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猫随猫》 第1章 仙长 “占卜算卦这事还要讲究缘分,不能强求,缘分到了自然就能轻松得解……” 江大仙轻轻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粘着的白色山羊胡,再抬手时手上多了两跟白色胡须。 江大仙趁没人留意,迅速将掉落的胡子蹭在自己腿面上。 沈老爷子非常上道,双手递上自己事先包好的红包,“这个我懂,仙人们算卦占卜都要消耗自己的法力,我知道黄白金银对于仙长乃是身外之物,但我等俗世凡人只能想到用这种方法酬谢仙长。” 江大仙抬起胳膊轻轻推开沈老爷子的手,借着袖子的遮掩,他的食指和大拇指在红包上轻轻一蹭,就摸出来了红包的厚度。 我滴乖乖! 江大仙心里狂吼一句,招摇撞骗20年,我是上骗老下骗小,行凶积恶从不懈怠,肥羊今儿也算是终于让我碰着了! 这厚度,要都是红色的票子,不得有5000块钱! 这一票太值了! 江大仙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表现得云淡风轻。 配上被电风扇吹得微微扬起的纯白胡须,摆足了飘飘仙人的架势。 “沈老先生,缘分未到莫要强求……” “我懂我懂,”沈老爷子连忙应话,又从上衣口袋里掏了一个红包出来,两个红包叠在一起,重新递过来。 “一点小小的心意,仙长一定要收下。” 江大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心想要不再推拒一次,据说这老头为了给孙子找名医卖了一头牛,家里少说也有两三万,说不定再推一推,老头还能再掏一个红包出来。 江大仙的手都已经从胡须上抬了起来,忽然听到院子外传来一个虚弱的男声: “爷爷,我回来了。” 江大仙脸色剧变,二话没说抢过红包塞进自己袖子里。 说话的人在院子里跺了跺脚,掀开门帘进来了。 沈老爷子上去扶住他,“今天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身体还行吗?来爷爷给你介绍,这就是你程家三叔介绍的江大仙……” 说着沈老爷子转头又对江大仙说,“大仙,你快给看看,这就是我那孙子沈琰。” 江大仙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爷爷扶孙子的场景,登时感觉大事不妙。 放在寻常人家里,不应该是孙子扶爷爷吗? 怎么这家完全反过来了? 看来他对沈老爷子口中所谓“身体突然虚弱,眼瞅着人是要不行了”的说辞,心理准备还是做少了。 瞧着长得倒是精巧,眼睛鼻子嘴,单看精致,放在一起更是漂亮得不像话。 江大仙走南闯北骗过这么多家,头一次见如此标志的脸。 不由多看了两眼。 心里更是惋惜。 医院都查不出来的病,指望他画的那两张红墨水加黄纸能顶什么用? 家里人求仙问药,无非求个心理安慰。 “大仙,您快看看我孙子究竟是怎么了,” 江大仙假装仔细端详了片刻,就把目光从沈琰身上收回来,两眼微闭,把自己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话说出口: “唉,真是个命苦的人。早年父母宫被冲破,印星无力……” 江大仙伸出左手在空中掐了掐,“怕是父母都早已再婚生子,孩子现在跟着您生活吧?” 沈老爷子连连称是,“唉呦大仙,您看的可真准。” 江大仙心想可不咋地,在你家村口掏了一包烟才找人打听出来的消息,还能出错了? “官杀不见,自带孤辰,感情路上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呀!” 沈老爷子一听,一拍大腿,“可不就是,大孙子今年都27了,让谈个对象带回来,这好些年了我连只母猫我都没见过。” 