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知识,青椒不能谈恋爱!》 第1章 弹簧 沙滩上的死鱼:兰熙童,我今天遇到一个学生,简直能把我气死! 沙滩上的死鱼:她威胁我要自杀 沙滩上的死鱼:说什么她问的问题我永远不好好回答看不起她。 沙滩上的死鱼:说其他学生问我问题我都慢声细语她来就爱答不理 沙滩上的死鱼:说我厌女爱男 沙滩上的死鱼:气死我了[表情] 铃声还没开始响,兰熙童就注意到讲台下传来的躁动。 等到铃声终于响起,学生们便一个招呼也不打地一窝蜂离开教室,迫不及待地去食堂、回宿舍,或者去小西门外的酒吧、餐馆聚会,再要么就是去约会,反正就是没人愿意问问题。 等到最后一个学生火急火燎地离开教室,兰熙童都没等来一人提出疑问,她微微叹了口气,fine. 不过,她终于可以掏出手机了。 还未解锁,兰熙童便看到屏幕显示微信未读消息99 。果不其然,是她好朋友徐语斯发来的一串消息,中间还夹杂着几个长达四十秒的语音。 一一将它们语音转文字,兰熙童一边迅速浏览着消息,一边把U盘收起来,关闭教室的多媒体。比自己上学时高级多了,一个按钮即可。 沙滩上的死鱼:下课来vera,酒已经点好了(图片) 视线落到最后一条消息,得,不用回办公室了,直接去酒吧算了。 可是要不要骑电瓶车呢?这是个问题。因为即使喝完酒她也得路经此处,从东门离开,不然就要绕一大圈。 骑不骑车都得回到这里。可vera那么近,走路过去还能当锻炼。 兰熙童站在教学楼门口卡着bug,徐语斯的夺命连环语音条就来了。 “人呢?下课的学生都涌进来了也不见你来?被学生缠住了?我可不信晚课还有人跟你问问题?”——这次兰熙童没有转文字而是点开语音条,放在耳边,结果就被好友的大嗓门聒得鼓膜疼。 好友都催了,那还是走回去骑电瓶车,怎么算都是这样快一点。 夏夜的晚风还是得靠电动车,发丝下的汗液随风蒸发,带来一阵爽意。 兰熙童简直不明白自己为啥站那儿纠结这个无聊问题,一定是上课上得脑子短路了。 兰熙童和徐语斯是留学时期熟悉起来的好友,徐语斯比兰熙童早去一年,因为实验和发表问题延了两年,而兰熙童也因为导师的奇葩要求,没有一篇发表不能申请答辩而不得不延毕一年,待拿到一个accept才得以顺利毕业。 说起二人的初识颇具戏剧性。 两人一个理科一个社科,虽然留学生圈子小也没有这么快认识的。 但凑巧的是两人搬到了同一栋楼做了左右邻居。搬家第一天,徐语斯和兰熙童发现室友竟然是中国人,喜出望外。 因为Wi-Fi问题徐语斯又来兰熙童门前询问,就这样二人互相通了姓名。 “只要你不是秦原粉丝那我们就是好朋友!” “啊?”兰熙童当时十分诧异,哪有人开场白是这个的?“我不是!”不过她还是否定道。 后来二人一来二往便熟悉起来。 兰熙童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做饭,徐语斯每每被隔壁传来的香气吸引,常常自带碗筷不请自入。 “所以我也非常过意不去嘛,每天晚上的菜都是我买,吃完了饭,碗也是我刷。留学的前几个月我还会炖一道番茄牛腩,后来连这个菜也不会了。” “后来她干脆每个月给我伙食费嘛,”兰熙童走进vera,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徐语斯的时候,正好听到徐语斯跟身边的人说起留学生活,自然而然地接过话题,脸上又是无奈又是宠溺,“我能跟她要这钱?就变成了她买菜我烧菜。” “就是这个表情我告诉你,差点让我以为我是蕾丝!幸好我遇到了你。”徐语斯对着坐在身边的男友撒娇。 “看你状态不错嘛,一下课就听你语音轰炸,还有科研的难题,我以为你状态不好呢,着急忙慌地就赶过来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兰熙童也不管放在自己面前的是杯什么,大口猛灌了两口。 “咱不怕,咱有男人滋润,贼解压。”徐语斯站起身,趴在对面兰熙童的耳朵旁说悄悄话,兰熙童以为徐语斯要说什么秘诀呢,却听她来了这么一句,无语地推开她。 “你这个色鬼!还是个饱死鬼!”兰熙童推开徐语斯,看着桌上几乎被她喝完的鸡尾酒,问道:“你给我点了杯什么?好喝!” 喝了两口鸡尾酒解渴后,兰熙童才缓下来,咂摸一下酒液的尾调。 “我也不知道,就按照你的口味点的,不酸、不甜、接受微苦,然后他就给我端了一杯这个。”徐语斯斜睇了一眼兰熙童,“不是说戒酒吗?” “你请,当然要给你面子。”兰熙童想到一个月前给徐语斯说的话,不禁莞尔,“一月之期已到,自然可以饮酒。况且,我不多喝。” 说完,徐语斯扭头对身边的男人说:“你可以走啦,我俩要说些女人间的悄悄话。”表情却是一副用过就甩的样子。 “你让人家哪里走,你俩不一块回你那儿?” “呶,那桌儿,他有他的摊儿,带他师弟们来喝酒吐槽老张呢,看你老不来,怕我无聊。专门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啧啧啧。” “你也去找个男人滋润滋润哪?” “你小声一点,这里还有学生呢!”兰熙童连声制止徐语斯,却朝她甩了甩手。 “肌肤相碰的感觉会让人感到更加放松,靠自己总有一种完成任务的感觉。”徐语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过还是从善如流,小声说道。 越听徐语斯的话越觉得色胆包天,兰熙童端着刚点的两杯泰山原酿,来到Vera外。这是她唯一可以接受的啤酒类型,不然她更乐意喝白酒或鸡尾酒。 几个男生正站在外面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一人手里点着一颗烟。 绕过几个男生,他们来到一个花坛边坐下。夏夜的风终于传来,幽幽的荷花香气从小西门附近的水塘飘来,沁人心脾。 啪!就是蚊子有点多,还专盯着兰熙童咬。 在角落站定的俩人,反而没了开腔的意愿。闻着空气中的烟味儿,徐语斯也想抽一根了,但她毕竟刚发愿要戒烟,硬是忍下来了。 夏日晚风带着热气宛如热浪普遍而来。 “今天怎么这么着急地找我出来喝酒?”徐语斯装得再好,也骗不过兰熙童的火眼金睛。兰熙童从小就很擅长察言观色,会装乖却不会卖巧,什么话到她嘴里都是硬邦邦的。 “你还没听说吧……隔壁一个33岁的博导去世了,比咱俩才大两岁。被捂得严实着呢。”徐语斯卸下伪装。 “知道什么原因吗?”兰熙童心里一颤,叹了口气。 “谁知道呢,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也没说太多。”徐语斯又想抽烟了,摸了摸口袋,佯装不在意。 可是,同为高校青年教师,屡次听闻这样的消息如何让人不在意? 徐语斯都怕哪一天自己也被这抑郁情绪传染想不开了。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自开学我们两周没见了吧?你天天上课,我天天做实验,咱们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呀~”徐语斯还是转了个话题。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不是说只需要做一个月的实验,后面都是分析数据了吗?何况,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实验不忙?” 兰熙童生硬地安慰道,说完呷了一口原酿,啤酒杯仿佛热得出了汗,弄得兰熙童手上都湿了,啤酒也不那么冰了。 “不冰的啤酒可就不好喝了。”兰熙童分心想着。 “人哪,就跟弹簧似的,不能一味抻着,不然谁知道哪一刻就断了,也回不去原来的样子……” 徐语斯悠悠来了一句,心中还是有些压抑,到底点燃上了一支香烟,只是躲得远远的,因为兰熙童一向不喜欢她抽烟,也受不得烟味儿。 一个人影从店里出来,从兰熙童和徐语斯中间走过,突然停下脚步。 Vera 店外灯火通明,照得兰熙童脸上纤毫毕现。 他扭头望向陷入沉思的兰熙童,没有注意到几步开外的阴影处燃烧的烟卷和徐语斯。 “好久不见。” 那道人影下定决心,来到兰熙童面前,那是一张让兰熙童心颤不已一张帅脸,也是让她决定戒一个月酒的人。 没犯啥错儿,戒一个月的酒意思意思得了。谁知道刚期满就再次遇到了他。 徐语斯瞪大了眼睛,躲在暗处,刚才的悲观似乎都被两人之间暗流涌动冲散,只留下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hello,我是童童的好朋友,徐语斯,你是?” 徐语斯戴上在实验室里才会戴上的“面具”,走出阴影,伸出右手。 “童童?”男人同样伸出右手,喃喃重复道,眼睛却紧盯着兰熙童,说了句,“幸会,我叫穆青君。” 看到这个人的表现,徐语斯饶有兴致地盯着两人看。 可惜还不等男人开口,一道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莫名的张力。 穆青君的友人等不及,探出身子高声喊道。 “来了!” 可人却没有走的意思,道了声“得罪”,抢过徐语斯手机。他本想拿兰熙童的手机可惜没看到。 徐语斯恰好点开微信,正要跟男友八卦,就被穆青君抓走。 只见穆青君轻车熟路找到添加好友的二维码:“麻烦稍后把她的微信推给我。” 这才交还手机,再次道歉,大步离开。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戒酒?”兰熙童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仿佛说了一个谜语,让徐语斯摸不着头脑。 徐语斯嘴里吐出眼圈儿,眯着眼打量兰熙童,脑海中灵光一闪,方才聊什么戒酒,男人之类的话题,思及刚才出现的男人:“你戒酒……是不是因为酒后乱……” 话没说完,似有动静从后方传来,徐语斯住了嘴,赶忙掐熄了手中的烟卷,凑到兰熙童身边:“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兰熙童跟徐语斯装傻。 别看兰熙童和别人说起黄色话题仿佛探讨学术一般,面不改色,可是真要说起和她相关的事情,她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想起友人的荷兰男友曾经问过她,是不是太保守了,兰熙童笑着否认。只是难以接受不与一个陌生人亲密接触。 直到徐语斯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兰熙童老实交代:“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一个吻罢了。” 第2章 礼物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兰熙童同志!你就是这么对得起党的栽培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兰熙童将手中原酿倒了个手,被她紧握着的杯壁位置已经彻底不冷了,凉意换了个地方,来到兰熙童的指尖。 只见她轻轻抬起冰凉的右手,抚上额头,破罐子破摔道:“呶,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戒酒嘛,就是他了。” 兰熙童觉得自己跟醉了似的,这件小小意外让她感到一丝紧张,心跳加速。倒也不是心动,只是有些意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旁的小酒馆。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徐语斯撞了撞兰熙童的肩膀,可惜没从兰熙童嘴里得出什么答案。 “嘿,我本来还说要用你的头像在某app上注册了账号,帮你钓一个人,也让你尝尝味道,没想到你自己就……” 兰熙童这人喝酒从不红脸,此刻却觉得脸烧。徐语斯……徐语斯说话从来毫无顾忌,从国外时就是这般,只是以前她从不曾觉得难堪,今日不知为何有点恼了,对着徐语斯命令道:“你把他删掉!真地就只是一个吻而已,你不要用你那装满黄色废料的大脑妄加揣测。” “装满黄色废料才好,才能从高压之下获得片刻喘息。”徐语斯幽幽道,紧接着回到刚才的话题,仿佛那一句感叹不是出自她口。 徐语斯甩甩脑袋,坏笑着说道,“来,我把他推给你……不,我要把你推给他。” 刚将兰熙童名片发过去,兰熙童的手机便震动了一下,那边已经来申请好友了。 犹豫间,徐语斯一把抓过兰熙童的手机,替她通过了好友,然后准备备注个什么,就见兰熙童抢回了手机,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人的账号删除了。 兰熙童有些不太高兴,没有搭理徐语斯,端着啤酒杯扭头进了Vera,徐语斯见到自己把人惹恼了,不敢再说话,跟在她屁股后头赔笑道:“兰兰、熙熙、童童,你别生气呗,再陪我喝一会儿嘛。” 兰熙童推开出现在她眼前的一张“大脸”:“好了,我没气,下次不要自作主张了!明天是早八,刚才来的路上,脑子里又想到一些内容可以添进ppt……” “你不是背着包来的吗,就在这儿加呗,再陪我一会儿,我不想凑到他那桌儿。” 徐语斯端正态度,将兰熙童手中已经开始变得温热的原酿递给酒保,又给她点了一杯低度数微甜微苦的鸡尾酒,“再陪我一会儿,搞实验实在是搞得我苦闷,你在我面前,我还能找你吐吐槽。” 方才的事情便算是揭了过去,兰熙童也不是真心要走,只是吓一吓徐语斯。 说罢,便从善如流地从黑色双肩包中取出笔记本,打开第二日上课要用的ppt,真就在这人声鼎沸的酒吧里改起ppt,徐语斯自己一个人喝酒,也不打扰。 很快,面前电脑便合了起来,徐语斯问道:“这么快?” “本身就没多少内容,上课内容已经定下来,只是最近的一些事情我觉得可以拿到课堂上讨论。” 兰熙童将笔记本放回包内,端起酒保刚才放在桌上的鸡尾酒呷了一口,前方的大电视上正放着不知哪个国家的足球比赛,戴着眼镜也看不清,索性不看。 “真没恼?”徐语斯看兰熙童若有所思的样子,低声问道。 “事情都过去了,只是没想到突然遇见,自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赖你。”兰熙童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也不是不想跟你分享,只是不知从何说起,这场合……” 兰熙童看了看四周,没说的是,她竟然记得这个人的模样。 徐语斯也跟着兰熙童扭头看了看四周,摆摆手:“算了,我也不是真想知道,你心中有数就行了。可是,我看那人似乎不会放弃。” “只是一个吻,要不是今天碰见,我都忘记了那晚发生的事情。开学这么久……” “开学才一个月,你们就碰上了,他呀应该也是咱们学校的吧?”徐语斯急切地说道,“你还是得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准备的结果就是后来徐语斯再叫兰熙童来Vera喝酒,她都不来了,或许避开Vera,就可以避开那个人,尽管兰熙童也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就算男人对她有意,拒绝掉不就好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兰熙童向来不逼自己去想,不求甚解,是她面对难题的一贯态度。 况且,最近她忙得要死,期中到了,学生们的作业也都交上来了,她没有那个美国时间天天去Vera泡吧,徐语斯更没有了,实验还是不太顺利。 如果徐语斯实在想找她聊天,就会来找兰熙童,两人去教师食堂吃饭的时候聊聊近况。 果然,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两个月。兰熙童都没有碰见穆青君,徐语斯手机上也没有收到穆青君的只言片语。 其实徐语斯也在纠结要不要将此人拉黑,可是冥冥之中有道声音阻止了她,她便放任那个人渐渐在聊天列表沉至底部。 终于熬过期中忙碌的一段时间,正要松口气的时候,兰熙童收到一条信息,是胡邦彦,她皱着眉头点开。 “熙童,我回国了,落地星都,你有没有空出来一起吃个饭?”生怕兰熙童不答应,紧接着来了一句:“贺辰辰托我给你捎了一件礼物。” 兰熙童这才想起贺辰辰之前确实提到过这件事,只是因为忙碌,一时抛之脑后了。 贺辰辰是他在德国留学时的好朋友兼同事,和她一样拿了留基委的钱出来读博,后来在这里找了一个德国男友,读完博士也不想走,又找了个一年博士后的空缺,先拖延着吧。 他是一个典型恋爱脑,每次来柏林找她吃饭,就爱追问兰熙童为什么不谈恋爱,搞得兰熙童都要觉得他俩人之间除了这个话题都没别可讲了。再这么下去,她迟早得厌烦这个好友。 兰熙童确实是这个性子,如果社交不能给她带来精神上的共鸣,她情愿自己一个人躲在家中看书。反复解释过自己的感情观,还换不来友人的理解,任谁都不想再白费口舌。 好在,兰熙童要走了,不需要总是忍受贺辰辰这本无聊空泛的大脑。 有时,她也会厌恶自己,觉得自己虚伪,待朋友并不真心,每当这时候,她对朋友总是变得若即若离,好在一见面,她便能恢复到真心相待的状态,或许人就是这样,理性与感性总是分开的。每个人也都有不同的面向。 就在毕业回国前夕,贺辰辰还拖着她去外面吃饭,说要给她介绍一个人认识。 “我都要回国了,介绍我俩有啥意思呢?” “他也快回去了。他只是这儿的联培博士,待满两年也要回去了,只是比你晚半年。你们先认识一下,如果有意思的话,回国再续前缘嘛。” “我妈还没催我呢,你倒是催起我来了?” 兰熙童有些无奈,却只好配合。毕竟贺辰辰平日里也不待在柏林,虽然做博后的课题组在这里,但是男友却不在,他只好搬过去。好在他们的项目本也无需天天坐班,只和老板开会的时候过来一趟就行。 于是,兰熙童就被贺辰辰拖着来到柏林一家中餐馆,见到了“相亲对象”胡邦彦。 看着眼前的胡邦彦,兰熙童板起脸,但终归不好太过冷肃,只好深呼吸缓了缓,开门见山道:“辰辰托你给我带了什么?” 只见胡邦彦从印满樱桃图案的REWE购物袋里取出两件包装好的礼物:“这个是我的,这个是贺辰的。” 本来看到胡邦彦提着一个粉红色购物袋,觉得有些好笑,缓和了些神色的兰熙童闻言再次皱起了眉头:“辰辰的这件,我先拿走了。至于你的这件……我以为回国前我说清楚了的。” “你不要多想,”胡邦彦笑着说道,“我知道,我不会那么没有边界感的。这次找你,除了帮辰辰递个礼物,我也是有事要想你询问,你就当是我的感谢礼物。” “什么事?”服务员端着几道菜上来,放在二人中间。兰熙童已经饿得咕咕叫,率先夹了一块牛肉。 “我是想问问你们系的周老师那里有几个排着队的博士想跟着他做博后……你也知道,我本科不是星都大学的,如果想去个好点的大学任教,还是得有一段博后经历,攒攒发表。” 见有正事要谈,兰熙童自然缓和了语气,不再硬着口吻说话:“我和周老师并不熟,他是社会学那边的,近几年正在做本土社会学这一块,读书会读的书目都是儒家经典,什么《家礼》,我不觉得跟你方向近啊。为什么要报他呢?是了,他今年当上我们的系主任了。” “也不算完全不相关,我研究当代婚姻制度嘛,总是少不了家庭啊、伦理这一块的,《家礼》这样的经典我也是要读的,更不要提费老那些作品了。” 胡邦彦也夹了一口菜放进口中,发出喟叹,“青菜就得这样炒着吃才好吃!”说完,又夹了两筷子放进口中,大快朵颐。 “不过,我记得你是明年上半年才毕业吧?” “嗯,要早做打算嘛,提前联系好了,明年上半年一发公告,我就申请,下半年正式开始,无缝衔接了属于是。” “也对,国内不好gap。不过,你的问题我可能解答不了,因为我不是社会学那边的,我在人类学所工作,平时也接触不到周老师。不过,我师姐和他关系走得近一些,这样,我帮你打听一下,回头告诉你。其实,你也可以直接发邮件问,或者让你导师帮着……牵线。” 提起导师,兰熙童终于回过味儿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帮他打听的话已出口,自然不好收回。只是一离开餐厅,兰熙童就迫不及待地跟徐语斯在微信上吐槽起来。 第3章 再遇 沙滩上的死鱼:【离谱,40 岁杰青谈恋爱也算“早恋”?学生竟要求杰青导师评上院士再谈恋爱......】 忙碌之余,兰熙童偶尔会收到徐语斯转发来的有趣消息。 沙滩上的死鱼:快点开看看,笑死我了!这个作者的脑洞好大呀!我的学生要是知道我谈恋爱会不会也来逼我分手呀。哈哈哈哈 童心已泯:你现在正是“冲院士的大好年纪,升上院士再恋爱也不晚。” 兰熙童刚看了个开头,就看到徐语斯随链接发来的一段话,顺手复制了里面的一句话发给她。 沙滩上的死鱼:屁嘞,我连个杰青都不是呢,还肖想评院士?躺平!躺平! 童心已泯:你?躺平?要不你看看现在是几点? 沙滩上的死鱼:我熬夜做实验,你干嘛睡这么晚? 童心已泯:最近太忙了,已经两个月没发过一期视频了,今天突然有了半个下午的空闲,我就想着把视频做出来,没想到上字幕上到现在。 沙滩上的死鱼:你明天没课? 童心已泯:没有,不过现在快年底了,距离明年的社科基金的申请不远了,我得好好想想研究课题。 沙滩上的死鱼:那你还有闲心做视频? 童心已泯:唉,想不出来嘛,就当做视频换换脑子了。不跟你讲了,我视频已经传上去了,要去洗洗睡,你……” 兰熙童想劝徐语斯早点休息,但也知道她那性子,“算了,你做实验间歇能休息就休息一会儿。不过抽空就你想想隔壁那个33岁就猝死的副研究员?” 当兰熙童躺下,已经过了她最困的时候,大脑反而越发清醒,无奈只好打开相声,好在小岳岳的声音确实催眠,15分钟过后,她的大脑已经彻底镇静下来,有了睡意,这一睡就到第二天7点半了。 “幸亏今天没课。”兰熙童心里想,刷了会儿手机,这才起床吃饭,然后刷牙洗脸去办公室。 笃笃笃。 “进来。”兰熙童眼睛从电脑上挪开,上面已经写了一页内容,“华恬恬,坐。” “兰老师好。” “我昨天看了你给我发的大纲,想法不错,不过这样一来,你需要下田野了【注】。本来学年论文并不需要下田野的。” 兰熙童想到凌晨两点收到的论文大纲,语气中带着写无奈。 “兰老师,这个主题我还想做成毕业论文的题目,您觉得怎么样?这个寒假我就去下田野,我妈妈是我们家那边的护士,可以帮我进入医院做参与观察。”华恬恬迫不及待地说道。 “也不是不可以,你有天然的便利条件。不过既然你想把它做成毕业论文,那我觉得学年论文可以好好做一个文献梳理,这样写起毕业论文会快捷很多,而且可以帮你弄清楚你的研究问题。现在这个研究问题太大、太宽泛了。”兰熙童点着打印出来的纸张。 “田野嘛,寒假可以进入医院提前观察,不过你这可不叫参与观察了,医生、护士、病人,哪个人的活儿你都没办法参与进去。” 华恬恬坐在沙发上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决定先听老师怎么讲。 “我刚才根据这个大纲,给你列了几本书,不过你们是不是快期末了?你这学期选了六门课,考试还是别的考核方式?”兰熙童想了想,问道。 “两门开卷,一门写课程论文,两门面试考核,还有一门课闭卷考试。”华恬恬回忆了一下选的六门课,迅速回答道。 “优先准备考试和课程论文吧,这几本书,你寒假里一边预田野,一边读,开学的时候给交一份田野日记和读书笔记,不用写成课程论文那种严谨的格式,内容连贯即可。不要用ai,重点是看书过程中的思考,这个我们开学讨论。” 看兰老师没有阻止她进医院观察,华恬恬也就不再欲言又止,认真记录下兰熙童的要求:“谢谢老师,那我先去图书馆借书了,老师再见!” “好,再见!”不等声音传出去,门已经被华恬恬关上了。 兰熙童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回到电脑上,思路一时衔接不上,起身决定去二教的咖啡店买杯咖啡。 刚走出五号楼,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兰老师,等我一下!” 扭过身,原来是胡邦彦。 “兰老师这是干什么去?”胡邦彦走在兰熙童身旁,笑着问道。 “买杯咖啡。” “还没感谢兰老师帮我打听周老师的情况,今天这杯咖啡我请了。” “举手之劳,胡博士也太客气了。”兰熙童推拒道,不过她一向不太擅长拒绝,只是一杯咖啡,如果能换来胡邦彦不再纠缠,似乎也不错。 从胡邦彦手中接过热美式:“谢了。” 既然都来这里了,也不好一句话不说,兰熙童最怕尴尬,索性开口问道:“那你联系上周老师了吗?” “联系上了,我今天来就是找周老师面谈的。”胡邦彦点点头,答道。 “啊,那祝你一切顺利呀!” “借您吉言了?”胡邦彦笑着说道。 二教和五号楼离得非常近,只隔着一条马路。说话间,两人已经重回五号楼的一楼大厅。 “周老师的办公室在这边,走到头右拐就是了。”兰熙童端着美式,给对方指路。 “谢谢,你的办公室在哪里,和周老师聊完,中午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现在11点了,说不定周老师会请你在食堂吃一顿呢。”没有回答胡邦彦的问题,兰熙童回到办公室,再次面对着电脑发呆。 眼神撇过刚才打印的论文大纲,上边还有自己写着的几本参考书,竟忘记给华恬恬了?兰熙童顺手拍了张照片,发到华恬恬的微信上。 “谢谢兰老师!” 或许是受到大纲的启发,或许是受到脑海里的几本书启发,兰熙童有了一些想法,硕士导师的话也出现在脑海。 “你们第一次申基金,不要跨得太大,很多人的博士论文其实做得都还不够深入,完全可以借着申基金的功夫继续深入挖掘可研究的方向,而且有博士论文打底,写本子,包括后面做研究也会更容易一些。” 本来躺沙发上准备午休的兰熙童越想越兴奋,睡意全无,坐到电脑前就是噼里啪啦一顿敲打。这一坐就是一下午,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了,食堂的饭都要无了。 还是不断有新的想法涌出,饥肠辘辘之下,她只好将脑海中的想法简单写出来,加粗标红高亮,这样好知道从哪里继续。这才离开办公室,去食堂吃饭。 食堂尽是些“残羹冷炙”了,好在人不多,已经到了学生们上晚课的时候了,兰熙童可以安心吃完饭。 她来到一楼麻辣烫的区域,也就这里有热乎的饭菜。包圆了最后一点肉片,又夹了很多蔬菜、木耳、豆腐,这才端着满满一小筐食材交给食堂工作人员,然后掏出手机在一旁等着。 “老同学!晚上10点Sips来不来?” 发来消息的是本科同学查均,一路从本校读到博士,好不容易毕业后,去了隔壁人文与社会学院做博后。 两人因为是班级里唯二留在星都而且距离这么近的同学,因此偶尔会出去小聚,Sips是一家他们常去的清吧,位于罗道口商圈附近的居民楼里。 兰熙童没有立即回复。不过,周五了,也该歇歇了,十点前应该可以把研究思路捋清楚吧? 