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机大学习》 第1章 第 1 章 战舰成群结队从对面驶过，似乎是刚打完一场胜仗。 钱永逸坐在废弃空间站的瞭望塔里，匆匆扫了眼上方，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下方荒芜的行星上。 这个星球是一个没有什么资源的星球，上面的人也多是一些只想在战乱中苟且偷生的蝼蚁，那些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的人是不会注意到它的。这里会是对于她来说很友好的生存环境。 单独一个“人”在这个世道里是活不下去的，她必须加入一个团体。 不会有底层团体愿意接纳一个机器人的，特别是像她这种智能仿生机器人。 钱永逸连接上了地上的居民搭建的内部网络，开始浏览招聘信息。 这个组织是干走私的……太危险了，不要……这个组织是做安保工作的……要求太高了，不太好混进去…… 没办法，在钱永逸下载完所有的安装包之前，她诞生的研究所就遭到了敌对势力的轰炸，她还没来得及获取足够多的知识就被迫在宇宙中流浪。 而且，她的专业是刺杀。 欸嘿，但她还是不会。 她的手指缠上了厚厚的纱布，用以掩盖底下被炸开的皮肤以及出露在外的金属部分。 这个要体检……不要……这个设备有点不够寒酸，会不小心被查出身份的…… 诶——这个好！ 钱永逸两眼发光，立刻起身，裹好身上的破旧衣物，出去找她捡的小破飞船。 这里是多禾组织的地盘，废墟底下刨个地下室就是总部。 钱永逸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茶几对面看文件的多禾老大水停吉，犹豫了会，签了合同。 人来了就能签合同入职了？？小组织都这样的吗？？ “签完了，你看看是这样吗？”钱永逸说着，忐忑不安地把合同递给了水停吉。 水停吉接过合同，仔细地检查一遍后，点了点头。 “福安，安排一下。”水停吉往门口喊了声，就缓缓转身回办公室了。 福安？多禾的二把手？这里那么缺人的吗这种事情都要管理层做？ 钱永逸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看到一个看着有些沧桑的男人走了进来。 “跟我来。”福安说。 钱永逸立刻起身跑过去。 福安把钱永逸带出了地下室，来到了一片狼藉的地表。用废弃建材搭建而成的围栏边，有四五个人在边穿戴护具边说笑。福安带着钱永逸走到他们那里。 “柳万岁，你带带她。”福安说完，把钱永逸丢在那就走了。 嗯？柳万岁？ 钱永逸看着一个少年，愣住了。 虽然她的外型也是人类青少年，但绝对没柳万岁那么小，他看上去都还没完全褪去孩童的稚气。 呃，其实严格来说，钱永逸也才一岁左右…… 少年猛回头，看到钱永逸，似乎有些意外。他打量了钱永逸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哟，可以啊，带徒弟了啊！”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上上下下审视了钱永逸几遍，笑了笑，背上一把刀，率先往外走，“我先走了哈，回来了再一起吃顿饭。” “就你也能带徒弟？”一个中年女人怀疑地看着柳万岁，又同情地看了眼钱永逸，拉着另外一个中年女人也往外走。 ……看来大家都不怎么信任他啊…… 柳万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别听他们的，跟着我就对了。” 钱永逸笑着点了点头。 “来吧。” 钱永逸跟着柳万岁走出了围栏大门。 “我们今天的工作是什么？”钱永逸问。 “贸易。” “具体是？” “把收集到的这些矿石卖出去，然后补充一下物资。”柳万岁边说边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包。 这么一个没长成的少年背那么重的东西会不会长不高啊…… 钱永逸伸出手：“我帮你背吧？” “不用，这没多重。” 钱永逸不信，因为她刚刚扫描了一下他背上的包，里面的矿石明明重达上百斤。不过柳万岁看上去并不感到多吃力，她也没再要求帮忙。 而且一个个子不高而且看上去不是很健壮的“人”背这些还不感到吃力的话，会被怀疑的吧…… 天空暗沉沉的，半轮明月孤零零地挂在他们前方的山上，静静地看着遍布这片大地的废墟。 这一片区曾经是高楼林立的商业区，原来高耸入云的建筑早在几十年前被无情的战火摧毁，成为他们脚底下崎岖的道路。 一路上，钱永逸一直跟在柳万岁背后扫描和分析周边环境。 有那么多没来得及逃出的人被永远地埋葬在底下了啊…… 如果研究所没有被摧毁，如果这一批机器人也按计划完成所有资源的下载的话，他们的职责也是制造更多这种场面吧？ 还好她之前误改了自己的一部分基础代码，不然她从里到外都是为战争服务的机器。 大部分机器人都在那次袭击中被摧毁了吧？还有其他逃出来的吗？ 希望逃出来的是那几个同样改过代码的…… “你是从哪来的？”柳万岁的声音突然把钱永逸拉回现实。 “我……”钱永逸犹豫了下，“不知道……” 柳万岁沉默了几秒，说：“很正常，现在确实是有很多年轻人有记忆开始就在流浪。” “确实。” “你之前都是做什么的？” “没做什么，基本上都是在流浪。” “看得出来。” 钱永逸身上破破烂烂的旧衣服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连个防身的武器也没有，看上去的确是像过街老鼠一样的流浪者。 “我们去哪里贸易？”钱永逸问。 柳万岁指指前方的山，说：“那座山底下有个集市，每次月亮出现在山那边时才会开张。” “那里都有些什么可以买的？” “什么都有。”柳万岁回头看向钱永逸，“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我想买身新衣服。”钱永逸苦笑着说。 之前她流浪时懒得带多余的东西，这一身衣服她已经穿了两个月了，而且为了更好地融入新生活，她确实需要买一些衣服之类的东西，特别是手套。 “你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的吗？那个集市只能使用内部流通的货币，你不卖点东西是没有钱买东西的。”柳万岁说。 “有啊，我流浪时可不光是在到处跑。”钱永逸拍了拍衣服鼓鼓囊囊的口袋，信心满满地说。 连同衣服一起被她从死人身上带走的还有一些首饰，据她联网所了解到的信息，这个破败的星球上还是存在追求奢靡生活的群体的，这些首饰会有市场的。 走了几个小时，当他们停下休息时，柳万岁给了钱永逸一壶水，钱永逸道了个谢，倒了一口，就把水壶还回去了。 她是个机器人，不太需要水，但为了不被怀疑，她还是得喝一口。 “就喝这一点？”柳万岁问。 “嗯，我不渴。谢谢。”钱永逸笑着说。 “好吧。”柳万岁点点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钱永逸手上的纱布有点松了，她从兜里拿出一卷胶布，重新固定手上的纱布。 柳万岁留意到了她的手，好奇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爆炸的时候炸伤了。”钱永逸又苦笑了一下。 “营地里有药，回去我带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不用了，也差不多好了，就是怕沾到脏东西感染了。”钱永逸连忙说。 机器人哪需要上药啊…… 启程时，柳万岁突然想起了什么，把背包丢给了钱永逸。 “你先背着这个，你以后可能还要搬运更重的东西。”柳万岁说。 钱永逸背上包，不解地看着他，问：“我刚刚说要背你又不给我？” “这不还没反应过来我要教你适应这里嘛！”柳万岁笑着，拍了钱永逸的肩膀一下，“出发吧！” 这个星球自转速度很慢，他们走到集市时，天才刚刚黑下来。 集市就是一个个帐篷组成的贸易场所，着装各异的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正如柳万岁所言，这里什么都有卖。 钱永逸看到小型战舰的发动机时，感觉自己要宕机了。 柳万岁领着钱永逸卖了那些矿石，教了她一点讲价技巧后，带着她去珠宝区看她卖首饰。 “两万，不能再多了。”老板娘不耐烦地说。 网上说这些在这起码得值个五六万。 “五万，最后一次。”钱永逸笑着说。 这个老板娘看出来她是新来的了，在坑她呢，但钱永逸是不会上钩的。 老板娘犹豫了一下，说：“行，三万五，成交不了就——诶！” 此时已经转向对面摊子的钱永逸：“老板，这个五万收吗？” “五万三——我出五万三！小丫头你回来！”老板娘边叫边踹她儿子去抓钱永逸回来。 于是乎，钱永逸以五万三卖出去了那些首饰。她喜滋滋地打开沉甸甸的钱袋子，站在柳万岁身边数钱。 柳万岁看着钱永逸的笑颜，欲言又止。钱永逸知道他是想提醒她这些还能卖得更贵，但她作为一个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机器人，只要没有参与过于激烈的战斗，基本上是用不上什么钱的，所以她也懒得花太多工夫去讲价。 “走吧，我们去买东西。”