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长宁》 第1章 假死重生 “长宁长公主死了。苍天有眼啊!” 公主薨逝,百姓跪拜,但今日却略有不同,无数人在此欢呼雀跃。为何,缘因此女恶毒至极,把持朝政,残害忠良,鱼肉百姓,惹得朝臣百姓怨声载道,纷纷在家扎小人祈求她早日魂归西天。 “痛快至极!就是便宜了这毒妇,死的这般轻松,她就应该受刀劈斧凿,凌迟炮烙之刑,才能告慰死去人的在天之灵。” 街上众人纷纷应和,有人历数李长宁做过的恶事,有人说怎样的死法才能解恨。好像李长宁杀了他们爹娘,刨了他们祖坟一般。 “嘴这么碎,殿下,你别听他们胡说,我这就去教训他们。” 李长宁拉住怒气丛生的青商。“让他们说去,那些事我又不是没做过,何必因此惹起事端。” 这真是荒唐的一日,李长宁亲眼目睹自己出殡场景。你问她是谁?她就是棺椁里的主角,被人称作毒妇的安国长公主李长宁。 这帮百姓还是太过温和,若今日站在这里是那些老匹夫,言辞当比他们难听太多。文臣的笔可比武将手中的刀锋利太多,杀人丝毫不见血。 “公主魂入皇陵,闲杂人等退让。你们是谁?竟敢阻拦送灵队伍的脚步。” “吓了你的狗眼,没看见车架上的徽标,我等是羌国使臣。”身着异族服饰的男子站在车架旁,颐指气使的大声嘲讽。 “羌国使臣有什么了不起?竟敢当街阻拦公主入土为安。别忘了,你们脚底下可是我安国的土地。” 那使臣白了对方一眼,接着朝向车架恭顺行礼。“五殿下,看来这安国并不欢迎我们。既如此我们便打道回府,这样对大王也算有了交代。” 虽是这么说,羌国使臣却气势汹汹,数十人依次排开,占据整个街道。 羌国使臣是拿准了安国不敢翻脸的心思,现在这四国谁人不知,安国此刻内忧外患。此时的安国内有政权变换的动荡,外有边陲小族的不断骚扰。安羌两国的交好,是势在必行之事。 这时,李长宁的驸马沈沛舟,终于舍得从人群走出来,他在棺椁前站定,看着车架中的人说。“殿下息怒,我这下人先天不足,脑袋有病,这才出言不逊顶撞了使臣大人。今日回去定狠狠的责罚他,还请殿下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顿了顿,沈沛舟接着道。“殿下此举却有些强人所难,今日爱妻入土为安死者为大,断没有为他人让行的道理。况且这是在我安国境内,棺中又是我国公主,殿下此举是欺我安国无人吗?” 听见这话,安国的百姓纷纷站至驸马府下人的身旁。即便他们看不上李长宁那个毒妇,也不能让别国人欺负了去。 看见这般场景,萧焕笑了,戏谑的笑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众人不约而同的向声源处望去。 竹骨漆扇挑起锦帘,骨节分明的玉指搭在扇上。唇薄而艳,玉骨冰肌,黑发之下是一双醉意朦胧的桃花眼。在场之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形容可能不妥,但倾世美人在此人面前都要逊色三分。 样貌的确绝世无双,李长宁从前最爱的便是在萧焕右眼下点一枚泪痣,让他本就好看的桃花眼更加摄人心魄,精致绝伦。 萧焕长身玉立,美艳的面容下说出来话却很难听。“本殿倒是不知,沈驸马何时与公主如此伉俪情深。驸马难道忘记你那苦命的心上人了吗?可怜你那心上人,被爱人抛弃,苦苦等待不愿另嫁他人,最终被家族厌弃,只能戴发出家。当日若不是李长宁逼婚于你,驸马委身权贵,你又怎会与她天各一方。不知驸马今日作为,是否对得起她。“ 萧焕低头俯视眼前男子,唇角上扬,尽显调笑之意。沈沛舟此刻面色青黑,牙关紧咬,也是一脸怒意。浓重的火药味在两人间弥漫开来,随时准备爆炸。 李长宁远远的看着这场闹剧,便听见青商小声嘀咕。“他们两个怎么还不打起来,死一个最好。”这话正中李长宁的心坎。 “这是本将军的私事,与殿下无关。” “驸马的事情,自然和本殿下无关,我也只是可惜那痴情的女子真心错付罢了。本殿下今日来,是来找李长宁报仇的。” 剑刃出鞘,萧焕持剑向前逼近,沈沛舟被逼的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至撞到李长宁的棺椁上。 “你放肆,萧焕你究竟要做什么?”剑气擦着沈沛舟的脸颊划过,瞬间便渗出点点血珠,封棺钉也被震开两枚。 “竖子敢尔。”沈沛舟死死拽住萧焕还欲抬起的左手,二人僵持不下。不多时沈沛舟的肩膀上绽开无边血迹,这是昨日李长宁拼死捅的一簪,下了狠手,整条胳膊差点没被废掉。 萧焕右手翻掌为拳,一个用力砸进沈沛舟的伤口处。对面之人一个踉跄,跌撞在棺椁角上,马上要倒地之时,所幸被下人及时扶住,这才不至于太难看。 “哟!沈将军底盘这般无力的吗?也不知平时如何带兵打仗。对,本殿下倒是忘了,上战场的是你兄长,你白捡这个名头而已。”这便是萧焕最看不惯沈沛舟的一点,他怎么没有一个好哥哥留一个将军之位等着自己继承,引得公主下嫁。 “萧焕,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还有更过分的!” 银光闪过,‘铛铛铛’,三枚封棺钉就这样落在地上。抬棺之人看见这个架势,两股战栗不止,身子都矮了下来。萧焕没有管眼前要被吓死的人,用力一启,棺盖就被他掀开。 旁边的百姓纷纷抻着脖子往这边瞅,平时可看不见这样的热闹。“活该呀!死了都被人拉出来曝尸,也不知道这羌国的皇子跟这李长宁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不知道,我跟你说这羌国的皇子曾经在我国为质子,后来两国交恶,李长宁亲手杀死了这人,挂到城墙上挑衅敌军。” 听到这话的百姓露出惊恐的神色。“那,他他他,怎么还活着。” “也不知道这羌国皇子,怎么使得这假死之法,竟然暴晒多日还活了下来。真乃奇迹!” 萧焕怔愣片刻,抬手去摸棺中女尸的耳后,一把就被沈沛舟推了出去。“萧焕,你把我安国当什么了?当街阻拦公主出殡,肆意闹事,屡劝不听。你真以为我安国无人吗?这般行事,难道是要开战不成。” “李长宁诡计多端,狠戾毒辣。本殿下不相信她这样轻易就死了。”萧焕还欲上前,沈沛舟比了个手势,沈家的下人明白他意思,围了上来。羌国的人怎甘示弱,闹凶凶的也围过来。 “公主的尸身在此还能有假,微臣今日定上书陛下,参你挑起两国邦交的意图。” “好哇!你尽管去,看你们的陛下会不会处理我这个远道而来和亲使臣。” 双方皆是不肯退让,李长宁却是看够了。今天原本想来送青羽的最后一程,都被这两个人搅合了。她想,当日就应该给萧焕的心脏捅个对穿,省的他今天在这里蹦跶,打扰替她而死的青羽的魂灵。 乱哄哄的局势下,没有人关注两个无关之人的离场。李长宁带着青商回到了临时落脚的地方,坐在桌边,倒了一杯冷茶给自己。李长宁回顾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真是一阵恼火。昨日夜半,原本打算进宫商议南方诸地水患问题,结果被人瓮中捉鳖,连锅端了。回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她觉得给沈沛舟那一刀,给的真是轻了。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更声敲碎黑夜的沉寂。长公主府内黑压压站了百十号人,双方手持利刃神情紧绷,无声的在这方寸之间对峙,如捕食的鬣狗,随时准备上前咬断对方的脖子。 “李长宁,你把持朝政,任用奸佞,残害忠良,如今竟意图谋反。陛下仁善,念你是他皇姐,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黑甲卫的正中,是她李长宁的驸马沈将军沈沛舟。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不信你,我要见长铭的圣旨!” “陛下口谕足以。难不成你还想让天下人笑话你们姐弟反目成仇。” “长铭断不会如此行事,安能得知你不是在假传圣旨?” “沈家忠心为主,岂是你口中这般的乱臣贼子。殿下一直拖延时间,可是在负隅顽抗。来人,拿下。” 短兵相接,火光冲天。长公主府内砖瓦碎裂,石柱倒塌,一场恶战已过,唯剩硝烟弥漫。染血的剑刃横在李长宁脖颈上,战局已明,李长宁输的彻底。 “长公主,请吧。”沈沛舟端着毒酒,走了过来。李长宁端坐在寝殿的床边,听着窗外刀刃划破血肉的声音。 “见不到赐死的圣旨,我不会喝的。” “冥顽不灵。”沈沛舟终是耐心耗尽,他将毒酒倒入酒杯中,掐住李长宁的下巴,就要强灌。李长宁紧抿双唇,被捆住的双手用力去掰沈沛舟的双手,却无济于事。只能让毒酒从唇角滑落到颈间,浸湿前襟。“啪。”的一声,一个耳光就甩在李长宁的脸上。 头皮上传来剧痛,沈沛舟向后扯住李长宁的黑发。李长宁被迫扬起头,她没有求饶亦没有软下来,而是直视眼前之人。 “时到今日,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尊贵无双的嫡长公主吧。李长宁你醒醒吧,你早就被陛下所厌弃。留你到此刻,不过是陛下念及血脉亲情。可你找死,屡屡不肯放权,还在百官面前下陛下的面子。你说,谁能留你。” 这世上有些人,做事之前总要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来证明自己处于道德制高点。孰不知,这会给他人可趁之机。李长宁迅速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狠命的插进沈沛舟的右臂,紧接着,转了一圈。头顶传来闷哼声,酒杯也滚落到床上。瞬间,冷汗爬满沈沛舟的全身。他强撑着站直身子,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李长宁双手拄床,秀发凌乱,偏头看着自己的驸马。“这是我特制的簪子,三面凸起,带有血槽,我还在上面涂了毒。沈沛舟,纵使我死,你也别想好过。” 浓稠的黑血从沈沛舟的指缝中流出来,他的双眼布满鲜红血丝。“毒妇,死到临头都不知悔改,怪不得你会众叛亲离。” 就在此时,门口处传来女子的声音。“沈将军,让本宫来吧。”音如幽泉击石,身如弱柳扶风,来人正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子,李长宁曾经的侍女,萧贵妃。 “娘娘,此举怕是不合规矩。” 萧漪轻移莲步,缓缓上前。“陛下不忍驸马难做,又念本宫曾经伺候过长公主,故而命本宫来送殿下的最后一程。沈将军,交给本宫吧。”沈沛舟看见萧漪腰间的明黄环佩,双手便将酒杯呈上去,退至房间东南角。 萧漪将酒杯灌满,在李长宁身前跪定,酒杯举过头顶。静默半刻,李长宁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砰!”是酒杯用力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李长铭呢!他都敢杀我,为何不亲自来。” 萧漪拾起地上酒杯,低头啜泣。“陛下不忍看见公主薨逝,今早便病了。” “呵!呵!可笑至极。萧漪,本宫倒是期待,你用我做投名状,皇室可会给你想要的荣华富贵。告诉李长铭,本宫会和父皇在地上等着他。” 黑血从李长铭的七窍留出,本就明艳的长相此时却更添妩媚,这就是美人泪的功效。此毒侵蚀内里,五脏六腑皆会化作一滩血水,外表却娇艳无双。 “还请沈将军回避,本宫要为长公主梳妆。” “劳烦贵妃娘娘。” 浸湿的锦帕擦去李长宁脸上的血污,不多时华贵的宫装便换置完毕。萧漪走出寝殿,公主府早已刷洗干净,只有空中留下的丝丝血腥气,昭示着这里方经历了一场厮杀。 连喝三杯冷茶,李长宁的怒意稍减。她是真的没想到,李长铭那个小白眼儿狼真的会对自己动手。也不知此事母后是否知晓,若知道自己的儿女姐弟相残,母后该会有多伤心。 青商站在门外,看着屋内愣神的公主,顿时就跟着伤心起来。公主虽然未说,但她知道公主是难过的,任谁被自己弟弟和夫君设计杀害,心中一定是痛苦非常。她没有进去打扰公主,而是在外默默的陪着。 “别在这愣神了,整点吃食来。”放下茶杯,李长宁收起自己的伤春悲秋。她死了一切就跟着盖棺定论,但现在她还活着,那日子就要过下去。 “公主。” “放心,本宫无事。羌国使臣入京,在此期间定会严加巡查,圣京存在的危险因素太多。今日公主出殡,使臣进京,双方又起矛盾,官府必定会出面协理,此刻他们焦头烂额,正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时机。青商,准备准备,我们今晚出城。” “是。” 圣京的城防,落锁前的半个时辰,较其他时刻的搜查要宽松一些。李长宁和青商换上粗布麻衣,打算随着出城的小贩一起混出去。 “陛下有旨,严查出城众人。你二人的路引呈上来,还有出城所为何事,一并告诉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假死重生 第2章 南曲班子 城防的守卫增加一倍,检查较往日相比也严苛不少。即便有人偷偷给守卫塞钱,他们不似平时一般笑呵呵的收起来将放人出去,而是直接打飞出去。 “去去去!竟敢贿赂本官,定是心怀不轨,作恶多端。快,把他捉起来。” “大人,我冤枉啊!”没人在乎他是否有罪,那人绑上双手双脚就被守卫拖了下去。 “殿下,这该如何是好?”方才还没检查到两人,这才逃过一劫。但现在不出城,明日官兵可能就会入户搜查。所以不能赌。 “我想想。” 李长宁拉着青商来到巷子里,瞧见脏污的街道和挂着的咸鱼,忽然心生一计。 “我们这样。” 二人嘀嘀咕咕开始商量,计划在你一言我一语中变得完善起来。 “我苦命的姐姐啊!你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留妹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孤苦无依,你让妹妹可怎么活啊!”残破的草席上,盖了一层灰扑扑的白布,中间隆起的位置呈现一个人形。 青商拉着草席,步履艰难的往城门口走来。打算出城的路人原本聚成一堆,现在却纷纷往两边站,所有人还不约而同的用衣袖捂住鼻子。 守城的士兵嫌弃的抬手在鼻子前来回扫荡,试图驱散这难闻的腐臭味。“你这是怎么回事?”一张嘴,烂耗子臭猪肉的味道顺着口腔和鼻子就钻进天灵盖中,这个士兵险些没吐出来。 李长宁也不好过,为了能顺利的出城,她决定假扮得病的死尸,以此来躲避搜查。为了逼真她在手上和脸上烫出水泡,用宫秘法画出疫病的样子,然后用泡过咸鱼的臭水涂满全身,衣服里还放了臭鱼烂虾。别说路边的人忍受不住,她这个装成死尸的人自己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大人,我命苦啊!草席里装着的是我姐姐,我没钱给她棺材,也没钱给她买坟地。只能拉她去郊外的山上把她埋了。可怜我的姐姐啊!嫁了一个没有良心的汉子,自己一事无成娶不到喜欢的婆娘,就整天喝酒打牌,钱赌没了回家就对我姐姐拳打脚踢。我姐姐每天操持家务,浆洗缝补,赚来的钱全给那个男人了。就这样,我姐姐生病他都不给我姐姐请大夫,活活把我姐姐病死了。大人呐!”李长宁倒是不知,她家青商还有唱南戏的本事。这小故事编的跌宕起伏,听的她都要为自己鸣不平。 青商哭哭啼啼往守卫身边靠。若是从前女人投怀送抱自然算是一场艳遇,但今日不行啊,实在是太臭了。守卫退了好几步,两只手指捏紧鼻子,屏住呼吸道。“别,你站那说就行。” 另有一个士兵走了过来,仔细翻看青商递上来的路引,检查无误后又说。“把白布掀开。” “大人,不是我不愿意。我姐姐病死两日以上,整个人烂的不成样子,尸体都臭了。要不我去看她,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她现在这样,恐污了大人的眼睛。” “费什么话,让你掀开你就掀得了。” 青商慢慢的拉开白布一角,就在此刻响起哭喊的动静。 “娘呀!你怎么抛下柱子一个人走了。你这样,柱子可怎么活啊!”一个面色枯黄,瘦骨嶙峋,乞丐样式的小孩从街角冲出来,抱着李长宁的手就开始哭。 什么鬼,李长宁此时脑子都懵了,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戏份。一同懵逼的还有青商,咋回事,她不晓得哩。 “姨母,我知道你讨厌父亲,也不喜欢我。但我好歹是娘亲的孩子,你带娘亲的尸体离开,怎么可能不告诉我。”这小孩跪在草席上哭得悲痛不已,边哭还边拿白布擦眼泪。 “你又是谁?”一个路人忽地出声,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我是城西张屠户隔壁的隔壁邻居家的孩子,草席里装着的的是我娘亲。”圣京的城西是一片鱼龙混杂的地方。下等的窑子,劣质的酒坊,遍地的赌场,各种三教九流亡命之徒全都汇聚于此。那里每天都会有人被抬出去,缺胳膊断腿都很常见。众人一听是城西的,就也不觉得稀奇。 “姨母,我知道我父亲是个混蛋,您不喜欢我也正常。但我不能连我娘埋在哪里都不知道,不然我长大了去哪祭拜我的娘亲。”小孩哐哐哐的给青商磕头,很快头顶就红了一片,路人不忍看到这一场景,纷纷转过头去。 看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这小孩跪了回去还把李长宁的手拿出来贴在自己脸上。“娘,柱子真的好想您。” 李长宁的胳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烂坑和水泡,所有人脸都绿了。以草席为中心,五个人的肩宽为半径,形成极大的真空地带。他们都怕这是疫病,万一传染了自己可怎么办? “小姨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青商知道这小鬼在演戏,可她还不能不配合,因此咬牙切齿的说。“好。” 经过这场闹剧,守卫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去看死尸的脸了。他想胳膊烂成这样,脸该有多恶心。摆摆手,让她们三个走了。 城门落锁,终于赶在最后一刻出了城。两个人鬼哭狼嚎了一路,同行的旅人纷纷离他们八百丈远,生怕沾染什么晦气。青商一刻没歇,带着小乞丐走了十里来的路。 小乞丐累的直翻白眼,弯腰曲背两手按着双腿,气喘吁吁说。“差不多了吧,我们歇会成不,小爷我要被累死了。” 青商一下薅着小乞丐的后脖颈,就把人提起来。“小鬼说说吧,做了这样一场戏,又非要跟着我们到底有何目的?” 在空中滞留的小乞丐拳打脚踢,连青商的衣角也没碰着,倒是把自己气个够呛。他鼓起腮帮子,恶狠狠的说道。“你们搞搞清楚好不好,小爷我帮了你们,要不是我你们两个能这么顺利的出城吗?你现在居然敢欺负我,你等着我这就回去,让那些官兵来抓你们。” 青商握拳,面色凶狠的吓唬眼前的小孩。“你还敢叫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 小乞丐一下就被吓坏了,带着哭腔说道。“呜!呜!呜!那,那你就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也无父无母,死了也没人在乎。” 小乞丐一哭,青商也装不下去了,她把小乞丐放下来,拍他的后背轻轻的哄他。“别哭啊,我就是吓唬吓唬你,没想真对你怎么样。” 小乞丐从未感受到如此温暖的怀抱,大声的哭了起来,边哭还边说。“我没有坏心思,也没想害你们,我实在是太饿了。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我连泔水都捡不到,我看见你们有干粮,就想着跟你们吃口饱饭,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上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羌国使臣入京,朱雀街洒扫逢迎,天子的脚下见不得一点布衣烂衫只容得下绫罗绸缎。烈日当空都会有阴影存在,圣京之中也不都是达官显贵,难道这些寻常百姓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李长宁头一次觉得自己当时执意扶长铭上位是一个错误。 李长宁从身下掏出油纸包,递给哭的开始打嗝的小乞丐。“别哭了,嚎的我脑袋疼,这个拿着吃。” 小乞丐接过跟自己脸盘子一样大的油饼,呆呆的看着李长宁。 青商给怀中的小崽子擦干净眼泪,温声的说。“吃吧,没毒。” 小乞丐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猪油和麦饼的香味在口中炸开,酥酥的脆脆的,比他能想象出来的白面的味道更加美味。他狼吞虎咽的解决完剩下的饼,没怎么嚼就吞进肚子里,噎的直抻脖子。 青商把水递过去,顺便给小崽子顺顺气,也不知道这是饿了多长时间,这一会的功夫两张饼就都吃没了。 “谢谢姐姐。” 青商捏了一下小家伙没有肉的脸蛋,笑着问他。“不叫小姨了?” 小家伙局促的搓搓自己的手指,低着头闷哼哼的说道。“对不起。” “姐姐原谅你了。”李长宁蹲在小家伙身前,两手握住男童的肩膀稍稍向上用力,两个人的视线便处以同一水平线。“但下次可不能这样做了。” “青商把我们粮食和银钱分给他一些。”李长宁无心去问这孩子身上发生的一切,本就只是过客,留些银钱和食物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小乞丐抱住李长宁的大腿,祈求道。“姐姐我吃的很少的,我还会干活,今天我是太饿了才吃两个,平时每次我都只吃半张,不!我吃些草根和虫子就能饱的。姐姐,你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好不好?我什么都能干的,别留我一个人。” 青商听到小家伙的讲述心都碎了。她进长公主府的时候还不记事,听哥哥姐姐们提过一嘴,大家伙从前过的也是这般食不果腹的日子,差一点就要集体投河自尽,幸得公主收留才活下来。她想求情留下这个孩子,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现在她和公主正在逃命,两个人都不知在哪落脚,要是带着一个这样的拖油瓶,那被发现的风险就更大了。 青商将饼和铜板放在男童的怀里,轻声的跟他说。“小家伙,松手吧,姐姐们是真的不能带你。现在我们身边很危险,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你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吧。” “真的吗?” 青商点点头,抱了小乞丐一下。小乞丐低头啜泣,一步三回头的往这边瞧,看到李长宁没有改变意思的想法,依依不舍的走了。 李长宁看着小乞丐离开,直到眼前再没有他的影子。“殿下,您说他会安全的长大吗?” 李长宁没有回答,但两个人都知道很难。这世道,活着居然成了奢望。 风吹过,李长宁打了个寒战。青商观察到这异常的一幕,着急的握住李长宁的手,把她胳膊上的衣服慢慢掀开。只见破了的水泡下有的漏出鲜红的血肉,有的已经开始溃疡。一瞬间青商的眼眶就红了,大颗大颗的泪水掉落到地上。 “都怪属下无能,保护不了殿下。还让殿下用自伤的法子,带属下出城。早知道就应该让我去替殿下,好过殿下跟我受这样的罪。”青商此时万分自责,为什么死的事青羽姐姐,而不是自己。 李长宁抬手拭去青商的眼泪。“傻丫头,哭什么,我们不是安全出来了。” “殿下,我给您上药。” 李长宁按住青商拿药的手跟她说。“先找到落脚的地方,清洗伤口剔除腐肉之后再上药。现在的话,管不了多大事,还浪费东西。” “是。” 第3章 劫持匪窝 日头逐渐西沉,李长宁二人走在蜿蜒树林。枯枝落叶越来越多,每走一步都要注意脚下。眼下的时节,落叶下藏着的多是蛇虫鼠蚁。 青商再一次击落李长宁身上的蛭虫,心里满是心疼。“殿下,此地距离城门口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不然我们去官道上走。” 李长宁看了眼所剩无几的药粉,塞紧药瓶放进腰侧。昨日抄府事发突然,她在宫里的暗线任何消息都没散出来。 若不是萧漪最后来,放了假死药在酒杯里。今日她就真的在棺入皇陵。李长宁现在不敢赌,背后之人做事滴水不漏,她不确定此人会不会有后手。官道虽然平坦,但谁也不能保证后头没有追兵。 “无事,本殿下还能坚持。” 青商从怀中取出,昨夜公主府暗卫拼死逃离后塞给她的地图,看了一番说。“公主我背你吧,距离这五里外有个庙,入夜我们应当可以到。” 李长宁刚要拒绝,树林的两端就窜出一伙人来。 这一行人身材高大,黄黑的脸上带着磨的油亮的面巾。外露出的眼睛饱含凶光,他们手里拿着镰刀斧头,嘴里大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在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呦!李长宁心想这是遇到土匪了呢。 扑通一下,青商就跪在地上,打开身上的包裹给土匪看,哭着喊道。“土匪爷爷饶命啊!我们两姐妹是逃命出来的,身上根本就没有银钱。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得,李长宁心想,这小妮子,又开始演上了。 对面瘦弱一些的汉子问最中间身高八尺,肩臂结实的汉子。“大哥,这怎么办?” 那汉子想了想说。“带回山上,给她们的家人写信,让带着赎金来赎走。” “好嘞。”瘦点的汉子一挥手,其他人就要上来绑李长宁她们两个。 忽地,人一般大的黑耗子冲了过来。仔细看,不是黑耗子,原来是刚刚的那个小乞丐。小乞丐抓着比他大两倍的树杈,左右挥舞,边挥边叫。“阿娘,小姨,别怕,我来救你们了。” “给我进去,老子告诉你们别再想耍什么花招,不然把你们都给剁了!”负责看管李长宁她们的瘦土匪的真是烦透了,一路上,这个小崽子不是渴就是饿,要不就是肚子疼,事多的跟牛身上毛一样。 李长宁被土匪猛的推进满是灰尘的屋子里,吸一口气,鼻子里都是土腥味。砰的一声,门落了锁,瘦土匪站在门外骂她们。“你们三个遭瘟的东西,一路上麻烦的要死。我可告诉你们,最好真的有人拿钱赎你们,不然有你们好看的。” 骂完仍是不解气,蹚一脚就踹在门上。门上扑簌簌的掉了不少尘灰下来,瘦土匪这这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小乞丐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他没有钱也没有爹娘,没人会来救他。那些土匪凶神恶煞的,他肯定完了。正在小乞丐平躺在地上,看着漏洞的房梁,打算等死的时候,李长宁踹了踹他的小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别装死了,起来。” 李长宁拿瘦土匪留下的水冲洗胳膊上的伤口,从鞋底暗处掏出小巧的刀片剜去溃烂的腐肉,最后在伤口处绑紧从腰间解下来的衣带,全程一声未吭。 小乞丐看着鲜血直流的伤口惊呆了。“这样真的行吗?不需要上药的吗?” 随着最后一节绑带缠上,血竟然真的止住,青商帮着打上结,李长宁这才吐出一口长气。“药早就浸好在衣带里了,为的就是防止这种情况,真的被人搜出去,也好有对应的计策。” “厉害!”小乞丐抬起脑袋,忽地想起什么腾的一下坐直身体。“你们怎么解开的绳子,我记得咱们三个都被绑了啊。” 青商过来帮着解开小乞丐绑在背后的双手和脚上的绳子,笑着说。“在你难过悲伤,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 想到什么,小乞丐又把自己砸回到地里。“解了也没用,我们也跑不出去,还是等死吧。也不知道我给他们洗衣做饭,劈柴挑水,这些土匪能不能留我一命。” “哎……。” 时辰来到半夜,期间一直未见人来送饭,柱子也就是小乞丐饿的肚子咕噜噜直叫。肚子里没有油水,下午吃的那两张饼早就消化没了,撑不住的柱子站起来拍门,哐哐的响。“来人呢,给点饭吃,要饿死人了!”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跑的声,接着就是一声呵斥。“做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我想吃饭。”柱子顺着门缝冲外边喊。 “我看你想吃屎,大晚上的上哪给你找饭。” “你们搜刮我们那些干粮怎么没有。我告诉你,要是真把我们饿死了,你们一分赎金都别想拿到。” 门口的人说了句等着就走了,好半天带回一小盆野菜糊糊,从墙底下掏出来的空里塞进来,青商此时不合时宜的说了句。“好像喂狗啊!” 李长宁白了她一眼,就见柱子端着盆走了过来。“阿娘,小姨你们先吃。” 绿油油,黏糊糊的一盆浆糊,李长宁是真的下不去嘴,青商尝了一口,脸皱的跟包子一样。最后这盆野菜糊都进柱子的肚子里,小崽子吃的不亦乐乎。 鸡鸣刚过,日头初升,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青商耳力好,听见后边的人小声嘀咕。“老大用这么大劲,真给门踹坏了怎么办,烧火的柴火都用完了,上哪找木头修。” 旁边的人骂他。“你个憨货,不这样怎么显得我们有气势。” 青商顿时入戏。“土匪爷爷饶命啊!我们就是普通的农户,求您放我们一马!” 肩臂结实被称作老大的汉子瞪圆双眼,面色凶狠的说。“放你们走可以,给家里写信拿二百两银子来赎。” 听见这话,青商哭的更惨了。“我们姐妹早年丧父,母亲辛苦拉扯几年也得病死了。姐姐好不容易长大嫁个人,结果是个赌鬼,输光家里的钱不算,还天天打婆娘儿子,实在受不住了,这才逃出来。我们哪里有这些银钱,还请您高抬贵手。” “没有,那还费什么话,来几个人给她们拖去后山喂狼。”话毕上来三个匪徒就要拖着他们走。青商扑过去,打算抱住土匪老大的脚踝,谁知那汉子竟后退一步,呵道。“做甚!” “土匪爷爷,不要啊!我还不想死。” 昨日那瘦土匪上前开口说。“大哥看样子她们是真的没钱,不如这样,寨子里还有好多兄弟没有婆娘。不如把她们留下来,看那个兄弟愿意要,也好留个后。” 土匪首领想了一会,才开口。“也行,去叫有意愿的兄弟们过来,抽签决定这两人女人跟谁。” 一直没说话的李长宁开口了。“若是我们不愿意呢?” “不愿意,那你们就是找死。” 柱子看着对面的凶汗不悦的表情,刚想跪下给李长宁求情,说是自己娘亲一时鬼迷心窍,还没能放下自己父亲,就被李长宁拉到身后。 同一时刻,青商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上来给了土匪老大一拳,那人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后边的土匪眼疾手快的接住他。 众土匪见势不妙,一窝蜂的冲上来,青商先是一个扫堂腿放倒三人,接着抽出昨天用绳子缠成的鞭子,开始无差别的抽打眼前的匪徒。一众人被抽的嗷嗷乱叫,不多时大部分匪徒就趴在地上,怎么使劲都起不来。 那边青商牵制大部分,瘦土匪看李长宁一直没出手,带着两人个手下从侧边围上来,想要抓住李长宁,威胁青商停下来。还没近身,就见青白的银光闪过,瞬间三人半边身子就动弹不得,扑通一声,直挺挺的倒下去。 青商嘴角翘起一抹笑意,这群人敢小看公主,真是不自量力。 “青商,速战速决。”李长宁这边话还落,那边青商的手就掐住土匪头子的脖子。“都住手,不然我杀了他。” 站着的匪徒面面相觑,彼此对了眼神,放下了手里的石头和斧头。“我们听话,你别伤害我们老大。” 李长宁拉着柱子走到青商身边,正在这时匪首开口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替天行道的好人。” 呵!呵!呵!悲怆的笑声在空中想起,匪首听见这话讽刺的道。“替天行道的好人,你们可真是虚伪。农人吃不上饭的时候没见你们出现,被赋税压的卖儿卖女的时候不见你们出现,被富户打死扔在乱水沟的时候没见你们出现,现在人活不下去落草为寇你们开始替天行道了,这是什么道理!” “你在胡说什么?” 匪首气愤不止,意欲挣脱。青商只能加大手上的力道,这也使得匪首呼吸不上来。“我胡说?你是睁眼瞎吗?你看不见百姓的艰难吗?” 两人僵持之际,不远处叫喊声传来。“当家的!” 只见一个身怀六甲的农妇被两个老婆婆扶过来,面色焦急,满脸涨红,还渗出层层汗珠,往下看去她的裙裤上已经濡湿大片,脚下还有一滩水迹。 李长宁暗道不好,这农妇分明是要生的节奏。现在的样子,像是被吓到引发的提前生产。 “芸娘!你们放开我。”匪首突然爆发极大的力气,青商看向李长宁,无声地询问该如何做才好。 第4章 虎口接生 农妇无力撑直自己身子,不住的向下滑去。两个婆子使出全身力气,架住她的两臂,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土匪,不知如何是好。 李长宁抄起地上的铁斧,横在匪首的脖颈上,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吗?还不赶紧把这妇人扶到屋子里,没看见马上要生了吗?” 强硬的气势下使得两个婆子无暇思考其他,两个人麻利的动弹起来,将人扶回房间内,屋内很快就响起妇人痛苦的叫喊声。匪首此时心急如焚,他不在乎自己处境,但无法不在乎屋内的结发妻子。颈间的皮肤割出道道血痕,渗出的血阴湿肩膀上的衣服,男人却浑然未觉。 屋内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持续到正午还未停止,热水进进出出换了好几盆。地上趴着的匪徒都爬了起来,在青商眼神的震慑下纷纷离开此地。 李长宁挟持着匪首一直在门外等候,男人肩上的血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忽地门内的声音变小,紧接着一个婆子满手是血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没看台阶上一个趔趄就滚到地上。这婆子也没看自己磕的怎么样,爬起来冲着几人大喊 “不好了!这个胎儿横着一直下不来,大人也没了力气,在这样下去要一尸两命啊!这可怎么办是好?” 李长宁看到婆子的腿肚子都在打转,便知道情况十分危急。匪首听见婆子的话如遭雷击,接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李长宁迅速将斧子移开,不然方才就割断男人的喉管。 这匪首拔脚往屋子里冲,被婆子拦下来。“哎呦!我的天爷呀!大当家的你可不能进去啊,里面芸娘子正在生产,你进去了不是添乱吗。” 男子说话开始带了哭腔。“那我该怎么办?” “孩子现在卡着下不来,娘子被折腾的没有力气生。旧时,听城里说书的讲过,这种情况最好是找山参吊着。我和张婆子也没成功接生过横着的孩子,最好是找大夫来看看。”婆子满头大汗,将自己知道的所有都讲了出来。 “好,我这就下山去找大夫。” “你现在下山,一来一回一天不止,屋子里的产妇和孩子可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匪首听见李长宁这话,目眦欲裂。“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们我娘子怎么会被吓到此刻生产。若是芸娘真出了事,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李长宁叫住还欲往山下走的匪首。“我这有参片,还略会些医术,我帮你娘子接生吧。” “我如何信你?” “就凭你现在没有时间,亦没有银钱,还有你这土匪的身份。你觉得你此刻下山是被城门守卫扣在门口,还是被京都医馆赶将出去。” 匪首怔怔的看着李长宁,终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对是错,是的,他此刻除了相信李长宁已经别无他法。 匪首面色狰狞的威胁道。“你若是骗我,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李长宁没在意他的威胁,她面色凝重的交代需要的草纸、红糖、醋、甘草等一些所需的物品。“我知道找不全,但都给我尽力去找!” 就在李长宁准备进屋时,匪首拉住她的胳膊,八尺高的汉子眼中噙满了泪,眼眶通红。“我……我说话不中听,您别放在心上。您一定要救活我的娘子,只要她们活了,要杀要剐我都听您的。” 李长宁看着匪首,嘴角扬起一抹笑,眼角跟着湿润了。“放心吧,全力以赴,不会让你失望的。” 甫一开门,血腥气扑面而来。李长宁迅速关门将手搭农妇手腕查看情况,察觉不是很乐观。她将参片放于农妇舌下,喂了些红糖水进去。一刻钟,妇人的苍白如纸的脸上才稍稍有些血色。 李长宁拭去农妇头上的汗,细长的手指按在头顶的穴位上,见女人抬眼看她,安慰道。“别害怕,积攒体力,孩子可以顺利降生。” 农妇痛苦的蜷缩在床上,麻衣早被汗水浸湿,她颤抖的抬起手,只抬到一半便没有力气。李长宁直接将农妇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手中,农妇见状吃力的说。“保……保孩子。” “按我说的做,大人和孩子都能保全。你若此时放弃自己,孩子也很难顺利生下来,听见了吗!”李长宁摸了农妇的肚子,明确孩子是怎样的情况,拿出银针在火上消毒后,开始施针。 十二枚银针入穴,胎儿的体位将将正过来点,汗水糊住李长宁的双眼,她此刻像是在水中捞出来一样。拿着银针的手停在农妇的皮肤上,迟迟不敢落针。这套还阳针共十五枚,可唤生,可致死。母后传给自己的时候讲过,这套针仅能用其中十三针,便可决阴阳,定生死。非是绝境之际,不能用出第十三针。 妇人疼的阵阵痉挛,她能感受到婴儿的求生欲比方才更强,但却依旧无法生下来。已经有些绝望的她,看到李长宁焦急难过,拼尽全力的样子,忽地觉得拼了。“姑娘,我相信你,我们一定可以的。” “好!” 第十三针入穴,妇人登时一愣,接着便感受到孩子正在往外出。 李长宁摸了胎位,笑着流下眼泪,终于是正过来了。“现在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深呼吸,用力!” “好,再来。用力!” 日落黄昏,明日转入暗淡,小屋被夜色缓缓笼罩。倏地,灯花炸开,跳动的烛焰照亮整间小屋。 “哇—— ——!”一声清脆的啼哭,打破黑暗的死寂。紧接着屋内传来婴儿不住的哭声,两个婆子欣喜若狂:“生了,生了!” 婆子麻利的将孩子包好,放在农妇的身边。虚弱至极的妇人偏头看了眼孩子,眼皮缓缓合上昏了过去。李长宁抬起被子伸手摸农妇身下,发现竟有鲜血渗出来。看到此景的两个婆子吓得尖叫出声,屋内再度乱作一团。 “都给我镇定下来!你负责看顾好孩子,你过来帮忙。”婆子撑起农妇的脑袋将药喂了进去,李长宁拔下方才正胎位的银针,开始刺血止血。 不知过了多久,李长宁感觉自己筋疲力尽,连抬起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她看着农妇止住的血液,还有逐渐红润的面色,终是长舒一口气,将自己砸进椅子里。 “哈!”李长宁闭上双眼在床边静静的休息。 “姑娘累了吧,您也好好歇歇。我们去和大当家的报个喜讯。” 门一打开,匪首差点倒进来,青商拽了一把,这才不至于此人以面抢地。“怎么样了!我娘子怎么样了?” “大当家的恭喜啊!芸娘子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好,好,那就好。”匪首激动的原地打转,左左右右的跺了好几回步。“对了!芸娘还好吗?” “好,好着呢!大当家的你不知道,多亏这姑娘医术高明,妙手回春。老婆子活了这些年,从来没看见过哪个胎儿横着还能顺利生下来的例子,也从来没遇到过产妇出血还能救活的情况。这姑娘,真是神医。” 神医李长宁倚着椅背睡过去了,梦里她看见许久未见的母后。 小小的李长宁稚气未退,两手扶着桌角,圆圆的杏眼水汪汪的望着正在整理药箱的娘亲。“母后,这套针是你最喜欢的,怎么把它收起来了。” 皇后阮锦婳低头捏捏李长宁胖乎乎的小脸,苦涩的笑笑。“以后用不到了,收起来才好腾地方。” 喜欢的东西怎么会用不到呢?小小的人儿不懂,李长宁喜欢母后给自己做的软布老虎,恨不得天天抱着。母后好奇怪啊!明明每次拿起针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怎么就收起来了。 “母后那你给我吧!我喜欢它。母后要是想看,以后可以去我那里看。” 阮锦婳摸摸李长宁的头,极轻的说了句。“好。” 再大一些,李长宁通过宫人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母后的前半生。阮锦婳曾经是安国医术无双的医女,治病救人无所不能,后来和父皇两情相悦嫁给了父皇,就再也没能拿起心爱的银针。 意识恍惚间,李长宁望见母后的身影。母后站在琼花树下,远远的唤自己的名字。“小宁儿。” “母后你看见了吗?我没有丢你了脸,我成功为农妇接了生,母子平安。” “母后你要去哪?等等我。” 柔光洒在阮锦婳的身上,树下的身影逐渐消散。李长宁迈步追去,却如何也追不上母后,直到听见有人喊她。“殿下。” 刺目的阳光照在眼皮上,李长宁眉间微皱。青商见状侧身挡住阳光,双手扶李长宁坐起。 缓了片刻的李长宁,想起来自己如今是在土匪窝中,方才帮忙接生了一个孩子。张嘴欲问母子情况,发现嗓子干哑极了。 青商递过晾好的温水,开始讲李长宁睡过去后发生的事。 李长宁没想到自己竟睡了一日,怪不得感受到强烈的饿意。就在打算让青商整点饭菜的时候,门外响起噪杂的声音。 “秦大友给小神医负荆请罪!请小神医原谅!” 甫一开门,就看见那匪首跪在门口,**着上身,背上背了十来根碗口大的树棍,其他的匪徒跟着跪在他的身后,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你们这是做甚?”李长宁愣住了,若是答谢自己,这场面也太隆重了吧! 第5章 负荆请罪 “神医救我妻儿性命,于我有大恩大德。曾有古人负荆请罪,今日效仿前人,以求神医原谅。”匪首秦大友说完,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跪在秦大友后首的土匪跟着喊。