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脚石》 第1章 第1章 江城是个魔幻的地方,御灵江穿城而过,是这里的旅游地标。 江畔的白天静谧美好,到了晚上两岸店家开张营业,才展露出江城的另一面。霓虹异彩,喧嚣不断,吸引无数人涌向这里,伴着酒精,流连忘返。 夏夜,江风偶尔给溽热的空气带来一丝清凉,却转瞬即逝。 曾留酒吧的后门就开在江边,老板心思巧,为了方便来“觅食”的人带着猎物投奔,在隔壁也盘下店面开了一间民宿,这样一来,酒吧的客人也更多了。 今晚本该如往常一般平静,路昭从民宿换装出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抬头望着天上繁星点点,听着江上渡轮鸣笛声声,连日郁积也舒缓了大半。 他今天穿了一身繁复妍丽的洛丽塔,精心搭配的假发搭上浓艳的妆容,看起来娇俏又艳丽。他喜欢这样把自己藏起来,裙子就仿佛铠甲,能抵挡外面一切有形无形的伤害。 这不过是他无数寻欢夜之一,变装也不过是为了增加点趣味。他是喜欢扮做女人,却不喜欢男人把他当成女人,就是这么拧巴——曾留的老板曾十七给的点评。 路昭是知道的,但也不当一回事,他也觉得自己拧巴。只是曾十七的后半句话他却不知道——拧巴得叫人心疼。 路昭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前几天那个无知蠢笨的家伙,欢欢喜喜进了包间,转头就抖着手质问:“你不是女人?!” 这种尴尬的场面实在是想想都让人心生烦躁,路昭甩甩头,想把糟心事和霉运都甩开,暗暗期待今天能有好事发生。 可偏就是这么巧,刚出门就遇到了麻烦事。 曾留酒吧后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180度,又撞到旁边墙壁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路昭吓了一跳,赶紧停住脚步。 这里晚上喝醉了闹事的人并不少见,有些是受了情商喝酒发泄,有些则是心怀不轨借酒撒泼。 路昭经常在这边混,知道遇上酒鬼最好先躲起来,尤其当他还是这么一身装扮的时候。于是他熟练地捡了个暗处,收拢好裙摆,矮着身子躲进阴影里,静静瞧着酒吧后门外的动静。 一个男人从酒吧里走出来,跌跌撞撞地走下台阶,却一下踩空险些撞到对面墙上的时候。 他飞快伸手撑住墙,另一手则顺势举起酒瓶,仰头又灌了一大口,接着才费力地转过身,后背抵在墙上,继续喝着酒。 他的头一直低着,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垂下,挡住了大半张脸。但却依稀可以看得出他小麦色的皮肤,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还有高挺的鼻梁。 一件浅绿色衬衣松松垮垮地罩在外面,露出性感的锁骨。下身是牛仔裤和一双白色休闲鞋,看起来干净清爽,且身材极好。 虽然看起来醉的厉害,却并不叫人觉得危险,路昭还在想着要不然忽略掉这人直接进去算了,他原本就是要从后门去酒吧的。 被踢开的大门撞到墙壁后又慢慢弹了回去,刚要碰到门框就被人从里面一把抓住,接着一个大块头缓缓走了出来,打眼瞧见了绿衬衣,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却立刻被**蒙住。 “嘿,还真在这,等我呢吧?” 他摸着下巴走了过去,色眯眯地盯着看起来烂醉的绿衬衣,目光落在他衣领处露出的胸肌上,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 绿衬衣依旧低着头,嘴唇轻轻翕动,仿佛在说着什么话。 “嗯?”大块头下意识地凑上去,却不妨肚子上狠狠挨了一下,哀嚎一声痛苦倒地。 路昭瞪大了眼,赶紧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他们,所幸没被发现。 绿衬衣后背一挺,狠狠地踢在大块头身上,仿佛发泄一般,一脚接着一脚。直到地上人从哀嚎变成咒骂最终变成呻吟,他才停下退开两步。抬起头,露出一张惊艳的脸。 “呸!”他作势要啐上一口,只是才张嘴就忍不住拱起后背,“呕……” 挨打的人没什么反应,可路昭却结结实实被恶心到了,他出门前其实也没少喝,这一下差点没跟着也吐出来。 绿衬衣吐的不多,但位置还挺精准——全都对着大块头的脸。 大块头本来就醉的厉害,又挨了顿打刚才已经晕了,被这么一刺激,忽忽悠悠也醒了过来。 谁也无法想象自己睁开眼瞧见一个人怼脸吐自己,光那个味道就足以让人发狂。 于是路昭看见大块头猛地叫了半声——因为刚张开嘴就紧急闭上了,撑着地面一下就跳了起来,一把抓住绿衬衣的衣领厉声叫骂起来,似乎还在叫人。 只不过可能是他脸上的东西太多太恶心,不得不再次抬手抹脸。 只是这眨眼的功夫,绿衬衣忽然反手压住他胳膊,同时抬腿,膝盖全力顶了他小腹一下。 路昭瞳孔紧缩,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下身,这得多疼啊。 果然,大块头痛极,却再没了反抗的力气,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路昭愣了许久才堪堪回神,才想起自己目睹了一场“互殴”,尤其绿衬衣还没离开,自己可千万不能暴露。 