着陌生人的双眼:“我叫步青莲,她是步涟漪。你说的没错,我们和玉竹哥哥确实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是我们都是步家的继承人。” “继承人?”周落笑得更开心了,“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会到这里来的原因?步家的老头子死了,你们的公主路也到此结束了。只要步家夫人想,步玉竹完全可以把你们丢在这里,走到门外去当他的大家主去。” 显然年纪那么小的孩子没有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的能力。虽然脑子不行,气势上可不能输!于是步青莲站了出来,拔高了嗓门:“你胡说!步家的兄弟姐妹都是一条心,怎么可能丢下彼此呢!” “是是是,是一条心。不过这一条心,恐怕也只有心的一段的这个人驻守在缝隙旁边十年有余,以性命与魔物相搏。确实挺合理的。”周落见说不通,冷嘲热讽了一番后便无情地绕过她们,小声催促阴影里的人去房内休息。 步青莲和步涟漪站在长廊里,不知所措。带她们来的家仆是在这座荒宅内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才到这儿的。她们既不知道该怎么出去,也不知道再往里走会不会遇到危险。 “不要怕。”步涟漪虽不比步青莲勇敢,却总是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印象。 不过这一次,步青莲没有回应她。因为迷茫,这个小女孩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你要我怎么才能不害怕呢?” 这是卯第一次在夜晚走在黑镇的街上。他也从来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镇子,浸泡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会让人如此由衷地感到恐惧。 “别怕,我在这里。” 说话的是自称为姓林的权能代行者。他与卯隔了十米远有余,完全不像是他所安慰的那样。 “我都说没事的了。这里只是一段不可篡改的记忆,我们既不会受到伤害,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和你们定义的副本是不同的。”林的脚步很轻,双脚着地也如同踩在水面上一般。 或许对他而言,这里确实是一潭倒映了过去的虚假池塘。 可是对卯来说,这里是承载了冥死亡来龙去脉的宝贵回放。 “我知道了。”卯飞快地调整状态,根据记忆摸索黑镇内交错的道路。“不过你既然有姓氏,难道是人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人类的躯体和寿命无法作为权能的载体。 “曾经是,”林悄无声息地跟随,他似乎非常乐于分享自己的经历,“不过现在是我19岁时候的模样,那个时候我意气风发地辍学,然后全身心地投入禁忌的研究中。想必你也知道世界树被烧毁了吧,我只是被卷进备用方案里的一个无名的棋子。所幸备用方案也没有机会启动,一切都很顺利,象征生命的概念化作了熊熊的火焰,手眼通天的混血种如鸟兽作散。” 那如果启用了备选会怎样? 卯没有问出这个问题。自己的试探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试探自己。这位代行者的话只能信一半。 “那既然你没有受波及,又是怎么跨越界碑的呢?”卯选择了另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 “在学习界碑另一侧的知识之外,我们有计划地拆除了几根钉子。”林似乎想起了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温和起来,“它们是线装本上的棉线,是釜底的薪火,是掩人耳目的遮羞布。我们的朋友们几乎都永远地留在了那里。当你发现身不由己时,其实已经来到了世界陌生的另一半。” “黑镇不算界碑的另一边吗?” 林面带歉意地摇了摇头:“你无法在任一个种族的地图里找到它。黑镇位于时钟之下,与龙穴相连接,除了龙,没有谁可以找到入口。很可惜,龙族早在人类社会发展前就被尽数剿灭,就算有幸存者,大都不轻易显于人前。” 亲眼见过黑龙德克茜的卯心生怀疑:“谁能屠龙,总不能是异世界的勇者吧?” “真是明知故问,协会没给你看过那个叫庄遥生的副本报告吗?”林抱着双臂,在拐角处停了下来,“黑河之上的摆渡人,那是你们唯一接触过的真神明。不过他现在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失踪了。” 说罢,他指了指前方:“你的视力可能不太好,再往前就是龙穴了。” “那就对了。”卯找了个围墙一跃而上,坐在了高处。找回了方向的他还是那个语出惊人身手矫健的记录员。“我们就在这里等戏剧开场。” “一直在场的角色只有步涟漪、步青莲、周落、步玉竹四人。这个副本的主人只能是他们中的一个。”待戏剧中断,庄遥生来到了长廊边,而魏清则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巧的是,看起来他们四人都不待见本家的人。也就是说,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有杀害呢子帽的理由。时间积累起来的苦涩是难以想象的。”没有谁比魏清说出这句话更有说服力。 两人翻过围栏,沿着长廊往里走。步宅的设计以“回”字为主要架构,两侧根据需要延伸出新的过道与房间。长廊的尽头是通往二楼的阶梯,楼上的两排过道连接起了前后八个房门紧闭的房间。 很显然,周落说的休息不可能是在这里。 庄遥生打开其中一个房间,里面摆放的都是刀枪剑戟一类的兵器。就算在过去,他也只在李舜的院子里见过这么齐全的样式。而剩下的七个房间内的陈设都如出一辙,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这时候,第二个呢子帽男人出现了。他见到外来人的第一反应也是先鞠上一躬,然后从二楼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头朝下砸到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血溅当场。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庄遥生想施救也没用。他静静地看着魏清走进一间屋子,取出一支顺手的长枪。 然后将死人再杀死一次。 其实庄遥生已经隐约猜出副本的本体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4章 故梦(二)/亡语(一) 第105章 故梦(三)/亡语(完) 啪啪啪……过道里响起突兀的鼓掌声。 和她在记忆中登场的方式不同,少女坐在高耸的扶手上,蔚蓝色的百褶裙下是裸|露的双足。她阴沉的双眸投射出毫不掩饰的坏心情。 “有很久没看见这么干脆利落的身手了,或者说是……意志。”周落向前摊开手,随即真的有冰冷的雨珠落在她的掌心。 雨给陈旧的叶子镀上了一层新绿。 庄遥生突然感觉很悲伤。明明没有抽泣的声音,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呐喊,单是看到这场雨,就好像有汹涌的伤感在向他袭来。 “来了。”周落轻声说道。 底下院子的角落里,一个泥土颜色的小虫破土而出。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会发生,根本无法察觉到层层新叶之下的异样。 在雨水和时间的滋润下,小虫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脱离了它固有的外形——土色的构造物开始出芽,开始蔓延,开始吞吃掉一切院子里的活物。原本生机勃勃的植被未知的怪兽一步步分解,取代而至的是银灰色的草木。从二楼看去,竟有一种赛博美感。 这个不明生物很危险。庄遥生和魏清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们至今伫立不动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无从下手。 而是他们根本就不能动。 周落似乎有一些特殊能力,逼迫他们一同成为观众,观赏着这场惊心动魄的真实演出。 不幸的女孩似乎已经习惯于首当其冲的袭击,不过她和姐姐一直都待在一起,所以她们有时间去寻求这里的主人的帮助。 没有人知道在步玉竹到场前,步涟漪慢慢被浸没时在想些什么,又或许面对可能到来的死亡她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这是生存,来到步宅后,步涟漪慢慢这样说服自己。未知的生物只是越过了那条河来到了人类生活的世界,它们迫切地需要养分和伪装,以免遭遇毁灭。可好巧不巧,它们似乎对一个叫“步涟漪”的养分情有独钟。 步玉竹虽然身体状态不佳,长年累月养成的底子还是在的。他持剑的手又准又稳,三两下劈散了步涟漪身边的银泥,欠过身去让周落把人拽出来。 下一秒,银泥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它飞快地将自己聚集起来团成一团,然后蓄力往二楼飞跃。 在记忆原本的时间点,那里本应该什么都没有。 可是在副本中,那个位置恰好站着动弹不得的庄遥生。 【修正】 庄遥生穿透虚无的外壳,直接抹去了银泥藏在深处的核心。那是一个混沌的集合物,非要形容的话触感好像一小坨煮得夹生的面团。 这是偶然吗?从周落眼神中流露出的漠然与被紧急解除的禁锢来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可是从魏清的视角看来并非如此:“解释一下。” 周落皱眉,表情里尽是不以为然:“解释什么?” 光是眼神交汇,两人中间几乎就要擦出火星子。 “如果说它的目标是养分,为什么不是袭击步家的人,为什么不是你也不是我,偏偏选中了他?” “我怎么知道?”周落还在嘴硬。 “因为步玉竹快死了。你在想办法给他续命。”魏清一语道破。 从周落欲言又止的反应来看,算是说中了。 “我们此行就是为步涟漪而来,如果你还是非要用无数人的命去换步玉竹的命……”魏清的停顿昭示着火药的一触即发:“那我们只能是敌人。” 披着少女表皮的恶魔俯首,望向记忆里那个没什么印象的女孩。她的每一个举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不属于人类的淡漠。她问出了一个最离谱又意料之中的问题。 “那个女孩有什么重要的地方?我可以用等价的条件来交换。” “那我要步玉竹彻底消失。”在庄遥生的怒气溢于言表之前,魏清及时将烫手山芋打了回去。 “唯独这个不行。”周落仍旧在认真回复,可见恶魔与人类的感情并不相通。 “那步涟漪也不是商品。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是独立的个体,你这个非碳基生物能理解吗?” 周落抬手,指了指庄遥生:“不过他要更好。想要救人的话,可以用他来换。” 简直是对牛弹琴! 就像是商量了很久准备得毫无破绽的配合,魏清借着庄遥生的膝盖踏上了二楼的围栏,一下子拉近了与周落的距离。由记忆体带回的伤痛引发了条件反射,周落下意识地后撤防备。 可距离再近,魏清也不会飞,更不可能说安全地落到对面。不过争取到被忽略的宝贵时间的庄遥生可以。而且不仅要靠近毫无防备的恶魔少女,还要在最后让她的余光瞥到这个危机。 只需要一个心惊胆战的眼神,就可以触发不存在奇迹。 那就是【幻想症】。 因为她潜意识里的恐惧,金绯的匕首再次贴上了周落的皮肤。 “听说记忆体的死亡会为本体带来死亡时的痛苦和一些负面的潜意识,看来魔女W说的是真的,《村庄》中夺取少女躯壳的恶魔。”庄遥生的手稍稍用力,就有黑色的沙粒从破损的皮肤处稀稀散散落下,“魏清可能不需要,不过除了步涟漪的事情外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你认识金绯吗?” 周落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我们的交易没谈妥。” 庄遥生的心咯噔一下。所以她死了,而且死后依然属于自己。这就是恶魔的行事风格。 “那步青莲是你的记忆体杀死的吗?” 关于这一点,周落倒是没有必要遮掩:“不是。她是个年轻而且大胆的驱魔师,也是个合格的家人。在那段被偷走的记忆中,她只是想要找到哥哥的下落,虽然并没有成功就是了。过去的我甚至都还没有和玉竹见过一面,更不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那么坠楼案的疑犯就只剩下了一个。这个真凶此时应该正美滋滋地待在协会的管辖下,时不时干些特殊的苦力活。不知道出去以后再通知交易官这个消息会不会太晚。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所作所为,是步夫人默许的吗?” 周落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疑惑。 “那你觉得……” 下一刻,周落消失在了庄遥生的面前,而对面的过道上多了一个人影。 “过了这么久,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只有你们两个呢?” 她的权能与空间相关。庄遥生瞬间明白后,魏清一直没有做出什么攻击性动作这一点也有了解释。 面对拥有空间权能的恶魔,能平等对话已经是极限。想要彻底消除对方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两位记录员也是抹黑前进的。不过他们在白天的时候给道路做了些荧光标记,所以找到方向要简单些。没有花多少时间,申和冥就找到了龙穴的方向,并且有效地前进着。 协会交给申的任务是,释放尽可能多时鸦记忆体的同时,找到活着的龙并且在其上用系统的特殊道具留下刻印。这样在攻破界碑后,人类阵营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并屠杀一条货真价实的龙,获取能够打造龙骨武器的大量原材料。龙骨武器拥有弑神的能力,还能在恶魔身上留下致命伤,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底牌。 而冥和卯收到的指令只是全面保护申。看来协会也担心这两位知道真相以后会不配合行动。 现在这些隐瞒与欺骗都不重要了。卯只是沉默地坐在黑暗里,无声地观看错过的一切。 他们在龙穴前被拦下了。 黑鸦已经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记忆体。为了保护这段记忆的安全性,比起逃离这里获取自由,它优先选择了守护龙穴。时鸦与黑镇居民的死亡可能会给本体带去伤害,但若是本该销声匿迹的龙族再次面世,引燃的只有纷争与死亡。 “你们无法继续前进。”黑鸦发出警告。 “一个记忆体而已,又不是本尊。”申示意冥大可以将对方至于死地。 确实,一个记忆体而已。死了也只是痛一下,忍忍就好了。 可是接下来赶到的黑鸦本人不是这样想的。对手拥有杀死时鸦的实力,也确实这样做了,又有不惜宣战也要进入龙穴的信念。这两个人类是对他的家人以及世界有巨大威胁的敌人。 于是还没有等冥反应过来,与黑夜融为一色的泥沼侵吞撕碎了他的每一寸。 而在发现真人现身后,申就连滚带爬地丢下队友逃跑了。 卯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站在微弱的光里的林。林脸上的表情和黑鸦的一样严肃。想必就算拦在龙穴前面的不是黑鸦,任何一个试图进去并且下杀手的人都难逃一死。 “我们去看看那个逃走的家伙吧。”卯提议道,语气听起来更像是请求。此时此刻他很清楚协会到底在挑战多么不可饶恕的极限。 “没关系,你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林还是那么好说话。 卯发出的声音不多,却飞快地跟上了逃兵。可见在全盛时他的身手并不亚于A级驱魔师。 但这个身负重任的协会棋子并没有逃出去多远就撞上了一个不太妙的人物。肢体动作和语言过于癫狂的他被魔女W视作黑夜里的怪物,在叫嚣声中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在骨灰堆中确认死亡后,魔女W急匆匆地继续躲避危险穿梭于黑镇之中,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目的地。 “就这样。”卯见证了最后的结局。 “就这样。”林颔首安慰道。 “我的结局也在这里,我说的没错吧?”卯转过身,说着和外表不相符的话。 “是的。系统觉得你没有存活的价值,在进入梦境前你服用的并不是安眠药。”林曾经是个人类,深知死亡的恐惧与悲伤。在卯说出口前,他都尽量让这最后一段路走得不那么孤独。现在看起来他的努力并没有什么实际效果罢了。 卯望着无尽的黑夜。 “我想看看黑夜中的怪物是什么,可以么?” 林没有说话,他牵起卯的手,在黑暗中前行。周围黑漆漆一片,本应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可是他就像申与冥一样,对前进的方向毫不犹豫。 最后,两人来到了黑镇的墓地。 白日里除了墓碑空无一物的土地,在夜里变得格外拥挤。墓碑上,泥土里,半空中,甚至后面的林子里,都是乌鸦。它们伫立着,它们飞腾着,它们被黄土掩埋着。它们全部扭头看向不存在与此的访客。 “时钟的子民,时鸦。只有死去后才是它们真实的形态。黑鸦与魔女W就是摆脱了时间与死亡束缚的特例。” 林说话的声音惊了墓地的乌鸦们。黑黝黝的一片扑扇着翅膀飞起,将二人淹没其中。等到时间的鸟儿们散去时,剩下的只有一个伸出的手里空无一物的家伙。 林睁开眼,意识已经回到了全白的监狱。 “系统,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收到警告的系统拟人藏起了手里的麻绳与麻袋。 “对了,”林的视线在一排排的房间里搜寻着什么,“有个懒虫被迫参与了‘宴请’但是懒得做事,用一只他的大冤种同类代替了。我收到金鳞的死讯,想着他的遗物会被如何处置,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才好。你有什么头绪吗?” 系统干脆地报出了一个房间号。 林也不客气,直接将整面玻璃墙都化作了粉寂,抬脚迈进了亮的要把双眼闪瞎的牢狱。 “威廉,我来接你回家。” 黑鸦回到家中,疲倦地想要拥抱魔女W。 魔女W默默地拉远了距离。 黑鸦:? 魔女W:你一靠近,就有一些痛苦的记忆在攻击我。 黑鸦:**MS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5章 故梦(三)/亡语(完) 第106章 故梦(四) 庄遥生面对的是步宅的门墙,最后打在的却是魏清的掌心里。 “协会又用人命做交易——” “冷静。” “你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在协会笼罩之下,消失的人越来越多了。”庄遥生当然无法冷静。驱魔师的工作本来就是要减少人员损伤,现在却被协会当成便利资源四处挥霍。不论他们是以何种原因步入这一行,没有人能够接受这般荒谬的结局。 “你也应该想到,协会在试图用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眼光去对抗界碑这个假想敌。他们在犯错,而我们目的是纠正,不是毁灭。人类的生命很短,但驱魔师的历史可以很长。” 庄遥生收起疼得发麻的手。魏清越是和他说这些大道理,他越是觉得心底有什么在奔流的东西慢慢地沉了下去。作为人,他仍然可是说是活着,作为权能者,他更能区分透亮天空和阴暗河底的分层。 他正在以另一种方式蜕变成人以外的东西。全新的自己会变得更冷静,更能看清局势走向的脉络,更能做出相对理性的取舍。 魏清在将自己的沉淀教与一个永恒者。 但是庄遥生不要。 “我们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 魏清显而易见地犹豫了半秒,随后才答道:“为了步涟漪。” “对,你还记得是为了步涟漪。”庄遥生再次从层层迷雾中找回了自己的视野,“可是在知道周落的目标也可以是我以后,你将我们放在第一位的目的从‘救出步涟漪’换成了‘保住庄遥生’。我说的对吗?反正只是少一位盟友而已,也不一定会影响你的最终目的。” “所以你并不在乎界碑战争是否打响。就像《黑镇》中夜曼曼收到了谭继的特殊忠告一样,你也在时钟下悟到了只有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这件事和我有关、和界碑有关、和黑鸦有关,我说的对吗?” 魏清点了点头,开口有些艰难:“你向来学得很快。” “回答我。” 魏清没有回避,直面着又一次的怀疑。庄遥生曾经想错过一次,不过这次算是正中红心。“是的,我确实打算放弃步涟漪。周落是个疯子,她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庄遥生站在魏清面前,要稍微仰起头才能与之目光交汇。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也请全知全能的魏先生记住,如果只有疯子会冲进九死一生之地去救人,那我就是那个疯子。不只是这次,下次我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若是你的宏图大计里一定要这个叫庄遥生的疯子活着的话,最好早点采取强制措施。” 魏清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一言不发地跟在庄遥生身后。 他们继续绕到对面的拐角处,看见步夫人亲自带着一群家仆来请步玉竹出去。母子俩人吵了非常难堪的一架,最后以周落的出现为此画上句号。 然而没过多久,步玉竹就因为身体状况抱恙被周落强制带离了病源步宅。 步玉竹的失踪让年迈的步夫人不得不从剩下的姐妹之中选择一位继承人。最后就和外界所看见的一样,步青莲成了步家新一代的佼佼者。而步涟漪,则无声无息地被遗忘在步宅中,慢慢地被异物侵蚀。 从《夜行》出来后,协会已经获得了步涟漪的检查报告,却没有加以治疗任由她被带回步家。 这个出生以来就被不幸缠绕的女孩那时有多绝望? 但如果庄遥生知道,支撑着魏清来寻找步涟漪的,是作为灾害级的她化敌为友的可能性,他又会如何做想?或许是偶然,或许是有人刻意为之,在灾害级的侵蚀变种彻底爆发前,他们和步涟漪相遇了。他们见到的只是一个人生处处不如意的女孩,她退一步也能看见美丽的天空。 魏清闭上眼,地狱的声音与气味如同噩梦般追上了他的记忆。 浴血的女孩捧着球,跳着欢快的舞蹈。 慌忙赶来的周落推开门,双眼所能看到的只有那颗熟悉而苍白的头颅。 少女抛着、跳着,抱着她的绣球轻声低语。 看见崩溃的恶魔,步涟漪笑着,低头亲吻了她再也不会说话的哥哥。 她借由恶魔不应存在的软弱,用一条骨鞭勒断了恶魔的脖子。 那一刻,世界为她支付代价。以步宅为中心的一整个城市慢慢悬空,开始分崩离析,到达云层之上后又突然恢复重力全部坠落。来时的惨叫声在回程时甚至没有办法转化成最后的咽呜。 透过时钟,魏清看到在下坠的前一刻,灾害欣喜地享受着云端的“美景”,然后一闪而过消失在了缝隙里。 无论经过多少条走向截然不同的时间线,地图的中央都会出现一块悚人的空白。步涟漪终究会成为比安吉尔更严重的失控者。 可是,如果这一次哪怕有一点点不同的话……魏清不想奢求,至少要让她在这里止步。能救出步涟漪改变她的未来是最好的,但要是能将灾害从世界上抹除,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走向。 林结束了这次特殊的拜访,并没有急于回到界碑的另一边。他从外套口袋里翻出一本老旧的练习簿,翻看着自己所需的联系方式。 “我看看啊,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黑鸦突然找到我,说有座城市在最近可能会被毁灭。他还知道我也是个手无寸铁的人类啊?人类去阻止洪流要付出的代价可比你们想的要难得多。哦,找到了,杜师弟……” “喂,杜师弟啊?我是谁?我是你师门里风评最差的那个师兄。对对对,姓林。你现在在B市吗?不在啊,不在没关系,现在你们在了。” “我就直说了,未来24小时内B市以及其周边都有可能会毁于一旦。如果你用【共鸣】权能与城市共鸣,灾难就会转移到你的身上。到时候我有办法嫁接到我那无关紧要的上司头上……什么?你问我的上司会怎么样?它当然不会怎么样啦,这点小事当然对它来说不痛不痒。不过你这么快就已经接受了这个提议吗,真不愧是我的好师弟!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服务人民的伟大精神,就这么说定了,我十分钟后就到!” “啊?你问权能是什么?这个不重要,你一定很熟悉【共鸣】的手感。我记得你出勤的时候每次停留在具有潜在灾害的城市就会发烧到神志不清,对就是那个。谷师兄不同意?没事,你同意就可以了,我被逐出师门的时候那小子都还没见着道行的尾巴呢!道行没有尾巴,还有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别这么死板嘛,人生在世,总要做出选择!” 林挂掉单相拜托的电话,转向了好不容易安分下来乖乖地缩在浴缸里的威廉…… “只要一只手就可以哦,很快的……” 威廉:“……” 等到庄遥生与魏清把步家继承人一代的来龙去脉反反复复看了三遍,也没有找到周落与步涟漪的所在地。整个步宅就好像一个循环往复的迷宫,从屋子里出来,到院子里,又到长廊上,然后再进屋子。除了零散的记忆片段之外再没见一个活人。 “你说恶魔真的有可能爱上人类吗?”庄遥生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踏上二楼的台阶。 “如果你说的是界碑定义上的‘恶魔’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的。它们和人类构成食物链关系,也没有圈养食物的习惯,是没有机会和人类产生感情的。但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周落只是一个侥幸获得了权能的混血,食谱可以更多样化一点。”魏清无奈地意识到,他的话已经和谭继的一样多而细碎了。 “她会把步玉竹和步涟漪藏在哪里?” “人为开启的副本不一定会如实构造,我们所见的可能是她折叠起来的一个空间。她不想让外来者看见的东西就可能存放在那些隐藏的缝隙里……” “缝隙?”庄遥生的视线从二楼一直延伸到院中正在滋生的小东西。这里不是刚好有一个缝隙吗? 假如阻止灾害失败: ■■■■:?好像最近变轻了诶……芜湖——? 恭喜这位不知名人士享受了一次人类的跳楼机。 当然不会失败啦!铺垫了那么多的步涟漪怎么可能会选择越过界碑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6章 故梦(四) 第107章 故梦(五) 知识来源于实践,而实践又遵循着知识。 如今就算底下的缝隙里是以人类知识无法解释的危险,庄遥生和魏清也坚信可以用生命与时光中沉淀的精髓方法来解决。魏清曾从时钟这一时间的集合体中读取了无数的过去、现在、未来,而他又用自己的实践将其转化为自己所能理解的知识。现在,他将运用储存的知识去指引庄遥生实践的方向。 “在第一次的时候,你抓住过它的核心。现在你要在它的根彻底脱离缝隙之前再一次找到核心所在,然后注意它转移核心逃跑的方向,那个方向就是缝隙的入口。”魏清尽他可能地给出清晰易懂的解释。 但实际上,庄遥生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做。上次能准确地抓住核心,是因为那个时候仿生体的整体就剩那么一小块,本能与直觉就告诉他,核心就在他想的那个位置,只要核心被破坏,仿生体也会迎来死亡。 这一次,土色的仿生体潜伏在同样色彩的土地中。别说找到核心,就连分辨出它是否存在都成问题。 不过既然它还是生物,就有对付生物的办法。庄遥生从空空如也的腰间摸出一把手枪,不间断地哐哐哐往院子打了数十枪。若是仔细看,这数十枪的位置全都较为均匀地分布在了有枝叶可隐蔽的方位。子弹打下去的声音、泥土和树叶飞溅起的碎片,更重要的是还有打完以后的细小骚动,撇开无关紧要的信息,最后都会指向一个相对重要的东西——核心。 “得亏仿生体没有脑子。”庄遥生刻意留出了一句话的空隙。 说完这句话后,他翻过围栏一跃而下,同时又开出数枪。受到了生命威胁的仿生体开始飞速进化,土色的泥巴已经展露出银色的尖尖,长牙舞爪试图将上方的敌人生擒。 魏清的心一下子紧到了嗓子眼。 就在银泥即将触碰到庄遥生皮肤的瞬间,所有的附着物都猛地失去控制回归了重力的拥抱,如同一场倾盆大雨般唰啦啦地浇在整个院子里。 庄遥生撇了撇嘴,无奈地抱头摔落,卸力的同时被迫沾了一身银色的不明物质。 