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哨兵后,被捡到死对头的宠咖打工》 第1章 第 1 章 几双军靴小心翼翼地踏过断裂的机械臂。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在一片残骸中警惕地前行,他们的精神体凶恶地露着獠牙,敏锐地嗅着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 然而,当一只巨型的狼幽灵般出现在身后时,他们却毫无察觉。 有的士兵,走着走着人就没了。 “备战!!!备战!!!” 精神体爆发出尖锐的心灵震荡波,无形之刃在空气中激起尘雾,却连巨狼的毫毛都没撼动。那庞然大物浑身被血浸透得乌黑发亮,与黑暗融为一体,似恶鬼修罗,将精神体一口一个咬得粉碎。 与此同时,天花板上落下一个矫健的身影,在那些士兵惊恐地应对巨狼时,熟练地扭断了他们的脖子。 一人一狼利落地解决完整支小分队,向通道出口奔去。机械齿轮转动,大门刚缓缓打开,覆盖着高频电磁脉冲的网迎面而来。巨狼避之不及,被网缠住爪子,发出痛苦的嚎叫。 而身后,敌军正源源不断地逼近。 那人骂了句脏话,丢出最后一颗脉冲弹。 随着一声爆响,两道身影从炸出的洞口坠入黑暗之中。 * 敖以寰精疲力竭地靠在坍塌的立柱上,后背抵着的混凝土传来阵阵寒意。巨狼紧贴着他,舔舐他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在安抚,又像在焦虑。 他们的状态已经见底了。敖以寰被困在这军事堡垒里已足足七天,早就弹尽粮绝。 这场任务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他刚潜入敌方堡垒,就被切了和手下队员的通讯信号。对方仿佛清楚地知晓他的行动计划,每一次围追堵截都精准狠辣,断了他所有的逃生路径。 巨狼毛茸茸的大耳朵微微颤动。它听见了虫型精神体翅翼扇动的声音,这里被探测到是迟早的事。 绝不能被抓到,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这是敖以寰当下唯一的念头。失血已经让他的意识像浸在水里的棉絮那样发沉,视野开始模糊。 “帮帮我,只能靠你了……” 他低语着,轻柔地捧起巨狼——他的精神体——沉重的大脑袋,额头相抵。虽然带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焦胡味,那温暖软绵的触感还是让他感到了安心。 “辛苦你,带我活下去。” 五分钟后,一队重机甲闯入断壁残垣之中,搭载着最高配置的粒子炮,在矮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逼仄。 “发现‘蓝眼’!” 探测网闪着盈盈的光扫过地上平躺的身形。 “已无生命体征!” 尽管粒子炮的威力足以让那人类投胎三次,队长还是下令: “谨慎接近!小心有诈!” 前排士兵举着防护盾,小心翼翼挪到那人脚边。 敖以寰一动不动地躺着,双眼闭得很安详,睫毛如静止的蝶翼,仿佛只是睡熟了,除了胸部并没有呼吸的起伏。 他的周身凝结着一层厚厚的寒霜,边缘呈现冰晶六角的形态,在昏暗之中泛着清冷的光泽。 士兵们看不懂。 “这是什么情况?他死了吗?” 队长远远地站着,透过机甲的观察窗反复端详。 “去叫韩参谋来。” 不多时,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了一秒,突然瞳孔骤缩,勃然大怒。 “快!封锁所有出口!按最高级别!!这小子附在精神体上跑了!!!” 众人悚然。 “这怎么可能?!谁的精神体能承载得住本体……” “这是‘蓝眼’!没什么不可能!一群蠢货,快追!!” * 白日高悬空中,熊熊燃烧,将光与热无情地泼洒于一望无垠的沙漠上。 热浪将远处的沙丘融成了晃动的虚影,一匹孤狼在这扭曲的景象中奔驰而过。 敖以寰的运气很差,逃出来恰值正午——最毒辣的时辰,地表温度超越了60℃——烙铁一般的砂砾磨穿了他爪子上厚厚的肉垫。 按理,他应该刨个沙洞躲藏,等入夜再出发,但是他不敢赌。