但仿佛心想事成似的,绿衬衣倏地看向路昭躲藏的方向,幽暗灯光下一双精亮的眸子透着警惕,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路昭大气都不敢喘,慢慢地移开目光,尽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片刻后绿衬衣便收回了目光,又恢复了刚才的酒鬼模样,只是这一次酒瓶空了,他仰着头倒了几下又不死心地盯着瓶底看了看,才终于无奈地转身往江边走过去。 路昭暗暗松了口气,正想着悄没声从后门进去酒吧,巷子口就冲进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堵在绿衬衣面前,神情凶狠。 虽然还什么都没发生,但路昭就是感觉要出事,忍不住替绿衬衣捏了把汗。 “杂鱼也派出来了,黔驴技穷了吗?” 对面人则语气嘲讽:“顾教授,咱们好说好了。你都躲到这种地方了,还装什么清高。咱们头儿说了,只要你答应,要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你好好考虑考虑。” “清高是用装的吗?”绿衬衣傲气地伸出手,“别废话了,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两人对视一眼,反退了两步,果然他们身后一下冒出来十几个人,把巷子口都堵住了。 路昭惊得嘴都合不拢了,自己这是遇到了什么电影剧情吗?但是现在跑回.民宿的话,好像也不行。 没等他犹豫出个结果,眼前一个人影划过,绿衬衣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路昭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向后仰,为保持平衡双手下意识前伸,谁知手腕被绿衬衣顺势一把握住。路昭瞪大了眼睛,却只能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紧接着被半拖半拽地带进了民宿大门。 追兵瞧见角落里忽然多了个女的,都愣了一下,再追上去时已被两人甩开了十几米。 一切发生的都太开了,路昭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轻车熟路地带上了二楼走廊最末的房门口。 路昭的心砰砰地跳,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只瞧着绿衬衣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表表盘碰了下电子锁,房门便弹开一道缝。 这是什么东西?这民宿的房门都是密码锁,没听说有NFC,就算有,难道这人常年住这个房间?也不对啊,刚才那领头的说什么“都躲到这个地方了”,说明这人之前没来过这里。 路昭脑子乱哄哄的,也忘了甩开绿衬衣的手,竟就这么迷迷糊糊被他拉进了门。 房间黑漆漆的,只有窗外的路灯投进来些光亮。 绿衬衣关好门,又把链锁放上去,也不管路昭,径直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往下看。 “别,别看了。”路昭抛开胡思乱想,费力地说了一句话,他心慌的厉害,声音也很轻。 绿衬衣听了,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外面是御灵江,下面就是正门。”路昭抬手指了一下,在瞧见自己手上纤长的桃色穿戴甲时又飞快地收回了手,垂下头说,“我是说,那些人如果有人在门口守着,你开窗他们就会看见。” 绿衬衣往回走了两步,上下打量路昭:“男人?” 路昭低头没说话,绿衬衣也没再往前走,不知是在顾虑什么还是在琢磨什么。 房间里气氛尴尬起来,又是这种尴尬,路昭只觉得头皮有点发麻,但这次和以往不一样。 “你,早知道我在那?”路昭忍不住问了出来。 绿衬衣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跑还不够,非得拉上个NPC? “不忍心吃瓜群众受到牵连。”绿衬衣说着,闪身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浸湿毛巾,“而且,我也没想到他们能来这么多人。” 路昭想解释却又不知从哪说起,忽地手上,原来是绿衬衣把一条热毛巾塞过来。 “先把妆卸了。”绿衬衣指了下身后的卫生间,“里面有浴袍,把这身衣服换掉。嗯,还有这个,假发弄掉。成吗?” 这身装备可是新的,路昭舍不得就这么换了,皱眉正想拒绝,恰好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吵架的声音。 “这里是正经生意,我警告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 是民宿前台的值班经理,这声音路昭记得。 但回复他的则是一个嚣张的声音:“别挡道听见了吗?刚才那俩人呢?一男一女,跑上楼了,我们都看见了。是几号房的?” 路昭骤然开始紧张起来,他紧咬着牙关像在对抗着什么似的,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歪倒。 绿衬衣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一下将人捞住。 “你怎么了?” 