江大仙对自己愈发娴熟的蒙题技巧愈发满意。 一般在农村,这个岁数孩子都快能上小学了,他刚才以看风水为由借机在沈老爷子家里转了一圈,一样女生用的东西都没有,能有老婆才是怪事。 江大仙闭上眼睛,沉吟片刻,突然又叹息道:“石柱落空,食神伤官又被枭灭所夺子女缘分太浅了,终究是孤苦无依的命数……” “啊?”沈老爷子急了,“这可怎么是好,大仙您快给瞧瞧,什么代价老头子我都愿意付,可千万不敢让我孙子孤独终老呀!” 江大仙被胡须遮住的嘴唇控制不住的往上扬,还有什么比肥羊自己着急把脖子伸进绳索里来的更痛快吗? 没有! 江大仙的手已经顺势伸进了自己怀里,正要给沈老爷子掏自己准备已久的包浆法器。 从进屋起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沈琰突然开口了,“江大仙不如算算,我什么时候死?” 江大仙的手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沈老爷子先急了,一巴掌拍在沈琰的胳膊上: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各路神仙莫要怪罪,”沈老爷子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大仙莫要听他胡说八道,老头子我绝对诚心诚意,您只要能给个解决办法我一定照做,谢礼方面更是不成问题。” 江大仙掏法器的手犹豫再三,一抬头却正对上沈琰那双清冷的眸子。 他脸色平淡极了,没有对于自己生死的迫切关怀,也没有抓骗子时的愤怒。 好像他们正在谈论的事情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江大仙却最怕这种人。 能把生死置之度外,说明他们心中已无牵挂,亦无追求。 等他们抓住一条小辫子跟你认死理的时候,死猪也得被这种人烫下一层皮。 江大仙自认不是死猪,怀里装的两个红包就显得有些烫手了。 但是…… 江大仙牙一咬,吃进去的甭想让他再吐出来。 他凭本事骗到手的钱,那也是正经收入! 江大仙微眯的眼皮下方,两颗溜圆的眼珠子飞速转动,忽然,江大仙想起了自己去年骗一对夫妻时背下来的一段话术。 用在这岂不正好? 江大仙一捋胡子,手中拂尘一扬。 “我观小友命里见水五行火旺,水火相冲需要木来调和……” 沈老爷子听着听着,浑浊的眼睛都要亮出火光了,“大仙可知该如何化解?” “好说好说。” 沈老爷子立刻掏出第三个红包,江大仙心安理得地收了下来。 收,当然要收。 将死之人的亲族,花钱买心安。 不收他们还睡不着觉呢! 江大仙揣好红包,“我进村时看到村口有一棵参天大槐树,万物有灵,千年老槐早已集齐天地之灵气,与槐树成亲,夫妻两人休戚与共,它自会分出自己的灵力供养你。” “到那时,你自然百病全消。”江大仙最后一个字说完,立马脚底抹油开溜。 “今日我已泄露天机,修为有损,怕是要回山里闭关百年了,沈老爷子不必多送,他日有缘定能再见。” “啊?噢噢噢好好好!” 沈老爷子对着江大仙已经跑远了的身影,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大仙救命之恩!” 就连一旁冷眼而观的沈琰,都被他拽着,给远去的大仙行了一礼。 * “他大娘,麻烦您给瞅瞅,近期有没有适合咱家琰娃结婚的好日子。” “啥?”张大娘手里抓着的瓜子儿都不香了,“琰娃怎么不声不响就要结婚了,女方是哪儿的人?怎么都没有领回来见过?” 沈老爷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嘴里的旱烟咂巴了半天,才低声道: “我请大师算过了,孩子命里水火相冲,需要灵木调和,大师已经给指了咱村里的大槐树,我觉得也比平白祸害一个姑娘好,大树就大树吧,只要能保住我孙子,找啥都行。” 