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入夏夜》 第1章 孤独颂歌 《溺入夏夜》己枝 // 晋江文学城唯一正版 2025.10.18 ch1: 十一月的京临,银杏黄了,风也跟着萧条。 大概是个多事的秋。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片漆黑,只有电脑屏幕荧亮着冷色调的光。 有风经过,吹乱了桌上平铺的纸。伏在案前的女人,轻叹一声,撑着桌沿,俯身去捡。随着动作,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滑了下来,又带倒了一旁的文件夹堆,一时间,纸张纷翻。 一片“狼藉”正中,唯独一盏高脚酒杯还耸立着。 晚风习习,将罗曼尼康帝的醇香推得蔓开;月光临下,衬得它像孤独但骄傲的女王。 女人索性不去管乱掉的那些,探前身子,将酒杯揽过。 轻轻扬起,一饮而尽。 末了,她抚了把乌黑而柔顺的长发,起身,将繁乱的所有扔到身后。电脑屏幕熄灭,最后一点光亮消失,整间屋子陷入彻底的黑。 … 再见光明,是次日清晨。 Nancy叩门,见无人应,便直接推门进来。看见眼前的场景,整个人彻底惊住,有些焦急地叫人:“小祝总!小祝总!” 办公室里的暗门旋转打开,祝今一袭纯黑蕾.丝睡袍走出来,高开叉的设计,将两条雪白长腿展露无余。 她抬手挡住嘴,边走边打了个哈欠,动作之间,娇.媚又慵懒。 只简单洗漱过、未施半点粉黛的脸蛋,白皙剔透,皮肤状态好到与孩提无异。 有先天条件作美,也有后天的努力;祝今在这方面一直很舍得花时间和精力,甚至不惜组建了一支专业的护理团队。 “您吓死我了!”Nancy手按在胸口,“一推门看见这。” 她仍心有余悸地扫了眼周遭:“我还以为您又……” “放心吧。”祝今勾唇,像是笑了下,“死不了。” “呸呸呸。”Nancy一边忙着讨吉利,一边开始着手收拾乱了一地的纸张。 视线看过桌面上空了大半的红酒瓶:“您昨晚喝酒了?用不用去准备点醒酒汤。” “不用,这点酒,不会醉的。” “小祝总,医生说您现在这个状态最好不要饮……” Nancy的话没能说完,被蜷在沙发里的女人飞来一记凌厉的眼刀打断:“Nancy,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身体什么情况,我清楚。” “可……” 之前那些惊心的画面,Nancy都记得清,她还想出言劝些。 “别多想。”反倒是祝今一副无所谓淡然的模样,悠哉地打开梳妆盒,“拿下‘方舟’项目前,我不会胡思乱想其他的。” 她不单单是说给Nancy,更是说给自己听。 酒精带来的麻痹感和放松感褪.去,她清晰地感知到脑海里的思绪开始愈有活跃之趋。 指尖微麻,祝今摒气,强迫自己专心勾摹眼线,却还是断续了好几次,擦了又画、擦了又画。 镜子里映出的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扬,眸光专注,不着任何情绪的冷感。 有人说她这双眼睛长得不好,太媚太艳,美得太有攻击性,像狐狸。 但祝今不以为意,她引以为傲。 换句话说,她爱自己的一切,缺点也当优点。 她抬手差Nancy去取了今日的西装,Chanel的复古款,剪裁得当,内衬深V衬衫,简约又干练。 脖颈上绕戴着两圈珍珠项链,颗颗圆润、光泽动人,皆采于波斯湾的巴林岛,纯手工打造;全世界仅此一条,价值高不可测。 她有太多办法去盖住一双美.艳的眼睛,衣着奢丽、珠宝光熠,从头精致到脚尖,哪里还会有人单独去注意她生了怎样的一双眸子。 见了她的,都只会称赞一句,祝四小姐好靓丽,是天生的美人坯子。 “早餐。”Nancy推车过来。 都是些祝今爱吃的,培根鸡蛋吐司,佐以黑胡椒粉。 可她也只是随意睨了眼,径直走过:“早餐不吃了,冰美式帮我拿上,备车去长风医疗。” “小祝总……”Nancy还想说点什么,但女人已经扬长走远,没给她机会。她只能将那杯冰美式打包进纸杯,一并带上。 今天是和长风医疗进行最后谈判的日子。 