路昭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又气又急地想,还能怎么,他犯病了………… 第2章 第 2 章 2、江畔夜未央2 这奇怪的毛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路昭早都记不清了,可能是从那件事之后,好像是一个同学随口说了句“你妹呢?” 自那时起到现在,二十多年了,一直是这样,只要情绪骤然起伏,就会浑身僵硬甚至不受控制地抽搐。 从小到大,家里人带着跑了不知道多少家医院,出马、大神、顶仙等等也找了无数,就是没办法完全治好。 后来父母离婚,父亲和新欢远走他乡没了音讯,母亲则是为了他熬垮了身体,甚至后来精神也出了问题。路昭被生活压着,顾不上其他,这毛病犯的次数倒少了很多。 大学毕业之后找到现在的工作,虽然和专业完全不对口,倒也算稳定踏实,也不会引起太多情绪起伏。本以为自己就这么好了,谁知今天这一番折腾惊吓,多年未曾犯过的病又犯了。 绿衬衣见他一动不动,只剩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自己,只好拖着他往床边去。 可这房间并不大,两个大男人又都不矮,绿衬衣这样半抱半拖地,不仅得小心着不弄出声响来,一面又怕哪里没瞧见磕碰了路昭,一时间竟有些举步维艰。 路昭心里起急,什么时候犯病不好非得现在。刚才就不应该猹气上头非要吃瓜,现在倒好,自己成了砧板上的瓜。 听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绿衬衣一咬牙,把路昭身上的裙子假发全扯了个干净,胡乱塞进被子下面,又拿刚才的湿毛巾在他脸上使劲抹了几把。 “对不住了,那帮人来头不小。你这装扮太扎眼,很容易被认出来。”绿衬衣一面给路昭暴力“卸妆”,一面在他耳边轻声解释,“虽说单挑我倒是不怵他们,可动起手你就危险了,现在你又这个样子,万一被他们给抓了就麻烦了。所以咱们不能硬碰硬,你说对吧?” 咱们?从哪算的咱们?!那帮人找的是你呀,刚才你要不拉着我跑,也没这么多事呀!现在呢,你不想办法躲,在这给我卸妆? 路昭心里OS,咬着牙想要坐起来,却连手指都动不了一点。只能忍着脸上的不适,勉力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刚才只觉得这人身材实在是好,此刻却发现他脸长得更好。棱角分明却并不凌厉,剑眉入鬓却生了双桃花眼,鼻梁高挺鼻尖有些鹰钩,双唇却丰润温柔,这样一张脸完美地柔和了温柔和英俊,俊逸和性感,叫人过目难忘。 这样的话,两人挨这么近自己也不能算吃亏吧——好看的男人谁不喜欢? “我叫顾经年,你叫什么名字?”绿衬衣轻声说,可能是发现路昭紧张,想用这个法子让他放轻松一点,“其实你刚才那样挺好看的,我以为你真是个女孩子呢。我妹妹也喜欢这样打扮,说是叫什么,洛丽塔?” “妹妹”两个字意外地撞进耳朵,路昭的心跳更快了。他有些失望地想,今天晚上自己是犯了天条吗?所有的人和事都在自己雷区上蹦迪…… 所幸这人还算贴心,还知道跟自己聊天缓解紧张。顾经年,刚才那俩人叫他什么来着,顾教授?原来还是个教授呢。 等等,路昭控制住自己乱飞的思绪,教授!哪的教授?江城是个小地方,只有C大一所大学,能评教授的也只有C大。 路昭人虽然僵了,脑子却转的飞快,自己就在C大工作,竟然从没听说过这么一位神人教授。 不过江城虽小,C大却非常大,无论是规模、体量,还是排名、知名度,在全国都是数得着的。这些年江城市着力发展的,也是教育相关产业,同时也让C大更上了一个台阶。所以C大里只正式在岗在编的教职工就有六七千人,有些人工作一辈子到退休都不见得能听说过名字。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敲门、开门、关门的声音不停地循环,那些人应该是在挨个房间敲门找人。 顾经年也终于把路昭脸上的浓妆擦得差不多了,这才丢开毛巾,搂着他翻身钻进被子里。 “等会我送你去医院吧。”他轻声说着,翻身压在路昭身上,“你的症状似乎并非器质性的,有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路昭抬眸看向他,窗外霓虹灯光照在他脸上,看起来有些迷幻。这人和自己保持这样亲密的姿势,嘴上却说着关心的话,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呵……”路昭的喉咙动了一下,他心里一喜,能出声说明快好了! 顾经年似乎也注意到了,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他把路昭翻了个身,伸手给他后背顺气。 路昭的脸被埋在枕头里,忽然的憋闷让他身体弹了一下,他赶紧用力伸手撑着床想要翻回去。同时闭上眼睛,尝试摒弃一切杂念,努力回忆童年时家乡的风景——这是以前一个医生教他的方法,只是成功率并不高。 所幸这一次他成功了,片刻后路昭觉得自己又行了,赶紧翻身坐起来,同时狠狠用力将顾经年推开,想要下床去。 “喂!”顾经年一把将他拉回来,“你小声一点,他们就快到这里了。” 路昭回头看着他,平静地解释说:“我去拿浴袍。” 顾经年松了手,却也跟着他下了床。 路昭见了却挥手示意他不要跟着自己,指着床说:“你找个袋子把衣服、假发和鞋都包好,放到窗外的护栏上,然后拉上窗帘。” 顾经年有些意外,没料到这人看起来不太正常,遇事还挺冷静。但仔细一想,却又有了问题,那些人可能不认识他,但却是认识自己,藏好了衣服又能怎么样呢?除非不让他们进门,或者干脆跳窗逃跑。 做好这些事,顾经年来到卫生间门口,见路昭已经又洗了把脸,还穿上了浴袍,后面的淋浴也被打开了。 “一起洗澡?”