这片无人沙漠虽号称“死亡禁地”,却未必能隔绝敌人的搜捕。 日光直射一点点蒸干了他体内的水分。精神体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全用于托护躯体中央那颗宝贵的生命核心。刚刚隐身逃出敌方堡垒耗尽了他所有余力,现在已和一只普通的沙漠狼没什么区别。 每一口呼吸都在灼烧他的喉咙,眼前冒出了走马灯。 前世临死前的画面牢牢地焊在记忆里,那是他难以忘怀的耻辱。 当时他还是个胸外科医生,连续上了三台手术,最后一台更是花了九个小时。下了手术台他眼前阵阵发黑,强撑到了休息室的阳台,颤颤巍巍点了一支烟提神。 一个身影也窜进了阳台,靠在他身旁的栏杆上。 他勉强抬了下眼皮,是韩育,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家伙。 这傻子出了名的读不懂气氛,一张嘴全是他不想听的话。 “卧槽,你这脸色好吓人啊!敖医生你可别猝死了啊!哈哈开玩笑的。” 敖医生紧闭着眼听着耳边驴一样的叫声,没觉得哪里有趣。 “你连轴转几个小时了啊?” “三十……”敖以寰答得有气无力。 “我去,牛逼啊!唉,本来是要告诉你个坏消息的,看你这么辛苦,我到底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呵,他的火气已经冒出来了。 “说……”他咬牙切齿地开口。 “就是……哈哈,你那个奖金没了。” “?” “就是医院内部评的那个奖,你说势在必得的一万块,结果出来了,评给了楚医生。” 敖以寰只觉得气血上涌,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即使现在回想起此事,他也要怄出一口老血来。 太他妈丢人了! 他,堂堂副主任医师,重点项目的中流砥柱,即将熬上主任的位置、前途无量,居然因为被那混蛋抢了个什么破奖气死了?! 他都不敢想楚暃会在他的追悼会上蹦跶成什么样子,那双有点姿色的桃花眼一定藏不住笑,像只媚人的狐狸一样洋洋得意,跟那帮平日爱围着他嗡嗡转的狗腿子们嘲笑自己的糗事!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脑袋发蒙,两眼发黑。 等眩晕感翻涌上来,他后知后觉,这不是气的,是身体真的撑不住了。 一阵天旋地转,随着砰的一声,他重重地摔在沙子里。 四条腿无力地蹬了蹬,然而并没能站起来。 他的意识与傍晚的第一缕凉风,一同消散在无际的黄沙之中。 * 再次睁开眼睛,他一时有点懵。 因为有过穿越的经历,他不确定现在是不是又穿了,上次醒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躺在胶囊形状的舱体内,浑身布满了藤蔓。透明的观察窗外,一棵巨大的榕树垂着茂密的气生根低头看着他——没错,那玩意真的像人一样,弯着腰“盯”着他看。 他花了近一周才接受了那棵大树是医疗型的精神体,而非自己是精神病的设定,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同名同样貌,在任务中殒命的雇佣兵身上。 他在医院闹出了不小的乱子,主要归因于他不接受向导的疏导,在他眼里,那种行为和骚扰无异。尤其当上级以为他是嫌人不合胃口、接二连三换着花样送人来时,他的厌恶感到达了顶峰,巨狼一见人就龇牙,喉咙里满是威胁的低吼。 也不知是原主还是他本人的精神力太强,竟靠着一股韧劲奇迹般地痊愈了。他很快适应了哨兵的身份,锋芒毕露,半年里立下大大小小的功勋,但也由此结下了不少仇敌。 因此,这次的陷害也不完全是意料之外。 他艰难地打量四周,怕不是又穿越到了什么原始时代:自己好像在室内,石头垒的墙壁歪歪倒倒,可能随时就会坍塌;一旁有一些看上去是充当桌椅的大石块,连基本的打磨都没有,完全保留着原始的模样。自己大概也正躺在这玩意上,粗粝的表面硌得他生疼。 敖以寰强撑着站起身,结果从石板上摔了下去,发出重重的声响。他突然察觉到自己仍是巨狼的形态。 他的大脑因匆匆赶来的人而更加混乱了。 