“神医救了大当家的妻儿就是救了我们的妻儿!小的们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神医的能耐得罪神医,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我们这一回。” “古人负荆请罪用的是带刺的荆条,你这背的大木头棍子可不算荆条啊。” “这位女侠说的对啊!都怪我没上过学堂,在这里丢人现眼了。神医,您等着我这就上山,砍些荆条来向您赔罪。”秦大友听到青商的话恍然大悟。从前进城时听过说书人讲负荆请罪这故事,只知道背了东西,一直以为是沉重的木头,原来荆是荆条的意思啊。 李长宁止住秦大友的动作,伸手将他扶起来。“别听我这姐妹瞎说,她是在和你说笑。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也让兄弟们起来吧。” “神医胸怀宽大,兄弟们听见了吗?都别跪着,神医让你们起来呢。”地上的匪首陆陆续续的爬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围在旁边说话。不是称赞李长宁心地善良,医术无双;就是夸青商武功高强,厉害非常;就连跟她们同行的小乞丐柱子都得了几句不惧危险,胆量勇猛,直夸的小乞丐腰板挺直,脑袋都仰到天上。 青商不轻不重的给了柱子后脑勺一下。“大家伙夸姐姐呢,你美个什么劲。” “胡说,明明也说我胆量勇猛了。” 看到这一幕的匪徒都哈哈大笑,昨日的敌对和紧迫在这笑声中都已烟消云散。这时两个婆子提着竹编的篮子,走上前来。 “你们怀里拿的是什么?” “大当家,这是芸娘子让我们带过来的吃食。今早刚做的,不知道神医何时醒,就一直在锅上热着。刚芸娘子听说神医醒了,赶忙让送过来。芸娘子还说您的性子她知道,一有点高兴的事就得意忘形,让您别拉着神医说这说那的,打扰神医休息。” 听到这话,秦大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芸娘说的对,是我大意了。神医你先休息,我们就先离开,有什么事你招呼我们就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婆子将竹篮递给青商也跟着离开。 半盆粗米粥,一碟黄瓜拌菜,一罐炖鸡,比不上李长宁在宫中吃过的山珍海味,但应是这个山寨里能拿的出手的最珍贵的东西。 青商是跟着李长宁去过漠北的,知道平民百姓的艰难。没用李长宁开口,拿起空碗将罐中一多半的鸡肉盛到碗中,又倒些鸡汤进去。完事后,才给三人分饭。 “青商小姨,你为什么要把半只鸡放到空碗中啊。” 李长宁捡了个鸡腿放进柱子碗里,反问他道。“你觉得这群土匪像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吗?” 柱子想了半刻说。“不像,要是杀人不眨眼的话,柱子早就死了。这些土匪会在大晚上给我饭吃,尽管只是野菜糊糊,也会在姐姐救人之后承认错误,感谢姐姐。” “那柱子觉得他们像什么?” 这可真把柱子问住了,他咬着鸡腿使劲的想,小脸皱成一个包子,也没把答案想出来。 “柱子,交给你个任务,你去看他们的手是什么样的,回来告诉我,然后让青商姐姐给你讲落草为寇的故事。行了,先用膳。” 用膳是吃饭的意思吗?柱子不懂,但看着李长宁她们动筷了,自己也跟着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又是一顿饱饭!柱子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想,要是每天都能吃上这样的饱饭就好了。 “神医,您怎么过来了,快!来这坐。” 李长宁按住刚生产过的芸娘,搭脉后发现大人恢复的不错,这才放下心来。“来看看你和孩子,毕竟也是我接生的第一个孩子。怎么样?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没有。全仗着神医医术高明,我和孩子才能活下来。以前不是没见过其他妇人生产,这种情况的话,基本都要去见阎王。就是有活着的,也是刨开妇人的肚子,将胎儿取出来。”说着芸娘开始哭起来,眼泪不住的从脸颊落下,一颗颗砸在麻制被子上。 “哎呦!娘子啊!刚生产的妇人可不能哭的。这样的话,孩子是没奶的,快别哭了。”在屋内帮忙的婆子风风火火的跑过来,那衣角紧忙给妇人擦干净眼泪。 “我,我就是高兴。” “那也不行!” 缓了片刻,芸娘的情绪终于稳定。“神医,让您见笑了。” “刚生产过的妇人情绪不稳,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李长宁给芸娘掖了被角,接着从竹篮中将鸡汤拿出来递给婆子让她去热一遍。“今日的吃食我们三人未吃了,拿过来你也吃些。” “这怎么使得,这是给神医准备的,我如何能拿来吃。”说着芸娘就又要下床,李长宁按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哪有什么使不使得,你现在要哺育孩子,没有谁比你更金贵。” 不多时婆子将热好的鸡汤端来,李长宁扫了一眼屋内摆放的物件,望着桌上的野菜团子问。“你月子里就吃这些东西,身体怎能受得住。” 一直忙活的婆子转身偷偷的抹眼泪。“神医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人命苦啊!原本是金水县的农户靠种稻为生,往年收成尚可补上税收,自己还能得些稻米供全家人一年的食用。今年安国多地暴雨,堤坝拦不住滔天的洪水,淹了河道旁的好几个村子,我们这些人好些是大当家的舍命救出来的。好不容易等暴雨过去,房舍、家当、粮食,早就被冲的无影无踪。” 李长宁遍寻自己的记忆,她可以确定自己的脑海里没有金水县灾情的折子,手指攥紧衣角。这件事到底是底下的官员瞒报,还是长铭扣下这个折子,任何一种情况都是她不想看见的。 “本县的官员就没有管你们?” “管了,像模像样的熬了几大锅粥。我们本以为老天开恩,想着能吃上一顿饱饭,谁曾想最后还是喝的清汤寡水的糠。” 岂有此理,这是父皇至死都在牵挂的百姓,怎么就被人糟践成这个样子。 那婆子又接着道。“饿的实在是没法了,能吃的都吃了,能卖的也都卖了,总不能卖儿卖女,典当妻子吧!实在是活不下去,不然又怎么背井离乡。为了找条活路,大当家的带着我们来到圣京。哪知这圣京才是真正的吃人窟,大半的人成了流寇被官府抓走。可我们什么也没做,怎么就是流寇了呢?”这句话像是在问自己,亦像是在问李长宁。 “所以你们便落草为寇,盘踞在这山寨之中。” “人没死总要活下去的,但神医我们真的没有害人性命,就是夺些吃食罢了。” 人沦落到抢饭吃的地步,不是他们的错,是安国皇室没有护佑好他们。 看着李长宁暗暗神伤的表情,婆子赶忙说道。“都怪我这老婆子,年纪大了总爱说些有的没的,神医你这听听就行,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沉重的气氛宛如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身上,空气都陷入死寂。就在此刻洪钟般的响声从屋外逐渐传进来,宛如利剑击碎黑暗。 “芸娘!你快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秦大友忽地推门进来,提着两只兔子耳朵拿给床上的妻子看。 “奥!神医也在啊!神医我跟你讲,青商姑娘可真是武功高强。嗖!嗖!两枚石子飞出,这两只兔子马上就倒了,真乃神兵天降。正好今天晚上炖了,我们吃兔子肉。”秦大友连说带比划,放佛打死兔子的人是自己一般。 “下次再进山,可以带些药草回来。我观山上的气候和土壤情况,运气好的话能带回野山参。” “神医你说,这山里有野山参!我这就号召弟兄们一起去找。”秦大友风风火火的就要出门,忽地又垂头丧气的坐到桌旁。 李长宁疑惑的问。“这是怎么了?” 秦大友没有开口,芸娘帮着回答。“这些汉子哪里认识什么草药和野山参,他们大字都不识一个,就是把山参给他们,可能都当成萝卜卖了。” 士农工商,农排在第二。可这些耕种的农户,可能才是真正吃不上饭了人。 “来!都上前来。每个人拿一张,仔细记住上面画的药草,然后去山里找。找回来交给小神医,分类后统一拿到山下去卖。谁敢藏私,我踹断谁的腿。” 写赎金的草纸被李长宁画上草药,山寨中的青壮汉子人手一张。不多时,大部分人出发进山。“青商,你也跟去,若有野兽出没,看顾着些。” “是。”青商领命跟着走了,柱子在后面偷偷摸摸的也跟了上去。 残阳如血,薄入西山,霞光浸染半片天空。日光将人的背影拉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远方归来,老远就听见人在喊。 “神医,你猜我们带什么回来了?!” 第6章 真假千金 李长宁根本就不用去猜,远远地便能看见。走在最前面的汉子们昂首挺胸,宛如打了胜仗的将军,两个人肩上扛着的是一头大约三百斤重的野猪。 李长宁身边的婆子激动的直拍大腿。“是野猪啊!老婆子我活这么多年,还头一次看见打猎能把野猪带回来的。” 芸娘急忙迎了上去,拉过秦大友,上下打量自家丈夫身上是否有缺胳膊少腿的地方。 “大友哥真是有福气!上山打猎还有这样好的娘子在家心疼。不像我们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芸嫂子,不用这般担心我们大友哥呢!他厉害着呢!” 秦大友见自家娘子腾的一下,脸蛋脖子全都红了。他将芸娘一把搂在怀里,伸出长腿一人给了一脚。“滚,滚,快滚,一帮臭小子。赶紧想办法成家立业,别在这里打趣别人。” 那几个青壮小子捂着自己屁股,飞快地窜了出去。“大友哥,害羞了吧!” “害羞你个脑袋,回来!跟着一起收拾猪肉。”秦大友拍拍芸娘的肩膀,接着吩咐旁边的农妇。 “张婶子!快招呼寨子里其他的婶子烧热水,架锅。我们今天也开开荤,晚上吃猪肉。” “好嘞!我这就去 。” 猪血早在山上就被放出,烧开水后妇人将滚烫的热水浇在野猪身上,男子负责刮干净猪毛和卸猪肉。 收拾干净后,秦大友将铁锅填满清水,放进猪血、猪肉和猪骨头,以及各种从山里采摘的作料。等火候差不多,捞出猪肉切成大厚片,放入他们从金水县一直带在身上的干菜和山间的野菜。一下午的时间,色香味俱全的杀猪菜就做好了。 一青年趁秦大友不注意,拿起一片猪肉就放在嘴里,烫的自己满地乱蹦,也不舍得将肉吐出来。 “瞧瞧这憨货,这般的心急。”在场的人皆是满脸慈爱,笑着看他。 “大友哥,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好的手艺。” 秦大友拿起菜刀假装吓唬他。“老子祖上可是杀猪的屠夫,你还敢在我眼前偷吃,小心我那天把你也当猪给剁了。” “不敢了,不敢了。”话是这么说,这人趁人不备拎起一块肉飞速的逃走了。 “哈,哈,哈。”笑声在氤氲的热气中回荡。 晚间众人齐聚在院中,清风习习,月色朦胧,火把的焰光照在每个人身上温暖又和煦。热腾腾的猪肉饭驱散平日里的阴霾,这是金水县的村民们吃过最好的一顿饭,他们已经很长时间都不记得肉是什么味道。今日的野猪炖完后,每家每户还能分到一条,剩下的腌制起来,留作不时之需。 拿着肉回家的汉子脸上都洋溢着笑,仿佛这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 李长宁坐在石阶上静静的注视眼前的一切,顿感悲伤。平民百姓一生所求不过是,有衣可以避寒,有饭可以充饥,有房可以居住,可李长铭你都做了些什么?他们不是你与我博弈的棋子,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殿下,夜里风大,您身体还未好全,不宜在高处迎风。”青商找张婶借了条毯子披在李长宁身上,安静的站在李长宁的身后。 “青商,将长铭扶上皇位我真的做错了吗?”这话是在问青商,更多的其实在问李长宁自己。 青商没有资格回答殿下的问题,她也知道殿下根本就不是在问自己。朝臣弹劾,姐弟决裂,假死出逃,这段时日公主经历的太多太多。 “殿下,我们今后作何打算。” “去漠北,晏清的晏家军驻扎在那里。若是安国在长铭的治理下,天下太平、海晏河清,那么世间便再无李长宁。否则,我们便在漠北以清君侧的名义打回来。” “是!” 风吹乱李长宁的衣襟,她尚且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但命运早在还未发觉的时候早已注定,它会推着人走向既定的结局。 “你把刚才的话给我重复一遍。” 匪首秦大友半跪在地上,梗着脖子说。“神医治病救人于我们有救命之恩,又教我们辨识草药赚钱糊口。青商姑娘武艺超群,带领我们上山打猎。两位姑娘的恩情比天都大,我们无以为报。大家伙商议后一致决定,尊您为我们青龙寨大当家,青商姑娘为二当家,我自知不能与二位姑娘相比,但也舔脸做一个三当家,还请两位姑娘成全。” 一大清早李长宁推开门就看见所有的匪徒半跪在她门前,不等她说话,秦大友就将众人的决定将给她听。此举让她想起一个典故,黄袍加身。 李长宁悠悠的说了句。“我觉得你们是在恩将仇报。” “神医可不能这般讲,大家伙都是真心拥戴您的。我们兄弟商量过了,自即日起唯您马首是瞻,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你们说对不对。”秦大友回头去问,众小弟纷纷点头。 “对,今后我这条命就是神医的。” “神医让我们吃上饱饭,赚到银钱,神医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秦大友回头目光灼灼的看向李长宁,仿佛在说。神医,你看,我说的对吧! 无法李长宁只能和他们讲自己要去漠北避难,不能留在这里当土匪头子。 “神医要去漠北,那我们跟着您一起去!本来我们也是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以后神医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神医您放心我们不会给您拖后腿的,若有任何危险,我们定挡在您面前。” 下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讨漠北之行,李长宁想象自己带着几十号人招摇过市顿觉不妙。最终李长宁在青龙寨留了下来,漠北之行暂且搁置。与此同时,皇家暗影卫顺着圣京到漠北的各个路线寻找可疑之人。陛下旨意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自从当上青龙寨的大当家,李长宁制定一系列的寨规。无规矩不成方圆,往日的经验告诉她,不能因为看见的淳朴,就无视规则的重要。寨中变得井然有序,力气大眼神好的负责上山打猎采草药,手艺好的负责炮制药材制造物件,心思活络嘴皮子好的负责下山售卖,每个人各司其职赚到的银钱统一入账,李长宁和秦大友双人双锁管理。每个月根据所做的活计统一派发工钱,贡献大做的好的有相应奖励。两日的功夫,这些匪徒一改往日面貌,整个寨子也开始欣欣向荣。 这日李长宁巡视青龙寨的房屋和地貌,忽然发现一个之前没有见过的拄着拐杖的女子。 “那姑娘是谁?这两日怎么从未见过?” 青龙寨三当家的秦大友每日行程满满,卯时起跟青商练武一个半时辰,上午跟着捕猎队上山采草药抓捕野兽,傍晚跟着李长宁识文断字管理寨子,戌时三刻还要回房复习一个时辰,这两人第二日还要检查他前一日学到的内容。 这几天他真的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他感觉自己老了十岁,整个人仿佛被画中女鬼吸干了精气。芸娘晚上回去还笑他不知好歹,他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怎一个惨字了得。今日在他的抗争下,大当家终于放他一天,该带他出来巡查山寨。 秦大友顺着李长宁的视线看过去,忽地想起来山寨还有这样一号人。“禀告大当家,这姑娘是我们从山崖下捡到的,好惨的一对主仆。我们发现她们的时候,她家小姐被马车砸断了双腿血糊淋喇的,白骨都露了出来。这丫环的情况要好些,四肢没啥问题就是眼睛瞎了。” “知道是谁家小姐吗?” “说起这个我就难受,这丫环说她们是宁郡王家的,让我们帮着送信事成后给我们丰厚的报酬。那时我们刚到圣京,人生地不熟身上也没有银钱,听见这话大家都抢着送信。谁知那小六子刚到郡王府和看门的说完这件事,好模好样的进去,第二日就被人打死扔出来。我们察觉不对的时候,人都死了三天了。一路找过去,尸体是在乱水沟里发现的,整个人都是烂的。神医,小六子是这些汉子中年纪最小的,我们让他去,也只是想能在贵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吃口饱饭罢了。”秦大友八尺的汉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泪流满面,人佝偻成一只虾米。 李长宁无法安慰这个伤心的汉子,此时说什么都显得那么风凉。但有件事却察觉不对,宁郡王府是她皇姑母家,她记得姑母家的表妹一直在郡王府,难道是姑父在外的庶女。 “带我去看看。” 两人刚到院中就闻到一股腐臭味,像是闷热的夏天里爬满蛆虫腐烂的猫狗的味道。 秦大友捏着鼻子嚷嚷道。“你们主仆在我的寨子里又干了什么?我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是两个女人,我就不敢揍你们,小六子被你们害死的账我还没有跟你们算。” 李长宁刚见过的那姑娘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因为看不见情急下又没有拿着拐杖,几乎是听着动静爬到她们面前,接着跪下来哐哐磕头,很快头上就渗出鲜血。“大当家的我们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外赶我们。我们还有些首饰您拿去卖掉,再留我们几日吧。” 一抬头,鲜血混着泥土顺着脸流下来,这姑娘本来眼睛就瞎了。这样一整,人看着跟鬼一样。秦大友终是于心不忍,上前把这丫头扶起来。“别磕了,你就算磕死,小六子也回不来了。我今日带了人来,这是我们青龙寨新的大当家的,也是个神医。神医医者仁心,过来给你们看看。” “多谢神医,多谢神医!”说完这小丫头又要跪,被秦大友拦住。 病人的情况远比李长宁想象的更可怕,事件的复杂程度也比她预料的更扑朔迷离。 第7章 狸猫太子 小腿处露出森森白骨,腐烂的肉上有蛆虫在爬,脓水流了满床,床上的病人高热不止,即便是睡着梦中也在喊疼。李长宁坐到床边,无需诊脉。这幅样子,连秦大友都能看出来命不久矣。 “造孽啊!好好的姑娘怎么就成这个样子。” 床上女子骨瘦如柴,被病痛折磨的浑身没有二两肉,颧骨高高的凸起,但李长宁依旧从她的脸上看到皇姑母的样子。倘若这姑娘此时安健,那么应会长得更像,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大友跟着李长宁也有几日,很少看见她如此凝重的样子,不禁跟着紧张起来。“神医,这姑娘的情况可是十分棘手?” 瞎眼的侍女春草听到这话,哭的更惨了,她跪下来膝行至李长宁的脚边,开始哐哐的给李长宁磕头。 “求神医救救我家小姐!” “求神医救救我家小姐!” 春草一边磕头,一边翻来覆去的重复这句话。 倒是一个忠仆,李长宁在心中如是的想。李长宁上前将人扶起,擦净她头上的血迹和眼角的泪水。“身为医者自当拼尽全力,就是不知你家小姐如何伤成这个样子?” 春草的答复和秦大友说的一致,更深一些的小姑娘却开始三缄其口,倒是还不算太傻。李长宁倒也从没想着直接就从春草这个小侍女的口中,得到事情的全貌。有些事她更趋向于在她的口中知道,李长宁将视线转上床上躺着的人。 李长宁用了五日功夫,才让床上的宁棠清醒半日。 宁棠半撑起身子,倚着身后的软被,看着眼前容貌昳丽的女子,轻声说。“谢谢。” 银针刺穴,宁棠浑身颤抖,半晌才发现,不是从前那般锥心刺骨的疼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目睹全部的李长宁忽地在想,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如此惊惧。“谢我不如谢你自己,若是你没有这强大的求生意识,就是扁鹊在世也救不了你。” 宁棠接过苦药一饮而尽,李长宁在她手里放上一片甘草叶。“寨子还是太穷了,没啥别的好东西,你拿这个甜甜嘴。” 看着手中的叶子,眼泪登时就在宁棠的眼中掉下来。除了给过自己一丝温情的娘亲,只有春草和眼前之人愿意对自己好些。 李长宁不解,这世上的人都是水做的吗?是个人都在她的面前哭一回。 “你先好生休息。有事,差你的侍女唤我。”五日的的时间足够李长宁治好春草的眼疾,掖好被子,李长宁先行离开。 出门后,青商立刻跟上李长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持续半晌,直到无人处李长宁开口道。“有什么事直说,咱们主仆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殿下恕罪,殿下不觉得宁棠姑娘像极了一个人吗?” “谁?” “殿下,十八岁的殿下,宁姑娘和殿下有八分相像。” 十八岁的李长宁天真烂漫,骄矜张扬。那时的她还不是冷漠无情,视人命为草芥的狠毒公主,还是那个被父皇捧在手心里,千般妥帖,万般呵护的小公主。一晃四年过去了,李长宁都已经记不得曾经的样子。 “她是皇姑母的女儿,与我相像无甚奇怪。” “郡王妃。我记得小郡主不是这个样子。”青商记得小郡主长得和宁郡王更像一些,不是方才看见的那个女子 。 “我也很好奇,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皇家贵女流落在外,还被糟践成如今的样子。”李长宁轻抚手中的茶盏,手指点在桌面上。 青商带回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狸猫换太子竟真的出现在高门显贵之中。宁棠是被接生婆换掉的真郡主,郡王府那位才是冒牌货。 “这消息是真的?!” 青商拍着胸脯做发誓状。“千真万确!属下探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是吃惊不已。谁会想到千挑万选的婆子竟真的会做这砍头掉脑袋的恶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着青商的讲述,李长宁大致捋清当年的情况。二十年前怀着孕的皇姑母去玄都观为还未出生的孩子祈福,下山的路上天遇暴雨,山中野兽惊扰了车架。马匹四散逃窜冲撞皇姑母,八个月的身子就此发动,无奈只得就近生产。恰逢山下有一农户,进去之后才知这农人的妇人也在生产,风雨交加之下,二人同时产下一个女婴。谁知那妇人竟起了黑心肠,夜里趁着众人不备,将自己女儿和小郡主交换,这才有了这真假郡主之局。 “这故事听起来满是漏洞?”李长宁将几件事串联起来,发现这一切太过刻意,宛如有人将所有的巧合堆叠在一起。 “如何不是,属下一听也觉得奇怪。但事实却真是这个情况。” “那又是如何发现这真假郡主的身份的?” “这便是属下要说的另一个奇怪的地方,五年前郡王妃忽然发现自己亲生女儿的存在,私下里找到宁棠姑娘,但却未将人带到郡王府内,而是留下银钱、小厮、婆子暗中照顾,郡王妃时不时来看望一番。直到上个月,郡王妃差人来信,命令护卫护送宁小姐回郡王府。谁知路上发生这样的意外,一行人被歹人盯上,最后只有宁棠小姐和春草活了下来。”青商好一阵唏嘘。 窗外风声猎猎,雷声滚滚。李长宁抬眼看去,黑云压寨,草木倾折,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纵使李长宁医术再高明,也只和阎王爷抢来宁棠三日的光景。宁棠伤的实在太重,每一日伤口都在发炎高热不止。即便在太医院中,用上最好的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 回光返照的宁棠让春草将李长宁唤来。“青商姐姐说,按血脉亲情,我当唤你一声表姐。” “对。” 李长宁九针入穴吊着宁棠的命,让她在最后的时刻将想说的讲完。 “还未谢过表姐救我和春草的性命。听春草说原本她以为自己要瞎一辈子,是表姐施针化开她脑中的血块,这才使得她重见光明。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郡王妃留给我的玉佩,抵作我和春草的诊金吧。”顿了顿,宁棠又接着说。 “未曾想老天爷待我不薄,最后一刻能得表姐陪在我身边。”宁棠挪动自己身子,拒绝李长宁的帮忙,一点一点蹭过去,抱住李长宁的腰窝。 李长宁感觉到腰间的湿润,她轻拍宁棠的后背无声安慰。 半晌,宁棠抬起头来目眦欲裂。“可表姐,我恨啊!凭什么我要经历这些。小时候我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个农妇的孩子,什么活都抢着干,割猪草,锄地,浆洗衣物。我以为只要自己勤快一些,娘亲就会对我笑不会打我,我也能吃口饱饭。结果告诉我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她看不上我欺辱我,只是因为厌恶我的出身,是她换的孩子,她的女儿享受荣华富贵给我的只有恶意打骂。好不容易找到娘亲,才五年她就不要我了,既如此让我自生自灭不好吗?” “你误会了,姑母不会无缘无故的不要你,她此时的处境只会更难。” 宁棠抬起头,哭着问她。“真的吗?母亲不是因为我的蠢笨才放弃我的,才让歹人来杀我的吗?” 李长宁捏着宁棠的肩膀,让她直视自己。“李家一脉重情重义,姑母疼爱你还来不及。即便是将你放在府外,也只是为了你的安全。” “那就好!那就好!娘亲还爱着我,可我见不到娘亲的了。” 宁棠的声音越来越小,身子也不住的向下滑落,可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完,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长宁俯身,听见宁棠在她的耳边呢喃。“表姐,我好想阿娘,我好像看见她来接我了。你能代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告诉她小棠儿一直都很爱她。” “好。” “小姐!”春草的哭声在屋中响起悲怆凄惨,接着用力向床角撞去。青商眼疾手快拦住了她,不然今日必定血溅当场。 青商提起春草的衣领,将她怼到墙上,呵斥道。“你发什么疯?” “我家小姐于我有大恩大德,今日小姐魂归西天,我要给她陪葬。”春草用力掰青商的右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愚蠢!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为她陪葬有什么用。” “不用你管,你放开我。” 李长宁冰冷的声音,在此刻响起。“青商放开她让她去死!废物至极的蠢人。自家小姐被人害成这个样子,除了寻死觅活什么也做不了。” 春草从墙上滑落,跌坐在地上,掩面开始哭起来。“我是个废物,我不能帮小姐报仇。小姐对我这么好,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真的该死。” 哭了片刻,春草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是我的错,是我无用。” 这一耳光甚是用力,左脸肉眼可见红肿起来。春草却觉不够,抬手又是一个耳光,直到打到第三个的时候,李长宁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清醒了吗?想不想为你家小姐报仇?” 李长宁俯身看向春草的眼睛,极具诱惑的一幕,仿佛无尽的漩涡,不自觉地就被吸引进去。 “我愿意。” 李长宁放下春草的手腕,轻抚她的脸蛋,温声对她说。“好孩子。” 三人埋葬了宁棠,葬在山上最是风景秀丽的地方。奇怪的是坟茔前的墓碑未刻一字,是一个无字碑。 就在宁棠死的那一刻,李长宁心中形成一个大胆的谋划。就在她寻找如何开启生门的时候,机会来了。 “大当家的快看,弟兄们给你捡回来什么了,一个好看的压寨夫君!” 第8章 压寨夫君 秦大友背上趴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绫云锦裁制的衣袍垂落下来,在日光的照射下闪耀华光。 李长宁身边的婶子发出感叹。“我的老天爷嘞!这是啥子衣服,还会发光,波光粼粼的真好看。也不知啥子多钱,回头让我家那口也给我整一件。” 估计有些够呛,李长宁心中暗暗的想。蜀地进贡的绫云锦,一年也不过织就五十匹,细看之下衣服内里还缠了金丝,就这一身没有千金根本下不来,怎一个奢靡了得。 这会功夫,秦大友行至李长宁跟前,他将人放在墙边,掰正男子的面貌给大家看。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无他,这男子长的唇红齿白,风流倜傥。大家哪里见过这般好样貌的男子,这才惊叹不已。 秦大友邀功似的问道。“怎么样?大当家的。您感觉这小白脸长得怎么样?是不是好看极了。” 李长宁两指按住绝色男子的颈间动脉,确定此人的确是昏过去,这才问道。“此人在哪发现的?” 秦大友两手握拳,伸到与头同高的位置开始回答。“禀大当家,我们今日上山,发现一堆黑衣人正在追杀这个男子,打得那叫一个狠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兄弟们见势不妙全都躲在草丛里观察战局,没想到这小伙子孤身一人竟将十数个黑衣人杀的片甲不留,真是勇猛。”回想当时紧张刺激的场景,秦大友依旧心情激动。就像茶馆中说书人讲的游侠话本一样,长剑一挑一提,敌人纷纷斩于脚下,他试着拿手指比划当时男子所用的招式,真是出神入化。 秦大友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游侠世界里无法自拔。他把自己代入其中,幻想自己是盖世英雄,黑衣人是压迫百姓的恶霸盗贼,他一刀一个,就人于水火之中。顷刻,秦大友嘿嘿的笑了起来。直到身后的瘦土匪看不下去,用力捅了捅他的后背,秦大友这才回过神了。 无数双眼睛盯着秦大友看。登时,常年劳作黝黑的脸都渐渐变得通红,秦大友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他此刻恨不得有个狗洞赶紧钻进去。 “接下来呢?三当家你不能说话说一半啊。”听戏的婶子问出大家的心声。 “哦!对对。这英雄将黑衣人都斩杀之后,每个尸体上都补了一剑以防有人假死,接着便打算离开,谁知没有几步突然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你说怎么回事?原来是在刚才的打斗之中,男子也受了重伤,但一直咬牙坚持不肯露怯。直至见敌人死的彻底,这才敢放下心来。我等这男子没有爬起来的动静,才上前去看。怎么样大当家,你教我的伺机而动我学的怎么样?” “学的不错,很有成效。” 李长宁命人将男子捆起来抬到宁棠待过的房间中,便让大家散了。 屋内青商给桌上的杯盏蓄满茶水,李长宁接过轻抿一口。“跟萧焕一起来的黑衣人是皇室的,还是沈将军府的。” “看不出来。武功的路数属下从未见过,身上也没有明显的标记。”青商想了想,才开口道。“殿下,有没有可能追杀萧焕的是他们羌国的人。” “未必,萧焕此次前来是修两国邦交。羌国他的那几个兄弟再怎么恨他,也不该在此时生事。若是萧焕真死在这里,两国打起来,他们未见能得什么好处。”手指轻扣桌面,李长宁此刻也想不出来。除此之外,还有谁会要她或萧焕的性命。“不想这些了,春草那边情况如何。” 青商拿出厚厚的一叠纸张递给李长宁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宁棠的生平。“这是春草知道的一切,属下已经看过,除去收养宁棠的农妇,其他伺候过的婆子,侍女,小厮,皆死在回郡王府的路上。这些无需我们担心,唯一有不妥的是青龙寨的土匪。殿下,可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青龙寨的土匪好糊弄,无需我们将事情做的太绝。”李长宁轻抚手中茶盏,思考如何将青龙寨打造成自己的退路。 晚间被下了迷药的萧焕依旧未醒,李长宁坐在他的床前捏住他的下巴,往他嘴里又灌了三碗苦药。秦大友和芸娘进屋看见的就是这般场景,青商跟在他们身后,等二人进来后,死死的将门关上,提手用铁棍将门锁死。 秦大友大大咧咧的还未觉察到异样,笑呵呵的问李长宁这么晚了,找他们过来所为何事。芸娘心思缜密知道这是有事要说,拉着秦大友直接跪在李长宁面前。 秦大友还在状况之外,疑惑的问芸娘。“娘子,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神医对我们有恩,但你也不能一生一生不吭就给神医下跪啊。你咋也告诉我一声,让我有个心里准备。” 芸娘看着傻呵呵地自己相公,一时之间苦笑不得。她给自己选的相公哪里都好,仗义忠诚,踏实肯干,就是有一点不好,这个心眼实在是太实了。 “金水县令之女杨芸见过神医,不知神医深夜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秦大友瞪大眼睛,看着正在给大当家叩头的妻子。他是知道娘子真实身份的,但娘子多次强调这个身份不能让他人知晓,故而谁都没有告诉,今日娘子怎么就水灵灵的给说了出来。 情况与李长宁所料的一般无二,金水县数十灾民,长途跋涉来到圣京脚下,路上没有伤亡过半,还能战山为王建立这青龙寨,没有人出谋划策根本是不可能的。最开始李长宁以为是秦大友,接触后发现这汉子实诚的过头,其他人更不可能,那么就只剩芸娘这个人选。 “芸娘子比我现象的还要聪明。” “神医谬赞。” 李长宁将两人扶起来,示意他们来桌边详谈。“你们可知床上的男子是什么身份?羌国五殿下萧焕。” 秦大友还未能消化听到的这个消息,另一个震惊他的信息接踵而至。“你们前段日子捡到的姑娘的确是宁郡王府的小郡主宁棠,我与她之间还算有些血脉关系。” 秦大友吃惊的嘴里都能塞进去一颗鸡蛋,他僵硬的转头看向青商。一晚上他知道的秘辛实在太多,青商姑娘会不会突然将他灭口。 秦大友有好些问题想问,芸娘却拽住了他,让他继续听下去。 “你们也看见我这表妹死的可怜,小小年纪被人算计死在这荒山野岭,临走前只有我这个表姐陪伴,所以我要为她报仇。我的身份比你们强不了多少,是没法用了,但表妹见过她的人不多,若是以她的身份回京,事情会好办很多。” 秦大友还是不懂大当家的意思,芸娘却是懂了。“今夜过后,青龙寨所有人都只会认您为神医宁棠,是我们于逃难的路上,在悬崖之下救下的。” 聪明人就是一点就透,李长宁十分欣赏的看着芸娘,这般胆识和心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事若成,我不会亏待你们。”李长宁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极其动人心思的数字。接着李长宁脸色骤变又接着说。“事以密成,言以泄败。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多,顾虑还是太大。” 这句话秦大友听懂了,这是神医怕自己泄漏秘密,他赶紧表忠心。“大当家的您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向外透漏一点。咱们青龙寨的弟兄们,也不是那不知好歹之人,我们受了神医和青商姑娘如此大的恩惠,自当将事情做的圆满。” “如此我和青商便能安心了。”说着李长宁起身双手抱拳,弯腰向秦大友夫妇施以拜礼。 “大当家的你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我们二人了。芸娘和平安能顺利活下来,全靠大当家的医者仁心,您于我们有大恩呢。况且,宁家妹子死的那般凄惨我们都看见了,你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秦大友急了,拉着李长宁不让她拜。 “秦兄弟仗义,待他日我为表妹报仇之时,我定将杀害小六子的人找出来,以告小六子的在天之灵。” “好,好,多谢大当家。” 青商送二人出门,两个时辰后才回来。“殿下,属下一路看着,秦大友夫妇将事情都办妥了。” 李长宁暗暗点头,接着问道。“都把药吃了吗?” “秦大友一个一个塞嘴里的,不能有差。” 毒药控制,这是宫中常用的伎俩。皇室宗族让自己手下的死士听话,仅凭钱帛是不够的,必要时上些非常规的手段。李长宁自是没法将毒药从宫里带出来,但是青龙寨的土匪不会怀疑神医手里的药是假的。 方才,青商给秦大友和芸娘演了一场戏。行至半路,秦大友看着一直跟在他们后边的青商很是不解。“青商姑娘你不必跟着,我这就去告诉大家伙这件事情。放心,不会给神医捅娄子的。” 青商没有言语,目光中带着闪烁,想要开口却又马上把嘴闭上。看见这一幕的秦大友都要急死了,他是真的受不了青商姑娘这欲言又止的样子。 “青商姑娘有啥话您直说就行,也别这样藏着掖着,真是急死我老秦了。”秦大友站那直跺脚,恨不得自己是青商肚子里的蛔虫,马上知道青商的意思。 青商立刻面露难色,踌躇半晌才把话说出来。“小姐吩咐过,青龙寨的弟兄们侠肝义胆,都是可以交心的兄弟。但是小姐此次回京危机四伏,随时都可以遇见危险。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你快说啊!” 秦大友逼问的极了,青商破罐子破摔的这才说出来。“若是青龙寨的兄弟们有一人起了歹心,小姐恐怕凶多吉少。” 秦大友听见这话,拍着胸脯保证。“若是这事青商姑娘你放心,我秦大友一个一个盯着,必然出不了任何问题。” “就是怕知人知面不知心!秦兄弟毕竟只有一人,寨子里十几口人,就是怕一个看不住将此事抖落出来,那才真是后悔莫及。想我家小姐命苦,早年丧父,微薄的一点家业被叔伯惦记,小姐强撑着抚养幼弟长大。好不容易少爷懂事了,却和小姐离心,嫁了个丈夫一心贪图她的嫁妆,设计要将小姐害死,我们这是是逃命出来的。”泪湿衣襟,青商哭的不能自已。 秦大友此时沉默下来,高门大户原来有这些龌龊的的吗?他偏头看向妻子,芸娘平时最是足智多谋。这种情况她一定能想出对策。 芸娘想起父亲在世时跟自己讲过的宫廷秘辛计上心来。“我听说皇家侯府养死士曾用毒药控制,定时给人解药,以便底下人不背叛自己,我觉得此计能行。” “对!对!芸娘说的对,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在话本里看见的游侠故事,也曾这样讲过。武侠世家在竞选武林盟主的时候,为了让对手出局,雇杀手杀他,杀手在出任务之前就是服下毒药,等任务完成之后才能得到解药,这个计策好。”秦大友拍手称绝,芸娘此计真是精彩。 “小姐治病救人,哪里有什么毒药。” “无需真的毒药。我们只需要让弟兄们相信,我们拿过去的药有毒就行。” 青商讲完后将绞干净水的手帕递过来,李长宁擦完手后,顺势给萧焕擦了脸,然后用力捏萧焕的脸蛋。“五皇子,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9章 重逢交锋 梳妆镜前,李长宁对着桌上描绘出的宁棠画像正在给自己上妆,为求更加真实,她时不时还会往脸上行针。屋子正中的方桌上放着一套鹅黄襦裙。熟识李长宁的人知道,这不是她常穿的颜色。李长宁的宫装多以红蓝为主,鹅黄色这般鲜嫩的颜色,她六岁之后就再也没穿过。 李长宁依稀记得六岁前母后最喜打扮自己,每日将李长宁打扮成福娃娃的样子,抱出去给父皇看,那时父皇常说自己是金黄色的米团子。可后来母后便不喜打扮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皇弟身上。每当李长宁穿着鹅黄的襦裙去找母后的时候,母后就训斥她不够端庄,渐渐的李长宁便不再穿鹅黄色。 宁棠的房间内,春草正在给萧焕喂药。就在此时门突然打开,刺眼的日光直射而来,阳光打在门前人的身影上,春草看不见来人的面容,却觉得此人十分熟悉。 门口的人提着衣摆缓步向前,春草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人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忽地泪流满面。 春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飞奔过去,抱住李长宁。“小姐,您回来了!春草好想你。” 李长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安慰春草,半晌之后,春草才恋恋不舍的从李长宁的怀中出来。她何尝不知道自家小姐已经香消玉殒,但此刻,她希望沉浸在这幻象之中,任何人都不要叫醒她。 李长宁用手帕揩去春草的眼泪,轻声问她。“像吗?” 春草重重点头。“像,像极了!” “那么你记住,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家小姐宁棠。” 李长宁让春草先行出去,春草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走了。李长宁拿出银针刺入萧焕的穴位左右转动,很快就见萧焕的眼皮颤动。她知道这是萧焕醒来的征兆,李长宁拔出银针,坐到椅子上。 萧焕紧闭双目,左手按着头挣扎着坐起身。他将半个身子靠在墙边,剧烈的喘着粗气。太痛了!脑袋针扎似的痛,仿佛有人拿着凿子一下一下的往里敲击。 李长宁看见萧焕的一系列挣扎动作,轻笑出声。 “谁!谁在那里?”萧焕咬牙克制脑中斧劈般的疼痛,睁眼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萧焕愣住了,起身想要细看,却被人按住拦了下来。