张大娘去木箱子里翻出她的老花镜,又从垫桌腿的一堆书里,找出一本已经卷了页儿的老黄历。 张大娘戴好眼睛凑在昏黄的灯泡下边,哗啦哗啦翻了起来。 “今儿个6月14,我看看啊……有了!”张大娘舌头舔了舔翻纸用的右手食指,把这一页纸搓起来,折了个角。 “6月23,农历五月初九,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沈老爷子当即就定下了6月23这一天。 张大娘劝他:“就剩8天时间准备,会不会太赶了?” 沈老爷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掸了掸自己身上落的旱烟烟灰,“不赶,跟树结婚又不用准备新房,去城里买几条红缎子挂上,香烛摆好就行了。” “不摆席了?”张大娘问。 沈老爷子人已经出了堂屋,“不摆了,琰娃身体不好,太闹了他受不住。” * 转天沈老爷子就骑着电动三轮车走城里去了。 他们三湾村倚着羡青山,距离城市有两个小时车程,去城里并不方便,大家平日子更习惯去镇上赶集。 虽然这些年政府逐步给各家各户通了水电还修了公路,但村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都选择留在城市或者镇子上发展,村里人在逐年变少。 若不是突然身体健康出了状况,药石无医,沈琰原本也是要接爷爷去城里生活的。 他从去年过完生日后,先是时常感到疲惫,一天睡16个小时都觉得累,发展到走两步路都冒虚汗,甚至打个喷嚏鼻腔里的鲜血都会喷涌而出。 全国各地专家号挂了一摞,相同的检查做了一遍又一遍,硬是什么问题都没有检查出来。 沈琰原本是想瞒着爷爷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间至苦。 谁曾想老爷子跟他打过一个电话就发现他身体不对劲,一个人坐火车跑到他生活的地方来找他。 沈琰不忍心看着爷爷脸上的褶皱装满眼泪,就跟着爷爷一起回老家了。 落叶若是能归根,也是一件美事。 * 张家二伯爷的孩子张聪中午的时候来了。 沈琰扶着桌子想给他倒点水,手抖了半天都没拿起水壶。 “诶哟我的哥,你快别忙活了坐着我来,”张聪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水壶,“都是自家人客气啥,我在家吃饱了才来的。” 沈琰笑笑,把桌面上的果盘往他手边推了推,“那你吃瓜子。” 张聪哪有心思吃瓜子,“哥,你真要和大槐树结婚啊?我爸妈不会是耳朵背听岔了吧?” “这还能有假?你沈大爷已经去城里买红缎子去了。” 开文啦,求营养液,求收藏 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仙长 第2章 路过 “这不纯胡闹吗?”张聪气得站起来在地上转圈,“认个干爹干娘都行啊,怎么就非得让你跟棵大槐树结婚呢?” “给老爷子买个心安,等我走了,还能骗他说我跟大槐树在下面日子过得挺好,省得他天天惦记我。”沈琰平静地说。 张聪闻言一愣,他的嘴张张合合,最终什么都没说得出来。 他搓了把脸,沈琰的脸色看着比上个月更差,上个月还有点人气,今天脸嘴唇都透着青白。 保不齐那天撂下老爷子就走了。 安慰的话从沈琰回村那天就在说了,翻了翻去总是那么几句,张聪心里明白,这会再说安慰的话已经无益,他把手掌搭在沈琰肩膀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招呼。” “当然,结婚这么大的事,行礼纳福少不了要你多跑几趟。” 张聪简单跟他说了几句婚礼上操办的规矩,但沈老爷子是村里的老管事,结婚有什么流程他最清楚不过,哪用得上别人操心。 沈琰知道张聪是怕他心里难受,专程过来陪他的。 “今天天气好,去院子吹吹风吧。”沈琰说。 “我扶你出去?”