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福星君整顿凡间职场》 第1章 新星君诞生 庆历五十七年春,风调雨顺,百花盛开。暮春初时,天降金光,红霞漫天,秦岭首阳山一朵魏紫悄然绽放,花之大见所未见,花之香闻所未闻,引来百碟竞相起舞。 忽然,一阵啼哭声打破了山间寂静。仔细瞧,魏紫里头竟是一个身穿红色镶金边肚兜,脖挂金色长命锁的白胖婴童。此婴童乃天地灵气孕育而成,诞生之时天上仙吏簿被金光包裹,可见万象笔笔尖如龙蛇舞,写下了紫金色的四个大字“职福星君”。 传说万象笔是女娲补天时遗落的上古神物,落笔成真,能斩妖除魔。万象笔重现书写仙吏簿,添的还是掌管人间的星君,估计人间愁苦又来新百态。天地间为此诞生了新星君,担使命,解人间疾苦。 职福星君诞生后,本该被太白金星发现接回天庭修炼,好早日上岗。然此时神魔大战爆发不久,诛仙上阵。听参与过的老神仙念叨,这是仙史上规模最大的神魔之战。 战争持续了百余年,帝后为防止魔族涂炭生灵,与诛仙合力打造了人间结界。因此天上飞沙弥漫、天昏地暗,凡间却是一片欣欣向荣。 战后帝后重整仙班,众仙归位,帝后得闲观人间万象,发现凡间虽一片欣欣向荣,人人丰衣足食,却黑气笼罩,死气沉沉。 天帝天后不得其解,召来掌管凡间的南斗六司询问一二。六司到后,天帝便问道:“这凡间富贵日甚一日,为何愁苦反增不减。六位星君可有懈怠之处?” 六司星君面面相觑,亦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司名禄的司禄星君向前一步:“启禀天帝,百余年前赐西海近岛蒸汽之术,近百年来此术传至人间各个角落,生产的衣食住行之物大大增加。前几日臣又赐西海之东、东海之东发电之术,等此术推广开来,人间繁荣更胜一筹。” 话罢,司命星君上前:“禀天帝,凡间百年来一片太平。” 轮到延寿星君,便听得星君说:“已赐人间新炼药之术,人均寿命提高十年。” 余下益算星君和度厄星君也一一回禀凡间工作。 司职最高的上生星君最后总结道:“百余年来凡间的智慧创造、荣禄名利、健康寿命只增不减,我等六司星君于凡间之事上未有懈怠,望天帝天后明察。” 天帝听罢摆摆手,“众星君勤勉有余,是朕和天后想叉了。人心不足,想必是这凡人的**是无底洞,得了长寿、富贵和智慧不满足。这凡间的死气沉沉,大概不足为虑。” 此时,天庭另一处,可韩司丈人真君殿,可韩司丈人真君按部就班翻阅仙吏簿,竟发现天道百余年前新添一笔,掌管凡间的六司变为七司。 此乃天界大事,可韩司丈人真君找来主管接仙的太白金星,询问道:“星君,可有这第七司职福星君的下落?” 太白金星掐指一算,此星君正位于秦岭首阳山。确认位置后可韩司丈人真君携太白金星向帝后呈禀。 二人进入大殿,正巧遇上帝后与掌管凡间的六司星君商讨完毕。 可韩司丈人真君微躬上身,道:“启禀天帝天后,仙吏簿由天道百年前新添一掌管凡间的星君,凡间六司变为七司。如今这第七星君正位于秦岭首阳山。” 如此一说,帝后茅塞顿开,此星君降世应为解凡间当下之愁苦,便对太白金星道:“星君且与六司星君一起前往秦岭首阳山,将这凡间第七司星君接回天宫。” 太白金星和六司星君微躬身体,齐齐拱手道:“领命”。随后速至南天门,前往首阳山接职福星君回天界。 “一二三四五,上山吃五谷,逢它个六七,下山逛大集”,此时凡间首阳山一七八岁小童叼着根草躺在吊绳上百无聊赖。只见这小童身穿红色镶金边童子服,脖挂金色七铃铛长命锁,脚蹬祥云履,垂髫之发只用红绳随便绑了一小撮。 这便是遗落在凡间的新星君职福星君。 没有老神仙们助力的职福星君,靠着秦岭首阳山的天材地宝长大,吃喝倒是不愁,每逢六七,还能下山卖点天材地宝换银子吃喝玩乐,日子不亦乐乎。 只是,于修为一道上却是个无修无为的小神仙。 太白金星和六司星君飞至首阳山,看到这小仙的模样,不禁乐了。不过这星君的修为,估计是开天辟地以来修为最差的小仙,周边上进的虫鱼鸟怪都胜她一筹。 “蒸羊羔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菜名未说完,职福看到这几个不速之客站在不远处交头接耳,嘴边的“烤兔”飞走了。 心下不爽,大声喝道:“何人,扰了本童的美美白日梦。” 太白金星和六司星君忍俊不禁,太白金星先答:“吾乃天上太白天皓星君,此六位为同你一起掌管凡间的六司星君。我等七位奉天帝天后之命前来迎你上天宫。” “上天宫?掌管凡间?”职福食指放在下巴上一点一点,作沉思状,“何为掌管凡间,又需做甚呢?” 太白金星捋捋胡须,笑道:“人间万象,寿命、富贵、智慧,皆由天命定,皆有仙人掌管。根据天道之意,你为第七司星君职福星君,掌管凡间的职业福祉。” “职业福祉。老爷爷您这是越说本童越糊涂了?”职福挠挠脑袋。 “凡间通过劳作获得吃喝所需的银子。这劳作有三百六十行,农林牧渔、布匹钱庄、码头航运,不一而足,你所掌管的便是这三百六十行劳者的福祉。然究竟为何物,还需星君自己慢慢参透领悟,吾等亦不知。不过星君放心,天道自会有指引。”太白金星继续捋着自己的胡须笑道。 “吾观山下农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耕秋收,虽劳累不止,却也有缺衣少食之时。亦有挥金如土之户,牛奶多至倾倒。偶有下山之时,也会感慨劳者之不易。我这首阳山天材地宝不少,日子虽甚是快活,却也愿为这凡间劳者福祉之事筹谋一二。” “不过,到底是上天,这天宫的珍馐美味应是不比我这首阳山差吧。”说完,职福偷瞄了一眼太白金星。 “哈哈哈,你这顽童。”太白金星上前轻叩奶娃娃额头,道:“天上珍果美肴味道更胜一筹。你这娃很是运气,正巧赶上天后三千年一次的蟠桃盛宴,你且随我上天便知一二。” “蟠桃盛宴?”听上去很是诱人。心里有了盘算,职福跳下吊绳,挺起小胸脯道:“如此甚好,我且随诸位走上这一遭。” 太白金星与六司星君一起携职福上至天庭,经由南天门飞向灵霄宝殿,向天帝天后汇报。 “启禀帝后,职福星君已接回。”太白金星把白色的佛尘搭在左手胳膊上,右手扶着佛尘的手柄道。 帝后往下看,只见一身穿红色镶金边童服,脖挂铜铃长命锁的孩童。头上歪歪扭扭地立着两个小揪揪,明晃晃地彰显了扎头发之人的学艺不精。 天后笑道:“没想到是个可爱的女娃。”天帝也跟着笑了起来,语气较平日里多了几分和蔼:“你这女娃,可知来天庭作甚?” “本童自是知晓,无非是让凡间劳作之人吃喝不愁。”小奶娃脸颊鼓鼓,双手叉腰一本正经道。 众人听此都笑了起来,稚子之言,倒也赤诚。 天帝道:“此言也算契合。仙吏簿虽寥寥数语,‘职业福祉’四字却也能窥探一二,于凡间职业一事上,为天下谋得福祉。” 众仙笑罢,太白金星上前道:“当下难题之一,便是职福星君修为一事。百年间,即使靠着首阳山的天材地宝与天地灵气,修为上却未有任何的提升。” 自开天辟地以来,天庭不乏天资卓越之辈,远有石破天惊大闹天宫的泼猴,近有搅翻东海莲花重现的三太子,修炼成仙者亦是天赋和努力都不缺。帝后观这由天道诞生,天地灵气滋养的女娃,修为悟性连普通都够不上。 帝后颇有讶异,此乃开天辟地以来第一遭,天地间诞生的担使命的星君于修为上竟如此平庸。须臾,帝后对太白金星和六司星君吩咐道:“职福星君既担了这掌管凡间的职务,不可一直无修为,尔等奉命助其修炼。” 太白金星和六司星君应下了此任务。 天帝继续道:“朕已传音至太上老君,命其备好仙丹以助修炼。此事定下,诸位星君可回。” 众星君应是,纷纷从凌霄宝殿离开。 回到六司主事之六斗星宫,恰逢太上老君遣道童清风来送仙丹。清风见到各位星君,上前道:“诸位星君好,我家老君遣我来送仙丹。” 上生星君点头接过丹药,“有劳老君和童子。” 清风拱手道:“不敢。仙丹既已送到,吾等便回去向老君汇报。” 清风小童走后,上生星君打开玉瓶,看到里面有五六颗丹药,虽是初级丹药,却正是当下职福星君修炼所需。 第2章 七斗星宫上值 上生星君召来明月仙童取来无极香囊,把玉瓶中的丹药装入无极香囊后,来到职福面前,将香囊系在其腰侧,道:“此乃无极香囊,可根据你的意念显现与隐藏,内里可藏诸多珍宝。” 听到可藏奇珍异宝,职福喜不胜喜,拱着胖乎乎的小手道:“有劳星君爷爷,此物甚得我欢喜。”众人见职福这泼皮模样,都被逗乐,六斗星宫一片欢声笑语。 星宫当前六司变为七司,修炼丹药的问题解决后,上生星君把牌匾更换为七斗星宫。 由于职福尚未有自己的宫殿,便被上生星君安置在了自己的宫殿即天机宫旁边的小宫殿天福宫,有事之时尚可多加照顾。 翌日,六司星君都带来了自己的书籍,上生星君将其理在一起后,交给了职福,并命明月仙童负责她的的日常起居。 职福拿到一堆书籍,嘴巴撅起可挂油壶,朝着上生星君吐槽道:“本童在首阳山之际,便知那山下的读书人头悬梁锥刺股,甚是辛苦。唯我在首阳山有着天材地宝,躺吃百年,不亦乐乎。” 职福边说边把书籍放到桌上,继续吐槽道:“缘何来到这富丽宏伟之天庭,需学那山下学子做派。如是此,本童不如回到那快活的首阳山。” 六司星君听罢亦是无奈,司命星君背着手边踱步边说:“修行与那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可不一样,讲究的是机缘,日夜修行不止都不一定能有突破。你且收着,如今天下太平,左右也是不着急。” “如此,本童先收着吧。”职福虽说嘴上不断叹气,却还是动作利索地把书收了起来。 上生星君摸着职福的脑瓜道:“天福宫一应杂事,有明月仙童负责。修炼一事,虽说不急。但如你于凌霄大殿上所言,让凡间劳作之人吃喝不愁,这无一身硬本事,又如何为天下劳者谋福祉呢。” 职福顿然醒悟:“星君爷爷此言在理,是本童,哦不对,是本星君想岔了。”话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摸摸了自己的头。 