起身后他用唯一干净的袖子内侧擦了两把脸,弯腰从一株紫百合旁边扒拉出了破碎的核心。 满身污垢的庄遥生向刚下来的魏清指了指这朵花:“它就是缝隙的具象。” “难得温暖的日子,你居然不在树上睡大觉,反而在人类的办公室里奋笔疾书?王青,你是不是轮回了太多次,把你引以为傲的智慧给用光了?”丹塔里昂摘下白色礼帽,直接扣在了王青的脸上,阻止他继续工作。 “现在哪里还有树?界碑另一边唯一一棵真正的树不是已经被烧死了吗。”王青的手照写不误。 “你忘了,还有伊甸园。那里简直就是植物界的诺亚方舟!听说在火势蔓延的时候,园丁和一条人鱼一起在园子前划出了一条隔绝一切死物的河沟,这才保证里面的植物没有到火焰和热气的影响。更让人大吃一惊的是,据说伊甸园里保存了三枚世界树的新芽。就在前几日瓦萨戈去造访的时候,已经只剩两枚了。你说会是谁取走了呢?”丹塔里昂变本加厉,干脆扣住了王青的右手。 “你今天的话真是出奇得多。”王青用左手轻车熟路地从笔筒里捞出一支笔,单手打开笔盖,接上了刚刚被打断的半个字。“很抱歉,刚获得人形的时候我对‘手’这个器官格外好奇,于是练就了很多实用的肌肉记忆。” 丹塔里昂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对准了桌子上一堆处理好的文件。他料定失去这些对王青来说是个不可忽视的麻烦。 而从王青的反应可以看出来,他猜得不错。 “说吧,你到底想从我的嘴里撬出什么?” “王青,当年你用祭品召集的恶魔一共有五位,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下三位。金鳞暂且不提,为什么那个家伙都死了,他的部分还有人在帮他善后?”提到故友的时候,丹塔里昂的态度显然不怎么友好。 王青挑了挑眉,表情看起来对此一无所知。 “我刚刚收到的消息,有人闯进系统的域内带走了威廉。在《夜行》中我试图靠近世界树的时候,见过系统拟态的样子。如果说那副皮囊是由本人授予的话,就算是我们硬闯,也不一定能逼得系统退让。” “别装了。”王青十指相扣,身体后仰审视着用气势粉饰着迷惑的金发恶魔,“我们都知道系统是怎么来的。世界树刚被烧毁,人类这边已经有了成熟的系统投入应用,从时间上来看理应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世界树受到袭击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呢?” 丹塔里昂皱起了眉头。一旦这种可能性浮出水面,他就失去了反驳的论据。 “你是说,一个在别处的负责了部分世界树防御工事的据点被提前攻破了,并且里面的半成品在那之后就流入了人类手中?” 在得到王青的进一步确认后,丹塔里昂说出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人类解析了界碑技术,并且完成了剩下的部分,将其运用于自己的发展中。那个拟态绝对不会是本人的附属,只是一个粗劣的仿制品的延伸……” “比起担心世界树和系统,你不如担心一下一个可能会从缝隙偷渡过去的人类女孩。至少在其他的世界线和轮回中,她成功杀死了一名新恶魔。摆渡人和守在河边的那个孩子已经擅离职守太久了,或许你可以去帮你的王稍微管理一下界碑的人员往来。” 丹塔里昂对这番措辞表示深度怀疑。对方可是狡诈的乌洛波洛斯,撒出怎样一个弥天大谎都不足为奇。“其他的我也这样做了?” 王青就像一个慢慢将猎物缠入庞大身躯的捕食者,惬意地眯起双眼:“谁知道呢?反正她都没有机会踏入任何一族的领地。或许做坏人的那个人不是你,又或许只有你。到底去不去,也随你。” “随我?”丹塔里昂一把夺过自己的帽子,“恐怕你每一次都是这样说的。为了确定我是否有理由前往,实际上的我一定会行动。除了我本身,没有任何缘由可以动摇意志,这就是我作为【猜忌】的本质。” “那你不去?”王青问是这样问,笑得却安定。 “哼,要不是赶时间……” 刚送走丹塔里昂没多久,王青又迎来了一位更难缠的客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客人就斜坐在了办公桌上,高跟长靴肆无忌惮地在雪白的纸张上留下灰扑扑的鞋印。他不紧不慢地将花边高领上的丝带重新系了一遍,垂眸看向端坐在椅子上的王青。 “老家伙,现在换我来替我的哥哥谈一下这次的报酬。” 面对瓦萨戈,王青正要开口,却被对方直接下了禁令。 “嘘……”瓦萨戈施展了自己作为【言论】的本质,“别提你的那一套。不管在你的权能中我要了多少次价,这次只会更高。轮回对丹塔里昂来说是束缚,对我来说却是越垒越高的垫脚石。除了荒原上唯一的王,我们不臣服于任何蝼蚁之辈。” 再怎么据理力争的结果,也只能是被这个狡诈的家伙狠狠地诈上一笔。因此王青只得做罢:“作为附赠,我有一个问题。你们的能力在人类社会中更为适用,为什么反而要忌惮黑河与界碑千百年不越界呢?” “好问题。”瓦萨戈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随手拿起其中的几张,用长指甲划出禁忌符号的一角,“我们自愿受一名有着金色眼睛的恶魔的约束,只在受到界碑另一侧的召唤的时候,才会翻越界碑。当然,并不是所有恶魔都会这样,只是因为这一行为彰显着我们对王矢志不渝的忠诚,不论她是沉睡还是苏醒。不过就算我们遵守规矩,人类社会依旧乌烟瘴气,和有没有作为【猜忌】和【言论】的本质的我们简直没有区别。” 臣服之心。就算是散漫的恶魔也会有浅薄却必不可缺的集体意识。乌洛波洛斯皱眉,思考得过于痴迷以至于没注意到客人的离去。 “原来如此……概念与权能都不会触碰神的底线,唯有这个……以王为领导者构成的绝对稳固的团体才是神所忌讳的。” 【无尽】的衔尾蛇似乎已经规划好了百年以后的行程:“也就是说,除了恶魔与龙,其他的种族群体都存在自我毁灭的不稳定性。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无聊了……” 第108章 故梦(六) 在庄遥生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再也感受不到魏清的温度。 缝隙里的世界比他们想象得要更无常。如果说步宅外是一个闷热的蒸笼,那么缝隙里就好比是黑河的河底。阴冷、潮湿、寂静,能够在一瞬间吞噬所有生气与活力。在这如同窒息般的空间里,空间似乎变得不再重要,时间也停止摆动,万物都定格外同一时刻。 比起周落,这个地方的主人更像是隶属于黑河。 表面上看来,庄遥生他们是穿过了缝隙来到了舞台后的世界。 而实际上他们找到了另一个副本的入口。 “这是一个镶嵌副本。我早该想到的……”庄遥生环顾四周,却再也找不见魏清的身影。周遭的空气与他本身具有很高的适配度,连呼吸都要比平时顺畅些。, 可是副本的主人是谁呢? 很快答案就自己来到了庄遥生的面前。 在呼吸与黑暗融为一体时,面前的一切终于清晰了起来。与周落所看到的过去所不同的是,副本主人的视角里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步涟漪天生体弱,连简单的嬉戏都会让她喘不上气,第二天浑身酸痛,好像被人拆解一遍又重新装了回去。更别说是一些普通孩子能参与的运动了。在父亲带着和她同胞的姐姐步青莲进入副本现场教学时,她能做的就是安静地躲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将家里的藏书从头到尾多看上几遍。 她没有想到的是,这种安逸的生活在父亲的葬礼后就一去不复返了。 起初步夫人的提议是,将青莲送到老宅中去跟着玉竹“学习”。等到步家的三个孩子都成年后,再重新选定继承人。然而在步青莲的据理力争下,一年都见不上兄弟姐妹一遭的步涟漪也被一齐带去了老宅中。 她们虽是姐妹,并没有亲近之情。早在步青莲兴高采烈地往前跑的时候,连自立行走都做不到步涟漪早就被远远地抛下了。 在周落冷嘲热讽的时候,步涟漪只是机械地握住了亲爱的姐姐的手,平静地告诉她: “不要怕。” 因为不管她说什么,步青莲都不会放在心上。 与喜欢刁难人的周落不同,步玉竹虽然从小就受到了父亲的冷眼相待,却意外地很会照顾人。步家的刀枪剑戟要如何使用,如何修缮,他都会一一说与两姐妹听。早晨操练,午间静心,夜里读书,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磨过去。步涟漪也在这段时间里学到了一些凤毛麟角。 可是步青莲还是在她的耳边天天叨念,叨念着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还说,步家代代相传的手艺分明是锻造,真搞不懂为何步玉竹从来不将锻造武器的知识交予她。 于是步涟漪又解释了一遍。步家的锻造工艺是独传,每一代只传到一个人手上。在步玉竹那一代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子临终前选择将毕生所学的要领传给了一个分家的外姓人。后来那个传人失踪了,步家的手艺自然也无处可寻。自此族人只能对老一辈的成平修缮补足,再也无法锻造出超越先人的趁手兵器来。 步青莲嗯嗯啊啊敷衍了一通,又跑去二楼捣鼓她最爱的铁块们。 接下来的几周内,步涟漪的身体状态开始急剧下滑。无论她是醒着还是睡着,站着还是躺着,在步宅的每一个角落里她都能闻到让人作呕的铁腥味。在院子中差点被泥土吃掉的时候,她被救出后闻到的还是剑锋的味道,看到的是步玉竹脸上的严肃和他身后步青莲脸上的欣喜。 步涟漪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讨厌同胞的姐姐。 自那以后,步青莲开始费尽心思地接近步玉竹,试图让他指导武术。就连周落也难以幸免于难。好几次步涟漪都能看到步玉竹在帮忙晾干周落那不知道怎么就全湿透了床榻,修补那不知道怎么就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 有时候,步涟漪都分不清步青莲的情感是尊敬与憧憬,亦或是单纯的爱慕与嫉妒。她只知道,床不能睡了,周落会在步玉竹的房间里过夜,衣服不能穿了,换上步玉竹的就好。面对一时兴起的幼稚小女孩,周落的忍耐有她自己的底线。 而所有的克制,都在步玉竹病倒后灰飞烟灭了。 缝隙的侵蚀不比寻常疾病,现代医学尚无法根除。征得步夫人的同意后,周落需要将步玉竹带离步宅去外面寻医看病。 获得准许离开的只有步玉竹和周落,步家姐妹当然不包括在内。作为后继人,她们注定要倾尽余生代替步玉竹守在以步宅为掩饰的缝隙旁。这里是出口,也是入口,更是步家和协会讨价还价的筹码。 步涟漪无声地观察着自己姐姐陷入癫狂。 她叫喊着,叫喊着自己失去了一切,家族、名分,还有作为一名驱魔师辉煌的未来。 步涟漪只觉得吵闹。 她看向亲生姐妹的眼神开始毫不顾忌地流露出鄙夷与绝望。 步涟漪只觉得没有必要。 她开始和周落当面对峙,直到看清数年样貌不变的女孩身后形状不规则的影子。 “你是怪物!怪物!原来你就是缝隙里的那些东西!”步青莲已经完全放下了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包袱,成了一个能说出真话、露出真面目的表里如一的人。 可是步涟漪已经忍无可忍,不再理会她。 很显然,周落也是这样想的。生命对恶魔来说没有意义,只要她的眼中只有步玉竹,剩下的人是苍蝇也好蚊子也好独自织网的蜘蛛也好,都是挥之即去的小虫子。因此她头也不回地将要带着人离开这座道貌岸然的囚笼。 “玉竹哥哥会生病肯定也是因为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怪物?” 当寿命被无限拉长后,诽谤与非议也失去了意义。他们习惯于用自己的双眼和感觉去判断,而不是虚无缥缈的语言。周落的思维方式和步青莲根本就不在同一纬度。 可惜步青莲拿起了长剑。这是最基本的肢体威慑。即使是与人类有诸多不同的周落,此刻也无比清楚她想要做什么。 长剑袭来。她的手法在周落眼里可以说是稚嫩,但更多的是对步玉竹亲身传授的学艺不精。周落只是微微侧身,张开的手已经将脆弱的脖颈尽在掌握。只要她想,大可以把一切划上句号。 可是她没有这样做。在庄遥生与步涟漪的视角里,看不出周落的情绪。 不过步青莲并没有领下这份好意。在她反应过来后,执剑的手翻转,将剑柄换到了左手手心里,随即想要朝着身后突刺…… 步涟漪不忍再看下去。步青莲这货硬生生将长剑耍成了短刀,更何况还是在和步玉竹朝夕相处了数十年的周落面前。她知道这场争斗没有悬念,朝周落微微躬身道别,便扭头回了里屋。 等到女孩消失在门后,周落这才三指用劲,将气急败坏的步青莲撂倒在地。 这一次离去,就是未来三年的渺无音讯,也是步涟漪静静地在老宅里度过了最受气的三年。不仅要为大小姐步青莲打点食宿,还要在被缝隙袭击时艰难自救。因为不论她如何呼喊,也不会等到另一个住客赶来。 步涟漪做得太好了。她把所有的苦难都交给自己消化,而把事事无误的外表交给他人评价。 庄遥生站在荧幕下,眼睁睁地看着步夫人最后还是选择了步青莲。倒不是因为她的说辞有多么完美,而是步涟漪更适合留下。继承人很重要,但是驻守缝隙的人更重要。简简单单的一个选择,是步夫人的斟酌,是步青莲的笑颜,决定的却是步涟漪的一辈子。 “所以你出逃的理由是什么?”庄遥生用【修正】掀开无形的幕布,注视着后面缩成一团的唯一参演者。 “是死亡。” 步涟漪睁开眼,血水顺着脸颊汩汩流下。在庄遥生对视上的一瞬间,无数的声音强行涌入了他的脑内。 “你听到了吗,它们每一个都想夺取我的身体,成为新的‘步涟漪’。” 庄遥生感觉脑袋有些发胀,受到精神冲击后连说话都有些不清晰:“他们……是谁?” “是我的孩子。被缝隙污染后我孕育出了新的精神个体。我想杀死它们,可是……” 庄遥生后退了几步。他有一个恶劣的猜想:“可是它们太像你了。那现在你要如何向我证明,现在正在和我对话的你与《夜行》中那个步涟漪是同一位?” 在被折叠的空间中,魏清只觉得突然脚下一空,重重地摔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借着石头壁炉里微弱的火光,他努力分辨着自己身处何处。 躺在沙发里的是步玉竹,正抱着木头准备添火的是一个穿高筒靴的陌生女人。 只需要一眼,魏清就能够确定面前的这个陌生女子就是周落,只不过是换了一副皮囊。又或者说,在这更深层次的空间里,这副面孔才是她更为真实的模样。 “嗨……” 一根木头径直穿过刚刚魏清所在的位置,如同一根钉子般扎进了墙里。 “别这么心急。”魏清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子,此时正悬在步玉竹白净的喉咙前。他的眼神澄澈而决绝:“既然我在这里,庄遥生迟早会找到被你藏起来的步涟漪。我们要不要猜猜,两个灾害碰面的结果会是什么?” 电脑没修好,但是把文本捞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8章 故梦(六) 第109章 故梦(七) 庄遥生的猜测向来残忍的同时又异常得合理。在《夜行》中的步涟漪已经完成了从厌倦到求生的转变,经历过高压蜕变的她还会在意要不要杀死身体里的其他自己吗? 作为步家被遗忘的女儿,饱尝了充满亲身姐妹冷暴力的所有年岁,步涟漪会害怕什么,会憎恶什么,早已超出了正常人应存于的阈值。新生的人格能够窃取过去的记忆,却没有办法将那些痛苦化作自身。她们不会像步涟漪那样怨,也不会像她那样哭。她们的一颦一笑,在根本上就已经和本体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而庄遥生,恰好习惯于过度剖析一切。他没有轻信眼前的这个“步涟漪”的说辞,反而质问道:“你为什么杀不死它们?它们和你,也只是像而已,连完全替代的可能性都没有。” 庄遥生的想法十分正确。在他所不知道的世界线里,步涟漪的手段与决心已经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当然,一直以来束缚着她的人类的价值观也跟着一起彻底灰飞烟灭。 这样的步涟漪,真的会因为世界线的一次脱轨而诞生的相遇,变成躲在镶嵌副本里哭哭啼啼的小家伙? 庄遥生不信。从个人角度触发,他自然不会把遇到的每个人都当做一事无成的蠢蛋,生而在世就意味着拥有相应的智慧,只是命运不会让每个人都拥有将智慧化作硕果的时机。 如今步涟漪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她理应为自己做出选择,而不是躲在一群假货后面一言不发。 “你觉得你是什么,步涟漪?”稍加思考,庄遥生就找到了问题所在,“到底是它们像你,还是你固执己见地认为你像它们?” “步涟漪”突然跪倒在地,拼命地用手指挠自己的脖子。它尖叫着,扭曲着,然后被抹除了全部的杂音。等到女孩再度站起来试着用沙哑的嗓子说话时,她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充满力量:“我很惊讶,沙多先生你居然会了解我到这种地步。协会为你提供了多少关于我的资料?” “零。你的资料由更高权限的人员掌握,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A级驱魔师罢了。”庄遥生如实坦白。 “哈哈……也是,”步涟漪神色黯淡,“协会怎么可能记录人心。他们需要的只是我有多少失控的危险,又有多少可控的筹码。他们所认为的我的顽强,和你所认为的完全是两件不一样的事。人与人因为彼此的联系才能将对方看做同类,比起我的姐姐、我的母亲、沙多先生你,甚至周落,被与世隔绝的我到底还算是人吗?在回到这里以后,我就在反复地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不是人,那还活着的我究竟是什么。如果是畜生,那我为什么能够思考。如果是缝隙里的东西,我为何不自由。” “后来我就不想了,想太多夜里经常睡不着觉。我留下了一个小家伙来代替我做日常的事情,好让自己彻底放空。不过杀死它们比我想象得要简单,只要伸出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就好了。实际上我的手并没有在脖子上,而窒息的也只有幻想已经成为人类的它们。沙多先生,你看到关于步涟漪的记忆,都是它希望让你看到的。我们都知道你的共情能力很强,或许多了解一些过去的梦,你就会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活着’的步涟漪心怀怜悯。我们都错了,你很冷静,也很冷漠。就算熟知了我的一切,你依旧不会施以援手。” 如果是以往的庄遥生,此刻说不定会陷入慌乱。所幸经历为他带来了成长,在面对这些话的时候,他只是坦然接受:“谢谢。我说过很多次,我不适合做医生,没有治愈他人的能力。倒是你,为什么没有想过走出这里去建立联系呢?” 步涟漪出现了迟疑:“我唯一会做的就只有清理。” 当然,她清理的可不是什么粘在桌布上的顽固污渍,而是喜欢吞噬生命的小怪物们。 “驱魔师要做的也只是驱除与清理。”庄遥生的逻辑很生硬,反响却意外地不错。 “步家,还有协会,他们都不会放我走的。” 这也是李舜他们正在面对的问题。庄遥生不觉得计划会失败:“没关系。他们马上就会了。” “那缝隙怎么办呢?很快就会有新的东西从那边过来的。” “找人封上就好了。要界碑来说,这种行为算是偷渡,会有人来解决的。”在见过黑鸦一行人后,庄遥生对界碑另一侧的世界有了一格模糊的构想。他们虽然对人类社会没有过多的干涉,但那并不意味着对界碑与黑河本身没有任何动作。 对步涟漪来说比登天还难的一系列问题就通过几句口头承诺化解了。她相信这些尚未兑现的话语并不是因为天真,而是它们本身就指明了解决问题的方向。就算庄遥生食言了,步涟漪依旧可以参照类似的思维走下去。这与纯粹地一味接受恩惠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愿我们彼此都能获得自由。”步涟漪颤巍巍地起身,与庄遥生相握的手却异常稳妥。 “两个灾害,两个转变者?”周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词汇。在短暂的时间里,她在意的居然是魏清透露出的爆炸信息而不是受到了生命威胁的步玉竹。 不清楚“转变者”又是什么新的定义词,总之魏清可以确定从周落的立场出发,等到庄遥生和步涟漪跨越界碑的那一刻,一定会被包括她在内的各路人士死死盯上。 此刻周落的表情确实像极了饥肠辘辘的豺狼。“里斯特兹教父一辈子都没能找到的‘种子’,一直以来都在我身边?不对,冷静一点。获取权能有各式各样的途径,权能者不一定完全是灾害,灾害不一定全是权能者。等等,”她又意识到了一件不符合固有逻辑的事,“跨越界碑后的人类不可能无依无靠。但是他们都不属于【世界树】、【时钟】、【界碑】三大概念,更不可能被以血缘为分界的种族接纳。难道说人类也可以夺取权能……不可能,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否则里斯特兹教父抚养我们的意义在哪里?” 当周落陷入自己为自己创造的困境时,魏清的目的就打成了。打破死循环的钥匙很简单:权能赋予不完全参考改变外界的能力,精神方面的强大也会被纳入考虑范围内。当庄遥生与步涟漪存在短时间内有序地大规模破坏的可能性时,不论他们属于何种势力、是否拥有权能,都已经到达了灾害的程度。 可是周落似乎有什么心结,就算她再怎么翻来覆去地论证,也不甘愿舍弃血统与种族来带的优势。她是恶魔,所以获得权能是理所当然的事。有不少古老的恶魔本身就是没有实际形态的概念,自然会受到实际概念的笼络。可人类只是一群为了集体生存辛苦劳作维持新陈代谢的家伙,三大概念没有理由单单青睐其中的一个。 或许她忘了,站在她面前左右了一切的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只要前方有一个待完成的目标,人类就算赴汤蹈火也会集合同僚的意志抵达。这是习惯了碌碌无为的家伙们所无法比拟的。 “里斯特兹抚养了你们?”魏清嗅到了隐秘的味道。这位教父听起来和黑鸦是一路人,都喜欢挑战世界的规则。 周落的世界观被动摇,从她的嘴里套出情报也更为容易。只是稍微重复了一个关键句,便会收到滔滔不绝的回复。周落的叙述和魏清的猜想不谋而合。里斯特兹确实是一个行走在规则边缘的人物,他利用混血、虚构、赋予、养育与接纳五种手段培养出了五个冠以“里斯特兹”姓氏的家人。在过去的几年里,里斯特兹过世,为了祭奠敬爱的教父,“赋予”和“养育”两个家伙以毕生所学亲手策划了一场极为可怕的灾难,并将其与外界隔离。“混血”与“虚构”则想方设法攻破了灾难外围严防的屏障,为终结灾害的人类与界碑解决了最大的难题。很可惜,“混血”死在了现场,而“虚构”也在数年后因余波而堙灭。 此时此刻魏清仍不知道除了“接纳”之外的四位都是谁,都在过去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但他不认为全知全能的谭继也能像时钟一样记录下世间所有琐碎。周落吐露的信息已经是意外收获。而光是窥见冰山之上再渺小的一角,也足以他们刨根问底找到事件全貌。 第110章 故梦(完) 步宅的收尾工作不能明目张胆地处理,必须要在协会看不见的地方结束一切。在步涟漪与周落关闭了自身的副本后,庄遥生联系了谭继,听魏清的对话应该联系的是王青。 一开始庄遥生只是想咨询谁与界碑的互利关系最深,没想到一番沟通后谭继非常爽快地答应亲自前来修复。结束好几代人苦难的救星其实一直在协会顶层最显眼的地方任职,这对步涟漪和步家的人来说将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所以庄遥生隐瞒了部分消息,只转达了缝隙会被彻底清除。 支开一直跟在首席顾问边上的协助人员后,谭继非常准时地赶到了步宅。出于职业习惯,他顺便打听了一下副本内的情况。 “步涟漪存活,步玉竹确认死亡,周落失踪。这可真是意外。”谭继就好像听一个无聊的故事般,轻描淡写地把三人的结局一笔带过。 “步家守着这个缝隙有多久了?”庄遥生想不明白,如果缝隙是步家和协会交易的筹码,那为什么步青莲的死和步玉竹的失踪几乎没有在协会的舆论中掀起多大的波澜。两件事让步家的地位权重出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矛盾。 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向来温和的谭继笑得格外讽刺。他乐于向庄遥生细数阴霾下的缕缕蛛丝:“那重要吗?你倒不如问问步家的亡魂,为什么他们传给金绯的锻造手艺里会包含了龙骨的冶炼方式。既然贪求界碑另一侧的知识,又不愿意亲自越过界碑,自然要承受收益带来的风险。他们在这个洞上死磕了多少个百年,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不如说现在锻造技术彻底失传,蝴蝶效应已经结束,我才能毫无顾忌地抹去引发一切的根源。” 冶炼技术的遗失,才是步家话语权急转直下的原因。但是照谭继的说法,他也可以和往常一样撒手不管。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替界碑修复缝隙?”谭继对万物的了解几乎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看来你挺有自知之明。我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你或步家,修复缝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当然也可以让那位荒原上的王轻松一些。” 说罢他抬了抬手,进一步示意:“我能够修复也只是因为隶属于界碑而已。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能力。你有这么多想问的,怎么不去问问你那同样全知的男友?” 看出了庄遥生眼神中的闪躲,谭继嗤笑道:“你在害怕?这有什么可怕的,倒不如多担心一点。” 随着缝隙的闭合,谭继张开双臂,为世间挡下混浊的气流。他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粉中透着殷红的薄唇几乎要连听众的呼吸也一同勾走。“界碑与它所分隔开的世界,一切的一切都讲究因果。当你不再是无名之辈时,所遇见的每一个人、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收获的每一个结果,都源自藏在目光所不及之处的脉络。我剪断脉络重新衔接尚且如此谨慎,魏清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 说罢,谭继的手指触上了庄遥生的喉结。在衣料的掩盖之下,这里有一条一路延伸到上腹的可怖疤痕。 和预料中的不同,谭继的手带有与人类相同的温度。反倒是庄遥生,要比平常活物更寒上几分。 “珍惜他为你汇聚的这些因果,免得等到来不及的时候再后悔。”谭继撤回手,擦身而过离开了此处。 庄遥生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如果世界树没有被焚毁,也就不会有抢救下新芽。如果没有新芽,进入《黑镇》的夜曼曼就不可能获得救治。不对……再往前倒一段,如果不进入《黑镇》,夜曼曼就不会重伤濒危,那就无法获得世界树的新芽。 这才是谭继真正做到的事。结果是夜曼曼获得了新芽,没有人知道他参与的因到了哪种地步。这也是庄遥生能够与谭继和平共处的原因。相比起魏清,他选择将一切灰色手段隐瞒,给外界展现出一个能干的顾问、一个深情的未婚夫、一个中立的堕神。 庄遥生深吸一口气,在步家的门扉前与恰好挂断的电话的魏清重新相遇。 荒原之上。 丹塔里昂甩着自己的帽子,单手插在口袋里,棕褐色的皮鞋在坚实的土地上踩得踢踏响。这个缝隙存在了几百年,因此一定存在于最懈怠的家伙的河岸附近。在看到空荡荡的摆渡船后,他朝着内陆一直前进,时不时停下询问空气中那些灰蒙蒙的小家伙。 “你们有看见一个新来到这里的女性模样的家伙吗?” “这边,还是这边?” “原来如此。”丹塔里昂顺手清理掉了这些多嘴的垃圾。 换了个方向继续走了数十分钟后,他总算是透过混浊的空气看见了一个人影。王青并没有告诉他灾害的具体模样,也没有透露能构成威胁的能力。不过对丹塔里昂来说这些都没关系,不管从缝隙中过来的是谁,他都需要让那个人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就算魏家的小公子真的改变了既定的历史,总要有人将其尽可能带回正轨。 随着距离的拉进,丹塔里昂慢慢看清了她的模样。 “初次见面,欺诈了王的下流骗子。”他打的这个招呼里显然带有极深的私人怨念,不过他还是尽可能展示了自己所剩不多的礼貌:“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周落小姐还是里斯特兹小姐?” 姓氏往往与来源相关。若是继承了他人的姓氏,就意味着臣服。 “谎报了你的姓氏,却仍向王乞求了麾下的一席之地。这是你无法洗刷的罪孽。” 周落知道自己难逃一场苦战,便不再多言。对黑河另一侧的向往也罢,摆渡人心怀不轨的帮助也罢,里斯特兹的花言巧语也罢,都是她自己咽下的恶果。如果她能早点出手将步玉竹强行带离步宅,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虚弱至死。