来人明明只是裹着破破烂烂的兽皮,却因为白皙的皮肤和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反把衣服衬成了野性主题的高定。一双桃花眼在满是灰泥的小脸上更显得亮晶晶的。 怎么会有人越凌乱越好看…… 不对!这他妈不是楚暃吗?!他那个死对头!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浑身僵硬起来。 怎么办?!自己可没做好和这混蛋重逢的心理准备!他当年死得那么窝囊,再见又这么狼狈,什么丑态都暴露在这人面前,还让不让人活了?! 来者一个箭步冲过来。敖以寰绝望地闭紧双眼,觉得自己就像个瘫痪在床的老人,只能任人摆布,而楚暃这个邪恶的护工正步步接近。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双手臂紧紧地勒着他,就像对待失而复得的亲人一样,生怕他再次消失,连指尖都在用力。 他的眼眶突然有点热。他从来没想过他最讨厌的人,也是最讨厌他的人,会有一天用这样的拥抱迎接他…… 然后他发现自己误会了。 对方只是单纯地想把他弄回石床上。他太重了,对方拼命托着他,手臂上的青筋都凸起了。 他的眼泪收了回去。 妈的。 楚暃努力了半天,不得不放弃。他围着这头巨型野兽转了几圈,又换了个新法子。 他先把野兽的脑袋搬到床上,放手的时候快了一点,敖以寰哐的一下砸在石板上,差点没脑震荡。接着他把野兽的前肢推上去,又抱着他的腰部往上拽。 敖以寰疼得龇牙咧嘴,内心在咆哮:你一个医生不知道不能随便移动伤员?! 这次楚暃终于把他弄到了石板上,顺势坐在他旁边大口喘气,额头上滚下大颗汗珠。 “对不起,把你弄疼了吧……”楚暃的声音充满歉意,指尖轻柔地抚摸着他脑袋被撞的地方,“这沙地里会钻出毒蛇毒蝎子来,咬上一口就完蛋了,不能待在地上。” 随后,楚暃把脸埋在他毛茸茸的肚子上。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腹部传来一股震动,他的声音闷闷的,“你伤得太重,我还以为救不活了……” 面对从未在他面前展示过的温柔,敖以寰颇有自知之明地悟出了一件事。 楚暃不知道他是谁,甚至,连他是人类都不知道。 在楚暃的眼里,他不过是条昏倒在沙漠里的野狼。 “你是迷路了吗?怎么出现在那种地方?不知道你的主人会不会急死……”楚暃一面吸着软绵绵的肚子,一面喃喃自语,“你的主人一定把你养得很好,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哈士奇。” 原来,连狼都不是。 敖以寰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他本想开口狠狠嘲笑一番,让这无知的家伙在他面前露出错愕的表情,却在发出声音的前一刻停住了。 楚暃贴着他,乖巧地蜷缩着,软软的发丝和他的长毛缠绕在一起,给人一种亲密的错觉。 这难道不是复仇的好机会吗? 这人什么时候对他这般上心过,当珍宝似的捧在手里。明明平日里连正脸都不愿给,只能看到眼白。 不如等他尽心尽力照顾一阵子后,再冷不丁揭露真相——原来自己一直宠爱的,是那个被视作不可回收垃圾的家伙——岂不能把他气个半死? 光是想想就已经浑身舒畅了。 他心情大好,蓬松的尾巴扫来,一把环住楚暃的腰,紧紧圈进自己怀里。他的精力早已耗尽,高热如潮水般卷走了意识,很快便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第2章 第 2 章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居然是楚暃在给他做心肺复苏。 “过十分钟了还没有恢复自主循环!能上ECMO吗?拜托了!” 从没见他的脸涨得这么红,眼里布满血丝,汗如雨下。也许那不只是汗,还混着其他东西。 滚轮划过的声音,脚步声,人声,都融在耀眼的强光里,敖以寰头痛欲裂,意识模糊起来。再次清醒时,他的身旁依然站着一人,穿着手术服,只留出一双眼睛,始终神采奕奕的桃花眼此刻却像蒙了层灰,毫无光泽。 楚暃没有看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仪器的屏幕。 