益算星君温和地看着职福,当下允诺:“若有任何疑惑,皆可寻任一星君,吾等自是知无不言。” 职福笑眯眯回道:“多谢各位星君爷爷,本童多有不懂,届时会多有叨扰,还望各位星君爷爷海涵。” 书籍一事已了,上生星君问道:“可还有其他未决之事?” 职福扑闪着大眼睛道:“确有一事,星君爷爷,何处何时朝食呢?” “朝食?”,六司星君面面相觑,“仙人吸风饮露,偶有宴会聚乐,倒不曾有仙人提出过朝食。” 职福歪着脑袋困惑道:“如此,仙生岂不是少了几分乐趣。” “罢了,吾等便命六宫小童将各宫仙草、仙菌、茯苓等搜集一二,为你这仙生添几分乐趣,可好?” “如此,再次感谢各位仙君爷爷。”小机灵鬼眨了眨眼睛。 上生星君笑道:“职福,若无其他事,可随吾等一同前往七斗星宫上值。” “得令。”职福话罢,众星君携其飞往七斗星宫。 途中,遇上一列列的宫娥托着玉盘,盘上皆是珍馐美食、琼浆玉液,让人应接不暇。 职福满眼放光地问道:“此等佳肴是我等的俸禄餐食吗?” 司命星君回道:“天后蟠桃盛宴在即,这些皆是宴会之物。你这小儿,倒是幸运,一月后的蟠桃盛宴,可满足你这口腹之欲。” “原来如此”。话落,七斗星宫已到。 上生星君取来昨日可韩司丈人真君殿送来的仙吏牌,“职福,摊开手,你的仙吏牌。此刻开始,你便是真正的职福星君。” 职福摊开手,只见这仙吏牌呈椭圆形,通体鎏金,四周雕刻祥云,中间刻有‘职福星君’四个大字。 不一会儿仙吏牌周身散发万丈光芒,有金凤展翅翱翔于天际,百鹤绕金凤齐鸣,七彩祥云显现。传说金凤为最尊贵的凤凰,象征着智慧与力量。金凤现,天地照亮,黑暗驱散。 即使是活了上万年的星君们,也鲜见金凤现身。金凤离去,金光散去之时,职福手上多了一道书卷,书卷名为“职福律令”。老神仙们纷纷回过神,按捺下心中的唏嘘,带着职福星君来到了上值的地方。 “职福,此乃诸位星君上值之地。” 为首的上生星君指着墙壁上的圆盘道:“此圆盘用于监测凡间之事,凡间之寿命长短、爵禄福寿、往生轮回均在吾等管理范围内。” “凡间整体与个体的寿命、福禄、轮回由天道所定,正所谓因果轮回,生生不息。” 听此,职福困惑道:“既已是天道所定,又何须我们去管理呢?” 上生星君摸着职福的小脑袋慢慢解答:“凡间大善,有天庭之奖励,风调雨顺、延年益寿、福禄安康;凡间大恶,有天庭之警示,天灾降临、多疾短寿、轮回惩罚。另有妖魔祸害人间,亦需吾等达天听以早日斩妖除魔。” “原来如此。” “职福,把仙吏牌置于星盘上。”职福星君上前将仙吏牌放在星盘的凹槽上,星盘中央的齿轮转动,职福星君掌管的凡间万象尽收眼底。 与其他星君充满祥云的太平盛世、福寿延年不同,职福星君眼底的凡间充满无助、焦虑和怨怼。凡人就像机械的皮影木偶,被人操控着前进后退,忙忙碌碌却也空空洞洞。 职福虽说曾经活得没心没肺,此刻也心生怜悯,“诸位星君同僚,凡间缘何这般?” 上生星君捋捋胡须,“职福,真相如何,还得你自己去探寻。如何解决,得看天道指引。观凡间如今之状,看来你的修行一事刻不容缓了。” 话落,诸位星君拉着职福来到了星宫的前厅,纷纷献出自己的修炼心法,珍藏的丹药一个个往外掏。如此这般过去月余,职福的修为就像早春的嫩芽,虽然很小,肉眼难以注意到,但到底是冒芽了。 这日,临近下值的时候,上生星君来到职福旁边,“职福,翌日便是天后的蟠桃盛宴,今日修行便到这里。大家都早点歇息,明日一同赴宴。” 勤学苦练了一个多月的职福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兴奋地跳了起来,高呼:“太好了。既得闲暇,又有美酒佳肴,仙生圆满时刻。” 众星君历经了万千年的蟠桃盛宴,内心本无过多波澜,见此也颇受感染。随后众星君一道走出七斗星宫,驾云归去。 翌日,六司星君先后出现在天福宫门口,明月小童一一安置于厅堂落座。一孩童跑跳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不一会儿,来人便到了厅堂门口。众人望过去,只见身穿藕粉色襦裙,头上双丫髻梳得整整齐齐的职福星君。与昨日里衣服老旧,头发凌乱的职福判若两人。 刚来到厅堂,职福便倒豆子般说起了昨日去找天帝天后要俸禄的事情。听到“要俸禄”,几位星君纷纷探出了脖子,拿起了桌上的点心,一副吃瓜的模样。 “昨日下值后,本星君本打算好好休息一番准备今日的蟠桃盛宴。回到这天福宫后,越想越不对劲,这上值已有月余,却未曾提及上值的月俸,本星君只好找来明月小童问询一二。”职福说完,还瞟了一眼明月。 明月一看,这可真是无妄之灾,赶紧找了个角落缩了起来。众吃瓜星君的眼神在看到明月躲闪后又转回到了职福身上。 职福没管在场诸位的反应,接着说:“明月竟说各位神仙都是吸风饮露,无月俸一说。此事与当初在首阳山所想竟大不相同,本星君作为职福星君,在天界若无职业福祉,又有何颜面管理下界呢。” 说完,职福给自己倒了一杯昨晚从天后那里讨来的桃花酿,一口气喝完,继续道:“于是本星君便让明月带我去了趟凌霄宝殿。”说完,朝明月眨了眨眼。 明月当了小一百年的道童,昨日之事也是第一次经历,现下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此时看到职福星君的眼神示意,偏过头当没看到。 职福正说在兴头上,完全没注意到明月的表情,继续往下说:“到了凌霄宝殿,本星君与帝后说明来意。没成想,帝后竟如此好说话,当下便允了本星君不少华裳佳肴。” 听到此处,躲在角落的明月小童心下却不以为然,帝后哪是好说话,那是怕您缺衣少食不好好管理人间。不过职福星君的行为虽说大胆,她却很钦佩星君昨日之举 ,凌霄宝殿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启禀帝后,职福上值已一月有余,按这凡间的规矩,当是领月俸了。且这月余,七斗星宫都未有朝食、午时,职福小小年纪,吃不饱穿不暖。” 帝后也是第一次从一位神仙的嘴里听到吃不饱穿不暖,仙人吸风饮露,靠着日月精华长存于天地。偏偏殿内的这位小神仙修为极低,还真有可能吃不饱穿不暖。 帝后只得召来织女和灶神星君,命二仙备好月余的衣食,送至天福宫。 “多谢帝后关照。这当值月月有,织女姐姐和灶神爷爷的衣食下月也会如期而至吧。” “职福,待下月,你应能进入辟谷之境,自然也无需额外的衣食之物。” “天后,您这话有失偏颇。当值为付出,有付出自然该有回报。管理凡间,为应天道之举,虽义不容辞,然有对等的回报吾等更能殚精竭虑。” 帝后颇感无奈,职福上值首日的凡间万象,上生星君已一一禀呈。凡间并不如表面那般太平安康,天道降此星君,当是唯有她才能解凡间之困局。思忖一番后,帝后便应了职福的要求。 第3章 职福的月俸 月俸谈好后,职福便带着明月小童一道回天福宫。明月虽说全程尽量当个隐形仙,却也羡慕职福星君的胆识。他升仙来这天宫做小童也百年了,平日里忙于星宫的琐事,只能忙里偷闲提升修为。太上老君的好丹药不少,却也轮不到他们这等仙童。 “而且,天帝天后还允了本星君的月俸。这不,天福宫今日起开始摆朝食了。”职福拿起桌上的桃花酥一口气吃完,然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 职福的话把明月从记忆中拉了回来。他偷瞄看了眼厅堂中其他星君的反应,发现大家如他一般吃惊,他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 上生星君正准备提醒职福月俸一事莫宣扬,门口有仙娥传话:“蟠桃盛宴快开始了,诸位星君若准备好了,便去赴宴吧。” 关于月俸的讨论只能暂且搁置,上生星君带着其他六位星君一同前往瑶池参加蟠桃盛宴。 来到瑶池,有仙娥引路,七位星君在中间的位置坐下,一眼望去,琼浆玉液、鲜果灵肉目不暇接。 上生星君附耳低言:“职福,蟠桃园共有三千六百株蟠桃树,前面一千两百株三千年一熟,供下方坐着的各路地仙和鬼仙品尝;中间一千两百株六千年一熟,供吾等各宫各殿星君品尝;后方的一千两百株九千年一熟,供上方的五方五老、三清四帝品尝。” “那星君爷爷,每位仙人能得多少桃子呢?” “受邀的每位神仙都能得六个蟠桃。”上生星君看到职福冒光的小眼睛,着重强调了“六”字。 “蟠桃万年不腐,蟠桃宴三千年开一次,各宫各殿星君的中等蟠桃,吃完可长生不老,除却雷灾、风灾、火灾和自我献祭,可不死不灭。” “那上方的呢?”职福瞟了一眼上方的五方五老、三清四帝。 上生星君声音放更小:“九千年的蟠桃吃完可与天地同寿,已然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两位星君低声交谈之时,蟠桃宴开始了。职福回过头来看到自己盘前已放置好六个蟠桃,放眼望去,众仙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职福在首阳山时,便是个吃喝玩乐的好手,过着没心没肺的快活日子。此刻看到这热闹场景,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却突然想起了在天福宫的明月。 天宫无月俸,在各宫各殿打杂的小童都得仰赖星君的恩赏。职福无意间听到几个七斗星宫的小童窃窃私语,太上老君殿里的清风又得了太上老君淘汰下来的微瑕上丹,修为上了一个境界。 几个小童言语间充满了艳羡,天宫中太上老君殿这般好的去处不多,更多的是跟着星君吸风饮露,打杂的小童无闲无宝,不如凡间之时,好歹能得时间苦苦修炼。 职福不明白,天上的天材地宝在数量和功效上远胜人间,为什么各宫各殿鲜有得到。这么想职福就这么问了出来:“上生爷爷,为什么各宫各殿天材地宝如此少呢?” “天上的天材地宝、鲜果灵肉都有专人掌管,供帝后分配,平时主要配给老君炼制各种丹药。如遇上大的宴会,比如今日蟠桃宴,各宫各殿可分得一二。还有如能立下大功绩,也可得帝后赏赐。” 