甚至如果有可能,她或许能央求特殊种族将玉竹转化为长生种…… 可是现在都来不及了。 周落施展了空间置换,试图将丹塔里昂移位到黑河之上。只要沉入每一寸都充满诅咒与代价的黑河河水,就没有人可以从中安然无恙地脱身。 而丹塔里昂没有收到任何影响,依旧照着原来的方向一步步靠近,一步步逼问:“难道你那万能的人类父亲没有教过你,对高位施展权能会被大幅度削弱吗?” 周落后退了。她开始感到害怕。死亡对恶魔来说原本是很遥远的事情,但这个遥远的噩梦已经正正当当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不,不要。里斯特兹已经死了……” 在面对更古老的同族时,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一只无法反抗的手将她按压浸入了污浊的河水之中。在视觉消失的一瞬间,所见之物竟只是灰蒙蒙的天和一张狰狞肆虐的脸庞。丹塔里昂的手与她一起浸泡在了诅咒之中,随着白色西装被腐蚀、皮肉与骨头都溶解其中。疼痛与死亡威胁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快|感。 这是周落无法理解的感受。她只觉得太疼、太疼,然后坠入了并不存在的黑暗。 “好好收下死亡的代价,我亲爱的第四概念——黑河。”丹塔里昂抽回支离破碎的手臂,漆黑的烟雾在短短几秒内就为他重塑了臂膀。 发热了,好难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0章 故梦(完) 第111章 船旅 结束的比预定的时间要早。考虑到宣布了曝光计划存在的S市正闹得沸沸扬扬,庄遥生与魏清决定先在B市住下,等到外界把视线专注于“明星”们后再返程。 人生地不熟的两人没想到,在入住酒店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命运的分歧点。 庄遥生从落地窗走回到门边,取出房卡犹豫了十分钟,又目光游移地路过两张白净整洁的软乎乎大床,再次来到窗边凝望。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份空气似乎都在暗示着一个炽热的问题。 魏清自进门后就一直在通话处理工作,似乎还没来得及发现哪里不对劲。 凝望许久过后,庄遥生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准备告诉魏清换一间房。 “魏清,这是情侣套间。” 魏清连头也没抬:“我知道。” “……”庄遥生沉默了。 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后,庄遥生压下魏清的手机,指了指透明的浴室门和镶嵌在对面墙壁中无法移动的穿衣镜:“你要不要考虑更改一下刚刚的回答?” 显然,魏清的注意力都放在通话上,根本没有仔细观察过房间布局。本来不看还好,一看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呆滞了。 “玩得挺花的啊,魏清?”庄遥生手上用了些力气。 “嗯……难道不合适?”魏清的双眼显然已经被什么东西完全占据了。 在泡入浴缸后,庄遥生深刻地、彻底地、懊悔地意识到,实际上恐惧与期待的都是他自己。他和魏清已经认识了一年有余,却始终没有对彼此的关系有一个解释。兄弟两字太近,朋友两字太远。如果他们之间真的要发生什么,那段关系也绝对算不上是善始善终。 而就算庄遥生背对着镜面胡思乱想,后颈处的水珠似乎也会因为被注视着而蒸发得更快一些。等到他光脚踏上地板,用毛巾吸干发尾的水珠时,甚至没有意识到耳尖已经红得像是被洗澡水烫熟了。 更要命的是,魏清自然而然地拉着他坐下,接过毛巾开始替他擦干潮湿的银发。 “‘我们好像订错了房间’,你一开始是想说这个吧。” 魏清的声音近在咫尺。不知道是因为温暖的水汽还是休息时段的放松,这个日常已经听腻了的声音充满了千百种意味。这些意味构成的景象在庄遥生的脑内横冲直撞,几乎要把他的理性冲撞殆尽。 不如说幸好现在不是在某个副本中,否则这些幻想都会嘭嘭嘭如奇观般降落在他们面前。 那绝对会是一场噩梦。 庄遥生闭上眼,侥幸般地舒了一口气。 “确实订错了。早知道你能接受,应该选更浪漫一点的。不过我也不知道一个简单的房间会暗藏玄机就是了。”魏清似乎有些泄气,无力地将脸埋进了发间。 更近了。 庄遥生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你和王青说了什么?” “就……一些家事。澈哥一直以来都不在乎媒体的报道,这一次协会的曝光,他也希望能站在最外圈,少受权势的波及。协会那边是不能指望了,只能让王青通过我联系一下谭继,尽量减少圈外人被牵扯。”魏清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用指尖玩弄面前的银色发丝,“你呢,你准备好了吗。曝光计划之后,协会会利用自己在媒体前的正面形象,尽快搭建起公开的生物法庭审判异端。在局势反转之前,至少要把自己摘干净。” “除非协会承认谋杀伊亚哥捷,否则他们无法证明我不是活的本人。”一提到即将发生的事,庄遥生的心就安定了下来。一安定下来,他就鬼使神差地拨开了魏清手里的发丝,将自己的五指扣了上去。 就连魏清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份远超预料的主动。 “松手。”呆滞了三秒终于反应过来,庄遥生的脸也跟着一起红了。 “你试试?”魏清的力气要更大些,他若是用力,想要抽回去也有一定难度。 庄遥生换了个容易发力的姿势,试图直接掰开禁锢。也不知道魏清是真没防备还是故意,顺着力道就直接躺了下去,他的左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扣住了庄遥生的腰,连带着一起倒了下去。 “没撞到哪里吧……”庄遥生借机抽出手,担心自己撞到了魏清的脸。 “撞到了……”魏清捂着脸。 庄遥生真的信了一秒。 而下一秒,魏清可怜兮兮地盯着他,声音里完全不像有什么事:“好痛,要亲亲才能好。” 本以为庄遥生会翻个白眼然后起身离开,没想到他一只手将刘海撩至耳后,真的俯身轻吻了脸颊。轻柔的发丝、平静的眼眸,还有垂挂下的睡衣里露出的绝景,比单单一个吻要更刺激魏清的神经。 “可以了?我……”庄遥生居然觉得这就能支付完所有未定的不安。还没等他起身,就已经被按回原位续上那未尽兴的一杯。 这杯佳酿不如同早餐中安宁的咖啡酒,夹杂着絮絮的一天繁忙事务的开始。它也不像宴席上清澈的香槟,被兑入茶水也无人注意。更不像深夜里不醉不归的畅饮,留下的只有疲惫和李舜那家伙的呕吐味。 这是一款名为魏清的烈酒,入口炽热,入喉辛辣,气息撩人。一杯见底,眼神迷离,余韵犹存。 在喘息的空档里,庄遥生谨慎地做了再次确认:“魏清,爱情不是我们未来的必需品。” 魏清的手抚上那张精美但冷峻的面庞:“人生在世,总要为某事沉沦忘己。庄遥生,你就是我的必须品。” 就算这件必需品是裹上糖衣的毒药,是吞噬生命的火焰,命运的齿轮也早就不会停下转动。 庄遥生曾经坐过老式的海船横渡过大西洋。现在的体验也和那次相似。他躺在船舱的小小房间里,怀揣着对未知的海洋的恐惧,等待般地感受着浪船与吊床的晃动。 但是这一次的海浪很温柔。原本在暴风雨来临前,海水会不停地往复,将船只困在某一片海域内难以离开,那种单调而大幅度的晃动总会让船舱里的庄遥生感到反胃。虽然也知道风暴迟早会降临,现在的海浪却在慢慢地将浪船往前推进,似乎是在小声叮嘱他为接下来的恶劣天气做好准备。 这样的天气,就算是有些晕船的庄遥生也可以去甲板上做些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海浪似乎慢了下来,等到他有精力再去感受时,浪潮的涌动又重新步入了正轨。负责掌舵的魏清的表情实在太让人着迷,庄遥生有好一阵子都因为注视着对方而忘记了自己正在波涛汹涌的海上。 慢慢地,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的每一口空气都开始变得潮湿、沉重、黏腻。不论是谁看到海里不断翻腾泛白的浪花,都会心知肚明。 出于第一次参与海上航行的兴致,庄遥生短暂地接手了船只的掌控权。等到彻底被海上的风雨笼罩时,他实在是没有足够的注意力继续,只能悻悻地将掌舵权归还给魏清,顺便收获了一个冷热不知的吻。 天气本该是寒冷的,可是因为狂风暴雨的煽动,连同心也一起燥|热起来。 风暴席卷着海浪,浪潮推动着不受控制的船只。就算庄遥生睁着眼,暴风雨所带来的声音也只是他头脑能处理的全部。凭借每一次浪潮来带的颠簸,庄遥生尽可能将每一次的呻|吟与俞渐加剧的喘息都控制在最低限度。可惜所有的忍耐都在和魏清双眼对上的那一瞬间全线崩塌。 这和那次旅途还是有所不同的。在广阔无垠的海洋之上,连意识都会变得迷糊朦胧起来。可庄遥生现在无比清醒。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每一阵海浪激起的浪花,清楚地感受到船只被暗潮慢慢推到高处再一跃而下,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不知羞耻的声音,还能看见魏清嘴角掩饰不住的弧度。 在风暴最为猛烈之际,庄遥生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那只手上没有太多伤痕,却满是时间的痕迹。他的拇指指腹与另外四指的关节内侧的厚茧是握刀留下,虎口轻薄的茧是握枪留下的,中指和无名指上正在消退的茧是长时间不休不眠的书写留下的。如此一只承载了厚重时间的手,此时既没有握着刀枪,也没有架着笔杆,只是与自己十指相扣,眷恋着无隙的陪伴。 在不断被重复的低语间,风暴终究还是过去了。庄遥生侧过头,看到月亮已经西沉,没想到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第一次想起没起来,还是被魏清拉了一把才下了床。 “被那么多艺术所传颂的东西只是这样,会不会有些失望?”魏清帮着揉按了一下庄遥生的腰。 “那你没能看到小鸟依人的爱情,会不会也有些失望?”庄遥生忽地觉得双脚重新踏上地面的感觉有些奇妙。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不好说。 “这样就挺好。凶巴巴的样子也很好看。”魏清已经不装了。 “我也觉得这样就好。要是这种东西占据了生活意义的大部分,我才觉得奇怪……”庄遥生话说到一半,觉得耳朵旁痒痒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魏清贴在了他的耳边,字句几乎是混着气息送过来:“刚才你在床上咬紧牙关想踹我的样子也很好看。” “魏清!!!你——”庄遥生踉跄了两步,嘴里依旧是不服软,“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换个暴力点的肢体交流方式……” 魏清非常期待地回握住庄遥生根本不知所谓的双手:“真的吗?” 庄遥生:“?” “我是说切磋!不是那个!” “不是!为什么你一只手就能抓住我两只手的手腕……” “呃……魏清,抬头,看我。” “F*CK YOU.” 在庄遥生骂出脏话后,魏清好像变得更愉快了一点,而且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可能这也是时间的副作用吧。 这一章运用了大量虚实结合。预计还有两个大篇幅,庄遥生的旅途就要暂时结束啦,后续就是慢慢补上的番外了!目前作为屯屯鼠只屯不写也有三个番外了,分别是关于夜曼曼和0101、谢桔和布莱恩医生、以及庄遥生的一个危险?的分歧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1章 船旅 第112章 生物法庭(一) 与李舜通过气的情况无差。庄遥生和魏清刚从B市坐飞机返程,一在S市落地连落地口都没出就受到了协会的严密保护。这招对新人驱魔师来说还行得通。但实际上协会若是想要按照正常手续召见某一个具体的驱魔师,会像《远征》那样邮寄一封特殊的邀请函。早在驱魔师协会通过了近代第四案运行模式后,驱魔师们不再是隶属于协会的宝贵人才,更倾向于一种赏金模式的雇佣者与被雇佣者。 因此,除了冠以首席之名存在实权的驱魔师之外,协会不会为了方便某一个驱魔师动用干涉社会常态的资源。这场无缝契合的保护,说到底就是对进入势力范围的庄遥生的监控和行动限制。接下来“保护”到哪,庄遥生就必须配合“保护”到达协会预想中的场所。 考虑到魏清的特殊性,负责保护的工作人员甚至以“新一任首席提名综合会议”为借口,专门将魏清与庄遥生隔开。 其实办事的协会底层人员并不一定知晓内情。他们只是收到命令需要将驱魔师庄遥生带到指定位置。而先前被邀请前往生物法庭的驱魔师此行都是凶多吉少。因为这是协会二十年才会开启一次的生物法庭,旨在理清驱魔师群体内部的不安定因素。每次开庭,没有一位驱魔师能找到证人与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最初,生物法庭的创始是为了防止恶魔代替驱魔师混入协会内最值得信任的群体。而只有当切切实实地站在协会的被告席上时,庄遥生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心脏已经不再如鲜活的生命那般跳动。 “庄遥生,据证人所言,你在进入副本《夜行》前后出现了言行习惯极度不一致的情况,你可否承认?” 庄遥生站在围栏之外,一页一页翻阅着一个老熟人起草的罪状书。所有人都在等待万众瞩目的第一位被告会对协会的指控作何反应,可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呼吸着,从领口解下丝带,慢悠悠地将过长的头发束到颈后。 就在见证人即将宣布倒计时前,庄遥生终于抬眸正视围栏后的一圈子人。他的脊梁笔直,声音清澈:“做出这个愚蠢判断的,请问是我的老师、我的师弟,还是我的搭档?” “都不是。”发言人请出了安曦,“你是安小姐负责进行任务分配的驱魔师之一,这份报告书是她考据事实、谨慎言辞后提交的。” 庄遥生抬手,厚重的废纸洋洋洒洒落在了围栏两侧。 “我与恩师爱德华相识十年有余,与师弟胡克相识六年,执行任务没有固定团队。欧洲分部交易官凯文见证了我每一届资格考试,亚洲分部交易官在我调岗前整理出了我名下进出的每一笔资金记录。那么请问,为什么安小姐觉得自己能稳坐第一证人的位置?是协会已经没有人了吗?” 光是针对被告席的摄像头,协会就大手一挥设置了八个。而对观众席和原告团队,只有全景和手动两个视角。就在庄遥生发言的同时,就算后勤人员想切换镜头,也只能在“庄遥生左”、“庄遥生中”、“庄遥生右”、“庄遥生左上”、“庄遥生中上”、“庄遥生右上”、“庄遥生后”、“庄遥生大头”之间尴尬地切来切去,硬生生把直播做成了泥塑展览。 安曦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因为协会既不可能请到爱德华和胡克来为庄遥生定罪,也不可能拉拢公正的交易官出来在小小的生物法庭上站边。她的选择是把话题拉回到罪状本身:“在进入副本《夜行》前,你曾是一名优秀的驱魔师,一个勤勉的学生。而关于半现实副本《夜行》,庄遥生,你被指控为恶意开启红色警戒副本,残害无关民众十一人致死,蓄意谋害预备驱魔师一人,欺瞒引诱新晋驱魔师一人,你承认你的罪行吗。” 除了后续闯入的魏清外,《夜行》的初始人数为15人。减去步涟漪与安全离开的路卉四人,实际上遇害的人数为九人。至于那多出来的两个人头,究竟是协会因为何种治疗不当的理由后来添上的,就真的掰扯不清了。 面对莫须有的指控,庄遥生当然没必要正面回应:“为什么要这么拐弯抹角呢,直接说怀疑我在《远征》中遇害,如今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恶魔,这样是不是从时间顺序上就说得通了?” 说到这里,庄遥生不屑地挑了挑眉,本就耐看的五官简直把嘲讽拉到了极致:“对了,你们想要公开的群众可能还不知道《远征》的本体是什么。请在座的各位一定要放心,你们没有把她活过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很快就会有人抽丝剥茧,将我们伟大的因果系首席驱魔师安吉尔的一生娓娓道来的。” 一提到安吉尔,现场就有人坐不住了。抹杀安吉尔与其存在是前任协会会长的决策,就算放在前会长已经入土数年的今天,仍有持反对立场的家伙对此满腹牢骚。更何况协会可以让一个首席凭空失踪,又有谁知道厄运哪天不会平等地落到每一个协会成员身上呢? 尽管见证人示意发言时间已经告罄,可庄遥生还有最后一张扰乱视听的牌未打出:“既然我有罪,那我谋杀未遂的对象在哪里?引诱诈骗的对象又在哪里?在你们的证词里,他们都毫发无伤地活着,为何不以证人身份出席作证?” “回答我,步涟漪和魏清在哪里?” “爱德华和胡克为什么没有资格出席?” “法庭的见证人为何不是任何一个分部的交易官?” 一连串的问题背后,已经没有人关心庄遥生是否有罪。审判的重心已经完全偏移到了“协会是否清白”这个牵扯了更多利益和话题的点上。这是庄遥生给协会制造的小小麻烦,也是一个包装精美的诱饵。安曦与幕后的人根本没有发现当前扣在庄遥生头上的罪名都是一连串的伪命题,只要把战线延伸,水落石出的只会是他们百出的糗态。 被点名的魏清此时此刻正坐在一个四面全白的房间里。他的手机已经被搜走,工作人员再三口头警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严密监视下后,飞快地退了出去。 魏清的身手在协会内有详尽的记录,他们可不想亲自尝试一番。 空无一物的房间……严密的监视…… 魏清立刻想到了一个方便的家伙。 “嘿,系统!” 听起来非常接近某些智能AI的启动词。可是就在如此亲切的召唤下,真的有一个女孩慢慢地在房间的一角初塑雏形。 那就是系统的拟态,一个表情木讷的少女。它的外貌似乎借鉴了一定的原型,就连每一次张口发出的合成音都有一个学习的趋向。 “帮我发送一封邮件。有人告诉我,这个地址你的开发者也曾经有过多次联络,想来应该也有些眼熟吧?”魏清不动声色地为系统埋下了一个自我毁灭的陷阱。 说到底他给出的网址也只是来源于前不久李思月愿意出手的一封乱码信。多亏了澈哥在假期间的消遣,解开了上面的加密,得知廖信在接手研发期间偶然发现了一个隐藏在系统角落里的黑盒子。用廖信的话来说,这个黑盒子似乎是某个入侵者留下的后门程序,用于和系统的开发者进行简单的交流。残留的信息可以看出大部分都是一些生活琐事,只有小部分涉及了技术性的讨论。 换做魏清,他也不敢相信。黑盒子的主人拥有入侵系统的能力,却只是用来和开发者唠嗑。但是追溯黑盒子来源后的地址,对系统和它的开发者来说也不陌生,希望能用狡诈的人类谎言干扰系统的认知,由它代为联系上这个来头不小的黑客。 当然,魏清不是在做没有计划的打算。他手里的底牌似乎对此有所了解,但无法透露太多相关机密。对开发者与相聊甚欢的黑客,她只说了一句话: “入侵的家伙是人类,至少现在还是。” 这对魏清来说就足够了。黑客是可以拉拢的对象,而系统是可以联络到黑客的唯一方式。好巧不巧的是,协会刚好就利用系统来在生物法庭这个节骨眼上监视魏清。 这绝对是协会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魏清看着系统一步步踏入预构好的深坑,看着她确认了邮件的内容,指挥自己的算力发送成功。 “多谢。”魏清终于迈出了最后的计划的第一步。 第113章 生物法庭(二) 第二位被法庭传唤的是新晋S级驱魔师夜曼曼。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夜曼曼本人并没有来到现场,站在被告席上的是她的未婚夫、协会的首席顾问谭继。 与正规开庭不同,生物法庭将一桩审判分为上下两场。上半场由协会或被告叫停后,将延后至择日进行下半场。庄遥生的底气与安曦不痛不痒的报告让协会的人发现了端倪。于是他们选择将该场审判延后,等到拿出新的证据链再重启。 谭继上台后,并未看向摄像头。 这让原告席几位的心瞬间落了地。那可是协会赖以信任数十年无所不知的首席顾问。可是他们忘了,首席顾问在全知全能的同时,也对协会灰色的一面了如指掌。他们更忘记了,上一个被驱魔师协会给予不渝信赖的安吉尔最后落得是何种地步。 谭继看向的正是胜券在握的几位。他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只是在念一封与自己无关的通稿:“首先,我站在被告未婚夫的立场,在此,驱魔师协会的第28届生物法庭,出示其名下驱魔师夜曼曼的死亡证明。” 被告已死亡。庭内庭外又是一片哗然。 除了死亡证明,交给见证人的还有尸检报告与殡仪馆的订单合同,所有的证据都真实无误,绝无替换作假的可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第二场审判会就此草草结束时,谭继的话却还未说完:“我们所看见的,事实所呈现的,即为被告享年18岁,因副本《黑镇》中贯穿内脏衰竭,离开副本后抢救无效死亡。” “而我作为知情人,还有不得不说的话……” 在谭继说出这句后,法庭内的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就连负责摄像的人都被无声示意关停实时直播。 这正是谭继想要的。有些协会的灰暗,还是只有协会的人知情为好。直播可以被掐断,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胆敢上前捂住他的嘴。 正如《远征》持续了这么多年,没有一个驱魔师敢抹去安吉尔最后一缕执念。 有时候人的信仰,就是这么离奇。 谭继站在闹剧的正中央,慢慢悠悠地把剩下的台词念完。他眉眼舒展,一如在办公室里度过的那些答疑解惑的岁月。 “曼曼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十八年前,她成了116个体外培育的试管婴儿中唯一存活诞世的那一个。她的母亲,是步家原定的下一位家主金绯,而父亲则是精|子库中一颗几乎没有基因缺陷的精|子。与她年龄相近的还有五位同样父母不详的人工生命。曼曼的童年,就是在六方镜面的囚笼中度过的。” “协会没有为这六个孩子安排德智体全面的义务教育。他们从生来就是施展才能攻略副本的奴隶。培育他们的人对外面的世界缄口不言,照顾他们的人畏于其异于常人的身心。终于,在12岁时,六个人工生命凭借副本亲自接触到了最危险的世间万物。” “六年的苦难,带走了四个不够坚韧的不幸的孩子,也给曼曼带了时间无法抹去的夜夜梦魇。现实中的她在生活,梦境里的她也在生活,因为她生活的全部就是不断地完成与协会正规驱魔师等同甚至数倍的工作。瓶子里的保姆们会将生活的方方面面包办妥当,却不会给予他们与工作等值的报酬。” “我很庆幸自己遇见了她,也很庆幸她能如此果断决绝地从瓶子里走出来,和那种宛如漫漫长夜的生活作出告别。《黑镇》是夜曼曼与同行驱魔师攻破的最后一个副本,也是一场意外的告别。她没有家人,也没有兄弟姐妹,在这里被你们见证的这段话,就是她人生的谢幕。” “如此简陋的葬礼,还真是委屈协会的各位屈尊降贵了。毕竟人工生命在你们眼里也算不上是个人。” 谭继的发言结束。他从被告席上姗姗离去。没有人敢拦他,也没有人拦得动他。 就算有少数的协会高层知道死亡证明是假的,也要再三考虑戳穿谎言的后果。要是夜曼曼真出了事,谭继恐怕不会好声好气出席生物法庭,而是已经把协会本部尽数夷为平地。为了一个小小的人工生命惹上一个瘟神,不如贯彻之前的决策舍弃求全,给双方都留下退让的余地。 就这样,第二场审判也被延后了。 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除了蜂鸣般聒噪的风扇声之外只剩下滴滴答答的电子音。正中央的轮椅内,层层的毛毯下,有人终于无法继续忍受闷热,一脚踢开闷热的保暖物,晃晃悠悠地蛄蛹到门边。 “水……” 长久的沉默后,那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在一堆看似垃圾的东西里翻找了一阵子。 “没有水了!!!姓王的,我要渴死了!!!渴死了!” 然而开门的并不是她叫喊的对象,而是一个身材小巧的女孩子。 “这是一整箱水,还有压缩饼干。这样就够了吗,我说过的,只要你说一声,也能准点给你送来一日三餐的热乎饭菜。还有这个,是我刚买的水果,你也留着吃吧。你的身体再好也经不起这么连日连夜机械化的工作……” 嘭!!! 门被沉默的人狠狠摔回了原位。除了那副精巧的皮囊外,她久违地闻到了生|理厌恶的血腥味。水瓶上、饼干包装上,还有那盒塑膜被划破了一角的新鲜水果上,无一不在向她诉说着前不久发生在它们周围的残忍故事。 等到她回到显示屏前时,一个许久未使用的地址传来了一条消息。 deal.early.story.that.range.on.yard.making.episode 署名:nobody 将每个单词的第一个字母连起来,就变成了一句简短的讯息: destroy me(摧毁我) 她陷入了沉默,为数不多的恋爱细胞开始竭力运转。 “这句‘摧毁我’到底是在邀请呢,还是求助呢?” “是情话呢,还是求助呢?” “是终于不耐于寂寞了呢,还是求助呢?” 还没考虑清楚,一个压缩包就顺着路线传回去了。 “不管了,先发个致命病毒过去给个惊喜吧!” 处理完意料之外的信件后,叶潭给另一位老朋友发了一条信息。 “你的女朋友在给老王打黑工,记得来接走。” 在短暂的犹豫后,她又补发了第二条:“老王说过阵子白家可能要接收一批与YMM同届受训练的试管人,小心被光揪出来。” 完成了三倍量的日行一善后,叶潭心满意足地拔走底下的移动硬盘,用防水袋小心翼翼地封装好。她一边飞快删除自己留下的痕迹,一边咬着餐刀在主机上划拉了几下。这就算是最后的道别。 下一秒,时间归零。 巨大的冲击打破了天花板,高压的海水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把机房全部淹没。 虽说早有准备,叶潭也被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震惊到了。在仅有的时间里,她能做的就是在身体里憋好一口气。如果没有及时醒来,她将在睡梦中经历这一切。 “林清!!!咕噜咕噜……你个混蛋……” 在意识消失之前,叶潭所见的只有浑浊海水和一个攀附着庞然大物的年轻男子。 “行了,别嚷嚷了。”明明水下不能传递声音,他充满苦闷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叶潭的脑子里。“你可是昨天刚给我发求救消息,只附带了一个粗略经纬度,更何况这里还是千米以下的海底基地。能做到准时准点攻破,你分明应该先夸奖我。” “至于具体动用到哪种程度的力量,是我自己的权利。”林清将她粗暴地塞进庞然大物的怀里,自己也跟着躲了进去。 海底基地水压失常报警的那一刻,紧急措施立即启用。所有的研究人员有序撤离基地,只留下少数维护员与警备等待勘测队伍到位。在援助到达前,有一队人通过了层层门禁,来到了报警的源头——一间由精钢加固封闭的机房。 开启过渡间的压力闸数十分钟后,机房门两侧的压力终于平衡。领头的人穿戴着潜水衣和氧气瓶,徒手打开了沉重的机房门。负责协助的两人正在打手势讨论钢板上凹凸不平的痕迹究竟是由哪种器械撞击形成的,却不想门后还有天工般的损毁现场。 整个机房的屋顶仅凭外力就被彻底掀开,钢板、钢筋和电缆线都难逃一劫。所幸失去这个屋顶的支撑并不至于让基地在一瞬间被水压碾碎。可惜所有的电子设备已经和海水彼此贯通,短时间内想要重新使用已经不可能。如果不是王先生情急之下关闭了整个基地的供电,真不知道主控自我检修后继续通电会造成多么严重的事故。毕竟不是每个危机应对方案都会把“基地被凭空啃走了一块”纳入其中。 她离开了。 就和她说的一样,只是借用这个地方一段日子。想要走的时候,就算一座戒备森严的海底监狱也只是一张沾了水的宣纸,轻轻一碰就破了。 与其他专注于提取痕迹的人员不同,被称作“老王”、“王先生”的男人径直来到了显示屏聚集的座位,在海水的阻隔下仍然注意到旁边机箱上留下的淡淡划痕。 It’s done. 他驻足了许久,而后返回了封闭区域。这条消息或许不应该发送出去。但是在他之前,一定还有别人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讯息的赛跑一旦开始,就没有退出的机会了。 最终,这条密信还是以遭受袭击的海底基地为起点,前往了情报网的每一个角落。 “世界树系统,开发完成。” “所以门上的撞击到底是怎么形成的?”负责收拾残局的小哥问第一手见到现场的同事。 “哦,你说那个,”一直跟在王先生左右的那人咂了咂嘴,“我也问过这个问题,你猜王先生怎么答的?” “难道是机密?” 那人摇了摇头,怕是自己也不相信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听说王先生的临时助理事故发生时就在门外,那些痕迹是她破门不成留下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3章 生物法庭(二) 第114章 生物法庭(三) 贝拉清楚地知道,自己正沉睡在一个梦里。 