张聪把左胳膊伸给沈琰。 院子里有沈老爷子专门给沈琰做的躺椅,弧度坐上去正好,躺上去悠悠闲闲地看看云,吹吹风,再睡一觉,半天就过去了。 沈琰坐上去,一开始还和张聪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两人聊着聊着他的声音就变小了。 张聪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回堂屋里给他拿了床薄被子。 不料他出来的时候,沈琰又坐直了。 “怎么了?” 沈琰指着两人头顶上的核桃树,“刚才路过了一只猫。” 张聪把被子给他抖开盖腿上,随口应道,“村里猫多,以前家家户户都养来抓老鼠,后来人进了城,猫狗都留在村里,越繁衍越多……” “你要是被抓了,记得打疫苗,其实不打也没事,村里猫比城里的流浪猫干净多了……”张聪叮嘱他。 刚才还哗啦作响的核桃树此时已经归于平静,繁茂的枝叶层层覆盖,将天空都遮住了。 哪里还有半分猫的影子。 沈琰遗憾地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 乌肃大人今天不太开心。 他在山下有一处极喜欢的晒太阳的宝地,是一个高大的麦草垛。金黄色的,被太阳一晒,暖烘烘的,还有好闻的秸秆味。 乌肃大人忙着巡山半年没来过,宝地居然被人拆了。 这令乌肃大人极其生气。 愤怒的乌肃大人跳过一处院墙,没想到踩在了一个年轻人的身上。 乌肃大人被软绵绵的脚感吓了一大跳,浑身毛都夯开了,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毛团子,就连刚才下垂的胡子都竖了起来。 踩到人是他的错,但今天生气的乌肃大人不想承认自己的过失,一扭头就跑开了。 乌肃大人只是路过,怪人自己躺在乌肃大人的必经之路上。 这不能怪猫。 都是人的错。 乌肃大人默念了几遍后,逐渐也变得心安理得起来,尾巴在身后甩了甩,跟高兴的情绪一起翘高了。 但是三湾村什么时候来了新人,他居然不认识! 这件事很严重。 乌肃大人跳上核桃树,藏起来暗中观察。 看了一会,乌肃大人得出此人命不久矣的断论,叹息一声人类就是命短又脆弱,就离开了。 乌肃大人还要忙着去寻找一处新的晒太阳的宝地。 * 6月22号这天晚上。 沈老爷子忙了一天,已经早早睡着了。 沈琰听着从东边屋子传过来老爷子响亮的鼾声,手搭在自己的相机包上,犹豫再三,还是拉开了拉链,把陪伴自己好多年的相机从包里取了出来。 今晚的月亮虽然有缺,但是没有阴云的遮挡,独独一弯月亮悬挂在天上,把干净的院子照得亮堂极了。 沈琰披了一件蓝色的夹克外套,用手稍微理了理自己太久没有打理过,已经长到盖住眼睛的头发,坐在了庭院里。 明天只是和一棵树结婚,该走的流程一省再省,即便如此,剩下的流程对于他的身体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前几天他还能隔几天去村里稍微走一走,到今天,已经出不来院门了。 沈琰面对着镜头,看着相机上显示已经开机的微小红光,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怕自己撑不过明天,有些想告别的话,就在今天说吧。 沈琰先录给爷爷,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说了很久。 久到身上发冷,院子里欢唱的鸣虫都睡着了,沈琰才结束这段视频。 接着沈琰转了个位置,坐在核桃树下的躺椅上,重新录了另一段视频。 他的脸藏在树荫下,唯有虚弱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哈喽大家好我是‘吃螃蟹不吐壳’,很抱歉承诺给大家的干炸小鱼视频拖了很久都没有更新…… 感谢大家这三年来的陪伴,今天是来正式和大家道别的。 