职福想起上天庭第一日帝后所赐的修炼丹药,想到这一月星君爷爷们倾囊给出的几颗丹药,再看如今宴会上参会的仙人和蟠桃分配,突然明白了。上方的大仙在维护三界安危上劳苦功高,中间的星君担着维护三界秩序的使命,下方的地仙和鬼仙各执掌一方天地,在场的众仙分得罕见的宝贝自是应该。 不对劲的地方在于,各宫各殿鲜有普通天材地宝的分配,边缘的宫殿也就只能借着类似蟠桃宴这种宴会分得一二。小童小仙、各宫坐骑和仙娥在这天界运转中也发挥着作用,却连普通的仙灵仙草都难以获取。 想明白的职福回过神来,把蟠桃、芙蓉水晶糕和其他灵果都装进了无极香囊,桌上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静等蟠桃宴会结束。 蟠桃宴会结束后,职福随六司星君一起离开,在七斗星宫话别后,与明月小童一起回天福宫。 一到天福宫,职福就从无极香囊中掏出蟠桃、芙蓉水晶长生糕和其他灵果,把明月小童拉到桌旁的另一边坐下:“明月,今日本星君得了六个蟠桃,不少糕点和灵果。这些糕点和灵果都送予你,蟠桃分你一个。” 职福一边说,一边将托盘推至明月那边。明月自升仙以来,从未遇过此类场景,当下便慌乱不已,连连推拒:“星君好意心领,但这蟠桃三千年才能得一次,星君还是好生留着自己享用。” “你这小童,莫要小瞧了你家星君。我得六个,分你一个有何不可。现在我有月俸,这糕点灵果也都给你。稍后,我还得去找帝后说道说道这天宫的月俸。”职福站起来叉着腰,一副要主持正义的模样。 明月满心被蟠桃和蟠桃宴上的灵果糕点吸引,没注意到自家星君说的天宫月俸之事,见自己再推辞星君便要生气,赶忙应下来:“多谢星君,明月自当珍视。” 职福摆摆手:“你在我这天福宫费心费力操持不少,这是你应得的。” 说完,职福便让明月下去了,她自己在厅堂中慢慢踱步。半晌,她依着昨日的记忆,来到了凌霄宝殿门口。经金甲神通传后,职福进入了凌霄宝殿。 帝后看到堂下的职福星君,昨日记忆涌上心头,右眼皮狂跳,只是当下不知这职福星君的来意,只得依着往日的惯性之举,询问道:“职福来见可有何事要呈禀?” 职福星君一本正经地拱手作揖:“启禀帝后,职福为一事所困,特来求助帝后。” 听到不是来要东西,天帝心下松了口气,挥手道:“职福但说无妨。” “是这样,天福宫里的小童明月,平日里未有机缘获得仙草仙果。本星君念其劳苦,宫内事务又占了修行时间,便舍了些蟠桃宴之物。”话落,此时在天福宫的明月小童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心道是谁在说自己的坏话。 看帝后暂无反应,职福便安心地继续说下去:“然蟠桃宴之物有限,这劳作毕竟月月有,年年在,按理说每月得配点普通的仙草鲜果,方不负明月每月的付出。” 帝后听完便后悔了,早知便不宣这职福星君进殿。然这职福星君由天道诞生,她的要求本就合情合理,自是不好反驳,当下只能应了其要求,索性只是多了一个小童的份例。当着职福星君的面,帝后召来七仙女,允诺每月给天福宫送去普通仙草仙果。 职福达到了目的,自是喜不胜喜,连连道谢:“天帝天后甚是体恤开明,吾等心中必常怀感恩。”说完,职福便从大殿中退了下去。 此时天宫夜已深,回天福宫路上一片寂静,还好明月小童早已休憩,不然知道自家星君上凌霄宝殿给自己要月俸,大概这一晚都不得眠。 职福星君离去后,帝后一琢磨,觉得这事不对劲。起初职福要的只是自己的月俸,这才过一日,便来要自己小童的月俸。神仙活了几万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久了难免容易无聊。这天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没准隔日就在众仙中传播开来了。 各宫各殿尊神、小童小仙、仙娥和坐骑,若是月月给俸禄,天界的仙灵仙草和仙果定是不够,除非任命更多的照看仙官。可这更多的仙官意味着更多的升仙考核,更繁重的天界管理任务。 当前的天界等级,自十几亿年前便是如此。神魔大战刚结束不久,帝后不愿劳神伤力。思及此,帝后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似的心思,天帝率先说:“要不明日召职福星君来商讨凡间之危的解决之法。” 天后连连点头:“凡间之事确实火烧眉毛。” 翌日,金甲神到七斗星宫传职福星君入凌霄宝殿。见此,其他六司星君颇有担忧,便跟着一同前往。 众星君到了凌霄宝殿,只听天帝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职福道:“职福,吾观七斗星宫的星盘,如今凡间之危迫在眉睫。左右你的修为在天界增进缓慢,我与天后商议,倒不如你先下凡去探探虚实,历练历练,没准修为能有大增长。” 天帝话落,上生星君拱手进言:“职福星君尚未进入辟谷之境,此番境地贸然下凡,定是危险重重,还望帝后再行斟酌。” 天帝摆摆手,脸上浮起了笑容:“星君此番担忧不无道理。本帝也想到了这里,所以此番下凡,自是准备齐全。天甲神,把宝物拿上来。” 三位天甲神举着三个托盘依次而入,随他们一同进来的还有许久未见的武曲星君。 待四人站定,武曲星君介绍起托盘上的物件:“这第一件宝物便是紫绶仙衣。此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连哪吒的火尖枪和黄天化的追魂钉都不能伤及分毫。” “这第二件是缚魔锁,此宝物可捆世间所有妖魔,被捆后无法挣脱。” “这第三件便是昆仑剑,此剑乃上古神物,可斩万物。” 武曲星君介绍完后,天帝补充道:“左右天界现下无大事,武曲星君便随职福星君一道下凡。” 武曲星君双手抱拳:“领命。” 三件宝物,外加修为武力极高的武曲星君一同陪伴,上生星君也就没有继续反对的理由,心下一思忖,慢悠悠捋着胡须笑道:“说来吾等老星君也是许久未下凡察看人间了,不如趁此机会派个老星君一道下去,天帝您看如何?” 都是活了几十万年的老狐狸,不过这也不是啥过分的要求,天帝反问道:“星君觉得哪位合适?” “听说这凡间日新月异,七斗星宫中数司命星君头脑转得最快,他去体察凡间,当是最合适。” “那便依星君所言。”人选定好后,天帝又看回了职福:“职福,此番下凡可还有其他问题?” 殿内众人的目光都转向职福星君。职福内心盘算了下,防御攻击武器都不缺,左有武曲星君的保护,右有司命星君的智慧与仙脉,下凡应无大问题,便应了天帝的要求:“职福领命。只是职福尚有一求,还望天帝成全。” 天帝放言:“你且说说,我和天后自是尽力满足。” “也不算大事。此番下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天宫。我这天福宫的小童无人照看,还请帝后准许明月与我等一起下凡历练,他日在解凡间之危上若有功绩,还望帝后一起封赏。” “本帝准了,他日论功行赏,少不了这明月小童。各位星君准备好,今日便速速下凡吧。” 职福下凡之事就此定下,众星君从凌霄宝殿退出。武曲星君随上生星君和职福星君一同前往七斗星宫。 到了七斗星宫,上生星君先派小童去天福宫找来明月小童,将此次下凡之事一一说与众仙。司命星君虽觉得突然,但与职福下凡体察人间百态不失为一件趣事。 其他星君听罢都倒腾了下丹药,将解毒、续命的丹药一股脑放在职福的手里。 职福手里握着诸位星君爷爷的丹药,眼里噙满泪水,低下头,双手抱拳微躬身体道:“职福自知天资愚钝,自上天庭以来承蒙诸位星君爷爷的照看。现下无以为报,他日若护得一方建功立业,必结草衔环以报。” 上生星君摸摸了职福的脑袋以示安慰,“职福,把这紫绶仙衣穿上,既然都已准备好了,尔等便下凡吧。” 职福等四位站一排,与上生星君一众互相抱手握拳。话别后,四人飞经南天门,来到凡间。 第4章 凡间固封城 此时,固封城内热闹非凡,人流如织。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职福在首阳山之际,也常下山游玩,只是山下光景远不如这固封城。正所谓乱花迷人眼,职福和明月还是小孩子心性,这家商铺逛到那家店铺,半日就这么过去了。 司命星君感慨道:“百余年前固封城也繁华,却远逊色于如今。自蒸汽之术广为传播,这人间富贵是日甚一日。” 武曲星君对凡间之事知之甚少,不作表态。但明月却深有感触,百余年前明月飞升成仙,彼时的凡间缺衣少食常有,如今看街上众人,皆红光满面,衣着得体。 时近午时。职福如今尚未入辟谷之境,司命沿街找了家馄饨店坐了下来,并招呼其他三人入座,随后朝着店小二吆喝:“来四碗馄饨。”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在另一桌忙活,扯着大嗓门回应司命。 看着司命星君在凡间如鱼得水,职福和明月很是稀奇。司命一眼就瞧出两个小家伙的好奇心,一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四碗水,放在四人面前,一边讲起了自己这上万年期间数十次下凡的经历。 “本星君早期历练,那是贩夫走卒、佃户渔夫、商贾富户、公侯伯爵无一不有。这市井百态,再是熟悉不过。” 武曲星君偏过头,双手交叉于胸前,暗道司命星君又开始唠叨他凡间那点破事。职福和明月却拿起桌上的瓜子,听得仔细。 待司命星君说到商贾富户之时,小二端上来四碗馄饨。 职福一边吃馄饨,一边问:“接下来呢?” “这最后一次下凡当是百余年前,彼时天界刚赐予蒸汽之术和新炼药之术,吾等奉命前往凡间探察成效。只是刚下界不久,神魔大战爆发,吾等被召回天界诛魔降妖,这蒸汽之术和新炼药之术的探察只得暂且搁置。大战归来,吾等观星盘,发现人间富贵与寿命只增不减,如今看这城内之景,自是不假。” 吃完,司命星君扔了八枚铜钱在桌上。 职福看着桌上的铜钱,问道:“司命爷爷,您这何处来的银子?” “所以说你们还是欠火候,四人当中唯有我带了银子。