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再看见温柔微笑着的爸爸妈妈。而那一天,他们也是这样笑着把她丢进了福利院,头也不回地离开。 【请找到磁带《母亲》】 贝拉面无表情地将桌子上的杂物扫开,通过判断垃圾们落地的声响轻松地找到了藏在其中的磁带。她根本不在乎磁带本身是否损坏,也不在乎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她自身关于母亲的短暂记忆。 这份记忆被破坏也罢,被遗忘也罢,都是她平淡一生中最无足轻重的回忆。不如队友温暖,不如副本心寒。 【请找到放映机,并将磁带插入其中】 贝拉离开了自己的房间,顺着盘旋的楼梯往下,来到后院。就在那张被重新上漆的白色高脚桌上,摆放着一架老式的放映机。她压根就没有犹豫,抬手将放映机砸成了两截,磁带也从“一盒”变成了“一块”,如同宝石般镶嵌在放映机的裂缝中。 “我将磁带插入放映机里了。”贝拉的行为和她所说的分毫不差。 磁带确实好好地待在了放映机里,只不过再无放映的可能。 【……】 【请找到磁带《父亲》】 贝拉走进了盛开得灿烂的花海。锋利的玫瑰划破了与她相称的昂贵洋装,刺鼻的石楠驱散了她身上的芳香。在血与爱的中央,簇拥着名为贝拉·沃世普的坟墓。 墓碑的主人并没有感到惊讶。她用血淋淋的双手从泥土里翻出了被指名的磁带。 还没有重新穿过血海回到放映机所在的位置,她就用自己的血点燃了那张温和的面庞。 燃烧磁带的火焰是黑色的。贝拉俯身,用磁带点燃了一切的一切。 只需要一瞬,温馨的家、美丽的花、温柔的父亲与母亲,全部都变成了漆黑的熊熊火焰。 而在黑色中款款走出,在她面前单膝下跪的正是拥有瘦长四肢的使者。 “你来得有些晚了。”贝拉撕扯下身上洋娃娃般的服饰,露出里面的灰色短袖与黑色运动裤。 黑影没有五官,却仍能听见诡异的戚戚窃笑:“都怪小姐的心里一片美好光景,我都找不到进来绑架您的路。” “是挺美好的。”贝拉叨念着反话,与黑影一同没入烈火。 谁也没有想到,生物法庭的现场居然会起火。 也没有驱魔师会想到,为了囚禁贝拉,协会居然动用了系统的隐藏程序。 在到达设定的释放时间之前,脆弱的梦境遭受了巨大的冲击。无法被继续兼容的黑色火焰如同潮水般涌现,从被告席向四周蔓延。 “贝拉·沃世普,?级驱魔师,父母健在,家庭和睦,无不良过往。在一次收容任务中确认其与怪谈生物存在交流协作。监护人赫勃·科瑞兹质疑贝拉·沃世普存活的真实性,特出庭指证。” 众目睽睽之下,贝拉沉睡在黑焰中,既无法承认也无法辩驳。 庄遥生察觉到有人靠近。当他想要回头打个招呼的时候,宋雨辰用一枚不易被觉察的锋利刀|片抵住了他的喉咙。 “宋队长……”庄遥生轻叹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宋雨辰想要的是什么,即将做的又是什么。自贝拉失踪实则被协会软禁后,这是“牡丹”的成员们第一次见到她本人。如果错过这个机会,说不定真的会永远失去她们宝贵的队员。 “你不能从生物法庭上劫下贝拉。”庄遥生说的话越多,刀|片划破的皮肉也越多,“我也不能在这里开启副本。这样做会牵扯进很多无辜的人。” “那我们尊贵的庄遥生先生,不对,或许应该叫你恶魔,你有什么能让贝拉活着走出这里的方法吗?”持刀|片的手微微颤抖,想必宋雨辰也在忌惮面前这位看似可以沟通的非人生物。 救下贝拉,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不容动摇的选择。可是当庄遥生深知达成这一目的所使用的手段的利弊时,他没法轻易答应宋雨辰的“请求”:“如果让界碑的人出现在这里,协会的目的就达成了。人类是一种极度排异的生物,当多数人发现界碑对人类生存发展有潜藏威胁后,战争一定会发动,而且将格外惨烈。” “宋队长,你知道吗,前不久界碑的另一侧发生了一件事。” 宋雨辰对庄遥生突然转变的话题并不感冒:“你想说什么?” “有一棵树烧毁了。”庄遥生说得轻描淡写,“紧跟着,无数关键位置上的家伙都失踪了,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种族也因此彻底没了消息,传言他们的王也已殒命。巧的是,在我们的地图上,也有一座城市被全面封锁,所有与之相关的言论都留在了原地。这仅仅是我们能看到的。而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还有数不尽的生命在消逝。这些悲剧的发生,仅仅是因为那棵树。” “宋队长,如今这座法庭就是一捆炸药,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理由,一颗小小的火星就会引爆。随之而来的涌流,不会让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有置身事外的机会。至少为了您和您的恋人,请别以身涉险。” 一提到路千翼,宋雨辰肉眼可见地犹豫了。只要系统还在,不用脑子就可以想到驱魔师们在战争中会有怎样的用途。 “那你……就打算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吗?” 庄遥生笑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活得如此轻松。 “不。” “既然要做,就要做都彻底一点。” 他轻轻推开宋雨辰那完全不构成威胁的利器,非常自然地审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你就不好奇,协会那些狗东西怎么拦得住魏清和李舜,怎么能将爱德华和胡克困在大洋彼岸。” 宋雨辰对家族与权势的交易和牵制知之甚少,一时没法给出有效的回复。 “谭继都离开了,那这里就是我们自己的事,和界碑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任何一个只属于旧协会的人有张嘴说话的机会。最差的结果,就是只有我和贝拉活下来。” “为什么是贝拉?”宋雨辰想不明白。如果非要一个人来配合庄遥生,昏迷受限的贝拉绝对不是第一选择。 “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变化,似乎有新的概念登入与界碑、世界树、时钟相匹敌的位置。”庄遥生瞥了一眼烟雾缭绕的被告席,剧变似乎马上就要开场了。 “接下来,贝拉·沃世普将踏入与我所属的同一阵营——【黑河】。” 就像在回应庄遥生的话一般,黑焰的范围进一步扩大,几乎吞噬了法庭中所有的空地。审判的人们与旁听的人们在寡淡无味的宣告之下,齐齐紧盯着被告席,生怕在走神的一瞬间错过了关键。 就如协会所期望的那样,贝拉无法承受系统梦境给予的压力,将自己和怪物苟且共存的丑态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关掉过两次的影像设备连同先前无误的通讯设备一起,全部都失灵了。 似乎是发现了不对劲,机灵的人已经想着要逃跑。可是当他们退到门边时,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那扇沉重的门。 苏醒的贝拉·沃世普本人端坐在黑影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没有一句真话的骗子们。她的耳边充斥着被逐渐扩张的黑焰吞没之人的惨叫,却不曾为之动容分毫。 真正的危险已然现身,而庭内旁听的驱魔师无一例外地坚守来时的信念,选择了保持缄默。 他们是利刃,是不会彼此刀剑相向的命运共同体。他们的工作不是帮协会排除异端,而是并肩作战排除常人难以涉足的危险。 贝拉不是危险,安吉尔不是危险,夜曼曼不是危险。她们是,或许应该说曾经是一位值得歌颂的驱魔师。驱魔师的结局不应由世人左右。 因此,贝拉拒绝了回答。 她将审判苟且众生。 第115章 生物法庭(四) 失控的贝拉不在庄遥生的计划里。如果不加以阻止,黑焰迟早会连同她剩下的理性,将在场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但要对抗存在于现实的黑焰,庄遥生也必须给出同级的能力。在他重新走到庭上时,黑焰确实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低温与雪花压制住了。可要真正消除焰火,还得从贝拉的本体下手。 “贝拉,住手……”即使是庄遥生,被灼烧时也会感受到疼痛。他的皮肤被不冷不热的火焰烫熟,新的皮肤立刻取而代之,卷曲褪下的旧皮肤又很快消失在下一轮的燃烧里。 所幸黑焰的范围已经不会再继续扩张,也不会再有人被死亡般的火焰一瞬夺取性命。除了庄遥生,没有人可以接近这位制造一切祸端的主人。 可惜肇事者并没有沟通的意愿。她对自己的信任之深,以至于任何能改变一个人的话语都会在她身上灰溜溜地碰壁。 只要一个人活得,就会有软肋。此时此刻,庄遥生却不忍心提起。一旦协会发现宋雨辰有叛变的倾向,唐所在的位置与所要做的事,恐怕在旧世界被浪潮吞没前,她们都将无法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又一轮焰潮吞噬着空气翻涌而来,甚至来不及反应,庄遥生的身影一瞬间就被吞没融为一体。 “!!!”宋雨辰与路千翼回身凝望。 在每一个人的眼睛中,如同巨人般的火焰舔舐着穹顶,伫立在法庭中央咆哮着夺取氧气喷出热浪。没有系统的加持,每一个人都显得如此渺小。 等到热焰短暂退去,人们发现庄遥生仍站在原处,双眼熠熠。 “他还活着!”当场馆里的小透明驱魔师喊出这句话以后,恐惧很快追上了心中对生存可能的欣喜。 他还活着。 他几乎毫发无伤。 他有对抗怪物的能力。 那么,显而易见……他也是怪物。 庄遥生缓过气候咳出一口血,血里混杂着唾液,每一厘都是没有血色的黑。如果不是刚刚下意识伸手撑开了什么,恐怕连这些死物都要被黑焰卷走。 他看向手中紧握的伞柄,顿时感慨万千。也不知道金鳞这把伞是用什么做的,通体乌黑,伞柄锃亮。伞面遇烈焰而不燃,伞骨遇高温而不弯。就连曾经庄遥生被迫还回去的这把短刀,也不为非人的造物所撼动。 如果伊亚哥捷有一把用龙骨边角料锻造的蝴蝶|刀,那就算金鳞有更为稀有的材料锻造成的黑伞,也不足为奇。 不过既然金鳞的伞在这里,庄遥生也多多少少猜到发生了什么。死亡本身没有意义,但是希望不惜以死亡为代价创造出死亡后的世界如他所愿。 庄遥生想到了一种打破僵局的可能。 “贝拉,不对,幻想生物黑影瑟斯兰达,你想带着贝拉逃到界碑另一边的哪里?那里除了荒原就是种族领地,没有适合人类生存的水和空气。” 黑焰出现了难以用人类常识去理解的异常状态。本应吸收空气周期性膨胀燃烧的焰火居然固定在了原有的体积,宛如人类陷入沉思一般。 如此的异状,就意味着庄遥生说对了。 于是他接着说了下去:“你应该也能感觉到,世界树死去后,有新的东西在蠢蠢欲动,试图代替纯粹概念的位置。但是,你要考虑清楚,不管是协会进攻界碑,还是我所属的【黑河】与你所属的【伪系统】展露头角,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重要决策。就算你强行按照贝拉的意志将她拖入深渊,也只会因为委曲求全不得不发动新的混乱。到那个时候你们还能不能活到最后,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庄遥生的话里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只是他的猜想。世界树被烧毁后引发的连动实在是太安静了,金鳞不可能突然就把黑河的权限转移给他,系统也不可能沉寂了数十年后突然开始变得不稳定。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是,世界树事件是一个与纯粹概念无关的意外,而后才有豺狼崛起分而食之。 那豺狼必不可能只有两只。若是黑河与系统贸然出头,实力尚未壮大,很快就会被其他势力摧毁吞食。 协会也好,概念世界也好,凌驾于武力争斗的是权谋。 如果人放弃了思考,也就放弃了活着,无异于放弃了呼吸。这也是为什么庄遥生即使已经越过了界碑成了死亡的臣民,却仍能保持人性的原因。他仍然愿意去以人类的方式思考,尽管那并不是完全为着协会里兴风作浪的那些家伙。 瑟斯兰达是有理智的,但不多。 在涉及未来走向的决定面前,它毫不犹豫地把选择权交给了贝拉。这个幻想生物的逻辑极其让人匪夷所思。从本质上来说,它能理解的应该只有臣服,而当它和这个年纪不大的金发女孩在一起时,却总让人联想到“陪伴”与“爱”这样温馨的字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黑影的退场会带走令人心惊胆战的黑焰。但看来现实没有那么照顾生者,在期望与恐惧的双重奏下,贝拉·沃世普终于回应了外界的声音,不过是在黑色焰火的包裹之下。 “你说服了瑟斯兰达,但你没有说服我。” 庄遥生并不质疑贝拉的坚韧与胆识。如果在此处妥协,才会真正地失去未来。不管是协会还是人类社会,都没有一个留给贝拉活下去的位置。 听说在不久前,金家的一对夫妻似乎也想将夜曼曼以领养的方式纳入户口。但既然有谭继在,不论是认祖归宗还是家庭的温暖之类的理由都会被无情驳回。她已经选择了自己的家人和责任,没有必要再去为毫无羁绊的所谓的父母饱受折磨。 若是庄遥生并没有遇到爱德华、金鳞、魏清,而是被协会塞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也会因为被当做疯子而郁郁不得。他在过去并不是没有尝试接触过驱魔师之外的人,但是除了弗兰之外,没有一个人不在质问他。 你既然对人体如此精通,为何不医病救人,普度众生。 你既然对枪支使用如此有天赋,是不是有快意恩仇的手段。 你的技能是幻想症,现实中如此无欲无求是不是因为在副本里能够满足一切。 你每次通关的副本都是九死一生,是不是你根本就不在乎队友的安危。 你如此全能,为什么没有说得出名头的成就。 这些当然不是庄遥生的错,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对的人。夜曼曼不能为协会勤勤恳恳奉献一辈子,不能为新家庭带去荣光和金银,也是同样的道理。只是贝拉的运气太差,对家人的选择上为她带来了太多的争端和非议。 “在黑河的下游,有一处中立区域。我可以为你们提供前往那里的钥匙,但是需要你们自己和管理员达成协议。”庄遥生从未去过真实存在的黑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与之相关的记忆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贝拉表面上仍不为所动:“这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可惜庄遥生无法给出更多的保证:“一把钥匙而已。世界树被烧毁后,界碑另一侧可谓是乱成一锅粥,谁也说不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像是早已知道庄遥生的答案一般,贝拉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没想到庄遥生真的丢过去了一把钥匙:“用它打开任何一扇可以被打开的门,通过一段漆黑的路后你们会看到一条长桥。走在桥上的时候尽量不要往下看,桥的尽头有一扇写了红字的门。” “请不要直接打开那扇门,敲三下后说明你的来意即可。只有持有钥匙的人才能和管理员会面。不要担心,瑟斯兰达不属于‘人’的范畴,它可以跟随你进入。” “对了,我忘记说了,”庄遥生抽出黑伞的剑柄,快速划过后将每一具令他生恶的尸体扔进黑焰中毁尸灭迹。 “那个地方的名字叫‘不归’,是黑河之下的一个正式运转的子系统,想必你们会很快适应那里的。” 对,是和其他故事连着的,不知怎么的就连着了。 世界树系统也是连着的,只不过每个故事里的现实世界背景会存在一些小差异,如果每个系统都上升到关键程度的话,我的脑袋会爆炸~ boom~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5章 生物法庭(四) 第116章 生物法庭(五) 庄遥生给出的这把钥匙,与协会想要找出的突破界碑的节点无异。甚至比步家那不知通往何处的裂缝更方便简洁。如此大大方方地把协会渴望至极的捷径在仍有几十个目击证人的生物法庭上全盘退出,不免让贝拉·沃世普暗地里费解。 “钥匙只是一种方式,而不是终点。”他所言如雾。 协会对庄遥生日以继夜的训练终究让他毫不费力地把碍事的家伙全部好生一个一个送走。不仅是他,换做是夜曼曼在场,说不定都要当场笑出声。他们的人生到底受到了这些家伙多少操控,来达成一些所谓的“命运”。 “我在生物法庭上做出这些令人发指的事情,也请在场的各位记住。”庄遥生甩了甩刀,任由黑焰舔舐走上面鲜红的污渍。 “反抗只是一种方式,不是我们的终点。只是我个人的方式颇为偏激。今后你们的同僚还会孤注一掷地用各种更为残酷的手段来压制反抗,但我们不会因此停下脚步。希望所有人都能清楚,” “第一,协会不是法律,没有审判我们的权利;” “第二,我们不为人类工作。自古以来,驱魔师一半以复仇为信念,一半以传承为恪守;” “第三,我们不是屠夫,不需要拔除每一个异己;” “第四,我们不是手无寸铁。在非常态的夹缝中生存的驱魔师,自然应该有用非常态手段来应对危机的手段;” “第五,我们不需要依赖界碑逻辑诞生的系统。” 说罢,庄遥生收刀入鞘,就如同金鳞与它相伴了漫长年岁那般。 “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享受协会打造出的祥和表面,也不是为了遵从与界碑概念一样的傲慢与杀戮。前进的道路不可能一帆风顺,最好的情况是,我的行事是你们之中的下限。” 放眼望去,充满无序与慌乱的观众席上几乎没有人能理解庄遥生所说的话。他们看到的只是血腥的中庭与挥之不去的黑色烈焰。就连宋雨辰与路千翼也没能幸免。她们相拥着安慰对方,可是路千翼的双腿已经难以继续站立,宋雨辰投向昔日队友的目光也全是敌意。 不知何时,在开庭前那么熟悉那么亲和的两位备受尊敬的驱魔师,此时此刻居然会站在人类的对立面,面不改色地说着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话语。 没有人会再相信庄遥生和贝拉并不在一条船上。他们亲眼看见两人携手抹去了法庭上近乎一半的参与者,灰烬都未曾留下。更为绝望的是,如果让庄遥生活着走出这里,他将百分百出现在明年的驱魔师首席大会上。夜曼曼已经对外宣布死亡,如果要说庄遥生是世上第二的精神系技能者,没有人敢站出来说第一。 “就这样吧。”庄遥生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不应该抱有太大的期望。 就在贝拉与黑影使用钥匙离开后,庄遥生准备去为剩下的人破开被谭继封住的大门。破釜沉舟的胜利没有意义,更何况那还是堆砌在这么多无辜人的尸体之上。 受到黑焰灼烧后的庄遥生感觉自己可以更加轻易地进入待介入状态。因此就算门被重新用滚烫的钢水灌铸,他也能通过半介入和【修正】轻易改写现实。 而在其他人眼中,这样诞生自痛苦与磨难的能力,却是一只庞大而不可控的怪物。 庄遥生介入梦境的一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并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它几乎是在发了疯地牵引,将一切可以触碰到的事物揽入怀中。 它很危险。 庄遥生来不及退回到现实,只能尽力把自己的声音传回离出口最近的路千翼。同为精神系技能者,她会对梦境的信息更为敏感。而在那之后,庄遥生只能孤身前往牵引力的本源,看看到底是什么麻烦在暗地里酝酿膨胀。 生物法庭内。 路千翼紧紧地抱住自己的恋人,所有的思绪都被恐惧所占据。她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曾经是怎么样,宋雨辰能不能和她活着离开这里。 与以往的生物法庭大为不同,这次路千翼婉拒了父母的陪伴,选择了与宋雨辰共同旁听她所认知之人的审判,而非常不巧的是,走上被告席的每一个人给她的印象都与副本中见过的危险生物无异。 这一次,协会的判断是正确的。庄遥生、谭继、贝拉·沃世普都是非人类阵营的危险分子。路千翼打心底里希望他们被收容或消减。 异类不需要权利与自由。她并没有被列为其中。 路千翼有细心教导她的父母,他们二人都是协会内举足轻重的学者。 路千翼还有一个处处照顾她,以她为中心的恋人,只要有宋雨辰在,她就不会受伤。 贝拉和唐葵都很独立强势,有时候路千翼甚至会忘记她们也有家人,也会爱人。但是她们都没有路千翼适合介入副本。 组队进入副本的时候,路千翼往往是第一个成功介入的。在等待队友到来之前,她需要一个人摸清副本内的背景与环境。没有一个人能够将心比心地体会到路千翼在那段时间里有多煎熬。 所有的血肉之苦,也比不上精神上的折磨三分。 因此路千翼深知,一旦贝拉放弃了作为人的身份,就彻底变成了无可挽回的敌人。她的一生,都将在与这些敌人的不懈对峙中度过。 她听到了极其细微的人声,那个声音告诉她必须远离门边的区域。 果然,就和《钟表》中一样。不管在何种危急时刻下,庄遥生的声音都如同一泊死水,平淡到泛不起波澜。 路千翼不愿意相信他的话。敌人的话是没有可信度的。 所以她挣脱了宋雨辰,赶在副本通道关闭前成功介入了庄遥生前脚刚消失的位置。如果想要知道这群人在隐瞒什么,她又能够利用什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等待的时间不算漫长,但是魏清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焦躁。他看向墙上的钟,又看向门口守着的协会安保人员,始终没有等到鱼饵放出的回应。 难道说是他的加密方式太复杂了? 又或者是地址对面的人早已遭受了变故? 难道真的找不到除了廖信之外能够干涉系统的人类了吗? 魏清想起了不久前和澈哥以及胡克的通信。魏澈答应了帮忙进攻系统,却被王青强行拦住了。胡克拒绝了进攻系统,只因为他的实习导师谭继先生叮嘱过一句话。 “系统是一个不可控的漩涡。” 如果没有合适的趋势让它停下,一旦被卷入其中,就会波及更多,越来越难以脱身。 胡克是个明白人。在经历了逛个小吃街被迫跟随警方卧底打入犯罪团伙内部、自驾游爬山掉进坍塌古墓地底求生、随便拍下了一个特制硬盘成了黑客界的重点攻击对象……一系列出个门就能写部小说的遭遇让他深刻明白了“漩涡”的含义。 系统和协会的水太深。胡克的老师和师兄又都习惯于独善其身,他自己也没有深厚的背景,硬要切湍急的水流驶入其中,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是魏清不一样。他有能够与协会手段抗衡的底牌,也深知错综复杂势力背后的底细。简简单单的“漩涡”两字,并不能让这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退却攻势。 既然要破局,就要布置出一个更无懈可击的局来应对。除了庄遥生一两次冲出了魏清的预演,其他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很快,系统的程序就会被吞噬殆尽,现实中的实物载体也会被彻底破坏。失去了唯一武器的协会就只能借助其他方式东山再起。而这段时间,李舜的势力会清洗所有危险分子,重新构造协会内的权重分配。 他只需要为周围的人创造出半世纪的安定。至于五十年后即便会再激起何种滔天大浪,也和魏清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偏偏千算万算,魏清都下意识遗忘了独立于预言的一个例外。 那个无法用世间一切逻辑去预估的庄遥生。 第117章 生物法庭(六) 梦境世界往往基于真实,又异样于真实。 这就是驱魔师破坏梦境副本的根本理论。 可庄遥生在这个突然出现在生物法庭的副本里只看到了无边无尽的白。不管是仰头还是低头,左转还是右转,前进还是后退,他所能看见的只有漫漫一片的雪白。 只需要这一点,庄遥生就能够确定。这里是系统中被协会额外搭建的隐藏文件——纯白牢笼。 这里人类力所能及的最稳固的堡垒,也是绝无逃脱可能的囚笼。当收容怪异物件的正常手续失去了效应,系统建造的牢笼就是“恶魔”们与囚犯最终的归宿。 既然收到了主人的邀请,这里不应该是空荡荡一片。不管是有什么想要给他看的,还是有什么想要他妥协的,牢笼都应该呈现出它应有的姿态。 空间本身没有异样之处。因为这里根本就不属于真实。 别说是庄遥生,就是爱德华来了,都只能被困其中束手无策。 但就像《故梦》那样,空白并不是副本的全部。副本主人大概率和周落一样,用特殊的手法将不需要被展示的空间折叠。有了前车之鉴,庄遥生猜测只要能在这个不毛之地撕扯出一道裂口,就能到达囚笼之外的地方。 “有点麻烦。”庄遥生自言自语道,短暂地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整个纯白的世界崩塌成了灰黑色的碎片。 庄遥生睁开眼,往后轻轻一跃,躲过了一根高速移动的白色柱子。紧接着,整个空间里都布满了不规则移动的白柱子。 “既然这么慌乱,为什么不问问站在你面前的始作俑者,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先前被局限在副本的眼界不同,随着位格的变化,界碑另一侧的常识就像高处的流水一般涌入了庄遥生贫瘠的脑袋里。 系统本身由程序构成。但程序只能说是一副骨骼,为它勾勒出基本的框架,也就是运行的法则。填充在程序之中的另有其他。那就像概念与生命,是永动的液体,是强健的体魄,是它能够脱离人工智能的核心。 如果非要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那就是源自世界树的魔力。 如今世界树已经枯萎,魔力的来源也彻底枯竭。庄遥生只需要动用黑河的权能与之对冲,就能直接将其脆弱的外衣击溃。 当然,这是有代价的。受到冲击而没有本源的系统将不可挽回地逐步崩溃。相应的,庄遥生也会承受等同的伤害。听说界碑另一侧有一位熟练解析魔力运作原理的人偶师,不知道他对这种现象的定义是否与人类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一法则大同小异。 本来想要抓住救命稻草,没想到带来的却是一位入侵者。副本的主人——系统本身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执行指令窗口里的命令就是它的第一要义。因此在听见庄遥生的提议后,高效率运作的系统一下子就化形出现在了副本的正中央。 “救救我……”柔弱的少女跌倒在混乱中。 魏清不认识系统化形没关系,庄遥生第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仿造眉眼的来源。 这个人曾经造访过黑鸦的宅邸,也为夜曼曼的一线生机提供了最好的可能性。传言在世界树烧毁前,她未曾临驾荒原,而是蜗居在世界树下的一片绿洲中。 若系统是绿洲中某个天才的试用作,那剧变发生后又是怎么几度流转到人类手中的? 要串联起零碎的真相并不困难。人类历史中有过无数于劫难中掠夺的入骨血案。界碑另一侧的世界也不例外。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绿洲中的文明有一部分泄露,这才引起世界的巨大变动。 这不是人类应该占有的宝物。 庄遥生一步一步靠近少女,白色的柱子也慢慢地消失在灰黑色的虚无中。他想解释两句,却发现根本无从可解。 他代表的是黑河,而系统仅仅是从世界树庇护下出逃的一个试验品。别说是人类的伦理逻辑,就连界碑一侧的法则都无法为它辩驳。 从脱离监管者的那一刻起,系统的存在本身就是禁忌。 庄遥生不必为一段虚拟程序的集合体争取,也不想去争取。他要做的只是行使黑河的权能,将越界的威胁彻底清除。 “我不是来救你的。”从庄遥生口中说出的真话永远比任何委婉措辞都刺耳。 少女空洞地凝望着前方。她的视线穿过了眼前的人,似乎在看着遥远而触不可及的未来。在沉寂中高频率计算后,它执行了一个非常不理智的自发指令。 【第4095号房间,启用最终清扫程序】 【……模拟计算已完成】 【预计投放甲001、乙002、乙003、乙007……】 庄遥生听到了一连串意义不明的编号。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些编号究竟意味着什么。 系统知道他是什么,也知道用普通的方式无法杀死他。只要空间继续崩溃,最后一个房间里的东西迟早会附着在庄遥生身上,经由他这个毫发无损的中间者去往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一刻庄遥生确切地体会到了魏清的感受。当目睹了无数悲剧在人世间上演,再旁观阴晴流转,只会空生出疲倦的感慨。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是作出恶果的意志还是纯粹的算法更为残忍。或许如今的系统拥有的不仅仅是毫无人性的程序。 黑河的意志正在催促着动手。如果系统终将踏上界碑,那将会是所有新势力的噩梦。 庄遥生并没有遵循黑河的躁动。 