今年身体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检查了很久也没有结果,但我自己知道,我应该是撑不了几天了。 原本这个账号是和大家分享美食视频的,希望我平凡的生活和厨艺能给大家带来快乐。但是思来想去,若要离别,还是应该有个郑重的道别仪式……” 沈琰对着镜头挥了挥手,把喉头的哽意硬咽下去,“我们今后若是有缘,再见。” 这段视频他没有剪辑,传输出来后就发布在自己的账号上了。 后台塞满了粉丝的催更和留言,沈琰原本不打算看了,但是收起手机的时候又莫名的感觉心里涨涨的,他盘腿坐在躺椅上,告诫自己就看十条,看完就回去睡觉。 不料他半夜发出去的视频已经有了很多点赞和评论,新的私信一条接着一条弹出来。 [不要哇呜呜呜呜呜呜呜螃蟹你是我最喜欢的博主,我每周做完实验,就等着周天晚上躺床上能看你的视频,怎么会这样] [螃蟹不要放弃,去首都,不行去国外,坚持下去才有希望] [螃蟹我们不是约好以后要变成全国最厉害的美食博主吗?怎么这就要抛下我们先走了] [螃蟹我知道这是你骗我们用来拖更的理由,我这次不怪你了,你想拖多久都行,你快说呀你是在骗我们,你快说啊] 沈琰看到这条评论的发出者——路过小河的大黄。 是他很眼熟的一位粉丝。从他刚开始在平台上发视频起,这位大黄就关注了他,一直活跃在他的评论区。 之前他做的小零食发抽奖,大黄凭借过人的活跃度拿到过好多次。 是位值得珍惜的老朋友。 沈琰回复了这条,[抱歉,不过这次要永远拖更了]。 他这半年多,早已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可真当自己站在悬崖边上的时候,才明白,死亡是人类永远无法直面的难题。 沈琰从评论区退出去看着自己的主页,几百条视频,记录是他22岁大学毕业到现在,整整五年走过的每一步路。 一滴水落在了他的屏幕上。 他以为天要下雨了,可抬头时,明亮的月亮依旧高高挂在天上。 倒是他的眼睛模糊了。 核桃树忽然哗啦哗啦响。 沈琰便抬头去寻声音的来源。 在他的注视下,核桃树上亮起两盏黄色的小灯泡。 核桃树咔嚓一声脆响。 黄色的小灯泡落在了地面上。就在他躺椅前,距离并不远。 “啊,是你呀小猫。” 是那天从他身上路过那只黑色的猫。 难道猫刚才一直都在树上吗? 沈琰突然有了股悄悄话被听到的羞赧,他笑起来,弯着眼睛和小猫打招呼,伸出右手放在小猫身前。 “开着远光灯就来啦,你的眼睛真漂亮。” “我可以摸摸你吗?” 乌肃大人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蹲坐在沈琰面前,不开心的尾巴用力在地上甩了甩。 皎洁的月光下,能清晰看到被他尾巴扫起来的尘土。 “冒昧的人类,”乌肃大人喵喵叫着说,“本山神大人岂是你能随便碰触的,这是对山神的大不敬!” 但是他的话落在沈琰的耳朵里,就是一连串字正腔圆的喵喵喵。 乌肃大人不知道自己的外形在沈琰的眼里,是多么的具有吸引力。 沈琰低头就能看见乌肃大人圆润饱满的猫脑袋,还有两只三角形的圆耳朵,只觉得心痒的厉害。 并且这是一只极大的黑猫。 肉眼可见的大。 甚至比沈琰在猫咖里见过的成年的缅因猫都要大上一圈。 所以用“小猫”来称呼并不恰当,沈琰为自己莽撞的言语道歉。 月光给眼前毛绒绒的黑猫身上镀上一层银霜。 看上去就漂亮极了。 它的手感一定好得像绸缎一样。 沈琰心想。 于是他向着乌肃伸出手,想摸摸它头顶上的小绒毛。 然而在他刚抬起手的瞬间,猫就跑远了。 猫跑到了院门口,回头冲他超级大声地喵了一下,跑走了。 沈琰遗憾地收回了手。 夜深了,他该回房睡觉了,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看着乌肃跑走后,他抱着相机回屋去了。 乌肃大人大声地呵斥了想对他动手脚的无力人类。 