武曲星君也就罢了,飞升已久,你这职福小娃在下界靠着天材地宝也换了不少银子,何故分文没有。” 说完职福,又对着明月道:“还有你,这飞升成仙才百年,当是一点也没攒呀。” 职福虽被训了,口气倒还是不小:“首阳山天材地宝取之不尽,本星君缘何要攒银子。没了大不了卖点天材地宝去换。” 明月双手拽着衣角嗫嚅道:“飞升之时分文未带,飞升之后也未曾下凡历练过。”说完还偷瞄了眼司命星君。 司命前脚刚被职福气死,后脚看到明月忐忑的样子,暗道自己和职福插科打诨已久,对他人说话没个轻重,赶忙摸了两人的脑袋,“星君爷爷和你们开玩笑呢,这一路上的银子,本君管够。” “好耶。”职福跳了起来,明月也跟着笑了笑。 话落,四人来到了一家客栈门前,门口店小二招呼:“四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住店。”职福学着司命的语气,把“二”拉得老长。司命敲了敲职福的脑袋瓜,补了句:“两间上房。” “好嘞。客官,您这边请,小心脚下台阶。”一行人拾级而上。 “客官,看您一行四人,安排两间相邻的上房也成,不过这两个女娃娃单独住多少还是有点让人担心。小店赶巧去年进行了改造,倒腾了几间套房。这套房内有两间客房,一间厅……” “那就一间套房吧。”店小二尚未说完,司命星君便定了下来。 “老爷一看就是爽快人。这套房的费用与两间上房无二,只是这大小要比两间上房合起来的要小,到底是共用一个厅堂。这事还是得告知各位老爷小姐,好叫各位知道我们小店做的是规矩生意。” “你这小二,倒是实诚。” 店小二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嘿”笑了几声。 到了套房门口,店小二拿钥匙开了门。整间套房呈方形,靠近门口的为厅堂,两间客房临窗,左右而立,中间留有空给厅堂采光。这套房倒真适合他们这一行人。 放下包裹,四人随店小二一同下楼,司命在柜台那先垫了半月的房费。 住宿事宜已解决,四人出客栈沿着大街一直往西走,走过一段路,来到汴河边上。河上有一长长石拱桥,名曰金梁桥。跨过金梁桥,人流明显变少,马车却多了起来,街道两旁的店铺装潢更为华丽庄重,多的是些熟药铺、金银铺、绸缎庄、钱庄、酒楼等。 金银铺门口没有小二守着,从外头往店铺里探一眼,内里有几位年轻的姑娘,正由掌柜模样的中年女子陪同。 职福和明月对这条街提不起兴趣,四人继续往前走,来到西大街沿河,河上有一小石拱桥,名曰得胜桥。过了得胜桥,大街又恢复了热闹,人流更是拥挤,摩肩接踵。 与客栈那边满街的食宿、新鲜玩意不同的是,此街道沿街多为粮食铺、肉菜铺、裁缝铺、胭脂首饰和麻布铺子。街上行人大都挎着个篮子,里面多少装着点柴米油盐。这街道更像是长居此处的百姓常逛的地方。 他们来凡间历练,自是不用自己备饭做衣裳,因此四人快步穿过此处。道路尽头为城门,却未有城门守卫把手。出了城门十几米有一通衢,纵横道路突然变宽,可容三辆马车并行。通衢过后继续前行,街道上空无一人,两旁屋舍大门紧闭。从外头的门窗来判断,每一家屋舍都很大。职福等四人在路口远望,一眼看不到尽头。 职福想了想道:“不如先回客栈,找店小二叔问问一二。” 司命心道,职福小君刚下凡不久倒将他在凡间的本事学个七八分像。 回到客栈,小食之时快要过去,客栈大堂已没啥人。职福点了几个菜,等最后一个菜端上来后,职福扯着嗓子叫柜台边的店小二:“店小二叔。” 店小二听到呼唤,小跑过去:“客官有何事?” 职福朝司命星君挤了挤眼,司命星君指着外头打听道:“小哥,我等四人初来乍到,想买两个商铺。今日出门沿着门口大街一直往西走,这固封城内的商铺看得甚是眼花缭乱,难以抉择,想找小哥了解一二。” “客官,别的不敢说,这每个街道商铺门道,您算是问对了人。小的二叔是商铺牙人,从小跟着看略懂个一二。” “小二叔,坐下聊。”职福拉着店小二在空位上坐下。店小二见大堂没有其他食客,门口也没有来客,便由着职福的动作。明月给店小二倒了杯水。三人都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唯有武曲星君双手交叉于胸前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各位客官所在的这条街叫寺东门大街。这大街临着固封东城门,方便各地做生意的打尖住店。除却食宿,其他卖的主要是些中原特产、时兴的西洋玩意和江南的绫罗绸缎。生意人嘛,离家太久总得捎点东西回去给妻儿。” “这寺东门大街往西便是汴河。汴河由北往南汇入淮河,汴河码头就在街对面商铺的南面。各位客官如果需要从江南进货,这街对面的河边商铺再适合不过。” “汴河往西跨过金梁桥便是梁门街。想必各位客官也能看到这街道两旁的装潢不比寻常。这梁门街……” 小二先看了眼四周,用右手挡住嘴弯腰凑近四人小声道:“这梁门街店铺的东家都是达官贵人、富豪乡绅,寻常人要想买可不是轻易能买的,十来年不一定能有个空铺。” “近日倒是有个铺子空出来,缘是那范举人的孙子中了二甲进士,被授予了从七品的评事,一家人打算卖了产业去京城发展。听说这范举人放言,不是这固封城的乡绅,出价得高出三成。要不要去看看这铺子,客官您可多琢磨琢磨。” 听到这里,武曲星君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心道:凡人说话就是弯弯绕绕。 店小二看到司命星君捋着胡须笑,便知对方明白这其中的深意,继续往下介绍:“梁门街西侧是西大街沿河,跨过河上的得胜桥便是寺西门大街。这寺西门大街卖的主要是我们寻常老百姓的衣食住行之物。虽说都是些平价东西,可这里门道也不小。” 店小二喝了口水,语气较方才多了丝得意,仿若深藏功与名:“这摊铺之间也有自己的小团体,排外严重,要是没提前打点好左右商铺,容易被针对。卖东西也讲究人情,不少主顾只认老摊子,要想赚钱得动不少心思。” “换句话说这寺东门大街做生意靠的是外省的活络,这梁门街和寺西门大街要的是人情。” 说完,店小二自觉口渴,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我等自寺西门大街逛到城西口,发现无守卫把手,就往前再看了看,竟有大片门户紧闭的商户。” 第5章 紧闭商户之谜(一) 店小二摆摆手:“各位客官想必也知这蒸汽之术。听我那牙人二叔说,自打有了蒸汽之术,京城那头就打算寻几个繁华的城市取消城防限制,便利商贸,互通有无。这赶巧就有我们固封城。那城外大片的房子,可不是啥商户,那可是日滚万金的纺织作坊。”小二一边说,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纺织作坊?”职福和明月一道发出了疑问。 “没错,这纺织作坊有了蒸汽动力,不需要人来操作了。不过……”店小二迟疑了一下。 职福好奇道:“不过什么?” 店小二又放低了声音:“不过还需要人到纺织车下面清理棉花。下面狭小,就只能用……。算了算了,跟各位说这些做甚。各位客官,要是相信小的,牙人可推荐我二叔。” 司命点头:“那就麻烦小二推荐。吾等再考察考察周边,看店铺等半月之后,妥否?” “那就等客官的消息,您这边要是妥善了,我给四位引荐。” “小二住店。”此时店门口来了五人。 店小二赶忙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又对着职福等四人道:“四位客官好吃好喝,有事再寻小人。” 话落,小二便快走至店门口。 小二离去后,四人草率吃完便回到了房间。明月点亮烛火,四人于厅堂桌边坐下。 职福先开了口:“关于城西的纺织作坊,店小二有所保留,看来需要我们自己去查探一番。我有预感,这和我们此次下凡的任务相关。” “我去吧。”武曲星君说了自下凡以来的第一句话。 说完便消失在房间里。其他人见此便回房歇息去了。 对于能和职福一个房间,明月既忐忑又兴奋。忐忑的是职福是天福宫的星君,而她只是小小的仙童;兴奋的是无论成仙前后,她都鲜有朋友,没有和同龄人住一起的体验。 梳洗完毕后,职福拍了拍身侧,对明月说:“明月,我让店家拿了两床被子,咱俩今天可以说悄悄话了。”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明月低头腼腆地笑了笑:“谢谢星君。” 职福边摇头边左右小幅摆动食指:“在凡间,我俩就是一对好姐妹,这里没有天福宫的星君和小童。你叫我职福,我叫你明月,就这么定了。” 明月点点头回道:“好。” 两人躺下后,职福转过头望着明月,问道:“明月,你是如何成仙的,介意讲讲你的故事吗?” 明月望着屋顶的雕花,娓娓道来:“我是百世功德之人。最后一世随爹娘上街采买,远远望见一恶绅当街纵马,踩伤多名孩童。我气不过,便在胡同角落找了根长竹竿在前头拦着。那马受惊,恶绅从马上摔下来受了重伤。我也被这恶绅的家奴活活打死。” “上天感念我的善行,让我得道成仙。只是苦了凡间的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职福偏头望去,明月双眸低垂,情绪低落,她问道:“明月,那你想回去看你爹娘吗?” 明月抿嘴笑道:“星君是不是忘了凡人命数有限,我凡间的爹娘早已转世轮回了。” 职福拍了拍头:“抱歉,瞧我这脑袋。不过说好叫职福,下次可不许忘记。” 明月偏过头,恰好对上了职福的视线,两人相视一笑,明月点点头答:“嗯。” 过了一会儿,明月转过头去继续看屋顶,轻声问职福:“职福,你相信命吗?” 职福反问:“命是什么?” 明月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曾经的经历:“凡间最后一世时,我曾与爹娘上老君山算命。解卦的高人说我虽为百世功德之身,但命格不好,易早夭。