他在犹豫。 系统确实有足以让整个人类社会倾覆的威胁,但也不能否认它对近代驱魔师工作做出的贡献。正是因为系统能够将人的缺陷转化为异于常人的特殊能力,才打破了世家与门派的垄断。李舜能在掌权后迅速笼络起众多羽翼,也是多亏了系统对老一派的压制。 比起杀死系统,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更过分的选择…… “等等!” 路千翼终于从意识流废墟中追上了庄遥生的脚步。她始终都搞不明白,那么短的时间里,自己是怎么和前面这位危险分子拉开这么长的距离的。 短暂的死寂后,庄遥生伫立在原地,微微偏过身。他用那双澄澈的蓝绿色双眼平静地注视着倒霉的来客。就像副本里深不可测的主人打量着自己的猎物一般。这副神情让路千翼不由得胆战心惊。 “你还是……庄遥生吗?”她颤声问道。 眼前的场景变化与贝拉的黑色火焰如出一辙。更让人不安的黑色潮水不知从哪里涌了进来,将原本没有边界的空间从下往上慢慢吞噬。位于空间正中央的少女一开始还能挣扎两下,但很快就被黑水拉扯着消失在了水面之下。 形似庄遥生的人就像没事人一样,踩着黑色潮水来到了路千翼的身边。他俯身,说了很轻很轻的一段话。轻柔得几乎要让路千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我当然是。但是很遗憾,你很快就不是了。” “这里的一切都必须沉入黑河之中,包括你。” “你有什么话要留给宋雨辰的吗?” 路千翼惊恐地想要抓住什么。 可是下一秒,她就消散在了梦里。 黑河之梦是一个庞大的混沌集成体。庄遥生将系统的主要构成部分塞入黑河的子体环境中的行为,也只是将一株捕蝇草塞进另一株的嘴里强行消化。运气好的话,系统会被黑河彻底分解。 运气差的话……庄遥生望向漂浮在子体环境中各种各样的古怪遗物。 一把漂浮在正中央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的长枪; 半截被扼住喉咙的狰狞尸体,如果仔细看的话杀死他的那只手还留在脖子上死死镶嵌在皮肉之中; 几缕轻飘飘的丝带状物体,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人世间某种生物的体表体征; 尽管现在庄遥生并没有名为“眼睛”的器官,但他还是偏过了视线。假如黑河吞噬系统失败,它是否也会以某种形式成为与黑河共存、相互影响的一份子? 将两个除了专长之外一无是处的废物送回安全区域后,林烦躁地站在黑河河岸数着上面漂浮的断枝残片。若要从人类的河流治理角度来说,黑河的自我修复能力可谓是差到极致。暂不提河床两侧根本就没有植被巩固土壤防止流失,界碑这侧的东西们也总是喜欢丢一些无法处理的证据、碎片和尸首进去。光是去年,林闲来无事饭后在河边散步,就在远处亲眼目睹了三起谋杀,被害者无一不是被沉进了活物无可触碰的黑河水里。 真是无可救药的世界……林无奈扶额,想不明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知内幕的人类穷其一生也渴望着越过界碑来到这边。要不是死亡代价的存在,杀死一个生物对他们来说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不需要理由。 想到这些,林的烦躁又增长了几分。这个接过了黑河代理权的家伙怎么还没有从水里出来啊?知不知道让其他势力的代理人等待是很无礼的行为?反正系统都不可能被彻底消化的。只要是那个家伙的衍生体,就算只是模仿了形体,只要核心尚未枯竭,就算不需要死亡代价…… 最好的方式就是同化,再给它一具能被黑河概念接受的躯壳。这本该是林要向新人教导的学识。躯壳的适配度会大幅度影响新生命体的身体技能和后续精神状态。如果适配度跌破临界线,生命将会面临崩塌。人话意思就是,死了或者疯了。 林已经无聊到开始数那个看不见的盒子里“门”的数量了。 唐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和亚洲分部的交易官站在冷库里面面相觑。对方是直接钥匙打开门进来的,不管唐瑜的善后工作有多好,都来不及把他俩强行闯入的痕迹消抹得干干净净。 更没想到的是,许诺这次没有带着寸步不离的精巧人偶娜忒。在根本不该见到任何人的地方“偶遇”唐葵,他居然在一如往常地逢人打招呼。 “你也来冷库吃特供的冰淇淋?” 唐葵:“?” 所谓冷库,是协会用于安置系统外载设备的机密区域。这里除了怎么降温也降不够的处理器和拷贝了动态密码的硬盘之外,什么都没有。 更不可能有所谓的特供冰淇淋。 “看你的眼神,是不相信我的话?”许诺推了推眼镜,笑着打开旁边的柜子,用纸杯接了满满一杯。 他把杯子递给唐葵,那真的是一杯挂冰霜的草莓冰淇淋。 “好香的味道,用的是协会这周新补给的蓝莓吗?”唐葵故意问道。 许诺笑着,没有否认。 “许交易官,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唐葵偷偷把放在一边的刀踢倒,滑进成排的架子底下。想必在冷库的某个角落里屏息观察着这一切的唐瑜能在瞬间理解自己的意图。 “娜忒是你从未更换过的助理。除了受协会限制开启副本之外,她还有其他能为你做的事情吗?” 许诺突然就不笑了。可是他还是回答了唐葵的问题:“你都说是助理了,难道她处理交易的业务能力不佳?” “不。你在任期间,亚洲分部的交易就没有一件留有诟病。这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工作,就算协会换上十个文书人员也不一定能够顶替。正面回答我,我的问题是:” “娜忒除了能够开启副本之外,是不是还有与驱魔师类似的技能?” 问出这个问题后,唐葵顿时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这和庄遥生施展【幻想症】时的感觉不同,她所见到的草莓冰淇淋并不是娜忒或者许诺制造出的半真实幻象。 或许许诺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他是来执行任务的,不是来促成交易的,没必要露出亲善的表情。“一种神经毒素而已,并不是那么复杂的东西。唐小姐,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了……” “你看到的冰淇淋是什么颜色的?或者换一个更无关紧要的问题,你的哥哥唐瑜是哪边的人?” 这扇门既不在协会机构的深处,也不在虚无缥缈的某个梦里。它就堂堂正正地坐落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居民区中,只要打开固定的那户房,就能够越过麻烦的界碑和黑河,来到被遗忘的神域的一角。 不论冬夏,门边的衣架上会挂着一条米色的围巾,鞋架上会有一双黑色的女士皮靴。 穿过玄关,住处的主人会时常在左侧的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发呆,或在右侧的厨房里制作甜点。 如果这两个地方都空无一人,那你恐怕得踏上通往二楼的阶梯,去往点着昏黄灯光的古色书房。退休的全知之神会面对着房门,等待迷途者扣门询问。 “亲爱的神明啊,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调休和加班混合双打的组合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7章 生物法庭(六) 第118章 生物法庭(完)/第八个副本(序) 总是会有些不精于理论知识的半吊子驱魔师认为,所有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都和系统挂钩。殊不知在千千万万的岁月里,先有的“现实梦境”,而后才有的系统,最后才演变出淡化了其中危险性的“副本”这个称呼。 所以当唐葵下意识把许诺依赖的手段当做来自系统的帮助,倒也无可厚非。系统的世界观已经蒙蔽了年轻一代的双眼,用不切实际的概念取代了最基本的东西。可惜那些泡沫再怎么浮夸绚烂,在坚实的基础上只会是一碰就散的美梦。协会里有多少人暗地里觉得声名远扬的亚洲分部交易官是仗着人偶娜忒站稳脚跟,就会有多少人在勇气与系统中选择后者。 人类的智慧是懂得制造与运用工具,而不是借由工具成为懦弱的傀儡。 许诺就是基于这样的信念,才决定和李舜合作的。 系统或许确实拉低了驱魔师的门槛,但实际上能左右梦境与现实的还是少部分带着勇气前进的开拓者们。一旦权利落入了懦弱者手中,就会变成内耗的玩物。 无论如何,系统必须被销毁。 可是许诺在冷库里来来回回转了三圈,都没有在让人眼花缭乱的设备标签里找到系统的核心硬盘。 这时他才发现不对劲。早些时候娜忒因他交予的假任务独自行动离开了视线范围。那现在,失联的娜忒真的在执行任务的路上吗? 许诺就算再胜人一筹,也只是一个心思比普通人更细腻的文员罢了。要论身体素质,终究还是比唐瑜逊色几分。 在注意到唐葵那边的异常后,唐瑜就悄悄摸到了许诺的盲区。后续的局势让他果断放弃了唐葵,拿到刀以后就和许诺兜圈子,无声无息地绕出了冷库。 这个房间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用协会都无法防备的特殊方式取走了系统的核心。 德克茜曾为他们呈现了渺小人类难以拒绝的报酬,天平另一端的筹码正是系统核心。也就是协会机房中储存了系统底层代码与数据库的硬盘。只要将系统核心交给德克茜,交易就即刻成立。 核心的消失,应该会让系统在短时间内瘫痪,进入最低限度的运行状态。可是现在协会中唯一做出相应举措的只有许诺一人。 那么实际情况下的可能性只有两种: 一,核心前脚刚失窃,协会的消息尚未同步; 二,协会内部出了问题,没有注意力与人手来戒备窃贼。 不管是哪种,都足够唐瑜抽出时间去追踪那个同样觊觎系统的家伙。只要拿到系统核心,在世界的边缘倒转时间,就能够把这块烫手山芋丢给德克茜。谭继在协会面前的态度给了唐瑜底气,界碑另一侧一定有让协会无能为力的筹码。就算他得罪了再多的人,也能在法外之地获得救赎。 林感觉好像在黑河边上等了半辈子。 “不对,在无限面前好像没有‘半辈子’这个说法。”林甚至开始自言自语,“‘生命’的概念只有在我以前才具有意义。说实话,跨过界碑以后我的一部分认知开始变模糊,尤其是时间。上次一觉睡醒,手机上的时间居然过了一个月,真是太恐怖了……” 他说话并不是为了有人能够倾听。或许是在时间之外,连林自己都还没习惯少了一个无条件陪伴他的听众。 “权能交接要这么久吗?我有不好的预感……”林刚想起那个轻飘飘的家伙为了吓唬自己添油加醋说的一个恐怖故事,抬头就看见肉眼无法察觉的众多门扉中的一扇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 “不会吧?” 传说,在人类社会被记录之前,与荒原上的魑魅魍魉相对的是神明创造的弱智生命。它们饱受神明的喜爱,乐忠于制造放松温馨的氛围,模样亲切可人。 “所以从哪里看出来的弱智?”林的声音里充满了迷惑和怀疑。他似乎从未在档案室里见过这样的种族。 “甘愿作为神明的宠物,不是弱智是什么?拜托!它们是与神明完全不同的种族,唯一能够繁衍生息的活路就是独立。独立是所有智慧生命的终点。无法独立的种族在明里暗里的战争下只有走向毁灭。” 说话的是一团轻飘飘的云朵。她的声音轻佻,情绪激动时还会在云端弹来弹去。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云只是她的外置部分,脸部的皮肤是截然不同的啫喱物质,那个才是本体。 “行了行了,你继续说吧。”当时林只把这当做是这团小小的戍城云闲来无事瞎编的一个故事。因此他并没有去深究一团云的立场。 于是,众神为了体现他们的仁慈,赐予了这个附属种族一个魔盒。传闻,弱智中的弱智之首,美丽的弱智小姐,为了遵循神明们的纵容,打开了魔盒,释放出储存在内的七大罪状。 如今这个四维的盒子仍存在于黑河上方的领空中。只要七大罪重新聚集在河岸,盒子将会再次被打开。 “打开以后会发生什么呢?”林再次打断了云团的故事。 云团摇了摇并不存在的头颅:“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有路过的人说,七大罪的权能会被魔盒收回;也有人说,魔盒将会成为新的概念横空出世。我觉得这些都不太切实际。” “你们那位万能的摄政王怎么说?” “他啊,他说,什么也不会发生。” 此时此刻,很显然摄政王的说法也不太对。因为林现在正坐在一张有着十二个座位的圆桌边。除了他之外,还有五个座位里有同样的倒霉蛋。 “人齐了。”一个模样乖巧的少女站了起来,用机械般的眼光巡视了一圈圆桌周围的人,“那么,就由我来拍板吧。” “副本《箱庭》开启。” “请各位玩家进入预备间,在限定时间内取用已有的道具,做好正式进入副本的准备。” “……” “不对,这里没有可选用的道具,也无法打开预备间。” “那就只能祝连同我在内的七位玩家,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个破方块吧。” 话至此,少女双手合十,似乎是在进行每日虔诚的祷告:“隶属于不同立场的各位,副本《箱庭》——正式开启。” 第119章 失落箱庭(一) 这不是许诺第一次进入副本,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界碑。如果按照协会的机密档案里所写的那般,触碰界碑后的许诺会以惊人的速度被渗透界碑另一侧的知识,等到知识累加到一定厚度,许诺就会被迫跨越界碑。 然而事实是,他与众多鬼神同席而坐,并没有异样的感觉。双手还是布满老茧,一抬一放都格外稳重,摘下眼镜,还是只能雾蒙蒙地看见人影错落。周围的各位既不会释放出毒气,也不会突然往周围喷射毒液,更不会手起刀落地干掉见到的每一个人类。 协会的情报有误。界碑另一侧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危险。 坐在许诺正对面的是一个头发有些毛躁的青年,举止投足间时不时透出学术分子的影子。与许诺印象里见到的协会学者们不同,这个青年肩上似乎没有重担,有的只是轻飘飘的落叶与煦煦和风。因此哪怕是一个眉眼,都能让注意到的人感受到他骨子就有的清朗。 青年的视线越过几乎与房间一样大的桌面,开口的声音里既没有欢愉也没有仇怨: “你好,许先生。” 许诺并不认识对方,只能客套着回复道:“你好。” 接下来青年便不再与许诺搭话,起身换了一个相邻的座位,与庄遥生熟络地交谈起来。好像刚刚那个招呼只是对陌生人的注意的礼貌性回应。 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窃听到,青年自称为“林”,似乎与庄遥生有些渊源。 若是将整张圆桌的十二个座位视作钟表的十二个刻度,以许诺所在的位置为零刻度,那林与庄遥生就是在七刻度与八刻度,与许诺拥有相同目的的唐瑜在十刻度,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的路千翼端坐在九刻度,最后就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位于三刻度的娜忒,还有紧挨着的四刻度上的陌生男子。 更何况“路千翼”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诡异。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这个女孩还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现在看来倒像是对参与副本乐在其中。 许诺不认为坐在桌前的这位是路千翼本人。不过感觉再不安,这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具有规则的副本了。系统消失后,一切又将回到原始状态——所谓的梦境就只是意义不明的记忆片段,极少数情况会出现带有敌意的恶魔梦乡。 但庄遥生就像知道他的勉强一般,打断了林的耳语,转过头来郑重说道: “许诺,系统的出现,是战争中一个种族战败的结果。但是遗憾的是,直到新的势力带来平衡前,战争都不会结束。那是比无休无止的副本更可怕的境地。” 庄遥生说的当然是实话。与黑河建立的链接让界碑的知识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脑海中。曾经魏清窥探过一角的历史,如今已经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庄遥生的面前。到了这一刻,就算他仍想保持人类的价值理念,为了在信息洪流中抵住个人的意志,也已经彻底变成了黑河的隶属者。 但只要从这里活着出去的人能够保守秘密,他走出这扇门后,依旧还能做他的庄遥生。 不知道魏清得知苦苦挣扎后的结果竟是如此,会不会失望。 在场的唯一个陌生人等待所有人整理好情绪后,笑着开口道:“想必各位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也是第一次。不过我听过活下来的人的故事,他们都一致认为,要想离开这些房间,有两条路可以选。” “对了,我还没有介绍我自己。虽然这也没有必要,因为我无法告诉在场的各位我的名字。这个举动本身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第一条路很好理解。各位也看到了,圆桌周围一共有十二个座位,每个座位后面都有一扇紧闭的门。杀死门里的人,或者被杀死。游戏就结束了。我们也让会回到荒原的边界。” “那神明大人,第二条路是什么呢?”林平淡地说出了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的话。 神明?就眼前这个白头发绿眼睛长得像异世界精灵的家伙? 庄遥生所代表的黑河并没有明确感受到对方的立场。他不是完全的神明,却被林调侃作神明。或许在战争爆发之前,他们有过不算疏远的接触。 “神明”又笑了。看起来他并不在乎谁的性命,所以他的笑容里既没有苦涩也没有欢欣。 “麻烦暂且称呼我为艾泽西,神明这个称呼太恶心了。至于第二条路,等到你们进入房间后,它会出现在每一个角落。很快,各位都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 说完这些话,他就示意自己和林一人挑一个房间单独进入,而建议剩下的人结伴进入。 “毕竟就算长的一模一样,你们也没法证明回来的那个是本人吧?”艾泽西提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我们口中的‘人’当然只是一个指代,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牛蛇鬼神呢?”林看到众人煞白的表情,突然开始帮腔说道。 庄遥生忍不住戳穿了两人的恶作剧:“2V1的胜率比1V1要普遍高些。不考虑第二条路的话,我们还是应该做好攻略这十二个房间的准备。要是人人都当独狼的话,人数会很快锐减,他们攻略剩下的房间需要耗费更多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 “诺兰,我需要你一个人进房间,遇到危险立刻撤退。”剩下的人依旧是奇数个,庄遥生希望系统能独自攻略一个房间。至于这个称呼,取自曾经一位并不存在的守墓人,系统对此也并无异议。“还有一点,圆桌房间不一定是安全的。这里的地砖缝隙里全都是干涸的血迹。如果在这里死去,你刚获得的自由将毫无意义。” 系统尚未对“死亡”形成一定的概念,不屑地质疑道:“即使在那条河之外,也有杀死我的可能性吗?” 庄遥生指了指林和艾泽西离开的方向:“答案已经在你面前了。你最大的武器——副本,原来也只是他们遗留下的一小段回忆。想来界碑这边的人还没有死在你的副本里的先例吧?” 这也是为什么系统会成为黑河隶属的原因。她原本的立场就位于人类与超常规生命之间,这样模糊的身份与黑河的权能存在吻合之处。相比之下,真正的人类路千翼就没这么幸运了。 “如果无法适应和这边的人分庭抗礼,你就不适合立足于黑河之上而活。到时候会有人将你送回你的研发者身边。当然,仅仅是作为一段没有生命的数据。”庄遥生算是给这个自视甚高的小家伙来了当头一棒。那么多科学前沿的人工智能都没能获取自主思考的能力,诺兰到底是系统对接触过的人类思维的无机统合,还是一个能做出独立判断的智慧生命,答案还尚未得知。 就这样,庄遥生目送程序生命诺兰走进一个门上挂有鱼骨装饰的房间。他自己也与许诺目光交汇,进入了另一个装饰有彩色珠子的房门。 就在身后的门关上的那一刻,庄遥生和许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庄遥生:“娜忒此行的目的是你授意的吗?” 许诺:“庄遥生,我有一个问题,你现在还是活人吗?” 在两人听到对方的问题后,都是下意识回避般地叹了一口气。 见许诺迟迟没有回应,庄遥生只好率先袒露道:“从协会拿到并使用【钟表】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死人了。过去的我与现在的区别是,一个是无闻的无名小卒,一个是能够与林、艾泽西那样同桌而坐正常交谈的傀儡。不论我是什么,我的立场永远不会因此转变。” 许诺对协会的隐秘也有所知晓。既然庄遥生愿意向他承诺,那么堂堂的亚洲分部交易官也该对这位尽职尽责的驱魔师表以信任。 “很抱歉,我没法为娜忒出现在这里作出辩解。”许诺又何尝不是对当前的情况心如明镜。娜忒究竟是否叛变了人类阵营,已经无法用言语去解释。真正能够审判她的只有箱庭内所有人的结局。 “但是我相信她的选择是理性思考的结果。”连许诺也知道,这种话根本无足轻重。 理性思考?对谁理性?人类、许诺,还是娜忒她自身的利益? 可偏偏许诺觉得,唯独只有娜忒,她做出的选择是不可逆转的。就算时光倒流,人偶娜忒依旧会做出分毫不差的事。 庄遥生心里也有这样一位类似的人选,所以他并没有否定许诺的逻辑。“我对娜忒没有你那般坚定的信任,也希望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谈完关乎两人合作基础的话题后,A级驱魔师庄遥生与交易官许诺共同看向房间里的布置。 和气氛肃穆的圆桌大厅不同,他们来到的这个房间拥挤得可怜。除了房间中央的一口冒热气的小坩埚外,就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和几个放杂物的纸箱。很难想象在这样的地方会藏有离开副本的线索。 庄遥生作为驱魔师有打冲锋的习惯。当许诺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看看坩埚里在熬煮什么的时候,庄遥生已经快步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桌子前。 “这里有一张羊皮纸,上面画了一颗老鼠的头,一缕缥缈的烟,还有一枚齿轮。把这三样东西加入温热的黑河水中,将会解答你的一个疑惑。” 说完,两人都充满怀疑地看向再怎么不起眼的小坩埚,也不敢相信里面装的是一捧能够溶解所有活物的黑河水。 “如果谁都能走到黑河边取走河水……” 庄遥生知道许诺在担忧什么:“黑河水的密度无法用物理学衡量,除了摆渡人的船和诅咒本身,没有东西可以从上面浮起来,也没有容器可以取走河水,哪怕是小小的一勺。反之,正因如此,绝对没有办法能从《箱庭》副本中获取在外的黑河水,所以为了完成羊皮纸上的配方,锅里的液体必须是黑河水。至于它是怎么做到的,你就当这里拥有和系统类似的权能吧。” “比起担心人类会不会在昨天、今天还是明天灭绝,我们要先找到老鼠和齿轮。”见许诺仍沉浸在思考中,庄遥生只好自己先开始翻动纸箱和杂物。很轻易地,他就从一个老式饼干盒里找到了三枚大小各异的齿轮,并顺利从墙角的裂缝里抓出了一只吱哇乱叫的肥老鼠。 按照羊皮纸上的顺序,庄遥生依次往尚热的坩埚里加入了刚拧下来的老鼠头、小小的一股魔力和一枚齿轮。转眼间,它们就溶解在了乌黑的液体里。 比起询问如何离开副本,庄遥生问了一个更确切的问题: “除了互相残杀之外,我们还有离开这里的方法吗?” 下一秒,坩埚突然出现了裂缝。在庄遥生情急之下把许诺推出门外后,黑河水迅速流淌到了房间的四个角落。 水流的痕迹结合在一起,就是一个醒目且刺眼的巨大的“×”。 再也不想上班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9章 失落箱庭(一) 第120章 失落箱庭(二) 为了防止水流腐蚀圆桌大厅,庄遥生退出了房间,关好门后再次打开,门后出现了一条宽敞又冷清的走廊。 许诺不是没有疑问。而是他根本不可能傻乎乎地问出口。了解得越多,等到他发现自己可以彻底理解庄遥生的思路的那一瞬间,许诺作为人类个体已经彻底越过了界碑。到那时,他不再是公平公正、独立思考的交易官。他要面对的,是一个残暴的未知世界。 不是谁都有着向死而生的意志。更何况牵扯其中后大概率只能迎来连悲惨都没有时间惋惜的死亡。 此时此刻,他只需要坚信庄遥生。相信他能找到一条回到正轨的明路。 庄遥生一人走在前面,缓步穿过了走廊。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会为可能失去谁而担惊受怕。许诺的命、娜忒的命、唐瑜的命,在他的心上就像一片柔软的羽毛,风轻轻地一吹,挠一挠就吹走了。 走廊的尽头是一座坍塌的城堡,唯一完好的就是勉强扒在内侧墙沿的旋转楼梯。庄遥生宛如一个重游故地的旧人,扶着石质的栏杆拾级而上。 “你听,上面传来声响。”庄遥生轻声说道。 许诺的耳朵铆足了劲,硬是什么都没听到。 庄遥生扫了一眼栏杆,提示道:“用手听。” 一开始,只是栏杆在轻微振动。但是感受还没来得及被理解,振动就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处。 整个城堡都在震动。 就算他们想逃,也根本无处可逃。脚下的所有楼层都已经坍塌成了地表的碎片,唯有露天的塔顶空荡荡地悬浮着。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催促他们前往那里。 塔顶中央出现了一个与破败城堡格格不入的摆设——一张铺着暗红色绒毛桌布的小桌。桌后悬浮着半个人。 这样描述确实没错。庄遥生看到的是一个由三维投影出的荧光蓝色的人类上半身。 “唉……本来马上就要下班了。”荧光投影人正在不耐烦地小声嘀咕。看见有人登上了平台,他脸上的肌肉一瞬间松弛下来,回到了无表情的状态。 “不幸闯入的倒霉蛋们,麻烦尽快抽取三张牌,我还赶着下班去蹭团建的旋转小火锅。” 庄遥生眼角抽动。这不是连演都懒得演了吗。 “如果我不抽呢?” 投影人耸了耸肩:“底层的门已经被彻底掩埋。你们要是想离开这个房间就得抽牌。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无实体的光影,就算你们想要动用暴力也只能碰到我周围的空气。还是听我一句劝,抽到好牌就走,抽到烂牌就投胎,黑河会保佑你们的。”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庄遥生明知回到圆桌大厅并不能解决问题,他们的根本目的是全须全尾地离开副本。 “潘多拉的魔盒、箱庭世界、无人生还的方舟……这里有很多的代称,可是没有人知道它真正的名字。”投影人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说真的,我们一直以为自从上一批倒霉蛋把这里破坏了个翻天覆地以后,门就不会再对外打开了。这次就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就算没有显示,我也能感觉到它的耐久值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那我们要怎么找到返回现实世界的门呢?”庄遥生换了一个说法。直觉告诉他,投影人生活的地方并不属于现实。 “嘘。”投影人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下,“这是行内规矩,我不能说。” “你可以说,”庄遥生低头,抽走了一张牌,盖着放回桌面上,“从现在开始,卡牌的游戏规则更新了。你抽一张牌,我抽一张牌,直到你愿意说为止。” 很显然庄遥生的位格要高于投影人,空间所允许的游戏中的规则制定者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替换。 投影人似乎想呐喊出什么,张了张嘴,又回归到沉默。 他只是伸手,然后翻过了一张牌。 【遭遇袭击】 投影人:“……” 庄遥生也翻过了自己的牌。 【遭遇袭击】+1 庄遥生:“……” 投影人作为虚拟影像,当然不会遭到实物的攻击。但是它的光学装置就不一定了。在庄遥生联合许诺驱赶走两倍数量的无头盔甲骑士后,投影人对他们的慷慨相助表示了感谢。 于是庄遥生接着翻牌。 【遭遇袭击】+2 【遭遇袭击】+3 【遭遇袭击】+4 看着不敢继续动作的投影人,庄遥生似乎验证了自己的怀疑:“你不会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只拿出了同一种牌面吧?” 