柳万岁说着，领着钱永逸向另外一个区域走去。 “来了！”钱永逸把钱袋揣兜里，高高兴兴地跟了上去。 这是她赚到的第一桶金！ “钱要收好一点，别人扒手摸走了。”柳万岁说。 “放心吧，相信我就好！”钱永逸信心满满地说。 “那边就是卖衣服的，去买吧，别忘了买斗篷、面罩、靴子、护腕一类的，以后的一些任务会需要。”柳万岁指着前方挂满了各种布料的一行摊子说。 钱永逸应了一声，大步向前走。 “买完了在那站着等我回来！”柳万岁喊道。 “好！” 钱永逸刚刚来到一个摊子前，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要去找柳万岁，却看不见他的身影。 ……跑那么快…… 罢了，先把明确知道要买的买了再说。 这时，一只不怀好意的手伸向了钱永逸的钱包。 第2章 第 2 章 天早已黑透，一盏盏灯挂在一顶顶帐篷底下。人没有傍晚那么多了，集市显得有些冷清。 钱永逸坐在服装店的马扎上，帮摊主教妹妹识字。 柳万岁怎么还不回来…… 摊主是那个小孩的姐姐，是个没什么文化的青年人，说是从小就在战乱中流浪，根本没法读书。她看钱永逸识字，就邀请这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在摊子里等待同伴，顺便教教她八岁都还不会认字的妹妹。 “你要吃饼子吗？”摊主问。 “要！”小孩兴奋地跑了过来。 “没跟你说话！”摊主把妹妹踹了回去。 “不用了，谢谢。”钱永逸笑了笑，“我的同伴会带吃的回来的。” 摊主抱着个大饼在钱永逸身边坐下，边啃边问：“你是做什么的？那个扒手还没得手你就一肘把他干翻了。” “也没什么职业，就是在这种环境摸爬滚打习惯了而已。”钱永逸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问题。 “那——” 与此同时，钱永逸看到柳万岁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的一小群人之中。她连忙起身，拎起包裹，对摊主笑着说：“我同伴来了，我先走了，希望下次再见。” “走那么急啊？天黑了有野兽出没的，不在这留一晚上吗？”摊主抬头问。 “姐，你就别拦着人家了，万一人家有什么急事呢？”她妹妹边笑嘻嘻地说边把钱永逸往外推。 “我看你这个小废物就是不想学习！”摊主翻了个白眼，但也没拦着钱永逸，只是伸手把妹妹拽了回来。 “再见了。”钱永逸摆摆手，离开了摊子。 “诶，下次有空回来再继续教她认字的话送你条围巾！”摊主在后面大声喊道。 “好！” 柳万岁在买绷带。他瘪下去的包又变得鼓鼓囊囊，钱永逸扫描了一下，发现都是些肥皂啊洗发水浓缩液啊什么的生活用品。 钱永逸走到柳万岁身边，等他买完绷带后，跟着他离开了日用品区。 “我要买武器吗？”钱永逸问。 “随你，你可以用多禾的，不过那些武器不仅不太好用，坏了还要赔，还是建议你买个新的。”柳万岁边说边从斜挎包里摸出一张饼，递给了钱永逸。 “啊，刚刚吃过了，谢谢。” 钱永逸看柳万岁带着她走过了出口，不解地问：“我们还要买什么吗？” “你从外面来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个星球的网络是封闭的，你得去注册个账号才能用。”柳万岁说。 “……” 钱永逸不能告诉他她自己早就在不借助外部设备的情况下在这个网络里冲浪无数次了。 她还得买部手机。 他们在集市附近的安全区里休息了一段时间，等柳万岁睡醒了，他们便启程返回多禾。 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出了安全区，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一片黑暗，走远了后，才能借助月光隐约看清脚下凹凸不平的道路。 钱永逸看到柳万岁打开了手电筒，默默地关掉了自己的夜视模式。 “晚上最好不要在人类聚居区以外的地方一个人走，很容易遇到野兽。”柳万岁说，“诶，你会打斗吗？” “呃……会一点点。” 这个倒是真的。说来也是好笑，她一个战斗机器人居然连打斗都不怎么会。 “……没事，我会教你。” “好。” 他们走了许久，最终还是平安回到了多禾。柳万岁去把采购回来的物品交给一个瘦高的男人后，带着钱永逸去宿舍。 地下三层的楼梯前是一个大厅，大厅的两边各有一扇门，柳万岁指着左手边那扇门说：“那就是女宿舍，你先去找个空房间放东西吧。” 嗯？宿舍居然还是一人间？有私人空间的话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钱永逸喜滋滋地拎着包跑了进去，可她一看见里面的布置，就傻眼了。 啊？是用木板隔开的啊？ 女宿舍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用搜集来的各种各样的木板分割出了一个个隔间，所谓房间就是木板和门帘圈出来的空间。 钱永逸扫描了一下，发现墙角有一个空房间，拎着东西就过去了。 罢了，这样也挺好的。 钱永逸回到柳万岁身边，跟着他上了二楼。 “那边是食堂，那边是活动室，那边是训练室。”柳万岁说着，把她往训练室推，“走吧，去看看你会多少。” 呃？那么快就开始训练？他不累吗？ 五分钟后，钱永逸狼狈地倒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压在她背上的柳万岁。 “咦耶——只会这一点吗？”柳万岁看上去有些失望。 钱永逸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没事，慢慢学，不难的。”柳万岁鼓励性地笑了笑，拍了拍钱永逸的肩膀，起身。 钱永逸起身，茫然地看着柳万岁。 “一会我会把你拉进工作群里。休息去吧，天再黑时去大厅等我。”柳万岁说完就走了，还边走边嘀咕着什么。 ……是在纳闷钱永逸为什么流浪了那么多年还是那么菜，钱永逸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话说，不介绍一下其他人吗？ 算了，去床上躺会吧。 现在差不多是日出时间了，在营地里活动的人没几个。 回到房间，钱永逸简单搞了下卫生，从床底抱出干净的床上用品，开始铺床。布置好房间后，她换了身衣服，扑到床上。 好舒服啊…… 钱永逸开始在脑中用注册的本地账号进网后，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她闭着眼睛，开始在脑内处理消息。 【柳万岁将你拉入“多禾交流群”】 【福安：@庞小飞@郑连站岗】 【福安：@亚比，人呢？？怎么还不回信息？？？？？】 【亚比：刚刚才忙完，现在立刻回来】 【福安：清理个野狗窝用得着那么久吗？】 【福安：还有你@尚书文，给你批假是让你去度假的吗？】 钱永逸就这么安逸地看福安在群里收拾人。 【福安：@狂野马骝，进群不知道改名？】 钱永逸垂死病中惊坐起！ 怎么还能收拾到她头上？ 钱永逸连忙改了名字。 这个领导还真是负责啊…… 话说，这个星球自转一周好像要四十八小时……也就是说距离天黑还有差不多二十四小时……先“睡个觉”吧！ 钱永逸躺好，盖上被子，身体虽然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但她还在脑中关注群消息。 福安还在群里训人啊……嘿，有人反驳他了……哦哟，给骂回去了…… 目前来看，人类的生活好像还有点意思…… 大厅摆了很多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椅子和沙发，钱永逸挑了个小沙发，躺了上去，边用手机打游戏边等柳万岁。 “哎！” 钱永逸抬头，看见那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正在向她走来。她又低下头，继续打游戏。 那个人在钱永逸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还往钱永逸这边挪了挪。 “你是哪来的？”他直勾勾地盯着钱永逸，流里流气地问。 “不知道，流浪流过来这的。”钱永逸头也不抬。 “你叫什么名字？” “钱永逸。你呢？” 他一下子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啊——你就是那个狂野马骝啊！我叫亚比，多禾的骨干成员！” 这家伙就是那个挨骂的亚比？ 刚好，这一把游戏结束了，钱永逸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向他。 “在等你师父吗？你多大啊？”亚比好奇地问。 “对啊。”钱永逸收起手机，笑了笑，“刚刚二十。” “刚刚成年啊！” “对啊。” 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早已成功在延长寿命的同时提高了青少年时期在生命中的比重，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才刚刚踏入长达几十年的青年时期。 