我虽没有这世世的记忆,但最后一世确实应验了。” 顿了顿,明月继续往下说:“职福,如果没有成仙的话,也许这第一百零一世我不会再行功德之事。” “这命数我不懂。我自诞生之日起便自由散漫惯了,与山林野兽为伴,以日月为床。过往我愿的,他人阻止不了;我不愿的,他人强迫不了。” “我亦不知,这天道给我的是何命数,如若我不愿,定要去争上一争。明月,你相信我吗?” 职福两眼亮晶晶,明月好似在里面看到山川湖海,广袤银河。一道清亮的声音响在职福耳畔:“职福,如今你功力虽不足我一二,但不知为何,我就是相信你。” 明月未竟的话是:我信你会给这世间带来真正的公道。 翌日清晨,武曲星君回来了,三人坐于桌前听此次的探查结果。 “这城西的纺织作坊,里面劳作的都是些四到十岁的孩童。这些孩童衣衫褴褛,全靠着不断在纺织机下面清理棉花抵御寒气。子时左右,两拨孩童交班,我离去时第二班孩童仍在劳作。看这样子倒像是每拨劳作六个时辰,机子全天不休。” 饶是见过世间百态的司命听此也倒抽一口冷气,询问道:“这些孩童可是自愿?” 武曲星君摇摇头:“这便是怪异之处。纺织作坊并无妖魔痕迹,现场只有几个凡人监工。不过这监工甚是凶狠,有一孩童小憩了一会,便被狠狠踢了几下。” 职福右手握拳拍桌,气愤道:“看来本星君得出马了,去探探内里真相。” 武曲星君斜眼看了看职福,一副信不过的样子。 职福一脸泼皮样:“你可以小瞧我,但你可不能小瞧这紫绶仙衣,不信用你那方天画戟试试。” 武曲星君倒懒得与这小儿一般见识,双手交叉抱于胸前,靠在后边的墙上闭目养神。 明月主动自荐道:“那再加我一个吧。我与职福年纪一般,法力也够用,有个万一也可辅助一二。” 司命最后一锤定音:“那便如此。我与武曲星君在附近再探查探查,明日此时在客栈汇合。” 话落,两拨人马分别行动。 职福与明月换了身衣裳,随后来到纺织作坊所在的城西街道。往前走过十几户,方发现有一家在招工。 两人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三十岁左右,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男子开了门:“谁呀,大早上的扰爷清梦。” 职福语气里小有讨好:“扰了老爷的美梦是小的不对,小的这里有几个寺西门大街买的肉包子,老爷要是不嫌弃就垫垫肚子。” 男子一把抢了过去:“算你这丫头识趣。怎么,你俩也想进这纺织作坊?” 职福硬挤出几滴眼泪,哭道:“我与妹妹逃难至此,现下身无分文,只求讨口饭吃,还望老爷通融通融。” 男子在门侧边的椅子上坐下,手里不停地拨弄着核桃串,语气较方才有所缓和:“让你们进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看你俩这细皮嫩肉的模样,怕是熬不住这份苦,真招进来,反倒要给我添不少麻烦。” 职福暗道这大概是成了,继续道:“我与妹妹一路奔波,历尽辛苦。如今之际,没有一事重过饮食与安寝。还望老爷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劳作。” 话罢,职福与明月弯腰拱手作揖。 男子虽说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却高兴得紧。东家这纺织作坊开得晚,童工早被其他纺织作坊笼络了。这月要是没招够,他就得滚蛋。 男子站起身来拍了拍两边的衣袖,一边朝里走一边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上。” 职福和明月小跑跟上那男子。不一会儿,三人来到了纺织作坊里面。 内里又黑又潮,棉絮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昏暗中约莫四十台机器在轰隆隆运转,将职福的话彻底吞没。 职福只好传音问明月:“这中原城市正值干旱之季,外头土地多有龟裂。缘何这纺织作坊如此潮湿?” 明月摇头传音:“我也未曾遇上这景况。” 往里看,每台机器都有一个小童在打理:有的在机旁接上断开的棉线;有的用小铁钩清除缝隙里的堵塞物;还有的在机器下面清理棉花废料,抱起来塞进机器口。 这些孩童动作熟稔,看得职福和明月心惊却也心疼。突然间,一台机器停止运转,巨大沉重的部件掉了下来,砸在了一个在机器下面清理棉花废料的孩童身上。 砸地的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其他孩童吓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男子见机器部件掉了,顿时火冒三丈,嘴里骂个不停,伸手抄起鞭子就朝被压在机器下的孩童扬去。 明月哪容他动手,当即便施了定身术。男子刚扬起的鞭子猛地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紧接着,法术裹住机器下的孩童,将他稳稳地从部件下救了出来。明月上前,迅速喂他吃了一粒丹药,孩童方起死回生。 男子瞪着不能动弹的身子和躺在地上的孩童,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哪是什么寻工小童,分明是来捣乱的。想到这里,他肠子都快悔青了。若是这纺织作坊有个好歹,他这监工的位置定是保不了了,没准小命也要搭进去。 待那受伤的小童醒来后,职福和明月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外头休息。深秋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地,驱散了作坊里的湿冷,小童也渐渐多了几分血色。两人没急着开口,打算等他缓和过来后,再细细问这纺织作坊里的事。 第6章 紧闭商户之谜(二) 此时另一处,司命与武曲星君沿城西街道行至尽头,眼前的景象却打破了沿途的规整,那作坊直占了街道南侧和路冲。司命偏头朝着武曲星君轻声道:“寻常人家遇路冲必设照壁化解,这东家有所选择尚如此布局,倒是个行事张扬的。” 作坊北侧的空地上,六名力夫正弓着腰推木车,车轮碾过地面发出 “轱辘轱辘” 的响声。 司命与武曲星君一同隐身上前,发现木车上满是黑煤,煤渣顺着车沿簌簌往下掉。尽管已入深秋,力夫们的汗水还是沿着脸颊不断往下流。 忽然,一阵 “呜呜呜” 的轰鸣声从西北边传来,打破了此处的沉闷。薄雾笼罩,来物如巨蛇般飞速袭来,喷着缕缕白汽。 “哎!” 一名圆脸力夫深深叹了口气,手背抹了把汗,语气里满是愤懑,“这蒸汽车来得这么快,上一趟的黑炭都还没运完,这下一趟便到了,真不让人有活路!” 旁边瘦高个力夫也吐槽:“可不是嘛!东家守着这么大的作坊,银钱赚得盆满钵满,却连多招个人分担都不肯,就指着我们几个累死累活。” 另一个憨态力夫提醒:“你俩都小点声,这要是吵醒了里头睡觉的监工,下一刻就得收拾包裹走人。这年头,有份活不容易,家里妻儿老小的,可都指着这点工钱呢。” 圆脸力夫缓了点脾气:“可不是,就这咱还算幸运的,不用把娃娃往那纺织厂送。累就累点吧。等把我家老大供到举人做了官老爷便好了,孩子们不用跟我一样遭这等子罪。” 司命感慨道:“这蒸汽之术倒也发展得快,如今都有运货的蒸汽机了。只不过,听这力夫所言,术法的好处似乎没落到百姓身上,反倒让他们日子更紧巴了。” 话刚落音,那台喷着白汽的蒸汽机便 “哐当” 一声在作坊北侧的铁轨旁停稳,车头还冒着缕缕热气。刚还吐槽的几个力夫,赶忙小跑上前。 车上三个汗涔涔的汉子,粗布短褂都被黑炭染成了黑色。圆脸力夫瞅着,忍不住开口问:“你们这趟咋来得这般快?往常至少还得再等一炷香呢。” 车上一红脸红脖子的力夫手上动作没减,喘着粗气回:“别提了!东家今儿去煤矿视察,盯着我们装货,谁敢慢半分?一路赶得急,司炉工都快累垮了,这会正靠在车上喘气呢。” 另一个力夫闻言,赶紧加快了卸货的动作,还催着大家伙:“别唠了!赶紧卸完,我们还得赶在东家离开前回煤矿,要是晚了,指不定又要被扣个偷懒的帽子,这个月的工钱可经不起扣!” 半炷香后,三车厢黑炭卸完了,蒸汽车哐当哐当开走了。 几个力夫不敢耽搁,回到原处,推着上一趟的黑炭车往作坊里走。 司命和武曲星君隐身跟上,刚跨进作坊大门,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 只见里头三个巨大的锅炉沸气腾腾,每个锅炉旁各有一个力夫,赤着膀子握着长柄铁铲,一铲接一铲往炉膛里添黑炭。 外头的力夫把两趟运来的黑炭都卸在锅炉旁的煤堆上,才松了口气往门口挪。 时间差不多来到了正午,几个力夫在门口的小凳子旁站定,打开上面的包裹,取出几个馒头狼吞虎咽。一早上卸了三趟货,饿得前胸都贴后背了。 没一会儿,六个力夫吃完了馒头,抹了把嘴便往锅炉边去。里头的三个锅炉工见状,放下铁铲擦了擦汗。 锅炉工本来只能在炉膛旁边干活边吃,是几个力夫商量着帮他们守一会儿,好让他们好好吃饭。 三个锅炉工拿出馒头,坐在凳子上边吃边看着远方。快吃完的时候,远远又看见了那蒸汽车。得,力夫又得忙起来了。 饶是有着诸多凡间阅历的司命星君,此刻也有了几分恻隐之心。 再说纺织厂,休息一阵后,小童缓和了过来。职福扶着他问道:“可还有难受之处?” 小童摇摇头,挣扎便要起来感谢,被职福和明月制止了。 小童抱着虚弱的身体道:“恩公,小的名唤大成。今日多亏了两位小恩公。我爹总教我,做人得懂报答。只是当下我身无分文,日后恩公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报恩倒不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只是我有几个问题,还望解答一二。 “恩公且说,自是知无不言。” 