“别乱动,你头上的伤还没好,仍需卧床休养。” 萧焕躺下后攥紧李长宁的手腕,厉声问道。“你是谁?!” 李长宁拼命挣开萧焕手间的禁锢,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墙角低声呜咽。“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好心救你,用光了我不少药材,也没想着让你对我感恩戴德。但你也不能一醒过来,就伤害我吧!” 萧焕手肘拄床撑起半个身子,死死的盯着眼前女子的面貌身姿,听着她说话的语气风格。 一盏茶的时间萧焕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女子,心中的激动从滚烫变得冰凉。 “滚!” “你的伤……” “我说滚!你没听见吗?!滚!” 萧焕将自己砸进床里,抬起胳膊遮住双眼,扯起唇角闭眼苦笑,虽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萧焕出城前从暗桩处得到消息,城外山上有一女子身似李长宁。他还以为,他还以为自己真的能见到李长宁,原来只一个冒牌货。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春草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萧焕一个阴冷的眼神扫过来,吓得春草差点把手中的东西扔出去。她将药碗放在离萧焕很远的桌上,站在原地局促的低声说。“这位公子,我家小姐让我来跟您送药,您此刻是否需要帮忙。” 无人应答,周围一片死寂。“那公子我将药放在桌上,您记得喝啊。” 春草逃也似的离开屋子,吓死人了!怎么有人一个眼神,就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她现在想起来那个眼神,还感觉心有余悸。 忽地,一个冰冷的手拍向春草的肩膀,小丫头登时就叫出声来。“谁呀!” 青商从春草身后飘过来,阴测测的说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小姐房里的那个男子,也太可怕了!” 李长宁捏着手中的茶盏,轻轻笑了,她站起身来轻拍春草的肩膀。“刀山血海趟过来的死人,狠戾一些自是正常,多适应适应,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遇见多少血雨腥风,这点胆子可不行。” 李长宁再度进入房中,发现床上却空无一人,正疑惑之际,脖颈被人从身后死死扣住。质问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带着呼吸的热气。“你是谁?我为何会在这里?” “我叫宁棠略通些医术,在青龙寨暂代大夫一职。你受伤昏迷在山里,是青龙寨的当家上山打猎的时候发现的。” 萧焕感觉到身前之人不住的颤栗,说话时也在强装镇定。这般胆小懦弱的样子和他记忆中那个张扬骄矜的女子相差实在太远,但他不信,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手指用力掐住喉管,很快就感受到女子痛苦的挣扎,萧焕恶意的说道。“撒谎!” 李长宁用力掰萧焕的手腕,说出来话已经带着哭腔。“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出去问,这寨子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宁棠。再说我们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就在李长宁感觉自己要被掐死的时候,萧焕终于舍得放开手,他一个用力将人甩在地上,抽出怀里的绢布仔细的擦自己的手指。跌坐在地上的李长宁看见这一幕,心中开始咒骂萧焕。矫情! 萧焕掠过李长宁,摊开衣摆大马金刀的坐到床上。他单手拄着下巴,十分欣赏的看着李长宁的狼狈样。“你问我为什么?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你长成这个样子就该死。” 李长宁扶着椅子从地上爬起来,站在离萧焕远远的地方控诉他。“你这个人好不讲理,我救了你,你不报答我就算了,还说这些难听的话,早知道就让你死在山上好了。” 萧焕慵懒的向后靠去,漠然的说道。“那是你多管闲事,自己找死。本……鄙人又没有求你救我。” “不可理喻!”这人何时变成这般油盐不进的样子,李长宁真想配一副药毒死他算了。她低眸看见桌上一点未少的药碗,心中更是气愤。这人怎么就不喝呢,白瞎她放了三倍的黄连。 “门在那里,慢走不送。”将李长宁送走后,萧焕回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总觉得有些蹊跷,他感觉背后似有人操纵这一切。 三日前,一枚羽镖射在萧焕的寝殿门上。青色赤尾,是安国皇家暗卫常用的式样。镖上插着一份信笺,信中写道。 “圣京城外,西行百里内,山林人烟处,疑有故人归。” 萧焕明知是陷阱还是来了。他想李长宁于他有深仇大恨,若是再见,定将她千刀万剐,让她永世不得超生。生生世世,李长宁都会后悔对他萧焕做的一切。 深林中,萧焕循着信上指引来到青龙寨附近的山上。幽林深深,蝉鸣阵阵,烈风吹乱枝叶,沙尘迷乱双眼。再回头,哪里还有萧焕的身影。 “该死!人去哪了?”枯树上的死士头子环顾四周,视线内除了通行下属再无其他。冷风吹过后颈,凉意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一片死寂之中,死士头子背后传来阴鸷的语调。“在找我吗?” 剑刃冷光闪过,后脊传来巨痛。死士头子侧身躲避,翻滚下树,仍是晚了,从脖颈到腰窝绽开一指深的伤口。这群死士皆飞身跃起跳下树来,呈包围之势将萧焕死死的围住。 萧焕气定神闲的站在中间,饶有心思的盯着剑身上的血滴。忽地,他抬起剑身从胸前划过,猛的一甩,血滴便落入泥中很快消失不见,森白剑刃光可照人。 围在四周的死士面面相觑,却未有动作,死士头子身上见骨的伤痕终是起到震慑作用。一行人冷剑直指萧焕,纷纷等待时机,打算头下令,一拥而上。 看见这般场景,萧焕嗤笑出声。“你们倒是有趣,死命跟了我一路。如今我们坦诚相见,怎么就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呢?!” 话音未落,萧焕旋身上步横剑于前,剑走偏锋直取眼前死士咽喉之处。那人见识不妙急忙后退,提剑格挡,怎知这是萧焕的障眼法。萧焕飞身将此人踢飞出去,变刺为削,方才上协助的两人劲间一凉。 “呲!”血影飞溅,两人皆是捂颈倒地,痛苦痉挛,口中发出嗬嗬的动静,眨眼的功夫就没了气息。 “剑上有毒!”不知是哪个死士喊出来的,声音嘶哑干涩。 “聚我身侧,合力拿下!”四人对视一眼,前后左右四面夹击,剑势狠辣无比。一人正面牵制,其余三人分别偷袭后颈,斩杀腰侧,专刺腿筋。四人配合的默契无双,逼得萧焕连连后退。 萧焕见势冷笑,身形如鬼魅般后撤几步,佯装不敌引得四人上前。冷剑刺向萧焕胸前之时,萧焕剑势陡然变化由守转攻,腹腔硬挨一剑,同时剑气横劈,两人登时就倒在地上。 萧焕看着仅剩的两人眼中不带一丝温度,就像看着两具尸体一样。 那两人此时已生惧意,身子往前探脚步却开始往后退。他们今日的任务是确定长宁公主是否尚在人间,若在当场斩杀,可没想招惹这个瘟神。如今折了四个兄弟在这,却连长宁公主的毛都没见到,真是他们杀手生涯里最失败的一回。但当前之际,是先脱身。二人对视一眼,向后退去。 萧焕没有给他们逃离的机会,他脚尖轻点凌空跃起,一个游龙探步就来到黑影身前。那黑影急忙抵挡,仍是晚了一刻,剑尖当胸而过血溅当场。 与此同时,萧焕扬手握住另一人手腕,用力向上一推,清脆的骨裂声在空中响起,接着死士头子的手就软趴趴的落下来。萧焕捏住另一只手腕绕过脖颈,右脚从背后重击此人膝窝,这人登时就跪下来,浑身冷汗淋漓。 “你家主子未免也太小看我,就派你们几人来,这不是找死吗?”萧焕用力一抻,又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死士跪在地上痛哭答道。“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萧焕此刻嗤笑不止。“我倒也不是很想知道!” 眨眼间,死士头子颈骨断裂,脑袋以不正常的姿势倒了下去。 萧焕很早就知道第二波人的存在,但他没有放在心上。谁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在他刚想去探知第二波人的身份时,就被人击中后颈晕死过去。脑中掠过些怀疑的人选,具体的还要探查后才能确定。萧焕在心中暗暗思考,李长宁这会和你有关吗? 第10章 心灰意冷 月落乌啼,尖锐的哨声刺破长空,一只燕隼从天而降落在萧焕的肩头。他从怀中掏出吃食喂到燕隼嘴边,接着偏头逗弄肩上的小家伙,跟他说。“去给长风报信。” 燕隼飞向天空,绕树三匝,未见他人气息后,才向东飞去。萧焕目送燕隼远去,这才徐步离开林中,还未回房便见屋内烛火大亮。他记得自己离开房间时特意灭掉烛焰,现在这是有人过来。 萧焕推门进去,便见白日里与李长宁八分像的女子,正坐在屋中的方桌上。“姑娘不请自来,还是进我一个外男的房内,也不怕有损清誉。” 见萧焕回来,李长宁端起药碗递给他。“这位公子你恐怕忽略一个事实,这里是青龙寨我的地盘,而你是我手里的病人,我来这有何不可。”看着萧焕顺利的接过碗,李长宁又说。“若不是你白日里不肯配合,瞎了我两碗汤药,我又何苦深夜前来。” 萧焕接过药碗低头看着里面黑糊糊的汤药,没喝但也没放下。“姑娘可真是医者仁心,白日里被我那般针对,晚上竟愿意亲自为我熬药,怎么你这是看上我这副皮囊了?” 与此同时,萧焕倾身上前,妖异俊美的面容呈现在李长宁眼前。 李长宁向后挺直身子,尽管她对萧焕的俊美早有认识,但这样一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眼直直的望着她,还是让她大脑空白了一瞬。不过,仅是一瞬,李长宁就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她直视对方双眼毫不示弱,心中却仍有余悸。这人比四年前更加成熟,好像也更加魅惑。 萧焕没有错过李长宁眼中的惊艳,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的厌恶越来越重逐渐染上浓重的杀意。真想把这女子的面皮扒下来,顶着一张和李长宁八分像的脸,却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真是讨厌极了! 狗东西!看着萧焕的眼神,李长宁在心中暗暗骂道。这小疯子又是哪根筋搭错了,露出这般浓重的杀意。 李长宁刚要回答,萧焕却在此时捏住她的下巴,粗暴的将药碗塞到她的口中 。药碗磕到李长宁的牙齿,苦涩的药汁全都灌进李长宁的胃中。她用力推开萧焕的身子,踉跄的站住,拿袖子擦干唇角,骂道。“你发什么疯?!” “发疯?这不是姑娘自找的!”萧焕将李长宁推到墙边,单臂横放卡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压在她的脸上。“你们设计引我过来,究竟有何目的?” 李长宁望向萧焕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想求五皇子祝我回郡王府。” 听见这话,萧焕低眸冷笑,指尖转动,李长宁能感觉到匕首划破肌肤的痛楚。“姑娘这是在痴人说梦!我与你素不相识,就连这救命之恩还是你算计来了。本殿下没有将你抽筋剥皮,已是仁善至极,你居然还敢在这里谈条件。” 朱唇轻启,眼前的女子缓缓吐出这梦魇一般的三个字。“李长宁!” 萧焕的小臂压在李长宁的喉骨上,听见这三个字后,用力更甚。“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见到萧焕的失态,李长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右手攀上萧焕的臂窝,呵气如兰。“青商姐姐说,听见这个名字你会帮我的。” “青商?”萧焕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 自李长宁死后,公主府的人和事消失的干净。不论是明面上的婢女、小厮,管家、婆子,还是暗地里的影卫、私兵,萧焕一个都没有找到。 根据羌国在这里的暗桩呈上来的消息,无一不是被沈驸马私下处置。但萧焕不信,李长宁怎么说也是摄政公主,如何一点后路也不给自己留。再说她手下的人也不能都是废物,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 “对!表姐曾经的侍女之一,青商。” 萧焕放下胳膊,匕首从李长宁的脸颊向下移动,寒凉的薄刃横在她的下巴处,迫使她跟着抬头。“你若是听说过我与李长宁之间的往事,便应该知道我们之间存在血海深仇。我们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她的侍女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长宁眼中未见恐惧,她就这样直直的看着萧焕,灼热的眼神烧掉表面冷酷的伪装,露出里面最真实的迫切。“今夜来之前,青商姐姐说你一定会嘴硬,她让我问你一件往事。五殿下真的觉得七年前两国大战之时,你能活下来是因为你自己命大吗?” 萧焕眉头紧皱,方才一直冷静自持的情绪骤然崩塌,他蓦地把李长宁揪起来,表情变得疯狂。“你这是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青商姐姐说卯时初她在山腰处的无字碑处等你,告诉你当年的真相。行了,现在能放开我了吧。”李长宁拍开萧焕的手,捂着受伤的脖子一溜烟的跑出去,屋内只剩下怔在原地的萧焕。 如果当年的事真的另有隐情,那么李长宁,我恨你这么多年又算什么! “这人下手也太重了!”青商从盒中剜出一大坨药膏涂在李长宁的脖子上,边涂边碎碎念的说。“早知道属下就直接和他说当年的真相,也省得殿下受这份罪。” 李长宁拿着铜镜端详自己被刮花的脸,不甚在意的说。“那样太刻意了!你直接找他说,他只会觉得我们有什么阴谋,也不会相信李长宁是真的死了。人只会相信自己看见的和探查出来的事情,直白了当的告诉他,他反而会有迟疑。” 青商混着内力将药膏化开,轻轻的按揉。“就是苦了殿下。” 李长宁看向镜中略显年少的自己,一时间思绪万千。遥想公主府宫变的那日,她是真的放弃了自己。活了二十二年好像什么都得到过,又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假死后睁开眼看见满屋的蜘蛛网,她不知道作何表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她难道要搅动风云去和自己的亲弟弟争夺皇位吗? 可她也不能就此放弃自己的性命,薨逝的嫡长公主能假死出逃,这其中不知道牵扯多少条人命。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断送他们性命。见到宁棠后,李长宁借着为她复仇的名义回归,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度。毕竟,若是真的毫不在意,那隐姓埋名在这青龙寨待一辈子又有何不可。 父皇说的不错,她李长宁生来就是要争权夺位的! 月隐东方,晨曦将至。寅时七刻,青商踏露而来。此时天色将亮未亮,雾气笼罩整个山间,迷迷朦胧间山腰处隐隐约约浮现一个黑衣身影。青商拾步而上,走进后发现黑影是早就等在这里的萧焕。 看着眼前的无字碑,青商半跪在坟前擦净石碑上的泥水,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萧焕沉默的站在青商身后,阴郁着脸看着眼前的坟茔。半晌之后,就在青商以为他不会应自己的时候。萧焕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究竟是何意?” 简单的十几个字,萧焕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完整的说出来。七年的时间,萧焕一直恨着李长宁。他恨李长宁抛弃自己,他恨李长宁不肯等他,他恨李长宁最后不再爱他。靠着这些恨意,萧焕在羌国算计人心、拉拢权臣,谋划自己的势力争权夺位。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回到安国,将李长宁踩在脚下,让她后悔当日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若是真相不是他看到的那般,那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算什么? 青商站起身来,看着萧焕步步紧逼。忽地,青商扯动嘴角笑了起来,虽是在笑却比哭更加哀戚。 “何意!你现在居然问我,何意?五殿下,你也不是傻子。当年庸州城大战,你的母国单方面撕毁两国合约,偷袭庸州附近城镇,派兵攻打我国边境。羌国没有人考虑你的处境,纵使你写了无数封父王亲启的信件,羌王也没有把你放在心上。那时先皇恼怒要将你斩首祭旗,我家公主在殿前跪了两日,先皇才缓口应允,命令安国将领将你压到城门之上。若羌国退兵,此事便不再追究你的责任。可你们羌国是铁了心要舍弃你这个废子,五殿下你别忘了,你在城楼上三日,羌国的弓弩就连射三日。那些弓箭无数次与你擦肩而过。最有趣的那次,射向你的箭矢是我们安国将领拦下的。” 萧焕嘴唇翕动,牙关紧扣,阴郁的声音似从牙齿缝间挤出来。 “青商你是打小跟着李长宁的,我们之间也算熟识,我不相信你不清楚这是我和李长宁共同商议的计谋。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由我来传信给父王,祈求他看在两国邦交和无辜百姓上止兵休戈,此为一计。若是不成,刀架我劲,以我之性命和父王之名声迫使他退兵,此为二计。假使父王利欲熏心一心要攻打安国,我便会披甲上阵,誓与庸州城共存亡。但青商你告诉我,为何我下了城楼,等待我的是暗无天日的密牢和毒酒利刃呢!” 萧焕顿了顿,眼闪寒光,戏谑的接着说。“是她李长宁先背叛我的!不过我倒想听听你还能狡辩出什么?” “好!那么五殿下,我就来说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青商用最平和的语气叙述当年萧焕不曾得知的真相。没有指责,没有歇斯底里,却宛如一般尖刀,刺入萧焕的胸膛,将他的一颗心血淋淋的带出来。 七年前,庸州城下的暗室中。萧焕双手双脚被铁链锁住,整个人被塞进长四尺、宽两尺、高三尺的昏暗屋子中。说是屋子其实连棺材都不如,人躺在棺材里还能伸开手脚。 在这个密室中,萧焕只能头脚相对,将自己折叠起来。此处五面用砖堆砌,门口处拿厚重的木板堵死。阳关照不进来这里,萧焕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他只能默数自己的心跳声,计算从庸州城楼上下来过去几日。 萧焕算着该是第五日。前三日还会有人拆开木板泼给他水喝,这两日任何动静都听不到了。萧焕就好似被人遗忘,没有人救他出去,也没有人送他去死。萧焕自嘲的笑了,此时此景,哪还需要浪费什么毒药匕首,就把他扔在这自生自灭岂不更好。 就在萧焕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个洞里的时候,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有人将堵门的木板拿开,将他拉了出来。 “跪好!” 萧焕的膝窝被人重重的踹了一脚,身后的大汉使劲拽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 迎着和煦的阳光,萧焕逐渐看清那个人。 屋中的那个红衣女子坐在檀木椅中,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神情显得是那么冷漠,淡然,她拄着下巴看着萧焕就像是看见蝼蚁一般,厌恶,轻蔑。 萧焕余光瞥见李长宁看向他的眼神中全是厌恶和轻蔑。那一刻,他其实就应该醒了,但他仍不死心。萧焕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气力整理自己的发丝和衣角,企图不让自己在李长宁面前太过狼狈。 哪怕是七年后,萧焕也依旧记得,自己当时的无力与卑微。他硬撑着抬起双眸,目光灼灼的问道。“公主殿下,你是来带我回家的吗?” 第11章 死灰复燃 李长宁勾了勾唇角,绽开一个冷漠至极的微笑。 萧焕那时还在想,只要李长宁肯骗骗他,哪怕要他的命,他也认了。 李长宁走到萧焕身前半蹲下来,莹润白皙的手指尖在他下颌不远处停住,紧皱眉头露出厌恶的样子。 萧焕偏头,用自己的下脸探向李长宁的手心。不似往日一般被稳稳的接住,李长宁撤开自己的手腕。萧焕此刻连撑住自己脑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它重重的垂落身前。 沉重凛冽的剑柄穿过萧焕的下巴将他垂落的脑袋支起来,身后的大汉拽着他头皮旁的发丝,控制他的脑袋不会乱动。 李长宁微微歪头慢条斯理的端详着他,吐出刺人心骨的一个字来。“脏。” 萧焕的心死了,但他此刻还只是恨自己的无能。不能维护安羌两国和平,不能带给李长宁她想要的一切,萧焕呢喃的说道。“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我没有做到。” 森然的冷笑在屋子里回荡,李长宁轻声缓语的就宣判了萧焕的死刑。“萧焕,五殿下!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以为我真的寄希望于你,认为凭你就可以换取两国和平,你怎么这么可笑。” 望见萧焕震惊的眼神,顿了顿,李长宁又接着道。 “让你来此不过是我和沈将军商议的一个计策。若是你的父王对你有那么一丝温情,还在乎你这个儿子,那我们就用你的性命逼他退兵。若是他一点也不在乎,那就更好!两国之间本就摩擦不断,趁着此次机会,安国正好一举南下,攻占你羌国的兰城。萧焕,你还是有些用途的。最起码只要压你上城楼,既可以鼓舞我安国的士气,也能给你父王留下一个残暴嗜血的名声。这样他日攻打你们羌国,世人也只会称我们顺应天意。如此,便能天时、地利、人和。” 想到此李长宁站起身来,轻笑出声,她低头俯视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子,薄唇轻启。“萧焕,你死得其所!” 萧焕心中有无数话想说,张口又什么也讲不出来。最后,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李长宁,你可曾爱过我?哪怕一点。” 李长宁挑起眼帘,目光灼灼的看着萧焕,嘲弄道。“萧焕,我若是你,此刻必然不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你觉得除了美貌,你有哪一点值得本殿下上心。” 萧焕看着李长宁的眼睛,祈求她在欺骗自己,他喃喃自语。“不是的你在骗我。肯定是因为两国大战,忠孝和情爱无法两全,你才说这些伤人至深的话欺骗我。对!一定是这样。” 李长宁望向萧焕的眼神充满了同情。“萧焕,别再自欺欺人了,本殿下从始至终都把你当成一个消遣。毕竟,你是这世上难得的绝世美人,而且你还是羌国的质子,没有母族撑腰。历数我安国所有的清贵公子,只有你玩起来不需考虑太多。” “呵,呵!呵!原来我就是一个玩物。既然如此,李长宁!你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你为什么今日要来告诉我这些!” “你会在乎一个玩物的想法吗?” 对,谁会在乎一个玩具的想法。不论是捧在手心,还是随意丢弃,一切全凭主人的心思,但是李长宁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我也会痛,我也会难过。萧焕此时心如死灰,连日的囚禁再加上今日的刺激,他已经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缓缓闭上双眼,等待最终的死亡。 李长宁示意身后端着承盘的暗卫上前,她的视线从上面的物件上一一扫过去。“废话说的够多了,五殿下,选一样吧。” 萧焕低垂着头颅,对李长宁的话没有一丝的反应。 “很好!既然如此,本殿下帮你选。”李长宁眼神扫过萧焕,微抬下巴。 擒着萧焕的大汉明白公主的意思,立刻捏紧萧焕的下巴,迫使他把嘴张开。 李长宁拿起承盘中的酒杯,动作轻柔的将毒酒一丝不剩的全部灌入萧焕的口中。片刻之间,萧焕口中溢出黑紫的血液。多亏他此次出行穿的是玄色衣袍,不然该怎样触目惊心。 李长宁挥手示意大汉将萧焕放开,没有外力的支撑,萧焕瘫软的趴在地上身子蜷缩起来。他用力咬紧腮间的软肉,不让自己痛呼出声。似是仍觉不够,李长宁从承盘中拿出匕首,刀尖的冷刃闪出刺骨的寒光。李长宁握住刀柄,将匕首缓慢的刺入萧焕的身体中。 李长宁似是不愿再看,吩咐下属等人死后将人挂到城楼上震慑敌军。就在她离开之际,萧焕拼尽最后的力气,用沾满鲜血的手攥住李长宁的衣角。 他此刻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但萧焕就是做了。 李长宁瞥了一眼,蹲下身子,抬手轻抚萧焕的脸颊。“下辈子将眼睛擦亮些,别再爱上我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了。” 李长宁从萧焕手中拽出自己的衣角,大步离开房内。萧焕最后望见的就是阳光打过来,李长宁那模糊不清的背影。这是萧焕和李长宁的最后一面,那般决绝神伤。 萧焕再次醒来是在羌国境内,据伺候他的长风说,他昏迷了五个月。五个月前,萧焕的尸体被安国挂在庸州城墙之上用来挑衅羌国。羌国的将领得上命,不可因萧焕一人性命退兵求和,但挂在城墙上的尸体却是对羌国**裸的挑衅。 羌王不在乎萧焕这个儿子是死是活,但他不能让自己的勇士寒心。所以羌王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将萧焕的尸体带回羌国安葬。对此,萧焕只觉得可笑! 萧焕死的第二日,羌军趁着夜色攻城。两军混战之际,萧焕的尸体被长风偷了下来,带回羌军营帐。长风说萧焕那时浑身血污满脸淤泥,腹部还插着一柄匕首,就像被随手丢弃的脏抹布一样。羌国主将命长风为萧焕擦拭干净,将尸首运回羌国都城。 长风整整用了三桶水才洗干净,就在他把萧焕腹部的匕首拔出来后,鲜血染脏了附近的衣服。 长风骂骂咧咧准备去要第四桶水的时候,忽地察觉不对,死人怎么可能留出鲜红的血液。他伸手探向萧焕的鼻间,突然发现原本凉透了的萧焕有了微弱的气息。 随行的大夫都在感慨萧焕的命大,受了这些伤居然还能活下来。后来,萧焕被带回羌国王城救治,用时五个月才清醒过来。 青商掏出手帕仔细的擦拭眼前的无字碑。她听着萧焕话里话外的指责,忽地觉得委屈极了,她为自家公主感到不值。“五殿下说这些是不是觉得委屈极了,你是不是认为我家公主自始至终都对你不起。那我问你,你当时饮下毒酒,利刃入腹,又被挂在城门上一天一夜。这样大罗神仙都救不下来的情况,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还能活着?!我告诉你萧焕,是公主布了一场局,给你留了无限生机。” 青商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安羌两国战事频发,羌王屡次三番撕毁合约,擅自骚扰安国边境,先帝早就不堪其扰。你身为羌国质子,不但没有起到维护两国和平的作用,还多次成为羌王发起战争的理由,先帝早有杀你之心,是殿下一直在其中周旋。直到庸州城大战,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先帝命人杀你祭旗。殿下见先帝主意已定,私底下谋划无数计策,最终敲定这假死重生之法。那把匕首上抹了救命灵药,再狠厉的毒酒,再严重的伤势,只要有这灵药的存在,都会保住受伤之人的心脉,保住他的一线生机。你知道殿下为何一定要将你挂在城墙上示众吗?非是要侮辱羌国,而是只有这样,羌国的将士才会把你的尸首抢回去,你才有希望得到救治。萧焕,殿下能为你做的,她都已经做到了,而你却一直恨着她,就连殿下葬入皇陵的日子,你都没有给她一丝清净。” “怎么……”萧焕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摇头呢喃。“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无所谓殿下信不信,我只是不忍公主蒙受这些不白之冤,将自己知道的往事告诉你罢了。”说完,青商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忽地,阴沉的天空中下起雨来,青商行至山腰转角处向上望去,萧焕依旧站在无字碑前一动不动,寒凉的雨水落满他的全身。雨幕之中,青商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孤寂的背影推测,应是十分落寞。 萧焕立在雨中,雨滴打湿他的眼眶,似是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雨越下越大,溅落的泥水蹦到墓碑上,萧焕抻着袖子一点一点擦净。周而复始,直到骤雨不再倾泻。萧焕伸手轻抚石碑,温声开口。“李长宁,背地里做了这些不难过吗?”说完,他将头靠在碑上,神情冷肃,喃喃开口,像是跟石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殿下,你放心,我会为你复仇。” 第12章 熊口遇险 “啊啊!啊啊!啊啊!” 燕隼尖锐的啼叫划破长空。少顷,遏云俯冲而下停在萧焕的肩膀上。毛绒绒的小家伙停稳后,探着脑袋,瞪着圆溜溜的两只黑眼睛,盯着身后还没有跟上来的长风。仿佛在问,你是废物吗?这都跟不上我。一黑影跟在燕隼遏云的后面,于树枝上不断跳跃,几个呼吸间,也来到萧焕身前。 “殿下!长风终于找到您了。”长风站定后立刻单膝跪了下来,。“都是属下护主不利,还请主上责罚。” 萧焕摊手示意长风起来,递出一副画轴。“传命所有暗桩,去查一个叫宁棠的女人。此乃她的画像,我要知道有关她的一切信息,记住任何事情都不要错过。” “是,属下领命。”如游鱼入海,长风瞬间就在原地消失。 萧焕正欲下山,远远的就听见附近闹哄哄的动静。余光瞥过去,一群汉子正手忙脚乱的往树上爬。 “大山,你发什么呆?!不要命了吗?!快点爬,赶紧上去!”秦大友站在树下两手托着一个瘦小的汉子往树上去。那人拽着树枝的双手抖的不成样子,两只脚颤的也跟筛糠一般。往上努力攀爬了几回,都落到原地。 “大友哥~。”那叫大山的瘦小汉子说话中已经带着哭腔,两只脚软的像面条一样。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拼尽全力往上爬去。树上的人此时也向他伸手,打算把他拉到树上。 就在此时。“嗷!呕!”震山摄魂的嘶吼声扑面而来,十丈长的庞然巨物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来,所到之处扬沙断树。 “别愣着了!想死吗?!黑熊马上就过来了!”树上帮着搭把手的匪徒扒着瘦小的汉子就死命的往上拽。平时没感觉一个人有多沉,今日这种危机的时刻,怎么好像变得千斤重,这人变拉还边向树下喊。 “大友哥,你也赶紧到树上来!” “我知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保护好自己。” 附近的树上蹲着不少汉子,众人皆神情紧绷,面色凝重,手中紧握木棍,铁锹,铁锄和铁镐。 大山努力爬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此刻竟有些想要放弃自己。他在心里想,都是自己不自量力,明明知道自己体弱多病干不了重活,也没什么机灵劲,却在看见大家伙在神医的带领下吃饱穿暖,还有额外的银钱时妄生野心。这次上山,偏要求着大友哥带上自己。不光没给大伙帮上忙,还惹怒黑熊母子,拖累他人,他真的是最该死的那个人呢。这般想,大山也丧气的说了出来。“大友哥,你别管我了。” “你在讲什么胡话!今天早上我把你好好的带出来,晚上就得全须全尾的给你带回去,不然我怎么和你老娘交代,快给我上去!”秦大友右脚跺击地面,借着反向的冲力,双手使劲往上推,终于在最后一秒将这个瘦小的汉子推到树上。 “嗷!” 就这几秒的时间,黑熊一个飞扑来到秦大友的身后,硕大的熊掌拍在秦大友刚刚站过树干上,仅一掌就留下四爪五指深的凹陷。一时间,树顶端的叶子不断的往下掉,两人粗的树干抖了三抖。见此情景,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可幸的是,就在熊掌即将拍在秦大友后背的最后一刻,他想起青商姑娘教给他的武功。 只见,秦大友双脚抓地,腰腹绷紧控住核心,一个鹞子翻身,便向后滚了出去。黑熊的利爪和他擦肩而过,仅仅勾破他肩膀处的衣服。 见此情景,树上众人纷纷拍手叫绝。无他,大友哥方才腾空仰跃的动作堪称绝迹。那黑熊见自己即将到手的猎物从眼前跑掉恼怒异常,它调转熊头,嘶吼着再次向秦大友袭来。 秦大友借着地形和黑熊兜起圈子,树上的匪徒们瞅准时机纷纷帮忙援助。每当黑熊威胁到秦大友的时候,树上的人便将铁锹或铁镐往下扔。这黑熊宛若成精一般,见自己一时不能将人生吃入腹,竟然学会用假动作骗秦大友上树。等待秦大友背对着自己的时候,迅速偷袭,好几次险些让这黑熊成功。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一人一熊面面相觑就这样僵持住了。 秦大友两手紧握方才接过的锄头,手上青筋暴起,蜿蜒着像是蠕动的蚯蚓。此刻,这个八尺高的汉子面色潮红,满脸大汗,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黑熊,不肯放过它任何的举动。黑熊此刻也两眼猩红,随时等着冲过去咬断秦大友的喉管。在场之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屏住呼吸准备随时下树支援秦大友。 正在焦灼之际,黑熊像是发现什么,忽然倒着往后退去。退了有一丈的距离,黑熊便停住了,转头似有逃跑的迹象。见此情景,青龙寨的众人,皆以为这黑熊是见人多势众产生了退意,谁知就在大家伙刚松口气的时刻,这畜生猛的冲过来。 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秦大友看见黑熊的血盆大口,那黄黑的牙齿上还挂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沫。巨兽面前人是如此的渺小,秦大友感觉自己今日是活不了了,但他依旧没有放下锄头,而是打算给这畜生最后一击。 千钧一发之时,这畜生“嗷!”的一生惨叫,突然调转了方向。众人望去,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黑衣男子,他的手中攥着两枝刚从树上折下来的新枝。 秦大友仔细辨认,发现来人正是前段时间他们从山上捡回去的绝色公子。他还记得这公子神功盖世,武艺超群。老天保佑,终于是有救了!这是秦大友看见萧焕的第一个想法。 萧焕没有管秦大友崇拜感激的眼神,他向来不把与李长宁无关的事情放在心上。今日贸然出手,也只是因为宁棠,这个和李长宁有着千丝万缕的相似女子,此刻正在这土匪寨子中。 萧焕冷硬的眼神瞥过去,不耐烦的说道。“找死吗?还不快滚!” “对!对!我这就滚!高手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弟兄们的,您说话啊!”秦大友边喊边找了棵粗壮的树就开始往上爬。 那黑熊的脖颈处流出涓涓血水,上面插着两指粗新枝。到底是这畜生皮糙肉厚,纵使萧焕用了十成十的功力,也不过是将树枝插进肉里,而不能将其一击毙命。 这般皮糙肉厚的生灵,没有趁手的工具是无法立时将其斩杀。萧焕只能和它在树林里兜圈子,消磨它的精力。 就这样一直和它耗下去也不这么回事,萧焕瞅了一眼树上的众人,脚尖轻点,便离开当场。 这黑熊被两拨人来回捉弄,早已恼怒异常。它此刻剧烈的喘着粗气,赤红的眼睛中全是浓烈的杀意,看着远走的萧焕。“嗷!呕!”两声就追了上去。 在青龙寨众人眼中,便是萧焕不敌黑熊,这才只能用自己将这畜生引走。秦大友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见萧焕和黑熊都没有回来,紧忙招呼大家下树,他将人聚在一起,跟旁边一个形似麻秆的人说。 “飞毛,你跑的快!顺着这条安全的路,迅速下山。将方才发生的事讲给大当家的和青商姑娘听,让她们赶紧过来。我们顺着黑熊的踪迹找找咱们的救命恩人。恩人今日舍生取义,我们怎么能让恩义独自一个人面对那个巨兽。” 麻秆样的汉子强装镇定,颤抖的手拍着胸脯坚定的说到。“大当家的你放心,用不了半个时辰我肯定就能回来。” 青龙寨中,未见其人却有响亮的吼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当家的!救命啊!”名唤飞毛的麻秆汉子连滚带爬的滚到李长宁的面前,狼狈的脸上涕泗横流。 青商提着他的脖颈,使了巧劲就让飞腿在两人面前站直。“男子汉大丈夫遇个事怎么能慌成这个样子。给我站好!捋直舌头好好讲讲发生什么事了。” 飞毛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一遍,青商听完毫不在意的说道。“我还以为是发生什么大事,就这点小事也值得你们吓成这个样子。那个萧焕,也就是你们上回捡回来的绝色美人。光看外表你们以为他柔弱可欺,其实不然,以他的实力就是再有这样三只黑熊,也不是他的对手。” “真的吗?”飞毛瞪着溜圆的眼睛,真诚的看着李长宁和青商二人。 “怎么不是,你说对不对啊?小姐!”青商转头看向李长宁,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庞在看到李长宁略显凝重的面色时,怔愣在当场,她极其小声的问出来心中的疑惑。“不是吗?小姐。” 李长宁略带尴尬的回答。“我给他用了三倍的药,此刻他能施展出来的功力不足巅峰时期的五分之一。” “小姐,我觉得有些不妙了!” “谁知道他会遇见这种事情。” 没有一丝耽搁,拿好所需的武器和银针后。飞毛前面带路,李长宁和青商紧跟其后,快到事发地的时候,青商一手抱起李长宁,一手提着飞毛的脖领,施展轻功飞身上树,穿梭在树林之间。 不到一个时辰,李长宁三人沿着青龙寨的标记就追上众人。青商将飞毛丢在地上,双手搂着李长宁稳稳的站住。 站定后,李长宁紧忙问道:“人呢?” 众人脸色十分的难看,一个个面容悲戚。这时,还是秦大友站了出来,指着旁边的悬崖说道。“人和黑熊好像是掉到悬崖底下了,这悬崖太过陡峭,凭我们几个下不去。所以恩人现在是死是活现在还不知道。” 李长宁后退半步,厉声问道。“什么叫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既然如此那便找,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13章 见死不救 悬崖断壁处草木断裂,上面三丈长的划痕触目惊心。青商小心的走上前来,发现断裂的树枝上除了黑熊的毛发外,还有一缕玄色布条,她记得萧焕今日出门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衣服。青商看向李长宁,二人纷纷面色凝重,担心之情溢于言表。不单单是因为萧焕是此次复仇的关键,还因为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李长宁迅速稳定心神,她不相信几番险境都能侥幸存活的萧焕,仅仅一个畜生就能要他的性命。‘去找!我不相信萧焕会死的这般荒唐。’ “是!小姐放心,萧焕他,吉人自有天相。” 青商吩咐众人就地取材,用柔软的藤蔓缠在一起绕成绳子,达到一定长度后,青商将藤蔓绕在腰间腾空跃下。不多时,地上的藤蔓抻了五下,李长宁命人将绳子往上拉,这是公主府之前的暗语,‘五为安,三为殇’。 青商爬上来后,李长宁急切的问道。“下面情况怎么样?” 青商掸开身上的毒虫,稍显沉重的说道。“情况不是很理想,崖下瘴气密布遮盖了视野,毒虫环绕随时都可能有危险。小姐不然我们先回寨里,再做打算。” 抛弃萧焕,回青龙寨做好万全准备再来救他,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若是七年前,李长宁一定会这么做。可刚经历了背叛的她,明白遭至亲至爱的人抛弃是怎样锥心刺骨的感受。七年后的李长宁,无法再一次抛弃萧焕。 李长宁掏出银针刺入迎香,鼻通两个穴位,青商见此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殿下的意思。同时李长宁提起藤蔓多出来的部分递给青商,出言询问。“此刻下去有几成把握能找到他?” “不足五成。”青商并不认同殿下的做法,但她知道殿下决定的事无法更改。 青商在给李长宁腰间绑藤蔓时,终是忍不住说道。“小姐,你何苦亲自下去,我来就行。” 李长宁看着瘴气笼罩的悬崖未做他言,只是从怀里掏出浸过药汁的面巾带到青商脸上。想了想,轻声嘱咐。“不论是否找到,一切以自己安全为重。” “大当家的让我下去吧!怎么说我也是丈高的汉子,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女流之辈冒如此险境。