顾经年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个清秀又消瘦的男人,实在很难把他和刚才的小妞联系到一起。 路昭垂眸道:“只能赌一把了,他们认识你却不认识我,等会按我说的做,应该不会有事。” “你叫什么名字?”顾经年依然执着于刚才的问题。 “沈随。”路昭随口编了个名字。 谁知顾经年却愣了一下:“你姓沈?” “怎么?”路昭飞快地抬头扫了他一眼,又马上移开视线。 顾经年摇摇头:“没什么,我也有姓沈的朋友。” 路昭没理会他的话,只是指了指淋浴间:“你先进去洗澡,多打一些泡沫,尤其是头发上。”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人抖着声音问:“你们干什么?” 路昭眼神一动,来到门口隔着缝隙偷听。 “小子,你一个人?”是刚才那个彪悍的声音,“你朋友呢?” “走了。” “不见得吧。” “啊,你们干什么?”隔壁传来一声短促的大喊,就听一声闷响,应该是人被掀翻在地。 路昭皱了皱眉,转身走进了卫生间,抬头就见顾经年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大概过了几分钟,房门被人猛地敲了几下,接着就暴力一脚直接踹开,一群人冲进了房间。 只是这个房间里的人似乎并未在意,淋浴间里水汽氤氲之下,两个浑身泡沫的男人正交缠在一起,忘情地热吻。 与此同时,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自窗外传来。 “我去,这什么情况?”冲在最前面的人下意识地收回脚步,往旁边看向领头的。 那两个领头的对视一眼,刚才明明是一男一女跑了上来,可是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找遍了,却全都是男人。 “怎么回事?”其中一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另外一个人小声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他忽然命令刚才那人:“去里面看看。” 那人打开房间的灯,一张凌乱的大床出现在众人眼前,看起来就是平常不过的“战场”。 领头那人疑惑地看了眼淋浴间里忘情交缠的两人,有心想要上去揪出人来问清楚,但目光落在紧闭的窗帘上,心里一动,快步走上前去。 前台经理在后面忽然快跑着离开,发出“咚咚”的声音,嘴里还喊着:“这里这里,警。察同志,你们总算来了!” 领头那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再顾不得其他,快速带着人退出了房间,临出门前还不忘瞄了一眼淋浴间里两个旁若无人的家伙。 过了有大概十几分钟,走廊里终于安静下来。 “他们走了。”路昭一手扶着淋浴间的磨砂玻璃门,一面扭过头想推开顾经年,可摸了一手泡沫一下滑了下去,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歪倒。 这里本就狭窄,顾经年伸手一捞就把人搂住,下巴搁在他肩窝里,轻笑着说:“走了好,走了清静。” “嗯?”路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长得极好,在水汽中斜眼看人的样子妖媚极了,像是受惊的小鹿,又像是美而懵懂的狐妖。 顾经年只觉喉咙干涩,忍不住添了一下他泛红的眼角,贴近了说:“折腾了一夜,你就不想?” 路昭有些诧异:“怎么,你也……” 顾经年含笑不语,将人翻了个面,掐着他的腰便吻了上去。 路昭脑子“嗡”地一声,想要挣脱却又情不自禁地沉沦其中,双手从一开始的推拒不自觉地抱紧了顾经年。 这一夜,何其诡异,又何其漫漫。 第3章 第 3 章 今年的天气比往常更没皮没脸,晚上吹吹江风还得穿个薄外套,白天就能热的人想上房。 白天的路昭是个正经的体制内小科长,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八小时从来不够用。比如今天早晨还没睡醒就被工作群消息轰炸了,原来是处长从凌晨不到五点开始持续不断地发消息,直到过了手机的免打扰时间,提示音把他吵醒了。 这天上班之后路昭就被派去参加一个无关紧要但冗长无聊的会议,快到十一点半才被释放。从冷气森森的会议楼走出来,一挨到外面潮热的空气就出了一身汗。 前面是一群处长们聚成一团讨论着刚才会议的内容,他故意放慢脚步,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大家的目的地都是前面的办公楼,只是路昭也认不全他们所有人,更不想和他们说话寒暄,他昨晚累的要命,只想熬过8小时回家补个觉。于是就这么远远地落在后面,一面慢腾腾地挪着脚步,一面掏出手机装作抬不起头的样子。 前面这群中层领导里有一个认识路昭,是和他同一批进校的。名叫王成伟,一直在规划处工作,去年刚解决了副处,最近又被安排陪同了领导出访,正是春风得意。 开会时他就瞧见了路昭,想起出访手续好像是路昭管着的,就想和他打个招呼聊聊。就是一直也没找到机会,而且路昭一直做的远远地,开完会也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此时他发现路昭落在后面,转头想着要不要叫他一声。 旁边人事处的李栋梁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路昭,便问:“交流处的小路?” 