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味暗恋》 第1章 第 1 章 九月的午后，阳光依旧带着灼人的热度，透过高二（三）班明亮的窗户，在磨砂质地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以及一丝暑假刚刚结束的慵懒气息。 朔檬坐在靠窗第四排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薄荷绿的按动笔。讲台上，班主任老周正慷慨激昂地讲述着高二的重要性，声音抑扬顿挫，但对朔檬来说，更像是夏日里一首遥远的背景音。 她的注意力，被斜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牢牢吸引。 夏弘扬。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校服短袖，后背被阳光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头发理得干净利落，露出线条清晰的后颈。即使只是安静地坐着，也自带一种清冽又阳光的气场，像夏日里一瓶冰镇的青柠汽水，冒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泡泡。 朔檬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清晰地敲打着胸腔。这种感觉，从高一下学期分班后第一次见到他，就开始了。像一颗被悄悄埋下的种子，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如今已长成了她心底一片隐秘的森林。 老周终于结束了开学动员，开始调整座位。教室里一阵小小的骚动，桌椅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朔檬，”老周扶了扶眼镜，看向她，“你和林晓筱换一下，你坐到夏弘扬后面那个空位。” “嗡”的一声，朔檬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一片空白。 坐……坐到夏弘扬后面？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站起来，在一片嘈杂中，抱着自己的书包和文具盒，晕乎乎地走向那个全新的位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洗衣液清香，不知道是来自前方，还是她自己的错觉。 当她终于坐下，放下书包时，前排的夏弘扬似乎因为身后的动静，微微侧了侧头。 只是一个极小的幅度，朔檬却像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会回头吗？会看到她吗？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你好，以后请多关照”？还是简单地点个头？ 然而，夏弘扬并没有回头。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便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讲台。仿佛身后的更迭，与他毫无关系。 一股微小的失落，像细小的气泡，在朔檬的心底悄悄破裂，留下一点点酸涩。 她垂下眼，默默整理着新书桌，试图掩饰那一点点不自然。 就在这时，前排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笑意的气音。朔檬下意识地抬头。 夏弘扬的同桌，一个叫赵磊的活泼男生，正用手肘碰了碰他，挤眉弄眼地小声说着什么。夏弘扬没说话，只是抬手，看似不耐烦地推了赵磊一下，嘴角却似乎勾起了一个非常微小的弧度。 那个弧度，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朔檬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涟漪。她慌忙低下头，假装在书包里翻找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她刚刚……是在偷看他的笑吗？ 开学第一天的课程总是轻松又混乱。发新书，领课程表，认识新老师。朔檬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但前方那个背影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他听课的时候背挺得很直，偶尔会抬手用指尖蹭一下鼻尖。写笔记时，肩膀会微微耸动。朔檬甚至能看清他短袖校服下，随着动作而微微起伏的肩胛骨轮廓。 每一处细微的动态，都像一种无声的牵引，让她的目光一次次不由自主地飘过去，又在她意识到之后，像受惊的蝴蝶般仓皇逃回自己的课本上。 这种“对视-躲闪”的循环，在下午第一节体育课上，达到了一个小**。 九月的操场被晒得发烫，体育老师简单集合后，便宣布自由活动。男生们欢呼着冲向篮球场，女生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树荫下聊天，或者去体育馆打羽毛球。 朔檬和同桌林晓筱，以及另外两个女生坐在看台背阴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暑假的趣事。她的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不远处的篮球场。 夏弘扬在打球。 他显然很擅长这项运动，运球、突破、起跳、投篮，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阳光落在他带着汗水的皮肤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每一次进球，都会引来场边一阵小小的欢呼，其中不乏其他班女生的注视。 朔檬看着他在场上奔跑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骄傲？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微妙的距离感。那样耀眼的他，是很多人目光的焦点，而自己，只是人群中默默注视的一个。 就在这时，夏弘扬的一个跳投，篮球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却意外地偏了点方向，朝着场边飞来——不偏不倚，正是朔檬她们坐的方向！ 女孩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下意识地往后缩。 朔檬也吓了一跳，眼看着篮球就要砸到面前，她甚至忘了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快速冲了过来，长臂一伸，稳稳地将球截在了半空中。 是夏弘扬。他为了救球，几步冲到了看台边，距离朔檬只有几步之遥。 他微微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因为运动，他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显得格外亮，像浸了水的黑曜石。 他拿着球，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差点被砸到的区域，然后，毫无预兆地，与朔檬抬起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周围嘈杂的欢呼声、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女生的说笑声，瞬间如潮水般退去。朔檬的整个世界，只剩下夏弘扬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他瞳孔里那个小小的、呆住的自己。 他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些许……慌乱？ 朔檬的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脸颊以惊人的速度烧了起来。她几乎是立刻垂下了眼睑，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白色帆布鞋鞋尖，手指紧张地抠着看台的水泥边缘。 她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两秒，然后，他什么也没说，抱着球转身跑回了球场。 直到他的身影重新融入那群打球的男生中，朔檬才敢小心翼翼地重新抬起头。胸腔里的鼓噪依然清晰可闻。 “哇，朔檬，刚才夏弘扬是不是在看你啊？”林晓筱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一脸八卦地小声问。 “没……没有吧，”朔檬的声音有些发紧，强装镇定，“他可能就是看看球有没有砸到人。” “是吗？”林晓筱将信将疑，“可我总觉得他刚才眼神有点不一样哎……” 朔檬没有接话，只是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丝毫没能降低脸上的温度。 不一样吗？她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太短暂，太慌乱，她根本来不及分辨他眼中的情绪。 放学铃声响起，一天的校园生活终于结束。朔檬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 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粉色。