职福开门见山问道:“这纺织作坊,缘何都是些孩童?你们的父母呢?” 大成正要回话之际,只见门口传来响动。不一会儿,来人便到了院子里。此人肤色黝黑,矮矮瘦瘦骨架却不小,步子迈得又快又大。 只听得大成带着哭腔喊道:“爹……” 来人从职福手里接过大成,两人抱着哭了起来。来人边哭边说:“二狗跑过来说你受伤了,我便赶过来寻你。现在如何?” 大成止住了哭,身子却还是抖得厉害:“多亏了这两位小恩公,儿如今没事了。” 把大成放稳后,大成爹双膝跪地,朝着职福和明月行了个大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这粗人虽说啥也没有,但有一身力气,恩公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使唤。” 职福和明月连连后退,表示受不起:“快快起来,使不得。” 把大成爹扶起来后,四人围坐成一圈。职福再提了一次刚刚的问题。 大成爹盘了盘腿,慢慢道:“恩公,小人名唤梁长生,之前自己有台织布机,养着一家老小不成问题。” “这固封城临着山阳城,山阳遍地是煤炭。固封自古又是商贸重地,因此达官贵人便都在这固封城西设立纺织作坊。” “纺织作坊靠着城西街道尽头的蒸汽作坊运作,一台机器十二个时辰毫不停歇。这些年机器改良了,一台一天织的布相当于十家小作坊的量。织出来的布卖得越来越便宜,最后很多家庭小作坊都熬不住。” “家庭小作坊垮了后,没办法一家老小都出去找工。这片纺织厂看到这景况,就把原来劳作的大人开了,专招孩童。孩童工价便宜个七八成,在机器下面捡棉花也比大人灵活。” “很多大人都找不到工,只得时不时找点兼业,一家人靠着孩子在纺织厂的几个铜板过日子。” “这有办法的话,谁家能让娃受这个苦呢。这么小的娃,一天手脚不停六个时辰,大人都很难熬下去。” 说完,一个大男儿捂着脸嚎啕痛哭。大成见自己爹哭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见此,明月抱着大成以示安抚。 待梁长生冷静下来后,职福拍拍他的肩膀道:“长生叔你放心,我必会为你们挣个活路。” 梁长生此刻才正眼打量眼前的孩子,虽说只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可再仔细看,这孩童眼神清亮,细皮嫩肉一看就没吃过苦,举止间有着远超年龄的沉稳。这气度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娃能有的,定是来头不小。 梁长生心下萌生了几分希望,对着职福便是一通感谢。 “长生叔不必客气,不妨多提供点信息给我们,以早日解决这些事宜。这纺织作坊的东家你可知道是谁?” “这附近几家纺织作坊,都是固封城官老爷的亲戚开的。城西口那家,更是占了快半条街道,那是固封城知府的,寻常人哪敢反抗一二。” “那可知这知府府邸在哪?” “固封城官府府邸都在梁门街的北面,坐北朝南,依山傍水。可具体在北边哪条街上,小的就说不准了那片地界是官宦人家住的,像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平时连靠近都难,更别说进去瞧了。” 职福心里有了数,继续问道:“还有个问题,这季节如此干燥,缘何里头如此潮湿?” 大成坐正,他很开心能有帮助到恩人的地方,一本正经地回复道:“这是作坊特意弄湿的。潮湿了棉线就更软,不容易断。监工每日都会在地上洒上几水。” 职福看着大成,眼眶有点湿润。大成说得稀松平常,好似这纺织作坊本该如此一样。职福心里却很难受,常年湿润人容易犯病,这些人本就贫困,若是患了病是不是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这凡间纺织作坊,机器重要,棉线重要,劳作的时辰不能断,独独活生生孩童的命和健康无人在意。 职福等不及明日清晨了,今日若不妥善安置这些孩童,明日作坊东家知道了必定不会放过他们,当下便传音给司命和武曲星君。 司命和武曲星君听到传音,正好这蒸汽作坊的事情也了解清楚了,当下便来到了职福所在的纺织作坊门外。 第7章 直闯知府衙门 司命星君和武曲星君推开虚掩的大门,进入到纺织作坊里面。院子里的四人正在道别。 职福拍着小胸脯道:“长生叔就放心带着大成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梁长生忙双手抱拳,微微躬下身作揖,声音里满是感激:“多谢二位!” 说罢便转过身,小心地背起大成,脚步轻缓地往家走。 刚走没两步,迎面撞上了司命星君与武曲星君。司命星君目光在他背上的大成身上稍作停留,随即朝梁长生轻点了头,便朝着职福的方向走去。 梁长生猜是与小恩公一道来的,也对着他点了点头。 待梁长生走远,职福才上前一步,将纺织作坊里的景象一五一十地说给司命和武曲星君听。先前见那蒸汽作坊的力夫们已甚是辛苦,让人心里不是滋味,没想到这纺织作坊干的更不是人事。 司命知晓职福此番传音将二人找来细说此事,绝非仅为吐槽纺织作坊的乱象,定有后续打算。待职福话音落尽,司命了然道:“你心里想必已有计较,待如何?” “现下已是午后,容我先去寺西门大街吃点东西补补体力,随后再去梁门街北侧找寻知府衙门,绑了那固封城知府,让其颁布几条律令。” 职福说完,司命点点头,四人随后一同往东去。 穿过城西城门,寺西门大街的市井声顿时清晰起来。几人没耽搁,随便找了家沿街的馄饨店坐下,点了四碗馄饨。热汤下肚,简单垫了垫肚子,便算吃过了午食,只待歇息片刻便继续赶路。 司命眉头紧锁,忽然他眼神一亮,带着几分恍然问道:“第一次从客栈往西逛的时候,梁门街北侧有一马车宽的南北向巷子,不知大家可有印象?” 经司命这么一提醒,其余三人对视一眼,瞬间都想了起来。这知府府衙位于梁门街北侧,那定是要经过这条街。 确定好了方位,四人的脚步轻快了起来,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隐身朝着梁门街北侧的方向赶去。 到了巷子口,路口墙壁上固定着块木牌,“梧桐巷” 三个字映入眼帘。梧桐巷此刻寂静无人,梁门街上马车的轱辘声显得格外清晰。 穿过这条寂静的巷子,一条干净整洁的街道出现在眼前。正值深秋,落叶纷飞,却连片落叶都少见。 道路北侧,朱红大门的府邸一座挨着一座,门楣上的雕花精致讲究,也难怪这街叫 “朱门街”。 知府衙门倒也好认。有一府邸门前立着“牌坊”,刻有“明镜高悬”字样。四人走过去,正对着府邸大门,牌匾上楷书字体的“固封府”庄严大气。 从府衙正门往北向大堂走去,大堂正门有两个门子看守。因此刻未有案件审理,大堂内空无一人。 四人继续往前,尚未进入二堂,便听到男子争执的声音,细听应该是下属在汇报工作,与上峰有分歧。四人在边上听了一会,缘是同知在汇报粮盐事宜。 二人争执一番未有结果,此事暂且搁下。同知并未走,而是减小音量说起了别的事情:“城西新开的纺织作坊开业后,这固封城下面县乡的供应大概都能握在咱们手里了。” 知府听罢点点头,幅度虽小,但透过微表情能看出其很是满意,另交待同知道:“你我行事仍需谨慎,对外依旧维持着这般对立的态度。” 同知点点头轻声道:“明白。下官这便告退。” 待同知离开后,知府穿过内宅门来到后宅居所,职福等四人见状跟上。刚绕过内宅的月亮门,就听见一阵喧闹,有戏子咿呀的唱腔飘过来,还夹杂着男女的嬉笑打闹声。 只见这知府脚程加快,三两步便来到了戏台附近,微躬身体对着主位上坐着的老妇人说:“母亲今日可尽兴?” 老妇人拍了拍知府的手,满面笑容回道:“淑容今日请的这戏班子不愧是京城来的,这身段这唱腔都是顶顶好的。” 众人听罢纷纷附和。 此时左侧的一个妇人接了话:“娘喜欢就好。儿媳兄长在成王府当了这些年长史,还是能在王爷面前说几句话的。” 右侧的一众老妇人听此都连连赞叹,称老薛家找了个好儿媳,家里有刚及笄姑娘的心思已经活络了起来。 有一华裳钗环的美貌妇人,走过来挽住了薛王氏的胳膊,语气亲昵:“薛夫人,瑾哥儿如今是不是放官了?” 薛王氏看了眼来人,心有犹豫。这凌赵氏本是中原巡抚的妹妹,奈何不听家中的劝告,执意嫁给了比自家门第差很多的固封城通判。 凌通判是夫君的下属不说,还与夫君政见不合。但这凌赵氏娘家背景强大,虽说现在和娘家联系少了,但打断骨头连着筋,真有事还能不管? 况且云姐儿才情样貌都有,是个不错的媳妇人选,不过这事还得问问老爷的意思。想完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薛王氏回了句:“今年下场了,现下正闲着等放榜呢。眼下秋高气爽,云姐儿今儿怎么没跟着一起出来?” 凌赵氏是个爽快的性子,没听出对方的画外音,还以为同意相看了,当下便笑了起来:“过两天带过来和姐姐聊聊天解解乏。” 职福等四人等了等,见这些妇人没有离去的打算,深知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便在内宅中逛了逛。 戏台空地往北走,有一人工湖,如今季节,残荷遍布,想来夏季荷花盛开之时湖面极美。湖心有一小岛,四周种满柳树,上面假山林立,最高处有一凉亭,似有两人在上面高谈阔论。 职福索性央求明月带着自己飞到半空看看整个内宅的光景。只见北面坐落着五个三进院子,尤以最北面的院子占地最广。 来到最北面的院子,只见雕梁画栋,檐角纷飞。主梁上金粉描的牡丹双凤栩栩如生,羽翼纹路随光影浮动。职福感慨,便是比凌霄宝殿的梁柱也不逊色。 司命星君斥了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内宅规模,不输于京城三品的规制,想来是这知府私自扩的,看来靠着纺织作坊敛了不少财。” 武曲星君是个爽快的,直言道:“那还等什么,速速把那固封知府擒了。” 