李栋梁今年三十三,比路昭还小两岁。但身处要职,每天忙的不可开交,也记不住那许多人名,路昭这种解决不了处级的工作人员,都被他用小X来指代。毕竟领导忙碌,能记住你姓什么已经很难得了。 “是他,刚才看他一直在忙,也没打个招呼。”王成伟笑笑,又解释了一句,“最近不是要陪平书记去趟日本么,想咨询下手续。”说着又似恍然地对李栋梁恭维道,“嗐,你看我这脑子,李处你就是日本回来的,这手续的事你肯定更了解。我这不是舍近求远么。” 原本书记出访点名叫规划处的人跟,李栋梁就有些怨念——交流处这帮吃闲饭的,每年的出访计划做来做去,最后不还是领导说什么是什么。 尤其那个脑子明显不灵光的陈处长,当初说的好好的,什么“李处你可是从日本回来的,开年书记的出访可要多费心呀”,什么“我跟书记都汇报过了,这次任务必须得你去,否则大家都不放心”。呸!狗腿样子!肯定是拍马屁上位的,就没见哪个学校的交流处这么拉胯的! 这个念头在李栋梁脑子里一闪而过,再看王成伟沾沾自喜的样儿就更来气了。 但面子功夫还是得做足,毕竟干部得团结嘛。 “瞧你说的,我那手续能和你们出访比吗?你们这可是公务访问,手续肯定更严谨更复杂,当然得咨询专业人士才行。”李栋梁说着冲隔着一条马路的路昭喊起来,“小路,小路赶紧的,回去上班了!” 他声音大得很,其他人本来都已经散开,更有走在前面的,这会也都被吸引着转头去看他们。 王成伟脸色沉了沉,眼神落在前面几步远的工学部副主任兰玲身上,快走几步来到她跟前,笑着提起话头:“兰主任好,我们张处特别嘱咐我问下工学部今年重点工作提交的情况,有需要的话咱们两家坐下来仔细聊聊,把学校今年的整体战略规划跟学部的工作做好耦合,也是我们服务基层,深入推进我为师生办实事工作的重要举措。” 兰玲愣了一下,她没听见刚才王成伟和李栋梁的话,不知道王成伟这是在拿自己挡事。 但也是真心没想到散会之后还能碰上这么一位来跟自己“穿靴戴帽”的,心里不痛快,可身边都是人,她也只能赶紧点头应付两句:“好的好的,让您和张处都费心了。我刚到学部,这块工作还不是很熟,我回去问问,也请示下我们部长,看看领导是怎么考虑和安排的。”这活不归我管,别来沾包,谢谢! 这时候李栋梁也走了过来,但身子还是侧着,一只手坚持不懈地冲路昭挥着。 路昭在路对面,本想等他们都进楼之后自己再回去,但被李栋梁这样执着地招呼着,确实再也不能无视,尤其他喊得还那么难听。 路昭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得罪了李栋梁,但这会也容不得他多想,只好放下手机快走几步过来。 “领导们好。”路昭冲他们几人点了下头,客气地说,“刚才OA上有个急件,我处理一下。” 路昭五官精致,俊雅白净,加上他身姿挺拔,叫人一见难忘,早就是C大出名的帅哥。而且他周身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忧郁气质,叫人觉得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苛责,仿佛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有情可原。 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衣,腰间扎进简单的黑色直筒裤里,更显得腰身细的难以想象,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他就这样跑过来,几人都被晃了一下,差点忽略了刚才他在刻意疏远大家。 “唉没事。”李栋梁抢着开口,“是王处有事想请教你。”说着瞥了眼王成伟,“他们出访的事。” 王成伟斜睨他一眼,心里骂着某种植物,面上却扯起笑容凑到路昭身边:“我瞧着你一直忙也没打扰,本来想说中午约你吃个饭的。咱们一起进校,这几年都很少聚了。” 路昭没心思理会他们话里话外的弯弯绕绕,只是问:“您几位说的是书记这次出访日本的行程吗?” “啊,那不着急。”王成伟摆摆手,“我们都是听安排的嘛,领导指哪打哪,是不是哈哈!” 现在场面着实叫人尴尬,兰玲疑惑地把目光从路昭的脸上移开,想偷偷再看一眼,却又忍住。她来C大晚,又一直在学院,从来不知道行政楼里还藏了这么个帅哥。她不知道这王成伟和李栋梁之间是怎么回事,也并不想掺和在里面,有心想走快点躲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还想着再听听路昭的声音。 果然路昭开口了,语气里好像多了几分无奈:“团组的操作人不是我,我目前只了解到行程可能还会做一些调整,具体是交流科的同事负责。我们科室是协助领导们办理校内手续和一些必要的出境手续。” 王成伟“哦哦”了两声,又把话题扯到一起吃中午饭上。但李栋梁却问了一个问题,让路昭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陈处长会陪同书记一起吗?” 路昭面无表情地摇头说:“这我也不太清楚。”他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清冷疏离的感觉,好像你无论怎么接近,都无法靠近他似的。 “这都快中午了,小昭走吧,一起去食堂吧!”王成伟还是锲而不舍地想拉他一起吃饭,而且还指了另一个方向,“去一食堂吧,那里新出了家冒菜挺好吃的。” “路老师不喜欢吃辣。”一把清亮的声音传来,几人循声看去,正瞧见沈京从一辆劳斯莱斯里走出来。