她走到车棚，找到自己那辆天蓝色的自行车，刚打开车锁，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熟悉的说话声。 是夏弘扬和赵磊。 “弘扬，一会儿去不去新开的那家奶茶店？”赵磊勾着夏弘扬的肩膀问。 “不去，回家做题。”夏弘扬的声音淡淡的，带着运动后的一丝慵懒。 “啧，学霸的世界我真不懂。”赵磊夸张地叹了口气。 朔檬推着车，下意识地放慢了动作，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几分。他们就在她旁边不远的地方。 夏弘扬单脚撑地，跨上了他那辆黑色的山地车。他似乎调整了一下背包带子，然后，像是无意间，目光扫过了朔檬的方向。 朔檬正偷偷看着他，这第二次目光相接，比篮球场那次更让她措手不及。她像只被发现了偷吃松果的小松鼠，猛地低下头，假装在检查车胎有没有气，动作慌乱得差点没扶稳车子。 她用余光瞥见，夏弘扬也迅速转开了头，对赵磊说了句“走了”，便蹬着车，汇入了放学的人流车河。 朔檬推着车，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心里像是打翻了一杯青柠汽水，咕嘟咕嘟地冒着酸涩又清甜的气泡。 今天，她和他对视了两次。 两次，她都落荒而逃。 他呢？他每次的移开视线，是巧合，还是……也和她一样，带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慌乱？ 第2章 第 2 章 开学第一周的兵荒马乱过去后，高二的生活终于逐渐步入正轨。课程表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每一天分割得清晰而规律。 朔檬被任命为数学课代表。这差事是班主任老周根据入学成绩直接指定的，她数学成绩不错，性子也静，算是合适的人选。但对她而言，这个身份却带来了一种甜蜜的负担——每天早自习后，她需要从后排往前，依次收齐数学作业本，而第一本，往往就来自斜前方的夏弘扬。 这成了她每天清晨第一个，也是最大的挑战。 周二早上，早自习的铃声刚落，教室里还残留着背诵英语单词和文言文的余音。朔檬深吸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始履行课代表的职责。 “数学作业本，从后往前传一下，谢谢。”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教室里足够清晰。 同学们开始窸窸窣窣地传递本子。朔檬的心跳随着她走向前排的脚步，一点点加快。她故意放慢了点速度，假装需要整理一下中间同学交上来的、有些歪斜的本子，试图拖延那最终时刻的到来。 终于，她还是站定在了夏弘扬的座位旁。 他正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黑色的签字笔，在物理练习册的扉页上飞快地写着什么，侧脸线条专注而认真。阳光恰好照在他握笔的手指上，骨节分明，修长干净。 朔檬感觉自己的呼吸滞了一下。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平静：“夏弘扬，数学作业本。” 闻声，夏弘扬写字的手顿住了。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才放下笔，伸手去桌肚里拿本子。 就在他拿出那个深蓝色封面的数学作业本，准备递过来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也许是动作有些急，也许是本子太滑，又或者是两人都带着点难以言说的紧张——当朔檬伸手去接的时候，本子竟然从夏弘扬的指尖滑脱，“啪”地一声轻响，掉在了两人座位之间的地面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不好意思。”夏弘扬几乎是立刻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低沉急促了一分。他几乎是同时弯下腰去捡。 而朔檬，几乎是出于本能，也下意识地蹲了下去，想帮忙捡起。 两只手，同时伸向了那本躺在地上的深蓝色作业本。 朔檬的指尖，在触碰到硬质封面的前一刹那，碰到了另一抹温热的皮肤。 是夏弘扬的手指。 那触感非常短暂，像电流轻轻擦过，细微却清晰得惊人。 “嗡”的一声，朔檬感觉一股热流瞬间从指尖窜到了耳根，整只耳朵都烧了起来。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速度之快，甚至带起了一小阵微风。 夏弘扬的动作也明显顿了一下，但他还是迅速捡起了本子，直起身。 朔檬也慌忙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眼前甚至黑了一下，有点晕眩。她不敢看他，视线慌乱地落在旁边的课桌腿上，感觉自己脸颊烫得可以煎鸡蛋。 “给你。”夏弘扬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作业本递到她面前。这次，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冽，但仔细听，似乎又比平时少了一分从容。 “谢……谢谢。”朔檬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她飞快地伸手，几乎是抢一般地接过本子，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可能碰到的地方。本子封面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灼得她手心发烫。 她抱着那摞已经收了大半的作业本，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走向下一个同学的座位。她能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道目光追随着她，让她整个后背都微微绷紧。 是他在看她吗？还是只是她的错觉？ 接下来的几个同学，朔檬收作业本的动作都带着点仓促的机械感。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心里却早已乱成一团。 刚才碰到他手指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冒失？ 他刚才……是不是也愣了一下？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让她完全无法冷静。直到收完最后一本，抱着厚厚一摞作业走向教师办公室时，走廊里微凉的风才让她脸上的热度稍稍降下来一些。 她低头看着最上面那本深蓝色的作业本，封面上“夏弘扬”三个字写得遒劲有力。刚才指尖相触的那微小的战栗感，似乎还隐约残留着。 整整一个上午的课，朔檬都有些心神不宁。数学课上，老师恰好讲解昨天作业里的一道难题，正是朔檬有些不确定的那一题。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讲，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斜前方那个背影。 夏弘扬坐得很直，听得认真。偶尔，他会微微侧头，似乎在思考。每当这时，朔檬的心跳就会漏掉半拍，赶紧移开视线，假装在看黑板旁边的挂图。 一次，在她假装看挂图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夏弘扬也刚好微微向后侧了一下头，目光扫过后排。她的心脏猛地一紧，立刻正襟危坐，紧盯黑板，连呼吸都放轻了。 等她偷偷用余光再去探查时，他已经恢复了之前听课的姿势，仿佛刚才那不经意的一瞥，只是她的又一个错觉。 这种“猫鼠游戏”般的感觉，让朔檬既紧张又带着一种隐秘的兴奋。她像怀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分辨着与他有关的每一个细微的信号，却又害怕被任何人察觉。 午休时间，朔檬和林晓筱一起去食堂吃饭。排队打饭的时候，林晓筱突然用手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说：“哎，朔檬，你看那边！” 朔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是夏弘扬和赵磊，他们排在隔壁队伍的前面。赵磊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夏弘扬手里拿着饭卡，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T恤，衬得皮肤更加白皙。简单的衣着穿在他身上，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看什么呢？”朔檬强装镇定地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餐盘。 “看夏弘扬啊！”林晓筱毫不避讳，“你说，他是不是真的挺帅的？而且学习还好，打球也棒。咱们班好多女生私下里都说他呢。” 朔檬“嗯”了一声，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是啊，他很优秀，所以才会吸引那么多目光。自己只是这众多注视中，最不起眼的一道吧。 “不过感觉他挺难接近的，”林晓筱继续点评，“除了赵磊，好像没见他和哪个女生多说过话。哦对了，除了你这个课代表，哈哈。” 朔檬的心猛地一跳，差点把餐盘里的汤晃出来。“收个作业而已，算什么说话。”她小声嘟囔，脸颊又有点发热。 