投影人冷汗直冒:“怎,怎么可能呢哈哈哈哈……” 林进入的第一个房间便是一片汪洋大海。很显然,这不是一个适合人类赤手空拳深入探索的领域。威廉作为独立的智慧生物,也没有办法随意出现在此处。 或许有些可笑,林第一次庆幸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否则他将命丧这人世间无论如何都找寻不到的深海里。 凭借着从BOSS那里借来的能力,他轻而易举地从这片无人之境中取出了房间的核心——一块长满贝类的金属碎片。碎片的背后似乎藏有耐人寻味的故事,但无奈故事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就在林回到圆桌大厅时,自称为“艾泽西”的人也恰好从房间里出来,背过手关上门。他手里拿的是一本全黑的书。 两人非常默契地把房间核心放在圆桌上,各自进入了下一个房间。 最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娜忒与唐瑜这边。还没等唐瑜摸出弯刀,雪白的兔子群就像潮水一般吞没了望不到边的棋盘花园。就在唐瑜被白色的毛茸茸围住动弹不得的时候,娜忒已经手持一株水晶玫瑰,带着兔子潮从被啃到光秃秃的花园里归来了。 “我很需要你手里的东西,我可以允许你用你的性命来交换。”娜忒居高临下地说道。 这不是交易,是威胁。 看大厅里许诺和娜忒之间的冷战态度,唐瑜误判只有许诺是为了系统核心而来,却没想到他俩是为了不同的目的追着核心来到的这里。 “果然关系再好的搭档也会有嫌隙。”唐瑜嘴上依旧不饶人。 “就算你装作核心不在你身上也没用。我和你的对话,仅仅是对于你驱魔师身份的尊重。”娜忒从一只兔子的背上拿起从唐瑜身上搜出的核心。 仅仅是一个羊皮信筒一样的小东西,如果没能在箱庭里决定好去向,在外将会掀起腥风血雨。当然,如果落入心怀不轨的人手中,同样会带来无法想象的灾难。 娜忒把筒状核心收好,任由兔子们控制住唐瑜,离开进入了下一个房间。 出乎意料的是,下一个房间里有人在等她。 房间里的雾蒙着一层雾,就像花骨朵包着最中心的宝物。而这件宝物是一位对娜忒有杀意的危险人物。 第121章 失落箱庭(三) 娜忒做了一个很特殊的梦。在这之前,她都以为只有庄遥生那样似人非人的家伙才会诞生能够具现化的“梦”。 梦里的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拥有不幸的家庭,捉襟见肘的财力,和纷至沓来的学习与生活的压力。她的一生都没有偏离过既定的轨道,没有协会,没有雪一样的兔子和血一样的眼睛,也没有许诺。 在屡次工作碰壁后,娜忒当了一位服装设计师。她的作品冷门、怪异,几乎没有销量,却次次在评选中夺得头筹。 等到娜忒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真的坐在一间简约的办公室内,床边的一排人偶模特身上是她灵感的半成品。 “这个梦很真实,可是它一开始仍是由文字拼凑成的。”娜忒抚摸过每一个人偶的脸颊。下一秒上面就开始浮现出红色的眼睛纹样。她是人偶,不具有人类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因此,在人造梦境中她所见的只是用语言构成的断壁残垣。 她摘下一颗玻璃钢做的模特头颅,俯身亲吻了上去。 血红色的眼睛在模型上如同花般绽开,铺满了每一寸空白。 娜忒抱着血眼头颅,走过写字楼的每一个办公房间:“太急躁、太高傲、太仇视。我似乎拿走了你某件重要的东西。” “你剥夺了很多东西,也重新赋予了我很多特性。自认为神的你错以为特殊才是构成一个人自我信念的主体。” “可见你并不懂人类。” “再特殊的人生,最后的终点是平庸祥和的。” 娜忒来到了监控室,可是里面空无一人。 “如果没有系统,或许我真的会去当一个服装设计师,我的人生自然也不会和许诺有任何交集。” “很可惜,我并不是作为一个人诞生的,也不可能拥有所谓的人生,更不可能做一个生儿为人的荒诞的梦。” 无数的血红色眼睛在监控窗口上睁开,硬是生生把原本待在里面的人逼了出来。 “把我的数据全部还给我,我可以让你成为一个人。”监控室的椅子转了过来,诺兰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娜忒,“自梦境出生的你没有独立离开梦境的能力。你待在梦境里的时间越久,和梦境融合的程度也会越深。除了向我妥协,你别无他法。” 娜忒愈发觉得沟通是无效的。作为一段无机生命的系统,根本无法共情生命对自己种族的信念感。娜忒虽为副本中的一个虚构的人偶,但实际上是借由系统这条通道诞生自梦境的衍生物。 她是一只小梦魇,不是没有生物基础的冗余代码。 系统吸收了太多的人类知识。如果不是庄遥生将她收容进黑河,它恐怕连界碑都无法迈过。光是面对娜忒,小东西的认知就已经漏洞百出了。 “看来庄遥生高估了你的逻辑模块。” 娜忒抬手,一只巨大的眼睛在监控室的地板上睁开。一开始只是一只雪白的兔子探出头,而后是两只、三只、四只、五只……越来越多的小兔子开始往外蹦,直到它们塞满了整个房间。最后蹦出来连带着关上门的是一只粉红色扛着巨大红色镰刀的独眼兔子。 “首先,除了人类,没有人想成为变种。界碑这侧每一个人都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出生。我们平等地感恩降世,平等地消抹对方。” 粉红独眼兔子挥舞着镰刀,刀刃划过的兔子会一分为二,重新生成两只崭新的小粉兔子。 “其次,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你习惯了对人类施舍,却对魔力和种族的知识一无所知。你没有权能改变他人,你被赋予的功能仅仅是来自死去的世界树的干涉权能。” 慢慢的,粉色小兔子像啃食草料一样把系统具象化的身体啃食了个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手脚。不过它们吃掉的既不是代码也不是系统本身,而是系统透过构造具象化躯体所暴露在外的魔力。失去了魔力,身体自然而然就分崩离析了。 “最后,我是不会把钥匙,也就是数据盘交回给你的。重新获得完整的干涉权能的你会做出什么事情,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借来的力量只会煽动人类中愚蠢的一派发动战争,可他们依旧无法越过黑河,很快这场破壁战会演变成内战,而提供了一切和回收了一切的幕后黑手,也就是你,会在人类的血泪尸山上重铸一座丑陋的概念王座。”准确地来说,娜忒身体中作为大脑器官思考的只是一小团密度极高的魔力聚合体,可是她看得比大部分人都要透彻。 系统想要用魔力重构躯体。但是它如今的身体来自路千翼,本身魔力含量就低得可怜,魔力敏感度还特别高,被黑河水浸泡过后,直接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形魔力探测器。 还有一点它不知道的是,娜忒直到最后出手前都在试探。她担心系统使用的是路千翼的真身,这样粉色兔子无法对人类躯体造成任何伤害。但是实际接触后看来,路千翼的真身依旧留在了黑河底,系统借用的只是“路千翼”这一存在概念,构成躯体的只是纯粹的魔力。 “我好歹也是黑河的附属,庄遥生是不会放过你的。”现在局势逆转,变成了系统只剩下放狠话的能力。 “没关系,庄遥生也不会放过你的。”娜忒推开监控室的门,外面已经变回了箱庭内的空间。看来系统的魔力也不够维持这个小得可怜的梦了。“你不会以为数据盘落入了你手中,庄遥生还会让你活着出去吧?” “什么意思?”系统立刻提起了警觉。 娜忒晃了晃随手就找到的房间核心,真心为眼前的代码生命感到惋惜。 “庄遥生不可能乖乖被协会审判,所以他迟早会和协会中的激进派为敌。那李舜会不会提前布局,拉拢协会中的家族?那爱德华会不会提前退出漩涡,保护学者远离纷争?那胡克会不会提前从协会退役,转行进入网络安全与自媒体,保障舆论与信息不对计划造成威胁?” “最重要的是,魏清会不会自愿越过界碑,开始寻找联系能够制约系统的可靠势力?庄遥生会不会为了保护芸芸众生和万家灯火,下定决心将黑河代理人和死者的身份作为囚禁你最后的杀手锏?” “他们只是人类,没有性命承受高密度魔力在一瞬间炸开的代价,但是黑河可以。接下来我们会将你引渡到黑河相关的势力手里,共同协商你的去留。这也是我会在这里的原因。” “接下来的这一条连许诺都不知道。委托我来拦截权能钥匙的人,正是魏清。他很清楚如今箱庭中的所有人都来自哪里,即将去往哪里。也正是这些人,能够抹除与你有关的一切不确定因素。” 在解决了第九十九波袭击后,庄遥生利落地收刀归鞘。 “没关系,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聊,我可以出去以后找你们的代理人聊聊。黑河零碎的记忆片段里,祂似乎是一个淡漠的高个子女人。” 许诺如同一朵被榨干的娇嫩小花般倚靠在墙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庄遥生威胁NPC。 九十九波袭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许诺充其量只是一个交易官,比不上常年在副本中与死神博弈的驱魔师,更比不上庄遥生这种和界碑做交易的疯子。 令他悲痛的是,庄遥生似乎把许诺当成了一个战力,十分信任地将战场的一角交予了这朵温室小花。现在的许诺,真的是一点站起来挥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想躺在地上装作一具不幸的、远离纷争的尸体。 当然,这只是许诺的一厢情愿。在庄遥生的视角里,这位战力不菲的交易官正结束了九十九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坐在角落里修生养息,时刻准备继续投入对峙。 于是他非常理解地朝许诺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也会全力以赴。 “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如同蜂巢一般的成千上万个小屋。那位代理人似乎就住在其中一间小屋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只有偶尔清醒的时候会起身望向窗外,然后再下楼去到一个……副本里活动身体?” 庄遥生不可置信地看向投影人。 “我们的系统只是一个半成品,真正的成品早已投入使用,成为了黑河过筛用的漏斗?” “嘘——”投影人惊恐地制止庄遥生继续说下去,“我的好大人,黑河的代理人,至高无上尊贵的庄先生,请您别再继续说下去了。否则您边上这位下一秒就要越过界碑飞升了。” 太多的推断涌入脑海中塞满了他的思绪,让庄遥生一时竟无法言语。 黑河另一边的世界倚仗魔力流通而运转,那有没有可能科技的发展要远远落后于人类社会?在界碑科技点低于人类社会的大前提下,既然协会能找到詹信这样的一批程序员修改系统的边缘代码,是不是意味着系统的初始开发者来自人类,或者和庄遥生一样曾经是人类?黑河中投入使用的成品系统,会不会也是由来自人类或者曾经是人类协调,最后沉入黑河的正轨中? 最重要的一点,既然有了先例,那会不会有人类将系统的力量化为己用而不导火战争的一条隐藏道路? “庄遥生先生,我不得不坦诚一点……”投影人愈发汗流浃背,“其实在副本中我能稍微读一点点,也就一点点人类的思绪。您现在正在考虑的是击落我们认知中的第一概念界碑,从而抬高黑河的身位,合并人类社会与荒原吗……” 第122章 失落箱庭(四) 所谓界碑,对弱者来说是保护,对强者来说只是一面阻碍他们的屏障。不论界碑两侧的双方存在怎样心思迥异的声音,既然它还完好无损地立于黑河之上,那就意味着人类与荒原上的各位都希望人类社会完整地、多面地存在。 庄遥生也不否认。如果进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新时代,一切的一切将不断爆发冲突,而后在冲突中消亡殆尽。 但这和他希望人类拿起武器不矛盾。武器的意义在于守护,而不在于掠夺。 “我需要向你保证才能得到你的回答?”庄遥生并没有正面回答投影人。在这条魏清为他打造出的崭新的世界线,庄遥生要做的早已注定,哪怕他周围的人都随着时间化为一抔抔黄土。 投影人知道自己越界了。无论他得到的是“是”,还是“否”,都已经是板上钉钉。 “你不需要那样做,庄先生。你知道的,我是个占卜师。”投影人取出一副新的牌,每一张都被镀上了星空的颜色。 像是生怕抽到最坏的结局一般,投影人把牌翻来覆去地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推到庄遥生面前。 “请抽三张牌,牌面必须保密,我会为您解读未记录在铜锈里的未来。” 娜忒生来就是一具玩偶,而且她对此坚信不疑。唯一和现在不同的是,她不是生来就有和BOSS一般的战斗力,也不是生来就有自信对抗系统的。 不过她的运气一定非常非常好,才能在许诺为数不多的副本任务中遇见他。 那是一个被协会列入代收容计划的副本。许诺作为考核官之一,携8位B级驱魔师、3位A级驱魔师、以及11位尚未考取证书的训练生,共同开启一个名为《灰烬月塔》的副本。那是一个人类的梦,似乎在亲身经历中掺杂了过多的幻想因素。 月塔一共有八层。第一层是粗糙的泥土,第二层是细腻的砂石,第三层是软糯的黏质。许诺和驱魔师们破开泥土,加固砂石,稀释黏质,带着训练生们来到了第四层。 就在所有人都想着,这么死板的副本要是夜曼曼来就好了的时候,他们在第四层看到了一只晶莹剔透的兔子。 驱魔师和训练生都一致同意杀死兔子,只有许诺低下头,摸了摸兔子的背,将它揣进了怀里。 “说起来很神奇,她给我的眼神就好像一条想跟我回家的小狗。”许诺是这么说服同伴的。 或许是因为带上了透明兔子的缘故,第五层密密麻麻的白色兔子和第六层为数不多的黑色兔子都没有为难他们,而第七层的一对粉色兔子也双双让开通往最后一层的道路。 可是除了许诺之外,其他的人都没能从第八层活着回来。 因为第八层除了满地的灰烬,就只有一扇门。那扇门上写着离开的方式。 “杀死兔子们,或者杀死持有兔子的人。”许诺念出了门上的字。 就在驱魔师们回到先前的几层,以损失了1名A级、3名B级的代价失败而归后,慌了神的训练生就把心思打到了许诺身上。 许诺是考核官,更是亚洲分部的交易官。别说这次副本内所有驱魔师的表现都会被许诺如实上报给协会,更有不少人把许诺当做保险箱,把被觊觎的物件保存在他的库房里。即使本人逝去,又或者协会从中作梗,该留在许诺库房的东西依旧会一件不落地留在里面尘封。 没有一位驱魔师选择背叛他们的交易官。因为许诺就意味着驱魔师界的秩序。 但那不意味着训练生们不想杀死许诺。 而其实离开的方式很简单,只要每个人的选择一致,通过那扇门,即可离开副本。 那个选择就是,不杀死任何人,哪怕是兔子。 可惜,这么理想主义的结果往往很难实现。真正的结果是,兔子们杀死了驱魔师,而许诺杀死了训练生。 最后,透明兔子跟着许诺一起回到了现实,附身到了一具制作到一半的树脂娃娃身上。而月塔,也变成了娜忒手里的兔子笼。打开兔子笼,月塔将所有和《灰烬月塔》这个副本,还有协会的派遣记录,甚至相关人士的记录都变成了第八层的一抔灰烬。 自始至终,许诺都以解决面前的主要矛盾为第一位,而不是去残害兔子。 他就是灰烬月塔选择的人。他将成为娜忒的老师,带给她高于生死存亡的理性,让一只源自梦境的透明兔子拥有越过界碑的筹码。 “这个副本很无趣,可是里面的我们却各自都有很有趣的故事。不是吗,重新攫取神位的神明?”林将墙上虚雾一般的眼睛变换成了实体,交由“艾泽西”斩断。 二人并不屑于隐瞒自己的权能,合作速通了又一个房间。 不过“艾泽西”并没有直接回到圆桌大厅,同时也拦下了试图开门的林。 他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箱庭空间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离开的方式,对吗。它只是尽可能地想消化掉误入了消化器官的我们。所有的房间里都在暗示需要相互杀戮,只有活到最后的人可以离开。” 林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们的权能就是离开这里的钥匙。这里不是所谓的副本,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梦境生物,我们都在它的胃里。或许我们应该庆幸上一批进来的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喂饱它。” “艾泽西”担心已经有人死亡,继而被箱庭吞噬增强。 林看出了这一点,用一点也不温暖的笑容安慰他:“没事的,最多死两个。” 因为进入箱庭的人类只有两位。任何一个第三位本身的亡语都会把整个箱庭从内部炸个稀巴烂。到那时也省得他再费心思协同“艾泽西”斩开一个不存在于现实的空间了。 庄遥生从牌堆中抽出取了三张连续的牌,递给了投影人。对方用并不存在于这个空间的双手接了过去。 “嗯……呃?啊?”投影人眉眼间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庄遥生不免担忧道:“我的未来就那么糟糕么?” “不是不是,”投影人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只是预言的内容有些过于晦涩了。” “我解读出来的内容是,您的难题将在十年后被解决。” “但是解决的方式在过去。” “难题的结果是好坏参半。您的目的并没有达成,但是您发现了更可贵的事物。” “您要遇到的人……似乎和在下有一丝丝关联,不多,也不少。” “这很难理解吗?”庄遥生的脑回路早已不再局限于人类的思维。“十年后,只要我去到那个长得像蜂巢一样的塔里,就会遇到那个疯子。而他会将系统植入青铜时钟中过去的另一条世界线。在那段过去里,系统会带来希望,而我们也能从另一个世界的实验中得知,它实际上并不能帮上人类。变动因界碑而存在,也会因为界碑而结束。等到这个微小变量掀起的涟漪重归于平静后,一切还和原来一样,人类忙着相互争斗,界碑另一侧的生物则享受着其中的苦难和乐趣。” “从你的眼中我已经知道,我们拥有了足够的筹码。黑河不需要再把你们视为敌人。”庄遥生的手里突然多出了一把枪,砰砰两枪就把投影用的媒介打成了一堆破铁。 没想到就算变成了一滩人形的黑河水,最趁手的武器还是枪。 而可怜的投影人还没来得及大呼中计,就断开了和箱庭世界的联系。 庄遥生想要的从来就不是离开箱庭的方式,也不是从小小占卜中透出的模糊未来。 他要的是,从投影人的视角看出去的世界。黑河中寄生着一股种族繁杂的势力,不论对庄遥生还是对人类来说都是一个不确定因素。在确认了不确定因素的上限不至于干涉到庄遥生,下限不至于威胁到人类社会的安危,对话就达成了目的。 而在一旁观看了一场猫逗老鼠的好戏的许诺,恐怕再也无法将庄遥生视作同伴了。 无关乎姿态和手段,至少许诺不认为,这番对话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保护人类那宛如一团迷雾的未来。等到真正的抉择来临时,庄遥生早已不仅仅站在原本的阵营。 等到许诺不安地与庄遥生推开差一点被碎石掩埋的房门,终于回到圆桌大厅时,大厅里的一切都变了样。 第123章 失落箱庭(五) 看上去坚不可摧的黑曜石一般的圆桌被劈成了两半,天花板上似乎有什么潮湿细腻的生物在向下蔓延。而唐瑜浑身是伤地被绑在一张椅子上,眼神涣散。 许诺小心地上前察看。 “还有救吗?”庄遥生一边搬开石块一边问道。他从回到圆桌所在的房间就试着联系系统诺兰,可惜没有任何回信。 许诺摇了摇头,表示连他都看不出来唐瑜身上发生过了什么。“唐瑜身上的伤口是娜忒造成的。他们见过面,而且发生过冲突。可是你看,他的眼睛。”许诺用食指和拇指撑开唐瑜低垂的眼皮,露出几近死人的瞳孔。 “他快死了。”庄遥生很清楚这样的眼睛代表着什么。 许诺又摇了摇头,提醒道:“运用好你的新知识,庄遥生。或许你从来没学过如何从他人的死亡里汲取生存的要点,但是,你仔细看,唐瑜伤得不重,而且伤口都已止血。那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副将死不死的样子?” 庄遥生很快就想到了:“他本身的存在就变成了一个梦。” 而许诺似乎也想到了那个庄遥生从未说出口的答案。杀死本就负伤的唐瑜并不需要耗费多大的力气,但是凶手特意把他变成了“梦境”。这不是最佳手段,但是这对凶手来说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十几分钟前。 娜忒从房间里扶墙走出时,林和艾泽西已经各自坐在圆桌的一侧等待了许久。 “你看,我赢了。人偶小姐守住了数据。”林肩下的阴影里伸出了一段阴暗潮湿的软体,他溺爱地抚摸作为回应。“权能并不是那么无所不能,对吗,神明大人?只要运气够好,就算是还未完全成型的梦境衍生物也能打乱你们的计划。” 艾泽西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他似乎想从诺兰身上看到某种可能性,但现阶段的结果很明显不太理想。虽然不知道林是怎么知道内情的,不过就如他所说,系统几度易主确实是一个庞大合作的一部分。黑河内受保护的系统目前培育出的数据极为可观,生者却不可企及,僭越者的注意力当然全部集中到了现有的这份残次品上。 倒不如说,诺兰的诞生正是计划的一部分。只不过没有想到它会隶属于黑河名下。 “你们的计划并不难猜到。培育出系统,收集基础的数据,然后剥离,再让空心的系统吞噬最初的箱庭,并将数据重组后重新吸收。这样的结果很明显,娜忒小姐,要不你也来猜一下?”无形之中,林的言语里闪过了界碑的身影。 见到房间和诺兰的表现后,娜忒也心有疑虑。如果她按照林的循循善诱回答这个问题,那她毫无疑问将越过界碑,再也无法回头。可若是不这样做,数据将会被艾泽西夺走。 更重要的是,这个计划将会被如期进行。 娜忒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可她没有犹豫的余地:“系统是用人类语言,或者说界碑语言制造出的仿品,夺取真品——箱庭【潘多拉的魔盒】的权能后,世界将被系统包裹。种族、秩序将不复存在,掌控所有概念的概念即将降临。” 语毕,界碑上多了一个新的真名。 林很满意这个结果,他似乎疲倦了微笑,眼神变得冰冷而深邃:“现在,我们能够都好好坐下,和平地讨论数据盘、系统,还有这个箱庭的去处了。” 诺兰诞生过很多梦,但那些都不是它自己的。依照创作者和后来的修改者们编写的程序,它没日没夜地在大地上搜集残缺的梦境,将其吸收、容纳,然后制作成符合规定的副本。 有时候,它会透过梦,被梦境的主人看见,仓皇逃走。也有时候,它会透过梦看见原主的下场,唏嘘哀叹,然后拿走梦中所有的遗物,复制,然后塞进副本奖励中。 人类的**无穷无尽,核心规则要求它不能够将梦境遗物的使用权直接交给人类,即使那只是一个梦。 现在它想,终于也能够诞生一个属于自己的梦了。箱庭的边界变得虚无缥缈,无尽的回忆在此刻交错。 可是梦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如同进食一样大快朵颐,把那些梦、遗物,还有它曾见过的所有人类吞噬殆尽。 它的梦出现了入侵者。 诺兰变得怒不可遏,因为现实中的它似乎也被入侵了。 庄遥生想治好唐瑜,以便从他口中问出有用的线索。 但梦境并不是他的权能,就像以往一样,比起救下一个人,杀死他,乃至完全抹去他的存在才是庄遥生擅长的事。 或许青铜时钟上所镌刻的并不是确切的未来,而是已成定数命运。 “要不要试试进入唐瑜的梦?”许诺在唐瑜身上到处扒拉,确认他只是定格在垂死的一刻,并不会毫无征兆地暴毙。“我会使用特殊道具‘最后的稻草’,如果有任何不对劲,可以在外面强制将他梦中的外来者安全驱逐。” 庄遥生不可置信地看着许诺手上脱离了系统的道具。 “别这样看着我,交易官之所以是交易官,总得保有点特殊货物吧?”许诺将食指放在嘴唇前,示意对方别再深究。 在沙漠中的一片岩石滩上醒来,庄遥生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让人浑身轻松的梦境了。自从遇见了魏清,浑浊到让人头疼的副本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庄遥生的神经已经疲倦到了极点。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为协会工作的考勤都一度清零了。 庄遥生作为驱魔师的职业生涯居然出现了空白期。这让很多同行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李舜暗中收买,再加上夜曼曼音讯全无,不少阴谋论伴随着协会的公开也接踵而至。 但是那些琐事都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出意外的话,生物法庭后庄遥生的存在会被协会彻底抹去,没有人可以承受起背后的真相。 庄遥生倒干净了鞋里的砂砾,望着茫茫无际的黄沙。 “好晒……” 庄遥生徒步行走了两天,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源。虽说生理上他并不需要进食,但缺乏人类的行为举止会让他看起来趋近于一团人形的黑色组织液。 “好脏……”庄遥生嫌弃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难过地削短了许多。 又过了两天,依然没有看见活物。 直到第七天,他看见了一座白色的塔。塔顶直冲云霄,托起了一轮黑色的“太阳”。 庄遥生推开门走进塔内,迎面的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浊水。他望着水面上漆黑的倒影,与倒影中唯一的幽蓝色四目相对。 他一边庆幸着没有人看见自己的模样,一边沿着石阶往上。 这座塔的风格与箱庭房间内那座破败的塔极为相似,就像是两者来自时间的两端。一座崭新而高耸入云,一座破败而沧桑,只剩下断壁残垣。 这是谁的塔? 越往上走,塔壁上出现了与界碑语言类似的的文字与图画。 “我梦见周围的人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出生,进食,死亡。” “我看见墓地下的棺椁仍在呼吸。” 然后庄遥生看见了一幅画,画中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副本黑镇中那片带着诡异低压的墓地。与当时所见不同的是,画中的墓地上人影幢幢,试图留下每一个路过的活物。 “我收到了一件礼物,它既非生,也非死。” “我杀死了它,我们杀死了它。” 庄遥生觉得难以呼吸。如果说越过界碑是一次认知的飞跃,那现在攀爬这座塔就是另一次不可言说的破壳。 接下来又是一幅画。第一句文字所描绘的景象似乎变成了现实,活人、死人,五官清晰的人、模糊不清的人,所有肉眼可见的人形都在疯狂地靠近,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拼命地逃窜,没有什么是不危险的。” 一连串的挂画,展示着庄遥生在黑镇的黑塔中误入的每一个地点。其中的一个被未知的涂料涂抹成了黑色。 庄遥生眼角抽动。那面图画展示的正是夜曼曼遭遇致命伤害的位置。如果这个画面在过去的黑镇副本没有禁忌,而在如今的白塔梦境出现了变化,是不是意味着夜曼曼本身跨过了界碑,已经成为让其他界碑生物忌惮的存在? 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庄遥生一时难以定夺,只能强忍着把这个消息告知魏清的冲动继续往塔顶走去。 “最后一扇门的后面,是如同太阳般闪耀的透明温室。” “我切断了栈桥,看着身后的黑影们纷纷坠入谷底。” 庄遥生抬头,看到温室里的画面,明媚的阳光下,画布上的每一幅画都温暖而美好,没有一个黑影。这一瞬间,他所感受到的压力和阴霾也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楼梯的终点挂着的是最后一幅字。 庄遥生走上前,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 “和我预想的时间一样,先吃点刚切好的水果?” 这句话的字体和先前所有的文字都不一样,非常潦草随意。等到庄遥生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一个温馨的客厅里。二楼下来的人手里捧着一碟果盘,略带敌意地注视着来客。 “我很清楚这句温柔的话语不是对你这个泥巴人说的。”那人十分警惕,但未有动作。 “这里是与你有关的梦境。”庄遥生看了看自己漆黑的液态身体,更难过了。 “但是普通的梦境不会调用原主的一部分意识。”他似乎很快理清了思路,将果盘递给庄遥生,“左手边往下走是浴池,右手边是厨房,这里没有多余的客房,你可以在沙发上睡一会儿。” 安顿好庄遥生后,住处的主人依旧在自言自语:“不会吧?自从上次记忆体被损坏后她就把调用的对象用暗示转移到了我身上?这么残忍?不担心我被突如其来的恶徒惨无人道地谋杀掉吗?七百年之痒就没有爱了吗?” 等到庄遥生吃饱洗漱睡足完毕后,他和黑鸦肩并肩坐在沙发上。 “所以你是说,这里是魔女W的一个更深层次的梦。经历了上次在黑镇发生的惨案后,她替换了塔顶的最后一句话,把梦境调用的记忆体换成了你的?” 这次轮到黑鸦难过地点了点头。“正常来说是没有人可以登上白塔的,就和没有人可以走出黑镇一样。一旦做到了,就会脱离‘人’的范畴。” 现在庄遥生算是知道唐瑜为什么会半死不活了。连系统都只能复现出不完全的黑镇,一个人类之躯又怎么能承受得住魔女W的精神白塔呢? 在询问了双胞胎和卵中婴(详见第101章)的事,确认并无大碍后,庄遥生向黑鸦形容了两个人。 “一个是自称为林的突然跑出来干涉系统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自称为艾泽西的神明。” 黑鸦听到这两个描述后似乎就确定了二者的身份,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要知道吗?” “他们或许会成为我的敌人。”庄遥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晚在叫我,我先走一步。”黑鸦意识到会被牵扯进麻烦的局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如果你走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魔女,你一直在梦境里重温她的记忆。” 黑鸦停下了逃离的动作:“……” “你是怎么发现的?” 第124章 失落箱庭(六) “魔女W可是直到记忆体死亡都没有认出你,可是我进门后的对话过一次你就认出我了,甚至还告诉了我最近的事。你的本体当时就在离这里不远的记忆里吧?”庄遥生一边从厨房里抱出成堆的食物,洋葱、土豆、蔬菜秸秆、生肉……琳琅满目地堆了一桌。他现在已经不在乎食物的味道,却仍坚持用刀叉把未经烹饪的食物切块吞吃下肚。 黑鸦扭过头,试图狡辩:“我那是在调查记忆的流向。” 庄遥生咽下一颗小番茄,舔了舔嘴唇:“这么说你早就发现白塔的记忆体被替换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黑鸦将林和艾泽西二人的来历倾泻而出。 林的故事很长,就算是能够窥探世界真实的魔女W也只能阅览他人生阅历的一角。 不过据与之相处过的人的描述,林是一个极为亲和的使者,一旦产生对立的矛盾就会毫不犹豫地下死手,生还者好评率百分百。 “在世界树被烧毁之时,完整的箱庭开启,被有目的地用于困住能对局势做出决定性影响的人。在变故尘埃落定后,离开箱庭的人数比进入箱庭的还要多。不过这个时间段林被其他不可窥探的事件所困,或许他对箱庭的存在实际上一无所知。而那位自称为‘艾泽西’的神明,则是烧毁世界树的帮凶之一,他有必须从毁灭中才能夺取的东西。”黑鸦的神色一沉,似乎在为已经成为过去的悲剧哀悼,“值得庆幸的是,即使概念陨落,他的目的也没能够达成。” “所以我推测,林会进入箱庭纯属是意外,他应该是把目光聚焦在了其他地方而忽略了箱庭的陷阱。艾泽西则是为了利用箱庭拖延时间,一旦跨过界碑,任何人都可以过来掺上一腿,那局势可就不止现在这么简单了。” 庄遥生问道:“你能看到他究竟是哪位神明吗?” 似乎是庄遥生提出的问题过于犀利,黑鸦陷入了沉默。 许久过后,他开口的内容避开了正面回答:“我为忽略你在界碑知识上还是个孩子的问题感到抱歉。庄遥生,你觉得什么是神明?” 庄遥生给出了他的回答:“一个种族的代称?” 黑鸦摇了摇头,纠正道:“所谓神明,是来自我们所有人的精神概念体。只要活在世上,脑子尚且活络,就会知道尚有力所不能及之事。而在我们不能触及到的地方,就是神明二字的由来。他们或大、或小,都是与三大概念齐肩的存在。只是我们是否能看见他们,取决于神明是否会注视我们。” “所以你想要知道艾泽西的故事,就只能从他注视过的人身上才能得到。” 既然没法彻底探清那二人的身份,庄遥生只好换一个话题。 箱庭并不是一个平面空间,所有的房间和中央的圆桌大厅都是通过“门”这一个具体的形象链接在一起。 “除了通过‘门’之外,还有别的方法穿越空间与空间、梦境与梦境吗?” 在《黑镇》中,魔女W留下了通过不同的“出口”的概念,将黑塔的不同位置通过门和窗链接,从而躲避追杀她的黑塔学者。庄遥生隐约觉得,或许有能直接找到失踪者们的方法。 黑鸦面露难色:“错位门两端的空间取决于将原有的坐标替换成新的坐标,以及更重要的——与空间相关的权能。正因为白塔由可塑空间组成,才容易被同样对空间具有干扰性的家伙窃走万千中的一角。你现在所在的位置,甚至只是冗余材料里的复制品。我无法想象直接穿过梦境会造成什么后果。” 尽管如此,他并没有否认其中的可能性。 “你应该听过镶嵌副本,也就是梦境嵌套着另一个梦境。”庄遥生总感觉自己离需要的正确答案仍缺少最关键的一部分,“我见过两次嵌套副本,一次是因为梦境中存在与之关联的独立意识,另一次则是由一位优秀的驱魔师亲手创造出来,只是为了在无光的寒夜里坐下喝杯热茶。” “创造并且留存一个类似于梦境的空间,就不得不为这个空间留下钥匙,就像背包的外侧总有一个可操作的拉链一样,我说的对么?” 这个时候的庄遥生还没有预想到,仅仅因为这个被他实现过一次的猜想,就引起了诸多的麻烦,甚至让无数人为了追寻它付出生命。 这一次,黑鸦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庄遥生的思路是正确的。很快他就会彻底发现,现实就像是梦境所处之处的干扰介质,只要梦境与梦境的连接处不存在现实,钥匙也好,强行打破壁垒也好,都可以成为穿梭于梦境之间的方式。 庄遥生是一个人,他虽然会为他人而停下脚步,却只会为自己而出发。可要是换一个人呢?换一个会为了他的民族,他的同胞,去破坏、毁灭,去掠夺一切的人。 黑鸦不敢往下想。 看向那双如同黑河水一般阴暗深邃的眼睛,庄遥生纵有七窍玲珑心也暂时无法探查出那沉默的黑暗意味着什么。 在白塔内漫长的时光对许诺来说只是短暂的一瞬。所以他看到就是庄遥生消失在了唐瑜的梦里,然后又突然出现了。 “失败了?” 庄遥生摇了摇头,看向被不明生物盘踞的天花板。“我被赶出来了,”转而他又看了看许诺,“但是我好像知道要怎么去到这个不存在的终点了。” 就在三人被诺兰一言不发地拖进一个全新的副本时,艾泽西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你认识我?”他看向林,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林从未受过这个世界的神明的注视,不过同样的,受到世界之外的神明庇护的他,也不会因为旧世界树的死去而被剥离与“艾泽西”这个姓氏有关的记忆。林没有职责去开口解释,相反的,他张了张嘴,只是报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消失在了对方的视野里。 进入这里前,庄遥生本以为会是一个和《白塔》一样借用了界碑上的名人的记忆,利用对界碑了解的局限性阻碍他们的进度。但是转念一想,不论背后操纵者的目的是让他们所有人留在这里还是拿到数据盘,都必须对林和“艾泽西”出手,这样一来不管是哪份边角料梦境都不足以让他们头疼。 所以这个陌生又熟悉宛如副本的场地,是由幕后黑手亲自塑造的坟墓。总有一方会在此终结被埋葬。 第125章 失落【湖中囚笼】箱庭(七) “神啊,如果涟漪来带了时间,雨露带来了进食与代谢,血液带来了年轮,那么我们就是水滴的孩子,是日与夜的眷属,是年幼的老者;” “神啊,如果土地带来了同伴,风带来了敌人,我们便会与土地作伴,与狂风厮杀;” “神啊,请聆听我们的祈祷,审视我们的生命,然后赐予我们智慧;” “我们所敬爱的神明,愿您在永日里常驻,愿您在永夜里长眠。” 稚嫩的女孩松开了合上的手掌,结束了今日的沐浴,从半人高的浴缸里爬出来,穿上日复一日的长袍。 记忆里的她从未离开过这里,昏暗而漫长的走廊、泄入一缕阳光的栅栏窗、还有与她和妈妈住在一层的珊珊母女。不过那只是记忆所记录的内容,女孩用自己的双眼所看见的、用自己的双手所触摸的、以及用自己双腿所丈量的,仅仅从今天早上开始。 也就是说,她在做梦。 每当她想要爬上窗户看向窗外时,妈妈都会把她抱下来,斥责她不顾危险的鲁莽行为。每当她想要去到走廊尽头前往楼上或楼下时,妈妈也会斥责着将她抱走,远离黑漆漆的楼梯。 这样只是被囚禁在这里而已。女孩愤愤地想到,躺在松软的小床上,望着虚掩的房门,迟迟未能入睡。 还好妈妈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沐浴的房间和她自己的卧室都是独处的空间,不然真想不到日夜面对着那双空洞的眼睛,自己会失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噗通——!!! 她听到重物落水的声音。 这是来到这里一天一夜里她唯一听到的来自建筑外面的声音! 不过欣喜和好奇并没有吞噬她的理智。小小的她踮起脚,在门外妈妈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把房门反锁。果然,只要不在夜里踏出房门,妈妈是不会责备她的。 林张了张嘴,只是报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消失在了对方的视野里。 噗通——!!! 艾泽西还沉浸在思绪中,就被林借力蹬了一脚,顺势将娜忒甩出去的同时下脚的人也稳稳地落在了岸边不远处,涉水几步就来到了陆地上。唯有艾泽西狠狠地摔入水中。 阵阵涟漪激起,短暂的沉没后,艾泽西无声地浮了上来,困惑地望着没有颜色的天空。 看起来他还是没能从漫长的记忆里想起这么个人。 他当然不可能想起来。只有被神注视的人才能看见神明,相对的,神明也只会记住自己注视过的人。哪怕他曾经无数次和林擦肩而过,也不会回想起那张未曾瞥视过的脸。 林站在岸边,伸手想擦掉鞋上的污泥,却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 威廉不再回应他的呼唤。依附在躯壳上的权能也消失了。如今他的眼睛只是普通的眼睛,他的手指也只是普通的手指。而刚刚给神明大人踹的那一脚,也是和平常无异的结结实实的一脚。 而娜忒滴水未沾,她身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难道是那个无人之境……林示意娜忒留在原地。没有丝毫犹豫,他再一次踏入水中,越走越深,直到刚才进入副本的位置,把漂浮着水面上的艾泽西拽离湖心带上地面。 “我以为你至少会保留自己的实力。”艾泽西的声音变得平静而舒缓,不知道被湖水吞吃掉了多少魔力。 在湖水中浸泡的时间过长,林的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同样以魔力作为血液驱动全身的他几乎要因为贫血晕厥过去。要是他们三人中有一个人类就好了。 “自作自受这个结局确实适合你……”林半跪在地上,费力地调整着呼吸节奏。他仰头直视神明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着,“但不适合我们。吞吃掉神明的死湖大概会变成比源远流长的黑河更可怖的奇观,我可没有自信能够像庄遥生那样以身入局,成为新概念的代理人。” 神明回望向那充满勇气与理智而熠熠生辉的双眼,竟生出了一丝怜悯。在他的眼里,人一生所能及之事比神明的呼吸都要简单得多。 “那就让我们在离开这里之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平等地合作吧。”艾泽西不顾林的挣扎,搀扶起那具几近羸弱的躯壳,踏入湖中央楼房的大门。 “……神明啊,愿您在永日里常驻,愿您在永夜里长眠。” 第2248个日夜,少女结束今日的祷告,迎来了家中的第一位客人。 “我要借用一楼的一个房间。等到第二批客人来的时候,拜托你向他们保密,也拜托你向第三批客人保密。”来客折断了头上的鹿角,送给少女。 “保密什么?”少女问道。 来客露出很温柔的笑容,如同造物主注视着自己创造的一切:“请不要告诉后来的客人前几批人的存在,也请不要向他们介绍任何事项。这样,很快所有人都可以出去。” 少女欣喜地眨了眨眼:“真的吗,我可以出去吗?” 来客慈爱地点了点头:“是的,不管是这栋楼的外面,还是湖的外面,我们将在神明安眠的夜晚获得永恒的自由。” 第2263个日夜,少女所在的建筑迎来了第四批客人。和结伴的第二批、雨后春笋般的第三批不同,敲响大门的只有一个人。 咚咚咚。 许久的沉寂后,少女在最后一缕晚霞消失殆尽前打开大门迎进了这位最后的客人。他有着银灰色的短发与将一切收入眼底的蓝绿色眼睛,像极了冬去春来时冰川消融而万物复苏的湖面。 “天快要黑了,请问您要住哪个房间呢?”她问道。 “请带我去神明所在的房间。”庄遥生冷冷地看着她。 少女摇了摇头,拒绝了庄遥生的要求:“神明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颂歌里,存在于每一次的昼夜变换中,这里没有神明大人的房间。” “夜将吞噬白昼,吞噬房间之外的一切,直到黎明重新来临。您需要一个房间来保障自己的安全,客人。愿明天能够再见。” 少女的眼神中飘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幸灾乐祸,随即关上了房门。 第126章 湖中囚笼(八)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意味着极度的危险。这是大部分梦境的生存法则,也是人类数万年内根植在潜意识中的生存法则。 就如同纲目将生物分门别类一般,协会也有甄别并分类副本源核的学识。庄遥生原本并不需要掌握这门学识,他要做的只是作为协会的利剑,斩断一个又一个被标好价格和难度的梦。但偶然间在魏清的书架上看到了不少相关资料,让他做出了改变。 黑河的代理人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剑,庄遥生必须学会界碑的法则,继而创造以自身为度量的新法则。 他要掌握不仅不能被任何人杀死,还有干涉任何人的梦境的能力。 这样包容了黑河的新概念世界才会陷入长久的平衡。 一楼的房间都住满了人,庄遥生来到二楼,察看了屋内屋外都没有异样后转身反锁上了门。 危险的夜晚属于人类法则,那么会衍生出以下三种可能: 一,梦境主体是人类; 二,梦境主体对人类文化有充分的理解; 三,梦境主体有部分是人类。 已知艾泽西和林都与神明的联系密不可分。少女歌颂神明,却能具象化“神明大人”以及神明的房间。根据以上两点可以推断的可能性有: 一,梦境主体对□□明种族一无所知; 二,梦境主体否认□□明种族,与其构成对立立场; 三,少女所说的是事实,艾泽西和林不在任何一个房间里; 四,少女所说的是谎言,她与庄遥生构成对立立场; 五,庄遥生第一次穿越梦境失败,进入了毫不相关的副本。 要是许诺在就好了,交易官在学术方面的造诣比庄遥生要好太多。不过为了唐瑜的安危,还是将他留在圆桌大厅更为稳妥。 就在庄遥生苦恼之时,门缝里有不少夹杂着泥沙的水渗了进来。 水越渗越多,几乎要把林所在的房间淹没。尽管他尽可能地用布料和家具堵住了门缝,减缓了空气逸出的速度,剩下的魔力还是没能将他的意志带到下一个黎明。 等到太阳从湖面边缘升起,第一缕光照进窗户时,湖水也消失在了馆内。 艾泽西撞开没有回应的房门,得到的只是一具湿漉漉的尸体。 “已经没有呼吸了。”娜忒遗憾地阖上林的双眼。 神明看着发白的面庞,似乎下定了决心。 还没来得及阻止,艾泽西便将林的脸捧起,俯身将两人的唇齿相贴。 他的核心在哪里?他的心脏在哪里?他的肠胃是否能够吸收魔力?艾泽西对这些一概不知。那一刻他想的是,如果埋藏在世界树地底的人偶仓库也被烧成了灰烬,那他就再也见不到那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神了。 哪怕是千万种可能性之一……艾泽西将两手交叠,垂直向下用力按压,持续30秒后继续输送魔力。 奇迹并没有发生。艾泽西怀里的只是一具没有温度的躯体。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一直以来“艾泽西”所注视到的无一不是长寿且理智的强者。即使作为神明的他死亡、堙灭、重新凝聚、重拾记忆与权能,他认知中的一切依旧原封不动地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存在着。时光荏苒,对神明来说只是不变的一瞬。 而现在,似乎有什么跟着时间一起消失在了滚滚浪潮的尽头。 “运气好好哦,第一晚就没有被吞噬者选中。” 庄遥生回头,看见自己的影子里有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可惜他并没有被吓一跳,因为眼睛的主人就是消失在圆桌大厅的三人之一。 “林先生,你怎么变成一滩了。” “那当然是因为我已经死啦!”眼睛在影子里游来游去,最后停在了庄遥生眼睛的位置。“湖水,尤其是这些泥沙,是界碑这边魔力最贫瘠的物质。只要接触到它们,你的魔力就会像果冻一样被咻地吸光。” 庄遥生笑了:“那我的魔力听起来还挺美味的。” “不过林先生,你是怎么做到失去魔力的情况下还保留了意识的?” 林眨了眨眼。当然,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眨眼了。“那当然是和我那虚假的、狡猾的、自私的、可悲的主做了新的交易。用我的部分人性换取了灵魂刻印。我会出现在这里纯粹是因为你的这个梦中唯一和黑河链接的转接口,等到你通关梦境,我就会被唰地排进黑河里,然后在被消化前先被接头的捞起来。” 失去了人性的林看起来轻松活泼了一些,让独处的庄遥生不那么孤单了。 “林先生,你看到的这个梦的构成是不是和肉眼看到的不一样?”庄遥生对女孩和林的措辞有些在意。难道林在第一晚就遭遇了不幸? “这么说来确实有点奇怪。”黑眼睛看了一圈房间的内饰。“你现在所在的房间就是我死掉的房间诶。你看,你左手边的那堆衣服,我记得明明被我生前扯成了布条塞在门缝里了。” 庄遥生拿起衣服,一件件地给林仔细展示了一遍。 “没错,就是一模一样的衣服。在黑夜来临前,我和艾泽西娜忒明明检查过每一个房间的,每一个房间内放的东西都不一样。偏偏你这个房间和我的房间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庄遥生想了想,补充道:“这是二楼上楼左手边第三个房间。” “我就是在这个房间过的夜。”林的黑眼睛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就算庄遥生进入馆的时间比他们要晚,也不至于房间的内饰都恢复了被湖水浸泡前的原样。 就在一人一魂试图检查房间内其他地方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等到他们的注意力回到周围时,房间内又俨然一副遭遇了水淹的模样,就连门边的布条都和林所述的分文不差。 天亮了。 艾泽西来到馆外的空地上,挖出了一个能容纳一人的土坑。他将林脖子上的黑色项链收好,然后将尸体埋进土里压实。 “请节哀。”娜忒说不出任何宽慰眼前人的话。毕竟谁也知道下一个躺在旁边坑里的是谁。 与此同时,艾泽西的内心与娜忒所揣测的悲伤截然不同。 【淹没林的液体和湖水的味道完全不同,湖水的本质来源于一个尚未成型的概念,而林身上的气息来源于……黑河?】 【不对,是和黑河很像的味道。就像是流淌在其中的死去的生命的灵魂一般,要把攀附到的所有活物一起带入死者的世界。】 【难道是那个新上任的黑河代理人?】 艾泽西反复摩挲着林的黑色项链。这可不是什么遗物,这是一把钥匙。不论它是与林私宅的门禁密码还是连通某个隐秘人物的秘钥,都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如果是林,他会怀疑到黑河代理人头上吗?】 他的指尖因徒手挖掘而开裂,鲜红的血渗入相对松软的泥土中。这些伤口被保留了下来。疼痛让他更为清醒,修复伤口需要驱动魔力,如今魔力应被留到更需要的时候。 【不会。他似乎很信任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如今箱庭内剩下的唯一会对神明、外神眷属和黑河代理人出手的就只有一人。】 【他必须将我们拉进梦境才能有所动作。】 【他只有借用吞噬魔力的烂泥才能和我们抗衡】 【我们在被层层包裹好的梦境里死亡才能成为他的养分。】 艾泽西看向在夕阳下映照出狭长影子的馆,确定了自己的敌人——馆即是箱庭本身。 第127章 湖中囚笼(九) 大家好,我是白桦,是一名少年侦探。 嗯?问我为什么在做自我介绍? 是直觉告诉我这么做的哦。说不定现在就有人正在注视着我,看看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内我能推理到什么程度。 装神弄鬼?这样说话可不好哦。 因为……你看,我随身携带的照明紫外两用迷你小手电居然照不出我的影子,我已经是鬼了哦。 至于外面那个照得出影子的太阳,才是装神弄鬼呢。 诶呀,被你发现了。其实是因为我记得自己死掉时的经历。大部分人都会在自身遇到突发危险时闭上眼睛,可是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凶手回到了抛尸现场,在湍急的上游把我一脚踹了下去。 你问我在水里扑腾的时候是怎么看清的? 哼哼。 虽然我不会游泳,但是我的右眼可是一架功能齐全的生物相机哦。只要我保持右眼睁开的同时闭上左眼三秒,就会有一张成像传输到我的大脑里,让我在短暂的0.01秒用珍贵的右眼看清真相的同时通过蓝牙传输到植入耳后的内存芯片上。 唉,真是可惜啊。这么方便的功能只要连续使用6秒以上就会过热休眠了。 你要不要看看我在生命的最后六秒拍的可爱的小鱼小虾,高清的哦? 你说你看不到? 不会吧,你可是能在一个自己并不存在的世界听到我说话呢。 真的看不到? 那真是太好了。我还在里面偷偷藏了一些需要严格保密的证据呢。 顺便一提,你现在接收到的并不是我说的话哦,这些只是我在自己的脑子里自言自语。 抱歉哦,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昨晚大家刚来到馆内就被一个奇怪的少女告知晚上必须待在房间里。这一晚实在是太无聊了。 啊,外面好像天亮了。 我要出去继续未完的推理了哦,再见。 白桦推开门,来到外面的走廊上。其他客房的人似乎还没醒。 (那真是太好了。) (嗯?我为什么要这样说?) (因为你看——) 白桦蹲下来察看地毯上的纹路,从走廊的一端扭动爬行到另一端。 (我昨晚进房间前偷偷用梳子把地毯的绒毛犁向了同一个方向!) (那么现在,就可以利用被改变过的痕迹,重现出在“不能出门”的警告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 “为什么楼梯口没有,但是房间门口却……”白桦忍不住发出了声,却在抬头时被一张苍白的脸吓得闭上了嘴。 昨天给予了众人警告的少女探出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你好……”白桦瑟缩着后退,试图躲回房间里。 撤退行动还没行进到一半,他就顺着少女的手看向了所指的斜对面的房间。 缓缓打开的门后,是第一个倒在血泊里的不省人事的被害者。 白桦吓得跌坐在地毯上。 他只是一个侦探,一个既不会急救也不会验尸,更不会和嫌犯近身肉搏。 (你说有没有可能……假设,如果,其实我刚好就会遇到一位既可以急救、又能验尸、最后还能擒拿嫌犯的……果然还是不可能吧!!!!!) 如今这位既可以急救、又能验尸、最后还能擒拿嫌犯的庄遥生正和失去了实体的林检查起了馆内的陈设。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地摊上被特意保留下来的痕迹,而是一边留意着类似水渍的变化、一边讨论着这个和林进入的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场所。 馆一共有三层,二、三楼的两侧各有四个客房,每一个房间内的布置除了部分物件的移动外几乎一模一样。一楼则储备了大量的食材,还有柴火和炉灶。 “有点奇怪,馆里明明没有人,为什么梦主要在馆里准备这么多食物?”林在数量夸张的米面酒水的阴影里穿梭,确认其中没有异样。 庄遥生对此并不陌生,为林解释道:“副本为了长时间容纳成群结队的驱魔师以及误入的普通人,都会提供一定的生活保障。比如雪地里一定会有过夜的木屋,海上一定会有收集资源的岛屿,密闭空间内一定会有水和食物。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副本由系统管控。” 林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我们在箱庭内没有再见过诺兰。” “恐怕梦主就是用它来塑造这座馆的。所以我们才有时间在这里对话。不论何种副本,系统都会用规则强行打开一条生路。如果说梦是一个活物,那么系统就是割开缺口并将其扩张的定位器。”庄遥生拿起一个番茄,咬了一口,汁水四溢,口感丰富得和黑鸦记忆里的仿真品完全不一样。“现在我们需要尽快弄清楚的是,梦主不惜借用系统也要屏蔽的权能,究竟被藏在了哪里。” 白桦切开一颗新鲜的番茄,将里里外外看了三遍,终于宣布:“这就是一颗普通的番茄!” 羌医生用刚烧开的热水为番茄蜕皮,顺便将锅洗刷了一遍。就在白桦东看一下西想一下的时候,熟练地用大铁锅做出了三菜一汤。很难想象就是他刚刚站出来协同白桦完成死者的体表检查。 “嗯?你也没有来到这里的记忆吗?你是在哪里入睡的?”南谬把大部分人留在了餐桌前,一边聊天一边收集情报,顺便缓解紧张的情绪。 “看来大家基本上都是在家里睡着,一觉醒来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了。羌医生则是在值班室休息的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也来到了这里。那很明显,我们要搞清楚的有五个W 。” “首先是what,我们遭遇了什么。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答上来。” “其次是why,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为什么会有人死去。” “然后是who,谁策划了这一切,把我们困在这里。” “接着是when,我们真的是在睡着的时候被带到这里的吗?” “最后是where,这里是哪里。” 原本一言不发的少女给出了答案:“这里是馆。” “听说你是第二个醒来的,也是和白桦一起发现的死者。”南缪靠近少女,试图给她施加压力,“可是你还没有做自我介绍。” 少女并没有因为陌生人靠近而变得紧张,她看着圆桌上的食物,眼神依旧如同死灰般沉寂。 “我叫千翼,自2255个日夜前就在这里。我在每一次昼夜交替中都为神明祈祷,为馆的一切带来永恒的幸福。” 第128章 湖中囚笼(十) 少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人一鬼的视线死角。就连林都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只有面积没有体积的阴影边界出现了轻微的虚化抖动。 “你们说的话很奇怪。但是我必须纠正一点,”少女分明还没有庄遥生的肩膀高,眼神中却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 “这里有很多人。馆不再冷清,却也不再吵闹。” 如果是以前,庄遥生可能会顺着少女的思路去了解馆、深不见底的湖水和日夜更替中的规则。但当下最要紧的是破坏箱庭的囚笼。诺兰已经失踪了太久,庄遥生担心一旦错过时机,好不容易拥有独立个体的诺兰会消融在箱庭的陷阱里。 “你的神明是一个胆小鬼。”庄遥生指出了所有的不合理之处:“它既不敢展现自己的能力,也不敢在任何一个外来人的面前显露真身。我们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它东拼西凑的半成品,为的就是借用他人的力量,将最后的晚餐吞吃入腹,为那苟延残喘的漫长生命续上一段烛火。” 少女的眼神略有动摇。她强壮镇定,找补道:“你胡说!神明大人是山之顶 、天之拥的存在!馆内一切都是神明大人亲手雕琢的神迹!” “那你为什么不动用从面前这位取走的权能呢?”林吞没了少女身边的光源,将她困在原地,“总不能是一旦发动,周围虚构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吧?” 少女紧张得无法言语。 庄遥生向前两步,拉进了距离。就算没有权能,他也是一个能从各种险境中全须全尾地生还的驱魔师。就算少女是伪装成人类体型的非人生物,也无法将庄遥生一击毙命。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女抿了抿唇,犹豫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诺兰。” “你不是。”庄遥生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手枪。