当然，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大多数年长些的人眼里也都和小孩子无异。 亚比擦了擦鼻子，笑了下，叹了口气，说：“这个年龄还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吧？一看你就知道你社会经验不够……” 钱永逸想笑，但她忍住了。这种人她在研究所里也见过。 原来机器人的性格真的是从真人身上学的啊…… 这时，钱永逸看到柳万岁在门口那边朝她招手，她直接起身拿东西。 “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钱永逸甩下这句话就跑了。 “哎，那么急干嘛？”亚比不满地叫了一声。 真的好像某个讨人厌的家伙啊…… 钱永逸对人类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七十二台机器人的不同的性格都能在人类中找到吗？ “聊什么那么高兴？”柳万岁随口问。 “没，想起了高兴的事。”钱永逸笑嘻嘻地说。 柳万岁不以为意，背着背包和武器，带着钱永逸往外走。 “今天要去干什么啊？”钱永逸问。 “去给人家看两周的花田。” “在哪啊？”钱永逸不记得自己在哪见过花田。 “别往外说哦，这个是秘密来的。”柳万岁在围栏口停下脚步，朝远处望去，“那个地方在地底下，就在——看到那个柱子了吗？那附近有个入口。”他边说边指向远处一根立在断壁残垣之中的柱子。 “看花田需要带武器？”钱永逸低头看了眼手中被包裹起来的刀枪，一脸的疑惑。 “那是金灯花田。” 钱永逸猛抬头！ 灯花是一种生活在黑暗之中的奇特植物，一般只有三十四公分高，叶子看上去就像是一节节围在茎上的透明气球，不过包裹在这个透明的“气球”里的是一种会发光的气体。 其实，作为地下探索中最重要的自然光源，一般的灯花并不罕见，特别是□□花。而其他颜色的灯花，连作为重要燃气来源的绿灯花也不算稀少，更别说除了照明和观赏以外几乎没什么用的各种灯花了。 但金灯花不一样，这种灯花几乎只存在于资料里。 金灯花药用价值极高，一株千金，当然有必要带着武器去看守花田。 “那么近？在门口就能看见入口？”钱永逸有些难以置信，“这该不会是多禾的财产吧？” “不是，单纯是那个人和多禾的人交好，就把花种这边来了。”柳万岁说。 师徒二人出了营地，大步走向那根孤零零的柱子。 天又黑了下来，但钱永逸依然能看得清脚下的路。 她明明背着沉甸甸的武器，但依旧可以迈着轻快的步伐，跟着柳万岁踏向前方。 第3章 第 3 章 金灯花的光很亮，很温暖，像是小太阳一样。它的寿命有将近三年，但发光期只有生命最后的短短两周。 两周的发光期是金灯花最佳采摘期，也是最容易遭到偷窃和野兽破坏的时期。 花田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很有威慑力的女人，叫敬狸，柳万岁和钱永逸非必要都不敢和她说话甚至是对视。 花田的中间有一个高于四周的平台，是用来放哨的，平时，柳万岁会带着钱永逸在这上面放哨和练功。 再一次，柳万岁一脚把钱永逸踹了下去。 “进步挺大的嘛！”柳万岁满意地说。 钱永逸狼狈地起身，拍掉身上的土，又爬了上来。她看着柳万岁的眼神中带有一丝丝淡淡的死感。 进步再大还是要挨揍啊…… “再来。”柳万岁勾勾手。 钱永逸：“……” 他们每次需要值班十二个小时，临近下班时间时会有人来交班。 下班回到宿舍，钱永逸洗了个澡，坐在床上，仔细地检查她残破的手指。 前两个指节基本上都没有人造皮肤覆盖了，指甲也都被炸飞了，指尖也有点不成形了。 感应器坏了，指尖完全没有知觉……该怎么修啊？ 虽说她的手这样子已经两个多月了，但她还是…… 钱永逸默默地戴上手套，拿出手机，又开始打游戏。 罢了，这是最前沿技术的产物，除非她想回去面对制造者赋予她的使命，不然不可能修得好的。 柳万岁教她打斗已经有几天了，在他看来，她确实是进步神速，因为他的每一个动作她看一眼就会了。可钱永逸还是完全不够他打的。 难怪叫他当她师父呢…… 打了几局，钱永逸收起手机，提上床头的破枪，下楼去修枪。 这个枪没打几次就动不了了，当时柳万岁不知道跑哪玩去了，正在和野兽对峙的钱永逸走投无路，不得不把热兵器当冷兵器用，抡着枪就往那个野兽头上砸。 现在这个班次在维修处修武器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看上去比钱永逸这个年龄大一些。钱永逸看过今天的排班表，知道这个人叫戚佳弦。 戚佳弦坐在椅子上玩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很冷漠。她看到钱永逸来了，扫了眼那把破枪，抬眼看向钱永逸。 “什么问题？”戚佳弦问。 “开不了枪了。”钱永逸说着，把枪递给了戚佳弦。 戚佳弦接过枪，随手放到桌上，低头边玩手机边说：“明天晚上来拿。” “好。”钱永逸点点头，转身回房间。 好吓人的姐姐啊…… 钱永逸坐在床上，打开床头的廉价小灯，充分散开黑色的头发，边以此充能边继续打游戏。 唉，指甲没了连电都没法充，还好电池里面的电还剩不少，而且平时在金灯花田那里也能获得充足的光能。 嗯？我靠？ 钱永逸突然扔掉手机，看向天花板，全神戒备。 为什么这里还会有机器人？ 钱永逸鞋也没穿，直接跑了出去。 那个机器人也是高智能机器人，但不是她的“手足”。 那个家伙不可能没发现她。 会不会是来抓她的？一会会开打吗？可现在的钱永逸就是个配置高的废物啊！ 钱永逸冲出女宿，从柳万岁身边掠过，差点就撞上他了。 楼梯那边有一个暗道，那个家伙肯定也扫描出来了，但只要她先走一步——诶？？ 在一楼的那个机器人的确发现了她，但似乎并没有恶意，甚至卸下了自己的防线，主动邀请钱永逸去搜查自己。 那个机器人叫游然风，设定上也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出自钱永逸制造者敌对势力之手，也是在一场袭击中出逃的。 钱永逸停下了脚步。 游然风也讨厌战争和所谓使命，在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 ……也是一个资源没下载完成的…… 【海阔天空：你也是机器人？】 【海阔天空：哇哇哇太好了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海阔天空：好巧啊你也找到这个地方了】 【海阔天空：如果我们没逃出来的话估计会在战场上而不是这里相遇吧？】 好热情的机器人……怎么还用注册的账号发信息啊，明明她们两个之间可以直接连线通话的…… “怎么了吗？”柳万岁诧异地问。 钱永逸转过身，尴尬地笑了笑，说：“有个朋友来找我玩了，有点激动。” 柳万岁看向她暴露在外的两只脚丫子，一笑，说：“怎么连鞋都忘穿了？” “这不是刚刚才想起来嘛！”钱永逸边说边往回走。 【海阔天空：回个信息啊】 【海阔天空：不要那么冷漠嘛~】 钱永逸把脚踩进拖鞋里，快步向大厅走去。 【海阔天空：你肯定看到我信息了】 【海阔天空：求求你了】 钱永逸站在一楼楼梯口，看到一个红头发大眼睛的女孩站在一个较年长的女人的身边敲手机。 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游然风的师父，正在和别的同事聊工作上的事情。游然风看上去是既走不了也没法加入他们的聊天，只能顶着个苦瓜脸站边上玩手机。 两个机器人对上了视线。 游然风拽着她师父的衣角，兴奋地叫着：“师父师父，我能去和她玩吗？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好朋友！” 她师父一点头，游然风就像箭一样向钱永逸冲过来。 钱永逸下意识抬手防御，但没想到这个家伙直接扑了上来，抱着她滚到了地上。 “太好了我还以为整个宇宙只有我在流浪呢！”游然风把脸埋在钱永逸衣服里蹭来蹭去。 “你的通讯系统出问题了吗？”钱永逸低声问。 “没啊，就是觉得手机有意思想多点用手机而已。” “……” 一个高个的男人路过，用异样的眼神看了她们两个一眼，走了。 “……起来！”钱永逸把游然风推到一边，率先站起身。 游然风也爬了起来，把钱永逸往一张双人沙发那里拉。 “你也是逃出来的吗？”游然风问。 钱永逸和游然风一起在沙发上坐下后，说：“对啊。” “怎么逃出来的？” “和你一样，研究所被袭击了，趁乱逃出来的。” “还有其他机器人和你逃出来吗？” “不清楚，那会太乱了，我能保住自己都是侥幸了。”钱永逸叹了口气。 游然风从兜里摸出一小片金属，在钱永逸面前晃了晃，笑着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不许扫描！” 太晚了，钱永逸早就扫描完了。 这种金属和她们两个身上都有。 “那是你的‘手足’？”钱永逸问。 “你们那叫‘手足’吗？我们管他们叫‘至亲’。”游然风说着，眼中突然透露出一丝丝伤感。 可能是理念不同，钱永逸和她的大部分“手足”虽然关系确实不错，但她却不希望他们能按计划走出研究所，不希望他们成为这场战争的一部分。 对钱永逸来说，那次袭击确实是使得她的制造者前功尽弃，使得她失去了大家庭，成为了孤苦伶仃的流浪者，但她挺满意这个结局的。 