种种迹象都表明,祝今很紧张。 Nancy身为她的私人助理,不可免地也跟着紧张。 原因无他,这次和长风医疗的合作,对祝今这个刚上任莱瑞集团技术研发部总监的“新人”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机会。 莱瑞集团姓祝,却不全是祝今的祝。她不过是祝文朗的私生女,六岁时才进祝家,受过数不胜数的冷眼,一步步强忍艰辛,才成了如今光鲜亮丽的祝四小姐。 她的继母程荣,处处在公司打压她,几乎堵掉她的所有晋升机会。 百密一疏在,程荣携祝维琦出席京临第一豪门谢家谢老爷子的生日宴,意想促成两家姻亲。 却不想,那位莫测高深的谢家太子爷却一眼看中了祝今。 婚柬送来祝宅时,全家轰动。 祝今生平第一次在程荣和祝维琦脸上看到那么难看的表情,不得不承认,她爽到了。祝文朗也笑得开心,全无要嫁女儿的伤感,满眼都是攀上了谢家高枝的兴奋和激动。 她应下了婚约,赢得了祝家人逼不得已的尊重,坐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总监位子。 所有好友都祝贺她打了一场漂漂亮亮的翻身仗。 只有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午夜、和湿了枕巾的眼泪知道,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快乐。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可代价是,永远地失去了她的最爱。 祝今单手拄着下颌,看向窗外。车子行驶得很快,黄了的叶子掺着朝霞,映入眼底,连成金灿灿的线。 她毫无征兆地想起那个人,想起他们曾经相拥在加州公寓的楼顶天台,一起看过世界上最美的日出。 比眼前的金黄,要灿然上百倍千倍。 心脏抽疼,半边身子都跟着变麻,指尖轻颤,祝今有些痛苦地阖上了眼。回忆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 “小祝总。”Nancy坐在前排,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快到地方了,出声叫她。 “嗯。”祝今应了声,声音有些发飘。 “您没事吧?”Nancy惦记着她还没吃早餐,有些担心地看她,“我去附近咖啡店买些简食,您多少也垫些。” “没事。”祝今压了口冰美式,“我没胃口,你别麻烦了。” 她弯着唇,淡淡地冲Nancy笑了下:“我真的没事,走吧。” Nancy只好压下担心,跟在她的身侧,走入长风医疗的大楼。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再多的难受和紧张,都只能暗压心底,对外他们必须雷厉风行,完美得无可指摘。 “方舟”项目,是由长风医疗牵头的智慧医疗项目。 利用多模态AI手段,为医院及上下游,从疾病预测、诊断到治疗形成一体化的解决方案,对尤其像癌症等重难绝症,有着极好的预案作用。 对推进整个智慧医疗行业,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由祝今带领的莱瑞技术团队,手握最垂直精准的算法,也是他们此次前来最强有力的谈判手段。 莱瑞内部开会时,几位技术骨干都对长风医疗举棋不定的行为不解:“我们手里的算法,绝对是现在世界范围里最精准最低耗最高效的,长风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祝今摇头:“那就意味着,他们还有选择。” 偏偏莱瑞动用业内的所有人脉,也查不到还有哪家在觊觎这个香饽饽。 一个在他们视角里,完全未知的选择。 看不见的对手,对于祝今而言,是紧张心焦的最大源头。 敌在暗,她在明,这种感觉很糟糕。 祝今被人领到会议室等待,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刻钟。 