打好饭，她们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刚吃了没几口，朔檬就感觉到旁边有人经过。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好看到夏弘扬和赵磊端着餐盘从她们桌旁走过。 赵磊笑嘻嘻地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嗨，两位同学，这么巧！” 朔檬赶紧咽下嘴里的饭，挤出一个笑容：“嗨。” 夏弘扬的目光也淡淡地扫了过来，在朔檬脸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情绪，然后对着她们的方向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跟着赵磊走向了更里面的空位。 即使只是这样短暂的、集体的视线接触，也足以让朔檬的心跳乱了几拍。她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食不知味。 “你看，我就说吧，他对女生都挺冷淡的。”林晓筱总结道。 朔檬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想：他真的对所有人都一样吗？那早上捡作业本时，他那一瞬间的停顿和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的语速，又该怎么解释？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和偶尔翻书的声音。朔檬正在攻克一道物理大题，思路卡在某个地方，她咬着笔头，眉头微蹙。 忽然，前排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是夏弘扬站了起来，手里拿着水杯，看样子是要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水。 去接水，必然会经过她的座位旁边。 朔檬的神经立刻绷紧了。她维持着看题的姿势，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定着那个移动的身影。 他走得不快，脚步很轻。随着他的靠近，朔檬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很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点墨水的味道。 她的心跳如擂鼓，握着笔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影投下的阴影，能听到他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就在他经过她座位旁的那一两秒，朔檬几乎能感觉到他目光扫过她桌面的视线。她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全身的感官都调动起来，捕捉着关于他的一切信息。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了过去。 接水的声音响起。过了一会儿，他又端着水杯走了回来。 这一次，当他经过时，朔檬鬼使神差地，极其缓慢地、假装无意识地抬了一下头。 目光，再次不偏不倚地撞上。 夏弘扬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抬头，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像被惊扰的湖面，漾开一丝微澜，然后迅速归于平静，并移开了视线，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而朔檬，在与他视线相接的零点一秒内，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她像被定身法定住，直到他走开，才猛地低下头，整张脸“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 天啊！她刚才做了什么？竟然主动去看他！还被他发现了！ 她趴在桌子上，把滚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心里哀嚎一片。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会不会讨厌这种“注视”？ 放学铃声响起，朔檬第一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教室。她飞快地收拾好书包，甚至没等林晓筱，就冲出了教室。 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傍晚的风吹在脸上，才让她脸上的热度稍稍减退。她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清晨那意外的触碰，课堂上数次心照不宣的躲闪，食堂里短暂的照面，以及自习课上那让她懊恼又心跳加速的“主动”对视…… 这一天，充满了与夏弘扬有关的、细碎又清晰的瞬间。像一颗颗青柠味的糖果，初尝有点酸涩，回味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清甜。 她推着车，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知道，这场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暗恋，因为那个叫夏弘扬的男生，变得愈发清晰，也愈发让她深陷其中了。 而此刻，坐在回家公交车上的夏弘扬，戴着耳机，目光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音乐在耳边响着，他却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眼前闪过的，是早上那只飞快缩回的、指尖微微泛红的手，是自习课上那双突然抬起、带着点懵懂和慌乱的明亮眼睛。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然后有些不自然地握成了拳，耳根悄悄漫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红。 第3章 第 3 章 九月下旬，秋意渐浓，天空变得高远而澄澈。高二的学业压力如同渐渐收紧的发条，各科老师都开始强调即将到来的月考重要性。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班主任老周站在讲台上，宣布了一个消息：下个月，学校要举办秋季运动会，同时穿插一个校园文化艺术节，鼓励大家积极报名参加项目和节目。 “朔檬，”老周的目光投向窗边，“你的钢琴不是考过十级了吗？艺术节有个器乐独奏的环节，有没有兴趣为班级争光？” 突然被点名，朔檬愣了一下。她从小学习钢琴，确实有些功底，但性格使然，她并不习惯在众人面前表演。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看着老周期待的眼神，和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其中包括……斜前方那个似乎也微微侧耳的身影，她到嘴边的“不”字咽了回去。 “我……我可以试试。”她听到自己这么说，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好！那就这么定了！”老周很高兴，“节目内容你自己定，需要什么帮助跟文艺委员说。” 下课铃响，同学们议论着运动会和艺术节，喧闹着离开教室。朔檬却有些发愁地坐在座位上。答应是一回事，真要上台表演，选曲和练习都是问题。家里的电钢琴练习可以，但要找到表演的感觉，还是需要真正的钢琴。 “朔檬，你要表演钢琴啊？太棒了！”林晓筱凑过来，一脸兴奋，“你去哪儿练习？音乐教室要提前申请，而且经常有合唱队或者乐队占着。” “我正愁这个呢。”朔檬叹了口气。 “我知道有个地方！”林晓筱眼睛一亮，“市图书馆！老馆那边有个很小的电子阅览室隔壁，放着一架旧钢琴，平时基本没人用，就是需要办个证件进去。” 市图书馆？朔檬心里一动。这倒是个好去处，安静，而且离家不算太远。 周六上午，朔檬带着琴谱，第一次踏进了市图书馆的老馆。这里果然如林晓筱所说，环境幽静，带着旧书特有的墨香。她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角落，一架有些年头的立式钢琴静静立在窗边，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黑白琴键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几乎没有人。她松了口气，放下琴谱，轻轻打开琴盖。手指触摸微凉的琴键，一种熟悉的安心感涌上心头。她定了定神，开始练习她选定的一首舒缓的古典曲子——德彪西的《月光》。 优美的音符在安静的角落里流淌开来。朔檬渐渐沉浸其中，暂时忘记了紧张和羞涩。一曲终了，她满意地舒了口气，准备再练习几遍。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靠近门口的书架旁，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有点熟悉？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荒谬的猜想涌上心头。不可能，肯定是错觉。