再说,高手恩人是为了救我们才下落不明,怎么也该我们出力才对,你们说是与不是?”秦大友转头望向青龙寨的众人,却见众人眼神躲闪,纷纷避开秦大友的目光。 秦大友登时就怒了厉声道。“你们怎么回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们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呢?大家伙可别忘了高手恩人才刚把我们从黑熊的嘴里就出来,你们就这个样子。让不让人寒心!都跟我一起下去。” 一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说着秦大友就要上前拉扯他们。 青商出声制止这场闹剧。“住手,还嫌不够乱吗?!” 见众人安静下来,李长宁才接过话茬。“悬崖下瘴气密布,没有经验的人下去只能是一个死。秦大友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带几人守好这里,剩下的人沿河流走向去山下寻找。每过半个时辰,燃放一枚联络烟花,听明白了吗?” “听懂了,大当家的您放心吧。” 青商一手环抱李长宁纤细的腰身,一手攥着藤蔓的末端跃身而下。眨眼间,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秦大友担心的看着李长宁二人远去的身影,这时有一汉子上前。“大当家的非是我们忘恩负义,实在是这悬崖峭壁太过险峻。你说,我们又没有青姑娘的本事,就这么下去不是给人添乱吗?” 秦大友瞪了他一眼,接着开始安排李长宁交代的事情。 藤蔓缓缓下滑,李长宁也逐渐看清这悬崖的庐山真面目。瘴气之下非是光滑挺直的崖壁,而是毒木丛生陡坡。李长宁二人站稳后,悬崖上缠绕的藤蔓还剩一些。青商在树上做好标记,这才带着李长宁寻找萧焕的踪迹。最先,青商前面开路,二人一起行动,但如此终究是太慢。青商要一直照顾李长宁的状态,根本施展不开。 李长宁让青商沿着草木的压损痕迹向前探查,自己则在附近看是否有异样的存在。对此,青商哪里肯同意,还是李长宁再三保证一定不乱跑,仅在周围探查,青商这才堪堪点头。 辩迹寻踪向来不是李长宁的长项,此项能力青商更甚。但她仅在此处发现血痕,而未发现黑熊的尸体,那便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凶兽摔下来时还活着。或是追着人走了,或是自己寻找山中生机。丛林野兽无医者救治,因此它们的生存能力要比人强上太多。既然当场未死,那它一定会寻山中草药吞服。 想到此,李长宁环顾四周的山林。医书记载,山阴处枯枝败叶下,常见金边土鳖。此物,畏光,畏热,喜温,是治跌打损伤的良药。顺着这一线索,李长宁开始寻找土鳖虫的踪迹。 毒气弥漫障目夺识,稍有不慎人便会失去意识跌落山下,李长宁猫着腰穿梭在毒荆刺棘之中,细致的辨认黑熊的踪影。 沿着血迹复行五六百米,李长宁听见‘吭!哧!吭!哧!’的响声,循声看去是一只满身血泥的黑熊。那畜生此时正抖动着庞大的肩膀,呼哧带响的啃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尸体。 李长宁屏住呼吸,不敢惊扰这畜生一分一毫。她缓慢的挪动脚步,找寻合适的位置,将带出来具有麻痹作用的银针射入黑熊的身体里。这段时日,青龙寨借着打猎和挖草药,赚了不少银钱。除了改善寨里的条件,青商私下里还制得些许精巧的暗器。今日带出来的是暴雨寒梅针和腕间连弩,暗器上涂了浓缩三倍的药汁,打中后定然一击毙命。 那黑熊伤的极重,后背上五六道两指宽的血痕。此时黑熊只顾得进食恢复体力,完全没有发现有人靠近自己身边。李长宁见势大好找准机会,射出弩箭正中黑熊颈间。那黑熊开始左右踉跄,艰难的喘着粗气,挣扎着直奔李长宁袭来。 纵使是个精壮的汉子此刻也定然倒了下来,果真是这畜生皮糙肉厚,即使这样还有力气追过来。李长宁只能向后退去再寻出路,期间她还瞥了一眼方才这畜生啃食的尸体。那是一个被啃得仅剩一半的躯体,躯体上的血肉已被撕咬的干净,只余下挂着血沫的白骨,早已分不清是人的尸体还是其他动物的。 李长宁努力辨认尸身附近可有任何线索。忽地,她在白骨的旁边发现几缕玄色衣料,她记得那衣料的样式,和方才青商在崖顶发现的一模一样。李长宁的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她正打算上前仔细辨认,却被这畜生死死的挡住去路。 黑熊瞪着赤红的双眼直直的盯着李长宁,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冲了过来。李长宁敢忙后退,就在黑熊扑过来之际。 “呲!呲!呲!”三枚寒梅针陆续刺入黑熊的眼球,额头,颈骨,几秒的功夫,这畜生砰然倒在地上,不消半刻就没了生机。还未等李长宁松一口气,‘啊!’的一声,人就消失在原地。原来李长宁在后退时,未能仔细脚下,一个不注意,踩在湿滑的树叶上就滚了下去。 不知滚了多少个子,李长宁终于滚到深坑底部。后脑勺面对长空,脸贴在脏污的地上,就着这个姿势,李长宁足足趴了有半个钟头。无它,跌落深坑的过程中,李长宁的右臂和左脚都被创折了。腥臭的气息不断往鼻腔里钻,脸也被硌的生疼。一直趴着终究不是长法,李长宁用自己还能使上力气的左手将自己撑起来,这才看见自己方才躺过的地上是无数枯黄发黑的尸骨。 平素做惯的动作今日显得格外的艰难,李长宁的脸上冷汗连连,顷刻之间就糊住眼眶。闭上眼睑深呼吸,吞吐几次之后,李长宁终于冷静下来。这时,她突然发现坑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你怎么在这里?” “拜姑娘所赐,萧某如今废人一个,连这区区的畜生都应付不过。”萧焕穿着里衣盘腿坐在脱下的外袍之上,戏谑的看着李长宁方才的挣扎,冷冷的开口。 疯狗崽子!李长宁记得萧焕小的时候不是这个德行,现在怎么跟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你方才为什么不出声?” 萧焕这次看也不看李长宁,瞥了一眼就把眼睛闭上。“姑娘是被那畜生撵下深坑,脑袋撞到树上给撞出去了不成,要不怎么能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我愚蠢?”李长宁指着自己问他。 鸦雀无声,空气诡异的安静,平静里透着一丝尴尬。 “喂!” “萧公子!” “萧焕!” “萧豆子!” 萧焕登时睁开眼睛,目色阴鸷的盯着李长宁,语气中带着寒意。“谁告诉你的!” “你猜?” 情势调转,怒气冲天的人变成萧焕。他站起身来,蹲在李长宁的身前,阴沉的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杀意。“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李长宁神色悠然的靠在土壁上,眼含笑意的看着萧焕。“不信。” “自以为是。”匕首出鞘,薄刃在李长宁的颈间游走。 “因为我是李长宁的表妹宁棠。” 刀尖顿住,再也刺不进分毫,萧焕起身离开。“我劝你还是保存体力,等人来救你,不然死路一条。” “若我有办法呢?” “若我有办法呢 ?!” 同样的话在萧焕耳边响起,区别是一个张扬明媚,一个稳重平和。他没有转身,头却微向后转,难道大千世界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并且这两人还存在这般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第14章 人命草芥 “臭乞丐,没人爱。爹不疼来,娘不在!” “小杂种,厚脸皮。被赶他国 ,真癞皮!” 斑驳掉皮的红墙之下,一群衣着华贵的总角少年正围在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稚子身边,他们用脚来回踹幼童的身体,时不时嘴里还吐出些污言秽语。看着地上的幼童左右的挣扎,不停的求饶,这帮稚子哈哈大笑。 “我就说他就是个废物,你们还不信?怎么样,今日见了知道我没说错吧。”出声的这少年浑身堆肉,脸肿如球,说话的时候嘴唇像是能渗出油来。他跟身边的人炫耀自己的发现,边说还边猛踹地上幼童的脑袋,好像这样就能赢得身边伙伴的崇拜。 “蔡球你说的不错啊,没想到这才三日,你竟能找到如此有意思的玩意。” “那可不,也不看我是谁。还有不要叫我蔡球,再叫信不信我削你!” 地上的稚子紧紧的环抱自己的双腿,尽可能的缩成一团。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他,只有这样才能不让他们伤害到自己的脆弱部位,恢复起来也比较简单。 母妃给他准备的伤药早就已经用光,要是伤到心肺,他就只能等熬着等死,安国人那么恨羌国,根本不会给他任何药材。可他还不能死,母妃还在羌国等他回去。幼童也就是萧焕把自己缩成熟虾样子,他把头插入两膝之间,这样一会这些人踹自己的时候,头估计不会伤的太严重。 “怎么不叫了?方才不是叫的很好听。”这群少年看见萧焕的难受的样子,非但没有停手,反而变本加厉。 突然,一个少年满脸堆笑,恶意开口。 “要不我们把他的衣服扒了吧。我听父亲说,这羌国质子的母亲原是羌地奴隶营中有名的美人,靠美艳的姿色和□□的身子,勾得还是王子的羌王在庆功宴上大庭广众之下就把人要了。谁知这女奴当上王子的女人后不甘寂寞又勾引老羌王,竟引得父子相争,就这样新羌王上位后都不舍得赐死那个女奴。可想而知,她的儿子该是怎样的倾城绝色。” 那肥胖的少年听见这话也起了心思,他最喜欢白色,家里边养了不少白猫,白狗,白兔。每次他把这些小玩意从笼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它们惊恐的眼神和拳头捶在它们身上柔软的触感都会让他兴奋不已。尤其是白色的毛缎上绘上鲜红的血色,更是美艳绝伦。 他想到这少年的母亲是倾世美人,美人不都是白玉无瑕,柔若无骨,那拳头捶在肚子的软肉之上,是不是更加舒坦。想着这些,他都已经激动不已。这胖子蹲下身来,一手往后薅萧焕的头发,一手使劲抽萧焕的脑袋,只听见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砰砰作响。 用力抽半天,这胖子给自己累的出了满身油腻腻的大汗,他的手都抽红了也不见萧焕伸直自己的身体,气的他咆哮似的冲旁边大喊。“你们都死了不成,赶紧过来帮忙啊!” 听见这话,一行人也不好意思在旁边看热闹,拉胳膊的拉胳膊,拽衣服的拽衣服,脱外裤的脱外裤。 瘦骨嶙峋地萧焕,如何能对抗五六个少年的力气,很快他就撑不住要败下阵来。就在有人脱他亵裤捏到他身下的软肉的时候,萧焕爆发了巨大的冲劲。他将拽着自己腿的少年们用力踹倒,翻个身冲过去,牢牢的抱住肥腻少年的大腿,张开嘴死死咬住他腿上的软肉。 “啊!小畜生,松开嘴!你们看着做什么?还不快点给他拉开。” 方才倒在地上的少年纷纷爬起来使劲拉萧焕,那胖子也不停的抽打萧焕的嘴巴。直打得萧焕眼冒金星,毫无意识,嘴角溢出鲜血,即便是这样萧焕依旧不肯松口,最后竟咬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那胖子两眼通红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他拖着还在流血的右腿缓步上前,拿起地上的石块就砸在萧焕的脸上。 “果然是小野种,怨不得你的父王不喜爱你,把你送来安国当质子。你看你这个样,就是个野蛮的畜生,跟那奴隶营里未开化的野兽一模一样。你说是不是你的母亲不甘寂寞,偷了奴隶营内的汉子才把你生下来,不然你怎么一点也不像羌国的子民。” 萧焕眼皮肿胀,满脸是血,根本睁不开眼睛,他只能循着声音的源头,冲着那边大喊。“你们胡说,我父王才没有不喜爱我,我母妃也好好的在羌国皇室里养尊处优,根本就不是你们说的这个样子。” “还嘴硬呢!不到黄河不死心啊!我告诉你吧,你被放弃了!不然为什么你父王十来个儿子,就把你自己扔到羌国来,还不是因为厌恶你。”那胖子啐了一口唾沫吐到萧焕的脸上,恶狠狠的瞪着他。 那恶意提出脱掉萧焕衣袍的少年,方才一直站在远处。此刻见萧焕丑态百出才走上前来,贴在萧焕的耳边冷冷开口。“你还不知道吧,你的母妃在你离开羌国后,冲撞了你的父王。” 顿了顿,少年用最天真的表情,讲出萧焕此生的梦魇。“你的父王大怒,下令将其削成人彘,泡在酒坛里做成美人瓮。滋!滋!滋!真是凄惨无比。你说你的母亲该是有多放荡,才惹的你父王如此对待。” 小萧焕摇摇晃晃的起身,手里抓住一把沙土挣扎着攘了出去。“你胡说,我杀了你们!你们才是畜生,你们不得好死!” “该死!该死!该死!这小畜生,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竟敢如此辱骂我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那胖子见状,转身大声呵斥跟来的小厮。“你们几个找个水井把他给我扔进去!” 那几个小厮面面相觑,脸上纷纷带上惊恐的神色,赶忙求饶。“少爷这可使不得!这小子怎么说也是羌国的王子。若是今日真的在我们手里出了什么事,如何跟陛下交代啊?他现在伤的够重,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不然少爷今日就放他一马,这小畜生死了更好,没死少爷不是也多个发泄情绪的地方。” 这胖子忽地笑了,勾了勾手指。那小厮谄媚笑着,佝偻身子三步并作两步蹲在胖子旁边。 “你这主意不错啊,今天给他玩死了,我到哪里去找这么有趣的玩意,你说这话是不是该赏。”啪,啪,啪,三声清脆的耳光响彻云霄。 “谢少爷赏!” “走吧,这里没啥可玩的了。去我家,我最近新得一个好玩意,带你们开开眼。” “是什么?透漏一些给我呗。” “去去去,天机怎可泄漏,见到之后你们自然会惊叹不已!。”肥腻少年带着一帮人匆匆的来,又匆匆地离去,只留下地上生死未知的萧焕。 一小厮拿鞋尖怼了萧焕,看他胸口还有起伏,松了一口气。“我们就把他这样扔在这里行吗?” 其他小厮站的远远的,躲瘟神一样躲着萧焕。“这样就行了,你还想找太医救他不成。我告诉你,我可不管,你自己找死别拉着我一起。” 那小厮听见这话,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再待着这里。看见他们走,自己紧忙跟着离开了。 萧焕翻个身让阳光照在自己脸上,七月烈日炙烤大地,江海都能被晒的枯竭,却暖不了他心中的寒冰。 萧焕抬起手,从指缝中看着太阳的光芒,他想就这样死去也是极好。母妃都死了,他活着还有什么劲头。伴着炎阳萧焕的意识逐渐涣散,就在他即将晕死过去的时候,他听见。 “小焕儿!” “母妃,是你吗?你来接我回家了。” 萧焕循声看去,辽阔的草原中站着一红衣女子。她黑发红纱,整个人在阳光下白的发光。 女子站在原地,满脸慈爱的望着这边。萧焕用力的向前跑去,却怎么也追不上,两人始终隔着一丈长的距离。直到萧焕筋疲力竭倒在地上,那身影非但没有过来,反而转身离开了。 “母妃!你回头啊!母妃,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小焕儿啊。”萧焕趴在地上,拳头不断捶打地面。眼中流出滚烫的泪水,砸在自己脸上。 萧焕的脸被砸的生疼,他的眼睛眯开一条缝。雨水打进他的眼睛里,原来是下雨了。枣大的雨掉在萧焕全身,洗去他脸上的血污,露出原本的样子。 ‘母妃,是你吗?只有你这么温柔。’醒来前,他好似听见母妃的声音。‘小焕儿,努力活下去,会有人替我爱你。’不会的母妃,不会有人爱我。 纵使只是个梦,还是唤回萧焕的求生意识,他挣扎的站起来拖着自己破布一样的身子,一步步挪回到了自己的寝殿。说是寝殿,其实就是个漏风的冷宫。 安羌两国长年征战,两国早是死仇。他父王这个举动,完全是恶心安国皇帝。那安国皇帝没有直接凌迟了他,已是仁慈。 夜里萧焕发起了高热,整个人像是蒸炉里燃烧的木炭一样。他张嘴喊人喉咙干哑的发不出一点声音,用力捶打墙壁发出巨大的声响。 竟无一人过来,负责照顾他的小厮早把他忘的干净。萧焕挣扎着来到池边,浸湿衣物打算给自己降温。谁知衣服刚沾到池面,他就跟着跌了进去。 “救命!”混浊的湖水涌入他的口鼻,腹腔被挤压的根本呼吸不上来。萧焕越挣扎越往下沉,很快眼前昏黑,马上就没了意识。 第15章 神女降临 扑通!月华如练,一道矫健的身影跃入池水之中。李长宁循着湖面泛着涟漪的地方游去,到达湖心的位置时未发现落水之人的身影。无奈,她深吸一口长气潜入湖中,在浑浊的水里左右寻找萧焕的踪迹。 连日的饥饿使得萧焕早已没有挣扎的气力,白日里的毒打让他的意识更加涣散。萧焕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逐渐往下沉,但他没有办法,他控制不住。 此刻,甚至连绝望的情绪都成了奢望。要不就这样吧,死在这里!死在这陌生的地方,死在这污泥脏水里,反正也没人在乎。就是不知道死在安国,长生天是否还会认自己这个死在异乡的魂灵,将他的魂魄带回羌地,还给他的母亲。 萧焕闭上双眼,等待自己的躯体和池底的污泥溶在一起。突然!他的手腕被人紧紧抓住,来人如游鱼一般借着水势,快速的带他向上游去。 水面炸开巨大的水花,李长宁顶着一脑袋的水草将萧焕带离水底,她钳着萧焕的脖子慢慢的来到岸边。甫一上岸后,李长宁立刻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方才真的是累死她了。 “歪!小鬼醒醒。”李长宁轻拍萧焕的脸蛋,见人没有动静,开始扒他的眼皮,发现瞳孔有涣散的迹象。 李长宁正色起来,回忆母后曾经教过溺水之人的救治办法。将萧焕俯卧在石头上,用力拍打其背部,同时屈伸他的四肢,边拍还边说。“你可不能这样就死了!本公主不辞辛苦的救你,还跳进这污水之中。你要是挺不过来,就白瞎本公主的一番努力,而且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就拿你做我的药人,让你死了都不得安宁。” 李长宁越说越气,手上的力气也跟着变大。“你听见没有!” “咳!咳!咳!”萧焕趴在石头上吐出一大口水来,他挣扎着想看是谁这么聒噪,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背上却又遭一掌重击。 “好现象!别停,把你刚才吞进肚子里的脏水都吐出来。” “我。” 不知道李长宁是按到哪个穴位上,总之,萧焕胸前一紧胃中翻涌。紧接着连水带饭就全吐了出来,最后,萧焕吐的自己满嘴都是苦味。见状,李长宁将萧焕扶了起来,让他靠在树上。 “你是谁?你叫什么?本……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十一岁李长宁蹲在萧焕面前,疑惑的看着他。 这两年父皇母后争吵不休,二人每次见面都以不欢而散告终。李长宁不知想了多少办法缓和二人的关系,但终究无济于事。 即便是今日她的生辰,好不容易母后下厨做了几道小菜,她欢欢喜喜的将父皇叫来,想着三人和和美美的吃顿饭。谁料!李长宁在的时候两人还算和气。 不知怎地,李长宁刚离开父皇就负气而走,独留下母后以泪洗面。她从上到下仔细审视萧焕的样子,寻找和父皇相似的地方。最后发现,除了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其他哪里长得都不一样。 她在心中长长吐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父皇私底下生下来的皇子,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母后该难过成什么样子。 七岁萧焕强撑自己的眼皮,小声的回答救命恩人的问题。“我叫萧焕,是羌国送到安国的质子。你,……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羌国质子,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这两年父皇大兴兵戈,周围的边境小国见实力不敌安国后,纷纷俯首称臣。只有这羌国最开始也假意归顺,却屡次三番的出尔反尔,多次出兵骚扰安国边境,杀害边境的子民。 父皇这几年内不堪其扰,于今年初厉兵秣马,派将军沈启携其子沈沛轩讨伐羌国。两国征战大半年,以羌国战败告终。 李长宁忽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萧焕,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柔和,开始带着些许凉意。 “你就是那个羌国送来的质子,你怎么有脸说这个话的。你父王狡诈阴狠多次出尔反尔,屠杀我安国子民。每次战败都假惺惺的求饶,痛斥自己的狼子野心,却在国家富饶一点后又再次进犯。你父王为君不忍,背信弃义,你是他的儿子,定然也好不到哪去。早知道你是敌国皇子,我就应该让你淹死在这湖里。” 李长宁气愤自己救了一个不值当的人,转身欲走,却被萧焕死死抱住脚踝。她用力挣脱,还用脚踹了萧焕几个脚印,即便是这样萧焕也没有放开她。 萧焕紧紧的抓住这颗救命稻草,这是除了他母妃外对自己最好的人。在羌国即便他是父王的儿子,也没人看得其他,他们觉得他身份卑贱欺负他,羞辱他的母妃,克扣他们的吃食和衣物。 只有父王来临幸母妃或是让母妃跳舞助兴的时候,两人才能得到微薄的食物。纵使眼前女孩厌恶他,但那是因为他们的确对不住安国子民,况且她愿意救他,愿意跳入这浑浊的湖水中救他。 “不是这样的!” 李长宁用力掰开他的手指,听见萧焕的狡辩更加生气,一下就把人推出好远。萧焕脑袋撞到树干之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如何不是,你居然好意思为你父王狡辩,真是不知悔改!” 萧焕跪在地上紧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同意你的说法,羌国的国君就是阴险狡诈,不在乎百姓的性命。我只是想说,我不是他那个样子,我也讨厌他,恨不得他早日死掉。” “你居然会这么想?”李长宁狐疑的望着他,眼神中满是不相信。 “我……” “殿下!” “殿下!您在哪里?” 火把的焰光照亮了宫墙,噪杂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李长宁看见远处的光亮,忽地,愣住了。“我不和你说了,以后有机会再来找你吧!” 一阵风吹过,萧焕浑身打了个寒战。清风带走了李长宁,他的世界重归黑暗。 卑贱之人就是命大,即便萧焕浑身是伤发着高热,又长时间泡在不干净的池水之中,他还是苟活下来。脑袋还不是很清醒,萧焕在漏风的屋子里躺了三日。 “小主子吃点东西吧!”苏日格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个黑黢黢的粗面团子和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老妇人将萧焕扶起来,拿起桌上的杯盏喂了一口清水给他。 萧焕看着苏日格空荡荡的手腕,一时间悲从心来。那个位置原本是有两只粗糙狼牙银镯,那是苏日格留给自己的陪葬。白提族也就是母妃的母族,原本生活在雪山脚下,条件纵然艰苦,但所有族人同心协力日子也算安静祥和。 是父王那个恶魔的出现,打破白提族的宁静。他勾引白提族的圣女母妃,向雪山下的圣水里投毒,致使族内大部分人上吐下泻失去抵挡敌人入侵的力气。 最后整个白提族化作人间炼狱,青壮年被砍掉右脚为他们修筑防御措施,老年人被他们虐杀取乐,年轻的女子成为他们发泄**的工具。老妇人的儿女子孙都死在父王手里,原本她应该惬意的安详晚年,而不是家破人亡。 “苏日格,是我对不起你。” 老妇人慈爱的摸着萧焕的脑袋,言语温和。“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只是个孩子而已,乖听话先喝药再吃点东西,伤口会好的快一些。” 萧焕看着自己手里的两个黑团子,拿起一个塞到苏日格的手里。“一起吃。” 苏日格摆摆手拒绝了,又把干粮推了回去。“老婆子我吃过了,小主子赶紧吃吧。” 萧焕按住苏日格枯瘦的手指,严肃的对她说。“不要骗我,你怎么可能吃过饭。安国给我们的食物有限,两三日不过是几个粗黑的干粮,我生病的这几日虽然意识模糊,但也知道你往我嘴里喂了些稀软的粥汤,这是你用自己口粮换来的吧。连日的饥饿人怎么扛得住,阿婆快吃些吧!” 顿了顿,萧焕已经带上哭腔。“你还要陪我回家,她们还在等着我们。” 苏日格看着懂事的小主子,早已泪流满面。这是长生天的孩子,本应该在神的祝福下平安幸福的长大。她们一族到底是范了什么罪孽,引得雪山神降下此等惩罚。“好,好,我这就吃。” 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拿上一个干粮走了出门。她将干粮仔细放好,终究舍不得吃这个好不容易求来的食物。安国下一次给吃食还不知什么时候,小主子身体不好不能饿着。 破旧的木门不堪侍卫的重踹,吱嘎作响摇晃几个回合啪的倒在地上。侍卫看着院里萧条的景色,嘴里骂骂咧咧。“老虔婆,萧焕呢?叫他出来。” 苏日格急忙迎上去,弯着腰卑怯的问道。“不知侍卫大人唤我家殿下所为何事?” 那侍卫早就不满自己被分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点油水都捞不到。他使劲推了苏日格一把,人重重的摔在地上。“让你叫你就去叫,哪来这么多废话!怎么还以为自己当人上人呢?” 萧焕听见门外的动静,叫了苏日格几声,见无人回答,便知事态不好。他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往外走,刚到门口就看见苏日格被人推倒,怎么挣扎都起不来的样子。 “婆婆!”萧焕踉跄着跑向苏日格,中途腿脚使不上劲,脸磕在沙土上。 那侍卫看见萧焕出来,单手提起他的脖领,将人拎了出去。“你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 苏日格也用手肘撑着身子向前爬行,她拽着侍卫的外裤,大声求饶。“侍卫大人您行行好,我家殿下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您告诉我成不,老婆子我替他去赔罪,你不能这样一声不吭的就把我家殿下带走啊!” 那侍卫早已没了耐性,一脚踹在苏日格的胸口。门外的贵人要见这羌国的质子,这是他表现的好时机。若是此事办得好,说不定上人一开心,就把自己调到其他的岗位,哪里都好过这个没油水的位置。 “你发什么疯?是有贵人要见你家主子,你就偷着乐吧,还有人记得你们。”那侍卫也不再多废话,擒着萧焕的脖子就带人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神女降临 第16章 初尝权势 侍卫擒着萧焕来到一个很是偏僻的地方,这一路上萧焕都在想:‘有贵人见他,会是谁呢?有没有可能是落水之日救他的那个女子。’萧焕带着万分之一的期盼,渴望自己见到的人是李长宁,但是他失望了! “小杂种,好久不见啊!” 噩梦般的声音在萧焕的耳边想起,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是谁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剧烈挣扎。萧焕用光全身力气,脸涨的通红,却始终无法挣脱侍卫的控制。 侍卫的手如同老鹰的利爪死死的抠进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老实点!得贵人相见,那是你几百年前修来的福分,别不知好歹。”那侍卫手上用了十成十的狠劲,脸上却是满脸堆笑。“小少爷,人给你带来了。” “做的不错!”蔡世宗拖着肥胖的身躯走到萧焕的面前,讥讽的看着他无力的挣扎,抬手抽了他一个耳光。“那天不是很硬气吗?敢在众人面前下我的面子,怎么样?今天还不是又栽在我手里了。” 蔡世宗眼神扫过萧焕的膝窝,恶意出声。“这羌国的王子很是不懂规矩,你们两个过来教教他!” “是!”蔡世宗为出前几日在皇家学堂外受到的恶气,这次是做足了准备而来。他身后的两个太监听见他的吩咐,阴恻着一张脸走上前来。“主子讲话,奴才只能跪着听训的份,还不赶紧的,责令他跪下!” “是,是,您老说的对!”那侍卫朝向萧焕的膝窝就踹了一脚,关节处突受重击,哪里还站得住。膝盖上是钻心刺骨的疼,脸上冷汗涟涟,即便这样,萧焕仍是挺起自己的脊梁,维护自己为数不多的尊严。 “好呀!硬气!咋家最是喜欢调教这硬气的蠢人。蔡小公子,您放心!不出半个时辰,这小东西这辈子见了您,都跟那老鼠见到狸猫一般,恨不得时时为您舔鞋。” 两个太监配合默契,一人撸开萧焕小腿上的下裤,一人从袖中缓缓抽出极细的辐条,递给旁边年纪小一点的太监。那太监拿辐条一下一下打在萧焕的脚踝和膝盖处,边打还边问旁边的老太监。“干爹,您看我这次做的如何?” “略有长进。” 行刑的太监听到了师傅夸赞,喜从心来,手上也更加卖力。啪!的一声,萧焕的脚踝上红肿了大片。 “蠢货!”老太监一大耳刮子就糊在徒弟的脸上,拧着他的耳朵转了五圈。“我之前怎么教你的!我们这行教训人要隐,要全于表而烂于内,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太监罚人讲究外皮看不见明显的伤痕,而内里血肉绵软逐渐烂掉。受刑之人当日不会有肉眼可见的伤口,但四肢骨骼开始碎裂。 除非瘫软在床上一动不动延缓死亡的时间,否则不出半月就会筋骨碎裂,脏腑涌血而死。老太监瞥了一眼萧焕身后擒着他的侍卫,心中满是讥讽,替死鬼罢了,还以为自己入了贵人的眼,殊不知天下哪有白捡的餐食。 “把辐条给我!” 小太监半边脸红肿的要死,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端正的跪在地上磕头,双手虔诚的把辐条呈上去。“干爹,儿子错了!” 老太监走到小太监身后连抽他后背三下。“喜怒不形于色,你还差些火候。干爹再教你一遍,好好看着。” 萧焕的嘴被破布塞满,发不出一点声来。冷汗爬满他的全身,萧焕此时像是从湖中捞出来一样。他脖颈处青筋暴起,即便有意的控制自己,也免不了不时的呜咽。 萧焕不知道自己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要经历这些侮辱和毒打。早知道今日也避免不了要死,还不如一听见母妃的死讯后就陪她而去。那样黄泉路上,兴许还能追上母妃的脚步。 “呜,呜。”破碎的声音被压在嗓子里,萧焕的身子登时就缩成一团。这老太监的动作看似轻柔,却如刀刃一般掠过皮肉划进骨髓之中,带着脑袋都跟着痛了起来。 萧焕的身子向前滑去,他此刻已经痛的没有了知觉。忽然,一个温暖的怀抱由远及近,紧紧的抱住了他。 蔡世宗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得退后两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老妇人。“你是谁?敢来坏我的好事。” 苏日格密不透风的抱着萧焕,用后背去抵挡狠厉的辐条。“贵人饶命啊!殿下他还小,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他还意识不到。老婆子我来替他赎罪,求您放了他吧。” 蔡世宗登时就笑了,肥厚的脸上尽是嘲弄。“你替他?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讨价还价。你们两个,连她一起打。” “是。”苏日格的求饶没有换来敌人的慈悲,而是带来更加猛烈狂风暴雨,辐条再次交到小太监的手里。萧焕他们还要考虑羌国质子的身份,这老婆子可就简单多了,直接打死也不会有人在意。 萧焕听见血肉飞溅的声音。他被苏日格死死的拦在怀里,看不见她后背的样子,但从苏日格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和咬出血的嘴唇上可以知道,苏日格此时已处于强弩之末。 “别打了!我认输,我给你磕头赔罪。”萧焕挣脱不开苏日格的怀抱,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去呼喊。 苏日格用力咬了萧焕的肩膀,生气的骂他。“你是长生天的孩子,怎么能向欺辱我们的敌人认输。” 萧焕哭着回答她。“可不认输,你会死的,阿嬷,我不要你死。” 苏日格慈爱的对着他笑,眼角眉梢尽是祥和。“老婆子我不怕死,长生天会保佑我。即便今日离开这具身躯,也不过是回归长生天的怀抱。而你我的小主子,你要记住雪山之神的孩子永远不能屈服。” 萧焕哭着摇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求饶的话。 蔡世宗一脚踹过去,恶狠狠的说道。“你们在这自我宽慰什么呢?我何时说过要放过你们。你们俩使劲打,打死算我的。” 老太监此时却握住小太监的胳膊,躬身向蔡世宗问礼。“蔡少爷,到底是羌国的质子,面子上还是要过的去的,不然今日打死这恶仆出出气罢了。” 蔡世宗听见这话怎能同意,他上前两步抓过小太监手里的辐条,轮圆胳膊就要往萧焕的脑袋上抽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红影从远处飞来打在蔡世宗的手腕上。蔡世宗吃痛,辐条立时就掉在地上。“是谁?给我滚出来受死!小爷我要将你大卸八块。” “好大的口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大放厥词!” 蔡世宗瞪大被挤成枣核样的双眼,伸长脖子皱着眉头仔细瞧李长宁的长相。他在脑海中迅速回忆一番,发现并无此人的印象。蔡世宗长吁一口气,顿时挺起自己七个月大的肚子。“黄毛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管老子的事。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安国皇室学堂,是安帝为下一任君王培养心腹所建。学堂内招收世家子弟和寒门学子。蔡世宗此人不学无术,欺凌弱小,故而虽借着丞相父亲的面子混到一个位置,但也只是安帝给这堆二世祖们另辟的一间屋子。 这间学堂是皇室学堂中最偏远的地方,离核心位置一万八千里,他根本无缘得见李长宁。蔡世宗不认识李长宁,但不代表其他人不认识。 “长,长宁公主。”老太监看见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的锦衣女子和其身后衣着华贵的宫女侍卫,登时两股战栗,冷汗连连。他拉着身旁的干儿子迅速跪下,急忙磕了几个响头。“老奴给长宁公主请安,公主万福金安!” 听见这话,对面的几人顿感不妙,纷纷跪了下来以头抢地。蔡世宗也没了方才的狂傲的样子,但他依旧他脸色难看的站在原地,始终不肯跪下。 李长宁接过青商递来的冷剑缓步上前,每走一步都叩在蔡世宗的心上。寒光一闪,剑刃出鞘,冰冷的剑刃就这样抵在蔡世宗的脖颈之上。 李长宁笑着抖动自己剑尖,须臾之间,鲜血浸透蔡世宗的衣领。剑身向下用力,蔡世宗随着这力道,很快就跪了下来。此时他的额顶已是满头大汗,李长宁冷冷的开口。“跪什么?方才不是很嚣张吗?” 蔡世宗想起每次离家时,父亲面色凝重对他说的话。‘安帝极其看重自己的长女长宁公主,在安国惹谁都不要惹李长宁。’,急忙求饶。“公主殿下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殿下海涵。” 李长宁讥笑出声,冷剑略微离开他的脖子。“你倒是识时务,认错态度乃是一流。” 脖颈上没了刺骨的冰冷,蔡世宗的心放回到肚子里。方才那一刻,他真的觉得李长宁会抹了他的脖子。“回禀殿下,我……。”蔡世宗恭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肩上就被捅了个对穿。 “啊!啊!救命啊!”蔡世宗抓着自己的肩膀高声大喊,他打小就是家中的霸王,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李长宁不屑的白了蔡世宗一眼,青商受意上前一拳就砸在他的脸上。蔡世宗的脑袋一撇,两颗牙齿混着鲜血就吐了出来。“嘴闭上,再乱叫,掉的就不是你的牙了,而是你的脑袋。” 蔡世宗听见这话,吓得顿时睁大眼睛,他把头深深的插在地上,恨不得塞进自己的□□。 李长宁教训蔡世宗的时候,身后的侍女青羽就已上前查看萧焕和苏日格的伤势。见这边腾出空来,赶忙过来陈述情况。“禀殿下,这两人伤势过重,情况很是危机。” 李长宁半弯着腰,带血的剑尖一下一下点在蔡世宗的脑袋上。“蔡世宗,你可真是你父亲的好儿子,我安国的好栋梁。” 蔡世宗慌张的摇头,但还记得青商的威胁,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李长宁手臂抬起,左手向前挥了两下,身后的侍卫一左一右的架住蔡世宗。“送蔡少爷回府,顺便问问相爷是如何教养的贵子,如此不堪为人。” “是,属下遵命。”两个侍卫架着瘫软的蔡世宗离开当场,他蹲过的地方留下一滩异样的水渍。 李长宁命人将萧焕和苏日格抬到太医院中尽力救治,下令处罚两个太监和玩忽职守的看守侍卫。 得益于苏日格的保护,萧焕的伤势比她更轻一些。这日李长宁来探望两人之时,萧焕正蹲在苏日格的床边给她喂药。“人怎么样了?” 萧焕没有转头恨恨的说道。“还能怎么样?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她年纪又大了受了这样的罪,根本醒不过来,现在不过是能喘口气而已。” 李长宁上前掰过萧焕的脸,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听你这话似是对本殿下很不满。” 萧焕偏过头不敢直视李长宁的眼睛,他垂下自己的眼睑。“罪人岂敢。” “我想听真话。” 萧焕定定望着李长宁的眼睛,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既然有救我们的心思,为何不早点来。” 听到此,李长宁轻笑出声。半晌,都不能停下。“萧焕,羌国质子,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值得本殿下特意相救。” **裸的真相被李长宁就这样缓缓的说出来。是啊,他算什么,连李长宁身边最下等的太监都不如,能得长公主百忙之中救他一回,已是几百年前积了大德。 萧焕眉毛微颤,嘴角翕动,好长时间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即如此那殿下为何还要派太医救治我们,禀明安帝惩处恶人,安置宫殿,制备衣物吃食。” “自是因为本公主心善,见不得可怜之人死在我的眼前。” 萧焕听见这话没有惊喜雀跃,而是眉头皱得更深。“公主救得我们一时,还能救我们一世,等公主新鲜劲过了,我们总是要死的。” 李长宁不再掐萧焕的下巴,而是伸手用力拍他的脸。“那你就让自己变得有资格!萧质子,你要知道一件事,你从出生起就比大部分人强的太多。” “我不行的!” “若我有办法呢?”相似的一句话,由相似的人说出口,成为两段宿命的开始。 第17章 坑骗指责 李长宁在心里默数萧焕前行的脚步,一步,两步。看着萧焕不再前行且绷紧的背影,李长宁嘴角勾起,她远比想象中更了解他。 玄色衣角在空中划过猎猎作响,萧焕蹲在李长宁面前,修长的手指按在李长宁骨折的手肘处,漆黑的眼珠定定的望着她。“宁棠姑娘,你最好保证自己所说的都是真的,不然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李长宁思索一番自己方才说过什么。有办法让两人出深坑,这怎么可能是假的。“我说的自然都是真的!” 萧焕看着李长宁没有言语,一手拖着她的手肘,另一手突然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李长宁的胳膊就被接好了。 剧痛袭来,亦没任何心理准备,李长宁的额角立刻渗出冷汗。萧焕可不会管李长宁难受与否,他的手紧接着又探到李长宁的脚踝处,查看此处伤成什么样子。就在他要动手之际,李长宁赶忙拦住。 “停,停,停,停,停!放下我的脚踝,让我缓缓,你把我当什么了,死猪肉吗?” 萧焕抬头,凉凉的扫了李长宁一眼,仿佛在问你怎么这么多事。“长痛不如短痛,早晚都要接上,停这一时半刻不会有任何改变。”萧焕嘴边说着,手上亦没有一丝停歇。 疼痛直击李长宁的脑海,她眼皮都跟着打颤。萧焕轻转李长宁的手肘和脚踝,发现骨头已回正确的位置,登时就嫌弃的松开。 “你的办法是什么?” 李长宁哪里还能分辨萧焕此刻在讲些什么,她只能感受到身上刺股钻心的疼痛,故而迷茫的问萧焕。“你说什么?” 听见这话,萧焕以为李长宁一直在诓骗自己,眼神微凉带上丝丝杀意。“别装蒜,你说的办法是什么?” 李长宁看着萧焕嘴角一张一合,半晌才分辨出他的意思。“我有办法恢复你的武功,亦能在不伤内里情况下增加半数功力。我想以你的武功,出这深坑不是难事。” 萧焕眼神扫过李长宁毫无一物的身上,不报任何希望。“你现在身上一无药材,二无工具,连给自己接骨都做不到。给我解毒,你是在痴人说梦吗?” 李长宁没有理会萧焕的质疑,而是从发间扯出檀木发簪,轻启机关缓缓露出里面寒光凛凛的银针。“为医者,安生立命的工具怎能不随身携带。” 李长宁示意萧焕坐的近些,手指搭上他的脉搏,脉弦而涩,气滞堵淤。不亏是她配出来的药,效果就是如此显著。虽是如此,为萧焕解毒是,她的眸光不自觉的变得正色起来。 冷光划过,银针刺入穴位,不多时萧焕就能感受到筋脉间气劲的涌动,手腕翻转石子飞出,对面的土壁上立时出现漆黑的坑眼。壁沿上的坑洞看不出有何特别,只有扒开土壁才能发现,石子在坑中早已炸成碎粒,嵌入到四面八方的土石之中。 萧焕看着李长宁拔下最后一枚银针,感受内力已完全恢复,笑着问李长宁。