这辆豪车的画风和这个历来以刻苦勤学鞭策学生著称的高校非常不搭,但也正因此,他这样招摇过市也无法引起路人的注视——学生懒得关心,老师没空关心,反之亦然。 路昭看到沈京时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人虽然很烦,但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麻烦,比如眼下这个去不去食堂的问题。 沈京和路昭虽然相识不久,但依然从一个眼神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优雅而矜持地对王成伟伸出手:“而且路老师已经约了我。王处是吧?下次有机会,我请大家。” 王成伟不认识沈京,但这人气场迫人,比起校长书记都不遑多让,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失礼,也只好伸出手。只是沈京并没给他时间,只是稍微碰了下手指便收回了手。外人瞧不出来什么,只是王成伟手上一空,有些愕然。 “这位是京驰集团CEO沈京。”路昭依旧面无表情地介绍,“王成伟副教授,规划处副处长。” “原来是沈总!”旁边的兰玲有些惊喜地走近,“多亏了京驰基金,咱们学部才建了大型的脑机接口实验室,还有航天材料的研究专项资助,真是帮了大忙了!我们主任一直念叨着要登门拜访,和沈总汇报一下学部的工作呢。” “兰玲教授,工学部副主任。”路昭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知道他已经不耐烦了,沈京揶揄地瞥了他一眼,摆手道:“基金的事是舍弟负责,改天我叫他联系你们。”他说着不等其他人再说话,微微颔首,“但今天,我和路老师有约,我得先带他去吃饭了。各位领导,抱歉了。” 说罢不由分说拉起路昭把人塞进了劳斯莱斯,然后还贴心地摇下车窗,冲几人点头示意。要不是校园里限速,恐怕这时候司机已经一脚油门踩到底了。 劳斯莱斯驶出一段距离,沈京才把车窗关上,把银灰色西装上衣脱了丢到一边,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酒杯递给路昭。 “加冰吗?” 路昭茫然地摇头:“下午还要上班,我不喝酒。” 沈京撇嘴道:“少爷,不是我说你,这破班还上个什么劲儿啊!你看看刚才那几个人,歪瓜裂枣那都是啥玩意还搁那勾心斗角呢。不都是高等学府教授么,一个个跟后宫娘娘一样,真够有意思的。” 路昭把酒杯放到一边桌上:“且不说你这样讲是否公平,至少我的工作无论好坏都跟你没有关系。” “啧啧啧!”沈京砸吧着嘴,叹气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是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心怀苍生呢?”路昭白了他一眼,“我也是苍生,把你家财产都捐给我就信你。” 这是他今天以来的一个表情,甚至是沈京认识他以来都难得一见的“动人”表情。这种生动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得出现在路昭身上,以至于沈京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本来要说什么来着? “京驰,京驰,沈家的东西都有驰子一份,我说了不算。”沈京拿过路昭放下的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香槟,还不忘耐心地加了冰块,抿上一口才接着说,“再说老爷子还在,这事也不好操作。不过没关系,但凡我能做主,沈家别管还剩几个子,全都是你的。而且将来我那份,只要你点头,全是你的。” 路昭不过是随口一怼,沈京却好像抓到了送承诺的机会,仿佛沈家的东西都是大风刮来的。他都忍不住想问一句,凭什么? 不过沈京这人没遇到正经事的时候,总是着三不着两的,所以路昭也没在意,更懒得跟他掰扯,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别说胡话了。” 沈京闭了闭嘴,目光却在路昭明显心不在焉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直到对方反应着看过来才赶忙垂下眼喝酒以做掩饰。 路昭一直是这个样子,冷冷淡淡地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但又很礼貌客气叫你没法找茬。 只是沈京一直有种错觉,就是这种礼貌客气,其实有一条红线,只要你碰了,就会被他厌烦。 偏偏这种厌烦在沈京看来很可怕,因为路昭的厌烦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冷得人从心里发颤。 沈京曾经有过一次被他厌烦的经历,那几个月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真是不堪回首。虽然后来稀里糊涂地又和好,只是自那之后两人再也没有“真正”亲近过了。 沈京一直致力于和路昭真真正正重归旧好,而不是现在这样,做一个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伴——可能连玩伴都算不上,因为路昭说过,他们只是朋友。 