她摇摇头，甩开杂念，继续练习。 然而，当她练习完一遍，中途休息抬头时，却真的在斜对面靠窗的那个阅读桌前，看到了一个绝不可能认错的身影。 夏弘扬。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帽卫衣，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一本很厚的书，似乎是物理或数学的竞赛教程。他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部分眉眼，只能看到挺直的鼻梁和专注的侧脸。阳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怎么会在这里？！ 朔檬的大脑瞬间宕机，手指僵在琴键上，发出一个不和谐的杂音。心跳骤然加速，比刚才弹奏最快节奏的段落时还要剧烈。 是巧合吗？市图书馆这么大，他偏偏也来了这个几乎没人来的角落？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看琴谱，心脏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完全无法再集中精神练琴，每一个音符都弹得小心翼翼，生怕出错，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全力捕捉着斜前方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 他翻书了。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好像……在写字？笔尖划过纸张，声音很轻，却清晰可辨。 他一直没有抬头，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朔檬强迫自己专注于琴键，但效果甚微。她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被那个方向吸引。一首原本熟练的曲子，弹得磕磕绊绊。 练习了大约四十分钟，朔檬觉得再待下去自己可能会因为紧张而窒息。她合上琴盖，收拾好琴谱，尽量轻手轻脚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要走出这个角落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极快、极轻地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就在那一刹那，夏弘扬似乎也刚好因为坐久了，而微微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颈。 两人的目光，再次隔着几排书架和安静流动的空气，短暂地交汇。 朔檬清晰地看到，夏弘扬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和她相似的慌乱，他几乎是立刻又低下了头，抬手摸了摸鼻尖，动作显得有些仓促。 而这个发现，让朔檬自己的慌乱瞬间升级了！他刚才……是不是也在注意她这边？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同时抬头？ 这个认知让她脸颊爆红，她再也不敢停留，像只受惊的小鹿，抱着琴谱飞快地逃离了图书馆的角落，一直到跑出图书馆大门，接触到外面新鲜的空气，才扶着墙壁大口喘气。 周末两天，朔檬的心都没有完全平静下来。图书馆那个安静的角落，那个阳光下的侧影，以及最后那个仓促交错的眼神，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 周一回到学校，那种微妙的氛围似乎更加明显了。 课间，朔檬和林晓筱一起去接水。走到饮水机旁，正好碰到夏弘扬接完水转身。狭路相逢，朔檬的心又是一紧。 夏弘扬看到她，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侧身让开，目光低垂，看着地面，轻声说了句：“你先。” “……谢谢。”朔檬的声音细若蚊蚋，赶紧上前接水。她能感觉到他就在身边不远处等着，那存在感强烈得让她接水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接完水，她几乎是逃也似地走开，走出好几步，才敢偷偷回头看一眼。只见夏弘扬还站在原地，似乎……在看着她的背影？看到她回头，他立刻转身走向了教室，只留下一个略显匆忙的背影。 数学课上，老师让同桌之间讨论一道拓展题。朔檬和林晓筱正头碰头地说着，忽然，一颗小纸团从斜前方“飞”了过来，精准地落在了林晓筱的桌面上。 是赵磊扔过来的。林晓筱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凑到朔檬耳边小声说：“赵磊问我们这道题怎么做，他说夏弘扬说他也不会，肯定是瞎说，学霸怎么可能不会……” 朔檬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看向斜前方，只见夏弘扬正用手肘顶着赵磊，似乎在不让他传纸条，耳根看起来……有点红？而赵磊则一脸坏笑。 他是因为什么不会？是因为……也像她一样，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无法集中精神吗？ 这个念头让朔檬心里泛起一丝隐秘的甜，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慌乱。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午的体育课。今天的内容是练习排球垫球。大家自由组合练习。朔檬和林晓筱一组，正在场地边缘练习。 一个没控制好，朔檬把球垫飞了，排球朝着男生们练习的方向滚去。 “我去捡！”朔檬赶紧跑过去。 球滚得有点远，一直滚到了篮球架附近。那里，夏弘扬正一个人对着篮筐练习投篮，节奏舒缓。 朔檬跑过去，刚要弯腰捡球，夏弘扬刚好投出一个球，篮球砸在篮筐上，反弹下来，落点……正好在朔檬前方不远处。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那个蹦跳着的排球，又同时迈步想去捡。 结果就是，两人在篮球架下，再次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距离近得朔檬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运动后的汗味，并不难闻，反而带着强烈的青春气息。 空气再次凝固。 夏弘扬看着地上的排球，又抬眼看了看朔檬，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些窘迫，有些犹豫，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闪烁。 朔檬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这次，她反应极快，几乎是抢着说：“我……我捡我的球！” 然后迅速弯腰抱起那个惹祸的排球，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场地，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他的反应。 晚上回到家，朔檬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今天发生的点点滴滴，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中闪过。图书馆的“偶遇”，接水时的谦让，数学课上传纸条的插曲，还有篮球架下那尴尬又暧昧的瞬间…… 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吗？ 她想起夏弘扬在图书馆里低头看书的样子，想起他慌乱躲闪的眼神，想起他微红的耳根…… 一个大胆的、让她心跳失速的猜想，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悄悄探出了头： 夏弘扬他……会不会，也有一点点的，在意她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疯长，瞬间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她拉起被子盖住发烫的脸，在黑暗中，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弯起了一个甜蜜的弧度。 而城市的另一端，夏弘扬正对着书桌上的物理题，笔尖却久久没有落下。窗外是城市的霓虹，他的眼前却总是浮现出图书馆里那个坐在钢琴前、沐浴在阳光中的纤细背影，以及今天在篮球架下，她满脸通红、抱着排球跑开的可爱模样。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将脸埋进了臂弯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第4章 第 4 章 图书馆“偶遇”之后，朔檬感觉她和夏弘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薄纱，似乎被戳开了一个小孔。虽然对视依旧会慌乱躲闪，但空气中仿佛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微甜的紧张感。 周五早上，朔檬像往常一样，提前十分钟来到教室。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住校生在埋头苦读。