“你就不怕我恢复功力后,将你一人扔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李长宁没有回答这愚蠢的问题,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 萧焕看着李长宁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冷笑不止。此人真是蠢笨,如此容易就相信他人,真是连李长宁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脚尖轻点飞身跃起,眨眼功夫就站到坑顶。萧焕于深坑边蹲下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灰头土脸的李长宁。“宁姑娘,此番多谢相救。你放心,来年今日萧某自会在你的坟前焚烧足够的金银纸钱,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 萧焕说完转身就走。一步,两步,三步,他的身影还没有淡出李长宁的视野,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宁棠!你言而无信。” 李长宁坐在坑里淡然处之,抚去身上残留的灰尘。“兵不厌诈,这还是萧公子刚教我的道理。” 萧焕全身手脚僵硬,根本使不上力气。“我是动不了,你就捞到什么好处了吗?还不是两败俱伤,你说现在怎么办?” 李长宁退到坑中的另一端,身子贴在坑壁上,正好可以看见萧焕,四目相对,她一脸真诚的回答。“还能怎么办?等死呗!谁让萧五皇子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萧焕一张嘴说话,满嘴都是尘土,他只能控制自己说话的力度。“我现在没心思和你开玩笑,赶紧想办法,此处瘴气浓重,我们待在这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李长宁的侍女青商到此刻还没有找到我们,说明她那边可能也遇到麻烦。即如此便不能将希望都寄在他人身上,不然我们只能等死。” 李长宁笑的开怀,眼睛里都溢出泪花。“五皇子你也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抬腿就走,定是胸有成竹,原来竟也是虚张声势。”看着萧焕不悦的瞪着她,李长宁硬是等自己笑够了才说。“滚进来!” “宁姑娘在开玩笑吗?拜姑娘所赐,萧某手脚僵硬,完全用不上力气。” 李长宁收起笑意,眸中尽是打量。“你的手脚无力腰却没坏,还是说五皇子空有其表,一点腰腹之力都没有。” 萧焕被李长宁灼灼的目光盯的头皮发麻,那是极其鄙夷的眼神。他就是再不愿配合李长宁,脸上竟也有些挂不住。深吸提气,腰腹用力,萧焕在地上滚了六七圈,终于掉回坑里。 现在轮到李长宁居高临下的看着萧焕,她扬眉大笑,眼眸中盛着无尽星光。这一刻,萧焕唇角翕动,跟着笑了起来。雾色朦胧,李长宁没有看到萧焕盛满泪珠的双眼。 几个呼吸间两人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萧焕仰着脑袋问。“现在能给我解开了吗?” 李长宁此刻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她蹲下身子,在深坑里左右翻找,挑了一根自己很是顺眼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腿骨,边戳萧焕的脸边问他。“若是我给你解了毒,你又像方才一样拿腿就走怎么办?” “人可再一再二,不会再三再四,再说我方才也只是想吓唬你,没有真把你留在这里的意思。” 灰黄的腿骨一下一下戳着萧焕的脸颊,李长宁看着萧焕惊艳绝伦的脸蛋,发现自己竟有些暴殄天物,转念又想这是萧焕应得的。“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万一这又是你为了诓骗我说的假话怎么办?” “你可以用毒控制我!” “我带的东西方才为了击杀黑熊的时候都已经用完了,你刚才不是也说了我身上毫无一物。” 萧焕懂了一句话,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有,你翻开我的腰封,那里有一个釉青的瓷壶,里面是剧毒的药丸。” 李长宁取出药粒,搁在手心碾碎,又用鼻子轻嗅它的味道,眼睛绽出异样的光彩。“蚀骨散,绝世好药!果然是一国皇子家大业大,这种品质的毒药随身携带,也不怕丢在哪里浪费药材。” 萧焕直直盯着李长宁的表情,眼神示意她给自己解开。“现在可以相信了吧。” 李长宁把揉碎的药丸团成一团塞回壶中,接着整壶撞进自己的衣袋里。萧焕看着她的动作,不解的问。“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我救你两次的报酬,还有既是你的毒药,那说明你手里一定会有相应的解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你觉得我傻吗?”李长宁嘴里说着,手上也不闲着。她的手在萧焕的身上翻找,真让她翻到不少宝贝。长风前日带来的东西,差不多又被李长宁搜刮了干净。 难缠!不愧是她,萧焕无奈的问。“那你说怎么办?” 李长宁不错眼的看着他,目色坚毅。“羌国境地信奉神明,我要你用心中最重要的事情发誓,此生不会与我作对。” 萧焕盯着李长宁的脸,半晌后,喉间干涩出声。“羌地萧焕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此生定忠于李长宁,生生世世永不背叛。若违此誓,万箭穿心,马踏成泥,不得好死,魂飞魄散。” 这个誓言早在七年前就应该被李长宁听到,那时的萧焕总以为他们之间,还有漫长的时间来相处,一切都来得及。谁知命运蹉跎,再见已是阴阳相隔。 李长宁面色冷毅,也没有了心思再和萧焕调侃。她用银针刺破指尖,将血珠滴到萧焕的口中。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萧焕的手脚不再僵硬,内力重新游走在筋脉之间。他一手穿过李长宁的膝窝,一手拦住她的肩膀,将人打横抱起。“得罪了。” 几个呼吸间,两人跃出深坑。走到平坦些的地方,萧焕将李长宁放了下来。两人走出不远,便发现黑熊的尸体,萧焕用木棍查看一番,面色忽地变得凝重起来。 李长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禁大惊失色。从她掉进深坑到两人出来,也不过是六个时辰,但这黑熊竟只剩张熊皮,内里的血肉被啃食的干净。安国皇宫内也曾养过凶兽,这般样子绝非庞大凶兽所为。两人四目相对,纷纷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沉重的意味。 “恙虫。” 萧焕听见李长宁的答案微微颔首,突然将李长宁拉到自己身后,指尖银扣弹出,空中腾起一团血雾。“小心!” 习武之人眼力何其尖锐,就在李长宁低头查看黑熊尸体时,几只恙虫借着夜色昏暗飞向她。 站定后的李长宁依旧心有余悸,差一点就被这毒物钻了空子。她从怀中翻出萧焕的毒药,又拉着他在附近找到几味能一同发挥效用的药草,揉成一团放在萧焕的手心。“用内力将药效催发出来。” 药香在二人之间弥漫,很快就听见耳边飞虫扑簌簌的落地声。李长宁让萧焕撕下一截衣服沾满药粉制成火把,这才放下心来。“我们走吧!” 萧焕跟在李长宁的身后,盯着她的背影,骤然出声。“你似乎并不担心青商的安危。” 李长宁举着火把,奇怪的反问。“青商的武功不在你之下,我为何要担心她。” “那青商她也不担心你?” 李长宁示意萧焕将眼前的枯枝劈开,又拿火把往前照。“我有医术自保,身上还有她给我特制的暗器。若是这样她还不放心我,我也就太废物了。。” “半路的主仆能有此等信任,真是少见。” 李长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那是你见得少,多见些,定然就见怪不怪。” 李长宁顺着记忆来回找了几遭,终于回到她和青商最初下来的位置。这瘴气果真是夺人心智,细细算来也就数百步的距离,李长宁竟一直带着萧焕在周围打转。 六七个时辰过去,藤蔓变得黑紫。萧焕拽了一把,发现藤蔓的表皮有炸开的声音。他纠结片刻,为难的说道。“瘴毒侵蚀了枝蔓,为保安全我先上去,没问题后我再拉你上来。” “好!” 李长宁答应的倒是快,萧焕却仍有顾虑,他怕自己上去的这段时间里有意外发生。若是宁棠被不知名的凶兽袭击,若是还有毒虫鼠蚁的存在,若是……,总之他的担心太多太多。 就在萧焕焦灼之际,悬崖上方传来闹哄哄的动静,不断有沙石向下滚落,间或有犬吠的声音。 萧焕抬头望去,掌中内力攒动。以往的经历告诉他,要随时保持警惕,任何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李长宁倒是长吐一口浊气,她认出来了,那是黄啸天的犬吠。 第18章 清风白昼 李长宁拍了下萧焕的手腕,示意他放松下来。“不用担心是青龙寨的人来了。” 崖顶上犬吠声不止,黄啸天一直在悬崖边打转,间或想往崖底下跳,青商见状大声疾呼。“小姐,是你吗?!” 崖底传来萧焕带着内力的回应声。不一会的功夫,粗壮的麻绳便被竖下来,萧焕将绳子绑在二人的身上,很快两人就被拉了上去。 李长宁的双脚刚踩在坚实的泥土上,黄啸天就吐着舌头凑上来拿脑袋拱她。青龙寨的人这时也走过来,纷纷上前询问两人是否受伤。 “这悬崖峭壁之上是什么叙旧的好地方吗?都别聚在一起。要是哪个不小心被人挤下去,我们是不是还得救你。”青商把人扒拉开,将狐皮斗篷披在李长宁的身上。“小姐,没事吧。” 李长宁轻拍青商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接着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寨子的方向赶。 秦大友放慢自己的速度,一点一点挪到队伍末端的萧焕身边,小声搭话。“高手大人,幸会,我叫秦大友。今日多谢相救,再造之恩无以为报,此生必定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 萧焕没有答话,略有所思的跟在队伍的后面。 秦大友此人大大咧咧,见萧焕没有搭理自己也不恼,接着又问。“看您的样子,您是认识我们大当家和青商姑娘是吗?” 秦大友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接着又开始夸赞。“她们二人实乃观音降世,自从她们来到我们青龙寨,整个寨子衣食充足,建设焕然一新。”看了眼萧焕,又道。“你们都是好人呢。” “宁姑娘的医术确实厉害,也不知是何种高门显贵的家族才能养出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 “英雄所见略同,高人说的与我想法一致。”见到萧焕回复自己,秦大友说的更欢了。 “宁姑娘命苦啊!本应是王府郡主,谁知阴差阳错之下被调包成了农户之女,受尽困苦责打。好不容易找到血亲父母,结果又路遇劫匪,差点丢了性命。”两人一问一答,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和宁棠有关的事情。说到最后,秦大友还溢出一行泪来。 萧焕看着前方李长宁单薄的背影,不禁发出感慨。“如此来说,宁姑娘此生真是不易。” “谁说不是,多亏她坠崖的那日遇到的是我们,不然恐是凶多吉少。” 萧焕看着秦大友莫名的笑了,转头向前走去,不再说话。 秦大友留在原地挠挠自己的脑袋,不是很理解萧焕最后的那个笑是什么意思。他说的没问题啊,一切都是按照青商师父教给他的讲的。 夜色昏黑,众人举着火把在山林前行。折腾了一天大家都有些劳累,也没人关注队伍后边方才的异样。不然青商必定将秦大友的耳朵拧下来,让你守口如瓶的意思是,有人问起时别露出马脚,不是让你找个陌生人就跟他聊一通这个情况。相识不久,却知道的如此细致,是怕别人不知道这是编出来的故事吗? 临近寅时,一众人终于从山上下来。距离寨子还有几百米的时候,汉子们看到寨内灯火通明。一进寨,芸娘就带着婆子妇人迎了上来,有人拿着热汤,有人捧着肉饼,有人给他们披上衣物。 热汤入腹,温热的食物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肠胃。众人此刻才感觉真正的活过来,一碗热汤驱散无尽的寒意。芸娘招呼惊吓劳累过度的大家先回去休息,热闹的寨子忽地又变的安静下来。 日上三竿,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李长宁抬起手掌挡在自己眼前,静静的端详手掌的样子,嘴角逐渐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李长宁推开门,就看见青龙寨的众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正在商议这什么。“大当家的您醒了!” 李长宁走上前去,发现中间是褪完皮的野猪肉和拔了毛的野鸡。“这是要做什么?” 秦大友不好意思的冲李长宁嘿嘿笑笑,手上拔毛的动作却是不停。“大当家的莫怪,我们擅自做了决定。这不是大家伙好不容易熊嘴里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来,想着整点吃的喝的。一方面大家聚在一起好好乐呵乐呵,另一方面也感谢萧公子对我等的救命之恩。” “整点吧!再去寨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酒也拿上来。对了,顺便叫上青商过来,那丫头糕点做的不怎么样,肉烤的倒是一绝。” “好嘞,大当家的您就瞧好吧!”众人听到李长宁的答复,干劲更足了。方才他们还有所顾虑,没有提前禀报,就擅自做主取出囤积的猪肉,杀掉圈养的野鸡。原本他们还怕大当家的会怪罪,想着若是李长宁生气了,众人就齐齐请罪,没想到大当家的答应的如此痛快。 日落西山,青龙寨内灯火通明。寨子的正中燃起篝火,众人皆围着篝火团团坐下。老妇人给孩子们穿上新置办的衣裳,白白净净的看着跟观音童子一样。稚童们年纪虽小,但却十分懂事,吃饱喝足之后也不闹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孩子们一开始玩的还挺好,后来不知怎地,有个男孩忽地嚎啕大哭起来。“你们欺负人!” “谁欺负你了,是你自己跑得慢抓不住我们,我们都放慢速度等你了。这样你都不行,我要是你都没有脸在这哭。” “你!你!哇!哇!哇!” 那出声的小丫头见自己越劝那男孩哭的越欢,一时间竟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把头转向篝火旁的李长宁,无声的询问自己如何做才好。在青龙寨众人的心中,李长宁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这可真冤枉了李长宁,这种孩子间的矛盾她也处理不好啊! 小姑娘一步步的蹭到李长宁的身边,双手搅在一起,不见方才训斥人时的勇猛。“神医姐姐,怎么办啊?这小屁孩一直哭,我哄不好他!”说着小丫头撇撇嘴,眼泪包眼圈,自己马上也要哭出来。 李长宁能怎么办,清官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两个孩子之间的官司。她只能上前两步,将正在哭唧唧的男孩叫过来,将两个孩子抱在自己怀里,和声细语的询问方才发生的事情。 “小月姐姐她们欺负人,每次都让我去抓她们,我跑得慢她们还笑话我,我以后再也不要和她们玩了。” “才不是,明明是你长的胖又跑不快,还爱乱动脑筋耍赖取胜。我们这才快跑的,再说刚刚不是也停下来等你了吗?” “你胡说我没有耍赖,咱们每次玩之前你也没说不能这么玩啊!” 那小丫头眼睛登时就睁大了,像是听见什么震惊的事情。“我补充规则的速度都比上你找到漏洞的速度,你还要我如何做。” “那是你自己笨的要死,咱们一堆人玩,他们怎么从来不说我这玩有问题。” 小丫头听见这话就要上去揍他,还是青商眼疾手快的把小月抱了过去。 眼看两人就到打起来,李长宁紧忙将两小只拦住。“你们再吵就不要在一起玩啦!以后自己玩自己的。” “好。” “那不行!” 异口同声的两个答案,那男孩一开始还嘴犟,听见玩伴答应以后不跟自己玩之后,脸蛋立刻就垮了下来,接着站在小姑娘的面前,扭扭捏捏的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们再玩游戏的话,我再也不联合他们一起破坏你制定的规则了。” 小丫头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就是不答话。 “你倒是搭理搭理我啊!” “喂!” “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你别不理我。” 那男孩看着对面的小月窝在青商的怀里肩膀抽动,终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脑袋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我给你赔罪了,你就原谅我吧!” 事情发生的始料未及,故而也没人能及时将这男孩拦住。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真的?” “真真的!”小月见状也不哭了,拉着男孩的手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只留下在风中凌乱的众人。 “好像训狗一样!”不知是谁弱弱的发出如此的感慨,众人纷纷在心中表示赞同。看见全过程的青商,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萧焕。殿下玩他就跟方才那小姑娘一样,跟调教狗是的。 李长宁看见青商这妮子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就知道这姑娘又在心中脑补什么不正当的事情,她赶紧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远处又传来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为了缓和尴尬的氛围,秦大友挺身而出,说要给留守在家的妇人们重现昨日惊险刺激的场景。 “说时迟那时快,萧公子赤手空拳击出一枚树枝,正中那凶兽的脖颈。那凶兽双眼猩红毫无理智,张开血盆大口就要上前将众人啃食干净。萧公子从容不迫,树林间几个起伏,宛若清风掠影,几个呼吸间就将黑熊引导其他地方。于无人处,萧公子终于不怕伤及无辜,可是施展自己的真正实力。只见他一拳就锤爆那黑熊的脑袋,用力一甩那黑熊就飞出三丈开外。” 芸娘等人目光灼灼的看着秦大友描述当时的场景,她们都忘记了呼吸,恐怕自己一出声就扰乱英雄的动作。 青商哪管这些,别人不知她还能不知昨日的情况。“秦大友这是你臆想的吧,某位公子可是被那畜生逼到跳下悬崖呢!” “就你话多!” “小姐!我就是见不得他被人吹嘘的跟神仙一样吗。” 秦大友听见这话腼腆的笑了,青龙寨的大人孩子今日皆是酒足饭饱,哪里还会在意其他。 就在这时,昨日被救的汉子大山站了出来,他举起酒杯看着众人泪流满面。“昨日多谢你们相救,要不然我的老母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我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平日也竟扯大家的后腿,所以今日我敬大家,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大山端起酒壶咕噜噜的将酒全都喝了下去,脸上登时出现了酒醉的红晕。他摇摇晃晃的倒在桌上,嘴里还嘟囔的喊着。“喝!~我一点都不怂。” “哈哈哈!大山你不行啊!”爽利的笑声在篝火边荡漾,每个人脸上都是红扑扑的。说不上是火焰高温的炙烤,还是烈酒入腹醉上了脑袋。 有一就有二,众人纷纷打开话匣了,篝火边的氛围也逐渐热闹起来。有的汉子以箸相击,有的汉子以箸击碗,姑娘们以歌相和唱起金水县有名的乡谣,歌声响破云霄绕着篝火直冲天际。 青龙寨里的汉子纷纷站了起来,他们围着篝火跳起只有在除夕祭祀时才会跳的舞蹈,不多时年轻的妇人们也加入其中。李长宁和青商被她们的带动,跟着载歌载舞。 年纪大些的老者抱着孩子,看着此等祥和安乐的场景,不自觉的落下泪来。她们不敢让人看见,只好偷偷的用干枯瘦弱的揩去自己的眼泪。 月上柳梢,篝火逐渐燃尽,青龙寨的众人也逐渐回到自己家中。 “大当家的你说什么?明日就要离开青龙寨,怎么这么突然,我不同意!” 第19章 引人入局 秦大友前两日还沉浸在大家欢聚一堂的喜悦中,今早突然听见李长宁要离开的消息,脸上立刻就带上要哭不哭的样子。 青商在他肩膀上甩一巴掌,将这几日熬夜写成的武功心法拍进秦大友怀里,指着他的脸说。“憋回去!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怎么能动不动就哭。” 芸娘看见丈夫的样子,暗戳戳的翻了一个白眼,接过话茬道。“大当家的回京可需人陪同,我这当家别的本事没有,忠心义气倒是一绝,就让他跟着大当家的也好有个照应。” “对,对,芸娘说的对!大当家的你就让我跟着您吧。” “那平哥怎么办?”平哥就是李长宁为芸娘接生的孩子,全名秦康平寓意健康平安。 提起平哥几人都沉默了,秦大友脸绷得紧紧的,半晌之后像是终于做好决定。他跪在地上,拱拳出声。“大当家的对我们一家有救命之恩,再造之义。平哥在青龙寨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定然能健康安乐的长大。可大当家的回京城,却是孤身入龙潭虎穴,我们怎能放心,大当家的你就让我跟着一起去吧,我愿誓死追随大当家的。” 李长宁将秦大友夫妇扶到椅子上坐下,将青龙寨的布防图,寨中财物账簿和扩充完的医书药集交给芸娘,转头看着秦大友。"非是现在不带你去,而是时机未到,况且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李长宁示意二人附耳过来,将近期的筹谋和规划指给二人看。秦大友越听眼睛越亮,此刻他对李长宁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秦大友激动的站起来,眼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大当家的您放心,您交代的这些事我都会逐一办好,您就等着看到一个固若金汤,繁荣昌盛的青龙寨吧!” “这本就是你的寨子,你对他们的了解也远比我知道的多。但要记住一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再好的关系,也抵不过利益的驱使。人在饥寒交迫之时,吃饱喝足是他们的首要目的,但是酒足饭饱之后要求的东西就多了,秦大友我希望这青龙寨能一直抓在你的手里。” 秦大友听的有些云里雾里,芸娘却是懂了。“大当家的放心,青龙寨永远只有一个主人。” 安国圣京百里外,有个盛名在外的道观,玄都观。每月的初一十五最是香火鼎盛的时刻,高门显贵的世家宗妇常在这两日,带着家中贵女进香祈福。 玄都观十里外的深林中,两辆华贵的马车正缓缓驶近。萧焕站在李长宁身后,蓦地开口。“不是要回京都,来此为何?” 李长宁盯着车架上若隐若现的范字徽标,眼中满是异样的光彩。章家老太君,右相章衡之母,庐阳范氏长女。本人身份尊贵却乐善好施,是为她回京作保的不二人选。 李长宁想起之前在父皇御书房内看过的高门秘辛。章家老太君年轻时才动安国,艳冠华京。虽是女子,文才谋略皆称一绝。一篇广贤论压了无数学子数十年,文章至今还在安国境内流传,无几人能超越。 就是这样一个惊艳绝伦的女子,即便是成婚后依旧能执掌两大家族中馈的人。十五年前不知怎地突然就疯了,那时候章老太君早已儿孙满堂,授命一品诰命夫人。按理来说,正是安度晚年荣华富贵的时刻。老夫人病后,李长宁曾代表皇家跟着母后去拜访过章老太君。她不懂为何之前雍容华贵的老太君,一夕之间就变得形如枯槁。 回宫后李长宁曾经问过母后为何老太君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但母后却一直三缄其口。最后实在是给母后问烦了,她看着勤政殿的方向喃喃道,世间诸事万法都可以通过谋划策略来得到,唯有这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任凭你如何努力,不爱你的终究不会爱你。 李长宁看着黯然神伤的母后很是不解,父皇母后最是恩爱,两人年少夫妻相互扶持走上帝后之位。父皇的寝殿之内,至今挂着母后的画像,但为何两人见面之后,三句话说不到就吵起来,甚至经常恶语相向。 当初的李长宁不是很理解,现在却有些懂得父皇和母后的不易。他们一个是天下的君父,一个是后宫之主,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太多。儿女情长在他们眼前,似乎是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三年前,疯了十二年之久的章老太君,不知是遇到何种变故,忽然清醒过来。醒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离章府,回到庐阳范氏的祖宅。自此老太君不再管章府诸事,而是重拾旧业著书授业。期间她还一直施粥救人,接济贫苦。 父皇在世时曾有一大憾事,就是无法再看到和广贤论一样的治国良策。若是父皇还能活到今日定会十分畅快,他从小视作榜样之人再出新策。 李长宁就是知道老太君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这才来找机会碰碰运气。萧焕虽然身份尊贵,但到底是羌族皇子,若让他直接将自己带回圣京,背后的流言蜚语也够她处理喝一壶的。 李长宁将一包药粉扔到萧焕的怀里。“自然是借他人之势,让我那个便宜的爹,不得不认我。” “借势?我的身份难道不够你用的。”萧焕前行两步,逼近李长宁的身子,四目相对李长宁看到萧焕眼中的不悦。萧焕顿了顿,又道。“你总是这样!” 什么吗?李长宁的脑袋上一头雾水,这人又怎么了。他一个异族皇子,不让他牵扯进安国贵族内乱之中还不好。 萧焕看着李长宁发愣,心中怒气更盛,拎起药包就塞回李长宁手里,接着转身就走。 李长宁哪肯放他离开,急忙拽住他的胳膊。“你听我说完,耍什么狗脾气。”后半句李长宁用极小的声音在嘴中嘟囔。此计能否成功萧焕十分重要,现在还不能将人得罪狠了。 萧焕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您是羌国皇子身份尊贵,回京这种小事哪用得到您出马,这不是大材小用吗?比这更危机的时刻我才需要借用您的势,如此才能保全我的性命啊。” 这几句话说完,萧焕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他忽地从李长宁的手里拔药粉抽出来,问道。“需要我怎么做?” 李长宁凑近萧焕耳边,粗略地说了大致计划。 蜿蜒曲折的深林中,粗衣麻布的女子躲在在茂密的草丛之中。她小心地观察四周,随时准备狂奔逃命。 身后传来刀劈树枝的声响,她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因为恐惧叫出声来。即便小心至此,女子还是暴露了,闪着寒光的白刃插在她眼前的草丛之上。 李长宁惊恐抬头看见蒙面黑衣人噬血的眼神,她双腿颤抖发不出一丝动静。 “宁小姐,又找到你了呢!”蒙面人戏谑的看着眼前的猎物,忽地玩心大起。 “你是真能活啊!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居然没被摔成肉饼。那我今天就和你玩个游戏,现在开始你有一炷香的时间,若能不被我找到,那今日我就放你一马。”黑衣蒙面人从前襟中掏出火折子将手中的线香点燃。 “游戏开始,宁姑娘自求多福。你最好祈祷自己千万不要被我找到,不然你这白嫩的脸蛋和柔弱的四肢可就回支离破碎。” “救命啊!有没有人!”李长宁在深林中快速的逃命,时不时的回头看蒙面杀手是否追来。逃命的这一路李长宁不知道摔了多少个子,此时她的衣服上血迹斑斑,脸上、胳膊上尽是擦伤。 飞镖擦着她的脸颊而过,一瞬间便溢出无数血珠。就在李长宁将要绝望之际,她看到不远处缓慢驶来的马车。 “救命,贵人救命啊!”李长宁从山坡上滚下来,落到章老太君的车架前。此刻,她不敢停歇,站起身来,拖着自己骨折的右腿就往车马前来。 负责安全的侍卫纷纷抽出刀来,直指李长宁。“原地站住,休得再往前。你是什么人?敢惊扰朝臣命妇的车架。” 李长宁原地跪下,高声呼救。“贵人你行行好,救我一命。我是……”话还未出口,远处传来破空之声。那侍卫首领眼疾手快,一刀便斩断三支羽箭,但仍有一支射进李长宁的肩胛处。 “有刺客,保护老太君!”马车边的侍卫、丫环都惊觉起来,他们将老太君围在中间。那蒙面人见势不妙,甩了几回暗器之后,偷偷的离开了。 “不需围着我,老身倒要看看是何人要取老身性命,都给我让开。”眉眼刚毅,目色有力的老府人掀开车帘走出来,她没用任何人搀扶,直直站在车架之上。 “老身庐阳范氏家主,今日就站在这里,尔等宵小尽可前来一战。”等了片刻,见暗处一直没有动静,老妇人道。“怂货!” 那黑衣蒙面人完成任务,早已逃之夭夭。即便最后逃的丢盔弃甲,还不忘将刻有宁字的玉牌丢在草丛里。 侍卫首领探查一番确定安全无虞后,才上前禀告。“家主,可要派人去追。” “不必,就让他们逃,我倒要看看这帮阴沟里的蛆虫还有何后手。” 章老太君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缓步来到李长宁的身边。 “家主恐防有诈,让我去看看。”衣着干练的侍女拦住老太君的脚步,上前探查李长宁的情况。 眼前女子半边肩膀都是血,伤口处还不断有血汩汩的往外流。尽管她痛的蜷缩在地上,看见有人来到跟前,还是伸出干净的手掌,握住来人的裙角。 “我还有一个婢女,求你们救救她。”说完这句话,李长宁就昏死过去。 衣着干练的侍女,将手指放在李长宁的鼻尖下,听见不远处的老夫人问道。“如何?” 那侍女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的确是伤重昏迷过去。家主,要带上她吗?” “带上她,难道我还怕一个弱女子不成。若是真将她丢在这荒郊野岭之中,那才是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李长宁醒来时,萧焕大马金刀的坐在她的床边,轻弹发梢上的铃铛。“我真是看不懂,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被人救一命。” 李长宁反问道。“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直接回京便可,我既然答应帮你,自会为你撑腰。” “然后呢?说你在匪徒手里将我救了。用这张和长宁公主八分相似的脸,告诉世人她真的和羌国牵扯不清。” “这……”萧焕顿住了,显然他也明白,若是以羌国五皇子的身份带李长宁回去,闲言碎语都能要了她半条命。 李长宁撑起身子,将白色药粉点在自己唇上。“不谈这些没用的,话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话还未说出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第20章 诱发恶疾 眨眼的功夫,萧焕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李长宁也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家主怎么亲自来了。”门口侍卫看见章老太君,急忙将门打开。 “可见什么异样?” “未见异样,家主放心,我俩一直守在门口,就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萧某蚊子正卧在不远处的树上,听着侍卫信誓旦旦的发言。 “记住一定要守好,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是。” 章老太君坐在床边的檀木椅中,看着床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的女子,一时之间思绪纷飞,她情不自禁的呢喃出声。“昭昭,是你回来了吗?” ‘昭昭,何许人也?’李长宁放缓自己的呼吸,大脑却在飞速回忆。她十分确定秘辛中未曾提到章老太君的生平交往中有叫昭昭的人。 随行的医女为李长宁把过脉后,拿出银针直接就刺了下去。李长宁暗暗的倒吸一口凉气,这丫头学医不长吧,真是敢下手。以她这力道,就是昏迷不醒的人,也能活生生的疼醒。 为了保证自己不被这个小丫头扎成偏瘫,几针下去,李长宁的手指微微颤动。 “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睁开双眼,李长宁拽紧被子围在身上,惊恐的看着房内的陌生人。 “丫头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章老太君满脸慈爱的看着李长宁,轻声安慰。 昨日衣着干练的侍女接过话头。“姑娘冷静些,你还记得昨日被刺客追杀吗?你昏倒在我们的马车前,是我家家主救了你。” 李长宁缩在墙角,怯生生的看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仔细的辨认她们对自己是否有敌意。 似是下定决心,李长宁掀开被子,跪在章老太君面前。“多谢老夫人相救,小女子身份卑微报答不了您的大恩大德,但是您相信小女子此生必定结草衔环,来报您的救命之恩。” “好孩子,快起来,这是做什么。”章老太君将李长宁扶起来,眼神愈加慈爱,像是透过李长宁在回忆什么。 这其中定有父皇御书房内未记载到的事情,若是用好了当是她的一大助力,回头一定要让青商细查一番。 “好孩子,感觉身体怎么样?佩兰,快过来诊脉。” “真的没事,我就是昨天被吓到了。”李长宁说着急忙摆手,似是不愿麻烦他人。突然听见一声闷哼。“嘶!” 章老太君焦急的询问。“怎么了?” 医女佩兰上前查看,发现李长宁肩胛处的伤口挣开了,鲜血浸湿包扎的布条。 佩兰一边重新包扎伤口,一边嘱咐道。“姑娘,要小心些。伤口断不能再挣开了,不然以后阴天下雨都会骨缝疼。” “好,谢谢姐姐们。”李长宁乖巧的向众人道谢,小心的接过佩兰递过来的药碗,将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 李长宁小心的把药碗递给佩兰,像是想起什么,拉住章老太君的袖子,声泪俱下。“贵人我还有一个婢女,她为了救我独自一人去引开歹徒,现在生死未卜,您能不能帮我找找她。” 章老太君按住李长宁的肩膀,防止她动作幅度过大导致伤口再次裂开。“好孩子,快躺好,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你放心,你的婢女定然会平安无恙。” “好,谢谢恩人。” “那你先好好休息,放心在这里住着,有什么事直接跟佩兰说。”章老太君给李长宁掖了被角,带着侍女离开了。 眨眼的功夫,萧焕又出现在李长宁的床边,他扫过床边空药碗,拿起桌子上的蜜饯暗暗感叹。“这老太君对你真是不错,宁棠,你们之前有认识?” “并无。” “那就奇了怪了,若是不认识你,为何对你如此上心。居然给你用雪莲、象皮如此昂贵的药材。若我没有看错方才摸在你肩膀上的药膏,怕是不单单只有止血的功效吧。” “上好的玉凝脂,去腐生肌有奇效,一盒能卖十金。用在我这初次见面的人身上,倒也真是舍得。”话说李长宁也是十分疑惑,她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好,并且还一无所图。 李长宁倾身而上,直视萧焕的双眸,眉眼上扬。“那萧公子你猜测一番,她们为何要如此帮我?” 萧焕后背绷直,呼吸瞬间停滞。“这……这我怎会知道?” 李长宁看着他轻笑,眉眼弯弯。“青商曾说过,你在安国设有一条暗桩,负责探查各府的秘密。那便麻烦萧公子让你的人去查查,章老太君认识的人里是否有叫昭昭的。” 萧焕旋身站起,眨眼之间就倚到桌边,顺便掸平衣角上的褶皱。“我为何要帮你?” 李长宁也不说话,就拄着下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见此情景,萧焕愣了片刻,耳尖慢慢染上红晕,但还是冷冷的说。“三日内,有关章老太君的一切定然会出现在你的案几上。还有告诉青商,欠李长宁的命我还清了,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好呀!” 萧焕腾的一下站到地上,掠过内室就要开门出去。 “门口有守卫,你这样大咧咧的就往外走,不知道五皇子回头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 萧焕身影顿住,李长宁看不见他的脸,但以她对他的了解,现在脸上应都是懊恼之色。 “宁棠姑娘不必担心,萧某若是出事自然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听着萧焕嘴硬的话,李长宁极轻的说了句。“萧焕,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萧焕紧握双拳,依旧没有回头,身子却在微微颤抖。半晌,他的嘴唇翕动。“若有事便用鹰哨呼唤遏云,我会来的。” 萧焕离开后青商才出现在屋子里,她将拿到的信件交给李长宁,疑惑的问道。“殿下方才为何要如此说?” “萧焕他认出来了,再隐瞒身份就没意思。” 李长宁接过写着公主府现有残存势力的信件,一目十行的看完,脸上冷笑连连。 “以前怎么没发现长铭竟有如此魄力,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朝臣被他换洗大半。他这是要做什么,动摇安国的国本吗?那些老不死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就这样看着他胡闹。” 青商立刻就跪了下来。“殿下息怒,陛下定是受到蛊惑。” 李长宁倚在身后的墙上,眼中全是悲凉。“父皇说的果然没错,长铭他并不适合这个位置。是我太傻,妄想将他扶持上去,忘记燕雀怎能翱翔于九州之上。” 青商拉住李长宁的被角,刚想出言安慰。就见李长宁用指尖揩去眼角的泪珠,瞬间便收敛全部情绪。 “放心,你家殿下可不是会消沉之人。但回京的计划不能再耽搁了,让萧焕抓紧时间把药粉放在章老太君的日常吃食中。” “是。”青商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 李长宁见状,问道。“怎么了?” “属下有一事不解,殿下既然想好要用救命之恩让章老太君帮助我们回宁府,为何又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让老太君救您一命。” 李长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救命之恩与被救之义你觉得哪个更让人信服。” 青商思考一番,发现貌似没区别。“殿下。此话何意。” “比起突如其来的救命之恩,有些人更愿意去相信被自己救过的人会一直铭记,且永远不会背叛自己。即便再是谦逊有礼的文官清流,也抵挡不住他人跪地感恩时山呼万岁的情景。” 缓了缓,李长宁润了喉咙接着道。“荒山野岭骤然发病,此时却恰好有一陌生女医,能救治她人都治不好的病证。即便是故事,也太过荒唐,更何况是曾处于生死一线的朝臣命妇。但若是,此人是你辛辛苦苦从刺客手里救下来的。” 李长宁偏了偏头,青商恍然大悟,接过话茬。“那我定会以为是菩萨保佑,我从前做好事得到好报。” 李长宁轻点青商的额头。“孺子可教也!去吧,让萧焕准备。” 天色将晚,李长宁吃过饭后在婢女的陪同下,在院子里消食。“姐姐我想问你,昨日救我的贵人姓甚名谁,来日我也好为恩人立长生牌,也好报答恩人的大恩大德。” “害,你这丫头不必放在心里。我家家主最是心善,救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家主从未要求他们做过什么,你只需好好活着就行。” 李长宁拉住她的胳膊,撒娇道。“那怎可以,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那婢女刚开口,就见一众人从门口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昨日衣着干练的侍女素练背着老太君冲进屋中,期间还不忘喊人。“快来人!赶紧叫佩兰过来,家主老毛病犯了。” 章老太君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浑身抽搐,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忽地,直挺挺的起身,高声呼救。片刻后,睁开眼睛却只见眼白,一点黑眼珠也看不见。 佩兰上前诊脉,却被老太君死死的抠住肩膀。近前的侍女急忙上前,安抚老太君的情绪。 “老太君这是疯病又犯了吗?好吓人!”说话的婢女远远的躲在房间的角落,小声嘟囔。 啪!一个耳光抽在她的脸上,素练眼神凶狠的看着她。“滚出去,狼心狗肺的东西,家主白救你了,在这说风凉话。” 那小婢女捂着脸哭唧唧的跑走了,素练哪有时间管她,转头询问佩兰救治的情况。 