但他并没有走远。 乌肃大人藏在门后的阴影里。 这是乌肃大人的绝技——闭上眼睛隐身。 只有他才能使用。 乌肃骄傲地挺起胸膛,等待沈琰回到屋里睡下,乌肃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他的动静,确定他已经睡着了,才从角落里走出来。 乌肃灵巧的身子穿过房门,柔软的爪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跳上床头,找到沈琰的枕头,轻轻凑过去,在沈琰脸边闻了闻。 有股灵木要凋枯的味道。 这个人应该很难过,闻起来还苦苦的。 乌肃小心翼翼地用尾巴扫了扫沈琰的脸。 他尾巴尖上的毛很长也很软,扫在沈琰皮肤上,怪痒的,睡梦中的沈琰晃了晃脑袋,转了个身,背对着乌肃。 乌肃把鼻子抵在沈琰露出来的后脖颈处,小心地再嗅了一次。 黑色的鼻头在空气中一耸一耸的。 乌肃沉吟片刻,张开毛嘴,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没救了,末法时代还觉醒了木灵根。没有灵力的滋养,人会像缺水的木头逐渐干枯而死。 乌肃跳下床走了。 他离开屋子的时候还不忘用爪子关好沈琰的门。 隔壁房间里,沈老爷子用力翻了个身,抹了抹脸上的水汽。 乌肃:猫只是脚滑路过[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路过 第3章 成亲 沈老爷子一直等到十点多才把沈琰从床上喊起来。 往日里沈琰都是睡到几点醒就几点起,今天不行,今天要和大槐树结婚。 沈琰昨晚忙活了半宿,这会从床上下来的时候,腿比热了两顿的面条还软。 好在不需要他干什么,他坐在椅子上,任由张聪从镇上找来的“化妆师”给他化新郎妆。 “阿嚏——” 闭着眼睛的沈琰打了个喷嚏,“这是什么,好香啊!” 张聪的同学林萍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网上买的散粉,虽然便宜了点但是很好用,就是有点太香了,我给你少铺一点。” 沈琰上下眼皮还在打架,“麻烦你了,不用太细致,简单弄一弄就好。” “放心吧不会太麻烦的,很快就好了。” 林萍对于张聪这位美得像瓷娃娃一样的同学充满了好奇,尤其在得知这位谪仙人物今天要和一棵树结婚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了什么神话故事。 可惜了……林萍暗叹一声,身体居然这么差。 林萍今天带来的粉丝已经是最白的色号的,抹在沈琰的脸上,都把人涂成了小黄人。 他脸上居然一点血色都没有。 林萍下了死手涂腮红,才让他看上去有了点气色。 “好了吗?时辰快到了。” 沈老爷子掀开门帘走进来,他今天身上穿了一件暗红色的马甲,看上去脸上能比沈琰多几分喜色。 沈家院子里已经挂好了红绸,吹吹打打的鼓乐队也已就位。 “好了好了。”林萍加快手上的动作,最后给沈琰青白的嘴唇上抹上口红。 “今天多谢你了,”沈琰一手撑着桌子,勉强从椅子上站起来,“待会只能先让张聪先招待你了,招待多有不周。” 林萍连忙摆手,“不麻烦,你们先忙……” 沈老爷子把自己从城里骑着电动三蹦子买回来的红色礼服郑重地取出来,一件一件穿在沈琰身上。 六月的天,沈琰多穿几件都不觉得热。 沈老爷子买到的已经是城里符合沈琰身高最瘦的款式了,穿在沈琰身上还飘飘荡荡的,裤腰甚至要用夹子夹住。 沈老爷子低头给他夹夹子的时候,趁机用手背蹭了蹭自己满是沟壑的脸。 再抬头看向沈琰的时候依旧满是笑意。 张家二伯这会手里抱着厚厚一摞黄表,张聪就站在他身边,手里的纸箱装的是供神用的细香。 张家大伯手里拿着六条披红,其实就是红色的缎子,农村里常用它做被面。 沈老爷子扶着自己大孙子走到院门口,中气下沉至丹田,扬声道:“奏乐!” 