门开了,ICU的医生走到楚暃旁边,踌躇了半晌,低声道: “家属……签字了。” “不!为、为什么?!是因为钱吗?告诉他们我来出……” 周围的同事悄悄别过了头,不忍再看。 “不是钱的问题,他的父母很感谢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不是你那么拼命,他们也不会有机会做最后的道别……” 原来自己醒过来一次,敖以寰完全没有印象。他居然能劝得动父母拔氧气管,也是牛逼坏了。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们,但自己宁死也不愿成植物人。 倒是楚暃的态度让他惊讶,这家伙干嘛呢? 莫非,临终前也跟他说了两句?把他给感动了? “……他们已经没有遗憾了,希望儿子不要再受多余的苦……” “不不不,他自己是个医生,你明白吗?”楚暃的情绪失控了,“而且、而且他当时人就在医院!韩医生第一时间帮他抢救,你们也来得很及时,插管上机器没出任何意外,他怎么可能活不了呢?!” “……” “等我,我去跟他父母说,不能放弃……”他转头就走。 “楚医生!” 梦里的景象渐渐消散,光线变得昏暗,温度也陡然下降。 睁开眼,自己依然躺在粗糙的石板上,横贯沙漠的冷风让他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而视线中央,是楚暃熟睡中的脸。 或许是夜间气温很低,他无意识地趴在敖以寰的肚子上,那里的绒毛又软又密。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看不见一丝悲痛的痕迹,唯有宁静和安逸。 敖以寰先是松了口气。对梦境的记忆已模糊不清,但他潜意识里不想再看到楚暃伤心的表情。 他眨了眨眼,目光愈发难以从楚暃身上移开,心底有股克制不住的冲动在引诱着他。那脖颈处白皙的皮肤就像是一捅就破的纸,完全掩盖不住下方流动着的温暖的血液,香甜的味道源源不断地涌出。 等等……自己在想些什么?! 头痛如浪潮层层加剧,身体不受控地猛烈颤抖着,过度失血和低温削弱了他对大脑的掌控。夜幕的黑暗不断刺激着野性,一股对血的渴望突然如野火般窜遍四肢百骸,瓦解了他的理智。 原本海洋一般湛蓝的瞳孔变成了危险的金色,黑气自周身冒出,迷雾似的笼罩在楚暃的周围,攀上那张浑然不觉的脸。 先是轻浮地飘在鼻尖处,顺着挺直的鼻梁蔓延至双眼,故意挑弄了几下睫毛,引得连投在眼睑下方的纤长的阴影都颤动起来。黑气接着黏上那紧紧抿着的双唇,恶作剧般撬开一条缝,延伸进去,楚暃因呼吸不畅而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本能驱使着黑气继续向下,像一条蟒蛇缠住脖子,越收越紧,加速的脉搏让捕食者愈发兴奋。 “停——下——” 大脑如撕裂般剧痛,思维深处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对抗。 “咔嚓”,屋外传来一声轻响。 一只瞪羚羊顶着细长的尖角,在暮色中睁着大而明亮的眼睛机警地观察四周。 这是一只刚成年不久的雄性瞪羚羊,正处于自信而好奇心旺盛的时期。它被这奇怪的建筑,以及隐隐飘散出的番茄和甜瓜的香气所吸引。 它谨慎地接近,轻盈的蹄尖在松软的沙地上留下浅浅的小月牙,短小的尾巴灵活地摆动着。 那双能听见百米外风吹草动的耳朵高高竖起,周围没有任何异响。 然而毫无预兆的,它突然被紧紧攫住。 羚羊惊得浑身一颤,刚想蹬腿逃窜,却在下一秒被黑雾吞噬干净。 风卷残云过后,雾气很快散去,原地只剩一副干净的骨架。 新鲜的血肉如一股暖流汇进到敖以寰的身体里,驱走了砭骨的寒意。这些物质在他的体内像魔法一样分解成能量微粒,被生命核心贪婪地吸收。精神体的力量逐步膨大,温暖地包裹住全身,破损的器官在滋润下开始再生。 三天后,他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 * 敖以寰走到门口,狠狠地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干燥的气息用粗糙的质感摩擦着鼻腔,却带来一种重生的鲜活滋味。 