所以他希望自己不要轻易被他厌烦,也就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就是和路昭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耍宝搞怪的那个,只要瞧着路昭神色舒缓,他就能放下心来。 刚才路昭说起工作时候的神色让沈京再次绷紧了那根弦,于是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但是看见他那张木然的脸上忽然生出了表情,沈京有觉得有些欣喜——今天到底是没有白来一趟。 谁能想象,在外面不可一世的京驰集团CEO,江东省知名富二代沈京,在路昭身边只是个小心翼翼的备胎呢? 有时候想想,自己应该很累,尤其是两人之间的关系现在也很微妙。路昭是个难以琢磨的人,私底特别放的开,真做起来什么都能接受,甚至有时候疯的能把自己折腾进医院却眉头都不皱一下。但就是特别冷,忽冷忽热里冷占了九成九。 但沈京就是喜欢他,且乐此不疲,心甘情愿地做备胎,期待着转正。 一阵沉默后,路昭忽然像是回了神,收回放空的目光放在沈京身上,问道:“你今天忽然来找我,是又有什么消息了吗?” 第4章 第 4 章 “就不能是因为咱们心有灵犀,我从天而降帮你解围吗?”沈京随口道。 “那些人都是我的同事,也都是领导层,不需要解围。你这么招摇,最后恶评还是落到我头上,这叫解围吗?”路昭收回目光,“不过,还是谢谢。” 能得个“谢”字已经是意外之喜,沈京也没多说什么,他今天来也是有正事的。放下酒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敲了几下对路昭说:“发你一个链接,看看有没有长得像的。年纪时间都对得上,回忆也都大差不差。人呢都是联系好了,如果你瞧着真了,做检测也好,你亲自去也行,我来安排。” 见路昭拿出手机看信息,沈京忍不住又说:“不过这都是近照,没法说和小时候有多像,而且这种事情其实过程也都差不多……” 沈京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盯着路昭的脸,见他面无表情地翻看手机页面,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路昭的妹妹很小的时候就丢了,在他眼前被人拐走,至今二十多快三十年了一点音讯也没有。这样的寻亲路昭经历过不止一次,失望也不止一次,任谁也不该再抱多少希望了。而且就算真的找到了人,又如何呢?家早就散了,自己也从当年的孩子,变成如今的样子,该怎么相处、怎么自处? 喝了口酒,沈京放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转头望向车窗外,思忖起另外一件事。昨晚在曾留旁边的民宿里十几个人因为寻衅滋事被抓,今天一大早沈驰冲到他卧室里,和他说路昭惹了大麻烦时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 那姓顾的确实是个大麻烦,但是老爷子要保下的人决不能在他手里出任何差错。至于和那人扯到一起的路昭,沈京忍不住又瞥了眼身旁沉默的人,心里摇了摇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这一个。” 路昭清越的声音打断了沈京的思绪,转头要去看他递过来的手机,就见司机缓缓停车:“老板,京耀到了。” 沈京闻言一把抓住路昭的手,不等司机下车,直接推开车门把人拉到了车外,就着他手看起手机来。 路昭一颗心都提着,心思全挂在手机上那张略有些模糊的照片上,并没发现两人靠的很近,姿势也有些过于亲密。 匆匆扫了一眼照片和文字介绍,沈京才有些不太情愿地松开路昭的手,转而向他确认:“能确定吗?“ 路昭没说话,收起手机抬头看了眼面前金碧辉煌的京耀酒店正门,抬脚往里走,语气有些别扭:“你看见她脖子上那块黑色的胎记没?几乎就是那个位置。” 沈京当然看到了,但他觉得那更像是照片上的某些痕迹,可是抬头却对上路昭一双晶亮的眸子,正满含期待地盯着自己。心里没来由地一酸,到底是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点点头扯起嘴角走过去:“那我叫人安排,不然就先做检测吧。” 大门外的迎宾员早认出了沈京的车,知道是自家老板驾到,把经理也呼了出来。 大门被从两边拉开,酒店经理化身领班,带着手下整齐地躬身相迎:“老板好,欢迎光临!” 沈京不耐烦地瞪了经理一眼,指着他身后一排人:“说了多少次,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包间里没活了吗?都该干嘛干嘛去,下次我来再看见这,这这,当心我开了你。” 经理吓了一跳,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赶紧赔笑点头,一叠声招呼人回去工作岗位上。 沈京也不再理会他们,领着路昭径直进了电梯,一路上到最高的第五层,出门时又要去拉路昭的手,只是这一次却被躲开。 沈京神色自若,当先跨出一步,转身帮路昭扶着电梯门:“还是老地方,菜都备好了,你先吃着,我去打几个电话。” 路昭出了电梯门却没走开,反而有些踌躇地望着沈京。 沈京疑惑地看着他:“怎么?” 路昭垂下眼:“我想亲自去一趟。” 沈京并不意外,反手按住他小臂,安抚似的拍了拍:“放心,我来安排。先去吃饭吧,你午休就一个小时,吃完都不够歇会的。” 路昭点头郑重地说:“谢谢你,沈京。” “开什么玩笑。”沈京丢下一句,转身进了电梯,又挥了挥手,“快去吃饭,趁热。” 路昭松了口气,怔怔地望着电梯门,几个呼吸之后才恍然回神,唇边漾起一丝苦笑,转身朝沈京说的“老地方”走过去。 