端着刚做好的麻辣烫,兰熙童收了手机,来到小料台,往上淋了一些辣椒油、葱花和……看着面前的大蒜水,想了想晚上要出门,手中的勺子还是没有擓下去。 “行呀,正好今天的任务有点进度,不然我可能就要通宵了。”兰熙童一边吃饭一边回消息。 “老同学,不要这么拼吧!”兰熙童刚把围巾、手套、外套脱下,放在一旁,就听查均在一旁咋呼。 “不拼不行啊,三年一小考核,六年一大考核,过不了就走了呀。你以为都像你,无课一身轻?”兰熙童深深叹了口气。 “那我不要搞发表?这年头儿谁敢不发文章就出站?”查均对兰熙童的话感到不满。 “还有谁要来?”兰熙童装没听见,问道。 “没别人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和生人喝酒,所以今天就咱俩,再加上店老板!” “瑞特!好久不见,天天见你在朋友发Sips营不营业,今天我终于有机会进来了,你可得拿出好酒招待我哟!” 瑞特也不是外人,当初走少数民族计划考入星都大学社会学系读硕士,和兰熙童、查均都是一个班的,只是跟着的导师不同罢了。 他是因为家庭背景才念了一个硕士,本身无志于学术。硕士毕业以后就开始搞投资,自己名下也有了一个清吧。 兰熙童在国外时,经常看到瑞特在朋友圈发,“开工,Sips营业中”或者“Sips今日临时店休,小伙伴们不要白跑一趟”。 早就想来试试了。 “您二位还有心情来我这里坐坐?不忙啊?” “这不正说着呢,忙!忙死了!我这学期三门课!两门本科生,一门硕士的,后边的还好说,研讨班的形式,我不需要做什么ppt,本科生的可不行,尤其有一门还是全校选修课,你知道多少人选吗,100人!绝了……我还要构思基金本子。” “那你还出来跟我喝酒?”查均怪叫道。 “还不是您面子大!” “少来!你是项目有进度来庆祝了,哪像我是来买醉的!” “怎么,你本子写得不顺利?” “何止啊,刚投的文章还被拒了呢。” “啊,你没找导师帮忙说项说项?博士发文难也就罢了,你堂堂隔壁博后还能给你毙?投的哪家期刊?” “Social Science Review.” “得了,当我没问,顶刊欸,被拒也正常,改都不用改转投下家不就好了。不过,这几年学界内更看中文,你得做好准备。”兰熙童提醒。 “我知道,放心吧,心里有数。” 瑞特放二人说着话,起身离开,去端调好的三杯鸡尾酒。 “尝尝我最近开发的十二生肖系列,全都是以白酒作为基酒调制的。第一杯算我身上,就当是帮我改进的酬劳了。” “那多不好意思,”嘴上如是说,可兰熙童却不跟瑞特客气,端起离自己最近的一杯,啜饮了一小口,果然是sips,只能细品,不能牛饮。 “劲儿有点小了,味道也平淡,不酸不苦不甜,只能闻到白酒的酒精味儿,却不能尝出味道。” 兰熙童爱品酒却不嗜喝,有着一条品酒的好舌,尝尝一下就能尝出调酒的缺点。 虽然入口劲儿小,却没想到后劲儿不小,等兰熙童喝完一杯,她已经有了血液、心跳加速的感觉,太阳穴处的血管也开始鼓动。 她只是爱品酒,平时不喝,自然没有什么酒量,所以喝了一杯就有了一些感觉。 “行吗,要不要再来一杯?” “怎么不行,才喝了一杯,还能来呢。” “不要逞强啊。”查均提醒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的。你们先聊着,我去个卫生间。”说着,兰熙童起身离开座位。 查均和瑞特齐齐看向她,见她步履稳当,确无醉意,便放心地任她离开。 罗道口的好多酒吧都在这样的居民楼里,走廊狭窄昏暗,各家门口闪着不同的灯牌,兰熙童没戴眼镜,眯着眼凑近了去找卫生间指示标志。 “这个方向!”想到这是兰熙童第一次来Sips,估计不知道卫生间在哪儿,瑞特连忙追了出来,果然就看到走错方向的兰熙童,高声提醒道。 从卫生间出来,兰熙童低头洗手,出门时,门口恰好走进一个人,兰熙童主动避让,没想到对方也往同一个方向避让,再避,还是同一方向。 兰熙童扑哧轻笑一声,站定侧过身,道了声“抱歉”,抬头看着来人是谁。 “是你……”嘟囔了一句,兰熙童就要离开。 见兰熙童侧身,正要侧身通过的男人听到兰熙童的声音,扭头一看,心中暗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突然也不尿急了,追着兰熙童的声音,停在了Sips门口,看她和两个男人坐在一桌,眯了眯眼神,知道人去哪儿了,他也就安心去解决生理需求。 “下田野”“田野调查”指的是人类学的主要研究方法,和地理学那边的“下田野”是不同的。其实很多学科都有去田野里工作的需求,但是方式都各不相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再遇 第4章 三见 可惜,等穆青君再次回到Sips门口,打定主意问问兰熙童为什么将他删除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了同坐一桌的两个男生。 “你们好,刚才坐在这里的女生去哪了?”穆青君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上前询问。距离上次见到兰熙童已经又过了两个月,他实在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虽然这样的举动让他看起来很像一个痴汉。 “你谁呀?”瑞特一口标准星都话,态度颇为桀骜。 “上次在livehouse 捡到她一个东西,想还给她,但一直没互通姓名,所以找不到失主……”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说谎呀,捡到啥了,让我瞅瞅?” 还不等瑞特话说完,穆青君已经打开手机相册,将钩织包挂的图片怼到瑞特面前,瑞特凑近了看,像是在哪里见过? “等着。”说着,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兰熙童发过去,“是不是你的啊?” 过了好一会儿,兰熙童才回消息:“看着有点像,不过不重要,我这里多得很,丢了就丢了。” “小子,呶,你也看到了,人家不要了,你要是喜欢就自己留着吧。” 穆青君只好失落折返,回到和友人聚会的地方。 “青君快来,这次不要再抽到狼了,每次抽到狼都是第一个被投出去,真是够菜的!”友人大声叫嚷,生怕别人不笑。 “你说,是不是又一个看上小童的?上赶着来认识人呢~”等人终于走远,查均低声说道。 “星都大学美女教师,你又不是不知道营销号给取的标题……” “不过你可别说什么‘美女教师’,我记得有一次你导儿在一次公开研讨会上称杜老师是人类学界少见的美女教授,私底下可被她吐槽得不轻。”其实查均想说“骂得不清”,但毕竟骂的是瑞特的导师,他还是遮掩了过去。 “嘿,谁叫他是老登,咱们都是小登呢,就喜欢美女。”瑞特连导师带自己都给贬损进去,不甚在意地喝了口酒,不过话还是听进去了。能和兰熙童做朋友,自然是尊重她三观的。 熬过期中,来到阳历年年尾,基金本子的思路已经理顺,正文内容也写了大半,兰熙童终于决定提前给自己放个假。 下午也没学生约见,他们只会比她更着急地去过节,才不管假期归来就是期末了。和同事一起在农园二楼点了一份麻辣香锅,吃得爽快的兰熙童回到办公室电脑前,放假过节的念头压倒了对工作的热忱。 沙滩上的死鱼:晚上想吃清炖排骨,想吃烙饼,想吃饺子,想吃…… 看徐语斯这点单,兰熙童宠溺一笑,回消息:“在国外,这些吃不到也就罢了,怎么回咱老星都了,还找我点菜呢?” 沙滩上的死鱼:嘿,那哪是店里能比的,他们做得再好吃,都不是你做的那个味道。 童心已泯:吃啥的是呀?快点定一下,我回家路上去趟菜市场。你男友来不? 沙滩上的死鱼:刚问了,来! 过了一会儿,徐语斯又发来消息:他让我问问,再带一个人行不行? 怕什么来什么,本来要招待徐语斯已经是计划外的安排了,不过因为太熟悉,她也就无所谓了,带男友更没什么,但是再来人,就让她觉得有些压力。 沙滩上的死鱼:你要是不想加人,拒了就行,不要有压力。 既然要招待朋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有生人在,不如干脆再加俩人,于是兰熙童便去问查均和瑞特来不来。 今天有跨年,正是酒吧生意火爆的时候,瑞特才不舍得放着好好的钱不挣来跟他们这群人吹牛呢,倒是查均说要来,却要带一个人。 童心未泯:谁呀,你女朋友? 千钧一发:我倒是想有,你把徐语斯介绍给我? 童心未泯:做梦,人家名花有主,有能耐你去撬墙角呀。 兰熙童回完一条消息,才扫码开了一辆小蓝车,结果刚骑上车,绿灯变红灯,兰熙童一只脚踩在地上,给查均回消息。 千钧一发:我小师弟也说晚上没安排,听说我们有私人局,让我问你。 童心未泯(心累但破罐子破摔版):来,都来,你们想带几个带几个! 没想到查均当真,果真这么回了小师弟。 童心未泯:计划有变!我邀请了查均,查均小师弟也来,看样子,他小师弟还想带人来。 沙滩上的死鱼:哎呀,都怪我…… 沙滩上的死鱼:那你岂不是要做好几道菜,我下午走不开欸,有组会,组会开完才能走人。 沙滩上的死鱼:要不晚上直接吃火锅吧? 童心未泯:那我拉个小群,问问大家的意见。 童心未泯: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带人来,说明也不缺人跨年啊,怎么都跑我这里来…… #跨年小分队 童心未泯:晚上吃火锅怎么样? 沙滩上的死鱼:臣附议! 华耕: 1 金庸是我本家:没意见,谁喝酒? REN Jie: 没问题,我喝,我这里有两瓶红酒呢还,晚上也带上。 青君:需要帮忙嘛,我可以帮忙买菜去。 “青君”?兰熙童莫名觉得似乎见过这个昵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徐语斯回完消息就专心准备下午组会要用的ppt,压根没看到“青君”这个名字发言,不然她怎么都会认出来。 想不起来,兰熙童也不纠结,顺手回了消息。 童心已泯:不用了,楼下就有小超市,可以买到新鲜菜肉。 沙滩上的死鱼:组会已结束![一路狂奔.gif] 说起来,兰熙童租住的房子就在徐语斯做实验的地方不远处,步行个十来分钟也就到了。老板一说结束,徐语斯包都没收,抓起手机回了个消息就直奔兰熙童住处。 “还有什么没收拾好,一起收拾!”都不用兰熙童开门,徐语斯已经通过提前录好的指纹进来了。 一进门就看到了餐桌上摆着的一个铜锅:“好家伙,这么专业呢?你啥时候买的呀?我记得当年在德国就数你家伙什儿最多,没想到回来后,你竟然搞了一个铜火锅在家?” 徐语斯一边感叹一边走到厨房。 “你把金针菇的尾巴切了洗洗。”兰熙童手里切着白萝卜,解释道:“在国外一直用电磁炉,吃惯了没有锅气的饭菜,我现在就喜欢这股烟火气,铜火锅好吃。再说,在咱老星都,铜火锅才地道!” “还拿腔拿调的。”徐语斯撸起袖子,从一堆菜里扒拉出来金针菇。 “华耕没跟你一起来?” “嗯,他们的组会也放今天下午了,比我们晚一个小时开始,要报告的人还多,所以晚一点过来。对了,我让他顺道去蛋糕店买了个慕斯蛋糕。” “人是回来了,饭后要吃甜点这个习惯却是改不了了?”兰熙童调侃道,“你也不怕撑得走不动道儿?” “人有两个胃,吃甜点的是另一个胃。”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查均才带着小师弟来。 “哈,专等我们收拾完才来的,是不是?”兰熙童给查均开门。 “嘿嘿,开读书会呢……” “兰老师好,这是我带的红酒,我那发小要加会儿班,晚点才来。” “切~怎么你们各自老板都挑今天开会啊,不是组会就是读书会。”兰熙童吐槽。 “对啊,你怎么不给你学生开读书会。” “你以为都跟你们的老板/导师那样讨人厌,放假了还不让学生过节去。再说,我现在也就带了俩研究生,就算开读书会,也用不了一下午。我都是让他们直接给我交读书笔记,两周见面聊聊心得。” 几人坐在沙发区域,聊着各自的圈子。 “我俩光顾着说话了,还没介绍你们呢,这位是查均小师弟,任杰。这位是我好友徐语斯,植物学那边的博后。” 两人打过招呼,自然续上刚才兰熙童的话:“你这任务也不轻,我还以为你真通情达理呢。” “我怎么不通情达理了,时间上不比你们这样自由?”在好友面前,兰熙童显得活泼多了,任杰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他一直听查均提起有一个老同学在隔壁当老师,今天算是识得庐山真面目了。 “兰老师,这学期都在带学生读什么书呢?” “凯博文的一些,有个学生对中医感兴趣,所以布置了《黄帝内经》,还有一些西方学界对中医的研究。” “这不和徐老师的专业撞上了?毕竟中药也算得上植物学的一部分?” “我不跟她玩,她是中医黑!” “你才中医黑,我只是觉得国内中医乱象不利于中医药学发展。”徐语斯不愿意了,反驳道。 “这倒是实话,你看屠呦呦院士,人家用现代技术提取青蒿素,谁能说中药材里没好东西?老祖宗留下的虽然有糟粕,但精华更多,不然咱中华文明能源远流长这么久?” “对嘛,所谓中西医之别,本质是现代医学和传统医学的差异,用科技重新解释传统医学,才是未来发展正道。”徐语斯点头,然后转向任杰,“不过,这可不是我的专业,我的植物学不研究中草药……我是研究土壤微生物的。” “这是干嘛的?” 徐语斯正要开口解释,门铃突然响起,兰熙童起身去开门,没细看就侧身让三人通过:“不用脱鞋子了,衣服就放沙发吧。” 因而错过了站在最后的男人眼中的惊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人来齐了!”徐语斯站起身,接过华耕手中蛋糕,往身后一看,吃了一惊,手下却疯狂拍着华耕:“这是你带来的人?” “谁啊?”兰熙童端着一盆蘑菇从厨房走出来,一看华耕身后跟他差不多高的那个人,也觉得邪了门。 华耕毫无所觉,转过身看了一眼:“不是啊,这个才是,你又不是没见过。” 徐语斯听到华耕否定,嫌他话多,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幸亏我穿得厚,不疼!” “就你话多!赶紧去厨房帮忙!” 尽管兰熙童表现正常,但是查均早就察觉到兰熙童刚见到这人时僵了一瞬,细细打量,似乎前不久在哪里见过? 第5章 聚餐 徐语斯疯狂向兰熙童使眼色,兰熙童表现淡定,假装没看见,也假装不认识来人,心里却仿佛有个小人疯狂叫嚣:以后我要组全女饭局,一个男的不要! 几个男人见兰熙童和徐语斯开始往外端东西,极有眼色地该脱外套的脱外套,该洗手的洗手,然后帮着一起端东西。 “你俩等一下再去,桌子不够大,先把桌子整个往外拉一下,这样里面靠墙的位置也能坐一个。”兰熙童指着正好站在桌边的查均和小师弟吩咐道,扭身回厨房,恰好遇到双手端着两盆肉的穆青君。 厨房门很窄,兰熙童赶忙向右侧身给对方让路,偏偏此时穆青君向左侧身,两人撞了个满怀,“不好意思!”兰熙童挪开眼神,忙不迭向后撤了一步,这下总撞不到一起。 穆青君不动声色地看了后撤的兰熙童一眼,三步走到桌旁,却无空地放肉了。见状,小师弟先撤下两盘菜,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那边徐语斯跟在穆青君的身后,看到了兰熙童不自然的表情,再次朝她疯狂眨眼,兰熙童没忍住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 真是,本来无意,也会让他们撺掇的变了味道。兰熙童恨恨地想。 一二三四……一共六个人,兰熙童打开橱柜门,从里面挑出来几只酒杯:“你们谁喝红的,谁喝白的,谁喝饮料?” 却无人要饮料,只穆青君坚持只喝白水,兰熙童作为主人,默默折回厨房取出一只马克杯,为其端上一杯白开水。 桌上的铜火锅已经咕嘟咕嘟冒泡了,几颗大枣上下翻滚,一时竟无人说话。 “你俩赶紧下肉,我去开电视,晚上有跨年晚会!”徐语斯一语打破安静气氛,房间的空气才再次流动起来。 等徐语斯坐回来,第一波肉已经被捞了干净,面前小碗装满了烫熟的羊肉卷,有华耕夹的,也有兰熙童夹的。 “还是麻酱调料好吃啊,你们都是哪里人,身为北方人,没人能拒绝得了芝麻酱的香味。” 一圈交流下来,满桌人竟无一人是南方人,华耕来自大草原,查均来自大西北,徐语斯来自大东北,兰熙童则是来自华北的。 “没想到你俩都是老星都人,听说话可完全听不出来呢。” “那是我们平时说的少,就我俩的时候有,那语速,你们都猜不出来我俩说的啥。”小师弟无缝衔接地道老星都话。 “喂,你也说两句嘛,咱俩私底下,都是你在说,今天怎么没话了?让他们听听咱俩平时咋说话的。” 长方形的餐桌两侧分别坐了徐语斯、华耕和查均、小师弟,这样安排下来,穆青君和兰熙童只好相对而坐。 穆青君坐得挺直,直直看向正低头吃菜的兰熙童:“说什么,印巴冲突还是巴以冲突啊?” “得了吧,你平时才聊这个,都是听我说。你就说说你那些奇葩病人呗。”小师弟嘴里含着肉,说出的话更让人听不清了。 “青君,你是医生?”徐语斯口中问的是穆青君,眼神去瞅向了兰熙童,果然,医生的身份一亮出来,兰熙童咀嚼的速度都慢了。 小样儿,就知道你会被“医生”光环迷了眼。徐语斯暗自腹诽,嘴上却说:“说说,我们的生活太无趣了,每天不是做实验就是上课的,或者跟他们似的,天天读书。” “做实验、上课也很有意思呀,我听说做实验会拜实验器材是吗?”穆青君并没有顺着聊起医院的事儿。 “对对对,我天天给我的那台仪器磕头,literally 磕头!”徐语斯喝得有点上头,突然拍着桌子站起身,吓了旁边华耕一跳,好在他见得多了,拉着徐语斯的胳膊,让她坐下来。 “吹牛呢,你也就是双手合十朝它鞠了个躬,而且还不够真心,不然实验室大神肯定就让你出来结果了。不然为啥在你前边和在你后边的,做实验都成功了,就你失败了?我说,要不你还是试试旁边那台总被嫌弃的仪器吧。说不定负负得正呢。” 兰熙童看着徐语斯不服气的表情,偏故意揭她短儿,刺激得徐语斯抱着兰熙童的胳膊就是一阵猛摇。 穆青君从没见到过与朋友如此相处的兰熙童,饶有兴趣地盯着二人互动。 “乌鸦嘴,呸呸呸,快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不然就跟你绝交!”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祝你实验次次一次就过!”说完,兰熙童还故意冲自己的嘴唇打了几下。 徐语斯看在眼里:“这还差不多。” “说起来,不光实验室里迷信一大堆,医院的迷信也不少吧?”兰熙童话音一转,就将话题抛给了穆青君。 “这你也知道?” “不要小瞧我们家童童,她学的就是这个。”徐语斯一听穆青君的语气,还以为他在质疑兰熙童,想都没想地维护起来。 “兰老师竟然是学医的?哪家医院?” “当然不是,不然,我也不会问了,我是做医学人类学的,博士题目做的老年照护相关的话题。” “怪不得,”到底在怪不得什么,穆青君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说了句,这才说起医院的那些迷信行为,什么在急诊室不能感叹安静,在医院不能吃红心火龙果啦,还有护士和医生值夜班的时候,都喜欢携带苹果,以求平安,还有外科大夫做手术的帽子基本没有红色的,认为火克金,不利于手术。 “那本命年怎么办?” “啊?”徐语斯一个问题打得穆青君措手不及,“呃……我回去问问?平时好像没注意这个。” “嗐!不用当真,我就是随便想的。” “说起这个来,人类学是最有话语权的!”听几人聊得火热,查均也加入进来。 刚夹了一筷子牛肉条的兰熙童只来得及点头,就听查均继续给几人科普。 “人类学里有大量的关于巫术的研究,这种玄学行为其实某种程度上就是巫术,不过你们可不要受当年灭四旧的影响,觉得巫术都是骗人的,其实在科技部那么发达的时候,巫术很多时候是能起到很强的心理抚慰的作用的。” 说起自己专业,兰熙童就来了兴致,匆匆咀嚼两下牛肉就吞了下去,噎得她直梗脖子,好不容易将牛肉顺下去,才开口:“我们人类学里有本经典必读书目《金枝》,当年他就试图用科学的、理性化的方式去解释巫术和宗教,将其视为失败的科学。这当然不对,根本就不该用科学的视角去解读这种行为,好嘛。 “所谓原始人因为干旱就去举行祈雨仪式,难道是他们真的不知道雨水会自然落下,而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吗?当然不是啦。” “那要怎么看待这种行为呢?”华耕也是理科生,他下意识就觉得这就是原始人不懂科学的原因,听闻人类学竟然有完全不同的看法,自是好奇,也问出了在座其他几个理科生的问题。 “你们可以把巫术当作一种符号系统……哎呀,我是不是还得解释什么是符号系统,算了,先不说了,你们自己后面去查,就这么说吧,巫术是原始人面对世界的一种态度,一种不同于科学的生活方式。” 兰熙童说得口渴,端起面前红酒,啜饮一口才继续说:“这么说,还是太笼统,你们可能觉不出来。我们是怎么建立于这个世界的关系的?我们当然是借助科学、技术,这是从任何媒介都看得出来的,还有就是法律、消费等等,对原始人来说,当然就是各种仪式和符号了。符号嘛,极简地来理解,就是过年贴的春联啦,丧礼上的花圈、哀联、供桌上摆着的倒头面这些,哦对了,说起倒头面,筷子是插着的,所以日常生活里这就是禁忌了,就是吃面条的时候,放筷子不能插这放,而是要平着放。” “原来是这样的吗?怪不得我前年春节,在家这么放筷子就被我妈骂了。”徐语斯感叹道。 “我不确定是不是每个地方都是这样的习俗,只是我们家那边是这样的,不过你祖上当年是闯关东过去的,有这样的禁忌倒也没问题。” 就这样东拉西扯,从医学聊到巫术,又从巫术聊到科学,最后说回到世界关系、国际政治,借着酒意,天南海北地聊着,连电视上的节目都不知道演的是什么了。 穆青君第一次见识到兰熙童这个样子,本来还只是“见色起意”、一见钟情,越发被学识渊博的兰熙童迷住了。 平日里,他们男生群体也爱聊所谓国际关系,动辄中美走向如何,美国大选,高谈阔论之余,那些人充满爹味儿的样子总让穆青君不愿掺和,有那时间还不如去网球场挥汗。 但此刻的兰熙童却是引经据典,什么话题都能掺和进来,却没有卖弄之意,倒是旁边查均的语气和他平时接触的男同事和同学没什么差别,远不如对面的兰熙童吸引人。 “我带了swith,谁想玩游戏?不过只有四个手柄,咱们有六人呢。”几人吃喝得差不多了,小师弟突然打断几人的高谈阔论,提议道。 “我不玩了,我玩不好这些游戏,我在一旁围观。”兰熙童主动退出。 听到兰熙童说不完,穆青君立即表态。 “别介,一起玩,轮流着来呗,谁先输了就换下来嘛。” “你们先玩,我去收拾。”见状,兰熙童说道。 “一起!”徐语斯招呼华耕一起收拾桌子,站起身也要帮忙,却因为喝了酒而身子打晃。 “你还是老实坐着吧。”华耕把她牵到沙发旁,“会不会捣鼓,你来安装吧。”说完将switch塞进徐语斯手中。 “你们先玩,我刷完!”穆青君率先端着一堆脏碗站在水池旁,双手已经沾湿。 怪自觉的,兰熙童心里想,在国外,厨子向来是不洗碗的,看穆青君的反应,挺有经验啊。 “那个……兰老师?” “啊?” “有没有围裙?” “有,我给你拿。” 可是取下围裙,将要递过去的时候,兰熙童尴尬了,穆青君双手湿着呢,还满手泡沫,一时左右为难,想说让他自己穿上,感觉自己不留情面,要说帮他穿上吧,俩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陌生人。 “麻烦兰老师了。”穆青君却不给兰熙童思考的时间,转过身,举起双手,歪歪头看向兰熙童。 第6章 袒裎 好一阵热闹,一切收拾停当,等兰熙童将一切餐具摆放完毕,坐在打游戏的四人身旁的时候,他们已经玩了一轮,时间也才九点多。 虽说输了的两人要退位让贤,但看小师弟和华耕都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兰熙童和穆青君皆摇头表示不加入他们的队伍。 “看电视还是想看书?”担心穆青君待得无聊,兰熙童问道。 本想掏出手机找本电子书看的穆青君闻言,果断收回摸向裤兜的手:“书吧。” 闻言,兰熙童引着穆青君来到专门装修的书房:“大部分书都在办公室,家里存书不多,你慢慢挑。” 说完,她就想离开书房,将空间留给穆青君。 “等等……”察觉到兰熙童要走,穆青君叫住对方。 兰熙童果然止住脚步,转过身,但没开口,等着穆青君说话。 “你不在一旁介绍一下?” “怎么介绍呀?”兰熙童向来喜欢独自一人在书架中挑书,享受一个人发现一本好书的喜悦,所以面对穆青君的问题,一时不是很确定他的喜好。 不过她还是来到穆青君身边,抬头看向书柜,视线从书脊上划过。 最终,兰熙童的眼神落向左上角的一本书,既然他是学医的,这本书他或许感兴趣?这么想着,兰熙童伸手去够,身子一倾,却忘了左边站着穆青君,一个不注意,倒向了穆青君。 穆青君下意识搂住兰熙童:“小心……” 稳定住对方后,他才看想刚才兰熙童想要够的书:“这本? ” 心跳得有些快,兰熙童沉浸在刚才的冲击中。如果说刚才在厨房里帮他系围裙是不得不,所以也就强装镇定地做了,那刚才就是巧合。 这不禁让她回忆起两人的初见,乃至之后三番两次的巧合。 就算平时排斥谈恋爱的兰熙童,此刻也有不禁有些心猿意马,难道两人注定产生交集? “什么?”兰熙童甩甩头,听见对方似乎问了什么。 “是这本书吗?”穆青君将书递至兰熙童面前。 “对!”兰熙童不懂声色地后撤了半步,与穆青君拉开一点距离。 穆青君亦有察觉,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 两人回到客厅,穆青君在沙发上找了个角落坐下,兰熙童回了卧室,取过床头看了一半的书。 “你俩真有意思,我们都在这儿玩游戏呢,看得下去书吗?”徐语斯扭头看见俩人分坐沙发的两端,忍不住调侃道。 “这才是看书最好的氛围。”兰熙童不以为然。 及至远方突然闪过烟花转瞬即逝的时候,才意识到竟然已经过了午夜。 “新年快乐!”徐语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新年快乐!”其他几人反应过来,异口同声说道,一时竟有些温馨。 “好啦,跨年也过了,我们也该收拾收拾走人了。”华耕起身,顺便感谢兰熙童的招待。 送别五人,原本热闹的房间突然寂静下来,平素独来独往的兰熙童竟觉得有些不舍,好在情绪转瞬即逝,看房间里已经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连垃圾都让人捎带下去,便来到卫生间洗漱一番后,正要回房休息,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笃笃笃。 难道有人落东西了?带着疑惑,兰熙童不带防备心地直接打开大门,竟然是穆青君。 兰熙童静静看着对方,不问对方为什么回来,将其让进房门。 “如果我说,我是回来借走那本书的,你信吗?”见兰熙童不说话,还让自己进来,穆青君突然感到两人之间或许有戏。 