长风医疗的负责人盛知行很快闻声而来,见祝今立马堆上笑脸。 “久仰小祝总大名,代我向祝总问好。” 祝今礼节性地颔首,没接他的笑脸,直接开门见山,颇有攻击性:“另一位什么时候到?” “瞧您这话说的…”盛知行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咱们商人嘛,说得简单点,不过是一个‘利’字当头,我们长风医疗不过是小本买卖,多为自己谋些,总归是合情合理。” 祝今点头:“我理解,所以我今天才会过来,向您证明我们莱瑞才是长风的不二之选。” 盛知行这才松了口气,还好祝今是个讲理的。 一刻钟后,九点整。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步步徐缓。一双锃亮的皮鞋闯入祝今的余光,黑色西装裤裹着两条笔直长腿,极有绅士风范的。 一分不差、一秒不多。 早到是寻常人恪守的礼节,准时则是某类人专属的底气。眼前人便是如此。 自信、骄傲、强大,给了他可以在任意场合压轴出场的权利,他一出现、便是全场的焦点。 但这其中不包括祝今,因为在看清男人的那瞬间,她很失礼地走神了。 她理应比在场的其他人更熟悉他,但事实、是没有。 祝今感到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猝然攥紧,连呼吸都停滞了半拍。是他,看上“方舟”的,居然是他,怎么会这么巧地是他? 寰东集团,谢昭洲。 谢家太子爷,如今是寰东集团CEO兼最大股东,人脉横贯商zheng两脉。京临城里权威一般地存在。 一年前,两人领证,结为夫妻。 只不过说来荒唐,祝今与他只在领证那日见过一面,那之后,谢昭洲赴海外处理寰东集团事务。别说见面,他们连一条节日祝福问候都未与对方发过。 再明显不过的塑料夫妻。 塑料到谢昭洲回国的第一时间,就来抢她的项目。祝今无语到有点想笑。 谢家和寰东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她和莱瑞再不吃不喝地奋斗八百年,也追不上人家的尾灯。 Nancy在一边看着,替祝今捏了把汗。这盛知行显然是没安什么好心,在他们莱瑞面前猛摆架子,转身到谢昭洲面前,恨不得直接长出条尾巴摇。 “原来是寰东的谢总啊,久仰。”祝今收神回来。 她站起身来,才发现男人个子真的很高,压迫得人甚至有些难以呼吸。他一米九的身高,几乎充斥地占满了她的全部视线范畴。 两人的手掌在空中轻碰,握了一下。 祝今接着短暂的接触,去打量他。西装熨烫考究,按说是斯文温尔的款式,但奈何男人的气场太过强大,只让人嗅到危险的气息。 男人轻点了下头,走到长桌的另侧,坐下。 祝今注意到他用右手,去理了理左腕袖口,动作慢条斯理而不经心,却透着骨子里掩不去的矜贵。 “既然两位都到了,那我也不兜圈子,‘方舟’这个项目,是我们长风未来五年的重点核心,对‘方舟’我们势要倾尽所有心血。”盛知行话里话外,都透着想从两人这再多榨出几分的好处。 祝今听得出,她不信谢昭洲听不出。 但男人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俨是默许着眼前这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码,慵懒低靠在椅背上,修长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节律声。 “寰东可以提供的,不限于资金。”谢昭洲微抬手,身后随行的助理立刻呈上一份文件,“寰东旗下二十余家私立医院的临床数据,遍布全球的医疗渠道资源,以及欧洲生物工程实验室未来五年的独家技术共享权;贵公司如果有兴趣,请便。” 盛知行眼睛瞬间亮了。 这些资源,加之谢家在两界的人脉,已然是莱瑞乃至任何其他公司都无法提供的。 祝今的心沉了下去,谢昭洲完全在降维打击,他给出的条件,已经是远超“方舟”本身价值的资源倾斜。