佩兰急的满头大汗,浑身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她拿着银针的手一直在抖,一刻钟的时间竟一针也没有落下。“都是我没用,我根本诊断不出老太君到底是何种病症。素练姐,我该怎么办?” 素练看着佩兰此刻的样子,双唇咬出血来。她偏头闭眼不让她人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 素练看着床上的家主,眼中绝望更甚。她不敢表现出来,只敢在心里问道。“家主你告诉我,我应该该怎么办?” “快来人啊!”床边传来佩兰的惊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诱发恶疾 第21章 阴阳九针 “怎么了?”素练快速移到床边,只见老太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息。 素练将手指伸进老太君的口中,防止老太君在无意识下咬伤自己的舌头,也防止窒息的危险。 素练看着一众人慌张的站在原地,一幅没了主心骨的样子,大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让跑得快的侍卫,赶紧下山找人。” “是,是,这就去。” 但见两个婢女慌慌张张的从屋子里跑出来,跑在前面的那个婢女没看见脚下台阶,一下就摔了出去。她不管不顾的挣扎起身,却因为伤的太重,只能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李长宁上前扶住这个姑娘,疑惑的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大家都如此焦急?” “跟你说不清,你快放开我,我还有事要办。”那姑娘想接着往外走,却身影一晃就要往后倒,多亏李长宁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李长宁厉声喝住了她。“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你先冷静下来,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婢女被李长宁的气势震住,哪里还记得其他。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握着李长宁的手就跟她讲。“救救老太君,赶紧去找大夫。最好是将太医请来,老太君她旧疾犯了。” 李长宁反握住她的手指,安慰这姑娘。“我知道了,你放心章老太君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不要乱动,要不这条腿就费了。” 说完,李长宁立时跑进屋子中。一进门就看见众人乱做一团,每个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只知道着急却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 李长宁边说边将几人拉扯开。“都别在这里围着,没事的都出去,只留佩兰和素练在这里帮忙。” 李长宁坐在床边,扒开老太君的眼皮。原本锐利有神的眼睛,此刻全是浑浊。手指搭在脉搏上,时快时慢,尽显怪异。“老太君此时思绪疑乱,你们在这里乱哄哄的吵闹,只能让老太君陷入自己梦境中永远都无法醒过来。” “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命令我们。” 李长宁用力按压章老太君胸前的穴位,只见老太君长吐一口寒气,面色也跟着红润了不少。 “就凭我是医者,就凭我可以救活恩人。”李长宁半个眼神也没给这个质疑的人,而是让素练将老太君扶起来。她搓热老太君的手脚,从怀中将银针取出。 李长宁盯着素练和佩兰的眼睛,郑重的说。“我知道你们可能不相信我,但恩人现在的样子你们也看见了,随时都有可能醒不过来。此地距离圣京几十里,若是等太医前来,才是真的回天乏术。” 素练和佩兰对望一眼,接着看向李长宁来后,老太君开始红润的脸色。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却像是过了沧海桑田之久,二人终是用力的点头。“若是你包藏祸心伤害家主,那么我定将你千刀万剐,让你后悔今日做的决定。” 银针在火焰上划过,素练将其他婢女撵了出去。 李长宁将老太君的上衣拉开,开始施针,不多时额间便冷汗淋漓。章老太君的情况比她想的更为复杂。原以为老太君是因为精神受挫,早年才会发疯生病。但通过针尾的黯光,她发现一个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章老太君的疯病怕不是自己原因,而是有人长年累月的下着微量的毒药。并且这种毒药的作用根本不是让人疯魔,而是让人不能见光。不然便会皮肤发白溃烂,头发脱落,身体奇痛无比。 此药有两个名字。不识此病的人叫它鬼见愁,因为发病之人犹如黑夜厉鬼,见光必死。了解此药的人叫它半月见,人生何苦,只见暗夜半月。 李长宁继续下针,打算将毒从银针中引出。银针刚碰到肌肤,她的动作却顿住了。 素练看着李长宁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心都提到嗓子眼,她颤抖的问道。“怎么不继续施针了?” 方才几针下去,章老太君呼吸变得柔和,眼珠也在眼皮下转动,这分明就是人要醒来的征兆。素练原本还想催促李长宁赶紧下针,一抬头望见她的表情,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恩人可曾一直服药?”虽是疑问,但李长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针尾上的紫红光泽,早就告诉她两种毒药相互制衡的情况。 佩兰想了一会,刚要开口。 “咳!咳!咳!”素练一阵干咳,脸涨的通红。佩兰像是想到什么,也开始闭口不言。 李长宁将银针放下,搓热自己手心按在章老太君的脖颈下。“你们大可以隐瞒,毕竟我是一个外人。但你们看这枚银针,素练不曾学过医术,但佩兰你是医女,应该学过双毒入尾,相生相克。” “此次不知恩人出门遭遇什么,引得体内两种毒药的平衡打破。但是即便没有今日,就这两种剧毒深扎恩人的体内,怕也是时日无多。” 纵使素练使劲拉着佩兰的手腕,这丫头还是将老太君平日里服用的毒药拿了过来。 “你疯了不成,此事怎么能被外人知晓。” “那我要怎么办,看着家主痛苦而亡吗?素练,我们来来回回的也找过这么多神医游士,没有一个能查出家主的病症,就这个姑娘说出了大概,我们就相信她一次吧。”佩兰早已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她滑落在地上,拉着素练的胳膊,撕心裂肺的哭诉。 “家主一生行善积德,我相信老天爷不会让她死的这般悄无声息。宁姑娘,就是上苍派来救家主的。素练姐,就让她试试吧。” 素练拿过药粉递给李长宁,然后坐在床边紧握章老太君的双手。 李长宁接过药粉放入茶碗中化开,她把一半的银针泡在其中。“两毒相冲,相生相克。此刻若是将其中一种毒解开,恩人立刻因无毒相克,毒发身亡。现在只能再度找到二者平衡,佩兰,你过来我教你。” 听见此言,原本失魂落魄的佩兰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边。 李长宁拿出帕子擦干佩兰头上的冷汗,温声宽慰。“凡大医治病,必定要安神定志,冷静自持,无欲无求。切忌因情失志,自乱心神。” 说完后,李长宁又严肃的问道。“记住了吗?记住点头。” 佩兰重重的点头。 李长宁让素练将章老太君扶好,露出前胸后背。她把佩兰手里的银针要过来和着她的一起,凑了两副阴阳九针。 银针一分为二,佩兰持一半,她持一半。 “双毒入体要同时施针。佩兰人为体主,相信自己你做得到。” “佩兰,启针大椎。” “好,稳住。次针,肾俞。” 两人一前一后,同时下针。素练负责观察章老太君的状态,以便李长宁随时调整行针间隔。 银针接连刺入章老太君的穴位,很快便只剩下最后两针。李长宁和佩兰依次拿起自己身旁的银针,隔着老太君佩兰听见李长宁满是信心的声音。 “最后一针,膏盲俞。” 银针入穴,章老太君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半柱香的时间,黑紫色的毒血便被老太君咳出。李长宁拿起手帕一点一点擦净老太君唇边的黑血,接着让素练将其放在床上。 佩兰搭上老太君的腕部,发现指尖脉搏不似方才那般若有若无,开始变得强健有力,这才放下心来。她向素练重重的点头,示意老太君已经安然无恙。 素练高兴的在原地直跺脚,转头发现李长宁的前襟全是黑紫色的血。 “宁姑娘您赶紧换身衣服,这里有我和佩兰就好。” “好,那恩人就交给你们了。” 李长宁回到房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半晌之后,才发现味道不对。“出来吧!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 胡言乱语。杯中的回春露,全部化于水中,没有一个时辰根本就做不到。这人说自己刚到,完全是在给自己挽尊。 李长宁是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子,她又怎么会揭穿萧焕的谎言。 萧焕坐到她身边,拿起她的杯子,给自己另续一杯烈酒。“宁姑娘倒是一视同仁,即便是救你一命的恩人,毒药也是照下不误。” 李长宁没有接话直接默认萧焕的猜测。 萧焕却是不悦,将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 李长宁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凉凉的开口。“青商找的药粉,我怎么知道这丫头下的是什么?” 萧焕将杯子蓄满又开始在旁边喝了起来。 “范府的杯子质量真心不错,方才那般重击也不见它碎裂炸开。” 那当然,我可一直用内力护着呢?这话萧焕只敢在心里想,却是没有说出口。 李长宁摆弄萧焕方才带来的信件,信中写满章老太君的生平。待字闺中,便声名远扬。及笄礼刚过章家便托名门望族来商议亲事,五年后章范两家结秦晋之好。章老太君搁下范家中馈,开始执掌章家。 从纸上一行行看过来,未见任何不妥。李长宁却从其中,品出一丝不对。章老太君及笄礼后便开始议亲,五年后才出嫁。按理来说,两大世家定好亲事,不该有如此长时间的耽搁,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宁姑娘,老太君醒了,她想见见你。” 第22章 认亲祖母 “咔嚓!” 屋内有茶杯落地的声音,李长宁看过去发现萧焕正不怀好意的笑着。 “姑娘,怎么了?”门外传来婢女关心的声音,说着就要推门进来。 狗东西,嫉妒心真重,李长宁瞪了他一眼,接着应声道。“无碍,方才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扫到了杯盏。” 李长宁来到章老太君的屋内时,人正在吃药。一进门,老太君就赶忙招手,让李长宁坐在她的身边。 “听佩兰说老身这条命是你从阎王殿里抢回来的。” “佩兰姐姐过誉了,我也只是尽自己所能。一切全赖佩兰姐姐和素练姐姐反应迅速,这才让恩人不至于受毒药的折磨。” 章老太君拉过李长宁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眼中尽是热泪。“好孩子,辛苦你了。” 李长宁被此间气氛感染的,此刻也泪流满面,几番张嘴也未能发出什么声音。 章老太君看着李长宁,想起记忆中那个张扬明媚,侠肝义胆的女子。若是她也能活到今日,定会喜欢眼前这个娴静温柔的孩子。 “老身姓范,幸得姑娘相救。若是宁姑娘你愿意,就唤我一声祖母。虽说老身也没什么本事,但从今日起定会把你当自己的孙女看待。”老太君前倾身子,满眼慈爱的看着李长宁。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李长宁要的就是今日之情,只是没成想还有意外之喜。她张张嘴,终是叫出一声。“祖母!” “哎!好阿棠。” 章老太君将李长宁抱在自己怀里,眼皮缓缓闭上。似是回忆起什么,泪水很快浸湿李长宁肩膀。 “恭喜家主,贺喜家主。”看见两人相拥,素练和佩兰也是感动不已。 佩兰跟着素练一起说着吉祥化,接着像是想起什么,拳头砸在手心里。“宁姑娘是家主的孙女,那以后就是我们小姐了,我是不是就能和小姐一起学习医术。” 章老太君的情绪也缓和下来,看着佩兰的样子开始调侃她。“你这丫头,倒是不让自己吃亏。” “家主,您就说对不对吧。” 章老太君用手帕揩去李长宁眼角上的眼泪。“这我可不能做当事人的主,你还是要问问我这孙女。” “如何不行,佩兰姐姐愿意学,我定然倾囊相授,这样也多个人照顾祖母。” 小厨房内,李长宁逐一检查桌上的药膳,忽然在一道莹润鲜亮的佳肴前站定。“这是谁做的?” “我!”那婢女将人挤开,下巴扬起,一脸得意的站在众人之前。李长宁记得她,是那日在房内质疑自己身份的女子。 “倒是有自己的见解,菜做的不错,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将苜蓿做的如此油润。,” 那婢女听见李长宁的赞誉,心中更是得意,看向周围的婢女眼中都带了点轻蔑。“姑娘眼尖,苜蓿味苦微涩,做出来本不好吃,但奴婢祖上曾是御厨出身,传下来一本好菜谱。再是难吃的野菜,经我的手调制羹汤,都能变得美味异样。” 李长宁逼近她的身子,双眼紧盯着问她。“你的办法就是用羊羔和鲜鱼混着多种调料熬成浓汤,然后将野菜放到里面炖吗?” 那婢女看见李长宁严肃的表情,止不住的往后退,直到磕到桌子上。“我,我。” 李长宁掐住她的下巴,掰正她的脸,让她左右乱瞟眼睛不再乱看。“你知道做下属最忌讳的事情是什么吗?那便是自作聪明。我倒是宁愿你是包藏祸心的坏人,也好过是自视极高得蠢货。” “我为何要将每日所需的食材写在木板上,就是防止你们自作聪明,做出影响到祖母身体恢复蠢事。你倒好,为出风头,擅自添加食材和调料,我是该说你坏呢?还是蠢呢?” 婢女满脸惊慌立刻就跪了下来。“小姐息怒,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擅自行事,险些害的祖母病重,按理来说应该逐出范府。但素练姐姐说你平素最是忠心,那便小惩大戒,罚俸三月。如此,你可服气。” 婢女连连磕头。“多谢小姐宽恕,奴婢再也不犯了。” 李长宁让下人将其他的吃食端出去,用过饭后,她为章老太君按摩穴位。 章老太君在李长宁的按摩下,本来昏昏欲睡。就在要睡着之际,听见外面几人的争吵。“门外何事如此吵闹?” 李长宁抬眼望去,门口站着一灰衣壮汉。他在门口踌躇着不肯进来,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 老太君气的骂他。“愣在门口干什么?这是我的孙女,没有什么是不能听的。” 男人走上前,将一枚温润精致的玉佩,双手呈了上来。老太君将玉佩拿过去辨识,却发现李长宁登时脸色变得难看。 章老太君何许人也,刀山血海里淌过的女子,顿时就明白眼前孙女的遭遇,不仅仅是时运不济,路遇歹人这么简单。她没有直接询问,而是打算让李长宁亲口告诉她。 章老太君一直观察李长宁的情绪,发现她看着玉佩,眼神中满是恨意。在李长宁未发现的时候,她的指甲紧紧扣进手心里,有鲜血渗出。 李长宁还在愣神之际,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章老太君轻轻掰开李长宁紧握的拳头,招呼佩兰将金创药拿过来。 章老太君小心的用帕子擦净掌心的血液,一点一点将药粉洒在伤口上。“你这双手治病救人何其重要,切莫因不值当的小事损伤。若有事尽可以告诉祖母,老婆子我还是有点能力,定不会让你打掉牙往自己的嘴里咽。” 李长宁几次张口,最终也没将自己的身世说出来。“祖母还是不要问了,世家大族岂是你我能撼动的,孙女好不容易新认了祖母,只想陪在祖母身边,陪伴您余生。”说完,李长宁满脸都是泪水。 “好,你不愿说,祖母不逼你。但阿棠你不要怕,一般人还动不了我。素练,送小姐回房。”章老太君眼皮上抬,一个眼神扫过去,素练点头应诺。 回房的路上,素练拉着李长宁来到池边。“小姐可知,家主是什么人?” “听之前照顾我的婢女提起过,祖母姓范,庐阳人氏。” 素练将织云锦手帕递给李长宁。“家主庐阳范氏嫡女,先帝太傅之妻,右相章衡之母,如今范家主家家主。受过家主恩惠之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所以姑娘无需担心,你的身世会牵连到家主。家主经历的事,比你想的要复杂的多。” 说完这些,素练便先行离开,她要给宁棠姑娘留下足够的时间,来消化听到的这些信息。 李长宁坐在池边,看着游鱼来来回回的争夺湖面上蜉蝣。素练在不远处看着她的背影,单薄消瘦,以为姑娘是在震惊自己听到的一切。其实李长宁只是觉得这鱼儿长的不错,不知吃起来怎么样? 身后的光影暗下来大片,李长宁无需回头也知道是谁。“羌国使臣团是无事可做吗?怎么五皇子这般空闲,一直在这道观附近转悠。” 萧焕长身玉立站在李长宁身后,掠过她身影,看见水中游鱼。暗想,今日回去让长风从松江整些鲈鱼来,这个季节鲈鱼最是鲜美。无须过分的烹制,清蒸后调以料汁,别有一番风味。 “萧贵妃被禁足了。” 李长宁丢出一枚石子,鱼儿快速聚集,发现被骗后又飞速游走。“此事,与我何干?我又不认识什么萧贵妃。” “殿下如此聪慧,竟也是装傻之人。阿宁,这样就没意思了。” 李长宁抖落身上落叶,拍拍手掌掸净手上的泥土。她站直身体,仰头看着萧焕的眼睛。四目相对,。“不知五殿下有何指教?” 扑通!扑通!强有力的心跳声在萧焕的胸腔响起,此刻他根本分辨不出李长宁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她的杏眼中全是星辰。 李长宁在萧焕耳边转动自己的手镯。叮当!叮当!的声音唤回他的神志。“怎么,被本小姐美的昏过去了?” “荒唐!”萧焕已经忘记自己来的本意,不自觉的后退几步,结结巴巴的问道。“接,接下来怎么做?” 李长宁不再逗弄萧焕,正色道。“铺垫的差不多了,找个合适的机会,让祖母的人找到春草。” “好。” 李长宁望着萧焕远去的背影,原本笑意盈盈的面色立刻变得阴沉。“青商!” 暗影闪过,眨眼间青商就跪在李长宁脚边。“属下在。” 李长宁拨弄腕间的镯子,眼神刺骨的冰冷。“宫中究竟发生何事?阿漪怎么会突然被禁足。” “殿下恕罪,属下尚不得知。”青商头重重磕在地上,接着道。“宫中往外传递密报的线人一个饮酒过度死在路边,一个马上风瘫在花娘身上,还有一个属下联系不上,我们这边已有十日未曾接过宫中的消息。就是这些,还是萧焕的影卫递来的。” 李长宁听见此话忽地笑了。“倒是好手段,也难为他们。” 青商抬头,看见李长宁笑的讽刺,心中很不是滋味。“陛下应当不会这般斩草除根。” 李长宁望着圣京的方向,鼻中哼出冷笑。“若是长铭能有如此手段,我们何必做那刽子手中的屠刀。本宫倒是宁愿这事是他做的,总好过现在这般上下两难的境地。” 青商在脑中想了一通,也没想出来。“那还有谁能动殿下的人?” “若我猜的不错,应是我们安国的白衣卿相。” 青商听见此话,眼睛顿时睁的滚圆,她震惊的问。“裴相,怎么可能?他不是一直是殿下的人吗?” “我的人,青商你未免太看的起你家殿下了。裴衍他从来没有忠于过我,只是从前他与你家殿下的利益一致罢了。”假死后李长宁复盘这些年发生过的一切,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可笑。自以为是棋盘上的执棋手,殊不知自己也是他人棋盘上的棋子。 “只是他终究小瞧了你家殿下,既然当日未能一击即中,那么就不要怨困兽的反扑。”李长宁葱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在石凳上,肆意张扬。 青商看着自家殿下万事尽在手中的神态,心中暗暗自得。那个执政安国,搅动风云的殿下回来了。 第23章 恨海难填 次日晌午,李长宁忙完上午的琐事,刚在床上睡下,正在和周公下棋的时候,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宁小姐,老夫人有急事找您,说让您赶快去厅堂。” 谁呀?这么烦人。李长宁抻直被子蒙在自己脸上,捂着耳朵装作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宁小姐,你听见了吗?” 屋内传来腾的一声,李长宁将自己从床上薅起来。此刻她表情狰狞,墨发凌乱,犹如吸满怨气的女鬼。“来了!” 此刻萧焕正在前厅和章老太君寒暄,就在这时,回廊外传来步摇清脆的撞击声。习武者耳力极好,金链和珍珠的敲击声一丝不落的全进他的耳朵。 萧焕拿起茶杯掩盖自己唇角的笑意,他几乎能想到李长宁想要手撕了他的怒气。相识十四载,他还能不知道李长宁的习惯。未时初开始睡,未时三刻准时起来。他今日就是踩着点来的,为的就是看李长宁气急败坏的样子。 叮咚环佩,衣袂翻飞。李长宁今日着一件花青色软烟罗纱裙,挽起的墨发上插着珍珠金链步摇。莲步轻移,李长宁缓缓来到前厅。 一路上李长宁的脸上虽然是笑意盈盈,心中却是一直在骂人。她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大中午的不睡觉,非要在这个时间上门拜访。 进门后,李长宁便看见端坐在前厅主位的萧焕。王八蛋!果然是他。李长宁在无人处狠狠瞪了一眼萧焕。疑惑道,这人为何此时出现在这里,她不记得谋划好的计划里有这一出。 “孙女见过祖母,听婢女说祖母有要事唤孙女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章老太君招手,让李长宁站到自己身边。“阿棠,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羌国的五皇子殿下。” 李长宁盈盈一拜,向萧焕施了礼。“小女宁棠,见过五皇子殿下。” 极为新奇的感受,萧焕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李长宁会温柔娴静的向他施礼。“宁小姐,端庄大方,钟灵毓秀,倒是世家贵女的典范。” 初听萧焕这般形容,任谁都觉得这是夸奖李长宁的话。但是熟识她的人知道,李长宁此生都不会跟温柔娴静的形容沾边。李长宁更喜欢别人夸她谋略算计,阴险狡诈。 正主已到,章老太君接过话茬。她还记得这位从未见过的异国皇子,今日到来之后,话里话外都是要见自己这个孙女的意思。“五皇子光临寒舍,怕不是和我这老婆子寒暄这么简单。如今我这孙女也来了,五皇子有话尽可以说出来。” “如此,那边恭敬不如从命。” 萧焕拍了拍手,门口便进来两人。“这丫头,宁姑娘可认识?” 长风钳着春草的胳膊走了进来,小丫头进屋后看见李长宁,激动跑过去抱着她的腰大喊。“小姐,春草终于找到你了。” 春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小姐你知不知道,春草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呜!呜!呜!” 话说,演的有些浮夸,李长宁没有眼看,她控制自己不露馅。青商没事都教这个小丫头片子什么啊!她们难道要把公主府变成南戏班子吗? 李长宁内心虽然这么想,但是戏还是要接下来。她弯下身子,上下检查春草是否受伤。“你没事吧?那些歹人没有伤害你吧?” “小姐放心,我没事。咱们分开不久,我就遇到五皇子殿下的车驾。那歹人见识不妙,赶忙逃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长宁说完,拉着春草向萧焕俯身道谢。“小女多谢殿下仗义相救,今日之恩没齿难忘。若是他日有用的到小女的地方,定当全力去做。” 如此好的机会,萧焕怎能简简单单放过李长宁。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眸光闪烁,如蜘蛛嗅到猎物的气息。“本殿下别的倒是不缺,就是我这皇子府太过空旷,还缺一个管事的人。” “五殿下说笑了,我这个孙女性格软糯,乖巧怯弱。即便是现在,我也不敢让她做这范府的管事,还是老婆子我再多教她几年吧。殿下若是有缺管事,我这倒是有人选推荐。” 萧焕笑笑,不再接话,起身告退之时,忽地站到李长宁的跟前。“宁姑娘,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救命之恩。” “小女,记得,五殿下慢走。”李长宁扯了一个极其虚假的笑容,声音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她让管家将萧焕送出去。 章老太君望着萧焕离去的背影,眼中尽是不悦。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估摸着萧焕彻底走远,手中的杯盏重重磕在案桌上。“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的孙女。素练,去,等张管家回来,让他去我的私库里取二十四景笔,给这羌国五殿下。不过是小小的搭救之恩,竟然想让女子以身相许,还有没有王法。” 李长宁赶紧上前轻抚祖母的后背,见人气息缓和后,开始帮着揉捏肩膀。“祖母何必和这登徒子生气,气坏您老人家的身体不值得。” 章老太君轻拍肩上的手指,半转身子将李长宁拉到自己身前。“你这丫头也是,什么苦啊,痛啊,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你就不能告诉祖母,让祖母帮你解决吗?” 李长宁拉着章老太君的双手,顺势半跪在地上,将头搁在祖母的膝盖上。“祖母说笑了,孙女哪有什么苦痛,能遇见祖母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就在此时,春草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君身前,哐哐磕头。“老夫人,您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我家小姐她有冤屈难伸呐!” 李长宁见状,厉声呵斥。“春草胡说什么?还不赶紧闭嘴。” “小姐!难道真的等你被郡王府的人害死了,才告知天下你才真是小郡主吗?”声如杜鹃啼鸣,字字泣血,听的在场每一个人都心中难过。 李长宁站起身来,甩了春草一个耳光。“胡说八道,我们不过是圣京城外的孤女,何时与宁郡王府有过关系,祖母你别听我这婢女瞎说。” 章老太君目光炯炯的看着李长宁。“是不是瞎说老婆子我心里有数。阿棠,你是不是以为祖母年纪大了,就老眼昏花。” 李长宁站在原地,一时间进入进退两难之地。章老太君看见她的样子,眼中尽是心疼。她招呼着李长宁回到内室,这才出声问道。“好孩子,别在瞒着祖母了。你这般小小的年纪,就在心里搁这许许多多的事情,难道是要逼死自己不成。” “祖母!”哀怨的哭喊声在内室中想起,李长宁顿时就泪流满面。章老太君抱着自己这个宛如故人的孙女,苍老的眼睛中亦是泪水。 李长宁边哭便讲述了宁棠的一生。出生被换,好不容易被亲生母亲找到,还没过两天好日子,就被亲人追杀。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下来,却要随时防备,是否有歹人要她的性命。 “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李长宁哭着哭着在章老太君的怀中睡着了,慈爱的老人摸着她的头发,眼中尽是心疼。 等李长宁睡熟后,章老太君为她盖上被子离开了。门外是正在等着的春草,她看见老太君出来,急忙凑了过来。 “你家小姐哭累了,现在睡了过去。我让素练带你熟悉这里的情况,你先不要打扰你家小姐。” 听见这话,春草又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谢谢老夫人,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素练连忙将春草扶起来,带着这个满头是血的小丫头,就往佩兰那里去。佩兰一边给春草上药,一边暗戳戳的问有关宁棠的往事。 春草这个傻姑娘哪里瞒得住什么事情,在佩兰和素练二人柔情安慰下,把自己卖的一干二净,恨不得当场认两人为自己的异姓姐妹。 老太君见多识广,活了这些许年头,什么牛鬼蛇神没有见过。故而她听见宁棠的身世,没有表现的很震惊。 佩兰却给自己听的气愤不止,她的拳头使劲砸在素练腿上。“什么人啊这是?偷换皇家郡主,居然还敢派杀手灭口,我看真是活腻歪了。” 素练急忙捂住佩兰的嘴吧,在她的耳边嘱咐道。“佩兰,慎言。就你这张破嘴,你信不信它迟早害了你。” 春草看见二人的举动,很是不解的问道。“啊?这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话毕,春草两只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 素练看着二人皆是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居然觉得自己的前路渺茫。 这边岁月静好,一片祥和。李长宁的屋内,却是血雨腥风。锋利的匕首横在萧焕的颈间,李长宁的身子一点点压下,双眼直视他的眼眸。“为什么擅自作主打乱我的计划?还有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焕单手支着自己的身子,另一只手扶住李长宁的腰身。他看着李长宁,眸中全是悲凉。“你答应过我的?” “什么?”李长宁从萧焕的眼中读出无尽的悲伤,就在她疑惑之际。萧焕腰腹用力,二人情形立刻逆转。 萧焕握着李长宁抓紧匕首的手,顺势将人压在床上。“你忘记了,呵呵!李长宁,你居然忘记了。你说过的,等安国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或是你二十五岁,你就嫁于我为妻。” 李长宁仰头看着萧焕,他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砸进李长宁的眼睛里。“李长宁你说啊?你当初为什么那般对我,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相信我真的有能力,能给你想要的未来。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去领你那狗屁的救命之恩。李长宁我宁愿当日是真的死在你手里,让你记我一辈子,也好过现在无名无份,连站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萧焕握着李长宁的手开始用力,锋利的刀刃在他颈间划过,鲜血立刻喷涌而出,染红二人的衣裳。 李长宁用力挣开萧焕的桎梏,将手中带血的匕首扔了出去。她用另一只手拽着萧焕的衣领,将自己拉到他的眼前。“你疯了不成,想死别在我的眼前。” “我是疯了,李长宁从你抛弃我的那一日起,我就疯了!”萧焕用沾满鲜血的手掌,轻触李长宁的脸颊,眼中是喜悦又是悲伤。 “你知道吗?我拼尽全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为的就是登上高位,将你从沈沛舟的手中夺回来,结果你却死了。多可笑,那我之前做的一切算什么?李长宁若不是我还有用,我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 萧焕恨不得掐死李长宁,但是他舍不得。他能做的就是看着李长宁无声的哭泣,祈求她的一丝怜悯。 李长宁长叹一口气,将自己摔回被子里。 萧焕的手指按在李长宁的唇上,殷红的鲜血给她的嘴唇增添一丝瑰异。青丝缠绕,萧焕钳住李长宁的手腕,将其按在她的头顶,无视她的挣扎俯身向下。 “小姐!”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春草撞开。 第24章 回京复仇 “啊!我的眼睛,它怎么突然眼冒金星,这是怎么回事。小姐,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春草双手伸直,眼珠翻过去只露眼白。她一边说自己看不见,一边迅速又准确的退出屋内。 一出门,春草飞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吓死人了!萧公子的眼神像是要砍死她一样。春草晃晃自己的脑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她一边拍自己的胸脯顺气,一边小声嘀咕。“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装聋作哑,活的长久。” “嘀咕什么呢?”春草的肩上被人猛拍了一下,她‘嗷’的一嗓子,将对方吓了一跳。“佩兰姐姐,你又吓我。” 佩兰向后蹦了一大步,她方才看见春草神情恍惚的在路上游荡,就想问问她发生何事,谁知这丫头一惊一乍的,“还说我呢?你是怎么回事,叫你好几遍,也不见你搭理我。” 突然,佩兰紧张的问。“不会是小姐出什么事了吧。”说完,佩兰就要往李长宁屋子的方向去。 春草想起屋内血腥又旖旎的场景,浑身颤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这场面可不能让外人看见,她紧忙拉住佩兰的胳膊,大脑飞速运转。忽地,想到一个好理由。 “不是,小姐。是……我。哎呀,就是,总之,你别问了。” 佩兰看见春草逐渐害羞的表情,很是疑惑,她只得追问。“你大点声说,我没听见。” 在佩兰的连番追问下,春草大声的吼出。“我好像喜欢上我的救命恩人了!” 佩兰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和牛眼睛一般大,她张开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喜欢上羌国五皇子了!” 春草立刻窜出去,捂住佩兰的嘴巴。“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是五殿下。” 佩兰拍开春草的胳膊,将人拉过来小声问她。“不是你说你喜欢你的救命恩人了。” “才不是,我喜欢的是他的侍卫,长风公子。最开始春草还有些说谎的拘谨,现在她编的越来越顺溜。 “他英俊,潇洒。他钳着我手臂的时候是那样的有力,就连他目中无人的样子,都让我痴迷。”说着,说着,春草自己都要信了。 佩兰看着一脸花痴的春草,哪里还记得要去看李长宁。她拽着春草,向她的房内走去。边走还边问,春草和长风之间发生的故事。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入假山后的三人耳中。此刻,长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长风公子很是不错嘛,这才几日就引得我家春草这般倾心。” “宁姑娘说笑了,在下,在下……。”连日阴雨气温很是凉爽,长风的额头却全是汗珠。死脑子快想啊,平日里你不是很有想法吗?长风以头抢地,他尽力了,绞尽脑汁也不知如何接话不是他的错。 萧焕低沉阴冷的声音悠悠响起。“看来你是只顾儿女情长,从而忘了自己的职责,不然怎么能犯玩忽职守这种低级的错误。” 长风将头埋的更低,喉咙滚动。“属下知错,请殿下责罚。” “自去领三十戒鞭,好好长长记性。”萧焕挥手,长风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李长宁将金创药倒在布条上,用力按在萧焕颈间的伤口处。“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春草原本是个多简单的丫头,如今跟着青商学的,南戏的话本子说来就来。” 萧焕接过布条,用力缠紧。“不劳宁姑娘动手,本殿下还没有这般矫情。”说完,萧焕脚尖轻点,从无人处离开了。 李长宁看着萧焕主仆二人离去时狼狈的背影,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她想起萧焕方才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正房主屋内,李长宁腰背挺直的跪在章老太君身前。“孙女的身世坎坷,牵扯良多,稍有不慎便会进万劫不复之地,我怎能让祖母趟这一趟浑水。” 章老太君看着跪在地上,气势却一点不减的李长宁,心中尽是畅快。明昭这孩子不愧有你们李家的血脉,不光长的像你,性子也像你。 “那你待如何,孤身一人去闯那宁郡王府吗?” “有何不可,郡王妃是孙女的生母,三月前她曾交代过,一定会带我回家。如今娘亲音信全无,我又差点被歹人所害,这背后定有人在暗中使坏,我不能如此坐以待毙。” 章老太君看着案桌上的包袱,将手边的杯盏全都推了下去。即便无数的碎片在李长宁的身边炸开,她也直直跪在原地,身形不曾有一丝异动。章老太君既气愤这孩子将自己的生死不当回事,也为她年少气盛的冲劲感到欣慰。 “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你之前为何只说在我身边尽孝,绝口不提回郡王府的事。。” 李长宁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祖母于我有大恩大德,我不能将祖母牵扯进来。” 章老太君接过素练递上来的清茶,酌饮一小口。“难得,你还知道我是你祖母,我还以为你不认我这个老婆子了。” “孙女不敢。” 章老太君示意素练将她扶起来,路过李长宁的时候,拐杖在地上敲出沉闷的响声。“既如此那便回房换好衣服。拜帖已递到宁府,现在启程回京。” 李长宁惊讶的抬起头,章老太君却没管她的反应,直接出了主屋。 圣京城内马车吱嘎的在官道上行驶,李长宁掀起车帘看见衣着破旧的行人正在往南行。见此一幕,她的眉头愈加紧皱。 这是出城的方向。此时正值清晨,大批商贩进京售卖货品,按理来说人应改往里走,而非往外出。 春草从小在乡间长大,没见过圣京的繁华。一时间左瞧瞧右看看,见什么都感觉新奇。好半晌,她才发现李长宁紧皱的眉眼,紧忙问道。 “小姐,是在忧心回宁府后,郡王府的人会给我们难堪吗?” 李长宁抬手敲了三下车窗,扫了一眼大街上的行人。乔装打扮的青商顺着殿下的视线望去,顿时明白李长宁的指令,不留痕迹离开范府车队。 春草也向着马车外望去,却任何异常都没有发现,她疑惑道。“小姐?” 李长宁这才放下车帘,弹了弹春草这些日子被养胖的脸蛋。“放心,宁郡王府的那些草包,还不足以让你家小姐我忧心。”她忧心的是更为严峻的事情。 “将军小心!” 沈沛舟站在画舫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远处行驶的车马。他跟着视线急切的往前走,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到湖里,幸亏沈府的小厮及时拉住他。 “那是哪家的马车?”沈沛舟死死抓住身边小厮的胳膊,目眦欲裂的问道。 那小厮看着自己将军难看的表情,诚惶诚恐的回答。“将军恕罪,小的,小的不知道啊!” 沈沛舟听见这个回答显然是不满意,他用力将人推翻在地。“那还不赶紧去查!” “是,是,小的知道了。”说完小厮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沈沛舟还欲上前,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娇媚动人的声音。“沈哥哥,你在看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无事。早起风大,你怎么穿这么点出来了,不是说身子还有些不舒服吗?”沈沛舟上前扶好从画舫内出来的宁柔,命令小厮将斗篷拿出来。 “沈哥哥,不要听兄长的胡言乱语,我哪有这般脆弱。”宁柔接过沈沛舟递过来的汤婆子,娇嗔的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子。 沈沛舟带着宁柔往画舫内走,面上不显,心里却泛起嘀咕。方才马车内的女子,身型样貌和李长宁不说一模一样,但也有八分相似。世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人吗?还是说李长宁还活在这个世上。 可他分明亲眼目睹李长宁饮下毒酒,况且他探过脉搏确定必死无疑。但万一呢?李长宁浸染朝堂多年,势力遍布整个安国。即便是现在,小皇帝也未能将李长宁的实力全部拔出。若是她假死欺骗众人,那么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这个曾经的驸马爷。 “沈哥哥?沈哥哥?” 沈沛舟这才回神,迷茫的看着宁柔。“啊!怎么了?” “沈哥哥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宁柔握住沈沛舟的衣角,轻轻的摇晃。 沈沛舟抬手摸了摸宁柔头顶的发丝,扬唇笑了起来。“我在想什么样的生辰礼才能配得上宁府的小郡主,是珍珠琥珀杯,还是芙蓉白玉棋。” “沈哥哥,惯会拿我寻开心,这样昂贵的宝物,阿柔怎么配得上。”宁柔嗔怪的瞥了一眼沈沛舟,小跑着离开了。 沈沛舟看着宁柔逐渐消失的背影,笑意慢慢消散。他使了个手势,不远处一个极不起眼,身穿仆役短服的下人慢慢走了上来。“告诉你家主子,今日辰时皇城明湖,疑有妖妇现。” “是。”仆役立时便混入人群,转眼间消失不见。沈沛舟手指无意识的搓了搓,平静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再次回到画舫内。 