滴滴哒哒欢乐的曲调立时响了起来。 难为沈老爷子,这个年代居然还能找到现场奏乐的吹鼓手。 沈琰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吹的是《抬花轿》。 噼里啪啦的鞭炮在两人脚边炸开。 一路走一路响。 沈琰用空着的手捂住自己的胸膛。 他的心跳此时已经不受身体控制了,不论是鞭炮还是吹鼓手,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都太过于吵闹了。 沈琰有点庆幸自己昨晚已经录好了给所有人的道别视频。 说不定待会他哪口气喘不顺…… 吹鼓手在前边吹吹打打,沈老爷子扶着沈琰走得缓慢,每走几步,沈老爷子就要取出来一摞黄表,点着了在路口烧完,再往纸灰上摆上一把细香。 “敬请九天月老仙师驾临,俗家弟子沈琰今日婚娶,喜结连理……” 黄色的表纸一舔上火苗,就迅速冒出青色的烟,纸很轻薄,很快就燃尽了。 沈老爷子深陷进眼眶里的眼睛,一丝不苟地盯着火堆,等火苗彻底消失才会继续往下走。 他手里握着的孙子沈琰,才走了短短几步路,已经开始喘粗气了。 沈老爷子用力挤了挤眼睛,把右胳膊往沈琰怀里揣,想让沈琰走路能少用点力。 幸好老槐树离老沈家不算远,十几分钟的路程,在老爷子焦灼的眼神中终于是走完了。 吹鼓手在树下围了一圈,需要三个小孩合抱的粗壮树干上,今天也系了一条红绳。 沈老爷子松开沈琰,正跪在老槐树面前,“仙长莫怪,老身一辈子迎来送往行善积德,今日迫不得已才求到您老人家头上,我孙子沈琰是个乖孩子,若是成了亲家,只求您能拉他一把,若是扰了您清静,您只管怪在老头子身上。” 沈老爷子给别人家的红白事当了一辈子管事,自打沈琰成年后,就一直在幻想沈琰结婚时,他老沈家该是有多热闹。 他想过很多,席面上什么菜,他按照一年四季设计了很多不同组合的菜式,每一道都应季且经典。万一孙媳妇不喜欢村里的环境,就去城里办席, 没成想,是今天这样,身边只有几个亲戚,连亲生的父母都不在场。 甚至结婚的对象都不是人。 老爷子将最后三摞黄表点燃烧了,青烟借风冲上天际。在两人头顶处盘旋久久不散…… 他不再多看,甚至不敢去细究,老槐树究竟是同意还是拒绝。 老爷子弯下腰身,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张聪手里还有一瓶老爷子珍藏的酒,这会也拧开了。 张聪倒了三杯酒,端在手里。 老爷子端起来,先敬天再敬地,最后敬给老槐树。 张家大伯把自己抱了一路的披红取下一条,交到沈老爷子手上。 沈老爷子踮起脚,将披红挂在沈琰左肩上,绕过前胸,最后在右腰处打结。 大伯和二伯又各自一人往沈琰身上挂了一条披红,三条披红挂在沈琰身上,沉甸甸的,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琰娃,你去,把批红挂在树身上,今天礼就成了。” 沈老爷子轻轻推了推沈琰的背。 沈琰结果大伯手里准备好的披红,缓步走上前。 他的步子走得慢,身形还在轻摆。 这段路已经是沈琰的极限了,他眼前的树都跟着自己的身子一起晃。 沈琰走在树下,撑着树干重重喘了几口气,这才缓会一丝力气。 头顶的树叶哗啦啦地响。 沈琰还以为是鸟雀在动,或者风吹动了树叶在相互碰撞摩擦。 能挂上红的树杈有点高,常人跳一跳就能够着,但是沈琰仅剩一口气吊着自己的身体,哪还有跳的力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踮起脚尖,举起手,往上搭去—— “欸!!!” 身后忽然传来阵阵惊呼声,沈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他手下的触感和粗糙干硬的老树皮没有半点相似。 沈琰感觉披红挂住了,松开手,退后两步才抬头看去。 一只懵逼的黑猫头上挂着他刚搭上去的披红! 