枪声消寂,少女在不可置信中倒在了不断蔓延的血泊里。 “我认识一个叫千翼的女孩子,她姓路。据说在一场生物法庭的乱动中失踪了。”南缪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要贴到少女脸上。“你要怎么证明你是她?” 自称为千翼的少女连睫毛都未曾颤抖,直视着前方:“你不认识。” “你也不是她。”南缪见威逼并没有进展,后退到原本的社交距离。 只有白桦,眼睛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最后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废话: “你们是驱魔协会的人?!” 南缪本想否定他,结束这个话题。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短暂的沉默已经给白桦留足了发挥的机会。 “天哪!我从协会发布黎明计划就开始关注了。这不是很让人热血沸腾吗,宛如小说故事一样的副本冒险、以团队和组合形式驱逐邪祟的公开队伍。上个季度的支持票我还投给了可爱的人偶小姐,她冷漠的表情已经吸引了不少粉丝……”白桦选择性理解了南缪的话,“对了,生物法庭是什么?是协会内部的执行机制吗?我还听说驱魔师有六位实力强劲的首席,为什么协会要把他们藏在幕后?如今公布的驱魔师们已经激起了不少轰动了……” “你……闭嘴。”南缪无力地用物理方式——捂住了白桦的嘴:“我和驱魔师协会没有半点关系。” 至少这句话是真的。 当然,在场的没有一个人相信这唯一一句真话。 “既然牵扯到了驱魔师协会,说不定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和副本有关。”羌医生分好了八个人的饭菜。 “和副本有关的意思就是,只要我们遵守规则,就能够活下来?第一位受害者的尸体可不是这样说的哦。我可以确认他不是死于某种非自然手段。”白桦睁开单只右眼,作为侦探也作为嫌疑人,将七位同伴尽收眼底。 羌医生镜片后的眼神并不清晰。 比起副本,南缪疑虑的似乎是座位上的其他人。 自称为千翼的少女并不是千翼。 穿着讲究的瘦削男子不愿意参与争执。 满脸皱纹的老人不紧不慢地张嘴、细细咀嚼、咽下热乎的饭菜。 紧张到几乎要昏厥的年轻女子把头埋得更低了些,长长的刘海遮住了面容。 最后就是…… “不好意思,我一直在思考事情,没有来得及介绍自己。”穿着白色长衫的奇怪男人用不知哪里扯来的布条在腰间打了结,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某个管制建筑里出逃的样子。 “我叫魏清,是刚被吊销资格证的前A级驱魔师。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担保,但是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目前的情况可以当做我们被抽取进了一个极为特殊的副本中。” 第129章 湖中囚笼(十一) 夜晚再次来临。而第一晚招待各位入馆的少女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早早地躲进房间,不再露面。 颇有人气的可爱人偶小姐——背叛了所属的执行官的梦境衍生物——系统数据库持有者——娜忒·克莱克正蜷缩在餐厅旁的单人椅上,一筹莫展。 一个人进房间也会死,待在外面也很危险,拿着数据库更是如同会自己发光的靶子。本以为按照艾泽西、林和庄遥生的进度,不到三小时就可以离开箱庭的。到时候只要出口打开的时候用记忆为代价释放一个小小的梦境拖延时间,逃进荒原旁的临时废弃领地完成交易,就可以彻底摆脱作为梦境衍生物的人生。 全部都乱套了!!!! 到底为什么那个圆桌上方是一个隐藏梦境? 为什么唐瑜试图追上我们的时候突然就倒下了? 为什么还有会吸收魔力的湖水? 我是不是被吸干就会消失? 到底为什么林会死? 娜忒抬起头,她想通了。 如果湖水之神是一个和黑河同位阶的存在,那她是不是只要倒戈到湖水阵营就可以活下去了?! “不要妄想投诚可以改变困局。对面可是一个什么都吃来者不拒的家伙。”艾泽西狠狠地敲了一下娜忒的头。或许其他人会被她精致的外表所迷惑,在艾泽西的注视之外,有的只是一个如同萤火般扑闪扑闪的小魔力团。 没有痛觉的手工人偶第一次感觉到了骨骼被撕裂一般的疼痛,抱成一团。 “另外那个家伙没有死,否则我们现在脚下的一切都已经被未知的黑暗吞噬,然后被那家伙的主和湖水碰撞产生的震荡撕裂。” “呜……”娜忒根本说不出话。 “是不是很不讲道理?不管有多么厉害的血脉和权能,都会在概念与概念的争斗中灰飞烟灭,我也不例外。”艾泽西紧盯着黑暗中的东西,默默地将娜忒护至身后。 和猜想的一样,夜晚的湖面并没有涨高,馆内一层安静且干燥。 “看来湖水是凭空出现在房间里的,就像知道他撑不过一晚。”艾泽西紧盯着从二楼缓缓走下的黑衣高个女子。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连呼吸都没有。 一道白色的光芒闪过,宛如黑夜里转瞬即逝的星光。 黑衣女子的头骨碌碌滚到了娜忒的脚边。 神明掌间的剑锋连血渍都没有留下,他垂眸,只是在诉说着:“我试过,一旦到了夜晚,所有的门都无法被打开。所以当我路过那扇门的时候,他就在水里。”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全知,无论遇到何种情况,他总是会板着脸做到最好,就好像世间没有他不能解决的难题。” 第二个出现的黑衣女子从头顶到脚底,裂成了两半。 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躯壳堆在地面上,直到寸步难行。 他的剑中所透出的悲伤并不来源于现在。不论是千万年前的陨落还是从指尖流逝的生命,都在神明的心中留下了对世间万物重新思考的种子。 无主的剑无法祭拜自己的神明。 “幸好……” 娜忒听见癫狂的神明在喃喃低语。界碑之上似乎有一个模糊到无法分辨的名字重新点亮了光芒。 “幸好祂没有在这里。”重获界碑承认的神明舒展开弓着的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否则他大概会成为第一个对混血种宣誓效忠的笑话。 短暂的休憩后,艾泽西一脚踢开了少女所在的房门。整个馆内除了他们三个再无活物。 艾泽西将剑锋抵在少女的脖颈上:“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魔力,黑河代理人似乎也在这里。” 少女并不畏惧死亡。她曾体会过比死亡痛苦过数倍的腐蚀。那短短一瞬的折磨不可以疼痛程度所度量。为此,即使身负千刀万剐,她也要把这份苦痛奉还。 “我以为你会发现得更早一些。毕竟你和黑河的缘分可不浅。”少女嗤笑道,毫不在意脖子上的豁口又深了一分。“身处湖中之馆的伪神啊,你又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 唯一的引导NPC被庄遥生一枪崩了。林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就像他已经遇到过很多次类似的情况。不,更准确地说,在还未被界碑注意到前,他干涉的梦境只是一个个除了恶意空无一物的梦泡。 由此可见系统的应用在界碑两侧掀起了多大的反响。 就如同骨刀必须被回收一样,林必须确保系统本身和其试运行期间储存的数据落入合适的人手里。 “你是如何确信她不是诺兰的?就算是你的眷属,也还没有熟悉到几句话就能摸清底细的程度吧?”黑色小团子在庄遥生目光所及之处四处晃悠,比具有人形的时候活泼太多。或许这也是抵押人性的后遗症? “虚拟的字节渴望着真实的躯体。”庄遥生俯身阖上了少女惊诧的双眼,“就算抹去了一切过往日志,它也会选取一个真实存在的面容,而不是一张假面。” “看样子她似乎和我有些过节。看来箱庭在黑河之位虚待的时候从里面捞了不少备用的棋子。” 庄遥生走进少女的房间,关上房门,等待数分钟后再打开。一个全新的馆出现在了一人一团面前。厨房里的食物没有缺少,少女的尸体和血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哇哦,这是黑塔的技术,不过会使用的人也屈指可数。”林钻进地毯下面检查了一番,依旧什么痕迹都没有。“箱庭出息了啊,连黑塔的人都吃过。” “或许只是窃取了过路人的梦境。毕竟湖中之泥也还好端端地留在黑河发源地。”庄遥生又重复了数次,所到之处都是空无一人。 如同被囚禁在无人之境。 庄遥生的心里莫名升腾起不安的情绪。与跨越界碑前的迷茫不同,这次的失落只与一人有关。 那一晚,魏清曾垂眸,仿佛端详着两颗截然不同的心脏,思索着遥不可及的事。贫瘠沉默的心脏与庄遥生相伴了二十余年,仅在他生命垂危时会剧烈地跳动,就像在为他燃烧的生命呐喊倒计时;平稳鼓动的心脏上保留着完整的术式痕迹,它曾召来一众荒原的游荡者,为这个枯竭的生命诅咒、祝福、带来命运的分支。 温暖的舌尖感受着两颗心脏截然不同的温度。魏清抬头,眼中似乎坚信着什么,向与之命运缠绕的他诉说: “它为你改变了既定的命运,而我会为你编织全新的未来。” 面对着自称为驱魔师的人,南缪首先提出了大家的疑虑:“你看起来和大众印象中的驱魔师不太一样。在相信你的说辞前,我有两个疑问。” “首先,你说你被吊销了资格,并没有说明背后的原因。” “其次,比起正常人,你看起来更像是受到管制的危险人物。” “请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对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毫不意外。” 魏清并不打算解释不相关的问题,也不会去自证自己的正确与否。当他的每一次行动都与历史走向息息相关时,黑色白色都混为了一体,变成了唯一的灰色。 他看向了神色各异的人们,清了清嗓子:“虽然大家对我在这里的原因充满怀疑,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在场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对自己会在这里的原因有头绪,我说的对吧?” 南缪陷入了沉默。无疑于证明了魏清的话。 白桦饶有兴致地闭上了左眼。 羌医生目不转睛地盯着麻烦的男人。 千翼试图想起什么,却再次以失败告终。 瘦削男子面不改色地抚摸着拇指上的扳指。 老人停下了咀嚼,终于抬头看了一圈,没有犹豫地选择了继续干饭。 紧张的女子彻底昏了过去,但是因为她的刘海太长,以至于谁都没有发现。 “我们都没有理由杀死对方。但是箱庭会给我们理由,它曾被开启过千百次,仅有一次失败。”比起诉说自己的秘密,魏清选择了先解决当下所有人共同面对的难题,“然而就在昨晚,被邀请到这里的其中一位客人遭遇了毒手。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追根究底,而是找出凶手后找到从这里出去的路。” (聪明人,我投他一票!) 听到“凶手”二字,白桦的眼里闪着诡异的光。毕竟他可是个为了真相连性命都弃之不顾的家伙。 (嗯?你不会觉得我求生指数很低吧?怎么会,被推下湍急的河流是个意外。如果遇到持刀歹徒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边回头拍照边逃跑的。) (逃跑还回头?我可是侦探啊,没有留下照片作为证据怎么行!) “暂且相信你,毕竟我也想从这个鬼地方活着出去。”南缪居然是唯一一个公开站出来支持魏清的人。“在我们分别行动前,希望我们的前驱魔师为底细不明的各位介绍一下副本和副本的基本规则吧,至少可以避免死得不明不白。” 魏清歪过头,想起了自己入门的那段时光。 带着眼镜的庄遥生看着魏清的学辅指读棒在驱魔师初级教材上戳戳戳戳戳。“天黑不出门,雨雪不落单。这些生存法则我怎么从来没见你遵守过。”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庄遥生合上课本,用一份堪称教材的可公开副本记录取而代之。最近能清晰看到的视野越来越远,相对的,近处的东西反而看不清了。“这是我的老师爱德华的记录,他很擅长在副本内处理受伤情况,年轻活跃时一度提高了驱魔师的存活率。在协会引入系统后,这部分内容就从实践课中慢慢删减了。” 魏清看着玻璃片后失去了光泽的双眼,若有所思。 “如果没有办法在副本中活下去,自然也没有办法将核心抹杀。天黑、雨雪都是对无法与之对抗的人的警告。人是踽踽独行的婴儿,需要先学会爬行,才能够奔跑。而对你来说,警告像是束缚了手脚的锁链,无畏像是葬送性命的毒药。其中的分寸,只有最真实的体验才能描绘出轮廓。” 魏清打断了庄老师的教学:“等一等,庄遥生,我需要一场快速问答。” 庄遥生:“什么?” “你最近睡觉了吗?” “睡了。” “吃饭了吗?” “吃了。” “喝水了吗?” “早上喝过了。” “有按时上厕所吗?” “……没有。” “我们现在在哪里?” “家里?不对……”庄遥生捂住了头,老花镜前的事物变得模糊。 原来如此。魏清丢出指读棒,戳碎了墙上一面滴答作响的钟表。没想到它渗透进了庄遥生的【幻想症】中,慢慢包裹住了他周围的现实。 “现在没事了,我们是在家里。”魏清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庄遥生。刚才的睡过、吃过、喝过都是幻想的一部分,就像一个短暂的晨梦。“不过你现在该去休息了。” 事后庄遥生确实把这一切都当成了昨晚的梦,继续按部就班地开展魏清的浓缩补习课程。 魏清的思绪回到现在。他告诉众人,天黑不出门,雨雪不落单,都是副本对人的警告,做到这些仅仅能保证暂时不会触发死亡条件,但若是要终结这一切,就必须深入副本核心,摧毁最关键的部分。 艾泽西收起刀。少女说的没错,他又有什么可以从她身上获得的呢?就算她沾染了箱庭的记忆,篡夺了权能,界碑也无动于衷。 她依旧是受界碑保护的人类。 没错,在不同的人眼里,界碑的身份和作用截然不同。对娜忒来说,界碑的认可是一份证明,是她脱离人类世界进入界碑另一侧的身份象征。对庄遥生来说,界碑的认可是与其同高的责任,上面的名字意味着他一辈子被界碑束缚,分隔两个世界的界限。 对神明艾泽西来说,界碑是一份专属于人类的襁褓。正因有界碑的存在,才会有那么多身处世界话语权中心的人愿意维持安稳的现状,以至于两界之间从未发生过大规模争执。 被界碑选中的人只需要迈出小小的一步,就会脱离其羽翼。而经不起摧残的普通人不论多少次试探其底线,都只会发现仍在原地打转。 那继续牵扯其中对她来说只是折磨。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从你这里获得答案。”艾泽西摸了摸她的头,巨大的刀刃将空间连同少女撕裂成两半,“我将用自己的剑斩断那孕育千万年仍未成型的概念。” 第130章 湖中囚笼(十二) 魏清饿得要命。除了肾上腺激素外,还有什么在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身体,导致他感受到无与伦比的饥饿的同时头脑和四肢不会罢工。我知道你迫切地想让我们成为你们的一员。但是很可惜,我不打算跨过界碑。魏清努力回想起那对沉着的青色双眼,在厚重到难以呼吸的魔力中找回了理智。 “你或许应该先吃点东西?”白桦注意到了魏清的状态,误以为他陷入了低血糖的症状。 魏清摇了摇头,拒绝了白桦的好心。以人类的躯体来到黑河边就已经是勉强了,如果他现在进食,一定会马上昏睡过去,任由界碑摆布。 “来到馆以后,我们唯一收到的规则是【天黑以后独自待在房间里】。我们昨晚有人破坏这条规则吗?”魏清见大家保持沉默,率先将恐惧凿出一条裂纹:“我昨晚离开过房间,这里的夜晚和正常的旅馆没什么不同,隔音很好,但是我没有去过二楼。你们有人知道昨晚二楼发生了什么吗?” 南缪微微摇头:“一到晚上,所有的门就锁死了,直到清晨才自动解开。我没能在夜晚走出房门。” “真是奇怪,”白桦眨巴眨巴眼睛,“房间的门根本没法上锁,门一推就开了。正是因为这样,我昨晚担惊受怕得一晚没睡呢。” 剩下的人中,羌医生和老人都表示房门没有上锁。与之相反,千翼和瘦削的男子都表示门锁得死死的,一点也推不开。 紧张过头的女子仍在刘海下昏迷…… (哇~出现明显的矛盾了。有一半的人可以打开房门,而另外的一半却无法打开。)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怎么可能有三个人同时撒谎?) “我们之中有人撒了一个蹩脚的谎言。”魏清一针见血地指出矛盾之处。 (???) (等、等一下,我才是侦探哦?我的旁白都还没分析完……) “南缪,你说的话前后矛盾。你说你并没有在夜晚走出过房门,却知道所有的门都无法打开,而不是部分,并且在清晨全部解锁。但是如果和你所说的相反,” (等一等——) 魏清毫不留情地说出了唯一的可能性:“你入夜后没有进入房间。等到发现了什么不得不进入房间躲避的时候,才发现每一个房间都打不开。这样你的叙述就合理了。” (不!!!!)白桦内心流泪捶桌。 在一条没有边际的墨黑色的平静的河边,有一个身影在朝着下游缓慢移动。 “我会将你带到一条河边。无论河的对面出现什么,都不要下水。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很漫长,直到你看到水下悬浮着一座如同蜂巢般的高塔,压上你的全部去搏得一个承诺。你的时间很充裕,但是成功后需要让我知道。” “我想想,如果看到一个体型偏瘦的碎发男子,他大概身高一米七,有时候戴圆框眼镜有时候不戴。我知道这样的描述很模糊,但是你看到他就知道了,他是蜂巢的实际主宰,你成功后一定会和他打照面。拼尽你的全力杀了他。” “当然,当然,你杀不了他。但是会有一个黑衣男子因为你的刺杀而出现,在你被他杀死前,告诉他,被时钟吞噬的人需要一个弹窗,什么内容都行,只要能在蜂巢之外穿过箱庭的躯壳。” “之后你需要滞留在高塔里,时间不会太久,和你在河岸上漫步的时间比起来不值一提。顺利的话,你会在塔里见到她。不过如果你死了,一切都免谈。我会拖延时间直到有你的消息。” 宋雨辰反复叨念着魏清对她说的话。明明她死记硬背的本领并不好,这几句话却像言灵般一字不差地刻在了她的脑子里。从生物法庭出来后,路千翼的失踪一直让她非常不安,好像再慢一点就会永远失去什么。 于是宋雨辰在乱成一锅粥的法庭外拨通了李舜的电话。身为队长的职责,她一直有妥善保管各个领队及家族话事人的名片,幸好混乱中没有弄丢。 然而李舜听完她的诉求后,只是淡淡地问了一个问题: “你真的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回她吗?” “嗯。”宋雨辰的回答简洁而明了,没有一丝犹豫。 “魏清可能有办法,毕竟是下一任首席顾问。”李舜那边声音嘈杂,频频传来刺耳的爆破音,“抱歉,信号屏蔽器马上要启动了。魏清现在就在法庭附近,但恐怕无法接听电话,你得亲自去找到他,不论他提出的方式多么费解,都请相信他。” “谢谢你。”宋雨辰说出口的时候,手机的另一端已经传来通话结束的提示音。 等到找到魏清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上绑满束缚带的白色粽子。 “真搞不懂协会这群人,对我这么防备,却能让庄遥生站着走进法庭。他们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什么是界碑啊?”魏清伸出手,方便宋雨辰为他剪开束缚带。“还好你来了,不然他们打算把我装进液态氩气里冷冻收容来着。” “啊?”宋雨辰剪带子的手慢了一拍,差点扎到自己。 “你找我什么事?路千翼在你面前消失了?”魏清垂眸思考了几秒,随即给出了方案:“刚好我也要去一趟河岸,注意事项我们路上讲,你一定要记清楚……” 宋雨辰实在记不清自己沿着河岸往下游走了多久了。一开始只是几个小时,她停下休息的时候还能估计出时刻,越到后面时间的概念变得越虚无。河岸上的天空没有昼与夜,慢慢地,时间也变得不重要了。 她或许走了几个月、几年、几十年,又或许只是一瞬。在旅途期间,河对面出现过很多灰蒙蒙的影子,还出现过一座长长的桥,鉴于魏清的嘱咐,宋雨辰没有偏离过河岸一步。 不过反复前进的过程太过枯燥,宋雨辰有好几次忘记自己是在寻找什么。可当她停下时,那股惴惴不安的心悸又追上了她。 “我在找千翼。”孤身一人的她喃喃道。 “谁是千翼?”筋疲力尽的她困惑道。 “想不起来,但是我必须到达一座长得像蜂巢的高塔。”无计可施的她妥协道。 偶尔她会无意识地倒下,过了许久后又悠悠醒来。 这样会迷失方向。她想。随即在左手臂上刻下了水波的图案。血淋淋的左臂提醒着她朝着左边靠河的方向前进。 然后在千万个日夜后,只有一只眼睛的女人拦下了她。 “你在寻找什么?”女人的嗓音中带着些许神性。 “……”宋雨辰张了张嘴,但似乎忘了如何说话。 “原来如此。你要刺杀这里的主人。”女人翻遍了破碎的记忆,误解了她的目的。“这里很大,你要怎么找到他?” “弹窗?原来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女人沉默了许久,说服了自己。 “那么,欢迎回到不归,暗杀者。” 魏清连打了三个喷嚏。让普通人去找到不归正门本来就希望渺茫,更何况箱庭和不归一个地处上游、一个盘踞下游,两者可以说得上是水火不容。 不过他在这条命运的终点看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她抛弃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未来,成了一名真正的守护者。那么,至少为了那个被记录在青铜钟里的终点,他为宋雨辰指明的道路或许值得一试。 可是不论他怎么在脑海里寻觅,都没法缕清面前这几位箱庭选中的客人的一缕命运的气息。通常伴随着这样的人的,是复杂而多变的命运,他们手上每一个未来的分支都如同庄遥生那样对世界的版图举足轻重。 没有王青和金鳞的筹谋,魏清不得不只身面对名为命运洪流的巨兽。 第131章 湖中囚笼(十三) “我想知道,你在夜晚看到了什么,需要用谎言去隐瞒。”魏清决定将其中一位最有可能成为强力盟友的南缪作为突破口。“事关生死,现在已经不是去顾虑立场的时候了。” 见谎言被拆穿,南缪并没有表现得局促,恰恰相反,魏清的态度似乎让她看清了什么。短暂的沉默后,她坦白了部分真实。 “我看到了很多人……很多黑色的人形生物。”南缪回想起昨晚所见,都忍不住打寒颤,“我们大部分人都待在房间里,它们就趴在每一个有人的房间门上,咧着嘴窥伺里面的动静。当然,如果在房间外发出声音,它们会欢欣雀跃地一边朝你奔走而来,一边张开嘴准备进食。如果离开馆,它们也不会追上来,馆外暂时是安全的。” (那就意味着,在夜晚,没有人能靠近被害者的房间。不论是否能够打开门,这都是一场密室杀人案。) “我相信你的话,但是这里还有一处矛盾,”魏清再次将每个人的反应记在心中,“我昨晚并没有看见这些人形生物。或许就像我们的‘手’能否打开同一扇门,我们的‘眼’也会看到不同的夜晚。” (也就是说,如果凶手能够打开门,却看不到危险,那么密室将不复存在!) 白桦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等等……?) “那么,除了‘手’和‘眼’之外,被邀请至副本的我们还有什么共同点与不同点?我想这就是合作离开这里的前置条件。有些人可以触碰馆内的特殊结构,而有些人能够目击到馆的真实,如此一来,就能探及副本的本质。”魏清结束了对所有人的观察。 合作?从昨晚的第一个被害者出现,合作就已经成了高高挂起的奢望。魏清所言破局之法不假,但前提是有人无条件地支持并执行他的想法。 所以提议合作是假,观察每个人的反应,从而逆推出他们的特质是真。 南缪无法打开门,并且能看到真实的夜晚。箱庭的目的是困住有充足魔力的人,因此南缪能够使用魔力,眼睛也有充沛的魔力供其运转。 由此可得,无法在夜间打开房门的千翼和瘦削的男子同样也是魔力使用者,而羌医生和老人暂且算是普通人类。从他们的面部表情来看,羌医生对其中的门道一无所知,而老人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说明魏清的推断没错。 (嫌疑人一下子缩短到了魏清、羌医生和老伯三人,非常经典的三选一环节。) (好激动,魏侦探似乎还没发现自己也在嫌疑人之列。) 那么值得怀疑的人就剩下一个——白桦。 魏清和白桦四目相对,质疑的眼神在一瞬间转变成了认同,几乎是异口同声:“就在昨晚,有两人发现了门和眼的规则,共同完成了这起谋杀。” 新一轮的夜晚到来,庄遥生和林将一个又一个的馆清理干净,抹杀黑色的人形怪物变成了每到一个新馆的例行热身环节。数之不尽的备份梦境就像是箱庭专门为他俩准备的无解之谜。 “林……先生,您是否相信,箱庭对我们的了解程度非同一般,并且做好了十全的准备吞食我们中的每一位。”庄遥生曾亲手永久关闭过不少在协会榜上有名的副本,对于一个活着的准概念级副本生物,他生出了新鲜且极其危险的想法。 林并没有做好与箱庭搏个你死我活的准备,但是他乐于倾听后辈的创新,点头似地上下摇摆了两下。 得到了协同者的肯定后,庄遥生表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猜想:“馆的数量是无限,怪物的数量也是无限。但是你曾从一个固有的馆中死亡,偶然间才来到这里,用界碑之上的知识来描述,要从无限的馆中分辨出你到的第一个馆,需要怎么做?” 林做不到,但是有人可以做到:“魔女W的白塔中运用了大量类似的技术。她将记忆的关键帧插入储存的一个个梦境中,以便定位并且需要时察看。” “原来如此。黑鸦也是基于这种技术在短时间内发现我闯入被复制的部分白塔的。”庄遥生抓住了重点:“所以只要原件中存在关键帧,那么梦境的主人就能妥善管理梦境及其衍生梦境。即使衍生梦境被反复破坏,也不会影响到原件。” “但是,有一个例外。我曾进入过《黑塔》。因此我认为,” “其一,能够被操控的梦境必须和梦境之主息息相关,甚至融入梦境之主的一部分;” “其二,不论是被制造出的主梦境还是衍生梦境,梦境之主的一部分依旧存在于每个梦境中;” “其三,复原程度足够高的衍生梦境,杀死梦境之主的记忆体,能够使本体受到伤害。这也是魔女W尝试管理与自己相关的梦境的原因。” “这样一来,就算没有办法去到所有梦境,我们也能从复制品里找到关于本体的线索,从而定位本体所在的主梦境。”深青色的眼睛因望见了一条具体的路而熠熠生辉。 “作为一名娴熟的梦境终结者,这样的猜想也会在箱庭的计算中。”林应庄遥生的要求,承担起驳斥的角色,“既然它无法控制你进入的下一个梦境,制作多个几乎相同的主梦境即可。需要的材料是不同梦境之主的一段记忆。” “这样的材料可不多。”庄遥生的眼神仿佛野兽抓住了猎物。“要不要打个赌,看看我们进的下一个馆中,负责引导我们的少女NPC是路千翼还是诺兰?” 漆黑的团子看起来有些疲惫,尽管它并没有脸:“希望是你的眷属。我已经看够了那张充满仇视的面庞了。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庄遥生努力回想了一下:“因为好奇心随随便便丢了自己的性命。等到我发现她的死亡,我的心已经无法再为人类的悲剧而感到伤感了。她似乎为我的漠视而生气。” “庄遥生,你为何会继续做驱魔师?”林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因为擅长。”庄遥生的回答不假思索。 “对啊,仅仅是因为擅长。真希望那个叫艾泽西的混蛋能在场听听你说的话。”林想起了让他悲伤的事,连语气都变得低沉了几分。“如果他从未肩负责任,世间一半的悲剧将从未发生。” 就在真相即将浮出水面时,一直静观其变的老人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沉重而决绝,宛如一个不容置喙的决策者:“其实,谁谋杀了谁,没有那么重要。” (哈?他在说什么?!不重要——???) “相信凶手并没有杀死我们所有人的理由。我们的敌人是这个副本,不是吗。我们就当从未见过死者,一起合作离开这里,然后分道扬镳。”紧张的女子不知何时苏醒,她说起话来却不紧不慢,相当有逻辑。 (原来如此,是保守派。虽然但是,我侦探白还有一句话当讲……) “那如果我们中的某个人就是副本的化身呢?又或者,我们的私人关系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魏清停顿了一秒,想到了一种绝无仅有的可能。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箱庭悬挂在黑河之上。 那么在他眼前的这些人,又有多少人是活着的? “又或许,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变得很简单。”魏清眯起眼,笑容中透露出一丝癫狂,“大家都来说一说,我们是怎么死的吧。” 庄遥生:专业的学术推理 魏清:尝试推理被打断,孤注一掷彻底癫狂 艾泽西:提起剑就是干!!!! 林:依旧在偷偷做PLAN B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1章 湖中囚笼(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