清醒过来的时候楚暃不在。石桌上摆着几颗椰枣干,一盒番茄罐头,一盒鱼罐头。墙角的大桶里装着干净的水。 敖以寰对着清澈的倒影陷入了沉思。明明是无人区,哪儿来的水和食物?他用指甲挠了挠墙壁,虽然石块垒得歪歪扭扭,非常简陋,缝隙里填的却是军用粘合剂。 身为对莱斯嘉尔大大小小的军事区了如指掌的S级哨兵,敖以寰不明白,为何这里出现了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楚暃确实救了他一命,但这不代表他拿了张好人身份。 对这只阴险狡诈的小狐狸掉以轻心无疑是犯蠢,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留在这人身边只是想耍他一下,可不能把命搭进去。他还得找时机把自己的身体救回来呢。 小屋子立在一片碎石区上,附近散落着低矮的灌木丛,骆驼刺盛开着粉色的花。 敖以寰给自己换了身利落的短毛——精神体的能量恢复不少后,他能更随心所欲地调整自己的外貌,以便更贴近生物的真实状态——浅银色的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细腻的光泽;高高竖起的大耳朵帮助他更好地散热,也增添了一丝呆萌。 只一点,他无法改变自己海蓝的双瞳,那宝石般耀眼的色彩是他身份的标识。 他嗅闻着地上的气味。毋庸置疑,楚暃往南去了,但这不是他此刻关注的重点,他更在意楚暃究竟是从哪得来的物资。 很快他捕捉到西北方有一道浅淡的足迹,已被风沙掩埋了大半,推算起来正是他昏迷不醒时留下的。 他沿着足迹飞奔起来。虽然很不明显,但一旁的碎石有刻意摆放过的痕迹。有人在给这条路做标记。 脚下的地面逐渐松软,沙子从他的肉垫缝隙溢出,宽大的脚掌开始下陷。 是流沙。 敖以寰警觉地放缓了脚步。 沙子在悄然移动,朝着某个看不见的中心滚落。凝神细听,地下传来“沙沙”的声响,仿佛某个庞大的机器转动着齿轮,在深深的地底织就一个巨大的漩涡。 旁边的灌木丛藏了什么东西。他刨出来一看,是块宽大的木板,一头穿了根长长的绳子。 敖以寰揣摩着制作者的意图,踩在木板上。在重力的牵引下,木板开始往流沙深处滑去,速度逐渐变快,身后的绳子一圈一圈被拉直。 视线尽头突然撞进一个惊人的庞然大物——一头钢铁猛兽,不知在流沙里陷了多深,只露出一颗卵圆形的硕大的头颅,两条粗壮的前肢艰难地撑在沙面上。 木板滑到一条腿的面前停住,绳子恰好到头。 原来这“腿”是通往内部的入口舱,舱门链条大概是卡住了,维持着半开不开的状态。 舱内铺有一条平滑的传送带,向斜上方延伸至漆黑的深处。扶梯应是停运很久了,扶手上的防滑胶套已然老化发脆,轻轻一碰便簌簌脱落。 轨道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沙,上面留着清晰的鞋印。 敖以寰顺着传送带进入卵圆形的舱室,突然脚下一空,滚落了下去。他赶紧用尾巴保持平衡,身体向前猛然一跃,一口咬住地面上凸起的金属部件,贴着斜面硬生生止住了下坠的势头。 他这才发现,原来这钢铁巨物以近六十度的夹角陷在流沙里,连带着内部的地面也成了陡峭的斜坡。 一根麻绳正随着刚才的震动在身旁轻轻晃悠,上面间隔均匀地打了一排绳结作为抓握的支点——显然,这才是继续深入的正确方式。 他顺着绳子向下滑落,中途至少穿过两节舱室,底部的舱室门没有打开,各种杂物箱子全因重力堆积在此处。 大型箱子装有高级权限的瞳孔锁,无法轻易打开,全部完好无损地堆在一边。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用麻袋装的物资都被划开了口,露出各种类型的食用罐头,还有些工具和作物的种子,明显被人取走了不少。储水箱盖子被砸碎了,旁边摞了几个箱子当作台阶。 原来如此。敖以寰暗暗松了口气,看上去,楚暃只是在搜寻生存物品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地方,和莱斯嘉尔帝**方高层并没什么关联。 但是,作为军事禁地的无人区,为什么会有如此规模的移动堡垒陷在这里? 