京耀酒店是沈京在沈家产业之外自己做的,他喜欢在每个常去的城市都有自己的地方,所以就做了个连锁酒店。他是很有生意头脑的,到现在京耀已经是国际上知名的高端奢侈酒店品牌了。 路昭来过这里很多次,最开始是和沈京鬼混,几乎每天都来。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两人也就顺势分开了,但还是维持着普通朋友关系。或者说是沈京,在努力维持着两人的关系。 路昭自觉从来不是一个长情的人,除了找妹妹,他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一件能让他一直坚持的事、一个让他执着的人。 推开两扇顶天立地的大门,是一个极明亮宽敞房间,入目就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干净透亮,投进满室暖阳,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非常舒服。 房间里的大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路昭扫了一眼,果然都是自己爱吃的。但他觉得不太饿,就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御灵江发呆。 十岁那年,他带着妹妹去江边玩,却永远的把她丢在了那个初夏。 后来怎么样了?妈妈每天都哭,爸爸起初还会安慰几句,后来就渐渐地很少回家,直到再也没回过家。那个冬天,他的爸爸也丢了。 再后来,妈妈除了哭还会打他,打完了接着哭,哭一阵笑一阵,看的他心里发毛。他开始不敢回家,后来为了存钱找妹妹、攒学费,又开始不停打工,也就没时间回家了。渐渐地,他把自己也丢出了家。 再然后妈妈也走了,他丢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触手可及的亲人。 路昭更加迫切地想要找到妹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也无所谓自己被骗了多少次,被虚假的希望打击过多少次,找到妹妹成了他唯一的执念。 可过了二十多年,此时此刻,他依然只有自己。 路昭仰头把酒一饮而尽,余光却猛然瞥见房间角落,一排书架后面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看起来,倒像是个人? 这就奇怪了,这个房间是沈京特意留给他自己的,除了每天一次的保洁,平时这一层都轻易不让人上来,怎么还能有人窝在房间角落里睡觉呢? 路昭好奇地走过去,隔着书架就看见真的是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的方向蜷缩在角落里。最重要的是,那人身下竟然淌了一地的血,把米白色的地毯都染红了一大片。 路昭心一沉,快走两步绕过书架,来到那人身边,手刚碰到肩膀,就见那人一个激灵,翻过身坐了起来。 “唉!”路昭吓了一跳,短促地喊了一声,下意识向后退,却因为地毯别住了脚,整个人向旁边歪倒。 路昭知道这地毯够厚,就算摔了也没什么,因此也不太担心,伸手要去撑地,却意外地没有碰到地面。转头才发现,自己正被那人拦腰搂着。 “没事吧?”醇厚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带着一丝笑意钻进耳中,“怎么冒冒失失的。” 路昭一个激灵,慌乱地推开他,向后退了两步,目光盯着他惊疑不定。 那人愣了一下,旋即抱起胳膊:“这才过了半天,就不认得了?真是好无情啊。” 路昭皱眉:“你,你是?” 对面人跨出一步,欺身到面前,同时一手穿过路昭腋下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两人几乎贴着脸。一阵莫名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路昭不自在地皱了下鼻子,眼瞧着他偏头,温润的唇瓣叼住耳垂,含糊地开口递进耳中:“曾留,顾经年。” 路昭其实已经认出他了,但还是被他这种过于暧昧的举动惊到了,他他他,他现在是C大的正经科长,是正经的科长,正经! “你,放开!”路昭红着脸再次把人推开,指着他脚下,“站那,不许动!” 顾经年举起双手,唇角牵着笑意,摇摇头:“好啊,我不动,你来?” 路昭皱眉,忽然眼神一动,指着他脚下:“这是怎么回事?” 顾经年低头,见了那滩血迹也是莫名,摸了摸后脑勺,一下跳开,憨憨地望着路昭:“我也不知道啊。” 因为他跳开的时候是侧着身的,转头的时候,后脑勺明晃晃的一大片血污刺的路昭眼神晃了晃。 “你不知道?”路昭忍不住拉了他一把,“你没事吧?” 顾经年以为他关心自己,笑了一下:“我好得很,你呢?” “啧!”路昭皱着眉头伸手抹了一把他头上的血迹,“不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顾经年脖子一缩,抬手捂头,“噔噔噔”退到墙边,看了眼手上的血迹,脸上表情奇怪又茫然,张了张嘴,还未出声,整个人便软软地滑了下去。 “唉!”路昭失声叫起来,冲过去想拉起他,却发现顾经年已经没了意识,被他蹭过的墙面也染了一串新鲜的血迹。 路昭顾不得许多,一把将人抱起来,冲向大门。 谁知大门却先一步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