宁府门外,人声嘈杂,数十百姓站在宁府门前指指点点,谈论今日眼前的趣事。 卖柿子的商贩路过此处,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撂下担子就往里挤。商贩脑袋从两人中间冒出来,虚心求教:“大哥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可真是一大乐事,宁家失踪多年的小郡主来认亲了!” 商贩胡疑的挠头。“大哥你说这话我咋听不懂,宁郡主不是一直在府里吗?啥叫来认亲了。” 那青黑短褂的汉子刚张嘴,就听见。 “小女此来别无他意,也不是为了争夺郡主之位。只因入城后听闻娘亲重病,多日未曾出府,实在担忧。宁郡王,你可以不认我这个被人调包的女儿,但请你全我孝心,让我去娘亲床前伺候。“ 苍天啊,这可真是一个炸裂的事情。商贩从身边众人的言语中,用了一盏的时间,拼凑出大概。 他乐的见这种事情,宁家小郡主宁柔他有印象,眼睛长到头顶的人。向来看不起他们这种贩夫走卒,却每次都来买小吃糕果。她吃的时候还拿手帕垫着,指尖就捏那么一点。 看不起谁呢?你要说多赏点钱也行,那便忍她这些毛病。结果回回挑刺,不是糕果咸了就是淡了。付钱的时候恨不得少给几个铜板,就这样吃了他的糕果,还像是给了他什么恩赏一般。 他早就瞧不上这个表里不一的小郡主了,最好真的是假的郡主,也让她体会,体会平民百姓的不易。即便最后此事,只是一个笑话。那也,解气! 第25章 门前唱戏 “宁郡王,出来啊。这姑娘说的是真的假的,总要给人一个交待。不能装死躲着吧,平白无故让人污蔑了你,让人看笑话可不好。” 商贩的头被旁边的汉子重重敲了一下。“兄弟,这么敢说,不要命了。你喊这么大声,不怕人过后找你麻烦。” “怕啥?这点小事还能杀了我不成,老子就见不得这种不平事的发生,况且我早就看着宁柔郡主不顺眼了。就是那毒妇李长宁在世时也不曾见她这般目中无人。” “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来,我跟你一起喊。” “宁郡王,出来解决这件事啊!” 从古至今,人的性子就是爱看热闹。见有人起头,其他百姓也纷纷跟着起哄,一时间宁府门前人声鼎沸。 “李管家这可怎么办?”门内仆役满脸涨红,焦急地询问堵门的上司。 那管家一脚将人踹了出去,“你问我,老子还想知道怎么办呢?没用的东西,你在这守着。我去请示郡王。” “郡王爷,郡王爷,大事不好了!” “喊什么?喊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宁远尧将最后一笔落在宣纸之上,气定神闲的询问发生何事。 “郡王,外面,外面有个姑娘自称是您的亲生女儿,一直在门口跪着,我们怎么喊她都不起来。” 墨染脏了画卷,极其清丽雅致的一幅兰花图,中间变成黑乎乎的一团。宁远尧抄起砚台就砸了出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管家全身是墨,他躬下身子跪在地上,也不敢动手擦一下,额头上全是大汗。 宁远尧在书房内来回的踱步,边走边骂。“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钱的时候比谁都积极,办起事来如此的完蛋,居然还敢本本郡王说一切搞定,结果呢?” 忽地,他像是想起什么。“去让西四街的那帮人来,就说,说姑娘得失心疯了,幻想自己是官家小姐这才来宁府门前闹事。这姑娘是青楼楚馆最下等的贱妓,见自己和阿柔有七分相像,便起了这歹毒的心思。” “郡王爷,不行啊。我从门缝中看到了姑娘的长相,这姑娘咱王妃有五分,和柔小姐却是一点都不像。” “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宁远尧踹了那管事一脚。那管事屁滚尿流的就爬了出去,从偏门离开了。 此刻宁府门前李长宁跪在地上高声大喊。“宁郡王,还请您打开门。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身份,还请您看看这个。” 李长宁将手中的玉牌丢了出去,围观的行人纷纷凑上前来看,这块方方正正的玉牌。常和宁王府打交道的商贩认出来,他在宁府管家的身上看见过。 “这么说,这姑娘说的是真的了。” 商贩白愣一眼身边刚才揍过他的汉子。“刚就给你说是真的,你还不相信。那宁柔尖脸小眼,一副寡净没有福相的样子,一看就不像郡王妃。之前圣京城内,天灾**横行的时候,我见过郡王妃,在城外施粥。郡王妃温柔端方,乐善好施。宁柔一副小家子气,哪有句郡王妃的仁心。” “你说的不错啊,这么说这姑娘真是郡王妃的孩子。” 众人见此情景皆是其声应和,振臂高呼。“宁郡王,快出来看看啊,千万别养错了女儿,给别人做嫁衣。” 听见这话,宁王府的人哪里还在里面躲得住,五六个凶神恶煞的仆役鱼贯而出。 “休得胡言,我家郡主岂是这种乡野泼妇。哪里来的不要脸的脏货,污蔑人污蔑到我家郡王爷头上。” “哟!徐管事舍得出来了,还不见过你家小姐。”周围知道此人的商贩,最瞧不起这个人,仗着自己的女儿爬上宁郡王的床,当上他的通房。这徐管事便一天天的吆五喝六,整日克扣商贩的银钱,中饱私囊。 “去你娘的,什么小姐,敢来宁府门前闹事,来人给我打出去。”方才从宁府出来的仆人,一个个拿着棍棒,就朝李长宁打过去。 春草急忙将里长宁护在自己怀里。“别打我家小姐,求求你们别打!” 五六个仆从就将李长宁主仆二人团团围住,围观众人见春草忠心护主,叫的又十分凄惨。众人纷纷义愤填膺,上前便和王府的仆从打成一团。 围观众人边打边喊。“天子脚下,圣京重地。你们还有没有王法,私下里打杀人。” 那些仆从仗着自己的身份,以及手上有武器,便不将平头百姓放在眼里。今日之事,他们没想到平时最是看不起的蛆虫,居然敢反抗。 混乱之中,徐管事的眼睛不知被谁打了,此刻两眼乌青。“愣着干嘛,还不将这帮贱民,都给我杀了。” 看似春草将李长宁抱在怀里,其实李长宁一直观察周围情况。让她们的举动能被周围人同情,却不真正收到伤害。 “给我住手!”李长宁将另一枚玉佩高高地举在空中,在场之人看见,全都惶恐的立在原地。 乳白色的玉佩,发出盈润的光泽,在玉佩的最中央刻着李字。 有见多识广的商贩,颤抖着呼喊。“这是,这是皇家玉佩。” 宁府的仆从,腿肚子开始打颤,却依旧是嘴硬。“胡说八道,谁知道这是不是,这姑娘自己伪造的,我们不认。” 李长宁的冷笑声,清清楚楚传到众人的耳朵里。“伪造皇家玉牌,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以为就为了这点破事,我要去冒犯皇家威严吗?” “我,我。”这仆从顿时开始结巴起来,他紧忙看向身旁的上司。 “姑娘!” “这位管事,你还不配和我说话,我要见我的生身父亲宁郡王。不然,我是不会起来的。” 这管事见李长宁软硬不吃,也开始为了难。他打了个手势,叫门里待命的人赶快去找郡王爷。 书房内的摆件,花瓶,笔墨纸砚,被宁远尧摔了个稀烂。“还没解决完,你们是吃干饭的吗?我要你们有何用,都给我去死。” 宁远尧此刻也坐不住了,他起身正要出去解决此事。就见,章家老太君领了一帮人乌泱泱的走过来。他此刻,看见眼前众人,直觉得自己眼冒金星,双目旁突突的痛。 “郡王,郡王,您这是怎么了?”宁远尧眼前一黑,就向后倒去。多亏身后有仆从,一下接住了他。 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方才就在这仆从来找他的时候,宁府门外。 李长宁举着刻有李字的玉佩,一刻也不肯放下。她身边的宁府仆从,此刻也不敢上前。他们打杀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官府不会将他们怎么样?但是这玉佩若真是皇家的,那么别说他们的项上人头,就是他们的祖宗十八代,今日也活不下去。 “老身曾做过公主伴读,姑娘若是相信可否将玉佩,让老身断断真假。” 章老太君从章家的马车上走下来,缓步来到李长宁身边。李长宁疑惑的看着她,像是在考虑其人是否可信。 “这是何人?”有人问出了大家的疑虑。 “我认得,我认得!这是章老太的马车。姑娘,此人可信。” 章老太君接过玉佩,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表情直接变得郑重,嘴唇翕动。“这是,这是华阳公主的玉佩。老肾曾记得这是先帝赐给胞姐的,见此物如圣上亲临。” 章老太君拿着玉佩代表先帝,不能下跪,素练拉着佩兰直直跪了下来。“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众人纷纷跪了下来,嘴里喊着。“草民,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日虽然平白无故跪了一遭,但内心还是开心的。他们这种平民百姓,居然能亲自经历皇家的秘辛。 章老太君急忙将李长宁扶起来。“郡主持此玉牌,身份何其尊贵,哪能随意下跪。” 她将李长宁身上的灰尘拍掉,接着,眼神狠戾的吩咐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也敢打杀皇室宗亲。” 那仆从头低的更深了,整个人抖成筛糠。“饶命啊!郡主饶命啊!” 说着,这几人用力往脸上抽巴掌。“是小人小眼无珠,认不得真郡主,求您饶我们一命。”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她才不是宁郡王府的人,娘亲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女儿。” 好吗?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李长宁看着游湖回来的宁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劝姑娘还是现在将真相说出来,省的到大理寺受刑杖之苦,你要知污蔑皇室宗亲可是大罪。”沈沛舟出来当话事人,此刻宁柔不适合在这里和她争论。 李长宁看着和宁柔勾搭到一起的沈沛舟,顿觉可笑。这人做她的驸马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她拆散了他和他的心上人。结果她死了,沈沛舟却立马和别人牵扯到一起。 “公子怎能如此污蔑我,我知道公子和身边的姑娘一起长大,有深厚的情谊。但我真的是郡王妃的亲生女儿,娘亲也曾跟我从庄子上住过一段时间。” “姑娘这种似是而非,无从查证的话,可证明不了你的真实身份。况且,你手中的玉佩,谁知道你是不是趁着郡王妃出府的时候偷来的。此时圣京城内谁人不知,郡王妃昏迷多日,你就是趁此机会想要害小郡主一番。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此刻的沈沛舟看她的眼神轻蔑,自以为胜券在握。 第26章 做贼心虚 “公子既如此想,那我愿意一死以证清白。”说完李长宁直奔宁府门前的石狮子而去,她的额头已经撞在坚硬的狮子上石狮子上,洁白的帷帽绽开血花。 “快拦住这姑娘!”呼喊声终是慢了一步,距离李长宁最近的那个商贩拉了个空。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中很是不忍,差一点他就能把人给救下来。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王公贵族就能随便逼死平头百姓吗?” 李长宁瘫软的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额头痛苦的喘息。 春草急忙上前,抱着李长宁的身体高声痛哭。“小姐,我就说我们还是回乡下老屋,您不听我的话。这宁府根本就不认您这个从出生就被调包的小姐,我们在这里只有等死的份。” 李长宁虚弱的拽着春草的手,一字一句说的极为用力。“我不信,娘亲,她不会这么对我的。春草你也见过娘亲对我的样子,娘亲一定是有万般无奈之事,这才无法接我们回来。今日一定要见到娘亲,来报答她的生育之恩。” “小姐!你怎么这么傻,这里根本就不欢迎我们。”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娘亲还在等着我来找她。” 此情此景,真是闻者伤心,听着流泪。“这姑娘也太惨了吧!事实真相究竟怎样,郡王府还能不能给个说法。赶紧的出来,别躲着当缩头乌龟!” 章老太君顺势上前,将李长宁扶起来。“老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佩兰,过来帮着姑娘包扎伤口。孩子,别怕,老身带你进这宁王府。” 李长宁握住宁老太君的手,说话里全是哭腔。“多谢老夫人。” 此事越发脱离沈沛舟的预料,他上前拦住章老太君。“老太君,此女的身份尚不可知,若她真是别人拿来算计宁王府的暗棋怎么办??” 章老太君还没说话,在场的商贩纷纷看不下去。“你们还要不要脸,这姑娘既有宁府的玉牌,也有皇家的玉佩,她说的话,定然有八分是真的。难道这姑娘会拿自己的清誉和生命,去污蔑你们高门显贵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别胡说。”沈沛舟一时愣在原地,面对众人的指责,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伪装成路人的青商看见他解释不清的蠢样,心中只觉得解气。此人蒙祖上福荫,靠着父亲和兄长的战功,这才坐上将军之位。文不成武不就,居然也敢和那帮宵小算计殿下,真是自不量力。 “沈将军,今日老身遇见这小姑娘也算有缘。况且老身曾受皇家恩惠,这姑娘既然说自己是郡王妃的女儿,那么此事我便拖大,插手一番。” “老太君不可。” 沈沛舟还想要上前拦住章老太君的脚步,素练突然出现扬手将他打了回去。“还请公子自重!” “贱婢敢尔。” 沈沛舟再不济也是堂堂的大安将军,岂能让人如此的欺辱。他上前将素练掌掴在地,直接拽下李长宁的帷帽。他倒要看看此人究竟长什么样子,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他的面子。 李长宁的帷帽被打落在地,围观的人纷纷往前凑,想要看清这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 “别挤,别挤,你踩到我的脚了!” “抱歉啊,抱歉。我这也是心急了,话说这姑娘长得到底像不像郡王妃?” “我见过!我见过!之前郡王妃在城外施粥的时候,我见过她的样子。这姑娘长的和她有五分相像,比宁柔小姐长得更像郡王妃。” 在场众人纷纷看这个说话的小乞丐,不一会儿便将人看得满脸羞涩。围观百姓都对他投去赞赏的眼神,仿佛想在他的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那小乞丐被众人看的满脸通红,小声说道。“我之前就跟一起乞讨的人讲过,宁柔郡主长的一点都不像郡王妃,那时候大家只以为女儿肖父” 此话一出,众人在心里纷纷泛起狐疑。忽地,意识到自己好似吃到什么惊天大瓜。按理来说,意外抱错的孩子与养父母没有血缘关系,应该与两人都不相像,怎么可能只像不像娘亲。 人群之中,传来极小的声音,但却能被人清清楚楚地听见。“宁柔不会是郡王爷的私生女吧。” 有人压低了声音回答。“我看像,要不然宁郡王府里,怎么现在都没人出来,他肯定是做贼心虚。” “要真是如此,郡王妃也太可怜了。这些年一直替别人养着女儿,自己的孩子却在外吃苦受罪。” “这宁郡王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亏的郡王妃年轻的时候那般扶持他。若不是郡王妃看上了他,就他一个落榜的穷酸秀才,早不知道死在哪个山沟沟里。”此话从人群中弱弱的传出,大家纷纷点头。 在场的商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全是吃到瓜的精光。反正法不责众,郡王府的人不可能把他们所有人都杀了。他们紧抿着唇,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来了。 沈沛舟此刻也愣在了原地,他盯着李长宁的样子一动不动,眼中充满了惊恐。“你到底是谁?” 他见过李长宁刚刚及笄的样子,不似皇权交替后眉眼狭长,凌厉感十足的阴狠。那时的她更多是明媚张扬,整个人看起来就矜贵万方。 此女面貌虽然清冷柔弱,但与其说她像郡王妃,倒不如说她更像年少时的李长宁。 沈沛舟忽然想起自己游船时,岸边行驶的那个马车,他不确定看见的是否是眼前这个姑娘。此刻的他,竟有些心慌。若此人真的和李长宁有关系,以李长宁龇牙必报的性子,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给我站住,不许进府。徐管事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把这个冒牌货给我打死。”宁柔看着沈沛舟站在原地,顿感大事不妙。 这狐媚子和娘亲长的极像,若是沈哥哥真的被她勾引了去。那她谋划了这么长的计谋,岂不是全都付之东流。她好不容易,才将李长宁那个妖妇给熬死了,怎肯被此人横插一脚。 徐管事一行人哪里敢动,面前哪个人不比他的身份尊贵。他就这样大喇喇的冲上去,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小人惶恐,求小姐放过老奴吧!” “没用的东西,父亲是怎么教你们的,一帮废物。” 徐管事头死死的贴着地面,一点也不敢抬起来。 宁柔上前拽住沈沛舟的袖子,想让他为自己出头。她眼泪汪汪的盯着沈沛舟,企图唤回他的神智。“沈哥哥,你不相信我吗?我真的是宁府的小姐。” 沈沛舟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宁柔,他眼神暗淡看着眼前的柔弱女子。“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怎会不相信你。这就和你一起入府,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如此算计宁王府。” 宁柔眼中的泪水待落不落,她用力扑进沈沛舟的怀抱。“沈哥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沈沛舟拍了拍宁柔的后背,眼中闪烁狠戾的光芒。不论该女子是谁,既然进了宁府,那边不需要再出来了。 一行人就这样见了宁府,围观百姓看见没有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开了。 “大事不好了,我的柿饼被人偷了。究竟是哪个天杀的,不要脸!趁人不备偷人柿饼。” 卖柿饼的商贩,两手用力拍打自己的大腿。“这可怎么办啊?我的身家性命都在这柿饼担子里了!” 一枚石子砸中商贩的脑袋,他抬头向二楼看去,一时间竟忘了呼吸。这人,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宛如勾人心魄的狐狸。 商贩不再是刚才那般急头白脸的样子,他小心的询问楼上的妖精。“公子,是小的挡到您的路了吗?” 就在此刻,长风将一个贼眉鼠眼的矮小汉子从二楼推了下来。“就是此人偷了你的东西。” “多谢二位侠客仗义相助,不知我的柿饼现在在何处?” 萧焕指了指自己身边,将二十两银子扔到商贩的手中。“糕果做的真是不错,人也够仗义。这些钱,买你的柿饼了,我取了两份,剩下的分给在场众人吧。”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看了一场戏不说。还得到这么多的银钱,寄回老家够儿子两年的束脩。“谢贵人赏!祝贵人鸿运齐天,万事顺遂。” 商贩拿牙咬了咬银子,脸上顿时笑的跟花开了一样。他也没管在旁边躺着的小偷,上楼拿上担子,就将里面的柿饼分给众人。“今日贵人请客,大家同喜同喜。” 宁郡王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后,直接装晕企图躲过今日之事。 章老太君怎么能给他这个机会,她状似惊讶突然开口。“宁郡王,你这是怎么了?” 徐管事接收到自家郡王的眼神,立刻上前从仆役的手里将人接过来。“章老夫人容禀,我家郡王速来身体不好,今日忽然听到此事,定是急火攻心,这才晕倒过去。不然老夫人今日先请回,等哪日郡王身体好了,再来设宴款待老太君。” 倒是跟在皇家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猴精。话里话外,绝口不提认亲之事。若她今日真的是心血来潮,突然管着闲事。那么今日一走,阿棠主仆怕是直接死在这郡王府里。 章老太君假装听不懂他们的逐客令,反而一脸担忧的看着昏迷的宁郡王。“这可不是小事,你家郡王身份尊贵,生病怎能随意对待。素练,你去,拿上我的腰牌,进宫去请范太医出来。” “咳,咳咳。” “郡王爷,您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没事。章老太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宁远尧面上笑嘻嘻,心里却一直在咒骂。这死老太婆,没有一点眼力见,没看见他不想让人掺合此事,非要横插一脚。她咋不一直疯着,清醒过来就会给人找事。 第27章 滴血认亲 “宁郡王,多年未见,你的身体还是这般康健。老身确是不行了,到底是年纪大了,这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章老太君说着将李长宁拉到自己身前。 “哪里的话,老太君才是真正的老当益壮。话说,前日正好得了几两阳羡雪芽,老太君赏脸品鉴一番。”两人互相打着机锋,宁远尧尽力将话题移向别处。 章老太君怎能让他如愿,她眼角微皱仿佛陷入自己的沉思。“人啊!一上了年纪,就容易回忆往昔。还记得老身年少时,曾是华阳公主的伴读,如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说着,章老太君老泪纵横。 宁远尧哪里还敢打断她,这老妇将皇室恩情都扯了出来,看来是真的要蹚这趟浑水。无奈,只能静静的听着她讲。 “我此次前来不为别事,全是为了郡王府血脉之事。这姑娘说自己是郡王妃的亲生女儿,老身方才也见过她的样貌,长的像极了李家人。皇家曾于我有恩,先皇又是被我夫君教养长大的。既如此,我便不能让歹人混淆了皇家血脉。” “老太君,这是哪里的话?谁人敢混淆皇室血脉。我是亲眼看见阿柔长大的,她是不是我的女儿我能不知道。” “不怪郡王爷不信,就是老身听见此事也只觉荒唐,但是您看这两人的样貌。” 章老太君示意李长宁将帷帽取下来。 看见李长宁的样貌,宁远尧只觉头昏眼花,面对这张脸,他没有办法曲解事实。可他也不能不争辩,不然当时被调包的事情败露,阿柔母子要如何活在这世上。 “老太君误会了吧,这世界上相似的人何止万千。这姑娘长得像我家郡王妃,兴许只是有缘罢了。” 戏台子已经被搭好,李长宁如何能不上场?只见她缓缓走到宁远尧身前跪下。 “我知道此事郡王爷一时无法接受,但小女真的是您与郡王妃的女儿。民女此次前来也不是为了争夺什么,只是听说郡王妃病了,想要侍奉床前以尽孝道。” 宁柔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就要甩李长宁巴掌。“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来的泼皮货,敢随意污蔑本郡主。” 李长宁用力捏住宁柔的手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直到宁柔在剧痛下,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这才放开了她。“小郡主这是被戳到痛处了,是真是假,难道你心里不知道吗?” 宁柔的面色有一瞬间慌张,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自己是父亲的女儿。” 明处暗里听见此话的人,心中都有了一定考量。看来调包真假千金一事,被蒙在鼓里的只有郡王妃一人罢了。 李长宁只为她的姑母感到不值,想她一生都为此男子操劳,结果到头来替他人养了儿女。 “小女愿拿自己的性命发誓,今日所言皆为真。若有一句假话,必将受天打雷劈之刑,生生世世永远不得超生。” 掷地有声的语言在众人之间回荡,宁远尧看着宁柔,眼中全是冰碴儿。此刻竟觉得他觉得自己有些愚蠢,不然怎么生出这样的蠢货。 沈沛舟见事态不对,急忙站了出来。“发毒誓谁不会?现在郡王妃昏迷着,一切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又如何证明你是郡王妃的女儿。” 这才是瞌睡来了,有人递上枕头,李长宁觉得蠢人也有蠢人的好处。 “小女提议滴血认亲。” 宁远尧心中暗想这提议好,其中如何暗箱操作,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好,就依着姑娘所说,徐管事还不快去准备。” “多谢郡王爷同意,但民女还有一个要求。” “说?” 宁远尧思考一番,他不认为在自己的地盘上,这姑娘能翻出什么风浪?只要钉死他不是自己的女儿,他定然将此人乱棍打死。 “我要和郡王妃滴血认亲。” “可。”宁远尧偷偷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人是要自己准备材料,原来竟是这般小事。 一众人来到郡王妃的寝室外,沈沛舟作为外男被拦在门外。宁柔作为主家,便也在门外一起陪着他。 李长宁一进门就闻到浓重的药味,她狠狠皱了自己的眉头,手指在身后打了几个手势。 远处的屋脊上,一直关注这里的萧焕,对着长风说。“去,将我们从羌国带来的天山雪莲拿来?” “殿下,这个不是大王说好当作聘礼,给未来王妃的。现在拿出来?是否为时过早。” “那个老东西,为老不尊,快六十的年纪了,还想娶刚及笄小姑娘。居然还想着,让人将这雪莲带回去,他在做梦呢。”萧焕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命令长风按照他的意思做就行。 “放心,老东西蹦跶不了几天了。咱们回国的时候,也就是他魂归西天的日子。” 李长宁想过姑母的境遇艰难,但还是低估了人心。没想到姑母的枕边人,竟一点旧情都不念,药效相冲的药用了十成十的量。 倒是好手段,消息被瞒的死死的。就是不知,谁是这背后坐镇之人,李长宁倒是真想见见。 李长宁给了祖母一个诊脉的手势,章老太君看见后便开始拉着宁郡王叙起了旧。 “一晃三十多年都过去了,老身还记得你刚入圣京的时候,那般的俊秀清逸。虽是初出茅庐,待人接物倒是极为谦虚,后来被先帝赏识,便逐渐平步青云。” 章老太君陷入回忆,她虽然看不惯现在的宁远尧。但曾几何时,少年宁远尧穿着洗的发白的麻衣,去章府求教的时候,也曾关心民生社稷,为天下谋新章。可如今物是人非,曾经谦逊有礼的学子竟变成这般张狂自大。 宁远尧面上陪笑,内心却很是不屑。又是一个多管闲事之人,他宁远尧的成就完完全全来自他自己。这些无知的外人,总是以为他能站在今日的地位,靠的是李君岚的关系。 何其可笑,若不是李君岚非要嫁给他,他本可以凭自己走得更远,自然也不会和阿柔母女分离。想到这里,宁远尧的脸色越来越黑,竟是一点伪装也不演给众人看了。 李长宁将手指搭在宁王妃的腕处,越是诊脉她越是心惊。这宁远尧真是大胆,除了相冲的药效外,他竟然敢对姑母下毒。难道他就不怕有一日东窗事发,李长铭诛他九族吗? 就在这时,徐管事端着水碗就走了上来。“郡王爷,水来了。” 宁远尧正色道。“小姑娘,一切准备就绪,按你说的滴血认亲吧!” “自然。” 宁远尧低垂眼眸,眼神扫向徐管事,看见他在暗处偷偷的点了头,已经开始放下心来,故而,宁远尧将头撇别处,不再看向这里。 鲜血落入碗中,逐渐融合到了一起。 没有人关注到这里的异样,宁远尧以为徐管事将此事做的圆满。李长宁相信,萧焕早已在碗中加好自己配置的的药粉。所以,没有人往这里看。 直到,徐管事大惊失色,高声喊道。“郡王爷!” “喊什么喊,不就是两滴血没有融合到一起吗?这有什么稀奇的,阿柔是不是我的女儿,我能不知道。现在的这个结果,本郡王早就料到了。” 徐管事连滚带爬的靠近桌上的水碗,他将碗拿起来呈到宁远尧的眼前。“不是,郡王爷。你快看,这两滴血融合到一起了” 宁远尧,此刻也镇定不在,他急忙看了过去。“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人,有人动了马脚。快说,是不是你。” 徐管事哪里知道,事情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他是按照郡王爷的吩咐,在其中加入了清油。按理来说,就是本人的两滴血也不可能相融。 “郡王爷,小人,小人不知道啊?” 宁远尧怎么肯认这种事实,这次他要亲自上阵。“一定是你,这碗水一定有问题。来人,换干净的水上来。不,本郡王亲自去。” 李长宁拦住宁远尧的脚步,满脸悲切的问他。“郡王爷这是何意,一切物件都是宁王府准备的。如今两滴血也在碗中相融,怎么这还不能证明我是您的女儿吗?” 宁远尧此刻才真是百口莫辩,眼下这个样子,不论说什么,都对自己不利。他只能将矛头对准徐管事,眼神阴狠怨毒的看着他。“徐管事,这水是你准备的,究竟有没有问题?此事关乎皇家的声誉,本郡王不希望有差错。” 几个呼吸的时间,徐管事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徐管事知道,今日自己是不能善终了。他硬着头皮跪了出来,头颅狠狠地磕在地上。 “郡王爷,老奴有愧于您的信任。是我,怨恨宁柔小姐出身高贵,却不肯帮助我的女儿成为您的侧妃。这才想借此机会,将她从郡主的位置拉下来。老奴有罪啊!还请郡王看着老奴伺候多年的份上,不恼怒我的儿女。” 徐管事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接着马上就撞向墙壁。 “砰!”眨眼的功夫,徐管事抽搐了几下,人便没了声响。 章老太君在人撞墙的那一刻,赶忙蒙住李长宁的双眼。“造孽啊,何至于此。” 李长宁心中思绪翻涌,此事应该不是这么简单。不然,仅仅是妒忌换了水,也不该死的这般干脆,应该是还有其他事不能被人知晓。 宁远尧象征性的,脸上带上难过。“徐管事怎么这般傻,他跟着本郡王这多年,最是知道本郡王的脾性,何苦舍弃自己的性命。” 说完,宁远尧向外喊道。“来人,将徐管事好生安葬。” 进来几个小厮,将徐管事蒙上白布抬了出去。接着,擦干净地面上的血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切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死了一个人,好似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宁远尧面色如常的对章老太君说。“都怪这恶仆心思不正,差点混淆皇家的血脉。现在此人已经付出代价,我们继续吧。” “宁郡王,我有个婢女师承阮氏神医略通医术,便让她陪着一起去吧,省的再出纰漏。佩兰,协助郡王府的人。” “是,女婢遵命。” 宁远尧无奈,但也不得不同意,但以为这就让他没办法了吗?做梦。“本郡王亲自去,此等大事,交给下人终究是不放心。” 这次,宁远尧亲自将滴血认亲所用的水端了上来。“姑娘,烦请再来一次。” 宁远尧死死盯着水碗里的两滴血液,就见他的眼睛越睁越大。 第28章 血融破局 这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两滴血上。 宁远尧的的异样,章老太君一直看在眼中。她怀疑宁远尧私底下用了什么手段,刚想上前说些什么。李长宁轻轻拽住她的衣袖,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眼神暗指水碗位置。 自己这个孙女倒是聪慧,章老太君面色和蔼,就见宁远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章老太君凑上前,就见两滴血依旧融合在一起。她心中石头落地,状似无意问到。“怎么了,郡王爷?” 宁远尧嘴唇抽动,手指向水碗。看向众人,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接着,老太君又说。“这是好事啊,恭喜郡王爷,找回自己的亲身女儿,不然还不知道要被瞒在鼓里多长时间。” “不可能!” 宁远尧有些崩溃,他明明用了那个毒碗。按理来说,血液就是不能相融,怎么会。 接着,他直直盯着李长宁,难道真的有神灵,在保佑这个早就应该死去的女儿。 “什么不可能?多年不见,郡王爷还是如此康健啊!”萧焕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从门外走了进来。 宁远洋尧看着进来的萧焕,直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他今日究竟是冲撞了什么?竟这瘟神也带了过来。 “五殿下,真是稀客,你怎么有时间来到我的府上。”宁远尧再是不愿,也只能笑脸相迎。谁让此人掌握羌国大半兵权,再也不是当年那人任人欺辱的无能质子。 “这不是想起来年少时,李长宁对本殿下照顾有加。如今她人虽然死了,但这份情意本殿下不能忘记。她的长辈,现今也就剩下郡王和的您的郡王妃,我这不是替她来看看。” 看什么,看我还死没死吗?整个安国谁人不知,你和李长宁之间存在的血海深仇。你替她来看我,难道不是要我的命。 话虽如此,宁远尧还是拿出主人家的待客之道。“如此,本郡王便代内子谢过殿下了。” “小事,这是本殿下带给郡王妃的礼物。” 天山雪莲的清冷气味在屋内弥漫,纵使宁远尧如此的不愿意,面色也缓和几分。这般的好东西,等此人一走,就拿给阿柔母女,也算对今日之事的一个补偿。 “对了,郡王爷,你方才说什么不可能。” 宁远尧思索一番,据他了解,萧焕此人厌恶极了李长宁,恨不得江她千刀万剐。他是断断不会为了她有关的事情出头,应是可以利用。 宁远尧状似无奈的对萧焕说道。“五殿下刚来,尚不知道。哎~算了,不提了,等本郡王处理好,再告知五殿下吧。” “郡王爷说这话,就显得你我之间生分了,究竟所为何事?您说,能办的晚辈一定能帮着做。” 宁远尧正愁此事落入上下两难的境地,见萧焕问起,面上却立刻换上悲愤的表情。“五殿下有所不知,此女……” 说着,他指向李长宁。“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玉佩,竟敢说自己才是我和爱妻的女儿!” “哦?如此大逆不道,那便将其打死扔出去。”萧焕看着李长宁,眼神中不带一丝温度。 李长宁上前,站到宁远尧面前。“郡王爷说这话就不亏心吗?!方才已经滴血验亲两次,回回血液都能相容,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事实。” “谁知道你用的什么手段,刚刚的滴血认亲,分明是这水有问题,才让两滴血液相融!” “呵!”李长宁嗤笑一声。“这里是宁郡王府,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有什么能力换走府内的物件。” 萧焕眉梢微挑,饶有兴致地走到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碗沿。“郡王爷是说,有人在这碗上做了手脚,想让这姑娘的血能与郡王妃的融合在一起。” “正是!”宁远尧一口咬定。此事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若真让这女子得逞,那阿柔母子在这府中,便再无立足之地。 萧焕将碗拿在眼前,仔细的端详。忽地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巧了,细看这碗还真有端倪。” 宁远尧看着萧焕对自己笑,跟着一起放下心来。谁料他说出来的话,却让宁远尧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霜寒木,边境天山下的特殊木材。制成器具百毒不侵,火烧不坏,水泡不烂,但有一点,寻常之物方于其中,定不会相融。” 这话说的,就差明晃晃地告诉世人,他宁远尧私底下作弊,不想认自己的亲生女儿。 佩兰在旁小声嘀咕。“这碗是奴婢和郡王一起准备的,难道说是郡王爷不想让小郡主回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宁远尧身上。 宁远尧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萧焕这蠢货怎么认识这物件的,还直接说了出来。此事万万不能被传出去。不然被小皇帝听见,他这郡王爷也就做到头了。 宁远尧此刻后背都是冷汗,他思绪飞速旋转。“竟有此事,本郡王随便拿的碗有此等功效。来人,把负责看守库房的管事叫过来。” 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仆役,在宁远尧的质问下交代事情。“郡王爷息怒啊!小的不知道这皇家赏赐下来的宝物,怎么和普通的碗放到一起。库房的管理一直都是徐管事在做,这定是他贪图宝物的珍贵,这才私底下换了下来。” 死无对证,任何坏事都能往徐管事身上栽脏。毕竟谁敢拿着此等小事,逼问宁郡王。 “既然寻常之物不能相融,那宁姑娘的血怎么能和郡王妃的融合在一起。” 章老太君看着说话的佩兰,欣慰的拍着李长宁的手。“皇家血脉如何能和寻常之物相提并论。这姑娘受李家皇室庇佑,不惧任何的阴谋诡计。” 事情发展到此,宁远尧就是再是不愿,也只能捏着鼻子将此人认下来。 “看来这姑娘和柔儿的确是被调包了,但现在你们的母亲仍在昏迷之中。此事不宜大肆声张,还是等她醒了,我们两人商量一番再做定夺。” 话音未落,屏风后的床上传来女子的清咳。 佩兰上前为郡王妃诊脉大喜过望,赶忙出来对宁远尧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郡王妃的病已无大碍。若是小女诊脉无错,一柱香的时间郡王妃就能醒过来。” “哈,哈,是吗?这可真是一件好事。”宁远尧肢体僵硬的往床边走去,看着马上醒来的妻子,眼中闪过阴沉的寒光。 李长宁拉住佩兰的胳膊,言辞恳切的问她。“佩兰姑娘,娘亲昏迷多日,此刻初醒,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哦,对。郡王妃昏迷的时候,四肢定时极为僵硬,你记得要按时帮郡王妃按摩。” “好,还有吗?” 李长宁说着,眼神瞥向桌子上的锦盒。她可还记得萧焕将此物拿来时,宁远尧眼神的异样光彩,她不认为这老匹夫会将此物用到姑母身上。 佩兰走到桌边,看向众人。“天山雪莲最是温养,若是将此物随汤药一起服用,定能很快恢复郡王妃的暗疾。” 宁远尧从内室疾冲冲的走出来,一把将锦盒按在桌上。“不可!” “为何不可?郡王爷是不想娘亲早日康复吗?” 宁远尧嫌恶的看着李长宁,无时无刻不想将此人逐出府去。“本郡王何时有过这样的意思。天上雪莲大补之物,郡王妃昏迷多日如何受得住。” “可佩兰姑娘说了,此物最是温养,没有任何问题。” 宁远尧开始有些气急败坏。“难道说本王还会骗你不成。” “女儿没有这个意思,不如还是问过医者吧。” “郡王爷爱妻之心,真是令人感动。小女发誓,此物对郡王妃来说,只有利没有弊。” 章老太君见宁远尧还是不愿放手道。“还请王爷放心,我这婢女师承阮氏,做不来那伤害病人的举动。你若是不放心,就让佩兰和府医一同去煎药。” 话说到这份上,宁远尧只能同意。佩兰将锦盒端了下去,不多时端了一碗药回来。 李长宁在佩兰的协助下,将药汤全数喂到郡王妃的嘴里,搓热手心后按摩她的四肢。 宁远尧在佩兰熬药的时候,就带着人离开。他要确保在李君岚醒来之前,将所有事情处理干净。 郡王府的书房内,宁远尧来回踱步,脸上全是凶光。“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姓李的那个蠢货去哪里了?” 李管家的狗腿子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说话结结巴巴。“回……回禀郡王爷,小……小人不知。” 宁远尧一脚将他踹出去老远,七窍冒烟还不敢大声呼喊。“没用的东西,你去告诉他,现在回不来,以后就都不用回来了。” “是,是。” 小厮刚出屋门,宁远尧就听见门口极为喜悦的声音。“李管事,您回来了!您这是怎么了?” 片刻的功夫,李管家鼻青脸肿的出现在书房内。 宁远尧看着疑似被打死的下属,怒气冲冲的问。“出什么事了?怎么整成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你坏了本郡王多大的事。” “郡王息怒啊!不是小人不办事,而是我们回府时惨遭杀手。除了小人,全废了。”李管家提起此事时,依旧心有余悸。 宁远尧瞳孔骤缩,满腔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他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下来,压低声音问道。“杀手?看清楚事什么人了吗?” 李管事荣宠半生,哪里见过那般血腥的场面,艰难说道。“小人根本就不认识,是一个年轻的生面孔,但……武功高强,路数狠辣无比。出手便是杀招,生生折断西四街那几人的四肢。” 宁远尧早已没了想寻仇的心思,这种杀招不是一般门庭能培养的起的。他现在就怕是宫里的人掺合此事,但他们是一根藤上的蚂蚱,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那杀手可留什么话?” 李管事想了片刻,惊恐的说道。