他走到巨型物资箱前,瞳孔锁微微转动,内部响起咯哒咯哒的声音,随后传出清晰的女声。 “权限通过。” “正在扫描内容物……” “重量:529kg” “物品名称:冷冻鸡肉” “类别:D类” “是否开启箱盖,请指示。” “否。” 敖以寰开口道。太久没说话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这样就够了,他今天也没打算做更多的调查。虽然疑点重重,但楚暃还不知道他醒过来了,得早点回去。 重见天日,地面已变得滚烫,那块木板还停在原地。不知道楚暃是趴在木板上靠臂力拽自己回去,还是用其他什么方法。想到他像只勤奋的小仓鼠来来回回搬运,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可……爱?! 敖以寰晃了晃头,估计自己被外面的热气蒸得有点中暑,脑袋不清醒。 他叼起木板,在沙地里狂奔起来。精神体本身没有重量,是因为承载了生命核心才显得沉重,短时间内维持零重力的状态对他来说不算太难。 他轻飘飘地沿着绳子的方向离开流沙的范围,将木板藏回灌木丛中,随即向小屋赶去。 第3章 第 3 章 他刚进小屋,便迎面碰上了楚暃。 对方气喘吁吁,似乎找他有一会了,猛然撞见,先是松了口气,随后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谁让你到处乱跑的?!” 敖以寰猝不及防,被攥住了嘴筒子。 混蛋!你抓哪儿呢?放尊重点,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他想骂也骂不出声,嘴筒子被牢牢地箍着。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敢瞎跑,外面这么危险,被野兽吃了都没人知道!没看到门口那副骨架吗?!” 放手!有本事你先放手!再说谁能吃得了我?! 楚暃拽着他的嘴筒子想拖进屋,敖以寰爪子死死抵住地面向后蹬,犟在门口拔起了河。楚使出了吃奶的劲,敖纹丝不动。前者突然松手,敖以寰一个屁股墩儿坐到地上,刚要开骂,对方已经走到了角落里,蹲下身子不知翻找什么东西。 敖以寰咧着大嘴哈气,在心里怒骂:要是再对我不敬可有你好看!以前不把我当回事也就算了,现在你区区一个人类、孤身在荒漠中,胆敢这样挑衅我…… 楚暃回到他的面前,藏在背后的手里好像拿了个皮带一样的东西。 这小狐狸耍什么花招呢?敖以寰愣愣地看着他。 楚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速把那个东西扣在他的脖子上,手臂粗细的铁链“哗啦”一声落下来。 他被套上了狗链。 混蛋!!居然敢这样侮辱我!!! 敖以寰龇着牙向后退,楚暃慌忙拽住链子,两人一退一拉陷入僵持,项圈不上不下地卡在脖子中央,蓬松的毛被挤压成一团,堆出了双下巴。 “我也不想限制你的自由,但这都是为了你好!本来遛狗就不能不栓绳,更何况你还那么不乖……” 你他妈才是狗!老子是狼! 敖以寰在心里吼着,倒是没说出口,而是从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呼噜声作为警告。 “而且,你狗粮一口都没吃!碗里满满的动都没动,昏迷的时候塞进去的也都被吐了,以后不吃饭不许出门!” 敖以寰气得浑身发颤,你说墙根那儿他当作垃圾桶的破盆,是他的饭碗?! 他一下子冲了过去,把楚暃扑倒在地。 你不会真以为这副小身板能对抗得了我吧?我一爪子下去你人就没了! 一对硕大的爪子恶狠狠地压住楚暃的肩膀,又长又尖的指甲不经意间勾散了头发。许是没有修剪的工具,头发有点长,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白皙的脖子上有一圈红痕,格外惹眼,像被什么勒过。难道自己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意外?跟蟒蛇搏斗了? 但他现在没工夫细想,因为注意力全被另一种奇怪的感觉攫住了,尤其是看到敞开的衣服下凸出的锁骨,以及那清晰可见的锁骨窝,一股莫名的痒意突然从脊梁骨窜到了头皮。 