穆青君没犹豫,一脚踏过门槛,去没往里走,如果兰熙童拒绝,也方便离开。 “我应该信吗?”兰熙童反问道,并上前走了一步。穆青君忍不住后仰,看着突然凑近的兰熙童。 不可否认,当她看到门口站着穆青君的时候,她竟有些难抑心跳加速。她眼神盯着穆青君,微微倾身,伸出长长的左手臂,将门关上,也将穆青君禁锢在自己和门之间。 兰熙童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被动的人,但是她也是一个果断的人,两人的氛围都烘托到这个地方了,她便不再压抑自己的需求,扯过穆青君的围巾,微微踮脚,如蜻蜓点水般在穆青君嘴唇上点了一下。 “丑话说前头,我不谈恋爱,你接受吗?”兰熙童手上还拽着穆青君的围巾,仿佛穆青君不答应,她也不打算放他离开似的,可是却说出无情的话。 穆青君没说话,只用行动表明他的态度。 亲吻几下,兰熙童轻喘着气,突然推开穆青。 或许是察觉出兰熙童想要说什么,穆青君从右边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红红的小盒子。 兰熙童没戴眼镜,但是就算看不清是什么,凭借外包装也能猜出是什么,没再说什么,兰熙童便拉着穆青君的围巾,再次吻上对方。 “嘴里没有味道吧?” “现在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晚了?”兰熙童倒在床上,看着上方的穆青君。不过她回忆了一下长吻的味道,“薄荷味儿的。” 穆青君忍不住笑了笑,上来前,他还特意嚼了一枚口香糖,等确定口中没了味道,这才把它吐掉,重上楼来。 穆青君抬起上半身,两人亲得一时难舍难分,都有些意动,忍不住上下其手,将最后一层遮羞布从对方身上剥离。 穆青君里面穿着一件套头衫,当他重见室光,就看到兰熙童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嘴欠:“兰老师,好看吗?” 说着,抖动了一下颇具有锻炼痕迹的匈大肌,直把本来强装淡定的兰熙童说得羞了一羞,不过好在她更擅长装相,穆青君自然看不出她心底里的不好意思。 “还请兰老师多多指教!” “干活也不误你说话!”兰熙童此时再难掩饰那份情动,翻身再次来到上面。 “原来,兰老师是嫌弃在下慢了。” 兰老师这,兰老师那,兰老师个没完了! “闭嘴!”兰熙童忍不住命令道,又怕他嘴里继续吐出“兰老师”三个字,干脆俯身堵住他的嘴。 唔…… 黑夜中,穆青君有些看不清兰熙童的表情,但见她突然离开自己的唇,口中接连发出吟哦。 “是这里吗?”穆青君没忍住,快速挺身,两人齐齐攀上高峰。 “多谢兰老师指教……” 穆青君贴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兰熙童耳朵,喘着粗气,轻声说道。 一阵酥麻传遍全身,兰熙童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是一个声控,忍不住动了动身子,便感受到还没离开的什物有再次起头之意。 穆青君也感受到,却从内里撤出,走下了床。 突然的撤离让兰熙童感到一阵空虚,她撑起脑袋,侧身看穆青君捡起随身乱扔的红色盒子,转身对着兰熙童说:“换个新的。” “兰老师如此热情,在下肯定不能辜负。”缱绻温言传到耳中。兰老师这三个字,她都听麻木了,可是被穆青君念出来,传入她的耳朵,却如蚂蚁悄悄钻入裤脚,爬过脊梁,钻入心间。 “有完没完啊?”兰熙童见穆青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忍不住催促道。 “兰老师,是不是得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穆青君早有感觉,却偏偏放任自己,也故意抻着兰熙童。 “手机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还来不来,不来你就走吧!” 嘴上说着撵人的话,可兰熙童内心却有些不舍,她又不是什么圣人,有了意头儿,穆青君却扯起旁的,不免有些气恼。 “兰老师,不要着急,漫漫长夜这才开始呢。”见状,穆青君不在废话。 16度的室温,不觉得冷意,活动结束,两人皆是一身薄汗,却没去洗澡,汗涔涔地睡去。 等第二日醒来时,外面已经大亮,兰熙童也不着急起来,这才假期第一天,不急。 仔细感受了感受,是由内而外的轻松。以往每到压力大时,来了感觉,她都是靠自己一个人解决,完了倒头就睡,今次却不同,兰熙童忍不住回味了一下。 想到此,兰熙童忍不住回忆起学期初的时候,她与徐语斯在vera里的闲聊,诚不我欺。思及此,兰熙童也想起昨晚已不知被自己扔到了哪里的手机,这才起床。 “你醒了?” 刚走出房门,兰熙童就看到正坐在沙发上看昨晚她推荐的那本书的穆青君,昨晚一切突然闪现,兰熙童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佯装淡定地说:“还没走?” “那当然,不等兰老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我是不打算走的。”穆青君放下书,从客厅的桌子一角拿起他找到的手机,举着走到兰熙童面前。 兰熙童白了他一眼,一把抢过自己手机。 待微信传来提醒,是兰熙童发来一个表情包。 穆青君笑着退出微信,拿起沙发上整理好的外套、围巾和手套:“那我走了,随时听候兰老师召唤哦~” 兰熙童才不相信一个临床专业出身的准医生的话,忍不住腹诽:“随时听医院的召唤还差不多。” 见兰熙童完全没有不舍得情绪,已经半只脚踏出房门的穆青君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兰老师也太无情了,用过就扔啊。” 兰熙童嫌他屁话太多,忍不住抄起鞋柜上方的自行车钥匙扔向穆青君:“滚蛋。” 听在穆青君耳中,只觉得对方实在娇嗔,但也知道说多了对方就真恼了,果然不再说话,麻利地滚蛋,只是手中除了一串钥匙,还拿着一本书。 “兰老师,厨房有早饭,别忘了吃啊。”就在兰熙童要关门时,一道声音突然从楼道里传来。 第7章 忙碌 自跨年那晚过去,穆青君每天出现在科室都是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如果不是一天冷过一天,真让见到他的人怀疑是不是春天到了。 “哟,小穆呀,这几天都春风得意的?我看看,熬夜都挡不住眉眼里透出的高兴,怎么,谈恋爱了?”护士长没事儿就喜欢逗弄规培的医学生,穆青君因为长得高大帅气,性子活泼而引得很多人喜欢逗他。 “梅姐,您可别瞎说……”闻言,穆青君竟有些害羞。 “没谈啊,我看也是有喜欢的人了,那离谈也不远了,谁呀,做什么的?”护士长仿佛连珠炮似的发问,只把穆青君问得招架不住,说了句回见便匆匆前往更衣室,一会儿有大查房,他得预备着一会儿老师的提问。 反观兰熙童,自上次**一度,除了偶尔回一下友人消息,再次恢复到社交媒体上的神隐状态,只和几个相熟的人闲聊。 元旦过去,寒假还会远吗? 所有人包括兰熙童都在暗自期待期末过后的寒假时光,尽管到了寒假,她依然不得歇,而是要全力赶基金本子出来,如此一开学才好交给学院讨论并及时修改调整。 1月中旬,期末季正式来临,兰熙童变得忙碌不堪。 自从AI出现以来,高校老师就面临着如何考核学生的问题。 以前的时候,为了督促学生多读书,期中季甚至期末,老师们都会要求学生交一份读书报告或课程论文,可是如今这些东西全都可以用AI来完成,学生只要调整一下格式,修改一些用词(有些甚至都不修改),根本不用读书就可以完成作业。 后来,他们几个年轻的老师商量了一下,决定专业课和限选课采取面试的方式,面试老师则由上课的老师、在读的博士生志愿者组成。 至于那些50人往上的学校公选课,则是回归到考试,开卷的或者闭卷的,总归是需要学生们努努力、动动脑子才能完成的方式。 “考试方式是开卷考试。考试时间:110分钟,一共五道题,选择其中的三道书写你的观点即可。”兰熙童提前来到教室,打开多媒体,找出她出的五道题。 得到后排的学生看不清的回应后,兰熙童调整word里的字号。 别看题目量少,但都是论述题,就算是开卷考试,也无法直接抄到答案。既然是开卷考试,兰熙童只偶尔下去转悠转悠。 底下的学生为了回答一道题,将打印好的ppt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犹豫良久才下笔。 大部分时候她都待在讲台边上看与申请课题相关的参考文献,偶尔停下来打个标记,记下琐碎的灵感,说不定之后写申请材料就用上了。 “兰老师!”兰熙童抱着整理好的试卷,刚走出教室,一个学生迎上来。 “王海?有什么事儿?” “兰老师,听说人类学这边下学期开设了双学位课程吗?我想报名可以吗?” “这个到时候按时提交申请就可以吧?”兰熙童想了想整体的教学安排,一时有些疑惑王海为什么把她拦下。 “双学位需要提前联系导师,我想请您做导师。”八字还没一撇,王海便已做好了准备。 “行呀,你还是第一个找上我的,既然你如此积极,我肯定成全。还有什么事儿吗?”兰熙童看王海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说来,王海并不是学人类学的,甚至不是文科生,而是学化学的,听人说人类学的老师手松,给的分高,为了绩点,王海才选了这门课,却没想到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边走边说吧,正好是饭点,去食堂边吃边说吧。”教学楼就在食堂边上,此刻刚过12点一刻,食堂正处于用餐高峰,两人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餐食,又踅摸了好久才看到有两人起身离开。 不过因为王海的问题,等待的时间也不无聊,两人一问一答倒也得趣。 “期末考试加油!”知道他们理科生的卷生卷死,分别时,兰熙童特意说道。 此时,她终于有时间点开未读消息,琢磨一下怎么回复发消息的穆青君。 兰熙童觉得现在的节奏不太对,穆青君联系得频繁了些,兰熙童并不想被身体的渴望束缚住,因此等闲是不太愿意跟异**往过密的,更别提是一个刚刚深度交流过的一名异性。 但是晾着对方也不是她的性格,太不尊重人了一些,索性还是挑明了讲,本身那天就已经说过二人只谈性不说爱,如果不是她发去消息,穆青君还是少联系她为妙。 至于穆青君的反应,是否会伤心就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了。兰熙童没想到自己也有当渣女的潜质,摇了摇头,回到办公室。 这学期兰熙童除了刚才开卷考试的学校公选课,还有三门系里的专业课,本科生的人类学理论和民族志方法,硕士的医学人类学。 好在后者是和系里另一个副教授一起上的,所以考核压力没有那么大,但前两者就得靠她自己了,想了想,她决定找师姐借个人。 兰熙童进来跟着导师读硕士的时候,师姐已经快要毕业,在导师和系里其他说得上话的老师的帮助之下,凭着本硕博都是本校土著的经历顺利留了下来。 等兰熙童从海外归来,师姐刚升上副教授,二人是唯二留在本系的同门,比不上人类学系的其他派系人多,因此二人只能抱团取暖。 “师姐,我来跟你借个人?”兰熙童听到办公室里传来“请进”的声音后推门而入。 “欸,熙童来了,正好我也有事情找你帮忙。”兰熙童的师姐姓叶,名邈,不知道的都以为是个男生的名字。 “您说。” “我这不是预产期快近了吗,最近感觉非常容易累,面试考核的话,可能得麻烦你帮我弄了,我让小林帮你。” 叶邈比兰熙童大了六岁,尽管博士期间就已经结婚,但是面临教学科研压力,做助理教授期间生生是忙得不敢怀孕,一直到确定顺利转上副教授,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备了六年的孕也终于顺利怀上了。 “正好,我就是来借小林的。我有两门课的面试考核,系里规定不能凭任课老师一人打分,我还没开始带博士,所以来找你借个人。” “还用你专门来跟我说呀,她不是去蹭你的课听去了,你直接跟她说就行。” “毕竟还是学生,你的身体又是这样,小林也不敢答应。” 忙碌起来的兰熙童自然没有时间去跟穆青君掰扯清楚两人的关系。虽然面试考核的时长是固定的,但是从老师到学生都有一个进入状态的过程,结束一个人还要等下一个人进来,这也是时间成本。 一门课有时候有十几个人,多的也有20几人要考试。每个人准备的考核内容还不一样,就算她和小林提前看了学生交上来作业并提前想了一些问题,但也总有一些意外。 知道考试前一夜才交预备材料会被扣分,还是有重度拖延症患者第二天早上来考试的时候才拿着写好、需要提交的预备材料来。有的学生甚至只准备了一份材料,她和小林总得有一个先看的,一个后看的,考试时间自然再次被拖延。 看着坐在面前的学生,兰熙童一阵无语,小林还在看,她去走廊透口气,顺便接杯水,就看到排在这个学生后面的学生已经来了好几个了。 “你们里还有谁没提前交材料?” 没一会儿,有两个人举手,兰熙童都想扶额了:“材料带了几份来?” “哎呀!”不等两个人回答,就听其中一个突然感叹一声,站起身就要往外跑,边跑边快速解释:“抱歉老师,我打印好的材料落在了打印店,我现在就去取。” “……” “老师,这是我的材料,”跑走的那个学生是这个人的室友,两个人都晕,好在这个没那个晕得离谱,“一共是两份。” “行了,都给我吧。耐心等着吧。”接过材料,兰熙童回到考试的小教室。 “现在给你五分钟大致讲述一下你的田野计划,并着重解释一下为什么如此涉及访谈大纲?”看学生和小林都准备好了,兰熙童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考核任务太重,一杯杯咖啡喝下去,她的心跳都要跳出来了。 一边听学生解释自己的田野方案,竟还有心思胡思乱想,不过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回到了考试的内容上来。 “这个方向倒是比你在另一门课上更加细致,虽然是同一个研究课题,但是一个偏向了政治人类学,研究医院结构、人际网络,一个偏向医学人类学,考察物在不同人之间的流动。” 就跟兰熙童以前上学的时候,常常拿一篇文章糊弄两门课,现在的学生则是拿一个研究课题的研究计划糊弄不同的课,只是内容稍微改变一下。 这也无可厚非,一个学生一学期上好几门课,还都是面试考核的方式,只是同时被兰熙童考核到这件事比较稀罕。 本来,学生还有些忐忑,他没想到叶邈的政治人类学竟然是兰熙童在这里考核,但见兰熙童面上并无异样,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行了,你的考试时间已到,现在可以去外面叫下一个学生了。” 第8章 学生 “妈?什么事儿?……要不今年你跟我来星都过年吧?我才正式入职一个学期,又要准备申请基金,今年过年就不想回去了。”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兰熙童安静听了一会儿,语气中带着些不满:“我姥姥不在了,我俩妗子又不和,你过年就不要去掺和了。如果你在家,二妗子那样的脾气,你应付得了?” 不知对方又说了什么,兰熙童语气变得柔和下来:“过年期间,星都人可少了,正好带你去那些著名景点逛逛。我一会儿上网买些年货,来前你去两个舅舅家给他们拜完年就来?票也买好了你到时候直接去火车站就行啦。” 挂了母亲电话,兰熙童正要点开工作的文件夹,敲门声又响了。 “请进。” “是陈沁蕴啊,怎么还没走?” “老师早。” “你也早,我这里有咖啡,喝吗?”兰熙童站起身,从窗台上取下咖啡罐。 “谢谢老师,不用了,我一喝咖啡就会胃酸。” “那确实不能喝,我这两天也戒咖啡呢。”因为期末季已经过去,谈话间完全没有师生间的那种压迫和拘谨,当然,这也和兰熙童还是个年轻老师有关。 “兰老师,我来找您聊聊,最近有些迷茫。”陈沁蕴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整个人显得非常彷徨和不知所措。 “我这办公室有点闷,不然我们去湖边边走边聊?” 既然是聊迷茫,兰熙童感觉还是在自然中更容易激发灵感和平复情绪,寒冷也有助于人保持冷静和理性。 陈沁蕴无可无不可地跟了出去。 “听说你这学期算过绩点以后,没保上研是不是?考研了吗?” “保研的事情不知道老师您听说了多少,当时闹得还挺难看,唉,就差一点点保上研……” 兰熙童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陈沁蕴的家庭不是特别好,虽然父母健在,但是都是最辛苦的劳苦大众,陈沁蕴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星都大学,按照老话儿,真是祖坟冒青烟。 可就像大多数寒门子弟一样,如此出身的家庭在校园里总是适应得慢一些。 倒不是说他们得过且过了,而是他们身上有一种天然的迟钝感,比起城里孩子,又缺乏来自父母的家庭禀赋和文化资本,很多人的身上带着一股天真的理想主义,和她以前很像。 说不上不好,但比起目标更加明确的家庭背景更好一些的城里孩子却又显得结果不是那么理想。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保不上研,还来得及报考今年的研究生考试,可是当时算绩点和其他分项,就算保不到社会学专业,也可以从人类学这里曲线救国的,谁知道有些人心机深沉,最后以高于我零点几的绩点把我挤下去了。” 之前,兰熙童只是从叶邈师姐那里听说过本校学生多么卷,说难听一些,甚至有些精致利己了。 闻名不如见面,来到系里以后,她真正见识了这些文科的孩子为了那些绩点努力到何种程度。甚至有些她想象不到的小心机和小手段。 当年她在读的时候似乎都没有这么卷,那时候能拿3.6的绩点已经是高的了,不像现在,一个个都奔着4.0去。 哪有这等好事儿,偏偏他们系的老师都手宽。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3.4、3.5都算是名列前茅的理工科学生都来选社会学、人类学课程的原因。 “出国呢?”还不等陈沁蕴说话,兰熙童就否定了自己说的话,“现在申请已然是来不及了,很多欧美的高校申请期已经过了。” “而且,我们家实在负担不了硕士就出国念书。如果能拿到奖学金也就罢了,拿不到的话,生活成本就太高了。”陈沁蕴失落地说道。 “你是怎么想的,着急吗?如果家人支持,我觉得脱产备考也行,我们星大的学生,也不怕gap year,关键是你自己是否顶得住压力。” “我父母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我有些担心村里人会说什么,想想这个压力就有些大。” “人都是社会性动物,有压力也是正常的,我也不说让你忽略村里人的议论之类的废话。或许你可以换个角度,其实他们对你做什么、打算做什么并没有那么关心。你要是实在担心,或许可以租一个博士宿舍?我看到BBS上有些人招室友呢。很多人到了读博这个阶段会出去住,却又保留着床位,或许你可以留意一下。” 天越来越冷了,湖面上还没结冰,只边缘靠近石头的地方起了薄薄一层。 两人站在花神庙旁,静静看着湖里的黑鱼和湖上的鸭子游来游去。 “我也让你的博士生师姐帮你留意一下吧。”想了想,兰熙童说。 “谢谢兰老师。” “其实不着急,我当年就是自己考研上来的。”学生的迷惘倒是勾起了兰熙童的回忆,“其实咱俩出身差不多,都是农村出来的,不过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然后独自一人带着我在城里生活。考上星都大学后,一放松,绩点就不保了,前两年简直是浑浑噩噩地度过的。别人在看读涂尔干、韦伯,你知道我在看什么?” “什么?”陈沁蕴听入了神,见兰熙童突然停住话头,忍不住问道。 “网文!说起来,网络文学也是我想做的方向,本科还写了一篇学年论文,讨论**与女性主义,结果到了硕士,越走越偏。扯远了,总之就是我没捞上保研,甚至连保去外校的可能也没有,可想我当时成绩有多差了。我当时真是觉得,只要不挂科,万事ok。你也听得出来,我的家庭也一般,自然是无法靠自己家的条件出国的,所以我早早地开始准备考研,好在没给母校丢脸,总成绩第一跟了导师,后来博士是申请的公费留学。” 陈沁蕴没想到兰熙童的经历竟然是这样的:“很少听老师讲过?” “身份不同,如果频繁对着学生讲自己的求学经历,显得自己也太爹了,所以我一般不讲这些。”兰熙童无奈地笑了笑。 “老师再多嘴叮嘱一句,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段过来的,一路走来也全靠自己规划,好在一路走得还算顺利。千帆过境后,才意识到年轻时走的弯路,所以看到你来找我倾诉,我是高兴的。 “我知道,像你这样的性子是很不愿意向外求助的,但是我还是想说,我们还是应该更打开自己一些,遇到迷茫了或者和好友,或者和家人,或者找我们聊一聊。 “我很不想说我们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这种爹味十足的话,可是到底比你们长几岁,也没长太多,总没忘记自己的来时路,多少可以理解你们的困惑和迷惘。” 只听陈沁蕴传来声如蚊蚋的“嗯”。 兰熙童言尽于此,便不再多说什么,说多了连自己都要讨厌起来,至于陈沁蕴能听进去多少,那就看她自己了。 “对了,开学就要开始写毕业论文,主题有眉目了吗?”兰熙童突然想起自己还是陈沁蕴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真是忙晕了头。 也不怪兰熙童,陈沁蕴不像其他几个找她当指导老师的学生常来找她,导致兰熙童感觉仿佛没有陈沁蕴这个学生似的。 “我想写写 路易·杜蒙的的卡斯特概念形成。” 听闻此,兰熙童倒是有些诧异,因为很少有非本专业的学生知道这部民族志作品,就算授课老师提到这本书,也是匆匆而过,很少深入展开。 “如此倒是不用去做田野了。”兰熙童点评道。 “嗯,我暂时想不到什么需要调查的题目,而且总感觉为本科毕业论文而做的田野调查还是太浅了,还没展开就要结束,然后进入马不停蹄地写作、答辩中去。” “这个题目想要写好也是不易。什么时候回家?” “买了下周三的票。” “这样,今天给你一个任务,为自己列一份阅读清单,书籍或者论文都可以,然后再来找我,我们一起看看。” 说着话,两人已经绕着花神湖走了一圈,来到东门附近。 “谢谢老师今天为我解惑,我回去再好好想想未来之路。” “嗯,不用太焦虑,车到山前必有路,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兰熙童终究没忍住,喂了一口鸡汤。 想到自己的求学经历,她想起延毕这个解决方案:“实在不行也可以延毕,虽然现在学校严卡本科生延毕现象,但只要理由说得过去,学院名额没超定额,还是可以。这样你也不用担心住宿问题了,只是要交一年学费。 终于散去一些郁气的陈沁蕴脸上露出笑意。 看着学生面上的真心笑容和似乎拨去了眼前迷雾的样子,兰熙童心中泛起愉悦,这种愉悦和难题解决的快乐,或者某方面的快感都不同。 这一刻,是兰熙童坚持做老师的原因。 只是,作为教师,能解决的问题还是太少了,下午又来了一个学生找兰熙童谈心。 这个学生,兰熙童想想就有些头疼,实在是麻爪儿。因为她已经苦口婆心、颠来倒去地将同样的话说了无数遍,可是这个学生就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偏偏天天来拉着兰熙童一遍遍诉说。 对了,她的抑郁症也时常复发,不得不偶尔去六院六院休养或接受治疗,以至于兰熙童与她讨论时还要注意一些方式方法。 真不是兰熙童有偏见,她本人就是做医学人类学的,多少明白这一类病症和人群。 但她也不是专业的精神科大夫,再知道一些相关知识,也做不到给学生治病啊。 人走了以后,兰熙童也没心思写本子了。给她找些事情做,分分心会不会好一些?做些什么好呢? 第9章 送礼 送走来找她谈心的学生,兰熙童敲响了匡密办公室的门,匡密便是合作上医学人类学课程的另一位授课老师。 “您认识六院的精神科老师吗?咱们不是有个学生有这方面的问题,我在想有没有可能让她借助自己病人的身份在医院开展参与观察。毕竟人类学本身就强调观察、理解、反思,她可以更敏锐地体会这个群体的处境。” “不太行。”听完兰熙童的话,匡密摇了摇头,“我接触过一些抑郁症患者,也认识几个六院的大夫,也曾想过这样做会不会帮助到他们。但是医生都说不要,后来深入了解下去,也确实不好,除非他们情况轻微或者病情已经稳定。” “对,匡老师虽然不研究抑郁症,但是他的观点没问题。在病人的病情不太稳定的时候,将她作为一个研究者去研究自己的人群,可能会增加负担。本身,一些患者的表现就是过度自我分析和反刍,如果让他们以研究者身份切入,这两点特征可能都被强化。因为会产生投射作用,进而加剧负面情绪。”闫岩,匡密介绍的精神科副主任医师,说道。 “如果她病情控制良好呢?” “那适量的工作和有结构的任务当然是对她的康复有帮助,但是必须是轻量、低风险和可控的工作,哪一种科研工作都不满足这三点。” 闫岩看着对面的兰熙童,摇了摇头。 “病人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去找她的主治大夫了解一下情况。这具体什么情况就不能找你透露了,如果主治大夫觉得可以,我让她联系你吧。” “那真是太感谢了。要不是看着学生这么痛苦,而我,说实话,多少有些不胜其扰,也不会出此主意。” “也确实不怪你,毕竟这种病症确实很麻烦,同样是抑郁症,又和他们各自的成长经历紧密联系,因而导致不同病人的表现差别很大。永远不知道哪一个点会成为支撑着他们生活下去的点。” 和闫岩告别后,这件事一时陷入僵局,兰熙童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直到一周后的一通电话,给兰熙童一些想法。 铃铃铃。 一阵突然的电话铃声响起,“何爸爸”。 “喂,何爸爸,怎么了?”何爸爸就是那个抑郁症学生的父亲。 “兰老师,您忙不忙?听说今年过年不回家?孩子妈妈从南方过来过年,带了些特产。” “何爸爸,您太客气了。”兰熙童生硬地拒绝道,她实在是不会拒绝啊,她还以为何爸爸打电话又是来求助和倾诉的,没想到是送礼,早知道这电话就不接了。 兰熙童暗暗后悔,可又做不到,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拒绝。 “兰老师放心,这都是自家做的,也不值什么钱,您千万不要推辞。” “崔奕的事情实在是麻烦老师了。”何爸爸和何妈妈就这样提着一些包装粗糙的吃食出现在兰熙童的办公室。 兰熙童到底没有拗过何爸爸,而且从人类学的角度看,送礼是人情社会中的正常操作,蕴含着情感、义务与关系的维系。 兰熙童默默从大脑里调动莫斯提出的礼物理论,默默回忆着自己田野期间看望病人、与养老院领导层打交道时送出的礼物,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些礼物。 好在,这些礼物确实是家庭手搓的吃食,不是什么太贵重的礼品,这让兰熙童接受起来容易多了。 南方人好饮茶,幸亏兰熙童办公室里有一些还不错的茶叶。 “何爸爸,您太客气了,崔奕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好不容易考到这么好的大学,总不能因为生病就看着孩子废掉吧?” “是是是!”何爸爸连连点头,然后如竹筒倒豆子般讲何崔奕的情况说了出来,兰熙童也从父母的角度重新审视了曾经何崔奕跟她抱怨过的亲子关系。 “谁能想到这孩子这么不经批评呢,她从小就爱写日记,有一次她日记写到一半,就跑出去了,日记本就摊在那里,她妈妈一时好奇站那读了两页,结果她就回来了,跟她妈妈发了好一通脾气。指责我们说不信任她。” 随着何爸爸的倾诉,何妈妈也打开了话匣子。 “青春期的孩子确实比较敏感,而且她还是一个高敏感的性格,反应自然大一些。” “兰老师还没有孩子?但感觉您在这一块说得头头是道。”何爸爸在一旁恭维,“我们也是她得了病以后,才知道什么是高敏感,一下子她小时候的那些反应就都对上了。唉,我们也是第一次当爸妈,又只有她一个,也不懂这些东西,就按照我们父辈照顾我们的经验来照顾她,不免就疏忽了很多。” “是呀,真不是我们给自己开脱,我和她妈妈早在她进入青春期之前就说好,一定要尊重孩子,知道孩子喜欢记日记,就私底下约法三章,绝对不能偷看孩子日记。谁知道她那次就没关注自己,气得我俩还吵了一架。” 偷看日记一时还只是亲子关系出现问题的冰山一角,兰熙童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被何崔奕父母硬控了两个小时。 “何爸爸、何妈妈,我看时间也到饭点了,不然我们去食堂边吃边说?” “我们回去了,就不让兰老师破费了。”何爸爸、何妈妈起身告别。 “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呢,一起来吧,我们食堂的饭菜还是很便宜的,就当感谢你们送来的这些特产吃食了。”兰熙童不由二人分说,这时候又强势起来了。 “何崔奕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 “对,现在也写,大夫还让她每次发病的时候,记录她的感受。说什么可以帮她把模糊、压抑的情绪外化出来。” “日记可不可以作为突破点呢?”兰熙童忍不住想,只是这样一来,她除了向大夫打开自己——其实兰熙童都不确定大夫可不可以看到这些日记的内容,还要和自己讨论日记内容,兰熙童一时不太确定要不要以此为切口了。 但现在何崔奕同学在六院住院,一切还得等她从医院出来再说。 傍晚的时候,兰熙童提着和爸何妈提来的特产走回租住的小区,结果就在家门口看到了不请自来、正要敲门的穆青君。 “你越界了。”本来兰熙童心情就压抑,此刻看到穆青君,更是不悦。 带着穆青君走到楼下,她家几乎正对着楼梯口,不能让母亲听到二人谈话。 “你不该来这里。” 兰熙童平时看着温和,其实那都是被她刻意装出来的笑脸迷惑的而得出的评价,之所以总是带着笑意,全是因为如果不笑就显得她冷酷了,缺了作为教师的亲和力。 “如果你想谈恋爱,我的建议是,尽快和我断掉这段关系,然后去找一个愿意跟你谈情说爱的人去。医院里又不缺愿意跟你谈恋爱的医生、护士。以你的条件,喜欢你的师妹、师姐也不少吧。” 兰熙童冷肃着脸,面无表情地冷静分析,仿佛在说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她虽然贪恋穆青君身上的气息,可那只是出于身体的需要,理性告诉她,恋爱不是个好东西,只会让她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她很排斥恋爱关系里情绪被另一个人牵着走的感觉。 现在这种纯粹的关系是目前这个阶段的她最需要的。 “更重要的是,你越界了。我很讨厌这一点,很讨厌。” 一通话说得穆青君本来洋溢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讷讷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抱了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我可以追求你吗?” “我拒绝,我现在不想谈恋爱,还是搞学术更快乐一些。” “难道那天晚上的你不快乐吗?”穆青君不甘心地问。 “快乐,但那种快乐是可以替代。”兰熙童继续面无表情地说出如此无情的话。 “所以我只是你的工具吧了……我知道了……那我走了……”穆青君喃喃道,失落的样子看上去仿佛一只不被主人宠爱的小狗,兰熙童心里一动,却也只是一动。 “对了,”兰熙童突然开口。 穆青君以为兰熙童松口了,要说什么好听的话,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给你几天时间想想要不要维系这样的关系,告诉我一声。” “要!”我不会轻易放手的……穆青君将后半句隐在心里。 “那以后也少给我发消息,等我找你。你可以走了。”兰熙童转身就要离开,想到手里提着的吃的,快过年了呀,“给你拜个早年。” 兰熙童再次叫住穆青君,从特产里抽出一小包吃的,递过去:“学生家长送的,不知道什么味道。年后再见。” “童童!” 本来将穆青君带到楼下,就是为了避开母亲,谁想到还是没避开,兰妈妈竟然从外头回来,正好看到兰熙童将吃的递给穆青君的场景。 “这是?” “妈。”兰熙童暗自埋怨穆青君的擅自上门。 “阿姨好。”经过刚才的打击,穆青君已经不敢随便乱说话,只好将目光投向兰熙童,听她怎么介绍自己。 参与观察是人类学专业民族志田野调查的重要手段。以前讲究的是同吃同住同劳动,现在随着人类学可研究领域的扩展,很少再这么讲了(但如果可以最好还是能亲子参与到研究对象的日常生活和劳动中去),而是强调参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送礼 第10章 兰母 朋友?学生?可是他都毕业了,规培一年就可以走马上任住院医师了,但是又不想承认两人是朋友。 “学生,正好碰见,给他那点学生家长给的特产。”在两人目光的压力下,兰熙童看了穆青君一眼,下意识扯了个谎。 如果说是朋友,兰母估计又要问来问去,拉郎配了。 “学生啊,”果然,兰母分反应很是失望。学生不行,老师绝对不能和学生扯到一起。 冬日天色早早就暗了下来,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兰熙童跟在兰母后边,护着她一步步走上楼。看到兰母腿脚不是特别方便的样子,心里却在盘算要不要搬到有电梯的房子里,至于穆青君,燕过了无痕,兰熙童无暇考虑这些。 “闺女啊,你都多大了,之前一直在上学,我不催你……” “不催,那胡邦彦是咋回事儿?”听母亲再一次老生常谈,兰熙童本来有些不悦的心情更加糟糕,忍不住反驳。 “你们是老乡,欧洲那么大,结果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研究所学习,这就是缘分嘛。你不喜欢就不接触嘛。” “本来没啥意思的,他的心思都被你们给挑起来了,结果现在又做了我同事,烦死了。” “他做完博后不就走了?” “人家贴上的合作导师是系主任!又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男的就比你们厉害了?”爬到三楼,兰母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好在已经到了。 “不厉害,但是架不住学院里想要一些男老师啊,这两年进来的除了我,哪还有女老师啊,就这也还托了我导师的福。老师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是干了这么多年,多少有些面子情,叶师姐也出了很多力。” “你真不考虑人家啊,以后要是成了,还在一个单位,多好。” 兰熙童懒得解释,只是说了句“没戏”,便来到厨房,将盖在锅里的饭菜端了出来。 “楼下那小伙子真是你学生?”兰母见兰熙童不想聊胡邦彦的事儿,便岔开了话题,却不想下一个话题也不是兰熙童想说的。 扯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去圆,面对兰母的疑问,兰熙童没有说话,转而谈起自己的学生们。 “童童,你看看这个人条件怎么样?这个呢?还有这个?”兰母却懒得听,从手机里翻出她从相亲角拍来的几个男性照片及其条件,就要让兰熙童挑一个,“你看看哪个条件好,咱也出去相看相看。天天吃了饭就坐在电脑前干活,也不知道歇歇。去见见面,就当是休息调剂心情了。” “我没天天坐着啊,我有一个固定时间段锻炼呢。”兰熙童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孩子。”见兰熙童不接茬,兰母一阵郁闷,故意呼噜作响地喝完了碗中的玉米糊糊。 在星都没住几天,兰母便已迅速摸清了周遭环境,意外得知五公里开外的一个人民公园有一个相亲角以后,就天天去报道。 姓名,照片,籍贯,政治身份,教育经历,论文发表,主持与参加项目,其他…… 因为不知道带什么,兰母悄悄从电脑里翻出来一份简历打印出来。 “小兰啊,您来了,快看看今天有没有满意的。” 初次听到“小兰”这一称呼的时候,兰母可谓是被雷得外焦里嫩:“大姐,我都六十多了,您还叫我小兰,说得我这老脸都不自在了。” 兰母记得她当时是这么回的,可是人老太太说:“我比你大了快十岁,你不是小兰是什么?” 总那以后,“小兰”这个称呼算是固定下来了。 “我们家这不孝子是不成了,学历上太不匹配,可不敢肖想你们家的高材生。”兰母刚到,便听到赵老太太大声招呼她。 如果不是兰母已经和老太太打了几天交道,光听话,还以为她故意说酸话,但实际看了看他儿子的条件,才知道老太太是真心实意。 “您家这也好找不是,在星都能有一套房可是不容易。” “唉,条件不错,但是他不去相看不也白搭,你知道我在这多久了?”赵老太伸出五根手指,“五年了。” “赵老婆子,这相亲角里还有谁你不认识!赶紧带着你儿子换个相亲角。”旁边一个相熟的老头儿背着手,提着一个马扎,踱着方步走了过来。 “刘老哥也来了?” “要不是性别不对,我真想把我家闺女介绍给你!” 如果说赵老婆子是男方在这个相亲角的钉子户,那刘老头儿的女儿就是另一个钉子户,刘老头常驻这个相亲角三年半了,愣是没说服自家女儿出来跟哪个吃顿饭。 “哪怕吃顿饭呢!”刘老头儿被自己女儿气得捶胸顿足,再次拿起兰熙童的简历看了又看,“我说,我女儿不会真是那啥,喜欢女的吧,你女儿长得真不错,要不我介绍她俩认识认识?” 快过年了,相亲角人也不见少,毕竟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本地人,来得频繁了,倒不像是给儿女相看,而仿佛是自己来社交的。 赵老太太、刘老头儿和兰母三人从人群中退出,相亲角这几年也就是这么些人,不用看也背得出来,只有兰母是个新来的,被大家稀罕了两天,结果就因过高学历而被高高挂起。 另一个被高高挂起的就是刘老头儿的女儿了。 “要不是性别不对……”刘老头儿再次感叹。说起来,刘老头儿的女儿不在星都大学,却就在隔了一条街的水木大学,学了一个什么流体力学,“学科也匹配,一理一文。” 兰母一听这话,头皮就炸了:“老哥儿,您不是认真的吧?当朋友行,谈恋爱我可不行。” “不要歧视LGBT这个群体呀,兰妹妹。”刘老头儿一本正经道,却说得兰母头大,也不知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由自主地看向赵老太太。 “甭搭理他,又发癔症。好好一闺女,迟早被他自己说弯不可。”赵老太太白了他一眼,然后拉过兰母,低声问:“你女儿想谈个高官的儿子不?” “当官儿的,这不太好吧,门不当户不对的。” “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个,人家当官的都不在意。再说了,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就童童这条件,以后妥妥的学术圈大佬,而且这个圈子安全而且干净。” “这我也不懂,不过,我闺女那性子,我觉得可能不太能接受。不过你先跟我说说呗?” “不见!” 兰熙童灵感爆发,本子写得非常顺利,问都没问对方姓甚名谁,就果断拒绝了。 “兰熙童!”兰母走到兰熙童旁边,一把薅下兰熙童的耳机,怒目而视。 “妈,我这儿正文思泉涌呢,您别裹乱了,行吗?”兰熙童很是无奈。 看女儿的样子和满满当当的书桌,兰母将耳机拍在桌子高高摞起的书上,独自去客厅生闷气儿觑了。 “小兰啊,咱得讲究策略。现在这孩子都属驴的,得顺毛捋。”听了兰母的话,赵老太太在微信上发来一串儿语音。 “对呀,小兰,你也不要着急,闺女忙着的时候,咱可不兴捣乱的。童童这都算好的,在家里工作,你还能看见她。我闺女一天天地不着家,天天在实验室里琢磨新实验方向,我想看一眼都不行。”刘老头儿也发来消息。 “我也没想捣乱。”兰母觉得自己也挺委屈,要不是为了闺女好,她也不会着急啊。 她也不想想,自己婚姻不幸福,怎么就着急找一个男人将女儿拴住呢? 疯狂打字的兰熙童还是被母亲搅得分了心,听见外面没动静,想了想还是摘下耳机,按了保存键,来到客厅。 就见兰母正独自一人生闷气。 “妈……”语气中带了些无奈,又带着些让步,“对不起妈,是我说错话了。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不忍心见我孤独终老,对不,我都懂。就是现在是拼事业的时候,我也无心谈恋爱。上一段感情伤得有点深。” 兰熙童决定将锅推给上一段感情。不谈恋爱、不结婚,其实是她本人婚恋观的问题,但她要是实话实说,兰母估计更要歉疚了。 “你怎么出来了?我自己一个人缓缓就行了,别打扰你工作。”看女儿出来安慰自己,兰母内心不是不熨帖,可是转头想,这不还是应了刘老哥儿说的话,因为自己的一通脾气,还得让女儿出来安慰。 “怪妈妈乱发脾气,你快回去工作吧。” “不急这一会儿,该写的内容都差不多了。再说了,工作在重要,能有我妈重要?” “你要是对着别人也这么甜言蜜语就好了。”兰母被兰熙童说得心花怒放,郁气一下就散了。 “那说明我这不是甜言蜜语,而是真心实意。”兰熙童见母亲心情转好,也有了开玩笑的意思,“光给我相看对象,你不也相看一个?我看那刘老大爷就挺好。” “去一边的,还敢来打趣你妈!”兰母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兰熙童背上,“疼得”她直跳脚。 “我也没使劲儿啊!”说着,就要掀开兰熙童身上的毛衫儿,还不等衣服卷上去,突然反应过来,“又逗我,穿这么厚,打疼了才怪呢!” “所以,刘老大爷怎么回事儿啊?”兰熙童不放过她妈,“说实话,你要真愿意,我完全支持你谈一个黄昏恋。毕竟离婚以后你也没再婚,虽然有过一段感情,但是因为人家子女反对,最后也没成,之后你也一直没找,现在退休了,我也不在老家,要是有个人陪着你,我还挺放心和开心的。” 兰熙童本来在调侃,却越说越正经。 “别废话,你刘大爷都多大岁数了,说不好听点,能活几年?现在找,不是让我上赶着去伺候人,不去不去。”兰母摆摆手,拒绝道。 “你看吧,我不谈恋爱跟你差不多,实在是没这个心情和人谈,虽然不存在伺候不伺候的问题,但是谈恋爱总得照顾对方情绪什么的吧,算鸟算鸟。” “什么算鸟算鸟,滚去写你的本子去吧。”兰母不再生气,将兰熙童赶回书房。 第11章 出街 偌大星都,春节期间仿佛变成了空城,尤其是星都大学附近,老师们少有星都的,只有一些老教师,也跟着女儿、儿子去了外地或出国了。 寒风呼号,屋内温暖如春,可兰母就是觉得难过,闷不透风,缠着兰熙童跟她出去转转。 “今天怎么不去找赵阿姨和刘叔叔了?” “人家不准备过年啊,你这孩子,我来星都前,是你说的要带我出去玩儿的吧,结果我来了以后光伺候你吃饭了,你就天天坐在你那电脑前面,我都捞不上玩一会儿。” 也不是兰母故意,实在是看不惯兰熙童天天坐在电脑前工作的样子。 “你说人家放个假,不是在国内旅游就是去国外旅游,你倒是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不是古代社会,让你当个大家闺秀。” “这不就是因为要出门玩儿,所以才这么拼命写呢嘛。我寻思着临近中午的时候再出去,这样午饭也在外面解决。我书房里有书,你看吗?” 兰熙童看兰母确实无聊,却出了一个馊主意。 “一边去,眼花得不得了,还看书,玩手机都玩不了多大一会儿。”兰母气呼呼地说。 终于又完成一个段落,兰熙童大致记录下接下来的思路,终于关上电脑,回到卧室换外出的服装。 “就该出来见见人气,老憋在家里,没病也憋出病来了。”兰母穿着一件深紫色羽绒服,戴着一顶浅紫圆顶羊毛帽,脖子里系着宝蓝色羊绒围巾,手上一双小羊皮手套,十分时髦。 反观兰熙童,一件回国时带回来的皮大衣,兰母一只手差点都提不起来,内搭一件厚实的炫彩羊绒衫,露出一点点贴身穿的高领针织衫。 “你确定这样穿不冷?”兰母将自己裹得像个球,不免怀疑兰熙童道,“你可别要风度不要温度,老了有你后悔的。” “妈,我都三十好几了,还用您叮嘱啊,我现在膝盖也开始退化了,冬天偶尔也会疼,当然不会只要风度。这个皮衣厚实着呢。人家东北零下三十几度穿貂儿呢,保暖得很。” “那你叫我看看秋裤穿了没有!”兰母不信。 “呶。”兰熙童二话不说,网上拽了拽裤子,露出靴子的上边缘裹在袜子里的一件奶油色秋裤。 “这还差不多。”兰母这才满意。 “快出门吧,穿着一身待在室内,我都要出汗了。” “走吧,出汗可不好,一见风容易感冒。” 兰熙童也从架子上取下帽子、围巾、手套这三件套,将提包递给母亲拿着,一边下楼,一边穿戴上。 “这一折腾,都十一点多了,到地方也该吃午饭了。”兰母瞧了瞧手机。 外面灰蒙蒙的,天气预报从前几天就在说这两天有雪,可是湿度总是达不到,只是阴天,雪却不见一点。 “这个冬天太干了。”兰母嘟哝了两句。 “咱家没地了,管它干不干的。” “你舅舅家没地啊?”兰母白了兰熙童一眼,“还学人类学呢,一点人情世故不懂。” 兰熙童觉得自己遭受到恶意攻击,但是吐槽之人来自母亲,她内心咧咧嘴,没说话。 “妈,咱前世肯定是冤家。” “对呀,生你就是来讨债的。”兰母深表赞同。 兰熙童笑了笑,她想说,她妈也是转给她“添堵”的,不过却是甜蜜的负担,两人还不至于闹到母不慈,女不孝的地步。 “青君,你表妹之前一直在国外长大,好不容易来一次国内,你带着她去四九城里转转,明天去长城,再后天去博物馆去看看。” 腊月二十六的晚上,穆青君刚走进家门,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上,他爸就踱着方步背着手走过来。 穆青君没有寒假,又因为是本地人,医院给他排了年底值班表,好不容易腊月二十七和二十八这两天有空,结果就被安排着当导游。 “我整个寒假就休息这两天,你们还把我撵出去,就不能让我安心在家躺两天啊!三十儿和初一我都得值班,也就除夕夜能和你们一起吃个年夜饭,你们不想我在家多待两天?” “就是,你这老头子。狗拦八堆屎,管得怪宽。你看儿子累得黑眼圈这么大,不说心疼一下,竟然还把人往外撵。”穆母不留情面地谴责穆父,却也改变不了分毫决定。 “妈,我哪家的表妹啊?我怎么不记得还有一个表妹?”等穆父离开,穆青君悄悄问道,“应该不是什么近亲吧,就爸这位子,可不敢有太深的海外关系吧?” “是你姑奶奶家的二女儿的女儿,你姑奶奶当年定居国外再没回来,几个孩子都是国外长大的。你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她回国探亲就带着二女儿和外孙女回来的,当时你还带着这个表妹一起玩。” “之后这么多年就没再回来?” “他们一家在美国过得也不是很好,就算机票不贵,但也架不住一趟趟来回跑,更何况办签证也麻烦得很。不过我听说,你表妹这次是想回国发展。” “回国?她能跟上国内的趟?要说二十年前还行,那时候外国人是带着超前的眼光、知识和技术回来的,现在……不是我夜郎自大,他们真不如咱们发展得好,能跟上咱们的潮流就不错了。要我说,还不如先去当地的国内出海公司里干几年来得容易。大环境没变,只需要适应小环境就行。” 穆青君不以为然,被母亲拍了下后背。 “行了,你爸既然给你下达任务了,你这两天就带着转转,主要是给她讲讲这两年国内的形势,她就算平时从新闻上、视频里了解过,但到底不如生活在这里的人了解得多。” “您也知道我平时不太关心这些东西,要不是我爸的工作特殊,我是完全不感兴趣的,您叫我说什么?更何况,我还选了医生这个职业,简直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你没主动了解,还能没听你爸、同事们聊起这些,别想糊弄我。” “知道了,妈,我上楼休息去了,我都快累死了。” 穆青君冲着母亲露出疲惫到极点的神态,语气里却带着撒娇的味道。 在母亲面前,大男人也成了会撒娇的小男孩,更何况穆青君平时就喜欢在母亲面前耍宝。 没过一会儿,穆母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进来,结果就看到穆青君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正要悄悄关上门。 “妈?” “我看你闭着眼睛,还以为你睡着了。” “累到极点,反而睡不着了。”穆青君翻身坐起,看到母亲手里端着一碗粥。 “知道你今晚回家,我让保姆一直熬着的,现在刚好可以喝。”穆母解释道。 “王阿姨还没放假?” “明天就走了。小王这么多年为了照顾我们家,都没回过几次家过年了,听说今年儿媳妇给她生了个大孙子,咱也不是那不通人情的主家,今年就给她提前放个假。” “那阿姨开年还回来吗?” “不知道,回不来也没办法,她儿子在部队里,听说今年转上三期了,家里就儿媳妇自己一个人照顾孩子也照顾不来,她又是干保姆这行的,我听她意思是打算回家带带孙子。” “王阿姨都有孙子……”话还没说完,穆青君就后悔了。 “对呀,她儿子比你还小两岁还是一般大的来着?我不太记得了,人家孩子都生了,你啥时候给我领个儿媳妇进门啊?没有儿媳妇,领个女朋友进家门也行啊。” 果然扯到他身上来了,都怪自己这张破嘴。穆青君心里想,嘴上却说:“您看我像有时间谈恋爱的人吗?” “你们医院不都是女的,怎么没时间了,我咋听说你们都是内部解决的,赶紧给我找个女大夫、女护士的,也让我有个带孙子的盼望。” “找男大夫、男护士的行吗?”穆青君跟母亲开玩笑道,眼前浮现的确实兰熙童在床上的样子,忽而转到在楼下拒绝他的样子,一下子沉默下来。 “怎么不说话了?有情况?”不得不说,穆母很敏锐。 “什么呀,我是想起医院内部混乱的男女关系了,我可不愿意和他们掺和。” “啊?医院内部这么乱的吗?” “也不是,您别瞎想,就是个别医生、护士,您也知道学医的嘛,尤其是临床的,身体在我们眼里跟砧板上的肉也差不多了……” “说那么难听,要是让病人听到了,肯定都不找你主刀,一点悲悯之心都没有!”穆母不满地拍到了下穆青君。 “……呸呸呸,我错了,不该这么说的。我单纯是想表达,医生护士们的关于身体的观念上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对待男女关系多少有些开放。” 穆青君喝完银耳莲子羹,将碗放在桌子上,和母亲吐槽道。 “那确实不太好,我这人还是有些保守,你可得洁身自好。” 唔,穆青君心想,要是母亲知道自己被人睡了,还不给名分,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带坏儿子的坏女人?这么想着,穆青君竟然感受到一丝报复的快感,可惜不能跟她分享,他可太好奇兰熙童听闻这个想法后的表情了。 想到此,不禁想到上次见面兰熙童绝情的话语,到底要不要接受二人只谈床上的关系,不谈床下的关系? 穆青君走神儿想着,越想越不想放弃,反正他不急着结婚,除了兰熙童也没有别的心动对象,那他谈一个单箭头的恋爱,还能收获身体上的愉悦,似乎也不错。 再说无耻一点,似乎自己还赚了呢。 兰熙童也觉得自己赚了,不用付出情感的责任,还能收获身体上的愉悦和心理上的放松,一举两得。 前一晚收到穆青君消息的兰熙童心里想。却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 “hello,你好,我叫Andy,你也可以喊我安頔,顾安頔,青君是我表哥。”明明相识的是穆青君和兰熙童,可是两人打过招呼后,竟然是表妹率先打破二人之间那股难以名状的气氛。 顾安頔早就看到穿了一身时髦紫色系的兰母和冷酷气质的兰熙童,这次她从海市过来,被星都的土包子风格惊掉下巴,国内现在如此发达,她以为人人都和海市的人一样精致呢。 因此刚出街就看到如此养眼的一双女人,自然忍不住多看两眼,没想到还是表哥认识的,那必须亲近一下。 第12章 偷闲 “几日不见,兰老师如此热情。”穆青君温热的厚唇贴在兰熙童耳边暧昧说道。 两人似乎和房门过不去,一进房间,兰熙童就将穆青君按在门上。 “你确定我们二人可以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 待得到穆青君肯定的回答后,兰熙童才继续道:“okay,我们两人随时都有喊停、退出的权利。” 穆青君不想从兰熙童嘴里听出任何清冷、扎心话语,低头吮住她的唇。 兰熙童不再废话,互相“推搡”着来到浴室。 房间气温有点低,很快浴室里便满是蒸腾的水汽,将两具姣好身姿掩映其中,让人看不真切。 “一月不见,进步不小。” 喘口气的间歇,兰熙童点评道,满室氤氲雾气,让她没了平日的冷淡,多了一丝清媚。 “你知道吗,听说天天利用想象练习打篮球,球技也会有所进步。”穆青君压出一手沐浴露,顺着兰熙童的脊背搓出一身泡沫。 “是吗?我可不会打篮球,倒是经常练习瑜伽。” “那兰老师的瑜伽肯定练得非常好了?” 穆青君将兰熙童的短发拨到脑后,露出她棱角分明、骨相极佳的一张俏脸。 “兰老师可是长了一张整容科最喜欢的一张脸。” 兰熙童露出疑惑目光,就听穆青君紧接着解释道:“不知道给整容科带来多少生意呢。是不是能留下的星大老师都得是兰老师这个级别的?” “穆大夫的长相也不遑多让啊,是不是医学部留下的都是穆大夫这样的?”兰熙童抚上穆青君的脸庞,光洁的额头、高高的鼻梁、恰达好处的鼻翼。 “……还有一张魂牵梦萦的唇。” 面对如此撩拨,穆青君再难忍受,长臂一捞,将兰熙童抱出淋浴间,一手取下足以两人使用的浴巾,垫在洗手台上。 真是磨人,怎么跟美剧里演的不是一回事儿,电视剧里的人办正事儿前有这么多废话吗? 一层薄薄的肌肉随着人的活动而忽隐忽现,显示出主人平时坚持锻炼的好习惯。 穆青君的眼睛仿佛吞人一般盯着镜中的人影,只见他的面容突然扭曲,一串动听吟哦传出,背上薄肌显现,良久倏尔消失,兰熙童整个人仿佛突然没了力气,一双腿半垂着。 “兰老师锻炼得真好。”缓了口气,穆青君轻轻说道。 兰熙童回味着刚才触到的精壮手感,窄腰硬肌:“你也不赖。” 说着就要推开穆青君,“兰老师,不要着急,还有一轮。” 不等兰熙童反应,将她身下的浴巾往上一裹,包着整个人来到床边。 阴沉冬日里天黑得早,两人出来的时候,室内已经一片昏暗,两人都没开灯,就这样在昏暗的光线下,敞着窗帘来了一次。好在这里是顶楼,周边也没有更高的楼层。 兰熙童穿着衣服,不禁感叹世风日下,矜持在她身上已经插翅而飞。 穆青君捡起掉落一地的衣物,看着兰熙童一件件穿回自己的衣物,不知想到什么,重又有了反应。 低头穿好靴子的兰熙童一抬身就看到面前的鼓包,仰头看向套着羊毛衫的穆青君,伸出自己的魔爪。 “兰老师,您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吧?” “是吗?”手都伸出去了,矜持早就没了,兰熙童算是彻底放飞自我,又在那鼓包上揉了一把,这才坏笑着,抓起手提包,快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正好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从自己面前经过,兰熙童迅速后撤一步,关上打开的房门。 “兰老师,这是遇见谁了,做贼心虚呢?” 没有理会已来到身边的穆青君,兰熙童等人走得稍远一些,这才打开房门,盯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廊道。 “什么做贼心虚?只是看到两个应该做贼心虚的人罢了。” “谁啊?”穆青君下意识地开口问道,按理说两人只是某方面的伙伴,而无需交流太多,但穆青君就是想知道。 “两个熟人。” “那你还说不是做贼心虚?” 兰熙童斜睨了穆青君一眼:“那男的表面上看还在追我呢,你说他需不需要心虚一下?旁边那女生虽然我没看清,但是看走路姿势很像隔壁专业的学生,你说需不需要心虚?” “老师和学生?” “呵,要是这样还好办呢。学生是真学生,老师就不是真老师了,虽然帮着他导师上过一门课。” 别看兰熙童没戴眼镜,但她因为自从近视就不爱戴眼镜,早就练就了一副通过走路身姿判断来人的本领,更何况,刚才他们就离她那么一点远。 “兰老师记住你的话呀……”穆青君略带些醋意说道。 兰熙童盯着穆青君没说话,只听他接着说道:“只谈性不说爱,有人追你可要拒绝了。不然你得第一个考虑我。” “我早明确拒绝过了,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的手段,养鱼的手段,这不就钓上来一个。” 两人交还房卡,回到寒冷的空气中,刚体会过温暖,乍然来到零下十几度的空气里,不觉齐齐抖了个冷颤。 兰熙童将一直拿在手中的毛线帽扣到头上,将一颗圆滚滚的头严严实实地包住,只露出额前的一点刘海。 寒风吹得兰熙童的脸生疼干痒,心中想着下次来酒店,只待几小时,也得备好护肤品,不然一张“老脸”迟早被吹裂不可。 穆青君仿佛变魔术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医院出的维e乳。 “不早拿出来。”。 “刚才就想提醒你用的,全被你岔开了。”穆青君冤枉得很,“这是我平时搽手的,你凑合着用,用在脸上也没问题。” 兰熙童才不矫情,有就不错了,轻轻挤出一坨乳霜,胡乱在脸上一搓就算完事儿,生生破坏了一身书卷气质。 “兰老师原来这么大大咧咧。” “那是。” “那兰老师当初躲我躲那么久,加你两次都不理我。” “打住,太醋了,破坏我们俩之间的纯洁友谊。”兰熙童身心得到满足,有了调笑的心情。 走出巷子,在两人说话间,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二人面前,司机降下车窗,对二人喊道:“上车不,您二位?” 穆青君示意司机前方停车,刚打开门示意兰熙童上车,却她被拒绝:“我坐地铁。不要试图追过来!” 兰熙童警告道,穆青君闻言只好收回将要迈出的右脚,钻进车子,看着兰熙童的身影消失在地铁口、楼梯层。 “小伙子,跟女朋友吵架了?”司机大叔很是八卦地问道。 对二人之间“纯洁友谊关系”不甚满意的穆青君没说话,那司机却仿佛一个经验十足地过来人,跟着分享了一路如何讨老婆欢心的经验之谈。 倒把穆青君听得一愣一愣。 “现在先听着,以后总用得着的嘛。等女朋友哄到家,也不能松懈,一不留神,老婆就跑喽~” “看来您很懂啊?” “嘿,我们小区邻里谁不知道谁啊,好多男人光知道在外面挣钱却忽略老婆的情感需求,结果被老婆带了绿帽儿的。” 穆青君不以为意,却也不置一辞,萍水相逢,不值当争竞。 兰熙童提着从超市买的一些菜回到家中,兰母晚上和赵阿姨、刘叔叔一起吃火锅,今夜只有她一人吃饭。 那俩人本来说介绍三个小辈儿也认识认识,就当在这偌大四九城认识个朋友,结果那俩人的儿子、闺女一个比一个忙,兰熙童自然也不凑这热闹,反而多了半个下午追逐快乐。 晚饭相当简单,胡乱抓的一把各色蔬菜、一些蘑菇、金针菇、半盒羊肉卷煮进清水里。 拍了两瓣蒜和着辣椒面儿、切好的葱花,倒入一些植物油,刚好没过调味料,撒上一点盐,放入微波炉“叮”上一分半,取出后再倒入一些生抽,一点味达美酱油,一碗自制的清汤麻辣烫调味料就好了。 独自一人吃着正酣,兰母帽子上顶着融化的雪花化成的水珠走了进来。 “下雪了?” “就吃这?” “嗯,下了,预报了两天了,可算是下下来了。” “低配版铜锅,不错吧。” “没多玩儿一会儿?赵阿姨和刘叔叔都挺好的?” “挺好,这不是挂着你一个人在家吃饭嘛。”兰母坐在兰熙童对面,看她一人吃得也香。 “我在国外那今年,您怎么不说挂着呀?”兰熙童调侃道。 “谁要跟你去异国他乡。要不是你基本算是在星都定下来了,我才不来呢。”兰母撇撇嘴,“就知道怼我,早知道不回来陪着你了。” 兰母装作生气的样子,这才脱下满是水珠的衣帽。 “妈妈最好了~” 许是身心都得到了满足,兰熙童心情很好的和兰母撒娇。 “小没良心。” “你下午干什么了?别是又工作了一下午吧?” “没,出去见了个朋友,这不是马上过年了,既然是本地人,总得当面贺个年儿吧。” “什么朋友,怎么没一起吃饭?” “家里临时有事儿,被叫走了。”兰熙童面不改色地扯了句谎。 “怎么不年后再去拜访?” “年后更忙呀,我有时间,人家不一定有。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年是小进,明天就除夕,你赶紧看看冰箱里还缺啥,咱们明早一起去西郊菜市场买年货儿去。” 有人冒泡儿么~单机没有反馈写得好辛苦[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偷闲 第13章 上课 “妈,你不过了十五再走呀?”刚过了初八,兰母就决定要回家,走之前特意给兰熙童蒸了一锅大白馒头。 “不了,家里有家里的事儿,而且在这里除了认识的赵姐和刘老哥,再没有什么熟悉的人了,待着不如在家自在。” 兰熙童不再劝说,毕竟兰母在星都住着也是无聊,她虽然在家陪着,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时间跟兰母交流。 而且兰熙童也觉得清净一些,毕竟不再有人在她耳边唠叨着找对象的事儿,只会让她逆反。 距离产生美,母女之间也得有点距离才能更和谐,送别母亲的出租车上,兰熙童无端遐想着。 “回家给我打电话啊。”兰熙童站在进站口与兰母挥手作别,直到看不到人影这才离开。 春节已过,开学还会远吗? 兰熙童踩着截止日期向学院提交了国社科基金本子,学院内部要经过一轮讨论、打磨之后才会最终提交到官方系统。 提交以后,兰熙童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最后的课程大纲的完善工作。这学期她要去医学部开一门课,医学部有一个医学人文学院,主要探究与医学相关的历史、文化、哲学等。 去年上半年的时候兰熙童刚从海外回来就参与了由医学人文学院组织的一次研讨会,被里面的一名老师知道她开学就要入职星都大学,便邀请她过去上一门医学人类学的课程。 至于内容讲什么全权由兰熙童自己决定,可把她难住了,自由发挥很难把握好度,尤其她还没正式和医学生打交道,不知道何种程度的内容是他们能接受的,什么样的内容会让他们受到挑战。 不过兰熙童这学期的课程总体上来说要轻松一些,除了本部的一门课程外,就只剩下医学部的这一门课,只是需要通勤,天天扫小绿车、小黄车、小蓝车也不是办法,坐地铁吧虽然快但是要绕远。 还不到生日,突然一辆自行车被送到了五号楼门口,门卫大叔通知她下去的时候,她还一脸懵逼。 童心已泯:[爱心][比心] 沙滩上的死鱼:你试试好不好骑?早就想着送一个什么礼物好了,正好你前几天抱怨每周去一次医学部不是很方便。 沙滩上的死鱼:我还不知道你,懒死了,你迟迟不下单,不就是想着反正一周也就去一次,骑共享单车也好、乘坐地铁也好,你都不会想着去买一辆自行车。 兰熙童等红绿灯的间歇,掏出手机,被徐语斯逗乐。 童心已泯:知我者死鱼也! 不过,这下轮到兰熙童范畴给徐语斯送什么生日礼物了。这一台专业级自行车可不便宜。 三想两想,医学部教学楼已经到了。 沙滩上的死鱼:喂!你和那个什么青君,青君这名字不太好,让人联想到清军,想起清朝我就生气。 沙滩上的死鱼:扯远了!穆青君不就是医学生,你当初设置课程大纲怎么不找他问问?虽然他不一定对你们这课感兴趣[略] 童心已泯:…… 沙滩上的死鱼:跨年后你们有没有联系啊? 何止是联系,简直是深度交流,还是两次。既然这件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兰熙童没有第一时间分享,后面便再也找不到机会说出来了。 分享欲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转瞬即逝,过了那一时刻就不再想分享了。 童心已泯:年底跟我妈逛街的时候遇到了一次,他跟表妹介绍老星都呢。 童心已泯:我到教师休息室了,先不聊了。 穆青君近日也没有课,不过被老师抓了壮丁,上午有会诊,眼瞅着第一节课就要上课了,便赶紧摇人替他顶一下第一节课。 穆青君便因为离得近、白天轮休而被抓来,正因为离得近,等到上课铃声快要响起,他才慢悠悠晃过来。 走进教学楼时还有八分钟才到上课的时候,他慢条斯理地四处撒望,快要走到要上课的地点时,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在手机上确认了一下一会儿上课的教室,307,再看这间教室号,309,紧挨着。 这真是连老天都在给二人制造机会呢,穆青君心中窃喜,擦着309的教室门口走过,试图引起兰熙童的注意,可惜媚眼儿抛给瞎子看,兰熙童完全没注意穆青君的身影。 第一节课将要结束的时候,老师才悄悄从后门推门进来。 “郑老师,您可来了,下节课还是还您来,上实操课我还成,这种课真不成。”课间休息的时候,“郑老师”“郑医生”郑能亮来到讲台前,穆青君仿佛甩烫手山芋似的说道。 “讲得这不是挺好……”郑能亮逗他。 “您也不看看几个被我说困的学生。” “我可一个都没看见,倒是盯着你的脸犯花痴的看到几个。” “老师,您能不能不打趣我啊。”穆青君拿起手机赶紧溜。 “溜去哪儿?”郑能亮不放过穆青君,一把薅住了穆青君的衣领子。 “形象!形象!老郑同志不能这么赖皮,师弟师妹们都看着呢!”穆青君从直博开始就一直跟着郑能亮,而郑能亮也不是那种高不可攀的老师,时常和学生打成一片,穆青君因此可以开上两句玩笑。 “老师,隔壁来了一个新老师来上课,我听听什么课。” “你小子,我看你是听课是假,看美女老师是真吧?那老师我认识。” “啊?你认识兰老师?”一句话倒把穆青君给吓着了,一不小心露出真相。 “兰老师?叫的怪亲切,喊郑老师的时候怎么不是这个语气?”郑能亮想都没想地怼到,“不对啊,你这不是知道人家姓什么吗,还新老师,老实交代。” 这时,上课铃声再次响起,学生们一一归位,穆青君见状赶忙将自己的衣领拯救出来,脱离了郑能亮的魔爪。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穆青君悄悄推开309的后门,趁人不注意来到教室后排。 二八月乱穿衣,穆青君体热,只穿了一件春装大衣。兰熙童则穿着一件淡紫色毛衣,衬得她整体气质都柔和下来了。 上一节课没来,穆青君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跟上兰熙童的节奏,原来是讲的“当代中医的科学化焦虑”,屠呦呦制取青蒿素应该是上一节课讲过,这一节课都是穆青君没怎么了解过的内容。 本来是来看心上人的,结果听着听着品味出一些意趣,尤其是联想到古代中医的临床应用。 一下课,穆青君心中旖旎早已不翼而飞,只想就刚才脑子里的话题跟兰熙童探讨一二。 “兰老师……”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穆青君,兰熙童皱了皱眉。 “兰老师不要误会,我今天也是来当老师给学生上课的,正好听到你讲到这一段,我很感兴趣。”穆青君时刻关注兰熙童,看她皱眉,生怕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分大打折扣,赶忙解释道。 “所以你想聊什么?”说着看了看围在周边的几个学生,“你的问题先等等吧,先让学生提问。 ” 穆青君当然无可无不可,师弟师妹们优先,正好他去盘问一下老郑为什么认识兰老师。 “哦,因为你师母就在医学人文学院,兰老师就是她请来上课的。” “啊?”穆青君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关系,他很想现在立刻跑到师母面前请师母帮他在兰熙童面前多美言几句,说不定兰熙童就可以不再只跟他谈性,而愿意跟她说说爱了呢? “你小子,想什么呢?”郑能亮大手在穆青君背后一拍。 “没什么,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六人定律’诚不我欺。”穆青君喃喃道。 “我刚才旁听了一下兰老师上课,很有意思,有些问题要跟她探讨一下,老师您先走吧。”不等郑能亮说话,穆青君竟撵起自家老师来了。 “明天早上大查房,别忘了!”郑能亮不跟自己学生计较,背着手就离开了,他也有一个下午休息呢,谁要在这春心萌动的臭小子身上浪费时间啊。 郑能亮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穆青君的小九九,不过缘分这东西向来是说不准的,还是静观其变吧,但这并不妨碍郑能亮一回家就跟妻子赵老师八卦。 “啊?小穆和熙童?别说,还真有点般配,至少那身高就般配得很。不过小穆比熙童小几岁,熙童能看上他?” “现在不都流行姐弟恋?”郑能亮八卦道。 “那谁知道,十年前姐弟恋多,现在的情感趋势谁说得清。不过据我所知,熙童不像想谈恋爱的样子。小穆想要追人可有得磨了。” “这都三十好几了,还不想谈,打一辈子光棍儿啊?”郑能亮很不理解。 “你管人家呢,再说咱这一辈儿四十多不谈恋爱、不结婚的都比比皆是,都20年代了,总不能现在的人比原来还保守恨嫁吧?”赵海丹无语道。 对于郑能亮和师母的议论,穆青君毫不知情,看到围在兰熙童身边的学生们全都走掉,他才靠近:“都快12点半了,我们去校外的肯德基边吃边说?” 兰熙童早上吃了一点早饭便骑了将近6公里来医学部这边,此时正是饥肠辘辘,便没拒绝穆青君的提议。 穆青君暗喜,觉得自己混来了一次“约会”。 兰熙童察觉到身边这人的兴奋,哼,不用想也知道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说来也怪,自从第一次见面,似乎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巧合制造二人的见面机会。兰熙童都有些怀疑二人的气场是不是出了问题。 第14章 中医 两人没有去外面的餐馆,而是来到了医学部校区食堂。一路走来,学生们都急匆匆的,仿佛有什么在背后追赶他们。 在星都大学,这样的学生不要太多,每个人都拼命的向前追赶,生怕落后一步,曾经她也是这些人的一员,哪怕是现在的她,看似神态放松,其实头顶一直悬着一把剑,一把不能落后的剑。 看着和本部完全不同的景色,兰熙童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接着仿佛倒了的多米诺骨牌,一个又一个喷嚏打个没完。再看道旁的柳树,远远看去已经蒙了一层黄绿色的云雾。 春天到了呀。 “过敏吗?” “对,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看来一会儿要去买氯雷他定了。” 两人就着过敏的话题聊了几句,一路来到食堂,打了饭落了座,穆青君终于将心中问题问出。 “……当代中医的临床应用呢?” 不要以为外科大夫就是中医黑了,有一些在医学这个行业浸淫良久的老手术刀对中医或者说中药材有着一股谜之信任。但像穆青君这样将信将疑的人更多。 没戴眼镜的兰熙童身处嘈杂的食堂,没有听清问题,但她不想凑得太近,仅凭抓住的问题尾巴抓取大脑里闪过的想法。 “你指的是哪些方面呢?其实我对中医这一块了解不那么深入,完全是为了备课才开始研究的,即使是这样,依然非常浅显,我更想向你了解现实中的中医状况。” 在穆青君看来兰熙童还是太谦虚了,就他听的半堂课来讲,兰熙童给学生们讲授的内容深入浅出,正适合本科的小朋友听,却又因为专业的差异让他们这些老油条听出新意,找到了激发灵感的刺激点。 “中医需要在现代医学体系中寻找适应性。比如说,现在的患者和家属对看病的第一印象就是拍片、验血,中医临床医生不得不夹在这些科学化指标与传统诊治逻辑之间挣扎,因为一些病症其实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做检测。但最后往往都是中医大夫向患者低头。” “科学本身也是社会建构的结果。还记得跨年那晚聊的,所谓原始人相信巫术,是因为那是他们的认知体系在发挥作用。抽血、拍片这种所谓现代医学的科学性已经内化为我们当代人的意识之中,以科学的态度去要求中医便不足为奇。只是大家没有意识到,科学本身也是社会建构的结果啊。” “大家还是更容易相信一些可量化的指标。”穆青君默默听着兰熙童说,忍不住插话道。他虽然算不得什么中医黑,但是也称不上是中医粉,只是对未曾验证过的理论将信将疑罢了。 殊不知,这样想本身就已经落入了传统医学与现代医学的二元对立中去。 “是呀,因为量化后的结果非常直观,比语言或者说言语的内容更容易让人相信,大家本质上保留着对语言的怀疑,这就要涉及语言的不可靠性上去了。”兰熙童扒拉着盘子中的米饭,抓住脑海中的一点灵感。 “啊?”穆青君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语言上了。 “最近在读分析哲学方面的书,不自觉受了些影响。” 看到穆青君表现,兰熙童忍不住自己好为人师的一面,解释道:“数字会被视为更客观的符号系统,因为它们在跨语境时比自然语言更稳定,而逻辑实证主义强调可证伪性和可测量性,而语言表述总是被看作模糊的,数字则是确切的,因而更具科学性。数字化往往被一些社会科学家当作一种去除主观性的合法性策略…… “唉,扯远了……”兰熙童注意到穆青君眼神里流露出的满脑子问号,歉意笑道,“说回到当代中医的科学化焦虑,就是因为现代人塑造了数字化、可量化、可证伪性的所谓科学的观念,于是总是说什么气虚、阴盛等并不对应明确解剖或生物指标的中医便被打入不被信任,或者说因为可靠性不能被证实而必须存疑的境地。” “也不只是语言上吧?” “之前我还没意识到,可是这么一聊,我突然觉得中医本身面对的问题确实是一种语言上的困境。现代科学话语也是一种语言体系嘛。” 本来吃得好好的,穆青君就看到兰熙童点开手机备忘录,将刚才这一点想法记录下来。 “这么说来,中医算不算是被现代医学给霸凌了?”兰熙童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啊?” 穆青君已经有些跟不上兰熙童的脑回路,只能不断露出疑惑的眼神儿,并在内心里感叹:这就是学术脑袋吗? 穆青君向来喜欢做手术,就是因为他不需要考虑太多理论或抽象的东西。倒也不是他理论不好,而是相比抽象的理论,外科手术给他带来了更直接的成就感。 他需要了解内分泌学、免疫学、心理学,但是都不需要精深,唯一需要精深的就是他的手术技能。 兰熙童则是不仅对医学的理论了解一些,还了解了很多社会学、哲学层面的东西,将这些内容融贯,不禁让穆青君感到佩服,满足了他智性恋的需求。 这么想着,穆青君双眼冒光,直勾勾地看着吃饭也不耽误说话的兰熙童,这还是第二次见到她这样滔滔不绝。 “如果用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来理解,中医和现代医学应该是属于不同的语言游戏,各自的规则、语境不同。二者的冲突不是去辩证谁为真谁为假,而是不同语言系统的碰撞。 “而科学共同体通过去模糊化的语言,比如数字、指标来建构事实。中医的困境因此变成了语言本质上的模糊化—整体化,而难以被纳入同一合法性框架。 “中医语言还以来隐喻和类比,现代医学则以来物理化、机械化的隐喻,后者更容易被从小接受科学教育的当代人理解。不同的隐喻体系便导致了语义的不兼容。还有一点,因为中医语言的模糊性,现实生活中的语言大师便能轻而易举地玩弄中医语言,因此出现了很多骗子,引得当代人更加不信任它了!” 除了跨年那天晚上,后来的两次见面都是一见面就做,根本没有这样聊天的时刻。 沟通与交流是两颗心靠近的必经之路,兰熙童为了提防自己心动,总是不愿讲太多。现在却越说越来劲儿,已经完全忘记了自身的防备心。 如果说穆青君一开始还抱着讨教的意味,到最后却完全没注意兰熙童讲了什么,只一味盯着散发着天然萌和博学光环的兰熙童一味地瞧。 和穆青君分别后,兰熙童才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倒不是含羞,而是赧然自己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说太多了。 穆青君算不熟悉的人吗?明明二人已经负距离交流过,穆青君还是没有被兰熙童化为圈内人,既然是圈外的人,那说太多不过是徒增讨厌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无心又何必担心对方是不是讨厌自己呢?难道她还担心缺了这么个床上伙伴吗? 兰熙童甩甩脑袋,穿过又一个红绿灯回了办公室,新学期开始还没一个月,她有好几个学生要指导。 系内社科基金申请指导团下午召集他们几个申请人开会,还要模拟答辩,虽然真正的申请并不需要答辩,系里还是将这一环节设置为预申请的必备环节。 面对不同方向的副教授、教授,申请人必须调动所有的知识储备去回应指导团提出的疑问。在思考和输出的过程,她将对申请书的内容越发了解,从而进一步确定研究问题。 好在老师们都是熟悉的,因此不用特别紧张,反正内容足够熟悉,就当是一次学术交流了。 可是真到了预答辩环节,兰熙童忍不住在内心疯狂吐槽:“说好的学术交流呢?匡老师,您还记得我上学期跟你上了同一节课吗?叶师姐,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我师姐啊?话说你不是这个方向的,为什么对我的研究内容信手拈来?!” “以上就是我们对这个本子提出的所有的质疑和意见,其实也不是全部都要听,只是为了促使你想得更深入一些。另外,本子需要一些图表来帮助评委老师快速了解你的研究框架,你要知道评委一共就那么些,每年申请的人却是评委的六七倍,如果能有视觉化手段辅助的话,再好不过了。” 兰熙童一边键字如飞,一边疯狂点头,待所有意见记录完,她也没有离开。只是起身坐到了指导团的位置,旁听另一位申请人的预答辩。这也是惯例了。 同系的人要对系内老师的研究方向有一个大致了解,甚至不能说大致,而是要比较熟悉才好。好在学到这个层次的学者已经触类旁通,即使对具体的研究方向和内容还有些不了解,但是大面儿上的研究方法、研究对象啦都能说上一二。 也因为不是本专业出身,反而可以提供一个外部人视角,为内部人提供一些灵感。不过即便如此,兰熙童也还是有力所不及的地方,比如对于定量的研究方法,她不说无知,只是有些偏见,正如做定量的社会学学者对他们只搞定性的学者存在偏见一样。 第15章 游泳 离开项目申请书评议会,兰熙童坐回到电脑前,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了通知说明天有本科生活动,她作为大一社会学班的班主任要亲自到场,另外行政处也给她发来一些活动材料,需要她这个年轻教师负责。 头脑风暴了一个下午的兰熙童看着评委会给出的全部意见,又看着明天的活动材料,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时间紧迫,兰熙童此刻越想摆烂。 太阳穴附近的血管一跳又一条,兰熙童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可是高度紧张的大脑并不能得到休息,反而思维越发活跃,一会儿是课题项目,一会儿是学院行政任务,一会儿是学生。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是她设定的10分钟倒计时到了,外面早就黑透了,她还没吃饭,高度紧张的生活让她已经没有了食欲,甚至觉得有些恶心。 食欲是衡量一个人健康与否的标准之一,这是兰熙童一直以来坚持的观点。一个人有力气吃饭,就说明她的态度是积极的,是愿意应对生活中的困境与高压的。 