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习惯性地伸手进桌肚拿第一节课的英语书。 指尖却碰到了一个与书本触感不同的、硬硬的方角。 她疑惑地拿出来，发现是一个浅黄色的、印着简约云朵图案的信封。信封很干净，没有署名。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种奇异的预感涌上心头。下意识地，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前方夏弘扬的座位——还空着。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横格纸，对折得整整齐齐。展开一看，上面是几行打印出来的宋体字，内容却让她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 “昨天下午在图书馆，你弹的《月光》很好听。” 没有落款，没有称呼。只有这简单的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是谁？ 是谁放的？ 难道……是他？ 这个念头让朔檬的手指尖都微微发颤。她猛地将纸条合上，又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飞快地塞进了书包最里层的内袋，还心虚地左右看了看。幸好，教室里的人还没多起来，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整个早自习，朔檬都心神不宁。英语单词一个也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张打印体的纸条和夏弘扬的身影。她无数次偷偷看向门口，每当有人进来，她的心都会悬一下，尤其是当夏弘扬和赵磊一前一后走进教室时，她几乎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夏弘扬像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地走到座位坐下，拿出书本。他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任何异样。没有多看她一眼，也没有任何暗示性的动作。 朔檬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小人激动地说：“肯定是他！图书馆只有他听到了！而且打印出来，就是不想让你认出笔迹！”另一个小人则谨慎地反驳：“万一是别人呢？也许是哪个也恰好在图书馆的同学？或者是……恶作剧？” 这种猜测和不确定，让她一整天都处于一种微妙的亢奋和焦虑之中。上课时，她的余光更加频繁地“光顾”斜前方的背影，试图从他最细微的动作里解读出蛛丝马迹。 物理课上，老师讲解一道关于电磁感应的综合大题，难度不小。朔檬有几个步骤听得不是很明白，微微蹙起了眉头。 下课铃响，老师布置了相关的练习作业。同学们哀嚎一片，开始互相讨论。 朔檬正对着题目发愁，犹豫着要不要问林晓筱。这时，前排似乎有了一点小动静。她用余光瞥见，赵磊用手肘碰了碰夏弘扬，低声说了句什么，夏弘扬摇了摇头，然后……将自己摊开在桌上的物理笔记本，往桌子边缘，也就是靠近朔檬这边的方向，不着痕迹地推了推。 那个角度，刚好能让后排的朔檬，清晰地看到他笔记本上关于那道难题的、极其详尽清晰的解题步骤。他的字迹遒劲有力，流程图和公式一目了然。 朔檬的心跳再次失控。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细微的动作是故意的！他听到了她刚才小小的叹气？还是看到了她皱起的眉头？ 她不敢确定，但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惊喜和羞怯的暖流瞬间席卷了她。她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看自己的书，眼角的余光却贪婪地、一字不落地将那份“天降”的解题过程记了下来。 整个过程中，夏弘扬始终没有回头，他正和赵磊说着话，似乎完全没在意后排的情况。但朔檬却看到，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耳廓也透着淡淡的粉色。 这个发现，比那张匿名纸条更让朔檬心跳加速。纸条可能是错觉，可能是别人，但这本恰到好处、无声递来的物理笔记，却像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号。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朔檬决定把物理作业写完。她拿出作业本，凭借着记忆里夏弘扬的笔记，顺利地解出了那道难题。写着写着，她想起那张纸条，一个冲动，也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小小的纸片。她咬着笔头，想了很久，最终用最小的字，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句： “谢谢。你的笔记很清晰。” 写完后，她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她该怎么给他？直接递过去？不可能，她绝对没有那个勇气。塞进他的桌肚？万一被别人看到，或者塞错了怎么办？ 正当她盯着那张小纸片发愁时，机会却自己来了。放学铃响，大家开始收拾书包。夏弘扬似乎有什么急事，和赵磊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了教室，他的物理笔记本，还摊开在桌面上，忘了收进去。 赵磊喊了他一声，夏弘扬已经跑出了教室，没听见。 朔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一个机会！她看着那个摊开的笔记本，又看了看自己手心里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的小纸片，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林晓筱也收拾好了，催促她：“朔檬，走啦！” “哦……好，我马上，你先走吧，我……我找支笔！”朔檬胡乱找了个借口。 林晓筱不疑有他，先走了。 教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人。朔檬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完成一项重大使命，紧紧攥着那张小纸片，一步步挪到夏弘扬的座位旁。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窒息，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 她飞快地将那张折叠好的小纸片，夹进了他摊开的物理笔记本里，夹在刚才他展示解题步骤的那一页。做完这一切，她像被火烧了一样，瞬间弹开，抱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一路跑到了车棚，才扶着自行车大口喘气。 她做到了！她真的把回信给他了！ 接下来的周末，对朔檬来说简直是煎熬。她无数次想象夏弘扬看到纸条的反应。他会怎么想？会觉得她唐突吗？还是会……明白她的意思？ 周一，朔檬几乎是怀着上刑场的心情走进教室的。她低着头，不敢看夏弘扬的座位。直到早自习开始，她才用尽全身勇气，用余光瞥了一眼。 夏弘扬已经来了，正低头看着书。他的物理笔记本就放在桌角，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一整天，朔檬都在暗中观察。夏弘扬的表现一如既往，上课，做题，和赵磊说话。没有多看她一眼，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那张纸条，就像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朔檬的心情从最初的紧张期待，慢慢变成了失落和沮丧。也许，真的是她会错意了？笔记本可能只是巧合，纸条……也许他根本没看到，或者看到了，但并不在意。 就在她几乎要认定是自己自作多情的时候，周二下午的大扫除，给了她答案。 大扫除时，座位被拉开，朔檬负责擦自己座位附近的地面和窗台。当她弯腰擦拭自己桌腿的时候，无意中瞥见，在她桌腿和墙壁之间那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她心中一动，趁没人注意，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把它抠了出来。 又是一张折叠好的小纸片。和上次她用的纸一样。 她的手开始发抖。环顾四周，大家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她。她背过身，颤抖着打开。 依旧是打印的宋体字，只有一句话： “不客气。月考加油。” 一瞬间，所有的失落和怀疑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巨大狂喜和甜蜜。像是有无数朵烟花在心底噼里啪啦地绽放，炸得她头晕目眩，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他收到了！ 他看懂了！ 而且，他用这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隐秘的方式，回应了她！ 