莱瑞为傲的精准算法,在庞大的算力资源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饶是这般,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祝今顿了下嗓音:“谢总的条件确实令人心动。” 谢昭洲这才抬眼看向她,女人生了长在生意场上很危险的漂亮面庞,肤白唇红,声音不甜美,倒像是某种不知名的陈酿,低美但悦人。 “但‘方舟’项目的核心在于算法的精准,否则再庞大的数据,不过是一堆无序且无用的信息,浪费时间。医疗系统,尤其涉及重症绝症,分秒必争,盛总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祝今条理极清晰,侃侃而叙,“核心技术,比华丽的资源堆砌重要得多。” 谢昭洲闻言,唇角似乎轻地勾了一下,那弧度极浅,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望向祝今的一双深邃眼眸里,第一次有了审视的意味。 生意场上的她,举手之间,更多魅力。谢昭洲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被惊艳到。 在谈判桌上,能抵住他攻势的人,寥寥无几。 祝今,算一个。 但并不足以激起他的怜香惜玉,谢昭洲比盛知行先一步出声,语气依是胜券在握的平淡:“寰东旗下的自研实验室,汇集了全球顶尖的技术人才,换言之,寰东能给‘方舟’的,比眼看的,要更多。” 谢昭洲身体微微前倾,无形之中,压迫感更加剧。 “盛总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 谢家和寰东,在京临城的影响力几乎到了只手可遮天的程度,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只是……盛知行看了眼祝今,打圆场道:“两位的诚意,长风感恩戴德,只是这么大的事,也不是我盛某一人能决定,容我回去与董事会商议,再给二位答复。” 谢昭洲点点头:“那是自然。” 祝今跟着“嗯”了声,盛知行没当面拒绝莱瑞,已经是给她几分薄面了。尘埃未定,一切就还有机会。 “那不多留了。”盛知行起身,比了个请。 Lady first. 祝今颔首示意算道别,便迈开步子。高跟鞋跟刚落地一声,身后的男人悠然地出声:“祝总可否留步,谈谈?” “那不多打扰。”盛知行很绅士地给二人留有空间,先行告退。 谢昭洲的助理紧跟着出去,Nancy看了看形势,也默声推出去,顺手带上门。 祝今一双眸子瞬间冷下来,回身看向男人,唇角压低,抿作细线:“和一个专程回国抢我项目的小人,有什么话谈。” 她苦战几个月的准备,一瞬告吹。 祝今觉得她还能保持理智地在这和谢昭洲说个三两句的,已经是对他莫大的尊重了。 “是。” 男人嗓音清冷,低沉得像是滚过沙砾,莫名性感:“和一个撬人墙角的小人没什么可谈,但祝小姐——” 谢昭洲迈开长腿,三两步到祝今身边。 他单手撑着她身侧的桌子,微倾前上半身,西装布料摩挲,声响有些难以言述的暧昧。 不知是忌惮两人身在长风,担心隔墙有耳;还是其他。 谢昭洲嗓音压得极低,祝今甚至觉得喷洒在耳廓的滚热,比他的声音,存在感更强。她不自觉低攥紧手掌,神经高度绷紧。 他说,我们结婚了。 “作为夫妻,我们有很多话可以谈。” 开文撒花!好久不见! V前隔日/V后日更~(不出意外的话)早九更新!各位饱饱们不见不散! 有红包掉落!喜庆一下!嘿嘿! - 排雷高亮: 1. 双豪门,无任何感情接触的先婚后爱,年龄差4,体型差,势均力敌的有钱人 2. 双C,女主有前任,男主高洁男德 3. 女主心理防线高,动心会慢会晚,前期微虐男主,男主控慎入 4. 女主有野心,非软萌小白花,很有主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孤独颂歌 第2章 孤独颂歌 ch2: 谈? 祝今不知道她和谢昭洲有什么可谈的。 她利用他,在祝家赢得尊重,拿到梦寐以求的权力;他有了名义上的妻子,无须再分心接触联姻对象,可以将全部精力放在工作。 