他手足无措地挪开爪子,肩膀处立刻泛了红,浮现出显眼的爪印。楚暃的眼睛被头发盖住,看不清表情,只露出充了血的红艳的嘴唇,让他心跳如擂鼓。 他慌张地拨弄楚暃额前的碎发,想看看那家伙生气时冰冷的眼神给自己降降温。 头发被拨开的瞬间,他确实立刻冷静了下来。不过,这并不是因为熟悉的冷淡,而是那双眼睛充满了惊恐。下一秒,一滴泪水从眼角溢出,滑过苍白的脸颊,落在了他的爪子上。 虽然,敖以寰确实想让楚暃承认——自己是狼,而不是什么蠢狗——但眼前的画面不是他想要的。他从没想过,楚暃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仿佛他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怪物。 这让他心里堵得慌。 他原地转了好几圈,爪子把地面的沙子刨得乱飞。他拿不准如果现在坦白身份,情况会不会变得更糟。毕竟比起自己,楚暃大概更喜欢狗…… 他突然屈起前腿,前半身趴下,来了个标准的下犬式,尾巴高高地翘着,摇得像暴风里飞舞的旗帜。 楚暃没作任何反应。 他急得到处乱扑腾,尾巴甩得像根失控了的鞭子,抽得墙根的布袋子乱飞,里面的东西跟遭遇地震似的上蹿下跳。他先是嗷呜嗷呜地乱叫了会儿,随后反应过来,汪了两声。 楚暃终于缓过神来,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面对一屋子狼藉。 “你……怎么可以扑人?!你知道你这个体积,撞到人有多危险吗?!” 他生气地摸了摸后脑勺,直到现在脑瓜子还嗡嗡的。估计刚才能有半分钟没了意识! “坐下!” 敖以寰乖乖地坐下了,背挺得笔直,头扬得高高的。 “你还挺高兴?”楚暃轻抽了一下他的嘴筒子。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敖以寰敢怒不敢言,哼哼唧唧地把脑袋低了下去。 脑壳受到了连续敲打,像按摩似的,不痛不痒。 “下次还敢不敢了?” 楚暃手都敲疼了,想着他也受到了教训,气消了不少。他盘腿坐下,拍了拍膝盖。 “过来。” 敖以寰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就想扑到怀里舔他的脸。 “停、停、停……趴下!” 敖以寰被捏着后颈强行趴倒。他抬眼看向楚暃,眼睛上方花色很像眉毛的软毛抬得高高的,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楚暃的手渐渐卸了力。 “握手……会吗?” 楚暃手掌向上,等了一会儿,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搭了上来。肉垫接触到掌心,热热的,软乎乎的,很有弹性,像刚出炉的糯米团,皮质感上还带着一丝行走磨出的粗糙。 他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去一把抱住,深深地埋进敖以寰的颈窝。仿佛陷进了一件蓬松的毛皮袄,鼻尖萦绕着阳光暴晒过的暖洋洋的味道,短短的毛茬逆着的时候有点扎人,顺着的时候又无比丝滑,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柔软里。 “发财真聪明!” 敖以寰正乐呵呵地咧着嘴,长长的舌头吐在外面。 什么发财? 他愣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楚暃给他取了个名?还叫发财?! 谁要这么土的名字?!而且这家伙是不是越来越嚣张了?说起来,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来着…… 楚暃抱得舒服,又伸手去摸他胸前那丛飘逸的长毛。周围的毛或是浅银或是深灰,唯有这一撮雪白格外突兀,竟隐隐围成了一颗爱心的形状。 楚暃将脸贴在上面,蹭了蹭。 敖以寰大脑里的智慧被这举动瞬间清空。他决定享受当下,以后再思考那些问题。 * “我要扔咯!” 一颗球划过蔚蓝的天空,裹挟着凌厉的风呼啸而过,敖以寰一跃而起,叼住灰扑扑的球奔到楚暃的脚边放下,再跑回原点。 