她紧紧攥着那张小纸片，仿佛攥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她偷偷看向正在擦黑板的夏弘扬，他挽着袖子，动作认真，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他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是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红了。 朔檬飞快地收回目光，把那张小纸片小心翼翼地抚平，然后无比郑重地，将它和之前那张匿名纸条放在了一起，藏进了书包最隐秘的夹层。 那里，收藏着她青春里，最甜的秘密。 第5章 第 5 章 月考的脚步伴随着一场连绵的秋雨，悄然而至。 周三早上，天空阴沉得像是傍晚，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巨网，笼罩着整个城市。朔檬撑着伞走到学校，裤脚和鞋面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打湿了，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教室里的灯光显得比平日更加温暖，空气中混杂着雨水的潮气和少年们蓬勃的热气。 朔檬收起滴着水的雨伞，放在教室门口的伞架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夏弘扬常放伞的位置——空的。他还没来吗？ 她走到座位，放下书包，目光却忍不住飘向教室门口。心里有点莫名的担心：他带伞了吗？会不会淋湿？ 早自习的铃声快响起时，夏弘扬才和赵磊一起踩着点冲进教室。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浅灰色的校服外套肩膀处颜色深了一块，显然是淋了雨。赵磊的情况也差不多，一边甩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抱怨这鬼天气。 朔檬的心微微揪了一下。他果然没带伞。 整个上午，雨都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窗外一片迷蒙，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月考前的复习气氛本就紧张，加上这糟糕的天气，教室里弥漫着一种低气压。 朔檬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偷偷看着斜前方那个微湿的背影，他正专注地做着题，偶尔抬手蹭一下额前微湿的碎发。那湿漉漉的样子，莫名让她想起某种被雨淋湿的大型犬类，有点……惹人怜爱。这个想法让她脸颊一热，赶紧低下头。 午休时，雨势稍小，但依旧淅淅沥沥。大多数同学都选择留在教室复习，或者趴在桌子上小憩。朔檬吃完午饭，从食堂回来，看到夏弘扬还坐在座位上，对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蹙眉，手边放着一个吃空了的面包塑料袋。 他中午就吃这个？朔檬的脚步顿了顿。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班主任老周进来强调了一下月考的考场纪律和注意事项。放学铃响时，外面的雨竟然又变成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白色的水花。 “哇，这么大雨怎么走啊！” “我没带伞，谁跟我拼一把？” 教室里顿时一片哀嚎，同学们挤在门口，望着雨幕发愁。 朔檬暗自庆幸自己带了伞。她收拾好书包，走到门口伞架，拿起自己那把天蓝色的折叠伞。眼角余光瞥见夏弘扬也走了过来，看着空空如也的伞架（他的伞显然早上就没带），又看了看门外的大雨，眉头微蹙，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赵磊从后面勾住他的脖子：“弘扬，你没带伞？跟我挤挤？不过我这把伞小，咱俩得紧紧相依才行。” 赵磊笑嘻嘻地晃了晃手里一把明显单人用的伞。 夏弘扬嫌弃地推开他：“算了，我等雨小点再走。” “那你得等到什么时候？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赵磊说。 机会！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朔檬的脑海，让她心脏狂跳起来。她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要不要……把伞给他？ 这个想法太大胆，让她瞬间手脚发软。可是，看着他站在门口，因为淋湿而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一种莫名的勇气突然涌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趁着赵磊和其他同学还在吵吵嚷嚷商量怎么走、还没人注意到她这边的时候，做了一件自己事后回想都觉得无比冲动又无比正确的事—— 她快步走到夏弘扬面前，在他和赵磊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自己那把天蓝色的雨伞，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手里。 夏弘扬完全愣住了，低头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伞，又抬头看向朔檬，眼睛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错愕和茫然。连旁边嬉皮笑脸的赵磊都瞪大了眼睛，看看朔檬，又看看夏弘扬，表情古怪。 朔檬的脸红得快要滴血，根本不敢看夏弘扬的眼睛，语速飞快地、几乎是含混不清地说：“我……我跟我同桌一起走！她用大伞！这个……你先用！” 说完，她根本不给夏弘扬任何拒绝或者反应的时间，转身就冲回了教室，跑到同样一脸懵逼的林晓筱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急切地说：“晓筱，快，撑伞，我们走！” 林晓筱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但看她满脸通红、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也没多问，赶紧拿出自己的长柄伞撑开，两个女孩挤在伞下，冲进了雨幕里。 自始至终，朔檬都没敢回头看一眼还站在教室门口的夏弘扬。 跑出校门，挤在熙攘的人群和雨伞的海洋里，朔檬才感觉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但脸颊依旧滚烫。雨水打湿了她的胳膊，她却感觉不到凉意，满脑子都是夏弘扬刚才那双写满惊愕的眼睛。 “喂，朔檬，什么情况啊？”林晓筱终于忍不住好奇，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你把你自己的伞给夏弘扬了？你还说你跟我一起走？可我明明带伞了啊……” “我……我……”朔檬支支吾吾，脸更红了，“我就是……看他没带伞……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嘛……” 这个理由蹩脚得她自己都不信。 林晓筱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露出一个“我懂了”的暧昧笑容，拖长了声音：“哦——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啊——” 朔檬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用力掐了一下林晓筱的胳膊：“你别说了！” 两个女孩笑闹着，挤在一把伞下，走向回家的路。虽然半边身子都被雨淋湿了，但朔檬心里却像是揣了一个小太阳，暖烘烘的。她做了件大胆的事，虽然现在后悔和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和满足。 她想象着他撑着那把天蓝色的、对她来说有点小的折叠伞走在雨里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而此刻的夏弘扬，确实正撑着那把天蓝色的伞，走在回家的路上。伞下的空间弥漫着一股很淡的、清甜的香气，像是青柠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和他平时闻到的任何气味都不同。这味道，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伞确实有点小，对于他这样的身高，需要微微低着头才能完全遮住。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眼前形成一道水帘。他看着眼前湿漉漉的街道，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朔檬把伞塞给他时的样子——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慌乱得像受惊的小鹿，语气急促又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想到那个词用在她身上，夏弘扬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弯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心跳，似乎也比平时快了一些。 