想起自己办的游泳卡上学期只去了几次,新学期伊始,健身房还没去过一次。 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手头的工作,按照”紧急且重要的,紧急但不那么重要的,不紧急但很重要的,不紧急也不太重要的”一排列,现在运动上升为今日“紧急且重要”的任务,并且被她提上了“不紧急但很重要”的行列,脑海里盘算着今日之后的运动计划。 泳衣是早就备好的,因为好久没人搭理已经积了些灰,兰熙童从角落里的一堆纸壳子中间扯出运动包带,拿纸巾拭去灰尘,穿上大衣外套出了门。 本部校内有一个很大的体育馆,里面设施齐全,每年开学和毕业典礼都会在这里进行,是奥运会那年为了承担体育项目而特意建起来的。 说起来社会学系和体育馆离得非常近,几步路就绕到了体育馆西侧游泳馆进场的门口,来到前台刷了卡走进去。 一进去,她就被更衣间的人小小震撼到,她以为周五晚上这个点,学生们约会的约会,应该不会有这么多人,没想到竟然到了无处下脚的地步,找了好久,她才一个犄角旮旯找到一个空着的柜子。 淋浴间淋了个水,兰熙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才进到泳馆,站在一旁简单地拉伸了一下,然后坐在池边感受泳池里的温水,双手捧起一捧泼到自己身上,比喷头里的水更凉一些,兰熙童的胳膊上长出来一些鸡皮疙瘩。 不再犹豫,她一鼓作气沉到水里,一个小时,手表可以在泳池中使用,好久没有运动,泳道中时不时会有人停下嬉戏,兰熙童有时躲避不及会呛口水,但好在调整及时,没有呛咳得更厉害。 游熟了,就去有泳道线的深水池游泳,这样就不会有太多人妨碍她了。 游满了一小时的兰熙童在泳池边一撑整个人便出了泳池侧身坐在泳池旁然后借力站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她默默感受着因为不间断游了1700米后体内产生的热量,人都暖和起来。泳馆里的人源源不断进来,她感受到几道目光随着她走动尾随而来。 她穿得虽然是非常普通的泳衣,却恰好勾勒出她娇好身材,虽然一个多月没去健身房,肌肉已经有所退化,可是锻炼的效果并没有减弱太多,蜂腰阔肩弹臀挺胸就这样显露在众人面前。 一道口哨声音响起,兰熙童下意识觉得是冲着自己来的,内心里不禁呵呵冷笑,星大学生不过如此,这也是她对所谓天之骄子没什么滤镜的原因,大家都是视觉系动物,有时不靠大脑而靠下边的小脑来思考。 没有将这样的骚扰放在心上,她不也在水下默默欣赏其他人的曼妙身姿么?不过自己好像没有这么猥琐?兰熙童默默想着,从柜子里取出沐浴露。 游了一小时的泳,大脑终于得到放松,太阳穴再也不像先前那样激烈跳动,胃部也从高压之下解放出来,开始发功,她终于觉出饥饿。 绕到二教的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和一杯酸奶,就当今晚的晚饭了,兰熙童在7点半的时候终于再次坐回到电脑屏幕前。 只不过她还是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掏出平日里常用的日程日记本,在上面涂画一番,确定未来一周的工作节奏后才点开word文档,琢磨起下午收到的修改建议。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原来是门卫过来赶人了。 “好嘞,我这边马上结束,您先去看其他楼层。” 不知不觉忙碌到深夜,晚饭只吃了一个饭团喝了一杯酸奶的兰熙童再次感到饥饿,看来是进展不错。 骑着徐语斯送她的自行车回到租住的家属院,深夜万籁俱寂,昏黄的路灯透过绿叶还没长满的枝条的大树,兰熙童心情颇为放松地回到了家中。 家里也有一台电脑,回家后剥了一根香蕉,顺便将电脑开机,等着程序加载的功夫刷一下微信,真安静,连徐语斯这个话唠都没找她,不知是忙着写论文呢、做实验呢还是跟男友鬼混。 编辑了一条消息给她,退出聊天页面,划拉了几下就看到了穆青君上次发来的消息,鬼使神差地再次点进去。 是一张值班表,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下周就要再去医学部上课了,正好又是他没有排夜班的日子,连着三周都是这天没有夜班,说是巧合自然没有人信。 兰熙童编辑了一条消息,踌躇片刻再次删除,退回到主页面,不见徐语斯回消息,便知道她此刻肯定在忙,至于忙什么,兰熙童不作深想。 退出微信,兰熙童将手机扔在一旁,点开已经同步好的文档,顺着晚上的思路继续忙碌。刚才回家路上,她一直在思考着所申请课题的框架思路和研究计划,结合下午收到的意见,思路更加清晰。 本来她想的是去门诊部研究医患关系,可是门诊部的患者可能短时间内不会来第二次,患者们也总是急匆匆,不一定有时间坐下来接受她的访谈。她只能坐在旁边观察看诊医生和求诊者的互动。 如果想要深入研究的话,可能还得是去住院部,在住院部她可以观察到更多细节和更多人群,除了医生患者之间的互动,她还可以观察到护士和患者的互动,护士之间、医护之间的互动,这些纵使不能成为她的主要研究内容,不一定被写在论文中,但是却可以作为一个窗口让她更好地理解所研究的群体。 “所以你对医学感兴趣,但是因为物理不好选了文科,现在这样算不算曲线救国?”两周后,等兰熙童一遍遍打磨好项目申请书并提交系统以后,她才再次约出穆青君。 结束了白日工作的穆青君和兰熙童都不急着离开,运动结束后的贤者时间,兰熙童靠在穆青君身上,暂时没有说话,却还不想睡觉。虽是深夜,却还不到她入睡的点。 虽然不谈情说爱,但是旁的不是不可以聊聊,毕竟在这个关系之外,两人也算得上朋友了,只是这个朋友关系过于复杂。 兰熙童一遍嘴上回答着穆青君,手上却不歇着,游走在惹祸身下之人的边缘。 “兰老师没有吃饱吗?” 穆青君喉咙一紧,哑着嗓子说道。 兰熙童没有说话,只手下突然加重,穆青君哑然,一时说不出话,他还没有见识过这阵仗,想到兰熙童说过她有过一任男友,想到这些都是在那男人身上学到的,穆青君一时妒火中烧。 混合着被兰熙童点燃的心火,他翻身将兰熙童不老实的手压在下边,紧紧贴了上去。 眯眼盯着面前这张俏脸混合着柔媚,讲台上的清冷模样闪现在穆青君的眼前,腹部一紧,穆青君撑起上半身,右手却仿效兰熙童刚才的样子在对方身上游走,却不让其满足。 “兰老师,你一向是个好老师!” 看到兰熙童眼光中的未说出口的心切和不满,穆青君露出犬齿,微微一笑。 却不防被兰熙童抓住命脉:“是吗?” 兰熙童早就看出穆青君的“色厉内荏”,手上一动,果然看到穆青君哽住喉咙,一声闷哼响在耳边。 “真是一个不乖的学生呢~” 如果说一开始听到穆青君喊她“兰老师”,她还觉得羞赧和刺激,现在已经坦诚相见这么多次的她已经练就了一层厚脸皮,你不是想玩角色扮演吗,那你就当好这个坏学生吧! 这下不是穆青君不行动了,而是兰熙童抓住他的命脉却不做任何动作,只她自己跟着感觉摇来晃去。 按理说,论力气,兰熙童是远比不上穆青君的,可是此刻的穆青君却仿佛被妖精施了法术,想不起来一力降十会,翻身做主人。 终于等兰熙童玩够了,闹够了,她才主动推开大门,将穆青君拽进房间,共赴巫山。 第16章 话聊 下课铃声响起,走廊里立刻传来学生们跑来跑去的声音,30人的小教室瞬间就空了一半。 “兰老师……” 抬头看,是寒假住了许久院的何崔奕。 “上课前我就看见了,只不过临近上课,没有过去找你聊聊,这学期感觉怎么样?”兰熙童停下收拾的动作,关心地问道。 “嗯,好多了,最近有坚持吃药了。” 闻言,兰熙童认真打量了一眼何崔奕,面容是许久不曾晒过太阳的苍白,是不像她的父母那样黢黑:“我希望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年前你住院的那一段时间,我去找了匡老师和闫岩大夫了解了一些抑郁症这个病症……你现在感觉如何?我听你爸爸说大夫让你写自我观察日记,你觉得有效果吗?” 停顿片刻,兰熙童这才继续收拾包袋,U盘、电子书阅读器等设备被装进包里,不等何崔奕开口,提议两人去附近的湖边逛逛。 地学楼距离新湖很近,春天到了,那边的花儿都开了,就是侧柏也在开花,兰熙童双眼点了眼药水,这才出门。 “我爸找您了?”何崔奕皱着眉头,没有说起自己,抓着何父找过老师不放。 “嗯,你爸爸而是关心你,毕竟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校园里度过,我虽然不是你班主任,但咱俩关系不错呀,你放心,多的话他并没说,只是聊了聊你的情况,很多你之前都跟我说过不是吗?只是,这次补充了父母视角下的事情经过。” 兰熙童不想让何崔奕心有疑虑,因此说得坦然,语气也不是对待病人小心翼翼的感觉,只是温和,甚至不够温柔。‘ 像往常一样,何崔奕这才没有进入到一种应激状态,顺着日记本提起自己的记录。 “你觉得我和你的主治大夫见一面,共同制定对你的治疗怎么样?”兰熙童措辞良久,终于开口道,“你放心,我并不是将你当作研究对象来对待,我刚提交的研究课题是关于医患关系的,只是因为我最喜欢的学生之一患了这个病症,而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不免想要深入了解。” 何崔奕却不回答,只一味低头走路,兰熙童知道要给她时间。 沿着新湖逛了不到四分之一圈,前边恰好出现一条小路,可以拐去东园食堂:“不着急,你是当事人,你有决定权,我们先去吃饭吧,这个点食堂人应该少很多了,不过饭应该也不多了。” 兰熙童故作轻松,说了句俏皮话。 “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们都可以看到我的日记?”过了好久,何崔奕才终于开口问道。 “你会非常排斥别人看到你写的东西吗?”兰熙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道。 “老师不排斥吗?”何崔奕反问道。 “其实还好,可能我觉得我的日记没有写太多**的东西,不过就目前写的东西来看我会觉得可以看。我小时候不爱写日记,如果不是老师要求,我是不会写的。现在则是把它当作一个记录方式,记录今天做了什么,心情如何,这么梳理一下,心情会好很多。” “张大夫让我写日记,可是我从来没让他看过。”何崔奕低头小声说。 “我大概可以理解,就像我们去体检,总是不太愿意被男大夫检查一样,日记也是我们的**。但是正如病人不应将大夫的性别放在最前边,大夫也不应将病人的性别置于疾病之前一样,面对心理、精神方面的医生,我们也可以将我们的内部世界袒露他们面前,这样他们才好帮助我们。不然只治疗由疾病引起的躯体症状,只是治标不治本。” 将决定权交给何崔奕后,兰熙童便回到了自己忙碌的日常生活之中,直到一周后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请问是哪位?” “原来是张大夫,您好,之前拜托就想认识您的,只不过太忙了。……好的,没问题,我下午有门课,结束后估计您都下班了,明天上午去找您?” 第二天吃过早饭,兰熙童便骑上自行车前往六院。 “咦,这不是友好医院?不知道小穆……打住!”兰熙童及时刹住脑海中的想法,说了只谈性不说爱,路经医院就想到对方,这不是个好苗头,得及时掐住。 好在六院就在前边,不等她反思自己,已经到了地方。按着张大夫发来的地址,她走进了六院大楼。 “兰老师,你好!请这边坐。”兰熙童刚一进去,张岱宗便主动招呼道。 “张大夫好,很高兴见到您!”兰熙童伸出右手,开口寒暄道,“没想到是女大夫,我还以为是男大夫呢。” “岱宗这两个字确实是在男性之中更常见。”张岱宗点点头,附和道,这样的对话常常发生,她已经应对出经验了。 “很好听。”兰熙童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冒昧,补了一句。 “兰老师的名字也好听。” 二人就这么互相废话了几句,才将话题引向何崔奕。 “之前闫岩找我的时候,我没有说太多,因为别看何崔奕看着没什么,但其实她的抑郁症还挺严重的。我虽然让她坚持写日记,但是并不强求去做分析。因为不是所有患者都适合写日记,反复书写痛苦反而可能加重沉溺和反刍。何崔奕便有这个倾向……” “那为什么……” 不等兰熙童问出问题,张岱宗便仿佛知道了她要问什么,解释道:“我其实反向治疗过一段时间,也就是因为知道她爱写日记,想着停写一段时间,是不是好一些,但是效果不显著,甚至因为不写日记以后只能在脑子里反复琢磨,让她的病情加重了。所以后来就重新让她开始写日记了,虽然书写痛苦会加重反刍,但是写出来以后,人的状态是好一些的。” “竟然是这样吗?”兰熙童喃喃道。 “我没想到你竟然可以说服她让我们阅读她的日记,看来你很受她的信任。” “唉,我以前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抑郁症患者,只希望自己不要辜负她的这一份信任。”兰熙童惶恐。 这是属于兰熙童需要去解决的课题,张岱宗听到后也没有说什么,现在二人并不熟悉,只是由一名病人串起来的合作者。 “我们需要从什么阶段开始的日记?”兰熙童并不需要什么回应,嘟囔了一句后,便转到正事儿上。 “从近期日记入手吧,可以倒着来,比如下次她来找我诊疗的时间是周四上午,我们就可以和她一起阅读和回顾这一周,并作分析。另外,你作为她信赖的老师,可以回看入学以来这几年的日记,去找寻过去几年的关键节点,然后我们再来交流后,看怎么将发现应用到我们的治疗中。” “也就是说得循序渐进对吧?” “嗯。对了,虽然她答应让我们对她的日记展开阅读和分析,但还是得让她自己挑选愿意分享的部分。” “这个是肯定的。不过我有疑惑,如果她只是为了应付我们而交上来一本明面上的日记,其实还有一本记录了更多**的日记呢?” “先不要这么想,我知道你是出于理性考虑这种可能性。但在她面前,我们要保持充分的信任,万不可流露出这样的苗头。” “明白,我当然不是怀疑她,不然也不会获得她的信任。” 两人一直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有人进来找张岱宗,兰熙童才起身离开,回到系里。 途经匡密办公室,她灵机一动,上前敲了敲门,待听到“请进”的回答,兰熙童才推门进去,想到要聊学生的**,顺手关闭了办公室门。 “小兰,什么事儿?” “匡老师,我知道您之前做过神经衰弱症的研究,现在我要和以为精神科主治大夫一起研究一个学生的日记,您觉得我需要补充哪些知识?从人类学的角度出发,在阅读日记的时候,我应该关注什么呢?” “我记得你本科辅修过心理学?”匡密想起之前聊天中无意中得知的信息,“有几本针对抑郁症患者的大众通俗读本,比如《□□先生……》……” “嗯,这几本我都读了,在何崔奕刚来找我之后,我立刻就去看了这本书。另外,我硕士期间上您的课,期末论文写的《道德的重量》的读书笔记,是不是也算这一类?但是感觉还不够。” “你竟然都记得?”匡密感到吃惊,毕竟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当然,当时我特别爱看一部医疗美剧,结合着剧情写的,您还给了我A 的评价呢。”兰熙童笑着说。 “这些都是偏人类学的,比如《苦痛和疾病的社会根源》,你可以看一些心理治疗方面的专业书籍……” 说着给兰熙童推荐了一堆书,兰熙童一边检索一边将其列入书单。 “这本书好呀,”搜到匡密刚推荐的一本书,“强调通过文本、故事倾听来改善医患关系!和我即将研究的课题强相关。” “这本书这么重要,竟然没有列这本书?”匡密狐疑地看着兰熙童。 兰熙童吐了吐舌头:“我列的是这本书。”说着,将刚才搜到的书名展示给匡密。 “好吧,这本书确实也不错,是近几年新出的,我说的那本书年代有点久远了,可以拿来看看,和这本书相比,多了更多细节,有助于你直接借鉴。” “我真地不用去考一个心理治疗师证吗?”看着这些书单,兰熙童陷入怀疑。 “你哪来的经历?牢记你人类学学者的身份,发挥这一点长处就行了!”匡密无语兰熙童的问题,“贪多嚼不烂,走吧走吧,我要去上课了。” 第17章 师门 被匡密撵了出来,兰熙童踱着步子,不急不徐地回到办公室,等待电脑开机的功夫,来到书架前。 “欸,我咋记得买过这本书,怎么没有……”兰熙童自言自语道,最后也只从书架上翻出了3本书,去图书馆网页上检索,好多书竟然被借出去了,但是医学部分馆反而有,在自购和下周去医学部上课时去借书之间,她选择了馆际互借。 手头的三本书够她看到和何崔奕讨论那天。 笃笃笃。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叶淼。 “师姐?” “边老师这周回星都,这不是马上就是他的生日了,老师也好久没回来了,大家伙一起吃个饭呗?” 边之阳是兰熙童的硕士导师,是叶淼的博士导师,如果不是借了边之阳的光,叶淼作为一个没有海外留学经历的土博是很难留下来的。 即使如此,边老师退休前的那一年、叶淼毕业的那一年也无法留下,而是去了一家社会学顶刊做了一年编辑,中间经过一年的努力以及边之阳的游说后,才得以进来。 边之阳退休后被西南家乡的一所大学也是他的母校返聘,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西南待着,只偶尔才会回到星都。 “云瑶餐厅怎么样?”兰熙童想了想说道,“离老师的家也近,也是我们以前聚餐常去的地方。” “我倒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其他在星都的同门是不是方便。” “应该方便吧,这边本来就是星都大学区,再远坐地铁20分钟也就到了。” “要不然在群里问问大家的意见?”叶淼犹豫片刻,提议道。 “都行。”兰熙童有些无奈,既然要在群里问,干嘛还来问她呢,不过这样的话兰熙童是不敢说出口的,“不过聚餐的事儿和老师说了吗?” “嗯,已经问过他在星都的具体日期,也和他说了要不要聚餐,他也同意。” “老师好久不见自己学生,应该还挺想的,哈哈。” “肯定的,毕竟和我们更熟悉,虽然是返聘到那边的,但是边老师的存在可是惹了不少人的眼,听说只签了3年返聘期,明年他就走人了。” 原来师姐是来跟自己聊八卦的,兰熙童将倒扣在桌上的书正过来,夹进去一张书签,搁置在一旁,被叶淼注意到,“这学期上这个课吗?” “不是,何崔奕的事儿,她同意我和她的主治大夫兼心理咨询师张岱宗张大夫还有她本人对她的日记展开解读和分析,以帮助她康复。但是我这方面经验不足,所以找匡老师列了几本,打算研读一番。” “学生重要,但是也别忘记写论文,虽然你的博士论文已经出版了,但是可以转化成几篇中文论文,别到时候考核期过不了。”叶淼提醒道。 “好,谢谢师姐。说回到边老师身上,西云大学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兰熙童将话题拉回来。 “整个大西南只有一所985,还在川江省;西云大学这个211自然被拉出来成为领头羊,而且那里可是有着我国最多的少数民族,人类学和民族学这一块自然是顶尖,院系内部这两个专业的老师就多。你也知道,人一多小九九就多,派系就多。很多人看不惯西云大学给边老师发上百万的年薪还给予那么多的资源倾斜。所以表面上和和睦睦,私下里经常说三道四。” “可是边老师也给他们带去了很多名声和资源呀,本来边老师不去,他们也得不到资源倾斜好吧,现在倒好,把边老师当靶子对待了。” “可不是嘛,所以边老师待得也不开心。” “咱们学校不能返聘了?” “不能了,当初他已经是延了两次一共四年,已经延无可延。” “这样的规定还是死板了点,当年我在马普所,那些老教授可以一直在所里待着,而且不占用新老师的坑位。你看边老师退休后的每年产出,简直比没退休前多了好几倍。老师的精力和思维活跃度实在让人叹服。” 晚上见到导师后,兰熙童忍不住问起来。 本来热热闹闹说着话的两桌人随着兰熙童的问题,都停下嘴上的话题,听听导师如何说。 “现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平时走路想到什么,我就用微信给我自己发语音消息,然后回到家以后将语音转文字后,复制粘贴进word文档,再进行修改。这样慢慢就攒出来了一篇有一篇文章。不过你们现在不太能使用这样的方法,我是老家伙,期刊编辑对我的文章不怎么要求格式,你们就不同了,还是得按学术论文的八股进行生产。” “那您产出也太快了,我们是拍马也赶不上了。”在哲学研究所工作的白师姐发出感叹。 “我当年就是整论文太痛苦,所以念完硕士就跑路,报考了校内的行政岗。”一位姓李的师姐在一旁感叹。 “我退休后也没什么事情,也不用上课,就是带带学生,带学生也是以读书会为主,平时看得多了自然想得就多。以前上课的时候,都是被课程赶着,哪有时间静下心来沉淀。” “确实,虽然一门课程上下来,我自己在输出过程中收获良多,可是还没来得及转化就到下一学期了,又多了这样那样的任务,想好的题目就总是被搁置。”兰熙童抱怨道。 “你们也可以用这样的方法,就跟以前的老教授做小卡片一样,你们也把语音条当作小卡片,即使整理归类,慢慢就攒出文章来了。不要慌,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 边之阳看着面前正处于青年教师不同阶段的前学生们,颇觉欣慰,他的学生们也都开始独挑大梁了呢。 看边之阳没再说什么,两桌拼为一桌的前学生们三三两两凑做一堆,怀孕、当了妈妈的聊生产和育儿经,处于不同院校和院系的聊起各自单位的八卦和院内斗争。 唯有兰熙童和叶淼分坐边之阳的两侧,没有加入同门的话题,继续聊起星都大学人类学所的八卦。 只不过说起这些,兰熙童也只有听没有讲的份儿,毕竟她只是入职不满一年的小卡拉米,还没有什么资格卷入斗争。 话题插入不进去,索性在一旁给大家添茶倒水,她倒也享受其中,毕竟不用她绞尽脑汁去想话题。 间或听到右边师姐、师兄聊到感兴趣的话题,就扭过头伸长了耳朵听听隔壁院系、学校的八卦,就当给自己未来卷入斗争的可能性积累理论知识了。 这边的话题还没听完,兰熙童又听到导师问起叶淼关于民族志影像拍摄的问题,她又感兴趣地扭过头去听二人的讨论。 “……我还是太不专业了一些,虽然给学生们开设了相关的课程,但是上手的经验不足。”刚扭回头的兰熙童就听到叶淼在一旁感叹。 “兰熙童当年读硕的时候好像跟着我们的影像民族志工作坊拍过片子,这几年你有继续拍吗?” “嗯,拍过,当年在养老院田野调查的时候拍过一些视频,但是后来因为写毕业论文,一直没有剪辑出来。”听到老师提到她的名字,兰熙童赶忙回复。 “我可以和师姐合上这门课……”兰熙童向来是一个低调的人,思考了一下,决定跟老师、师姐“坦白”,“其实在国外读博期间,我也坚持剪辑视频来着,尤其是第一年刚去的时候,因为疫情原因我基本上被圈在家里,为了迫使自己多看书,所以要求自己每月看一本民族志,并将其整理为一至两期文案,然后全网搜集相关的素材剪辑成视频放在视频网站。” “欸?哪个号?我也去关注一下!”还不等边之阳和叶淼有反应,旁边一直“偷听”的一个师妹率先开口。 本来只想悄悄说给导师和师姐听的,没想到让师妹一个大嗓门嚷嚷地在座的同门都知道了。 兰熙童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身上一阵燥热,耳尖儿都红了,“还是别关注了,都没什么人看……” “兰老师不要害羞,说不定啥时候我们人类学又出了一个出圈儿学者呢,然后就多了好多学人类学的学生。”一个师兄在一旁揶揄道。 “师兄真是折煞我了,我这人向来喜欢低调,要是哪天被推到台前,我……我……”我什么,兰熙童也说不下去了,“反正还是低调行事吧,再说,我已经好久不更新了,现在忙得要死,写论文、上课、好不容易项目已经提交,如果通过,下学期还得做调查,根本没时间做视频了……上课还是有时间的。” 想到刚才说上课的事儿,兰熙童赶忙对着叶淼说道,省得她误解自己只是嘴上说说。 “你有没有想法把这个经历攒出一篇论文?今年暑假的社会学年会上,我们的影像社会学分论坛已经开展到第三届,现在还没开始征稿,你到时候可以投一个长摘要,然后过来讲个15分钟。”边之阳听兰熙童聊起剪辑视频的经历,开口邀约道。 “啊?” “视频网站都是年轻人,你也是青年群体,还是很符合我们分论坛主题的,就这样决定了!”不等兰熙童作出反应,边之阳拍板儿道。 “时间嘛,如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了,你也不需要产生一篇完整格式的论文,有一个5000字的文本,够你讲的就行了。” 呃,是不是有点草率啊?兰熙童心中暗想,不过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在一旁使劲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她肯定在年会到来之前产出点什么。 第18章 小醋 “熙童一会儿回哪里?” 兰熙童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区门口,咬咬牙回道:“师姐,我回办公室。” “那好,我们一起。” 看到师姐并不挂心哺乳期的女儿而打算去办公室继续卷,兰熙童为刚才的犹豫感到惭愧。 晚上9点,路上行行色色的学生、路人还很多,看着边之阳的背影消失在马路对岸,其他同门也各奔东西,兰熙童和叶邈步行回到系里。 “师姐,我记得这学期没有开影视人类学的课程吧?” “没开,不过我当初留下来有一个原因是我要在咱们系发展影视人类学这个方向,结果转了副教授了也没正儿八经上几次课,也没产出什么影视作品,心中多少有些对不起老师的感觉。” 兰熙童不疑有他:“当年我参加过星都大学—西云大学共同组织的影视人类学工作坊,其实我们依然可以仿效工作坊的方式,开设暑期学校。以前边老师也会在暑假开设面向全校学生的人类学导论通识课,一个月集中上课,学生所修学分并不比大学期的课程少,还是有蛮多学生愿意上的。” “说实话,一直没开这门课还有另一个原因,经费太少没钱买设备啊。拍摄视频的专业设备少说也得万把块钱吧,咱们科研启动经费三年才给我们多少?得亏我们学校每年搞到的经费多,多给我们漏点肉汤就喂饱了,但要是上影视人类学的课,恐怕就不行了。” “系里不是说要发展影视人类学,毕竟现在短视频、短剧当道,视频是未来大趋势呀,今年好几个毕业生,无论是社会学那边还是人类学的都选择去观察短剧、短视频业态。” 这倒不是兰熙童夸张,说白了短视频是一种媒介,本质上和早些年的电影、电视剧没有太大区别,但是涉及的范围很广,因此就算全部的学生去研究相关题目,也总能找到不一样的角度。 兰熙童接着说:“师姐不是认识星都电影学院还是戏剧学院的青年教师,不知他们是哪个专业?