“有,有,他说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宁远尧刚挺起的身子,又落回到圈椅中。完了,完了!这人是冲宁棠这件事来的,看来是敌非友啊! 郡王妃昏迷多日,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像是被巨石碾过一样。她视线模糊,花了好一会才聚集在床边的身影上。 “水……。” 李长宁将水递到她的嘴边,李君岚闭着眼睛就着她的手喝了小半碗。 温水润泽了喉咙,也唤回李君岚的少许意识。她向李长宁看去,瞳孔缓缓放大。 “你是谁?!” 第29章 杀鸡儆猴 李君岚猛地抓住李长宁的手腕,虽然无力,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执拗。“皇嫂……?” 接着,她又疯狂的摇头,口中喃喃道。“不,你不是,你是长宁。” 李长宁抱住姑母瘦弱的腰身。“母亲!我是阿棠啊!” 李君岚这才回神,撕心裂肺的喊道。“对,长宁已经死了,你是我的女儿宁棠。对,你是宁棠,是我的女儿。” 章老太君和佩兰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李长宁的眼泪却瞬间流了下来。这就是她的姑母,即便是认出了她,为了她的安危,第一时间也会为她找补。 李君岚将李长宁紧紧的抱在自己怀里,力道大的让她都有些无法呼吸,但李长宁纹丝未动,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温情。 这番动静让章老太君和佩兰二人面面相觑,又是“皇嫂”又是“长宁”,她听得心惊肉跳。佩兰或许不知,章老太君却是一清二楚,郡王妃口中的人分明是先皇后和几月前死因不明的摄政公主。 章老太君见状赶忙带着佩兰先行离开,她们此时不适合在这里。况且母女重逢定然还有许多知心话要讲。 室内只剩下两人,李君岚紧紧握住李长宁的手,眼神急切而痛苦。“长宁,是你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皇嫂说你病死了。” 李长宁声音冰冷。“姑母,这件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等到合适的时候我自会向你解释。现在你只需知道一点,我的身份是你的女儿宁棠。” 李君岚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侄女,忽地眼神中满是悲戚。“你见过那个孩子了,她还好吗?” 如何告诉一个母亲,自己的孩子死于非命,去世的时候痛苦万分。 李长宁几次张嘴,都没有说出事实的勇气。 李君岚看着李长宁的表情,顿时明白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她死死的攥紧身下的锦被,眼泪不断的从眼眶中滑落。 “是我的错!我早该将阿棠带回来的,是我不想让阿芷为难,这才一拖再拖。阿棠,母亲对不起你!” 李长宁看着掩面而泣的姑母,没有上前安慰。正如姑母所说,若是早点将人带回郡王府,宁棠那个小姑娘不至于死的那般凄惨。 “姑母可想过为阿棠报仇?” “报什么仇?” 李长宁半弯下身子,眼神如淬了寒冰地利刃,直直地看着她。“姑母不会这般天真,以为宁棠表妹是意外死亡的吧?” 李君岚刚想接话,李长宁却没有给她机会,而是继续逼近。“看姑母的样子,应该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那侄女倒是想听听,你的人是如何汇报宁棠表妹的死因。” 李君岚声音极轻的解释,她其实也明白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活下来的侍卫说,他们回京的过程中。途中路遇大雨,导致山体滑坡,所有人都滚落到悬崖之下。他恰巧被半山腰的树拦住,这才活了下来。” 李长宁微微直起身子,目光扫过这富丽堂皇的屋子。“姑母没想到你这般年纪,还是如此的天真。姑父的人回来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种蹩脚的理由,您真的信吗?” 房间内传来李君岚撕心裂肺的喊声。“那你让我怎么办?我已经没有一个女儿了,难道让我连这个家都失去吗?” 听见此话,李长宁只觉好笑。李家一族性情刚毅,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怎么到她姑母这里,就成了这般样子。 李长宁盯着姑母的眼睛,似笑非死的问她。“姑母的意思是不报仇了。将你的夫君,你的荣誉,你的生命,你拥有的一切,拱手让给和宁远尧一起生下宁芷的女人。” 李君岚双目圆睁,死死的拽住李长宁的胳膊。“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长宁擦干李君岚眼角的泪水,语气里满是引诱。 “姑母,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宁芷真的是被抱错的农妇的孩子吧。你此刻想想她的样貌和宁远尧不像吗?据我所知,宁远尧一直有个青梅竹马,直到现在那妇人也没有成婚。您说她一个柔弱的女子,靠什么生存。” 李长宁每说一句,李君岚的脸就白上一分。“你的意思是,阿芷是远尧和别的女子生的孩子。” “不止如此,姑母你没有觉得,你从宁府老宅过继来的儿子,我那个便宜姑父也太过上心了吗?” 李君岚不自主的摇头,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你说的都是假的,我不相信,我要亲自去问。” 说完,面色苍白的妇人,挣扎着就要下床。但多日昏迷不醒的身子,让李君岚刚走一步就跌倒在地上。 李长宁慢慢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子眼神冰冷的看着她。“姑母大可以直接去问,就是不知道这回你的好夫君,会给你下什么样的的毒药。” 披头散发的妇人在地上掩面而泣。“那我要怎么办?” 李长宁见事态已经铺垫到位,她握住姑母的肩膀。“自然是报——杀、女、之、仇。” 李君岚的哭声戛然而止,被这几个字定在原地。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我不行的,我只是一个妇人。” “如何不行。”李长宁握住李君岚冰冷的双手,顺势把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塞进她的手中。 “姑母,阿棠死了,临死前声声泣血,质问我,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我没有,我一直等着阿棠回来的。” 李长宁将冰冷的宁字玉牌塞进李君岚的手中。 “这是在杀手身上找到的,姑母你真的不想报仇吗?而且,你向来身体康健,为何突然就病入膏肓,你是被人下了毒。你可知在你一病不起后,宁远尧已经将你的管家之权收回,给那妇人换好身份,就等你死后将人迎进府中。” 李君岚看着手中精致的匕首,她认出这是父皇还在世时给她的陪嫁。‘李家血脉,天潢贵胄,宁远尧一介布衣能娶到你是三生有幸,若他敢欺负你,便用此物杀之。’ 李长宁整理顺李君岚的墨发,抚平她衣服上的褶皱。“姑母,你别忘了。你是李家的人,身上留着的是李家的血脉,即便是皇位我们也是做的来的。” 李君岚捂住李长宁的嘴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说出口,被别人听到,你不要自己的命了。” 李长宁笑着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侄女就是打个比方,哪里会这样想。”她只会直接做。 李君岚被李长宁按在镜前,她看着镜中形如枯槁的自己,心情五味杂陈。 李长宁趴在她的肩膀旁,轻声蛊惑。“姑母,您甘心吗?付出半生为她人做了嫁衣。” 接着,李长宁拿起木梳为李君岚梳头。“您病了太久,是该好起来了。拿回您的东西,顺便清理门户,让宁远尧知道,您既然能把他扶上高位,自然也能把他拉下来。做着一切的时候,侄女都会帮您的。” 李君岚没再说话,而是接过李长宁递过来的胭脂,开始为自己上妆。 “来人!” 穿戴整齐,李君岚打算带人到堂前见客。好半晌,才有一陌生的小丫头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跑进来。 啪!李君岚将木梳砸在桌子上。“谁教你的规矩,如此冒失。冯妈妈去哪里了,这半天我怎么一直没有见到她。” 那刚被卖进府的小丫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立马跪在地上,颤抖着回答。“启禀郡王妃,奴婢刚进府实在不知。” “好啊,那其他负责伺候的人呢?都死去哪里了,为什么只有你过来。” 那丫头满头大汗,说话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清楚的话。 李君岚见此情景,指甲在手心掐出红印。“好样的!真是好样的!我还没有死,这宁郡王府就已经不听我这个主子的话了吗?” 李长宁上前握住李君岚的手,用手帕按住她的手心。“母亲仁善,从不曾打压下人。可他们竟如此的不识好歹,也该吃些教训。” 李君岚和章老太君在堂前叙旧,半晌也不见几人上前伺候。她强忍着怒意送走章老太君后,将茶盏重重一搁,声响让院内的几个仆从心头一凛。 “你去,传本郡王妃的话,让所有的仆从都来堂前听训。” 李君岚随意指了个人,那人还想推辞。李长宁给春草一个眼神,春草一个耳光就抽了上去。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郡王妃安排的事情还敢推辞。若是想死就洗干净脖子等着,郡王府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跟着青商这段时日,春草别的没学会,狐假虎威学了个十成十。这种情况,就要先用气势压过去,才能立住自己的威严。 那婢女捂着脸,急急忙忙的跑去了。“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去。” 李君岚坐在正厅主位,手中是李长宁给她起沏的恢复气血的茶汤。半个时辰,郡王府的仆从才陆陆续续的到齐。 “不知主母有何要事,小厨房的锅里还炖着给郡王爷的补汤,这可一刻都离不开人。” 此话一出,李君岚的脸霎时白了一片。 真是嚣张,一个下人竟敢教训主子,也不知姑母是如何管理的,府内规矩如此松散。李长宁看着脸色苍白的姑母,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刘妈妈是吧?” 刘妈妈站在原地,神色倨傲。“正是老奴,不知这位姑娘是何身份,老奴怎么从未见过。你要是郡王妃的心腹,那便问问郡王妃可还有事,若无事老奴就先离开了。” 第30章 管家之权 章老太君离开时留下了几个仆役和使女,青商就易容混在里面。 李长宁一个眼神扫过,青商会意走了上前。她的手上蓄了五成的力气,直抽的那老妇满嘴流血,牙齿都掉出来两颗。 “主子讲话,做下人的跪着听训便是。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做郡王妃的主。你们几个过来,压着这刁奴让她好好学学规矩。” 见此情景,堂前的仆从两股间战战兢兢,哪里还敢造次。 那老妇仍是不服气,把上前来的人推了一个趔趄。“放开我!我曾是是芷姑娘的乳母。郡王妃如此对我,就不怕郡王爷怪罪!” 李长宁的手拍在桌子上,沉声呵斥。“好你个刁奴,不敬主母,还敢随意攀咬主君。我且问你,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可是父亲允许的吗?” 那老妇听见此话,一时愣在原地。青商一脚踹在她的膝窝,这人痛的呲牙咧嘴也不敢在反驳什么。见此,青商站回李长宁的身后。 堂前的下人此刻,哪里还能不知这姑娘的身份。敢称呼郡王爷为父亲,且不是他们熟识的宁芷郡主,那便只有一人。今日戏中主角,被调包的真假郡主中的真郡主。 机灵的下人已经跪在地上,态度恭敬的听主家训斥。今日此举怕是主母要给小姐立威,他们才不做杀鸡儆猴中的那个鸡。 “老奴不敢。” 李长宁放下茶盏,居高临下的看着台下之人。“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春草,将账簿拿给这个妈妈看。” 刘妈妈拿过账簿,越翻越心惊,她肥硕的身体顿时就瘫软在地,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长宁这才站起身来,声音不大却处处透着威严。 “母亲自从接手宁府中馈,向来仁善治府,体恤下人。可总有人贪得无厌,仗着母亲心善就肆意妄为。我呢?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之人,既然要惩治下人,也让人做个明白鬼。春草,将刘妈妈贪墨的物件,讲给众人听。” “是。”春草从刘妈妈的手中夺过账簿,声音洪亮的念出这老妇所犯之事。 “去年腊月十三虚报开销,两百两的总货报价三百五两,和外部商人勾结分赃。隔月十九,偷换贵重瓷器,运出府私下变卖。本月初四以次充好,将主母的顶级血燕换成白燕,差价收入自己手中。” 众人纷纷偷瞥这老妇,不禁在心中感慨,刘妈妈胆子是真大啊。在主子眼皮子底下,竟然敢做这些事。直到,春草再次念到一个内容,众人恨不得扒了这老虔婆的皮。 春草又翻了几页,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开口道。“不好意思,方才翻的太快,漏掉一些没念到。去年年底,郡王妃按等级奖赏。一等五两,二等三两,三等二两,其余每人一两,刘妈妈每人克扣一半以上。今日元宵节节……,端午节……,郡王妃祈福的日子……。” 春草每念一条,众人看刘妈妈的眼神就冰冷一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刘妈妈就坚持不住,宛如一滩烂泥堆在地上。 李长宁将账簿递给李君岚,弯腰施了一礼。“母亲,这刁奴欺主实在可恨,此事便让女儿处理可好。” “也好,你回府前母亲也教过你许多,正好让母亲看看你的能力。” 李长宁掠过瘫软成泥的人,直接下令。“刘妈妈监守自盗、克扣月钱、欺瞒主家,数罪并罚,拖下去,杖三十,发卖出府。其家眷责令其归还银钱,否则送到官府治罪。” 刘妈妈听到此话,顿觉自己小命不保,用力的磕头求饶。“郡王妃,老奴知道错了,老奴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吧。” “还愣着干什么,堵上她的嘴,拖下去打。你们都是死的吗?平白让她扰了郡王妃的清净。” 仆役听到青商的话,赶忙将刘妈妈往外拖。 李长宁出言制止了仆役往门外拖的动作。“就在这里打,也让大家看看背主的下场。话说,你们之中,谁和这刘妈妈的关系好。” 没人敢接话,好半天才有一个婢女指了指最右边一个战战兢兢的老妇。 “是吗?” 众人纷纷点头,生怕动作慢了,自己和此人牵连上什么瓜葛。 李长宁坐回到椅子上,神情自若。“很好,既如此你便去她前面跪着数。记得别数错了,不然你少数一个,这刁奴就多受一板。” 木板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在众人之间响起。所有人纷纷低着头,眼神中全是恐惧。 数到二十五的时候,传来老妇的呼喊。“小姐,不好了,人晕过去了。” “你与她关系好,不然剩下的这五板,你便替她受了。” 那妇人涕泗横流的爬了过来,想要拉李长宁的裙摆求情,却被青商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她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小姐不可啊,老奴知错了,再也不敢和她交好了。” “真的知道错了?既如此我便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我问你,一直在母亲身边伺候的冯妈妈去哪里了?” “回禀郡王妃,冯妈妈手脚不干净,在郡王妃昏迷期间,偷了府中的物件出去卖,被人抓了现行还满嘴谎话。郡王念其跟在郡王妃身边多年,宽恕了她这一次。谁知这老奴死不悔改,趁着夜色偷了大量珍宝逃出府去。” “胡说八道,冯妈妈跟在我身边多年,她什么品行我会不知。你在这里肆意污蔑,意欲何为。” 那老妇还欲再争辩什么,李长宁没有给她组织谎言的机会,眼神凌烈的厉声逼问。“刘妈妈的下场你也看见了,我不介意多收拾一个刁奴。” 那老妇扫了一眼刘妈妈,进气少出气多的状态,心中左右摇摆。 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杏黄色茶汤氤氲出丝丝热气。 李长宁拿过青商的戒尺拍在老妇的脸上,笑的张扬肆意。 “你不会真以为,本小姐坐在这里,是想跟你了解事情发展的缘由,那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原本是想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既然你不珍惜,其他人说也是一样的。” 李长宁在一众仆役之间缓步走过,戒尺敲在手心里发出‘啪啪’的响声,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跪在地上的众人脑袋越来越低,恨不得有个地缝现在钻进去。就在这一片死寂,无人敢应答的时候。 李君岚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语气和缓却威严无比。“彼此包庇,欺瞒主家。看这样子,本郡王妃也是留你们不得。阿棠,去我妆奁盒子的第五个暗格里,取出他们的卖身契,犯错的扭送到官府中,其余全部发卖出去。” 见此情景,那老妇还未及反应,她后边跪着的粗使婢女已被彻底吓破了胆。“郡王妃饶命啊!小姐饶命啊!奴婢说!冯妈妈……冯妈妈她不是自己逃走的,是刘妈妈伙同徐管事一起将她打晕,扔进了后院的枯井中,这个妈妈当时也在场。” “你胡说!”那老妇下意识的尖叫反驳。 李长宁看向方才说话的那个粗使婢女。那婢女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的全部吐露出来。 “我没有!我亲眼看见的,兰香也看见了,不信你问她。” 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兰香的身上,小丫环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急忙答是,两人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交代干净。 “那段时日见天大的下雨,郡王妃昏迷,府中为了给郡王妃祈福,多日不见荤腥。恰逢那日府中添了些油水,奴婢和兰香就吃坏了肚子,去茅房的时候正巧撞上此事。我们二人被吓了半死,僵在当场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雨不下了才回房。” “我记得,确有其事,那晚我们还问她们二人,晚上去茅房为何不带伞,把自己浇的跟落汤鸡一样。” 李长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老妇浸染府中多年,让她开口不是那么容易,可别人就简单多了。 “很好。”李长宁看也不看这老妇,语气冰冷如刀。“来人,去后院枯井,将尸体给捞出来。” 腐臭的尸体摆在老妇旁边,她死死的盯着身下的木板,不敢偏一点头。 难闻的恶臭味熏的众人几欲呕吐,但他们此刻哪里敢动弹。生怕郡王妃的清算,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李长宁站在她的身前,俯视着问她。“人证物证俱在,这位妈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奴……,老奴知罪。” “我且问你,是谁指使你的?” “是……。” “啊!”凄惨的叫声响彻厅堂,宁远尧一脚踹在老妇的心窝处。 “刁奴,竟敢杀害主母身边的人。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从实招来。” 唱了半天的独角戏,主角终于登场了。李长宁看见怒火中烧的宁远尧,心中很是欣慰。 “女儿宁棠,见过父亲。” 李长宁微微施了一礼,宁远尧见此,眉毛胡子气的都歪了,但还要硬着头皮接下来。 “棠儿快起,你我父女,何须如此见外。” 李长宁拿起帕子掩面而泣。“父亲来的真是及时,还请父亲为母亲主持公道。” “这是自然。”短短的四个字,宁远尧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来。 “你这刁奴,到底受谁指使,还不赶紧说?” “没人指使,是老奴眼红冯妈妈得郡王妃青睐。气不过,这才借机除掉她。” 李长宁上前几步,摊开账簿在她的眼前。“不对吧,你和冯妈妈的利益并不交涉,你们的工钱分属两个部门。你若是真的眼红,嫉妒的也应该是刘妈妈才是。” “我,我。” 李长宁又翻开一篇,记载的是徐管事和她之间的金钱往来。那老妇此刻眼睛都瞪大了,神色中全是惊恐。 李长宁笑着对她说。“你若是不说实话,这账簿交到官府中,这钱可是会十倍被官府追回。你的儿子,孙子,其他的后代,一辈子也就只能是贱籍。” “我说,我说,是徐通房,她让我这么做的。” “哦~,她为何让你如此做。”李长宁虽是再问这老妇,眼神却看向宁远尧。 “啊!”这叫声更为凄惨,众仆役间噤若寒蝉。 第31章 断其羽翼 宁远尧上去又是一脚窝心脚,这老妇这回没有那般好的运气。她呕出大片的鲜血,很快就没了气息。 跪在旁边的仆役,爬到她身边探了探鼻息,马上惊恐的向后退去,嘴唇颤抖着大喊。“不好了,死人了!” 宁远尧看也没看地上的死尸,而是不耐烦的冲着多管闲事的仆役说。“喊什么喊!这刁奴欺主太甚,还敢肆意攀扯他人死不足惜。你们两个过来,把她的尸体抬走,死在这里真是晦气。” 说完宁远尧转身就走,李君岚正想上前拦住他,袖子却被人拽住。、 李长宁冲她摇了摇头,示意此事到此为止。宁远尧堂堂一个郡王,不惜亲自下场,也要处死这个老妇,为的应就是保全姓徐的那个通房。就是不知那女子究竟有什么神通,竟能让宁远尧做到如此地步。 李君岚重新坐回紫檀木圈椅中,处理堂中跪着的众人。众仆役再也不似刚到这里那般松散的模样,现在一个个神情紧绷,噤若寒蝉。 郡王妃往日最是和善仁慈,即便是厨房送晚膳食,或是懒散办事迟了洒扫,亦或是说主家的闲话被抓个现行,也不见郡王妃惩处过那个仆役婢女。 但此刻不同,两个入府多年的妈妈一死一重伤,谁也不敢说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他们以前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竟敢挑战主家的威严。 李君岚看见地上瑟瑟发抖的众人,心中升起一丝畅快。父皇死后自己嫁给宁远尧,最初两人还算恩爱非常,他为她描眉作画逗她开心。她以皇家公主的身份为他操持家业,侍弄公婆,提携族人。 温柔乡,英雄冢,她沉浸在爱情的美好中不可自拔。直到先皇去世,她的依仗逐渐减少。长铭年少继位,长宁为了辅佐他早已自顾不暇。 宁远尧不复最初那般体贴入微,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没能为他延续香火的原因。为此,她甚至愿意在宁家旁系为他过继继子。结果,她的亲生女儿出生就被人调包,自己疼爱多年的儿子身份也存在疑问。 李君岚不是没感觉出府中下人的怠慢,但宁府的当家主君是她的夫君。她早就不是尊贵无双的公主,她要靠着宁远尧生存。 “你们在宁府办事,做得好坏,母亲心中早就有数。你来念,众仆役入府这些年存在的错处。” 李长宁的声音,唤回李君岚的神志。她看见自己的侄女游刃有余的处理廊下众人,拿着厚厚的账簿细数她府中众人犯过的错事。 竹板的鞭笞声在廊下响起,众人哀怨地喊叫求饶,却不敢如平素一般放肆。 “回禀小姐,廊下仆役共计五十七人,按照府规,犯错的下人全部处罚完毕。” 李长宁揭开丞盘上的红布,上面放着白花花的碎银。“郡王府规矩,有罪当罚,有奖当赏。刘妈妈昧下你们的赏银,今日母亲从自己私库取出银钱,两倍赏给你们。” “多谢主母的大恩大德,奴婢此生不忘。”青商带头跪下,其他人看见后跟着磕头谢恩。 青商起身上前领了赏赐,其他人一开始还不敢动弹,这回见到实打实的银钱揣进青商怀里,有样学样的也跟着上去。 “记住你我是宁府的下人,头顶的主子是宁府当家主母,切莫被猪油蒙了眼看不清前方的路。” “懂得了,懂得了。” 真金白银的揣到自己怀里,谁还记得方才的责备,众仆役只求这样的事多来几次,没有人会觉得钱少。 李君岚看着李长宁意气风发的样子,眼泪忽地就落下来。她从前真是猪肉蒙了心,怎么就听信城中的谣言,觉得自己血缘至亲的侄女,竟是他们口中的恶毒妖女,狠戾毒妇。 皇弟在位时,李君岚每次从皇宫出来后,宁远尧总要冷落她一番,一来二去她就不愿再进宫。长铭继位后,李君岚入宫的次数更少了。无宫中家宴,她是不会踏入宫门一步。最后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夫君宁远尧一人。 “母亲,女儿这样处理,您看可行?” 李君岚将茶盏放在案桌上,柔声开口。“我看甚好。阿棠,母亲今日久病初醒,身子还不算爽利,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 李长宁吩咐婢女扶着李君岚回房休息,其他人按部就班的开始日常洒扫。 李君岚回头,看着廊下的仆役有条不紊的开始工作。一时之间竟理解了皇兄那句,若长宁是男子,我安国何愁后继无人。 她虽然没听见具体处理结果,但想来面前这个十几岁,就能挑起大厦将倾的安国,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就是可惜,长宁是个女子,最多也只能跟以前一样垂帘听政,在背后扶持长铭。再说,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过于强势终究不讨夫君喜欢。 宁柔的房间内,响起茶盏瓷器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贱人,十足的贱人,竟敢下我的面子,坏我的好事。我一定要杀了她,以消我心头之恨。” “闹够了没有,亏你还当了十多年的郡主,一有点事就自乱阵脚,丝毫冷静自持的本事都没有。”何沅推门进来,看见满地狼藉,眉头深深皱起。 宁柔看见此人到来不再发疯,找到房间内唯一还算干净的雕花木床,一屁股坐在床边。“你说的倒是轻巧,敢行被调包,被发现真实身份的人又不是你,你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何沅举止妩媚的走到宁柔身边,拿出香气十足的手帕,轻轻拭去宁柔头上的汗珠。“你又怎知,我和你父亲走过这一路,没有遇到这般凶险的事情。你不会真以为调包皇家血脉,打压李家公主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吧。” 宁柔一脸不悦的转过身来。“你和父亲当年办事为何如此不小心,留下宁棠这个活口。当年她出生就应该直接把她掐死,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了。” 何沅攥紧手中的帕子,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你以为我不想吗?当年他们新婚燕尔,你父亲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差一点连换子这样的事情都不愿意做了。若不是我买通大夫,谎称你是男胎。别说郡主了,你父亲认不认我们母女我都不知道。” 何沅想起当年,心中也是一阵恶寒。她当年极尽勾引,便是青楼楚冠里的妓女也不遑多让。这才引得宁远尧松了口,同意催生李君岚的孩子,将她的孩子换到郡王府中。 但临近最后,宁远尧还是后悔了,他娇妻在侧芙蓉帐暖,那肯承担未知的风险。是她何沅想办法联系上那个贵人,引李君岚出门上香,这才找到机会将催产药投到李君岚的杯中。 宁远尧到时,两人正在生产。何沅又是恳求又是威胁,宁远尧这才帮着她换掉孩子,但最终他将那孩子抱到哪里她也不知道。 后来两人温存之际,何沅问过这个问题,宁远尧顿时停止了动作,告诉她不要多问,只说了不会有任何问题。结果呢!老东西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她们母女在这提心吊胆。 宁芷看见何沅难看的表情,也不敢在放肆。她从小就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的生母,郡王府里那个古板无趣,规矩颇多的弃子,是她父亲给她们找的垫脚石。 “阿娘,你不要生气,芷儿刚才太难受了,这才口不择言。”宁柔将头靠在何沅的怀里,言语软糯的道歉。 何沅抱住宁芷,抚摸她如瀑布般柔顺的发丝。“娘亲怎么会跟你生气,这件事的确让你受委屈。你放心李君岚和她生的那个小孽种蹦跶不了几天,早晚有一天娘亲让她们给你磕头认错。” 何沅眼神狠辣的盯着主屋方向,心中开始盘算。李君岚她倒是不怕,那个女人愚蠢幼稚,自小在蜜罐里长大,没受过什么风霜。她略微用计,就能让李君岚失去宁远尧的疼爱。 何沅担心的是宁棠,这小贱蹄子小小年纪便有勇有谋。刚入京就敢在宁府门前叫嚷,逼得远尧不得不将她带回府。 回府后恩威并用,迅速收买人心,又用计逼死徐管事,打废刘妈妈。这一番操作下来,断了她大半的臂膀,整的她现在做事要瞻前顾后。 何沅这十多年里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宁棠一回来,芷儿便失去嫡长女之位,她的郡王妃梦也随之破灭。她的指尖死死的扣在床围上,用力之重硬生生劈断了指甲。 千刀万剐都难消她心头之恨,何沅要将李君岚母女扔到最下贱的兽场中,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这姑母倒是用情至深,皇家给她的陪嫁悉数都填了宁府的亏空。”萧焕将账簿翻的哗啦响,嗤笑的看着里面的巨大漏洞。 在安国皇宫中,萧焕学过文韬武略,阴谋算计。但是学的最好还是看账本,这是李长宁亲自教他的。宁府的账簿表面做的缜密,但细细对下来亏空之大,不禁让他咂舌。 萧焕瘫在李长宁身边的躺椅中,翻来覆去的查看这薄薄的账本。“这冯妈妈也是个神人,将你姑母的铺子做的风生水起。短短两年时间,竟赚了百万两白银。” 李长宁偏头去瞧萧焕手中的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用蝇头小字写满。里面除了记载郡王府内里的花销,铺面的盈亏,还有每年宁远尧从姑母私库内取出的金银珠宝。 萧焕一页一页的翻动,李长宁顺着他指出问题的地方看过去,双眉逐渐皱起。“不对吧,宁远尧不是挥霍无度之人,他这花销超出从一品官员的十倍不值。” “谁知道?可能他在外边养了无数的娇妻美妾。”萧焕坐到愈加放肆,手中的账本却纹丝不动,来保证李长宁是最舒服的姿势去看。 “话说,你们李家还有如此用情至深之人,真是令人唏嘘。” 萧焕身子逐渐向前,李长宁看着靠的越来越近的人,伸手一个用力就将人拉到自己脸上。“五皇子是觉得本姑娘良心狗肺吗?” 扑通!扑通!太近了,萧焕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这女人总是如此犯规,说不过自己就用美色勾引。 四目相对李长宁的手指搓了搓萧焕的脸颊,不愧是她李长宁看中的人,就是绝顶的漂亮。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算怎么回事。”萧焕推开李长宁,看着面前女子笑的越来越开怀,脸上的怒气都有了实形。 李长宁哪敢再笑,可不能将人惹生气,不然以从前的经验,她可要哄好久。 顿了顿,李长宁将萧焕拉到桌前。“不扯别的了,我们还是聊正事。” 第32章 深夜剖尸 李长宁将手中的账本翻来覆去,看了五遍不止,越看越是心惊胆战。“不对!宁府的收支不符合常理。” 萧焕将头探过来看了半天,疑惑的问她。“何处不对?” 李长宁的指尖重重的的点在账本泛黄的一页上,声音压的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看这里,圣京地段最繁华的两家酒楼的进项。” 萧焕凝神看去,账目清晰,记录每月稳定的近乎刻板的一千两流水。 “收支平整,毫无错漏。” 可问题就是太平整了,天子脚下何其繁华的地界?旺季人流如织,淡季亦有高门豪客。这是两任帝王给李君岚的后盾,为的就是让自己的皇女,皇姐享无尽荣华。 故而即便是毫无经验的掌柜,也不可能让两家酒楼的进账,仅在少少的一千两,这其中定然另有情况。 顺着李长宁手指的方向,萧焕又看到另外的漏洞。安国境内土地肥沃,自古以来适宜耕种。六年前恰遇旱灾,稻谷收成不好,故而皇家带头,免除农户当年五分的地租。可后来几年风调雨顺,宁王府的的佃户还是按照灾年上租。 这还不止,李君岚每年都会在自己的私库内,取出价值千金的珍宝古玩,交给宁远尧去官场上逢迎。但宁府账本中记载府中每年最大的一笔开销,是用于采买北境的香料和宝石。可这些年,李长宁从未在姑母和宁芷身上看见过。 萧焕的眼神逐渐变得凝重,他将冯妈妈的账簿摊在案桌上。两相对比,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宁远尧在掏空府内财产,此大的花费,他到底在干什么?即便是养外室也花不了这些钱吧,这宁远尧难不成是想造反。” “他没有这个胆子,再说他一个外姓人,还没这个本事。” “那就奇怪了,数额如此巨大的银钱究竟用到何地。我看这宁府修的简陋,府内众人的吃穿用度也颇为寒酸。”萧焕的手指点在冯妈妈的账簿上,半晌才开口道。“看来这冯妈妈的死的简单啊,她应该是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才被人这么快的灭口。” 李长宁看见萧焕的眼睛露出异样的光彩,便知道这人又想到什么鬼点子。“想怎么做?” “天机不可泄露,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萧焕,你是不是有病!”李长宁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同意萧焕这个半夜出来偷尸体衣服的主意。 “有尸臭的衣物才更有说服力,殿下,还请您再忍忍,马上就好。”浓重的腐臭味在黑夜里回荡,萧焕扶着树干不断的干呕。 “即便需要装神弄鬼吓唬徐通房,问姑母找一件冯妈妈穿过的衣服就行,何须如此麻烦。”李长宁屏住呼吸,脑袋偏向另一侧,双手快速将尸体的外衫脱下。 忽地,她像是想起什么,瞪着眼前的男子。“萧焕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殿下这话说的,您金尊玉贵,鄙人怎敢报复殿下。还请殿下取旧衣时,仔细查看一番。” 李长宁了解萧焕,他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今日要求来此挖坟,他一定是发现什么。 葱白的手指按在冯妈妈的尸体上,李长宁专心致志的检查每一处异常的地方。全身被水泡的肿胀,脖颈间有青黑的勒痕,但她的肚子却是干瘪的。这说明冯妈妈是被人勒死的,而不是被人打晕后扔到井中溺水而亡。 “殿下,你看她的肩膀和前襟。” 顺着萧焕的提示看去,李长宁望见冯妈妈的肩膀处,有星星点点的黑褐色粘稠状液体。这不是普通血液被污水浸染的痕迹,但一时间,她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是人的脑浆和胃液。”萧焕的声音从远处幽幽的响起。 李长宁金尊玉贵,不曾见过这种污浊秽物,萧焕却是从小与之为伍。安国为质,对于他那些养尊处优的兄弟们来说,是何等屈辱之事。但是对萧焕来说,却是一种解脱。 羌国用李长宁的话来说,那便是一个未开化的地界。萧焕的父亲用铁骑和尖刀踏开他母族的地界,他们在那里无恶不作。虐杀壮汉,强迫妇人,将少女和稚子煮来吃。别国的俘虏在他们的眼中根本就不算人,甚至连牛羊都算不上。 萧焕曾经亲眼目睹,他那个自称天神的父亲,亲手将刚出生小儿的头盖骨掀开,用银勺挖去里面白花花的脑浆。 乳白色的血滴在草地上,身边是妇人痛苦的哭嚎。小小的萧焕被母亲死死的按住脑袋,他想闭上自己的眼睛,母亲的手指却用力扒开他的眼皮。“睁开眼睛看啊!你的父亲,他是生吞人血肉的恶鬼。你呢?你身上流淌着他的血,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都该死!” 恶鬼享用完自己贡品扬长而去,留下的是逐渐疯魔的母亲和满是仇恨的眼睛。小小的萧焕愣在原地,浑身冰冷彻骨。“不是的,母亲不是的。我不是恶鬼的孩子,我是你的焕儿啊。” 萧焕用自己的身子抱住母亲,却被怀中人用力推开。生锈的匕首划破萧焕的胳膊,他看见母亲双目猩红的要捅死自己。 ‘母亲,来吧,我是你的孩子,我的命是你给的。既然你想要拿回去,那么给你便是。’萧焕将眼睛紧紧的闭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剧痛感没有袭来,萧焕还以为是母亲改变了想法,心中升起一丝喜悦。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却在看见面前的场景后,心死如灰。 苏日格的手死死的握住匕首,鲜血从她的指缝间落下。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却十分貌美的女子,狠命的将匕首拽出来,还想再将其刺入萧焕的身体中。苏日格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密不透风的挡在萧焕身前。“公主,您这是干什么?这是您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啊。” “他不是我的孩子,他就是个恶鬼。” “怎么可能?小殿下会哭会笑,他有自己的情感,他就是和我们一样活生生的人啊!公主,他是您和羌王的血脉,这不是小殿下的错。”苏日格将萧焕紧紧的搂在怀里,用带血的双手捂住他的耳朵。 “那是谁的错!”女子嘶吼的声音响彻云霄,她目眦欲裂眼中渗出红色的眼泪。 “我的错吗?!若不是他恶鬼父亲的勾引,我怎会抛弃自己曾经的心上人。若是好好听父王的话,我又怎么会落得国破家亡的地步。”美艳女子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神色越加狰狞。 “对,都怪他们,是他们没有保护好我。”说完,女子疯疯癫癫的跑开了。 苏日格这才松开萧焕的耳朵。“小殿下不要将公主的话放在心里,你母亲她心里实在是太苦了。” 萧焕拉过苏日格受伤的双手,用不算干净的水洗去上面的铁锈。“嬷嬷下次不要直接冲上来了,我们没有伤药,也没有药酒。若是伤口发炎,这世上真心待我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苏日格用缠满布条的手,摸着萧焕的脑袋。“殿下不要再叹气了,您这般小的年纪,整日唉声叹气,比咱们年纪最大的守族人看着都要老了。” “老了就死,多好的情形。” 苏日格怎么不知萧焕心里的伤痛,但她什么也做不了。“殿下刚出生的时候,公主也曾将您抱在怀中轻生抚慰。可我们一族,受到羌王的虐杀实在太惨烈了。公主现在这样,她自己其实也不想的,小殿下你不要恨她。” 萧焕远远的站在树后,思绪不知飘到那个角落。忽地,一股熟悉的腐臭味传来,他又想起七年前,密室中自己发烂发臭的时候。他目光阴鸷的盯着李长宁,手底一个用力,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早就深深嵌入树里。 “萧焕!萧焕!你这是做什么?” 李长宁的声音唤回萧焕的神志,他定睛看去,自己的手指全是鲜血,指甲也因为手上用力掀翻两片。 萧焕盯着李长宁的脸悠悠地说。“做什么,我哪里敢做些什么,在下惜命还来不及。” 莫名其妙。李长宁很是不解,这人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自残上。完事后又怒气十足的说这些话,她不懂他到底意欲何为。 李长宁停下手中动作,关切的询问萧焕的情况。“你手不要紧吧?” 萧焕摊开手掌,直直的看着鲜血淋漓的手心。忽地悲从中来,默默地离开这里。 李长宁赶忙追上去,迅速抓住萧焕的胳膊。“我先给你处理伤口,木刺都钉进指甲里,萧焕你方才到底在想些什么?” 萧焕紧抿着嘴唇,看着李长宁用手绢擦去他手上的污血,然后将药粉一点一点洒在指尖。见此,他不禁轻声的问。“你也是如此照顾沈沛舟的吗?” “什么?”李长宁抬起头疑惑的看他,萧焕的声音太小,她没听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李长宁不解,短短的三个字,是如何既能带着委屈又能带着怒意。“没有人,只有你。” 这回轮到萧焕问为什么了? 李长宁将纱布一圈一圈缠在萧焕修长的手指上,低着头回答他的问题。“从始至终,在本公主身边一直受伤的男子,只有你没有别人。本公主也没那许许多多的精力,去照顾不相干的人。” 若是开心有形,那萧焕的身后应是有尾巴在摇。 李长宁在萧焕的掌心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对了,你怎么知道冯妈妈的肚子里有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