他握紧了伞柄，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度。 第二天，天气放晴，阳光灿烂。朔檬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教室。她看到夏弘扬已经来了，她的那把天蓝色的折叠伞，被仔细地折叠好，安静地放在她的桌面上。 伞旁边，还放着一瓶黄桃口味的酸奶，是她平时经常会买来喝的那种牌子。 朔檬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走过去，拿起那瓶酸奶，瓶身上还带着一丝凉意，显然是刚从小卖部的冰箱里买来不久。 这时，夏弘扬似乎刚好回过头，像是在和后座的同学借东西。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她手里的酸奶，然后又迅速移开，喉结似乎轻轻滚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又转了回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 朔檬握着那瓶凉凉的酸奶，感觉那股凉意顺着指尖，一直甜到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一场秋雨，一把伞，一瓶酸奶。 没有言语，却完成了一次最温柔的交流。 月考前的紧张，似乎也被这无声的甜蜜冲淡了不少。朔檬坐在座位上，翻开复习资料，觉得连最枯燥的公式都变得可爱起来。 第6章 第 6 章 连绵的秋雨终于彻底放晴，天空碧蓝如洗，阳光带着清澈的金黄，预示着月考的到来。教室里的气氛明显变得不同，课间的喧闹收敛了许多，多了不少埋头苦读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油墨和纸张的味道，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朔檬也收起了那些旖旎的心思，将精力投入到最后的总复习中。匿名纸条和雨伞事件带来的甜蜜，像是一块藏在口袋里的糖，在学习间隙悄悄舔一口，就能立刻充满电。她尤其认真地复习着物理，每当遇到难题，眼前总会浮现出夏弘扬那本字迹清晰的笔记本，这让她解题时莫名多了几分底气。 周三，月考正式拉开帷幕。考场按照上次大考的成绩排名分配，朔檬和夏弘扬的成绩一个在中上游，一个稳居年级前列，自然不在同一个考场。朔檬的考场在二楼最西边，夏弘扬的则在三楼。 第一场考语文。朔檬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检查完文具，深呼吸试图平复紧张。就在这时，她无意间抬头望向门口，恰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的考场门前经过。 是夏弘扬。他正和几个同考场的男生一起上楼，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似乎只是路过。但就在他经过门口的那一刹那，他的视线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向考场内扫了一眼。 那么巧，不偏不倚，落在了朔檬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在堆满书籍的课桌和攒动的人头之间，隔着大半个教室的距离，再次短暂交汇。 夏弘扬的眼神似乎微微停顿了零点一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移开，跟着同学走上了楼梯，消失在拐角。 可就是这零点一秒的停顿，让朔檬的心跳骤然失衡。他……是特意往这边看的吗？是为了……确认她在哪个考场？还是仅仅无意的一瞥？ 这个念头让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却泛起一丝隐秘的甜。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看准考证，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弯起。这算不算……考试前来自学霸的“神秘加持”？ 语文考试还算顺利。下午的数学是重头戏，也是朔檬相对薄弱的科目。午休时，她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回到考场，拿出错题本最后翻看。 离考试还有十五分钟，同学们陆续进场。朔檬正对着一道三角函数的压轴题蹙眉，感觉头顶的光线被挡住了一些。她下意识地抬头，整个人瞬间僵住。 夏弘扬竟然站在她的课桌旁！ 他今天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一瓶矿泉水轻轻放在了她的桌角。 “你的水，早上忘在教室了。”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他特有的清冽，在略显嘈杂的考场里却清晰无比。 朔檬的大脑完全宕机，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那瓶熟悉的、黄桃口味的酸奶旁边放着的、她早上确实带去教室但完全忘记喝的矿泉水，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他怎么知道她水忘带了？还特意从三楼送下来？ 周围已经有几个同班同学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投来好奇的目光。夏弘扬似乎也有些不自在，说完这句话，不等朔檬回应，便迅速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了考场。只是在他转身的瞬间，朔檬清晰地看到，他的耳根连带着后颈，漫上了一层明显的绯红。 朔檬呆呆地看着那瓶矿泉水，瓶身还带着冰镇过的凉意，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所以，他刚才上楼前那一眼，真的是在确认她的位置？然后，找了个这么蹩脚的理由，下来给她送水？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瞬间照亮了她所有的感官。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她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和血液涌上头顶的轰鸣声。脸颊烫得惊人，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她拿起那瓶水，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瓶盖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她紧紧握着水瓶，像是握着一个滚烫的、甜蜜的秘密。 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走了进来，考场迅速安静下来。数学试卷发下来，朔檬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开始答题。说来也怪，或许是那瓶水带来的“神秘力量”，或许是心情太过激荡反而冲淡了紧张，她感觉自己的思路异常清晰，平时觉得棘手的题目，今天似乎也顺遂了不少。 尤其是做到最后一道大题时，她竟然发现题型和夏弘扬上次“无意”中展示给她看的笔记上的例题有七八分相似！她按捺住狂喜，循着记忆中的思路，一步步推导，竟然顺利地解了出来！ 交卷铃响，朔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她收拾好文具，拿起那瓶只喝了一小半的矿泉水，珍重地放进了书包侧袋。 走出考场，夕阳正好。她一眼就看到，夏弘扬和赵磊几人正从三楼的楼梯上走下来。赵磊还在大声讨论着最后一道题的答案，夏弘扬则安静地听着，目光却状似无意地向下扫视，很快便捕捉到了二楼走廊里的她。 四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朔檬没有像往常那样惊慌失措地躲开。或许是考试顺利带来的勇气，或许是那瓶水给她的底气，她鼓起勇气，迎着了他的目光，然后，对着他，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带着感谢，带着一点点羞涩，又有着心照不宣的甜蜜的笑容。 夏弘扬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直接地对他笑，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脚步都顿住了。他看着她阳光下灿烂的笑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别开了头，假装看向旁边的公告栏，但那通红的耳朵和微微僵硬的侧影，却彻底出卖了他。 赵磊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弘扬，你说是吧？哎，你脸怎么这么红？很热吗？” 夏弘扬含糊地“嗯”了一声，加快脚步下了楼，几乎是落荒而逃。 朔檬看着他仓促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不只是她会慌乱，不只是她会脸红。她喜欢的这个清冷学霸，害羞起来，竟然这么……可爱。 为期两天的月考终于结束。周末，朔檬待在家里，心情是考完试后的放松，又掺杂着对成绩的隐隐期待，但更多的，是对那个送水少年和他通红耳根的反复回味。 周一，成绩公布。