希望在那次袭击中，那些依旧坚持着制造者赋予的使命的机器人一个也没有逃出来。 另外几个改过代码的逃出来就逃出来逃不出来就算了。 “我不知道这是谁，但我还是觉得……”游然风有点说不下去了。 ……这个机器人被赋予的情感好像有点多了。 “乐观点，这可能是我‘手足’的。”钱永逸拍了拍游然风的背。 游然风抬头，惊讶地看着钱永逸，问：“你对他们没感情吗？” 那些家伙…… 钱永逸歪了歪嘴，无奈地说：“那些支持战争的我不在乎，和我一样的本来就没几个了，神经病还多。” “……好吧。” “你们是为了什么任务而造的？” “卧底，专门套信息和暗杀的那种。” “你知道我们这一批被赋予的使命是什么吗？” “什么？” 钱永逸顿了顿，深吸了口气，说：“杀戮。我们是为了屠杀和毁灭而造的。” 闻言，游然风沉默了会，说：“还是你们该死一点——诶，你不在内，我是说你们那一批支持这个任务的那些机器人。” 看到游然风慌乱的样子，钱永逸忍俊不禁，说：“谢谢，你那边也是。” 两个机器人女孩笑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个机器人是不是真心的，但目前来看确实是一个钱永逸愿意去结交的朋友。 至少，这个家伙的志向不是毁灭，性格也没那么嚣张跋扈，和研究所里面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家伙不一样，是个能让钱永逸感到轻松的存在。 即使这个家伙好像过于热情和自来熟。 “游然风，出发了！”游然风的师父朝她们这边喊了一声。 游然风应了一声，蹦了起来，兴奋地笑着，低声对钱永逸说：“有空一起出去晒太阳。”语毕，屁颠屁颠跟着师父走了。 钱永逸站在楼梯口，看着游然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刚刚欣慰地笑了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家伙一头红毛，真的是靠太阳能充能的吗？ 第4章 第 4 章 【福安：@钱永逸@游然风@青思危，去训练室考核】 【游然风：没过会怎样？】 【福安：问水停吉，别问我。】 又一次，柳万岁的枪口抵在了钱永逸的脑门上。 “怎么学那么快？才学一周多就和普通人学半年差不多了。”柳万岁惊奇地叹着，放下了枪。 不要低估人工智能啊师父！ “学再快不还是打不过你！”钱永逸苦笑着说。 “我在这干七年了，想打过我确实不太容易！”柳万岁笑了笑，拍了拍钱永逸的背，“差不多到时间考核了吧？你放心去考吧，绝对能过的。” “过了会怎样？” “没怎样，你还是继续跟着我学，半年后还有一次考核，那次过了你就出师了。” 金灿灿的金灯花田已经被收割了一半，洞内的光线昏暗了不少，不过不太妨碍他们的工作和教学。柳万岁坐在高台边，拿出被钱永逸弄坏的训练枪，着手修理了起来。 少年明明年纪不大，却好像什么都会。 这哥们靠谱！ “我能一直跟着你吗？”钱永逸问。 柳万岁停下手里的工作，惊讶地看向钱永逸，问：“为什么？” “我感觉我半年学不完。” “那没办法。”柳万岁摇了摇头，“如果半年后的考核你没过，你只会换个师父，不会一直跟着我学。” “……算了，那我去考核了。” “去吧。” 钱永逸把枪背好，转身离去。 嘶，学会战斗以后去学修理吧，这样的话没准会慢慢知道该怎么修好手指。 考核意外的简单，只是一些基础的射击考核和生存知识考核，钱永逸提前结束考核，跑回柳万岁身边。 但柳万岁那家伙指使钱永逸一个人站岗，自己找个地方缩起来打游戏了。 钱永逸：“……” 没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恶，就不应该那么早回来的！！ 即使钱永逸可以说不会累，但她就是不太喜欢工作。她也想找个地方坐着打游戏，放哨什么的交给她的各种预警系统，但敬狸看到了会罚她钱。 好无聊啊……诶，不是还可以在脑中和游然风聊天嘛！ 【狂野马骝：站岗好无聊啊】 【狂野马骝：你那在干嘛】 那家伙久久不回信息。 ……是不是又为了更好地体验手机把通讯系统关了…… 诶，好像又有几个偷花贼从那个取水的沟渠里潜进来了。 钱永逸往柳万岁那边看了眼，刚要喊他，突然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人。 怎么整个洞里都没有他的热成像？他去哪了？ 靠，这怎么搞？该不会要她一个人去对付那些经验丰富的盗贼吧？她对付那些混混是绰绰有余，但那些以非法活动为业的人她真的没法打啊！上次她被三个人按地上打时还是得柳万岁过来救的啊！ 之前他跑去摸鱼时如果来人了，她喊一声他就回来了，现在该怎么办？敬狸也出去了，现在真的要她一个人应对这个场面吗？ 钱永逸直接发消息摇人。 【狂野马骝：我靠你快回来】 【狂野马骝：来人了啊】 【狂野马骝：有两个啊】 他们要出水了。 钱永逸咬咬牙，抡着她的合金长棍就跑过去了。 可恶啊，要是指甲没有被炸飞，还可以放电把他们都电晕的！ 柳万岁没回信息，钱永逸没办法，强制联系游然风。 钱永逸：【坐标共享…】 钱永逸：【救我姐们来了好多敌人】 游然风：【？】 游然风：【我靠你等着我现在过来！】 金灯花田边上的沟渠表面波光粼粼，肉眼完全看不清底下有什么，但钱永逸的眼睛却能捕捉到下面正在往上浮的两个人。 有枪！ 钱永逸绝望了。 多禾不给六年以下资历的员工对着人类开枪，她要是用枪他们得把她赶出去。 而且，她的那把破枪又坏了，还在维修处躺着。 妈的，拼了。 还好她是机器人，拥有很多人类所没有的技能，比如说在她的感知范围里，肉眼可以观测的任何物体几乎所有状态都逃不过她的捕捉。 而这一整个洞穴都在她的感知范围内。 前面那个大胡子抬枪了。 钱永逸迅速竖起棍子，插了下去—— 水花飞溅，高大的男人单手举刀，狠狠地劈向钱永逸。钱永逸侧身一躲，朝着他握枪的手又是一棍，却没像想象中那样将枪击飞。 搞什么啊？！ 【狂野马骝：柳万岁你快回来啊】 【狂野马骝：我打不过啊！！】 钱永逸：【我靠你人呢？】 瘦小的少年从水中窜出，对着钱永逸就是一枪！ 好险，没打中。 反正这里没有其他人看着，要不放开手打吧？要是真的动用全部力气的话她一棍子可以敲断一个人的骨头。 不行，这样的话不管他们死没死别人都会知道的，那样的话很容易被人怀疑的。 钱永逸只想在多禾安安静静地消磨时光。 两把枪从两个方位对准了钱永逸，钱永逸急忙转动棍子，一时间，战场上火光四溅。 游然风：【你坚持住我还有十五分钟】 钱永逸：【十五分钟坚持不了啊姐们】 游然风：【你师父呢？】 钱永逸：【没联系上啊】 钱永逸一棍敲在少年的手肘上，少年手一麻，枪飞了出去。他刚想伸手去抓，但钱永逸速度更快，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就抓住了空中还没开始下落的枪。 男人刚要对钱永逸开枪，钱永逸一个转身，抓住少年的脖子，将他锁在怀中。 钱永逸用枪抵住少年的脑袋，怒吼道：“放下枪，不然我杀了你儿子！” 少年惊恐地看着他的父亲。男人见状，没有放下枪，但脸色很明显变得很难看。 啊哈，别小看几分钟就能浏览完你们贫瘠网络资源的机器人啊！当初在研究所看了不知道多少电影的人工智能可太懂你们的套路了！ 钱永逸觉得，如果自己也有真正的心脏，那它现在一定是激动得狂跳不止的。 男人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你先冷静，有话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钱永逸厉声问，“放下枪然后滚出去！” “你先把我儿子放了。” “你先放下枪出去。” 正当双方僵持之时，钱永逸感知到还有人从那个沟渠里往里面游。 ……屮！ 【狂野马骝：柳万岁！】 那个家伙究竟去哪了？他怎么放心把她一个人丢这不管的？ 那个人离水面越来越近了，不过还好，没有枪。 嘶，这个人应该和这对父子没有关系吧，刚刚翻了一下双方的社交账号，互相之间并没有任何往来。 这时，那个少年强颜欢笑着开口了：“姐姐，这样子也不是个办法，要不……” 一个独眼女人从水里探出头，一时间，三方都僵住了。 女人马上意识到眼前是什么情况，吐了吐舌，跳上了岸，笑着往花田跑去。 ……真是越来越糟了……算了，到群里求助吧。 【钱永逸：来个人到花田这边救急】 钱永逸将要害部位藏至少年背后，将枪塞进腰带里，从靴子上拔出一把匕首，扔向那个女人—— 女人尖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钱永逸迅速拔枪，想要恢复原来对峙的姿势，但少年一肘击在她的腰上，挣脱了她的控制。 男人直接扣下扳机，钱永逸一头扎进了水里。 群里没有人回信息。 男人走到水边，对着水里就是一连串的射击。他看不见底下有什么，但钱永逸知道，他看不到水被染成红色是不会罢休的。 还好他看不见水底下的情况，而钱永逸对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发子弹都了如指掌。 嘶，那个女人又起身了，得快点了。 合金长棍破开水面的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男人手中的枪！ 