司命点头道:“想来此刻那些妇人已经散了。” 四人正欲往回走,正巧遇上薛知府和其内人往正院这边来。 见人自动送上门,武曲星君二话不说直接抛出绳子捆了这知府。 薛夫人见横空出现一根绳子绑了自家夫君,吓得钗环凌乱,慌忙逃走,只听得那狼狈的薛知府大喊道:“夫人速速找饕餮山神相助。” 武曲星君正欲捆了薛夫人,司命星君伸手阻拦了一番:“我倒要看看这饕餮山神是何方神圣?” 职福和明月现形,薛仁礼见只是两个小娃娃,心下放松不少,嘴上却连连求饶:“两位仙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薛某何处得罪了仙童,还望仙童明示。” 职福恶趣味来了,问道:“若明示了,薛知府可愿赔礼致歉?” 薛仁礼仔细回忆了一番,这官场上下都打点过,不曾记得自己有得罪过大人物,这些年的贪污更是滴水不漏。 只是当下饕餮山神还没来到,只能暂且稳着这两娃娃,于是便顺着职福道:“还请仙童明示,本官愿奉上厚礼致歉。” 职福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诌:“本仙童成仙前有一弟弟,名叫大成。” 职福一边说一边观察薛仁礼的神色,看见对方绞尽脑汁仍一头雾水的样子便觉好笑。职福继续道:“我那弟弟今晨在新开不久的纺织作坊被机器部件砸伤了。听说那纺织作坊是薛知府的亲戚开的?” “仙童冤枉,那新开的作坊是张同知远方亲戚的。不过仙童若需要补偿,本官可代行一二。” “薛知府当本童是好糊弄的吗?你与那张同知表面对立,背里狼狈为奸,本仙童今日已听到你俩的耳语。薛知府,错在哪里,还不速速招来?” 话音刚落,有猛兽挥动金色的溶焰向职福和明月袭来。职福身着紫绶仙衣未伤分毫,明月却猝不及防被猛兽击中,手臂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当下口吐鲜血。 薛仁礼见此心下大喜,不枉费他花费大量的金银财宝养着这个饕餮山神,看来十年前那个道士所言不虚。只是不等薛仁礼笑出声来,司命星君和武曲星君现行,挡了袭击明月的第二击。 武曲星君怒道:“大胆饕餮,你本为本星君坐骑,本星君还道你是遇上了何种危险,缘是下凡来危害人间了。” 饕餮见来者是武曲星君,心下大骇,当即便要逃走,武曲星君扔出缚魔锁,将饕餮牢牢捆住。饕餮心道:完了,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司命星君见明月伤口不止,赶紧护法治疗。待明月情况好转后,四人开始一一审问这薛仁礼和饕餮。 第8章 夜审薛知府 天色渐黑,四人把薛仁礼和饕餮押往正院,到了西耳房,将其扔在地上。明月将四周的蜡烛都点上,房间瞬间亮了起来。 西耳房的陈设虽不如外头那般雕金描彩,细节却极有讲究。书桌椅子均由整块酸枝木打造,书柜上面布满了书籍,一时竟看不清是何种木材。司命上前细看了番,竟是紫檀木,心道:这薛仁礼当真是天高皇帝远,肆意妄为。 职福坐在正中间,质问薛仁礼:“薛知府,你可知错?” 薛知府看四人目前的态度,应是没打算要自己的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当下软了态度:“仙童说的是纺织作坊孩童受伤一事吧。这事是我那监工的不对,本官早交代过要善待他们。” “仙童放心,本官承诺一笔优渥的赔……” 薛仁礼话未完便被职福打断了:“哼,你以为就只是赔偿这么简单的事吗。你身为一方父母官,却毁人家业,断人生路,剥削孩童,当罪大恶极。” “本童问你,那城西街道的纺织作坊都是你的?” 薛知府冷汗涔涔:“幕后的东家确实都是在下。” “纺织厂的账本何在?” 薛仁礼这一生贪财好色,却更惜命,当下便颤巍巍指着紫檀木书柜道:“第二排左侧,夹在话本子中间。” 司命踱步过去,果真在一堆话本子中间找到了账本:“我这富豪乡绅的凡间经历倒是派上了用场。啧啧啧,这机器钱,两年便赚回来了。棉花钱,不到一成;孩童工钱,不到百中之一。” 司命又翻了翻其他的账本,除却两家开业未满两年的,其他纺织作坊早已赚得盆满钵满。 职福拍案而起:“好你个薛知府,接下来本童如何说你如何写。明月,笔墨!” 武曲星君换了个花样绑知府,从胸口到脚一圈挨一圈绑得严严实实,只留出双手写字。武曲星君觉得差点意思,把绳子变成了绿色,如今从远处看倒像个大号粽子。 明月从酸枝木的书桌上拿来笔墨纸砚,动作利索,脚步轻快,与她往日内敛的性子大相径庭。 将纸张在地上铺陈开后,明月退到了一边。 一切准备就绪,只听得职福星君抑扬顿挫高声道:“题为‘固封府招工新规布告’。” 见武曲星君在旁边耍着方天画戟,薛知府赶紧提笔写上。 职福继续道:“民为兴邦之本。今有蒸汽之术,应造福万民,固封城往日有违此旨,故本府颁此布告,晓瑜全辖: 一、严禁雇佣孩童。现有孩童之位,由其父母代行。 二、纺织作坊凡劳作者,工钱翻两番。 三、凡因纺织作坊劳作受伤者,东家负责诊金,并发放因伤修养期间的工钱。 特此公告,望全辖知悉。” 顿了顿,职福问司命:“今时是何年何月?” “万历四十五年十一月初一。” 职福背着手点点头,手指着薛仁礼道:“写上。你这知府大印在哪?” 薛知府边写边答道:“书桌左边第一个抽屉。” 话落,明月大跨步过去打开了抽屉,果然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赶忙从里面拿出官印,放到薛仁礼的面前。 薛知府老老实实地盖上官印,又应职福的要求再誊写了十份。 薛知府的事情暂了,轮到饕餮了。武曲星君朝它甩了一鞭子:“本星君问你,何故偷偷下凡霍乱人间?” 饕餮深知星君不是个好说话的,当下乖乖交待:“星君明鉴,我族天性如此,管不住这张嘴。在凡间时,还能寻些山林野兽解馋,千年前被您收了后,日日吸风饮露,嘴馋到不行,只好偷偷下界来。” 说完瞟了武曲星君一眼。武曲星君当没看到:“你与这固封知府行的是什么勾当?” 薛知府暗道不好:没想到这武曲星君看着嫉恶如仇,竟不直接斩杀了这吞兽,要是被它抖落了秘密,那才是真的完蛋。 趁众人目光都落在饕餮身上时,薛仁礼咬破手指,血滴在玉扳指上。瞬时有一团黑气出现,将被缚魔锁捆住的饕餮生生吸了个干净,徒留一堆白骨和捆着白骨的缚魔锁。 四人猝不及防,让那团黑气逃走了。职福将目光移向薛仁礼,质问道:“薛知府!这是缘何?” 薛仁礼知道自己小命无忧,直装疯卖傻:“仙童所言何意?在下愚钝,还请明示。” 职福轻蔑一笑,知这狗官仗着自己还有点用在这装疯卖傻,待明日将布告全城张贴后,必要使点手段撬了他的嘴。 四人当下便在西耳房凑合住下了,薛知府这次倒是被捆个严严实实。武曲星君和司命星君在旁边守着,防止那团黑气再来杀人灭口。 职福和明月在靠里一点的小榻上躺下。职福那点小豆芽修为,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很快便睡着了。 明月却很是兴奋,无论前世为人,还是今世为仙,她都未曾有过如此痛快的时刻,也许有朝一日她也能独当一面,学着星君那般降妖除魔,惩恶扬善。 翌日清晨,职福睡了一觉,精神头大好,与司命星君耳语:“星君爷爷,还得劳烦您去打听打听,这固封城谁与这薛仁礼的政见不同?”司命听罢点点头推门出去了。 职福看了眼躺在地上打鼾的薛仁礼,暗道心可真大,朝他踢了踢:“起来了。” 明月把买来的肉包子放到桌上,三人吃了起来。武曲星君与明月虽已辟谷,但这凡间三餐而食的日子倒也有趣。 职福扔了个包子在薛仁礼的面前:“赶紧吃!” 薛仁礼刚醒来,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待闻到肉包子的香味,方觉肚中空空,捡过包子三两口解决了。 司命从外推门而入,在职福耳边低语:“打听过了,有位凌通判与这薛仁礼政见有所不同,这凌通判还在一次上诉案件中当面质疑了他,做到这份上,应该不是他的人。” 职福心里有了主意,倒了一杯水,来到薛仁礼的面前,边喝边嘱咐:“待会出去后,你先唤人去通判府衙传个话,让凌通判即刻过来。等人到了,让他带人把这布告张贴在几个重要的街口。对了,纺织作坊那条街,也得贴一张。” 这黄口小儿竟想得如此周到,薛仁礼表面应和,心中却恨极了,待那位将他解救出来,他必将今日之辱一一讨回来。想到此,他低着头龇着牙脸露凶相,狰狞如寒月恶鬼。此刻若是有人看到这阴狠的表情,想必会吓破胆。 武曲星君撤了薛仁礼身上的绳索,又对其施了法术,手指微动薛仁礼便浑身钝疼,如千斤顶砸在身上一般:“好让你知道,耍小心思的后果。” 武曲星君手指再一动,薛仁礼便恢复如初。薛仁礼躬身作揖,一副温顺的模样:“在下定是不敢。” 一行人离开西耳房,职福等四人隐身在薛仁礼旁边。来到二堂,薛仁礼喊了个小卒,吩咐道:“你且去通判府衙请凌大人过来,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小卒领命去了。通判府衙与知府府衙是隔临,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凌通判便到了二堂。 凌通判拱手作揖:“薛大人,您找下官?” 薛知府此时坐于桌前,朝凌通判招了招手,将倒好的茶推至其面前:“凌大人喝茶。” 凌通判受宠若惊,这薛知府一直以来都瞧不上他,明里暗里使绊子,今日缘何如此客气,嘴上却如鱼得水:“多谢大人,敢问大人是有何事要交待下官的吗?” 薛知府咳嗽了几下,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本官确有一事需要凌大人协助处理。这里有十一份布告,还望凌大人带几人张贴在重要的街道口、码头,纺织作坊那边也得张贴一份。” 