领证即断联,整整一年的时间里,谁也没联系谁、谁也没想起谁。 祝今眉眼依旧疏冷,半点情绪的波澜都没有。 她忘不了领证那日谢昭洲头也不回走远的背影,他们明明早就有机会将一切都谈拢,做做样子或是互不打扰。可他却一走了之,单方面地将这段婚姻掐下暂停键。 “谢总现在想谈了?”她走过男人的身侧,他真的比她高了很多,天然有着气势压倒的优势,祝今得挑着下巴看他,“可惜我时间不作美,这周行程排得满,只能有机会再约了。” 拜他所赐,她凭空又多了不少的工作量。想和寰东争项目,她得准备得更万无一失。 “谢总没什么事的话,先告辞了。”祝今迈步远去,没半点犹豫。 乌亮的发丝在空中划过弧线,也透着潇洒。她走得丝毫不留恋。 谢昭洲稍垂低眼睑,视线极淡地扫过她的背影,抬手从胸前口袋取出方巾,慢条斯理地拭过几根手指。 他有轻微的洁癖,这是习惯性的动作。 从小到大,谢昭洲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谢家太子爷,养尊处优惯了,有些自己的小挑剔,无可厚非。 他眉头轻蹙,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周遭染上了祝今的香,短时间内散不掉。 是玫瑰,靡丽浓馥到几乎有些夸张的地步,很衬她。谢昭洲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祝今那张精美动人的脸蛋,尤其是那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连谢昭洲自己都未觉察,他对她的打量,是远超竞争对手的范畴。 往时在谈判桌上,他习惯紧盯人的眼睛,猜其所想,能直窥到人心底。 今日,他却分心了。他不仅度量她的眉眼,也看过高挺的鼻梁、嫣红的嘴唇。 女人长了张不宜在生意场上征战的脸蛋。 这里太肮脏,会沾污了美丽皮囊。这世态就是如此的无礼,只许美人当花瓶摆件,不许美人有野心。 谢昭洲滚了下喉结,抬手正了正领带,将泛滥的思绪收起。 他的座驾是一辆纯黑加长宾利,锃亮得反光,正面看去很有英伦绅士范。 是他正式接手寰东集团那天,谢澈送他的成人礼。在谢家,能担得起责任、能握得住权力,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成人,年龄有些时候,不过是苍白而无意义的数字。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者才能永远地占有话语权。 谢家能久立丛林金字塔的顶端,背后付出的,比常人所想要多得多。 而谢昭洲的手段和能力,也是远超外人所见的强大。 “戴助理,去查一下长风医疗和莱瑞的祝总有什么关系。” 车子平稳驶出去,坐在后排的谢昭洲阖眼在脑海里复盘方才的谈判细节,再睁开眼,眸里平静,是近乎零度的冰冷。 盛知行是个贪利的,寰东已经将条件开到这份上,他没理由还犹豫不决。 思来想去,谢昭洲觉得问题只出在祝今身上。 印象里,盛知行几次下意识地看祝今,神情都犹犹豫豫的。 戴助理很有当员工的觉悟,不多揣测老板意图,只说:“明白。” 他话音刚收,车里又响起震动声,谢昭洲取出手机,来电是柳如苡,他不敢有半点怠慢,下接听。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柳如苡的声音听起来很急,“怎么样?见到我儿媳了没。” 好不容易从脑海里驱走的身影,又猝不及防地被人提起。 谢昭洲蹙了下眉,喉咙里含糊地应了声。 “叫阿兴备了晚宴,晚上带今今回谢宅来,我都好久没见她了,好想她的呀。” 柳如苡一脸兴冲冲。 祝家上下都以为祝今是踩了狗屎运,才被谢昭洲一眼看中,点名娶她。但实则不然,当初在宴会上,一眼相中了祝今的,是柳如苡这个丈母娘。 谢昭洲无所谓,娶谁都是娶,便随母亲的意。 “没时间。”谢昭洲从口袋里摸出银质烟盒,抽出一支,在指间把玩,语气里多了几分的不耐心。 “什么叫没时间?你这臭小子怎么和你爹一个德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咱家家底够你挥霍到下辈子都花不完,好不啦?我真是搞不懂了,到底哪里有那么多工作可忙,非要把好不容易到手了的老婆忙丢,才肯罢休?” 柳如苡气得不行,声音语气越来越激动。 她是真的打心底里喜欢祝今,模样美、教养好、能力强,不像圈子里那些名媛千金,都是空有一副皮囊的柔弱花瓶,有点头脑光想着要怎么搔首弄姿地嫁进更大的豪门。她看人很准,祝今是有本事的,和她家阿洲是天生一对地般配。 越骂越感觉不对劲,她这儿子看似绅士斯文,实则骨子里比谁都清高也骄傲,怎么可能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任她数落。 柳如苡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试探地问:“等下,是谁没时间?” 空气凝住。 指尖中的烟管几乎要被他蹂.躏得烂掉,谢昭洲眉头解开了些,抬手,将那支未燃过的烟扔进一旁的香槟杯。绵密的气泡乍生,伴着微小的声响,他沉嗯了声,而后道:“她。” 听筒里瞬间迸出爽朗的笑声,夹杂着拍腿声:“敢情你小子被人拒了啊!哈哈哈——” 嘲笑声大到开车的戴助理都听得一清二楚,难怪刚刚从会议室出来,少爷就皱眉,刚刚吩咐任务给他时也是一脸黑。吃到了自家老板的瓜,他紧咬着唇,嘴角却还是流露一抹偷笑。 男人剑眉星目,生得俊朗,此刻却是完全掩不主的烦郁。 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实,被人直白地戳破了,居然会让他这么难受。谢昭洲没有烟瘾,现在却急躁地想抽,去压下点什么。 “也难怪。”电话那边的柳如苡看不见他已经黑脸道什么程度,还在孜孜不倦地数落他的宗罪,“领了证然后转头一走了之,杳无音讯、人间蒸发,好不容易回了国,回来就杀去抢人家的项目,你看看你那些事,是人能干出来的?” 她连啧了两声:“活该你小子被拒,渣男,渣男,大渣男!等着追妻火葬场吧,这回我可站在今今这边。” 柳女士电话挂得干脆,用实际行动为儿媳鸣不平。 都说一物降一物,柳如苡对谢昭洲就是三百六十度的血脉压制。除了她,没谁敢这么劈头盖脸地数落他,明知他心里不爽,还专挑他最疼的地方扎刺。 “谢总。”戴助理感受到车里的低气压,有些怯声地叫人,“是祝小姐。” 谢昭洲强忍着将烟盒收回口袋,抬眼,往车窗外看去。 西装勾勒着她单薄的脊背,她站定在楼角,单手撑着墙壁,从背影看有些痛苦地微佝着腰。 明明刚分别不多久,可女人像是变了个人似地,有种玻璃展品独有的易碎感。从背影看,就看得出的难受和痛苦。 戴助理试探地看了眼后视镜,又问:“是不是胃病犯了,要不要…” 谢昭洲手边摆着未动的早餐,是谢家私厨的杰作。 他“嗯”了声,一摆手:“给她送去。” 戴助理有些为难,他作为少有几个对二人联姻知情的员工,是被谢夫人下了命令的,要为二人的和谐相处努力出力。 他也觉得自家老大空降抢人项目这事,多少有点缺德,是该哄哄女孩:“要不,您去送?” 车子已停稳,距祝今不远不近的距离。 女人看着很痛苦,没什么时间留给谢昭洲纠结,他沉声做了决定:“你去。” 他低头取平板来看,明明是公司最日常事务的审批,这会儿竟都不入眼,每行字都要翻来覆去地看几遍。 谢昭洲再抬眸看向窗外时,戴助理已经折返,那份早餐被送到了祝今手上。 女人扶墙站在原地,视线却跟着戴助理一路往这边看来。 隔着车窗玻璃,他看得见她,她看不见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四目相对。 柳如苡的声音还回荡在他耳边,字字句句都清晰。 谢昭洲自嘲地弯了下唇角,生平第一次有这样不自信的时刻。 她应该,不想见到他。 如果那份早餐是他去送,祝今应该不会接。 - 祝今接到柳如苡电话时,刚回到莱瑞。 她将那双近十厘米的细高跟蹬掉,链条包扔到一旁,一边舒服地缩进柔软沙发,一边乖顺地应声:“伯母。” “今今呀。”