若要问敖以寰为何想不开,踩着发烫的碎石在山丘间玩丢球游戏,还得从这天上午,楚暃喊他帮忙清理仓库说起。 楚暃之所以选择在这片碎石区搭建小屋,是因为南面恰好有一大片沉积岩堆积形成的巨型岩石区,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既遮挡了正午直射的阳光,又阻断了夜间横冲直撞的狂风。 与此同时,这片山丘还是个现成的“大仓库”。楚暃利用形状各异的岩石作为参照,在旁边挖出一个个方正的凹槽,摆好东西,再用木板盖住,撒上沙土掩藏。 但由于工具和力量都有限,坑挖得歪歪扭扭不说,好几处都塌陷了,物资也被埋进了深处。 敖以寰被叫来做他的拿手活计——刨地。 “天哪,我都忘了还藏了这些东西……估计放了都有半年了。” 敖以寰顶着一脸沙土,金灿灿的,只露了两只蓝眼睛,看起来格外滑稽。 半年?看来他们穿越过来的时间差不多。不过这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能囤东西,什么破烂玩意都往这里搬,是荒野求生还是度假呢? 他刨着刨着,一颗球弹了出来,滴溜溜滚到了楚暃的脚边,两人都愣住了。 楚暃捡起球,动了动手指,小球便灵活地在他的指尖旋转。看着他逐渐兴奋的表情,敖以寰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楚暃转了转肩,退后了一段距离,抡圆了手臂就朝他扔来。 那颗橙色的小球在敖以寰的脑海里逐渐变大,被记忆里的自己一把接住。 楚暃站在篮筐下方,在人群的包围中绽放出得意的笑,仿佛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他们的关系人尽皆知,谁也没想到楚暃会把球传给他,包括他本人,以至于他都在球场散步了也没人防。 不过,敖以寰也不意外就是了,可别小看楚暃对“赢”的执着。他轻松一跃,篮球在半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进入了篮筐。 医学院友谊赛结束,敖以寰坐在台阶上散热,几个傻缺队友非挤在他前面比腿长,“毛裤”把球场的风严实地挡在外面。他揪着衣领越扇越暴躁。 有个女生递来一杯冰奶茶。 “学长,喝杯冰的降降温吧……” 韩育叉着个大毛腿,率先发出猴叫,还没来得及调侃,就见敖以寰一个起身,拨开人群径直走向楚暃。 和他不一样,楚暃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他正靠着学生会送来的几箱水慵懒地站着,手里攥着喝剩的半瓶,又长又直的腿白而光滑,和某些人形成鲜明对比。 敖以寰从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的脚踝处收回目光,待碰上对方不耐烦的眼神,眉头又不满地皱了起来。 “喂,你知道你靠在什么上面吗?” 楚暃疑惑地回头瞅了眼,随后像看傻子一样看向敖以寰。 “水啊?” “陌生人都知道送饮料,你不知道给我拿瓶水?” 学妹差点气背过去,韩育疯狂给她顺气,“这二愣子一直这么抽象的!都说别被他睿智的外表蒙骗了……要不奶茶送我?” 楚暃一个白眼翻过去。 “滚。” 敖以寰气不打一处来。传球的时候还对自己笑呢,下了球场就这态度是吧,为了赢就能随便玩弄自己的心情,用完就扔? 他抢过楚暃手里的半瓶水,一仰脖喝了个一干二净。 “噢噢噢噢——”基友们拍手起哄,看得津津有味。 楚暃气得夺过空瓶子直接捏扁了。 “神经病!别来烦我!!” 他转身就走,敖以寰黏在后面像狗皮膏药。 “你去哪儿啊?回宿舍吗?正好我没带钥匙……哎顺路去食堂买个饭呗,等会儿我不想下来了……” 橙色的小球被敖以寰精准地接住,同时咬了一嘴的沙子。 楚暃在沙地里挥舞着手臂,兴奋地大喊: “叼过来,发财!” 真稀奇,居然能听到楚暃对他说“过来”,而不是“滚开”。 呵,你小子等着,等我卧薪尝胆结束,一定没你好果汁吃!他一边忿忿地想着,一边向楚暃跑去,尾巴摇成了大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