钱永逸像水鬼一样从水里冒了出来，拽着男人的脚踝就往水里拖。男人下水的那一瞬间，她一脚蹬在了他的脸上，一把抓住了他的枪，跃出了水面。 “老爸！”少年惊叫着，朝水边跑了过来。 父子俩应该暂时顾不上钱永逸了，她有短暂的时间可以用来收拾那个女人。 钱永逸向那个女人跑去，但在与那个少年擦身而过时，他居然一把拉住了钱永逸的衣服，一把将她摔到了地上，两把枪一下子飞出好几米远。 这小子…… 少年欲上前拿枪，钱永逸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女人看到两把枪飞到了离自己只有几米远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立刻扑了上去。 就在女人的手要摸到枪时，两把匕首同时袭了过来，一把插在了枪前，一把刺穿了她的右手。 倒在地上的两个人瞪着那个女人，手还保持着刚刚抛掷的姿势。 啊哈，场面真是越来越乱了。 钱永逸立马将少年往回拖，同时站起身来，迈步冲向枪支，却也被少年拽住脚踝，又倒在了地上。少年死死缠着钱永逸，钱永逸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与少年厮打了起来。 “姐，咱们先把这个看守解决了，这样的话一会都能满载而归！”少年朝着那个女人喊道。 “解决你妈呢！”钱永逸骂着，拽着他的衣领给了他几个耳光。 少年死死掐着钱永逸的脖子，青筋暴起，面目狰狞，亢奋地笑着。 他这是以为抓住她的命了。 钱永逸的膝盖压在少年的肚子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也去抓他的脖子。 这时，女人忍住右手的痛楚，用左手拿起了枪，对准了钱永逸。少年的父亲也从水里爬了出来，抡着刀，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没事，她又不会死。 砰！ 一声枪响后，洞内短暂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第5章 第 5 章 亚比站在高台上，放下枪，缓缓地吐了口白烟。 “啊啊啊啊啊啊啊——” 枪支摔在地上，女人看着断掉的双手，凄厉地惨叫起来。男人见状，刹住了脚步，警惕地盯着亚比。少年也不敢轻举妄动，没有继续用力，但仍然没有把手从钱永逸脖子上拿开。 看到增援出现，钱永逸心里一松。她两眼放光，大喊道：“亚比！来救我！” “救什么救，剩下的自己解决。”亚比嗤笑一声，坐下，看戏一样看着下面的三个人。 钱永逸：“……柳万岁哪去了？” “不知道。” “我打不过啊！” “什么打不过！那么简单怎么可能打不过？” 钱永逸有点绝望。 亚比看向僵住的男人，招了招手，不耐烦地喊道：“要打就打啊，站在那干什么？想直接熬死她啊？” 男人很明显已经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优势了。他看得出来亚比和钱永逸是一边的，不管自己能不能打得过钱永逸，他和他的儿子都没有好下场。他放下枪，没再动手。 “我们投降。”男人的声音几乎被那个女人的尖叫声掩盖。 钱永逸猛回头，少年也愣愣地看着他父亲。 “投降？”亚比皱起眉头，“没看到现在是你们占上风吗？这就投降了还算不算男人？” ……哥们，你这是怕多禾的新人平平安安吗？ 钱永逸不愿因为偷花这种事夺取他人的性命，她想先给他们一次机会试试看。她一拳锤在少年脸上，痛得他松开了手。她站起身来，一把提起少年，往他爸那边拖。 “你能保证你们以后都不会回来吗？”钱永逸高声问那个男人。 她不怕他撒谎，因为他的各项身体数据都在她的监测之中，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有没有骗她。 男人心疼地看着被钱永逸揍得鼻青脸肿的儿子，少年也抬起头，狼狈地看着父亲。 父子俩短暂地对视后，男人又看向钱永逸，目光坚毅，一字一句道：“我能保证。” “能保证任何人都不知道这里的一切吗？” “能。” 表情还不错，但他体内的数据出卖了他。 钱永逸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笑着说：“你撒谎。” “小姑娘，请你相信我——” “不用浪费口舌了，我看得出来你在撒谎。” 现在有亚比稳住局面，钱永逸胆子也大了起来。她知道，为了儿子的安危，这个男人不敢耍什么花招。 女人的尖叫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耳膜，扰得在场每个人都有些烦躁。钱永逸刚要屏蔽她痛苦的惨叫，又是一声枪响，四周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钱永逸愣住了。 “吵死了……”亚比嘀咕着，放下枪，继续观战。 啊？亚比在干什么？多禾不是规定不能杀没有威胁的人吗？ “喂，新来的，怎么还不动手？这两个是流浪的，杀了没人在意的！”亚比不耐烦地喊道。 这不是她能不能打得过的问题，多禾明文规定不能滥杀无辜，况且，她来这的目的就是逃避杀戮。 不行，不能杀。 “拿枪啊！”亚比又叫了起来。 钱永逸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说：“我资历不够，不能开枪打人！” “在这开枪谁知道是你？回头说他们快要弄死你了但最后我直接开枪救你不就行了？” “但是……”钱永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叫你干你就干！” 在他的眼里人命和牲畜命是一样的吗？怎么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他有病啊？ 这个人不是个好东西。 钱永逸：【游然风你他妈的在哪？！】 钱永逸：【亚比那个疯子逼我杀人】 钱永逸：【发你段记忆给你看看刚刚发生了什么】 钱永逸：【来救我！！】 游然风：【快了快了】 游然风：【反正这是你的工作你不听他的就行了】 ……也是。 “哎，别吵我。”钱永逸说着，将那个少年甩进他父亲怀里。 男人一碰到儿子，就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似乎是怕与他分开。 见状，亚比上身前倾，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钱永逸转身去捡枪，把枪插在腰带上，又走向那对父子。 那对父子抱在一起，充满敌意地盯着钱永逸。他们在恐惧，在颤抖。 钱永逸走到那对父子身边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淡淡地说：“我先下去捡我的棍子，你们两个站在这别动。” “新来的，哎，能不能干啊？不能干就滚出多禾！” 钱永逸走到沟渠边，下水，摸到了她的棍子。 “你有病啊？不干活下去游泳啊？”亚比的骂声在洞内回荡。 ……那个弱智吵死了…… 钱永逸出水，走回到那对父子面前，脱下滴着水的外套，拧了几下，系在腰上。 只要亚比那个家伙不亲自动手，她是可以保住这两个人的性命的。 【不眠：卧槽我现在过来】 【不眠：给我五分钟】 ……终于回信息了……这个当师父的迟早会害死徒弟的。 钱永逸对着那对父子眨眨左眼，希望他们能懂她的暗示。 他们意识到了什么，对视了一眼，看向钱永逸的眼神从敌意变为了警惕。他们在揣测钱永逸的想法。 她不会放走他们，但她也不会杀死他们。她要拖到柳万岁过来。 “动手啊！”亚比皱起眉，大声嚷嚷，“水停吉怎么就招了你这个废物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 “闭嘴！！！” 钱永逸涌到嘴边的脏话被入口方向的一声怒吼堵了回去。她能感知到游然风大步踏了进来，怒气冲冲地瞪着亚比。 钱永逸回过头，感激涕零地看着抡着狼牙棒向亚比走去的游然风。在她眼里，现在的游然风就是从天而降的天使，是自带圣光的救世主。 有事真上，够义气。 钱永逸：【拖五分钟就行了】 游然风：【？】 钱永逸：【等柳万岁回来】 游然风：【好】 亚比诧异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游然风，问：“你不是跟着拉兹泽去猎杀野兽了吗？” “他妈的，我师父又不是他，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这个家伙真的是猛啊…… 钱永逸走近那对父子，低声说：“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就行了，我保证你们最后能活着出去。” 他们两个半信半疑地看着钱永逸，没有说话。 还没等亚比开口，游然风直接爆发了一大串不堪入耳的脏话，嗓门大得不输刚才那个女人的惨叫声，吓了钱永逸和那对父子一跳。 ……骂好脏……来多禾之前到底接触了些什么啊……诶，亚比那个家伙居然插不上一句话？ 游然风雷厉风行地大步上了高台，气势汹汹地径直走向亚比，像是要直接给他一拳一样。 “搞什么？”