柳如苡笑着,“很久没到家里来了,今晚伯母叫你兴姨做了好大一桌饭菜,回来聚聚呀。” 祝今其实和柳如苡这个婆婆相处得还不错。 柳如苡知道她喜欢珠宝,从别的富太太那寻到了什么漂亮宝石,都想着第一时间来问问她喜不喜欢;祝今很久没感受过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滋味了,自是不能白受,逢年过节的,也会携礼登门拜访。 只不过今天这个时间节点太过特殊。 祝今不用想也知道会在谢家老宅碰到谁。 她目光淡淡扫了眼被随手放在桌上的那份早餐,谈判时见过戴助理,她自然是知道是谁差他来送的。 这算什么…… 给个巴掌、再施舍颗甜枣? 祝今脑海里浮现出谢昭洲那张线条冰冷的脸,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今晚我…”她现编理由拒绝。 “伯母都好久没见你了,很想你呀。”柳如苡好歹也是谢家主母,这点听风识雨的本领还是有的,先发制人地卖起惨来,“距离你上次过来已经七七四十九天了,伯母想你呀,真的想你呢。” 祝今吃软不吃硬,现在更是说不出那句拒绝了。真是不知道柳伯母这么好的人,是怎么生出谢昭洲那个没良心的。 “…好。” 对面直接冲着听筒大大地飞了几个吻,给祝今弄得都有点不好意思。 又寒暄几句,电话挂断,祝今才松了口气,抬手拨通内线,把Nancy叫了过来。 Nancy叫食堂重新做了份餐食,推过来,青瓜莲藕汤,不知合不合祝今的口味,但营养也养胃。 她有些自责,刚刚是她没汇报祝今就自己跑去咖啡厅买可颂,结果排队耽误了一会儿功夫,导致她犯胃病的时候,只能独自在街边扶墙硬撑。 “小祝总,这是温水、这是胃药、这是叫食堂做的汤,咸淡适中、不刺激胃。” 祝今扫了眼,神色很淡。 她不喜欢Nancy对她的态度,好像她是个处处都需要人照顾的病号。不过是犯胃痛,老毛病了,她吃了药,刚又垫了口谢昭洲差人送来的吐司,已经没什么大碍,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 Nancy没猜透她,试着问:“还是您想吃这份?我差食堂后厨去复煎…” 祝今抬手,叫住她。 “Nancy,我也没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 要不是当时她实在绞痛得难受,她不会碰这份谢昭洲送来的、并不合她胃口的早餐。祝四小姐有多挑剔,尤其是在餐食胃口上,几乎人尽皆知。 有些东西,不过是用来解燃眉之急。 不是她本意想要。 祝今往前探了些身子,拎起包装袋,转手丢进垃圾桶里。 “晚上的行程推掉,我要去趟谢宅。” “需要备礼裙吗?” 祝今笑了笑,眉眼间难得地浮现明媚:“当然,去谈判交易,当然要漂漂亮亮。” - 谢宅坐落在二环以里,青砖灰瓦,古色古韵。 不止是财力,更是权力的象征。 谢昭洲换了身深灰色的西装,更偏休闲,领口的纽扣散着,毕竟是在家,他没那么拘束。 指间盘玩着檀木串,动作不紧不慢,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他闭目养神,时差带来的副作用太大,几天过去了,他还总觉得大脑昏沉,双目也酸胀得难受。 “伯母?” 恍惚中,他听到了悠转的一道女声。 几乎是瞬间,谢昭洲睁开眼,阔别半日的女人,出现在他的视线正中。 祝今换下了西装,一身湛蓝绸缎礼裙,将她的肤色衬得更雪白。 她眸子中的乖顺,在看见他瞬间消失,唇线也绷直。 谢昭洲清晰地看着她收起所有柔软,将最锋利的棱角冲向自己。 祝今稍颔首,想了想,径直走进来:“伯母叫我来书房找她。” 她解释自己为什么回出现在这,处于礼貌,更是不希望谢昭洲有半分的误解,她不是有意来找他。 “嗯。”谢昭洲坐直,唇角却勾了下笑,“这是我的书房。” 祝今是抱着谈交易的心态来的,但没想到居然这样早地与谢昭洲打了照面,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她以笑回他:“那看来,伯母是想我们好好谈谈。” 