凌通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过布告仔细看了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爱财如命的薛知府啥时候转性了,竟然舍得割下二两肉。 凌通判几年前才被派至固封城,他不是不知道薛知府这些年的恶行,只是有好些个想要上京告御状的,都客死临县,横尸于乡野。他虽看不惯薛知府的做派,却也不敢赌,万一这些真是薛知府做的,他夫人闺女怕是要受牵连。 所以,这些年除了一些自己管辖范围内实在无法苟同的事情,他会与薛知府争辩一二,其他时候都极力避免与其冲突。因着没有挡薛知府的路,他和家人这些年倒是相安无事。 回过神来,凌通判应道:“承蒙大人信任,下官这便差人去张贴,大人请放心,下官必亲自监督。” 薛知府听罢白了一眼凌通判,眼神又阴又狠,凌通判吓得一激灵,不知自己何处又得罪了他,拿过布告赶紧退下了。 薛知府暂时没啥用,但其背后的势力应是不小,职福想了想把其装进无极香囊中,省得他一天天小心思不少。 装好后,职福等四人继续隐身跟着凌通判。 第9章 敲锣打鼓贴布告 虽说凌通判离开二堂的时候有点连滚带爬,到了正堂尚记得正事,当下便找了四五个捕快去张贴布告。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凌通判整个人是神清气爽,腰杆挺直,走路带风。 司命笑道:“这凌通判倒是能屈能伸,难怪政见不合还能在薛知府底下干这么多年。” 一行人穿过梧桐巷来到梁门街,跨过金梁桥到了寺东门大街,沿着汴河往南走,就到了与江南通商的汴河码头。汴河码头时不时有货运船靠岸,车水马龙,繁忙不已。 凌通判吩咐拿着锣鼓的捕快道:“锣鼓快快敲起来!” 码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有规律的敲锣声,比码头常出现的船鸣声更有穿透力。这敲锣声吸引了许多岸上的挑夫、船工和商人。 只见一捕快在木板上贴了张东西,随后声如洪钟般喊道:“固封府衙新告示,固封府衙新告示……” 贴好后,周边的百姓纷纷凑上前去看,有不识字的嚷道:“这告示上说的是啥?” 落在后面的打趣:“大字不识一个,你说你挤上去做甚。” 众人大笑,发问的挑夫闹了个没脸,挠挠额头掩饰方才的尴尬,正巧这时看到了踮起脚尖只冒出个脑袋的涂秀才,便仗着蛮力把他拉到了前面。 涂秀才突然被人拽了一下,尚未站稳,便听得旁边的人对他说:“涂秀才,您是个读书人,给我们大家伙说说这上头说的是啥?” 涂秀才稳稳身形,看了看布告,往日沉稳严肃的表情消失,脸上布满喜色,双手拍快道:“这上头说,纺织厂的工人由孩童替换成孩童父母,工钱翻两番,东家还负责受伤后的诊金和误工钱。” 听完涂秀才说的,众人纷纷“嘁”了声,有人大喊:“与我等无甚关联,大家散了吧散了吧,后头的让开点路。” 见众人都要走了,涂秀才赶忙说道:“大家伙别急着走,听我细细道这个中乾坤。” 涂秀才是这码头附近少有的读书人,平时帮着船家做点账,在汴河码头的威望很高。众人见他如此说,纷纷停在原地。 见大家都没离开,涂秀才松了口气,往日清清秀秀的少年,此刻吼着嗓子道:“大家想想,如今这纺织作坊开始善待工人,兴许是上头见城西之苦久矣,想要改善民生。这难保不会扩大到各行各业,若真是如此那人人都将受益呀。” 众人听罢是这么个理,纷纷拍手称赞,大叫“好好好”,码头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 职福深处其中颇受感染,在首阳山之际她从未想过能有这么一天,自己为他人幸福奔波而乐在其中。 忽然,职福好似感受到山间的风、林间的草、天上的云,好似这世间万物都在向她涌来,赐予了她无穷的力量。她浑身一轻,飞向空中,有彩虹环绕身侧,有白鹤齐鸣。 司命望向天空,欣慰地笑道:“职福的机缘原来在此处,此次修为提升不小呀。” 凡间众人看不见职福,他们只看见天空有彩虹,白鹤绕彩虹飞鸣,这奇景始终盘桓在凌通判的上方。 此时,不知是谁大声喊了句:“难道今日之事是神仙授意,是神仙要护佑我等固封百姓吗?” 这话一出,码头众人纷纷跪下三叩九拜,有带头者道:“不知何位仙人大驾光临,我等有所怠慢。感念仙人大恩,我等固封百姓必世世供奉。” 后头的百姓纷纷跟上:“我等固封百姓必世世供奉。” 整个码头的气氛被推向了高点,凌通判听着后面的动静,也颇受感动,想他为官十载,今日终于做了件为民请命之事。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脚下生风往下一站走去。 码头一向充斥着五行八作,这边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开去。 所以当凌通判带着捕快一路敲锣打鼓到了寺东门大街的时候,路上的百姓齐刷刷跪了整条街。 “看,真有仙人显灵呀,多谢仙人庇佑,多谢仙人庇佑……” 更有百姓跟着凌通判来到梁门街、寺西门大街,最后到城门西街。待捕快张贴完后,有好事者敲了敲纺织作坊的大门,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一时间城西纺织作坊大门全开。 有一主事监工打开门后嚷嚷:“吃了豹子胆了,是谁敲了我这大门?” 好几个胆大的拉着他看木板上的布告:“看看,知府大人的官印还在上头呢。” 主事监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再看凌通判等在一旁,知这事十有**是真的,还真是变天了。 待所有纺织作坊的主事监工都出来后,凌通判两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众人见此,纷纷静了音。 凌通判高声道:“想必众位监工都看到了,此布告已生效,烦请众位监工告知作坊里的孩童,选父母其一来作坊里劳作,工钱翻两番。若作坊里有受伤的孩童,还望告知东家,支付诊金和误工钱。” 布告内容早已传遍整个固封城,因此凌通判话落后,立马有男子举手道:“小人到了,这会子是不是可以进去替小儿二狗了?” 凌通判给了准话:“当然可以。” 话落,各个作坊门前都有不少成年男女要求进去,凌通判再嘱咐了句:“大家别着急,一个个排队登记确认好再进去。” 一炷香后,纺织作坊的事情都解决好了,凌通判带着捕快离开。 职福想去看看大成的情况,趁着街道上没人现形了。刚跨入门槛,便遇上从里面出来的大成。 大成见到职福,扑通一声跪下:“旁人不知,但我知是恩公您的功劳,小人日后必为恩公供奉香火。”说完还抹了把眼泪,咧着嘴笑了笑:“恩公,小的一家日后吃喝不愁了,爹娘知道后还答应发工钱后给我和妹妹买糖葫芦呢。” 职福把大成扶了起来,听了这话才对自己所做之事有了最切身的感受。职福握了握大成的手道:“大成,职责所在,不用你们为我供奉香火。劳者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才是我的目标。” “咦,神仙也要劳作吗?” 司命和明月听后都乐了,司命插嘴道:“神仙也有自己的使命,便是类似于你们凡间的劳作。” 司命摸了摸大成的额头,继续道:“好孩子,早点回去,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吧。” 只见大成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懵懵懂懂:“我怎么在这里?这不是爹爹劳作的作坊吗?咦,这位小姐姐,你也是来找爹爹的吗?” 职福点了点头:“对,看完了,我要回家吃饭去了,再见。” 大成朝着职福挥手:“再见,小姐姐。对了,我叫大成。” 职福回首一笑,夕阳洒在她脸上:“我叫职福。” 纺织作坊一事已了,四人打算先回客栈休整一番。回到寺东门大街,职福伸伸懒腰:“真热闹呀!星君爷爷,银子带了吗?” 司命星君反问道:“你说呢?” 职福挽着明月的胳膊大声道:“明月,出发!”随即两人一同消失在人流中。 看到路边的木架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糖葫芦,职福和明月一人拿了一串,在原地等了会司命星君和武曲星君,讨了四枚铜钱给了摊主。 两人一边吃糖葫芦一边逛,吃完时恰好回到了客栈。正值小食之时,四人点了好几份大菜准备庆祝一番。 司命倒了四杯水,分别放在四人面前,举杯道:“按这凡间的规矩,逢有喜事必碰杯,今日一是庆祝纺织作坊之事得到妥善解决;二是恭喜职福修为跃升。” 四人的茶杯在空中一碰,武曲星君一饮而尽,司命星君小酌一口,职福和明月则互相打闹,学着大人的模样再碰了碰。 酒足饭饱后,四人围坐在桌旁聊天。司命瞅了眼职福:“你这丫头,倒是个有福的,办了这么件不算大的事,修为竟然提升到了一万年。” 职福昂首挺胸一脸骄傲地回道:“那是,也不看看本星君的名字。职福职福,掌管一方职业福祉,当然也包括本星君自己啦。” 武曲星君喝着茶一不小心喷了出来,摇摇头心道:真是个小屁孩! 插科打诨后,司命星君问职福:“接下来有何打算?” 职福想了想:“目前未有其他线索,那便从与蒸汽作坊相关的煤矿开始吧。这煤矿东家还时不时去视察,想来很是重要。我总觉得,纺织作坊一案中,我们忽略了点什么,不过万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明月很是羡慕,从仙龄上来讲,职福与她差不多大,可职福却莫名知晓很多,就好像这些本事是她生来便有的。明月有时候也想像司命星君、武曲星君和职福一样,能在自己的领域有一番成就。 失神间,便听得司命星君道:“那就这么定了,大家上楼好好休息一宿,明日便去探探这山阳城煤矿。”四人拾级而上,简单收拾一番后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