亚比嘴上虽在质问，但还是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耶？这个家伙怂了？刚刚不是还横得很吗？ “你是她师父还是柳万岁是她师父？你居然敢使唤她？谁给你的胆子？！！”游然风怒喝道，手里的狼牙棒似乎也是蠢蠢欲动。 ……她是怎么做到刚刚来一周多就像来几十年的老员工一样的？ 那对父子的注意力也转向了游然风，似乎也是有些发懵。 游然风伸手指着远处的尸体，厉声道：“你不是很牛吗？怂什么啊？开枪打我啊！咱们今天就在这里一决高下！” “谁使唤她了？你有病吧？谁说那是我杀的？那明明是那两个小贼杀的啊！”亚比的声音似乎没什么底气，目光也在躲闪。 他在心虚，他也知道这件事泄露出去他不会有好下场。他这是明知故犯。 他是想给钱永逸这个新人一点震撼，是在装。 好下头…… “老娘亲眼看到的！” 呃，从钱永逸的共享的记忆片段中看其实……她说是亲眼看就亲眼看吧，反正亚比也不知道游然风有没有一直在门口偷窥。 “个屁……” “还敢顶嘴？！” ……这个家伙原来可以那么凶的吗？平时在钱永逸这里表现得像个缺根筋的阳光开朗大女孩，现在在亚比面前和凶神恶煞的魔鬼没什么两样。 钱永逸：【我爱你姐们……】 游然风：【别太爱】 游然风：【在你师父回来之前看我怎么收拾他！】 钱永逸：【结婚】 游然风：【没空】 游然风越骂越起劲，骂着骂着，居然还真的抡起狼牙棒和亚比打了起来。 嗯？这家伙是不是太过了？ “哎！”钱永逸喊了一声，但游然风没理她。 游然风打得很凶，虽然技巧和钱永逸不相上下，但这家伙没有收力。那个力道，亚比哪怕挨上那么一下，最好的情况也是残废了。 看得出来，亚比不傻，他看出了游然风每一击的力道，不敢贸然迎战，一直在闪避。 钱永逸：【你要弄死他啊？】 游然风：【没事我就吓吓他】 钱永逸：【我怕你不小心吓死了】 游然风：【相信我！】 ……很难相信啊…… “小姑娘，”男人突然开口道，“偷花是我们不对，请问能卖我们哪怕一株金灯花吗？我们不是为了求财，只是想救命而已。” 哦？看出钱永逸有沟通的机会才开始卖惨吗？ “对啊，我们真的只是救人心切，我们没有恶意的！”少年带着哭腔，激动地对着钱永逸喊道。 救人心切是真，但为了这一目的不择手段也是真。 既然有买这一选择，一开始为什么要偷呢？不优先采取正大光明的手段，在偷窃失败后先是选择强抢，强抢失败后才不得已选择买，不管他们有多不容易，都很难让人同情。 而且钱永逸没有帮助他们的义务与能力。她救他们只是为了不看到她最讨厌的人与人之间的死斗。她并不会帮到底。 钱永逸故作为难地说：“很抱歉，我的工作只是守护这片花田，并不能做主。而且，你们一开始好像对我下死手了来着……” 闻言，那个男人一抿嘴，拉着少年，父子俩齐齐跪下，吓了钱永逸一跳。 “求求你了……”男人呜咽着说，“这件事是我们的不对，但是……” 哇哦，现在知道装孙子了。 钱永逸摇摇头，说：“这话你和我师父说去吧，我管不了。” “你师父在哪？” “快到了，等等吧。” “你愿意花点时间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想进一步卖惨是吧？但可惜钱永逸不吃这套。 “不愿意。我所能做的只有保下你们父子俩的性命，有其他事情得和我师父说才有用。” “……” 又一个人踏入了钱永逸的感知范围，与此同时，游然风也收手了。 钱永逸激动地看向入口方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柳万岁那个家伙终于回来了…… 第6章 第 6 章 金灯花终于收获完了，敬狸说要出去十几年做别的生意，那个地下田地就卖给了多禾，种起了绿灯花。 在金灯花全部都被装箱运走后，那对父子终于被放出来了。 钱永逸和柳万岁站在总部顶上的瞭望台上，看着那对父子和其他被活捉的偷花贼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多禾。 “你下次还敢丢我一个人下来吗？”钱永逸幽幽地问。 那天，柳万岁一直把手机玩到没电了。他觉得放钱永逸一个人在这短时间内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就一声不吭地跑回宿舍给手机充电去了。这家伙刚刚给手机插上充电线就感觉到有点饿了，就把手机留在房间，自己开开心心去食堂找东西吃了。 柳万岁尴尬地擦了擦鼻子，嬉皮笑脸地说：“你不是及时把亚比和游然风给摇过来了嘛！而且你的考核还是满分，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 “……”钱永逸懒得说他。 钱永逸摇游然风时，游然风正在和她师父张筝巡逻。这家伙居然擅自离岗，跟张筝喊了一声就直接跑过来救钱永逸了，还好张筝比较宽容，事后只是说了她两句，福安调查事情经过时张筝也一直说是她叫游然风过去救援的。 不过游然风也以内斗的罪名被罚打扫半个月的卫生。 嘿，亚比那个家伙也受到了重罚，罚了一大笔钱的同时还要扫半年的男厕所。 柳万岁这家伙也没有逃过制裁，也给小罚了一笔。 “在你更加独立之前我不会再扔你一个了，万一你真出什么意外我就完了。”柳万岁又说。 “……我谢谢你哈。” 这家伙关心的只是自己吗？！ 不过钱永逸也已经习惯这个不靠谱的师父了，他除了在带徒弟上不靠谱似乎也没有别的缺点了。 “你现在都可以自己应付野兽了，按你这个速度进步下去，应该下个月就能一个人打爆这群偷花贼了。”柳万岁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钱永逸有种预感，柳万岁应该是在准备拉坨大的。她早就听说这个家伙带她之前基本上都在外面执行高难度高报酬的任务，带着她的这半个月应该算是把他给憋坏了也穷坏了，他肯定是要盘算着出去搞点钱了。 谁叫这个家伙那么喜欢给游戏充钱呢……而且他爱用的武器还都是比较高配的，当然也比较烧钱。 果不其然，柳万岁一拍手，轻快地说：“我们出远门吧？远一点的地方钱好赚。” 钱永逸：“……随你。” 这不是她能选择的，柳万岁想出去她也不能拦，而她是柳万岁的徒弟，必须得跟着他。 他还没教她修武器呢……多禾的武器是比不上他的武器，但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差，至少没有钱永逸的破武器那么脆弱，她再不学会修武器的话，以后独立了可能还得一直用多禾的武器。 闻言，柳万岁立刻就兴奋起来了。他迅速拿出手机，开始翻阅多禾接到的任务清单。 “去给有钱人当保镖怎么样？你的感知能力那么强，咱俩强强联手，这个任务轻轻松松就完成了。”柳万岁期待地看着钱永逸，两眼放光。 钱永逸偷偷浏览了一遍多禾的任务清单，顺着柳万岁的线索锁定到一个人，接着又入侵了这个人的社交账号，把所有资料都查了一遍。 是给一个商人的女儿当保镖啊……嗯，需要保镖主要是因为女儿想去的地方治安不太好，需要有人看着……应该没有暴露的风险。 “好啊。”钱永逸点点头，看柳万岁火急火燎抢下了这个任务， “一会下班了收拾收拾，咱们睡醒了就走。”柳万岁说着，指了指下方一个头发斑白的瘦小男人，“喏，他就是咱们这次任务的对班，现在先一步出发了。” 这个任务的执行详情里面有人员介绍，钱永逸刚刚查资料时扫了一眼，他们的这个对班叫郑连，是多禾年纪最大的男人。 嘶，他来多禾也没多久啊，刚刚出学徒期不到一年…… “咱们这个班次有两个人，咱们两个可以轮流看着那个大小姐，如果你遇到什么问题直接喊我就行了。”柳万岁朝着钱永逸竖了个大拇指。 钱永逸撇撇嘴，说：“说到做到啊。” “那肯定的！” 这两天天都阴沉沉的，厚厚的黑云似乎有意酝酿一场一鸣惊人的暴风雨，久久地压在上空，愣是不让哪怕一滴雨水从云中漏下来。 钱永逸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星星了，云层似是屏障一般，将她与那片浩瀚星空隔离开来。 她来自那片星空中一个隐匿的空间站，她逃出来后就没敢再回去过。 也不知道那里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有其他机器人逃出来了，他们会去哪呢？他们应该找不到这里来吧？ 在遇到游然风之前，钱永逸一直以为除了自己以外觉醒真正的自我意识的机器人都是神经病，她一点也不想遇到昔日的“手足”。 还是多禾的人好…… “柳万岁？”钱永逸唤了一声。 “嗯？”柳万岁看向钱永逸。 “没事，叫叫你。” 柳万岁：“……” 看到柳万岁欲言又止的表情，钱永逸忍俊不禁。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火腿肠，在他面前晃了晃。 柳万岁：“你当我是狗吗？” “哎，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是游然风前两天和张筝出去采购带回来的，你要吗？”钱永逸嘴上是这么问，但火腿肠已经被她塞到柳万岁兜里了。 得到了火腿肠的柳万岁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哎，谢谢哈，谢谢哈。” 柳万岁工作里的表现总是让人忘记这个当师父的老员工其实还是个未成年。 “你怎么那么早出来打工啊？”钱永逸问。