所以,他想找她谈,她不肯卖人情。 柳如苡想他们好好谈谈,她就肯乖乖地和他谈。 谢昭洲眉头拧深,愈加好奇,眼前的女人究竟把他们的联姻、把他当作什么。 两人视线相抵,比白天在谈判桌上时,距离要更近。 看彼此也看得更清。 不在她的审美点上,但祝今不得不承认,谢昭洲长了张有些犯规的脸,很有攻击感的浓颜,眉眼尤为深邃,像混血似的。 大概是讨女孩子的欢心,最有利的武器。 他很有名。京临城的姑娘们都知道他的那种有名。 高大、帅气、多金,恪有绅士礼度,但又不像其他家族继承人那样沉闷、单调、乏味,他骨子里带着那股张扬的痞坏,比他那张脸,更讨人喜。 他们的婚事尚未对外公布,祝今不敢想等到公布那天,有多少家的小姐得心碎。 一年的时间,足够祝今消化这样优秀且强大的男人成了她的丈夫这件事。 驾驭这样的男人,犹如驯服一批烈性野马,其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幸好,她压根也没想驾驭他什么。 他们互相利用彼此的价值,而后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如此就好。 “谢总这次回国待多久?”祝今接过他递来的茶杯,礼节性地轻抿一口。 但她不喜欢喝茶,茶叶里的茶多酚会让她本就堪忧的睡眠状况变得更糟,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将杯推远了些,不打算再碰。 谢昭洲注意到,重新斟了杯温白水推上前,顺便回答:“近期不走了,再之后还要看公司具体的发展规划。” 他回答得很严谨、很官方。 “完成我们的婚礼,绰绰有余。”谢昭洲指腹轻轻摩挲过茶杯边沿,声音磁性而低。 祝今心尖颤了下,他的嗓音也很犯规,说这话时,字字缱绻,很性感。 她抬起脸,眼眸里的冷意,没被他这句话动摇半分,弯唇讽道:“那跟完‘方舟’的项目,也绰绰有余了。” 谢昭洲轻轻皱眉的动作被她捕捉到,祝今轻笑声。 “谢总不是势在必得吗?怎么还不敢承认。” “叫我谢昭洲。” 光经长睫投下阴影,将男人一双狭长眼睛隐于晦暗,难辨情绪,但从声音里听,明显不悦。 谢昭洲等了片刻,没见女人有叫他的意思。他取下腕间的念珠串,捻在指尖,慢条斯理地转。 他刚入生意场时,才二十出头,年轻气盛,杀伐果决,张扬得不可一世。谢澈送了他人生中第一条念珠串,教他为人要沉稳,要先观人再行己,才能在谈判交易中,永远占据主动权。 谢昭洲铭记于心,久而久地养成了这个习惯。 随着年岁和阅历的增长,他越来越少地需要靠这样的外力来辅助他控制情绪。 如果有,就证明他真真实实地被祝今挑衅到了。 谢昭洲不是淡如水的那种君子性格,相反,他强势、好胜、自傲,骨子里盘踞着凶猛的野兽,很凶。 “家里不谈公事,道理我懂,是我失礼。”祝今笑着打马虎,避开男人刚刚的话。 她看出了谢昭洲的不悦,但仍选择无视男人的要求。谢昭洲选她做联姻对象时,就该知道她远不像那些花瓶大小姐那样好拿捏、服管教。 祝今的反骨总会不合时宜地生起,又执拗得很,不肯让步。 她尚没打算将谢昭洲划入自己的私人领域,直呼姓名这种事,未免太亲密。 “不谈公事的话,还有另一笔交易,想和你谈。” 谢昭洲抬眸,两人视线相交,刹那像有火星迸溅。他轻抬手,示意祝今继续说。 祝今抿了下唇:“我们的联姻。” 她把它看作一场交易、一场可以拿到桌面上来谈的生意。 “谢先生,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祝今一双桃花眼妩媚,按理说看谁都深情,可落在谢昭洲的脸上偏偏不着半点温存,冷静而理智。 “所以这桩婚事,就当我们各取所需、利益互换。” 天崩开局,于是只能疯狂刷存在感求上位的谢总[眼镜] 短暂心疼一秒钟 - 球球评论嗷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孤独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