说不定我们可以和他们导演班搞个暑期学校,借助他们的拍摄和剪辑设备,我们教授理论课程?” “是星都戏剧学院的老师,教的表演课,不过可以,确实可以联系外校的一起来。”叶邈点头,“这倒让我想起来我们前几年有个学生,本科毕业后保研到了星都电影学院,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或许可以联系联系。” “啊……我有印象,当初是不是跟着我们去过西云做调研啊?” “对,那年你还是硕士,我博士也还没毕业,你是政治人类学的助教,期末的时候由边老师带着十几个学生去他曾经的田野点考察。那小姑娘我一直记得,特别勤俭的一个人,好像还信佛,当初在寺庙里跟着信众跪拜,我看到她裤脚上都打上补丁了。” 叶邈忆往昔结束,就看到兰熙童抱着手机愣在原地:“怎么了?” “我记得添加过她的微信,可是想不起来名字了,通过标签翻找也没找出来……不会把我删了吧,我记得前几年还看到过她发朋友圈。” “前几年是多久前?” “我刚读博的时候?”兰熙童抬眼皮觑了也瞄一眼。 “……那都五六年前了!” 兰熙童吐吐舌头。 “行了,你别操心了,我去找本硕博一路都从本校读的学生问一下,应该有认识的。你也去忙吧,边老师可是给你下达任务了,年会上要发言的哦。” “……师姐……”兰熙童有气无力地哀嚎。 “……够好的了,边老师还给你指定了主题,这不容易多了,不像我还得绞尽脑汁去想主题 。”说完,使劲拍了拍兰熙童结实的肩膀。 和叶邈分别,兰熙童抬手看了看时间:22:15! 吃完饭才九点多,怎么说了会儿话的功夫就10点多了,门卫今天怎么没有来撵人?!还不等她打开办公室的门,门卫已经从走廊拐角处过来,看到正在开门的兰熙童。 “要锁门了!” “我回来拿个东西,马上走!” 快速将要用的设备等物件收拾一番,兰熙童来到二楼,果然叶邈也在收拾。 “师姐,门卫上来了?” “嗯啊,我这里正对着楼梯口,他一上来就看到大敞的房门了,而我才刚刚打开电脑!” 出了系楼,兰熙童扭头看了看身后洞开的大门,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她回去。 才不要,兰熙童大步走向自己的自行车,叶邈已经骑上电动车等在一旁。 不过从系楼到东南门也就几步路,两人骑上各自的车,没说几句话便出了校门,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行去。 又是一个加班夜。将脚上的鞋子甩在门口,兰熙童先到书房打开电脑,然后就躺在沙发上不动了。 沙滩上的死鱼:我要分手!华耕快把我气死了! 刚打开手机,兰熙童就收到了徐语斯的消息。 想了想,兰熙童给对方拨了一个电话过去:“你俩咋回事儿?最近不是蜜里调油,谈了快一年也不见你们闹矛盾。” 徐语斯:“不知所谓!对着我师弟吃醋是怎么回事!我不就是带着师弟做了几次实验,我师弟是外校保进来,以前上手过实验不假,但是这是新课题啊!全组就我和一个博士师妹在做,现在好不容易又进来一个人,我能不希望他快点上手吗?这不就天天带着了嘛,当然有时候不免离得近了一些,但是至于吗?!至于吗?!他那些凑上来的本科师妹,我都没说啥,我这就一个师弟还给我歪缠上了。啊——” 最后一声嚎叫,兰熙童忍不住将手机拿远,等徐语斯嚎够了,才重新靠近听筒。 听着对方连珠炮似的抱怨,仔细辨别还有一些开心,兰熙童就知道徐语斯也是口是心非,说不定怎么享受着华耕的醋意呢。 “小醋怡情,大醋伤身,我看华耕只是吃醋,不然你也醋回去?”兰熙童瞎出主意。 “我才不要,天天吃醋,我还不醋死,本来做实验就不是很顺利,我都想为了实验先分手一段时间了……”徐语斯傲娇地翻了白眼,不过想到兰熙童看不见,这才端正态度。 “……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每次进入人生新阶段都是分手的空窗期实现的,感情是我的绊脚石,我觉得为了事业上的成功,分手或许才是一个正确选择。” “那试验结束了呢?成功转副教授呢?就你这不谈恋爱就心痒痒的样子,你憋得住?”对徐语斯的话,兰熙童保持怀疑。 “怎么忍不住,国外这几年你看我跟谁谈过?” “那还不是国外的留学生正常人太少,咱看不上也正常。”兰熙童笑道。 “不过我说,国内也不正常,做到博士的男生更不正常,一个个跟个呆头鹅似的。” “这就是你找比学弟的原因啊?”兰熙童调侃对方道,“啊,不对,华耕肯定是看透你了,虽不是同专业,但比你小不少,称呼一声师弟也未尝不可,所以看你和一个小师弟走得近,自然着急。” “……得了吧,师弟虽好,也不能贪多,华耕好在还有些独立,现在的小男孩从小没吃过苦,父母、祖父母谁不捧着他们,惯着他们,上了大学,学校包食宿,一点独立生存的能力都没有,说实话我有些受不了。刚和华耕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花了很大力气去适应了,好不容易才把他训练合格,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教另一个小男孩了。” “这不就得了,虽然大实话伤人,但你完全可以和华耕实话实话,这样他安心了,不就不闹你了?” “还是你和穆青君这样的关系好呀,羡慕,早知道当初我也和华耕只保持性上的联系而不谈感情了。” 寒假过后,兰熙童一见到徐语斯便将她和穆青君之间的关系分享给了徐语斯,虽然说的时候有些语焉不详,但徐语斯是什么人啊,瞬间明白,自不用兰熙童多费口舌。 “切,我还不知道你,要真是纯粹的身体关系,你才会不开心呢,你这个‘情感饥渴症患者’兼控制狂,如果看到一个跟你有关系的人却和别人打情骂俏,你不疯才怪。哦,说起控制狂,你刚才说华耕有好多小师妹,你控制癖怎么没发作啊?” 不给徐语斯反应的时间:“看来某人给的安全感还是太超过了……就这你还来跟我抱怨人家吃醋啊?你不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 “滚滚滚,作为我的好闺蜜,一点都不向着我!”不等兰熙童反应,徐语斯恼羞成怒地挂掉电话。 想着徐语斯被自己调侃到跳脚的样子,兰熙童灿然一笑,逗徐语斯是她的一大乐趣,这么想着,晚上要熬夜想论文都不是什么难熬的事儿了。 笃笃笃。 “谁啊?” 听到敲门声,兰熙童出来书房,却无人应答,从猫眼里往外看,却没看到任何人。 笃笃笃。又是一阵敲门声。还没人。 笃笃笃。又是一阵敲门声。依然没人。 兰熙童本来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拉开大门就要“破口大骂”! “当当当——” “你吓死我了!”看着突然跳出来的徐语斯,兰熙童被气笑了,“怎么这么晚来我这儿了?” “实验做到这个点,我不想穿越整个校区回宿舍,只好来你这里蹭一晚上了。” “fine——”兰熙童耷拉着眼皮,面上无奈,心里却开心有人陪伴。 “别装了!”见状,徐语斯上前扯了扯兰熙童的脸颊,可惜脸太滑,没扯起来。 兰熙童这才带上笑模样:“得,我今晚是干不了活了,先是给我打电话诉苦,现在又来找我借宿……” “这么晚了还干活呢?” “对呀,晚上师门聚餐,导师让我写篇论文参加年会分论坛。” 兰熙童关上房门,跟在徐语斯后面“诉苦”。 打滚求互动~单机寡王写言情太苦手了~在看的冒个泡泡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小醋 第19章 报告 “欢迎各位老师和同学捧场,参加今天的午间报告会,我是主持人匡密,让我们掌声欢迎本次报告人兰熙童老师。”简短的开场后,匡密便撤离讲台,将话筒交给兰熙童。 午间报告会的时间是中午12点,来旁听的老师们都能得到一份午餐。不过12点也是学生刚下课的时间,一些人下了课才飞奔着赶过来聆听,好在兰熙童刚刚开始不久,没有错过太多内容。 “各位老师同学,大家中午好,今天我要报告的题目是‘科学合法性的焦虑:传统医学、现代精神科与语言问题’,这篇文章刚刚成型,还有很多进步空间。所以上周匡密老师建议我在午间报告会向大家讲一讲,一则是帮助我自己梳理思路,一则是听听大家的意见。 “在医学知识的生产与实践中,科学合法性始终是一条不断被追问的主线。传统医学和现代精神医学表面上处于对立的两端:前者常被指责为‘不科学’,后者则力求通过量化指标、标准化分类来凸显起‘科学性’。然而,如果从人类学的角度出发,我们会发现二者均面临着类似的焦虑:如何在语言的层面上被承认为‘科学’。 “正如福柯所指出的那样,医学的知识体系并非单纯由经验累积或实验验证而成,而是通过一种话语体制构建出来的。这意味着不同医学体系的合法性争夺,本质上是一场关于语言如何生产真理的斗争。 “所以我的报告会从四个方面切入。”兰熙童抬头看一眼门口不断走进来的学生,继续汇报。 “首先是科学合法性的双重焦虑,哪双重呢,精神医学的焦虑和传统医学的焦虑。 “现代精神科依赖于D**(《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与ICD(《国际疾病分类》)等工具,它们通过症状的量化与分类来建立诊断的合法性。然而正如凯博文所批评的那样,这种‘疾病叙事的标准化’常常抹去患者的生命经验,使之沦为冷冰冰的编码与统计。这当然保证了科学的外观,但是也造成了对‘病人世界’的忽视。 “再来说传统医学,尤其以中医为代表,通过气、阴阳、脏腑等语言建构来解释病理与疗效,这种语言与患者的身体经验高度契合。但在现代科学话语的标准下,这些概念常被指为模糊、不可证伪,因而长期出于边缘化。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前几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个真实事件。我和一位学习生物学的博后聊起凤仙花。我说它身上由很多功效,以前大家都用来给指甲染色,近几年反而是治疗灰指甲的功效被放大。我虽不百分百相信百科里写的这一功效,但我愿意相信我们可以重新发现它的功效。而她则不认可。直到我向下翻,看到百科上标着使用科学技术手段分离出的凤仙花中含有的化学元素,她才不再尖锐地和我针对,固然她还是不相信中医、中草药,我也没有坚持争执下去…… “分享这个真实案例,就是想再一次申明拜尔斯东曾经指出的,所谓科学医学与非科学医学之间的区分,本身就是一种文化构建,而非中立的真理判断。总之,从精神病学到传统医学,二者都为‘如何以科学的语言获得合法性’而焦虑…… “第二个面向是关于‘语言的困境’,涉及到转译与压缩。何为精神医学的翻译,也就是将患者的叙述翻译为医学术语。比如,患者会说‘每天清晨胸口像有石头压着’,在病例中,医生需要将其转译为‘抑郁障碍的晨间不快,伴有躯体化症状’。这种转换让复杂的经验进入医学体系,但是也压缩了语言的丰富性。 “在中医中,这样的描述更多,什么叫‘心火偏旺、气机不畅’?这在患者的文化语境中是极具可理解性的,但一个不相信的人或者受到现代医学或现代科学影响的人就会质疑它缺乏实证支持。为什么大家会认为中医全都是招摇撞骗?也是因为很多人善用这一类语言却没有真材实料,无法实现治病的目的,反而贻误病情。 “此中存在语言的不对称,即福柯所谓的‘医学凝视’。西方生物医学的语言被视为客观、科学,而其他体系的语言则被降格为‘文化’或‘信仰’,甚至‘巫术’。由此,合法性的焦虑与语言的不对称性相互叠加。” 兰熙童指导的几个本科生在离系楼最远的教学楼上课,一下课就赶过来,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还气喘吁吁。深呼吸后,蹑手蹑脚地走到教室的最后面,已经没有座位了,三个人只好靠在暖气片上掏出平板电脑一边听一边拍照记录ppt的内容。 “接下来,我将从最近收集的材料开始具体分析和讨论,内容来源于患者的病历,这位患者因为精神类疾病就诊精神科,因为身体状态问诊了中医,我们尽量寻找了时间相近的两次问诊记录,一共找寻出十二组。 “我们先来看这么一段日记内容: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我一下定在那里,教室里的声音突然远去,我感到无法呼吸,直到有人从后面推搡我,我更加恐慌,脚上仿佛生了根,每走一步都让我感到疼痛。我很想扭身逃离这个地方。 “面对这一段经历,精神科大夫会认为患者是社会焦虑障碍,中医大夫的实际诊治则是心火上炎,肝气郁结。 “我们要如何看待这三段内容呢?作为社会科学,我们会认为患者的沉默不仅是症状,而是与性别、学校环境、社会期待相关。羞耻作为文化情感,不能仅用‘障碍’来涵盖。二者都需要重新理解,医学语言不仅仅是描述工具,而是在不断地塑造患者如何理解自身的痛苦。 “我一直有一个疑惑,从精神科大夫那里得到诊断后会让患者感觉好一些,还是中医的诊断让他们更舒服呢?这大概也涉及患者本身的知识以及性格。社会焦虑障碍过于术语,反而无法让患者从文字**情,中医的表述虽然更加抽象,可是却应和了患者对身体的自我感知。反之亦然,一些人无法理解中医的表述,却认为精神科的诊断更清晰。 “这就不得不提最后我想强调的一点:医学人类学的介入至少有三方面的意义:揭示语言的作用,指出合法性的政治性以及创造新的合法性维度。 “语言不仅是交流的媒介,而是是合法性生产的机制。正如拜尔斯东所言,医学体系是一种文化系统,而语言是其贺欣资源。 “凯博文则提醒我们,不同的疾病叙事具有不平等的地位。精神医学与传统医学的焦虑,折射的是知识体制中的权力分布。 “最后,除了科学验证之外,合法性还可以包括患者的文化认同、经验匹配和治疗信任度。换言之,医学合法性不应只依赖科学证据,也应包括叙事的、文化的与社会的合法性。 “总之,传统医学和现代精神医学的关系,正如传统医学与现代医学的关系,一向不是科学对非科学,而是语言与合法性之间的复杂关系。科学合法性的焦虑,本质上是一种语言的焦虑。人类学的任务也不是去做裁判,而是在二者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去解释这种焦虑如何在语言中被生产,并探索能否建立起超于‘科学/非科学’二元对立的合法性形式。 “正如福柯所言:‘真理不是发现出来的,而是被制度化生产出来的。’如果医学的最终目的在于治愈与减轻痛苦,那么我们或许需要重新思考:合法性的评判标准,是否也应当包含文化与叙事的维度? “以上便是我今天想要分享的全部内容,请各位老师批评指正。完稿我打算投至《健康、医学与社会》。” 匡密作为主持人再次上台:“很精彩的内容,大家有什么问题要交流吗?”看到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没从讲座中反应过来,紧接着说道:“那我行使一下主持人的特权,抛砖引玉一下。” “这样吧,我问一个跟我自己的研究比较相关的,在你讨论的语境中,患者似乎总是被动地被纳入某种语言体系。那么,我想知道,患者是否有可能或者选择性使用语言来争取自身的主体性呢?” 兰熙童大脑飞快地旋转,大约过去半分钟,她才尝试着一边组织语言一边回应:“绝对是有可能的。因为患者会对医生说谎。不过……这里的说谎不是道德意义上的欺骗……我感觉可以理解为策略性的语言实践?我曾经在养老院做田野时,老人会根据自己的需求来调整叙述或反应,比如隐瞒症状以避免过度治疗,或者夸大痛苦来获得更多关注和照护。在语言占据重要地位的精神科、心理诊疗中,患者完全可能选择性使用语言来争取自身的主体性。我大概先说这么多。” 或许是匡密的问题启发了大家,兰熙童话音刚落,就看到下边好几个老师与学生示意匡密要话筒。 “周老师?” 本章内容纯属为剧情需要根据资料杂糅出来的一篇报告,请勿当真。另外,除了提及的知名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及其作品为真,其他均为假,比如期刊名称,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我也不可能为了起个名称真地去寻找成千上百本期刊名称,并从中提取一个现实中没有的期刊)。 继续给自己求鼓励,求留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报告 第20章 抄袭 胡邦彦一进屋就看到了被周其民搁在桌子边缘的论文初稿,不是他的,而是午间报告会上兰熙童做报告的那一篇。 他看了一眼,便装作没看见,喊了一句老师,便闭了嘴,等着周其民说话。 “小胡,这是我上半年出差的所有单据,你这两天帮我报一下。”刚一到办公室,胡邦彦便被周其民安排着去报账,其他师门都是硕士生来做,有良心的导师还会给学生发个几百块的劳务,因此虽然报账的事情麻烦,但颇有些硕士生愿意干。 胡邦彦则是主动揽了这件事儿,毕竟他和周其民是博士后和合作导师的关系,多帮老师干些活儿,便能增加和导师接触的时长。 瞅着周其民似乎没有很忙碌的样子,胡邦彦从自己的问题库里翻出一个问题,抛给周其民,既彰显自己勤学好问,也能让周其民满足说教的快乐。 小登要懂得适时藏拙以满足老登的爹欲。 这句话是查均说他自己的,如果让兰熙童看到这一幕,她肯定觉得也适用于胡邦彦和周其民。 你来我往地,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两人也说了半个多小时,周其民第三次看手表,这才撵着胡邦彦离开。 “周老师,我中午也听了兰老师的讲座,感觉受益匪浅,这个打印版能让我带走阅读学习一下吗?” “给,不是什么事儿,你直接找她去要也没什么。”话是这么说,周其民还是将其递给胡邦彦,然后也抱上东西跟在胡邦彦后边,锁上门离去。 胡邦彦看周其民离开才从旁边楼梯上楼回到他的办公室。 他没有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和另外三个博士后公用一个办公室。 “中午你们去听兰熙童的报告了吗?你们觉得这个研究怎么样?”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个博士后在,胡邦彦放下报账的单据,开口问道。 博士后张沁看着胡邦彦再次拿着厚厚一沓单据进来,心中颇为鄙夷,都做到博后这个层次了,竟然还这么舔,她是做不到这一步的,她觉得自己对合作导师的尊重更纯粹一些。 掩饰好心中所想,张沁停下敲字的双手,看向胡邦彦:“很受启发,我从没想过中医可以和精神医学可以这样并置研究。” 胡邦彦:我倒是觉得有些牵强,不过我承认她讲述的逻辑是说得通的,连我这个中医黑都快被相信了。 张沁:你是中医黑?我虽然很少看中医,但是我是相信传统医学有其精华之处的…… 两人就着中医的话题又聊了许久,才停住话题,回到各自的工作上,张沁装作自己有事,装了两本书离开,实际上是不太想和胡邦彦共处一室。 等到张沁离开,胡邦彦才从一沓单据下抽出兰熙童的论文,陷入沉思。 笃笃笃。 兰熙童正琢磨着中午报告会上,几位老师提出的问题,一阵敲门声响起。 “请进。” “兰老师……”一个女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上门,兰熙童只觉得面熟却记不起叫什么名字。 “你是?” “兰老师,我是……20xx级…级……硕士班的…关雪……”因为抽泣,关雪好久才完整地介绍完自己。 “你好,你是学社会学的是不是?”兰熙童心中纳闷,明明她也不带硕士班呀,更不是社会学的老师,这人怎么放着自己导师不找来找自己了,难道是因为中午的报告,这小姑娘也有精神方向的障碍或疾病? “老师,我想跟您打听一下胡师兄,您和他之前都在德国留学是不是?”兰熙童耐心听着对方支离破碎地说完。 “对呀,怎么了?”结果下一句,她就听到一个大雷。 “我怀了师兄的孩子……”一句说完,关雪更是崩溃破防,嚎啕大哭,她才刚演艺,距离毕业还有两年,她不想怀孕啊。 “……” “你平复一下心情,喝口水吧……”兰熙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乍闻如此炸裂的消息,兰熙童脑子都是懵的。她推门出去,小心翼翼地掩上办公室的门,去饮水机旁接了一杯热水。 看着关雪一口一口地啜饮着杯中的热水,兰熙童越看对方越想她曾在酒店看到过的那个女孩子,但是会是她吗?据她所知,胡邦彦可是和好几个女生不清不楚的。 “你想怎么办呀?和家里人说了吗?和胡邦彦说了吗?”看关雪不再掉眼泪,只是因为刚才哭得太狠而有些抽搐。 “还没说,没和师兄,也没和爸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关雪声如蚊蚋,兰熙童也坐在了关雪身边,这才听清她说了什么。 “胡邦彦这个人吧……”想到关雪刚才的问题,兰熙童决定先从胡邦彦这人说起,只不过她没说胡邦彦曾是她朋友给她撮合的对象,只不过兰熙童第一眼看到胡邦彦便不是特别喜欢,随着了解渐深,更是敬而远之。 “很聪明,也很精明,到哪里都能迅速和周边的人打成一片。”兰熙童小心翼翼地开口,因为不确定女生对他的感情程度,她也不敢一下子说得太深。 “那老师您知道他有没有正派女朋友吗?”关雪终于抬起头盯着兰熙童看,似乎不容她说一点谎。 不过,兰熙童也不说谎,而是实话实说她的不了解:“我们虽然曾在一个研究所工作,但是交往圈子并不相同,偶尔才从共同好友那里听说一些八卦,不过一直没听说有女友。” 听闻这样的话,关雪似乎舒了一口气:“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有可能在他身边转正啊?” 看着关雪已经阴转晴天的面容,兰熙童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和他相处更久,你觉得他会作何反应?” 闻言,关雪再次不自信地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什么,口中喃喃说了些什么,这次就算兰熙童坐在旁边也没听清。 “谢谢兰老师,打扰您了,您忙吧。”关雪起身告辞离开。 兰熙童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心里想这都什么事儿,转头就将这大瓜分享给了徐语斯。不过,因为关雪似乎是那天晚上看到的女生,兰熙童还想跟穆青君也八卦一下,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两人联系不宜过密。 “靠!幸亏当初没有试着谈一下吧,你看看只是做个两年博后,就给自己招惹上了风流官司,在以前学校不定招惹了多少人呢。”徐语斯做实验的间歇看到消息,骂骂咧咧地发来语音。 沙滩上的死鱼:还有你那好gay蜜,你确定他是你好友?识人不清,把你往火坑里推。别看我看**小说,可是我对现实里的这个群体有深深的偏见,我毫不惭愧。果然没让我失望。 童心已泯:当然是你最好了[亲亲]。 沙滩上的死鱼:那是!不行,晚上出去喝点小酒不?听到这么恶心的八卦,我觉得你需要酒精麻痹一下神经。 童心已泯:不行,要改论文,今天中午刚讲完,我打算趁着这股劲头儿把论文改出来,明天上午就投出去。 沙滩上的死鱼:行吧,其实我也没时间,实验正做到关键时刻,再做这个月,我下个月就可以安心分析数据了。 童心已泯:那等你结束实验,咱们再去喝一杯庆祝一下,我先忙了。 沙滩上的死鱼:忙忙忙。拜拜拜。[努力] 兰熙童看着徐语斯的消息,没再回过去,而是专心修改论文,可惜到底是没改完,周六加了一天的班才终于将该加的脚注、页内注、参考文献列表按照期刊要求弄完。 忙碌了一天,兰熙童也有些头昏脑涨,虽然着急但也不急这两天,到了周一才终于讲论文投出去。 “主编,您看一下这篇文章似乎和我收到一篇来自《医学与人文》需要评审的文章似乎很相近,主题和主要内容不太相似,但是文献综述以及研究发现那里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他们使用的语言虽然不同,参考文献的顺序有所改变,会不会是一稿多投?” 大概过了快半个月,《健康、医学与社会》的编辑之一文成,也是某些期刊的匿名评审找到主编办公室,表达了自己的怀疑。 “给本刊投稿的人是谁?” “星都大学社会学系的兰熙童。” “我记得你和匡密老师很熟,这样你隐去兰熙童的文稿,拿着两篇文稿请他帮忙看看是否是兰熙童一人的作品,无论是抄袭还是一稿多投,都需要兰熙童写个说明。” “熙童,你来一下我办公室。”刚下课,兰熙童就收到匡密的消息。 匡密很少主动找兰熙童,听微信中的留言,似乎有些严肃,兰熙童匆匆离开教室,边走边打去语音电话。 “匡老师,怎么了,我在医学部这边,过去怎么也得20多分钟了。” “电话上说不清楚,你回系里先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兰熙童满腹狐疑,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先看看这两篇文章……”兰熙童一进来,匡密就递给她两篇论文,“要不是我和编辑关系好,她不可能直接将匿名评审收到的那篇文章拿给我看,” “这是我的论文啊……我投了有两周多了吧。” “你再看另一篇。” 兰熙童不再说话,沉下心慢慢看,越看页面翻阅越快,面上露出恼意:“这……” “对,你看看这些主要观点是不是你文章里的。那天报告会,你打印了多少文章?编辑部那边可能需要你写信解释。我已经和文成说过你写作这篇文章的艰辛了,毕竟从开始的研究问题到后面修文,我都有参与一些,更别提咱们系主页上还有你那次的午间报告会提要,这些都能证明你才是原创。” “好,我一会儿就写一封回应信在系统里提交给编辑部。” “嗯,《健康、医学与社会》的主编和我关系很好,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保你的论文进终审,加快文章审核和发表速度,一定要抢在《医学与人文》发出这篇文章之前发出去。” “我们不能提前给期刊编辑部写信投诉吗?” “这样势必会曝光文成泄露论文内容,就算交涉,也应该是两个编辑部去交涉。我想的是,就要对方发出来,我倒要看看我们系的这个学术蠹虫姓甚名谁!” 第21章 伦理 兰熙童端起面前的无酒精鸡尾酒猛灌了一口,怒骂一声:“Fuck!差一点就逮出来这个小人是谁了!” 不知是匡密的话传到了抄袭者耳朵里,还是期刊编辑部听到了什么风声,抄袭者竟撤了稿。 查均:“这肯定是你身边的人做的,你想想有没有得罪过谁?” 兰熙童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冲:“我没得罪过谁吧,就算得罪了我估计也不知道,人家脑门上也不会写着‘你得罪我了’。” 查均:“那下次做报告尽量不要给底下的老师、学生**文了,谁知道他们拿来干什么用去。” 