她之前算过，柳万岁今年十六岁，他在这工作了七年的话，那就是九岁入的职。 多禾还招童工啊……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拐了，诺苍执行任务时捣毁了人贩子的窝点，顺手把我带回来了。”柳万岁说。 居然是水停吉的助理亲自带回来的……他的反应好平淡啊，像是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一样。 “你试过去找找你家里人吗？”钱永逸又问。 “我被拐时太小了，已经快忘记他们了。”柳万岁苦涩地笑了笑，问：“你呢？你的家人还在吗？” 钱永逸，愣了一下，思考片刻，低下头，装作悲伤地说：“我还没完全独立时，那里就被导弹袭击了，我侥幸逃了出来，但其他人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你家在哪？” “不知道。” “对喔，这个问题第一天时就问过了。” “……” 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啊…… 钱永逸看着柳万岁的眼睛，问：“你会在多禾待一辈子吗？” 柳万岁沉默了一会，移开目光，看向远方，轻笑了声，说：“说不准，可能哪天就跳槽了。” 钱永逸笑了。她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和柳万岁一起观察四周。 共处了半个月之后，钱永逸发现人类实际上比资料里的有意思多了，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他们都是“活的”、真实的，不是数据里那样的抽象化的。 数据库里面也有形形色色的人，也有丰富的人生经历，但这些信息一览无余的人还不如她从切身的相处中慢慢了解的立体。 起风了，钱永逸的副刘海在潮湿的风中翻飞。柳万岁的帽子飞离他脑袋的那一刻，就被他伸手拍下来了。 雨要下了。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粗暴地冲刷着破败的废墟，无情地摧残着在断壁残垣间苟且偷生的绿意。天地间只剩一片朦胧。 钱永逸上身套着劣质背心，下身穿着猥琐短裤，脚踩人字拖，拖着一个行李箱，背着个长长的包裹，站在地铁站口，看柳万岁连打五个喷嚏。 那两把脆弱的伞背叛了他们，屈服于暴风雨，导致两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难怪出门前柳万岁建议她穿少一点…… 这个星球的地上交通道路都被埋葬在厚厚的钢筋混凝土之下，几乎是报废了，但地铁线路几乎没受到什么损害。人们一路挖了下去，重新启用了地底下四通八达的交通线路。 即使现在的这里没什么秩序可言，但地铁还是有最基本的安检的，也就是说，原则上他们不能携带枪支和管制刀具一类的进站。 但如果安检人员是自己人的话…… 现在这个星球的地铁安检是交给一个联合组织进行管理，多禾作为这个联合组织的一员，当然也有派遣人手参加安检工作。而来自多禾的安检人员自然是主要被安排在了离多禾最近的地铁站，也就是他们两个现在来到的白蛇站。 多禾的人进白蛇站都没有被没收过什么，吃的除外。 师徒二人进了升降梯，向下方深入。 钱永逸抓起衣角，一拧，一滩水直接洒在了地上。她莫名想笑。 柳万岁鬼叫着，从脚杆上把拖鞋拽下来。 钱永逸没忍住，爆出了一声马叫。 “我下次也买一双人字拖。”柳万岁嚷嚷道。 钱永逸边笑边散下湿漉漉的头发，说：“我觉得比起人字拖雨衣更值得你的青睐。” “……也是。” 升降梯穿过厚厚的废墟，终于越过曾经的地面，到达真正意义上的地下。师徒二人出了电梯，来到了安检口。 缠着铁丝网的金属围栏守在安检门和出站口两边，上面生锈的刀片阴毒地等候着胆敢擅闯的入侵者。安检门端正地站在铁丝网之间，高傲地审视着每一个来访者，迫不及待地将来访者身上的一切曝光在它头顶和身后两侧的屏幕上。 还好非智能的电子产品只存在于博物馆了。 在离安检门还有十来步远时，钱永逸悄无声息地侵入了安检门的系统内部，夺得了对它屏幕的控制。 在相关安检设备的检查中隐匿身份是他们这批机器人三期测试里的主要内容，钱永逸还是第一次将其用于实践。 这是远离当今居民区的地铁站，没什么人在这里乘坐地铁，来的基本上都是多禾的人。钱永逸和柳万岁过安检时，安检员看都不看屏幕中标记在他们行李上的红色感叹号，直接放他们两个过去了。 “哟，淋成这样子了啊！”其中一个安检员幸灾乐祸地说。 柳万岁撇撇嘴，笑骂了两句，和钱永逸大步离去换衣服。 五分钟后，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拖着行李，刷码过了闸机。 自动扶梯早就停止了运转，他们扛着行李箱下了长长的楼梯，终于到达了昏暗的站台。 积灰的站台顶上，一盏盏灯只虚弱地亮了几盏，两侧屏蔽门后的铁轨伸向了两端无尽的黑暗，电梯上、天花板上、站台屏蔽门上，昔日用于放映各色广告的玻璃屏幕再也没有色彩的跃动，像是普通玻璃一样默默地待在那里，似乎已经无力诉说昔日的繁华。 这还是钱永逸第一次来地铁站。 第7章 第 7 章 低沉的怒吼声远远传来，不久，轨道一端的黑暗被刺眼的白光捅破，钢铁长蛇大张旗鼓地奔入站台的灯光中。 站台和地铁的门缓缓打开，师徒二人上了地铁，就近坐下。钱永逸好奇地观察起了四周。 车厢内部有很多新旧不一的坑坑洼洼，看来这里不时会发生一些战斗。前后车厢都没什么人，显得空荡荡的。 难怪这条线一天只有六趟！ 柳万岁掏出手机，查了下线路，对钱永逸说：“休息会吧，我们去换乘的那个站得要两三个小时。” 钱永逸直接拿出手机，师徒二人游戏启动的音效同时响起。他们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后，低下头开始了各自的游戏。 关门的警鸣声响起，钱永逸抬头，看着两道门缓缓合上。她有些兴奋，这还是她第一次乘坐地铁。 “欢迎乘坐噶咋地铁，本次列车终点站为西道，下一站，钟达。” 地铁动了，窗外的站台一点点后退，最后退到了黑暗之后。这条钢铁长蛇缓缓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后，渐渐加速，没过几秒钟，又开始了它在这黑暗狭小洞穴中的狂奔。 钱永逸望向窗外的黑暗。 时速每小时一百八……没想象中的快，但可能是没有惯性缓冲装置，感觉比开飞船晃。 对喔，那艘飞船已经藏在那里很久了，估计也用不上了，赚到钱后拿去卖吧…… “你是第一次坐地铁吗？”柳万岁问。 钱永逸回头，瞪大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柳万岁指了指她的手机：“怪要越过你的防线了。” “卧槽！”钱永逸急忙回归游戏，一顿手忙脚乱的操作，终于稳住了局面。 地铁发出尖锐的叫声，有些刺耳，几乎要盖过他们的游戏音效，柳万岁张口说了句什么，但钱永逸没听清。 “你说什么？”钱永逸凑了过去，高声问他。 “我说——我要带你去#%&=*@*-……” 钱永逸这回能把听到的声音转化成文字了，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没听清楚。 “什么——你要带我去骑苍蝇卖西瓜籽？” 柳万岁“啧”那一声钱永逸听清楚了，她没忍住，笑出声来。 此时，那阵叫声也消失了。 “去沧礼买新棍子！”柳万岁说完，没忍住，也笑了出来，“神他妈骑苍蝇卖西瓜籽！” 沧礼是他们目的地那边的一个冷兵器市场，武器的平均质量比上次那个集市高上好几倍。钱永逸的那些劣质武器每隔两三天就要送去修，柳万岁有点看不下去了，就说要带她去买更好的武器。 地铁速度慢了下来，窗外的黑暗在某一个瞬间被稍微明亮些的站台替代。门开了，有几个乘客上了他们这节车厢，师徒二人收敛了一些，低下头，将注意力收回到了游戏上。 两三个小时在游戏世界中很快就过去了，钱永逸跟着柳万岁下了车，跟着指示牌去找换乘线路。 这里离居民区不远，车站里的乘客很多，师徒二人好不容易才挤上了扶梯。他们随着人流来到另一个站台，很快便等来了另一趟地铁。他们就这么不停地换乘，期间还走散了三四次，一直到柳万岁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潦草的钱永逸拖着行李，看着一栋干净崭新的平房，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个破败的星球还有这种建筑啊…… 柳万岁打了个电话，不一会，一个侍从模样的男人拉开了房门，招呼他们进去。 “休息下吧，明天就要跟着大小姐出去了。”柳万岁说完，率先进了门。 ……看起来这家伙果然是很习惯这种工作啊…… 钱永逸也进了屋子，在侍从的指引下来到了一个狭窄但很整洁的房间。她放下行李，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毛巾，去浴室洗澡。 破烂的机械手指搓开泡沫，在那张英气的脸上画了两撮白色的胡子。钱永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几个鬼脸后，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取下花洒，开水冲掉了那些泡沫。