糟糕!! 怪不得刚才爷爷伯爷他们都在惊呼。 披红挂猫身上去了! 吹鼓手的奏乐此时都停了下来。 沈琰难得产生了些许心虚和无措,扭头看向爷爷,“爷爷你看这……” 话音未落,一股旋风平地而起,吹散了地上刚烧完黄表留下的纸灰。 轻薄的纸灰打着旋,在空中卷啊卷,飞散了。 站在人群最后边的张大娘突然张口:“这是天意,大槐树原本不同意这门婚事,正好现在有了只猫。” 沈老爷子浑浊的眼珠子里,掩藏了一天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他低头抹了抹眼睛,“江大仙专门看好的树,事还是没办成,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沈琰心头一酸,艰难地走过来,抱住他爷爷,“猫在五行上也是属木的,用猫补木也是一样的爷爷。” 老爷子只落了两滴泪就止住了,他无言地拍拍孙子的手,“罢了,都是命数,这都是命啊。” 大黑猫还站在树上,顶着披红,想被披红定身了一般。 沈琰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和他有过两面之缘的黑猫。 沈琰以为猫是被刚才嘈杂的人声和鞭炮唢呐的声音吓到了,他缓步走到树下,对着黑猫伸出手:“小黑,咪咪——快下来。” 他的声音好像惊到了树上的黑猫。 黑猫一寸一寸挪着自己的脑袋,无神的眼睛傻愣愣地看着沈琰。 乌肃大人的天塌了! 他不过就在槐树上睡了一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一睁眼,就多了一个夫人! 还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已经上了他的名碟?! 乌肃刚才脑子里洪亮的钟声响了九声!九声! 九声是什么概念?乌肃上一次听到钟声还是他成为新任山神的时候。 这代表他的事已经上达天听了! 要猫命了! 乌肃看着树下站着的,他早已认定要短命早亡的人类,胡子都气得颤抖起来,浑身长长的黑毛都不知觉地夯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黑猫变成了一只大黑球。 沈琰还以为猫是被吓着了。 他站在树下,竭力踮着脚,手拼命举起来,才勉强够到猫的前爪子。 然后他用力,抓住了黑猫的前胳膊,把猫从树上抓了起来。 这一抓可是坏事了。 沈琰原本就被三条披红压得摇摇欲坠,这只他从来没有摸到过的猫,抓在手里才知道有多大一条。 沈琰被腾空的黑猫压得直挺挺向后倒去。 身后的人都没来得及扶住他,沈琰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结结实实一屁股坐在了黄土地上。 沈老爷子被他的动作吓得脸都白了。 “琰娃,你咋样啊,没事吧?” 沈琰怕他们人多围上来把猫吓出个好歹,抓住黑猫,把他的脑袋塞进自己身上挂着的披红底下。 据说黑暗的空间能给猫安全感。 果然,黑猫躲进披红里,既没叫,也没跑。 乌肃圆圆的脑袋藏在披红里,悄悄咬住披红的一个角用力磨了磨牙。 沈琰的名碟都上在自己名下了!他两的婚事都已经上达天听了! 他还能跑去哪里? 啊? 去哪里??? 乌肃感觉自己脑仁子嗡嗡响,脑袋疼疼的。 索性盖住自己的耳朵,不去管外界的声音。 沈琰倒吸一口凉气,强装镇定,安慰老爷子,“没什么大事,先抬我回去吧爷爷,回去休息会就好了。” 他原本打了腮红勉强还有点气色的脸,这会重新变得煞白。 沈老爷子慌里慌张地和张二伯爷与张聪一起,把他连人带猫一起抬了回去。 站在原地的大伯爷一跺脚:“披红还有两条没挂呢!”。 乌肃:???!!!!!!!糟糕天上掉夫人了 沈琰:[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