兰熙童:“关键是整个系里做医学人类学的就匡老师和我呀……” 查均:“说不定不是人类学这边的呢?人类学本身就没几个老师,博后、博士更没几个,还得是社会学那边的。” “算了算了,我们也不是警察,现在一丝线索都没有,破哪门子案。我就是憋屈,找你们抒发一下心中郁闷和怒意。” “不憋屈,这么想的话,你的论文比预想中发出来得快,是不是?”实验终于告一段落的徐语斯独自一人来到Sips,正好听到兰熙童最后一句话。 “我这就把可不许抽烟~”瑞特从天而降,从徐语斯手中夺去一根香烟,“没办法,这里的环境及时这样,物业上和消防都严禁吸烟,就怕出点岔子,这个楼都受影响。” 被这一小插曲一闹,兰熙童也被转移了注意力:“你不是戒烟了吗?” “戒了戒了,就是想闻闻,这一根没了,我就彻底没了,绝对不买新的。”想到此,徐语斯突然哀嚎一句,吓了兰熙童一跳。 “一惊一乍啥呢!” “下个月开始分析数据,跑数据的间歇我就看看文献构思构思论文,没有尼古丁,我看到了生涯的无望……”徐语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你们一般都用什么跑数据?” “R。” “R啊?我现在跟着导师搞了一点定量的数据分析,他也叫我用R,可是人家社会学用得上这么高级的玩意儿?” “哪里高级了?R是我们的基操,想当初我没有一点基础,花了三个月闭门造车,终于学会了。” “牛!”查均撇嘴、点头、竖起大拇指,“我们最基本的是SPSS,现在还用这个会被人说老土,大部分人用Stata,只有很少一部分用R语言。” “说起定量我就头疼,我甚至不用那些定性分析工具,什么atlas.ti,Nvivo之类的,编码的过程还不如我对着转译出的文本一点点去分析效率高呢。”兰熙童抓了一把瑞特给他们上的小食。 “喂,你们不能不聊学术么?”瑞特虽然并不外行,但也不想听。 “不太行,每次有人提议聊天别的,我们总能绕回到学术。”兰熙童无奈说道,“再说聊别的,你们也参与不进来,比如娱乐圈八卦,你们聊足球的话,我们也懒得参与,本来今天就人少,还分开聊,那还不如不坐一起喝酒呢。” “fine……那我走,你们慢慢喝!这个美女第一次来,第一轮我请了!”瑞特指着徐语斯,说完就去别的有熟人的桌儿了。 “说起娱乐圈八卦,最近还真吃到大瓜了。”徐语斯小声说道。 “什么瓜?”一听有八卦,查均反倒比兰熙童还积极。 在酒吧坐到午夜过后,兰熙童坐不下去,三人这才离开,徐语斯再次跟着去兰熙童家蹭住。 “你俩一起走,我就不当护花使者了!”查均挥手和二人作别,他需要从此处往南去,兰熙童和徐语斯则是往西。 兰熙童上午刚醒来就收到教务那边发来的消息,让他们这些没课的去201教室听系主任的讲座。徐语斯还没醒,兰熙童留了早饭便先出门了。 童心已泯:我是受害者!不是加害者,一大早就薅我接受什么学术伦理与学术规范讲座,哼!想剽窃的人,你给他讲一百遍要注意学术伦理,他也会走捷径的! 沙滩上的死鱼:[早]说不定就是因为你的事儿被系里的人知道了,所以给所有博士及以上的人紧紧弦儿,无聊你就在下边刷手机、构思你的论文去! 沙滩上的死鱼:[谢谢投喂] 按你的尿性,你肯定是去搜文献去了。 社会学学术伦理与学术规范培训讲座 主讲人:周其民 “各位同事、同学,大家好。最近有人向我投诉,我系青年教师最新投稿论文遭人恶意泄露,如果不是发现及时,或许就要被安上抄袭的骂名。经过系里一致商议,由我给大家好好讲讲‘学术伦理与社会学研究的规范实践’,希望能引起大家的重视。” 听着这一席话,一向冷静自持的兰熙童很想大声告诉周边的人:那个最新投稿论文遭人恶意泄露的青椒是我啊!是我! 可是看了看两侧空着的座位,兰熙童还是按下心中躁动,耳朵继续听周其民的讲座,眼睛却盯着电脑屏幕一心二用。 “在社会学的世界里,我们研究的对象是人,是由尊严、有脆弱性、有社会位置和情感的人。因此,我们对学术伦理的要i去不仅仅是防止造假和剽窃,而且更关乎研究者与被研究者之间的权力关系,关乎社会科学的公共信任。 “高校和科研机构里的论文造假、数据伪造、署名不当、知情同意缺失等情况一直存在,今年更是被曝光出来,以至于让公众对学术产生了怀疑,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样一个问题,作为社会科学研究者,我们应该如何在复杂的研究与发表环境保持诚实、负责与尊重。” 童心已泯:听听,这冠冕堂皇的话说得多好,论文造假、数据伪造、署名不当!谁不知道现在圈里导师霸着学生的一作,还把通讯留给自己啊,当然,我不是在说周老师。 沙滩上的死鱼:你说也没人把你怎么着。说起来,我们这个圈里论文造假、数据伪造一点都不稀罕。 沙滩上的死鱼:话说是谁不打算仔细听的,怎么感觉你全听进去了。 ……我这不是为了吐槽。兰熙童回复道。 “我们来举几个例子,比如有本科学生去做问卷调查,因为时间紧、经费少,竟然自行填问卷,要不是导师负责,对着问卷仔细比对,终于发现端倪,就让他糊弄过去了。要是几年后才查出来有数据造假的嫌疑,学位直接取消,得不偿失。最后是给他延毕一年,不是嫌时间紧吗,现在多了一年的时间让他去收集问卷。 “这一方面社会学倒是需要向人类学学习,保留原始的田野笔记、田野日记、录音和问卷,社会学就是对田野要求时间太少,所以很容易造假。但我们也不可能如人类学那般动辄三个月、半年、一年的。就只能靠你们自己自觉了。” 童心已泯:还是说了几句我们人类学的好话的,这话我爱听。 沙滩上的死鱼:不是你们人类学老祖中神话破灭的时候了? 童心已泯:不能那么说,马林诺夫斯虽然在《一本严格意义上的日记》里流露出了和《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不同的心情和态度,但是人家的数据你总不能说是假的吧。充其量就是他没有他在后面那本书里塑造得那么伟光正。就拿我研究老年人吧,我有同理心也架不住老年人里有混蛋,这种情况我不得在私人领域,也就是日记里骂一骂了? “说一个引用不当与文献使用不当的例子,有教师在英文论文中‘改写’多段国内学者陈国,认为‘只要换成英文、思路重组就不算抄袭’。结果发表出来以后还是因人举报而被撤稿。抄袭不仅是文字复制,还包括未经承认的思想挪用。翻译型抄袭与改写性剽窃在国际期刊或者国外作品译介中很普遍。” 童心已泯:我感觉周老师在点某位大佬呢! 千钧一发:??? 童心已泯:我在听学术伦理的讲座,周其民周老师在讲。讲到抄袭了,我想到某位大佬在自己写得书里,大段翻译了国外某社会学家写作的导论书籍的段落,然后直接用在自己的书里。 千钧一发:不愧是系主任,大佬不就在同系,就不怕传到那个老师耳朵里? 童心已泯:呵呵,当初周老师不也是替他在学校里求情,这才没有闹很大?我看周老师也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感,要不是大佬就在咱们系,他都要点出大名了吧? “最后讲点田野调查中的学术伦理吧,那就是尽量不要泄露真实地名、人物和姓名,必须警惕‘再一次剥夺’,虽然我们是研究者,但是我们不能以学术名义重述他们的痛苦,注意**与公开的界限。保持反思性记录,寻求同行督导。 “总之,大家要记住,学术伦理不是一纸规定,而是一种日常的自我修养。你们是社会科学工作者,你们的职业伦理,最终体现为我们如何理解他人、记录谁会、呈现真相。要记住,知是生产不是权力的演练,而是理解与尊重的艺术。好了,今天先到这里。” 闻言,兰熙童啪地一声合上电脑,装到包里便要离开。 “熙童留一下。” “周老师?” “你的事儿匡密老师跟我说了,叶邈也过来找我来着,听说文成担任的是《医学与人文》的审稿,正好这个期刊的主编我认识,已经通过后台知道投稿人是谁了,我已经对其进行了严厉地谈话,这方面你不要担心。” “周老师,真的不能告诉我是谁吗?” “能接触到你论文的都是系里的,大家都认识,我也不希望大家以后闹得太僵,受到批评就够了,私下里我会再给一些处分的。”周其民和声说道,毕竟这件事他有些责任,只不过这个就无需兰熙童知道了。 见周其民不愿多讲,兰熙童便很有眼色地告辞。 童心已泯:呵呵!敢做不敢当的东西,别让我知道是谁! 沙滩上的死鱼:看来对方撤稿是这个周老师发挥了作用啊,是脓肿总要冒头儿的,别气了。 第22章 被吓 待办事项: [ ] 医学部上课 [ ] 阅读日记、记录、分析 [ ] 阅读文献资料 [ ] 阅读学生论文,提出修改意见 [ ] 运动否?游泳or跑步? “呵呵,我真是好脾气,这么给领导面子!领导什么时候给我面子!”回到办公室的兰熙童看着刚才听讲座无聊列出来的今日待办,气鼓鼓道,转而继续自言自语:“人家帮你查出来抄袭者就很给面子了,虽然没有告诉你是谁,知足吧。学术圈儿也是个圈儿啊。” 这么自我安慰着,上午10点半,兰熙童背上包、资料、论文,骑车前往医学部,到地方,看了看时间,还不到11点。 “我为什么来这么早?”或许潜意识中兰熙童在暗暗期待什么,她没有深想,只觉得那个答案她或许不喜欢。 好在医学部环境不错,最令人难受的一段时间已经过去,现在坐在柳树下面,她已经不再打喷嚏、眼睛痒了。 包里装了日记和论文,想到学生马上要答辩,还要继续改论文,还是先抓紧时间看论文吧,日记可以等到晚上睡前看。 兰熙童从包里抽出3篇论文:“快赶上我当年的硕士毕业论文了。下次得找老师们提议,本科生的论文不准超过2万字,谁超过就……” 就怎么样,兰熙童也没招儿,不给谁毕业?多大仇,多大怨啊。 心里吐槽着,手里却没停,默默翻开最上面的论文,又从包里翻出一支红笔。 标题、副标题、摘要——这句话不太对,没有写出研究发现、关键词——太多了,删掉两个。 及至正文,兰熙童迅速翻览了不同篇节的小标题——大体上还算是正规,版式上没什么问题。 引言 错别字、错别字、错别字,兰熙童一一圈出;不通顺、句义重复、引用呢?引用格式不对,兰熙童一一调整。引言基本没有太大问题了。 一、XXXXX(文献综述) 错别字、错别字、错别字、错别字、?(看不懂[想了想自己读博时最讨厌收到满是问号的文档,兰熙童在问号后面添加了三个字注解]) 考虑日常生活相关的理论;布迪厄 or 布尔迪厄,统一为前者;文献综述不是罗列文献;与研究主题相关? “兰老师?” 正听郑能亮、赵海丹夫妇说话的穆青君一抬头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虽然上次见面,他只在镜子里看过她的不着丝缕的光洁的背。 从兰熙童身后经过,穆青君不动声色地落后几步,才重新跑到老师身边:“郑老师,赵老师,看到一个熟人,我去说几句话,一会儿直接去食堂找你们。” 郑能亮带着厚实的眼镜四处看了一眼,没看到驻足之人,倒是看到一个低头看论文的侧身人影,不是很熟悉,如果是赵海丹或许能认出来。 是个女生啊,郑能亮点点头,揶揄地瞥了穆青君一眼,便揽着赵海丹离开了。 穆青君悄悄出现在兰熙童背后,而她因为过于投入而丝毫没有察觉。或者说,因为周遭都是来往的学生,穆青君特意放轻的脚步实在不算什么。 “兰老……” 一道声音突然在兰熙童耳边响起,兰熙童瞬间挺直脊背,整个人因为害怕呈现向右前方倾斜着转身向后看的姿势,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简直比她做完10个波比跳还要快。 见到是认识的人,兰熙童惊愤之下,紧紧抓着手中的论文拍向穆青君:“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知道兰熙童这是真吓到了,穆青君只好立正挨打,嘴里连连道歉,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发泄一通的兰熙童心跳总算缓和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反应过激,不像她做出来的行为,太没有边界感,容易让人误解。 但谁叫他背后吓唬人!兰熙童为自己辩解,都怪穆青君,就连想法都带着嗔怪的语气。 兰熙童深呼吸,不再提自己被吓到的事儿:“你今天怎么突然出现在校园里?” “师有召,不得不来。赵海丹老师也在,兰老师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兰熙童看了看时间,快12点了,不能正点去,不然食堂里全是下课后来吃饭的学生,想到这里,她点点头,将手里的论文塞回包里。 “熙童?青君?你们俩怎么认识的?”赵海丹假装不知郑能亮上次跟自己八卦过的话,诧异地问道。 还不等兰熙童端出半路上现想的理由,穆青君已经在旁边解释了:“郑老师上课的教室和兰老师的教室紧挨着,上次被郑老师抓壮丁后,我赶上兰老师的第二节课开讲,就听了一节,结果就被兰老师的魅力折服。” “原来这就是老赵口中的小兰老师,久闻大名!坐!”郑能亮在一旁朗声说道,“我之前没跟你提起过?” 赵海丹白了郑能亮一眼。 “也是,我太忙了,这点小事早抛之脑后。”郑能亮给自己找补道,然后小声嘀咕,语气中透着八卦的味道,“原来刚才那个坐着的人是你呀。” 声音很小,穆青君装作没听到,来到郑能亮左侧,和兰熙童相对而坐。 “我记得你是下午才有课,怎么上午就来学校了?”赵海丹擦了擦嘴,她已经吃好了。 “反正在本部也是待在办公室里看论文,在哪儿不是看,天气还这么好,不能辜负这大好春光,干脆提前来了。而且,医学部食堂的饭菜真不错,有几道感觉比本部食堂做得好吃。” “天气确实好,不过马上五一了,过了五一,天气一下子就热起来了。” “……” 不等兰熙童开口附和,郑能亮开口道:“走吗?” 看赵海丹已经吃好,郑能亮想到二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迅速将剩下的饭菜扒拉进口中,叫上妻子远离现场。他都地中海了,电灯泡坚决不做。 “走这么着急干嘛,我等闲见不到熙童,正好找她聊聊,还没来得及问他八卦呢。” 赵海丹白了郑能亮一眼。 “你啥时候这么没眼色了?白给别人说媒当红娘了,看不到眼前有一对绝配呀?” “什么?他俩谈恋爱了?” “没吧,我不知道,小穆刚才说碰到了朋友,估计追着呢呗。咱就甭在旁边搅合了。” “行呀,老郑,没看出来呀,你也有当红娘的一天。你别说,他俩郎才女貌,着实般配。”赵海丹回想着两人模样,“不过熙童比小穆大几岁,能行吗?” “什么红娘,我才不是,天天看年轻人眉来眼去,你也能觉察。” “不过,我偏要去当电灯泡。”说着,赵海丹转身回到兰熙童旁边:“熙童,一会儿上完课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些事找你聊聊。” 真以为赵海丹是去做电灯泡的郑能亮跟在后头,试图见机行事,结果是去说正事儿。 “我走了!”郑能亮任赵海丹一人回了办公室,一人回到和医学部隔着一条街区的医院。 “赵老师?我到四楼了,但是不记得您办公室号了。好。” 403没关门,兰熙童到了先在敞开的门上敲了敲,这才进去。 “找你来是想聊一下你交上去的本子,虽然还没到我手中,不过有我帮着改出来,虽然和你博士期间研究方向不一样,但我估摸着通过的概率更大。这个研究方向近几年上头也很关注,更是切中大众的关注点。” 听着赵海丹的长篇大论,却一直没说到重点,兰熙童是个急性子,一个“所以”脱口而出。 “所以我想问问你考虑好去哪里做田野了吗?” “说实话,还没有,您不问,我这两天也打算联系一下您的。之前提交本子的时候,我只设想了去医院住院部做长期观察,现在手头有一个抑郁症患者的日记,我还和她的大夫有联系,我想或许可以设两个调查地点,这样可以包括不同的医患关系。您觉得呢?至于医院,可能还得麻烦赵老师了,郑老师是隔壁主治,不知道我贸然提出去医院观察,会不会有很大阻力?” “我让他帮着问一问,另外你自己也得写个申请,重点写这个项目的意义,以及该项目能否给医院带来正面影响。你也知道,前几年隔壁医院有个眼科大夫被医闹连刺6刀,甚至伤了手。我想医院肯定会希望你能否给出建议规避风险。” “……后者有点难吧,毕竟医闹是少数,不懂事的患者家属更少?” “不少了,这种事情现在很少被曝光,因为这是非常伤害医患关系的事情,除非闹得特别大。” “那我也觉得很难,毕竟我的主要观察地点为医院住院部的患者,这些人的心态一般已经调节好了,不容易作出过激行为。不过您说的,我记住了,我会尽量往这方面靠。” “行,你明白就好。”赵海丹见兰熙童还是上道儿的,便没再多说什么,“我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儿,我今年想在中华医学会健康管理学分会内部开设一个分论坛,目前学生还在写材料,你有空帮我看看申请材料,申报下来以后,少不得还得让你跟着去做个报告或者评议。” “几月份?” “十月。” “那没问题,时间还早着,要是夏天就不太行,硕士导师让我写篇论文投他的分论坛。”兰熙童回道。 “嗯,正事儿说完了,说说八卦吧,你和小穆怎么回事儿?” 兰熙童本以为她想的理由派不上用场,结果在这里等着她。 第23章 新旧 云消雨歇,兰熙童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好多人事后总想点支烟了,等待余韵散去,顺便等待睡意袭来,或者说剧烈运动后本身就是好眠时刻。 大脑昏沉间,她想到下午在赵海丹那里面不改色地说谎。 其实也不算是说慌吧,她确实对于谈恋爱无意,因此面对赵海丹试图撮合的意思便有些反感。很难说,刚才运动中没有代入这样一股不满。 “兰老师今天怎么这么凶?”在兰熙童睡意猛然袭来的时候,穆青君的声音突然响在耳侧。 兰熙童不想应付来自一个床伴的关心,她抬起因为困倦而有气无力的右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穆青君会意,想他自己刚下急诊手术就赶赴兰老师的约,利用自己一番却要撵自己离开。 “兰老师真是冷酷无情啊。” 一道声音悠悠传来,可兰熙童却已经在梦中与周公相会。她已经好几个夜晚没有睡个好觉,尤其是得知她的论文竟然被系里的人抄袭,每天晚上她都不自觉的复盘这几天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却无从得知。 她当然心情不好,抄袭者没有找到,找到了还不能知道是谁,作为一个受害者还得去接受学术伦理的培训,这样的情绪白天还勉强压了下去,可是见到穆青君的那一刻,所有被压在心底的情绪突然迸发,行动中自然被对方有所察觉。 一夜无梦,天光大亮的时候,兰熙童醒来,接着便是窗外车水马龙的声音,房间里空荡荡的,她下意识寻找昨晚的陪伴。 “对,我叫他离开了。”兰熙童睡懵了,抓起手机试图阅读几条公众号长文,好从惺忪睡意中彻底清醒过来。 沙滩上的死鱼:喂!兰熙童!你在哪里?鬼混完还回来么? 兰熙童瞥了一眼手机左上角现实的时间:7:48,不早了,但对徐语斯来说很早。 童心已泯:你今天怎么醒这么早?鬼混完了,一会儿直接回学校。 这徐语斯真把她家当自己家了,兰熙童刷着牙,放空大脑,一句吐槽突然蹦出来。说实话,如果不是有一次徐语斯撞破她一夜没有回家,她也不会真就那么老实交代她和穆青君的关系。 幸亏今天没课,尤其是早上没课,兰熙童收拾好自己后,先去酒店食堂吃了顿赠送早餐,然后才骑着自行车回了学校。 身心得到满足的兰熙童,愉快地骑在环形路上,不禁想到,怪不得好多人只愿意享受性而不愿意谈恋爱。想她前一段关系里,虽然她已经不是患得患失的性格,可是依然避免不了被对方左右情绪,有好几次她无来由地心情崩溃,只想坐在马路牙子上痛苦流涕,而有一次,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那时候她才读硕士,就在距离宿舍不到一百米的银杏大道上,那时候已经立冬,天气还不那么冷,还是深秋的感觉,银杏叶早就消失了,只留下落在地上又被过往学生踩烂的白果散发出的臭气。 那一刻的她很怕突然跳出一个“爱管闲事儿”的人问她怎么了,那样也太没有面子了,但她又暗暗期待有一个人能够发现独自一人痛哭流涕的她,这样或许她还不那么孤独。 是啊,现在这样多好呀,孤独是永恒的,谈恋爱期间也一直孤独着。而现在,心情不好了、压力大了,有人给她纾解压力,压力消失,留给她的孤独也便消失了。有时候两个人的孤独远比一个人的孤独更加猛烈。 虽然如今的行为对坚持传统恋爱观的人来说有些渣女行径,不过那有如何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他接受了提议也享受到了亲密,那就不要再奢求更进一步了。 潜意识里,兰熙童对于昨夜撵走穆青君还是有些歉疚,果然,想做渣女也不那么容易。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心思想那么多了,因为她似乎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医学部在本部的东北方向,酒店在二者之间,骑车从酒店回校,最近的入校口是东南门,可是那里竟然看到一个已经四年没有见过的人,兰熙童一时感到惊悚。 果然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怎么稍微回顾了一下前一段情史,说服自己安心当一个渣女,就蹦出来一个令人不太想看到的人呢。 俩人的分手不是那么愉快,虽然分手后兰熙童只感到轻松加愉快,可是分手的过程并不那么令人开心,因此她并不怎么希望看到这个人。 兰熙童默默放慢骑行的速度,只等着这个人进去后她再进去,没想到那人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在闸机口突然回了下头,一下就看到来不及低头的兰熙童。 兰熙童很不高兴,皱着眉回视对方。 只见那人迅速退到闸机旁侧保安身旁,看似是为了不当着其他人进入,其实是在等着她。兰熙童当然知道。 不过她也不想理,扫脸后蹬上自行车便将他甩到后面。 那人看着兰熙童将车停至社会学系系楼之外,头也不回地进去了,这才离开。 看似淡定的兰熙童自看到那人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学校里呢?算了算他们分手的节点,似乎今年他也该毕业了? 不会吧?不会吧? 可为什么不会呢?和她一样,他也是星都大学土著,硕士毕业才出国读博,虽然他因为延毕比她晚一年出去,可是他们如果出成果快,是可以三年就拿博士学位的,而现在他应该是读了四年准时毕业,这样在她工作一年后,他也面临着开始找工作。 想到早上从系里刷到的“星都大学博智论坛”消息,今天上午有一个开幕式,兰熙童觉得自己破案了。 啊啊啊—— 作孽,他和她曾在这栋楼的那些点点滴滴随着这个人的突然出现再次袭向兰熙童的大脑,让她早就平静的心湖感到厌烦,甚至连学生的论文都没有心情批阅下去,只想找个沙包打两拳。 “啊——烦死了!” 深夜,兰熙童招呼也不打就出现在徐语斯实验室:“实验都做完了,怎么还在忙?” “帮一个师弟看看他的数值,到底咋了,上午收到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就没下文了,要不是我数据分析到关键时刻,我还真想跑你办公室里去找你呢。” 兰熙童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了一天的郁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所以那个分手前花你的钱让你帮忙买了一台笔记本,分手后却没把钱还你,还发PUA小作文的那个恶心男回来了?”徐语斯与兰熙童同仇敌忾,气鼓鼓高声问道。 兰熙童翻着白眼,点点头:“小声点,你师弟不还在这里?我倒不是怵,就是想到以后可能在偌大一个校园共事,如果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话,也就罢了,万一他还放不下,咱也不是自恋自己魅力大,就是按我对他的了解,我是觉得他有些偏执在,就怕我成为他的偏执。你记得我有一年去他所在的国家旅行,不知道怎么被他知道,不知道他哪里找来了我的电话号码,深更半夜给我打电话吧?当时就还是咱俩一起在酒店里接到他的电话呢。” “记得啊,当时他也没说话就被你挂了,我还问你怎么不聊两句来着。” “好烦……本来我骑车回校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好多事情告一段落,我最近只需要专心指导学生论文就行了,结果现实打我的脸,烦,真烦!” “……我有个馊主意,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徐语斯不知想到什么,鬼精灵似的眼珠滴溜一转,怪腔怪调地说道。 看她略有些看乐子的小表情,兰熙童不情不愿地缓声说道:“那你讲来听听吧……” “有现成的人可以帮你呀~”徐语斯故意朝兰熙童眨了眨眼。 “啥?” “你要是非单身,他还上前来纠缠,你不就可以正大光明拒绝了吗?” “你说穆青君?不要,我总不能为了避开一个火坑,就跳另一个坑吧?虽然穆青君可能不是坑,但是爱情是个坑啊!再说,成年人都要面子,我就不信他真赶纠缠!” 兰熙童双手叉腰,双眼一瞪,不过很快缓下语气:“再说,万一咱是自作多情呢,分手也四年了,再深的感情也早就被磨灭喽~你看我现在说起这个人只有事情突发的烦躁,对人已经没有太多情绪了。时间确实抚平一切。” 徐语斯斜睨了一眼兰熙童,仿佛不相信她说的。 “fine,”徐语斯无奈说道,“总归是你对他更了解一些。我也是服了,当初谈恋爱第三个月,你就预言这段感情成不了,不还是拖了四年?结果现在又蹦出来,你可别给我整破镜重圆啊,要不然我得跟你绝交。” “……四年都没成,你指望分手四年后还能成?我也服了,人生唯此一段恋爱,竟然拉扯八年之久,抗战都胜利了,我还没拜托这个人。” “嘿,谁叫你回星都大学工作呢!” “幸灾乐祸!”兰熙童扯了扯徐语斯的脸颊,“咦?手感有点好,是不是肉多了点?” “去你的!”徐语斯恼羞成怒,拿上衣服转身离开。 “欸,不是要帮师弟看实验数值?”兰熙童跟在徐语斯身后头,追问。 “早看完了,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这会儿都回去了。” “晚点就晚点,晚点正好回我家住呗?” “我都在你家住仨晚上了,再不回去,你就会在你家门口看到突然出现的华耕了。”徐语斯语气中透露着苦恼,实则在炫耀爱情的甜蜜。 可惜兰熙童这个拒斥爱情脑完全没get。 “媚眼抛给瞎子看。”徐语斯心中吐槽,却慢下脚步,等兰熙童跟上,二人一起离开这一段胡同,然后一个向东,一个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