她身体都擦干了，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停下了手中穿衣服的动作，冷下脸来。 镜中人剑眉星目，面色冷峻，不怒自威。 帅爆了！多禾最帅的人非她莫属！ 钱永逸一笑，脸上的威严一下子就给那股猥琐冲掉了，镜子里只剩下一张流里流气的脸。 不行啊，这样子怎么能让老板信任呢？ 钱永逸又板起脸来，刚刚欣赏自己没几秒，她才想起来自己原来在干什么。 ……还是快点回到房间待着吧，她不“休息”的话会被怀疑的。 钱永逸穿好衣服，吹干头发，戴上手套，拿着毛巾和脏衣服出了浴室，把脏衣服交给家政机器人，在房间挂好毛巾，就关上了房间门。 现在也不能上号……算了，玩单机游戏得了。 这次当保镖应该还不算太难吧，柳万岁说过这个档次的保护对象基本上没有人会暗杀的…… 他们的保护对象叫萨林·伍诺尔，人称伍小姐。钱永逸、柳万岁和郑连跟着她来到了一个混乱的小镇，在酒店里安顿下来后，郑连睡觉，钱永逸和柳万岁跟着伍小姐出门了。 师徒二人的班次人比较多，负责伍小姐外出活动时的班次。 这个小镇叫化弓镇，是一个几十年前由难民和小型武装组织在废墟上建起来的小镇，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已经成为了各方势力的临时落脚地。这里不时会爆发不同势力之间的冲突，也常常会有地痞流氓寻衅滋事。 这里的道路不怎么宽，打扮得奇形怪状的人在肮脏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空气中也弥漫着难以描述的奇怪臭味。街边不时能看到一两个流浪汉，他们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翻垃圾桶，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活着。难听的骂声和惨叫声不时从某一家店铺里爆出来，有的还伴随着喝彩声和嘘声。 街上的人似乎已经是习以为常，目光全都在脚下的道路上，一点都没有施舍给任何可怜人。 伍小姐是个学者，来这个小镇的目的是做调查。为了融入这个环境，她换下了她整洁的衣服，特地打扮得和当地人一样潦草。 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年轻的学者，在气质上就和这些苟且偷生的人大不相同，和她走在一起，钱永逸和柳万岁都像是尾随她的歹人。 他们经过的每一个小巷都有那么几个小混混或是流浪汉直勾勾地盯着伍小姐，像是看到了猎物的豺狼一样。 没走多久，有几个小混混跟了上来。 钱永逸双手插兜，摇头晃脑地走着，脚步歪歪扭扭没个正形，眼睛也在到处乱瞟，看上去比他们还猥琐。在那几个小混混挨近时，她一个回头，挑剔地上下打量他们，咧嘴，露出了一个变态的笑容。 这一切都被柳万岁看在眼里。他看上去欲言又止，嘴角似乎也有点压不住。 小混混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女流氓，愣了一下。 钱永逸吹了个流氓哨。 伍小姐僵住了。柳万岁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扮演流氓可是钱永逸的拿手好戏。当初在研究所里时有一次社会角色扮演测验，她凭着这一角色在恶心到了研究人员和其他机器人的同时，还拿下了优秀的成绩。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擅长扮演流氓，不过她还挺喜欢扮流氓的感觉的。 “oi，靓仔，跟着姐姐是有什么事情吗？”钱永逸操着浓浓的口音轻浮地说着，从背后取下一根大棒，笑眯眯地向他们迈出两步。 先是精神攻击再是武力威胁，足以让这个档次的混混退避三舍了。 小混混们眼神闪躲，不约而同地散开了。 “钱小姐，你真的是正规机构的人吗？”伍小姐不安地问。 钱永逸瞬间切换回原来的模样，轻轻笑了笑，说：“那当然了。” 伍小姐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柳万岁还在笑，笑得比发工资还欢。 钱永逸：“……” 接下来的一天，师徒二人一直跟在伍小姐的身边，看她做一系列调查研究。有时候遇到来找茬的，柳万岁就指使钱永逸去对付，这么一天下来，基本上还算是比较顺利。 回到酒店，师徒二人与郑连交班后，钱永逸就把自己关进了自己的那间房里。 十来个小时没登游戏了…… 钱永逸洗了个澡，扑到了床上，滚了几圈后拿出手机打游戏。 这次活动的限定角色一定要拿下…… 第一把游戏刚刚开，柳万岁的信息就弹进了钱永逸的脑中。 【不眠：咱俩被悬赏了】 【不眠：网址发你】 ……不会吧，本来是想默默地在这活一辈子的，这样子闹大了会不会容易暴露啊…… 钱永逸无奈地深吸了口气，在脑内登入网址，果真看到了自己和柳万岁的悬赏令。 两张远处拍摄的照片底下标着价格，她的悬赏是两百块钱，柳万岁的是一百块钱。 拍好丑……他们两个的命加起来还没他们两个住一晚的价格高。 这个网站价格在他们之上的有几万人。 钱永逸突然笑了出来。 【狂野马骝：你的价格还没我高】 【狂野马骝：你看你的脸都歪成芒果了】 【不眠：嘿你这家伙眼睛都成条缝了还好意思说我】 【不眠：估计这几天悬赏令就撤下去了】 【不眠：要不是我不想给这个网站送钱信不信我直接把我炒到上万块钱】 【狂野马骝：有钱给我】 【狂野马骝：我可是你唯一的徒弟】 【不眠：我都没向你征收学费呢】 钱永逸有些收不住笑意。 好玩。 今天又是陪着伍小姐搞研究的一天，这次的研究地点在一个偏僻的荒地。 一人高的野草长在干燥的沙土上，各种建筑废料无序地堆放着，仔细看的话还能在其中看见几个废品搭成的小屋。 伍小姐在一个破烂铁皮房里面对一个老太太进行访谈，柳万岁站在门口，背对着外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抱着他膝盖的小孩。他们似乎完全没发现外面来了个凶神恶煞的刺客。 刺客刚刚拔出刀，钱永逸就从草丛里冒了出来，一棍把那个刺客击飞了出去。 柳万岁看向钱永逸，竖了个大拇指，说：“我觉得你过个一两个月就可以出师了，你现在主要缺的是实战经验。” 钱永逸：“……想让我干活直说。” 柳万岁拎起那个小孩，嬉皮笑脸地说：“话怎么能怎么说呢？” 钱永逸：“怎么，这次任务还要求你带小孩吗？” “他自己过来碰瓷的，关我什么事？” “说起来这两天都是我在保护伍小姐，你都在干什么？”钱永逸笑骂着，走到柳万岁边上，蹲下，看沙地上的蜘蛛蹦蹦跳跳。 “在给你提供教学啊！”柳万岁理所当然地说。 钱永逸懒得说他。 “考虑提前进行转正考核吗？”柳万岁问。 钱永逸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那么早？” 不是，她才加入多禾一个月，哪有那么快出师的？而且她都明确说过想学修理了，即使她是过目不忘的机器人，那么多内容加起来也得学上不久吧？ 他这个时候把她扔出去了，她就得在挨打中成长了。 柳万岁一笑，那个小孩就突然打了他一巴掌，钱永逸爆出一声马嘶般的笑声。 “卧槽，坏小孩！”柳万岁皱眉嘟哝着，把小孩放了下去，往边上挪了几步。 “只是说一下你有这个选择而已，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跟着我，不然我没那么多时间摸鱼。”柳万岁又说。 ……不愧是他。 钱永逸摆摆手，说：“放心吧，能当一天学徒我就当一天学徒，我还不想那么快独立。” “正式工薪资更高喔。” “以后再说。” 柳万岁像是听到了什么疯话一样，扭了个奇怪的表情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钱永逸，“那你到时候的考核要故意不过吗？” “算了吧，我怕福安把我扔给某些更靠不住的人。”钱永逸摇摇头。 柳万岁：“还没离开我就知道我的好了？” 钱永逸刚开口，伍小姐就走了出来。她把一个U盘交给了钱永逸，严肃地说：“这是研究资料的备份，你先替我保存一下，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把它交给曙阳大学的阿拉米勒斯教授。” 嗯？为什么不给柳万岁？ 小小的U盘躺在钱永逸深色的手套上，钱永逸感觉自己有些压力山大。 钱永逸指指自己又指指柳万岁，一脸疑惑地说：“你确定给我保管而不给他？” 伍小姐看了眼一脸懵的柳万岁，叹了口气，摇摇头，轻声说：“你可以信得过你的徒弟，我不行。我一直在看着，这两天都是你在保护我，他什么也没做，我不能冒险把它交给不靠谱的人。” 师徒二人都差点笑了出来，但他们都经过专业的训练，都忍住了。 “感谢你的信任，我会好好保护它的。”钱永逸点点头，把U盘攥在了手里。 伍小姐点点头，带队离开这个铁皮房。钱永逸率先跟到伍小姐背后，顺便一把把U盘塞给了柳万岁。 柳万岁意味深长地看了钱永逸一眼，抿了下嘴，把U盘揣进兜里，也跟在伍小姐身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