朔檬紧张地挤在年级大榜前，首先寻找夏弘扬的名字——毫无悬念，年级第五。然后，她开始从上往下，紧张地寻找自己的名字。 找到了！年级第八十七名！比上次前进了十几名！尤其是数学，破天荒地考了138分！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又看向夏弘扬的名字，心里默默地说：谢谢你，谢谢你的笔记，谢谢你的“幸运之水”。 回到教室，老周照例进行考后总结和表扬。当念到“朔檬同学，这次数学进步非常大，值得表扬”时，全班同学的目光都投向了她。朔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用余光敏锐地捕捉到，斜前方的那个身影，在听到她名字时，背脊似乎挺直了一下，然后，他放在桌下的手，几不可查地、轻轻地蜷缩成了拳。 放学时，朔檬整理书包，手伸进桌肚，又摸到了一个熟悉的硬角。 她心下一动，拿出来，果然又是一个浅黄色的、印着云朵的信封。 她的心跳再次加速，偷偷打开。 里面依旧是一张折叠的横格纸，上面是打印的宋体字，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恭喜。很棒。” 没有署名，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朔檬将这张小小的纸条，和之前那两张，还有那把天蓝色的雨伞（已经被她仔细收好），以及那瓶矿泉水的瓶盖（被她偷偷收藏了起来），一起归入了她那个名为“夏弘扬”的、最珍贵的宝藏盒里。 第7章 第 7 章 月考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校园生活的重心就迅速转向了另一件大事——秋季运动会。教学楼前的公告栏贴出了鲜红的赛程表，各个班级也开始紧锣密鼓地报名和准备。 高二（三）班的体育委员是个热情洋溢的男生，课间拿着报名表在教室里穿梭，挨个“游说”：“同学们积极报名啊！为班级争光！长跑缺人，特别是男子三千米，谁来挑战一下？” 听到“男子三千米”，不少男生都面露难色，这可是对体能和意志力的双重考验。体育委员的目光在几个身高腿长的男生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夏弘扬身上：“弘扬！你体育那么好，三千米必须得上啊！给咱班拿个名次回来！” 正在看书的夏弘扬抬起头，还没说话，他旁边的赵磊就抢着替他答应：“没问题！我们弘扬肯定行！是吧弘扬？”说着还用力拍了拍夏弘扬的肩膀。 夏弘扬瞥了赵磊一眼，没反驳，算是默认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透着一丝“既然答应了就会做到”的认真。 坐在后排的朔檬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咯噔一下。三千米……听起来就很累。她下意识地看向夏弘扬，他看起来清瘦挺拔，但跑步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勉强？一种莫名的担忧悄悄在她心里滋生。 运动会当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操场四周彩旗飘扬，广播里播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空气里弥漫着青春蓬勃的气息。同学们按照班级区域坐在看台上，加油声、呐喊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朔檬作为后勤保障组的一员，负责给本班运动员递水、看管物品。她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穿着白色运动背心、黑色运动短裤的身影。夏弘扬的号码布是醒目的“307”，别在胸前，随着他的热身动作轻轻晃动。 他先参加了一个跳远项目，轻松拿下了第二名，为班级开了个好局。班里的同学都很兴奋，赵磊更是大声叫好。朔檬也悄悄握紧了拳头，心里为他高兴。 下午，最考验人的男子三千米比赛即将开始。参赛的运动员在起点处集合做准备活动。朔檬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比她自己参加比赛还要紧张。她看到夏弘扬在做拉伸，表情依旧平静，但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各就各位——预备——”发令枪响！ 十几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一开始，大家都挤作一团，夏弘扬并没有冲在最前面，而是保持在中游位置，步伐稳健地调整着呼吸和节奏。 朔檬站在班级区域的最前面，双手紧紧抓着栏杆，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那个白色的身影。一圈，两圈……随着圈数的增加，队伍逐渐拉长，运动员们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夏弘扬的名次慢慢追到了前三。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汗水浸湿了背心，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不孱弱的背部线条。阳光照在他淌着汗水的皮肤上，反射出晶莹的光。他的嘴唇有些发干，脸色也开始泛白。 朔檬的心揪得紧紧的。她看到班里其他同学都在大声喊着“夏弘扬加油”，她也想喊，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她只能更用力地抓着栏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最后两圈，是真正的极限挑战。夏弘扬咬紧牙关，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超越了第二名，紧紧跟在第一名的身后。他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终点线就在眼前！最后的直道冲刺！夏弘扬和第一名几乎并驾齐驱！看台上的气氛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呐喊助威！ 朔檬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了。就在冲过终点线的前一秒，夏弘扬凭借着惊人的爆发力，猛地加速，以半个身位的微弱优势，第一个冲过了终点！ “耶！赢了！夏弘扬第一！”班级区域瞬间沸腾了，欢呼声震耳欲聋。 夏弘扬冲过终点后，并没有停下庆祝，而是又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缺氧而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 班里的同学和体育委员立刻围了上去。朔檬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刚才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心疼淹没。她想起自己作为后勤的职责，也想起之前听人说长跑后补充葡萄糖可以快速恢复体力。她之前特意准备了几支葡萄糖口服液，就放在后勤点的书包里。 一个念头强烈地驱使着她。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夏弘扬身上，欢呼、递水、搀扶，朔檬深吸一口气，转身飞快地跑回班级后勤点，从书包里翻出那支葡萄糖，紧紧攥在手心。然后，她再次逆着涌向终点方向的人流，朝着那个被簇拥着的白色身影跑去。 她的心跳比刚才看他比赛时还要快，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 她挤过喧闹的人群，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她的眼里，只有那个累得几乎直不起腰的少年。她跑到他面前，在他和周围同学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那只小小的、透明玻璃瓶装的葡萄糖口服液，飞快地、不容拒绝地塞进了他汗湿的手里。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没敢看他的眼睛，只匆匆说了一句几乎被淹没在嘈杂声中的：“快喝了，会好点。” 说完，她根本不敢停留，甚至没看清他是什么表情，就像上次送伞一样，转身就钻出了人群，飞快地跑回了班级看台的最高处，找了个角落坐下，把滚烫的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做到了！她真的把葡萄糖给他了！在那么多人面前！ 他会喝吗？他会怎么想？同学们会怎么看她？ 各种念头纷乱地涌现，让她既羞怯又激动，身体因为紧张和奔跑而微微发抖。 而终点线旁，夏弘扬还维持着那个弯腰喘息的姿势，手里却多了一支冰凉的葡萄糖。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小小的瓶子，又抬头看向那个已经跑远、消失在人群里的纤细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惊愕，茫然，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柔软。 周围的同学也看到了这一幕，赵磊最先起哄：“哇哦！朔檬同学很贴心嘛！弘扬，快喝了吧，人家一番心意！” 体育委员也笑着说：“是啊弘扬，赶紧补充点能量。” 夏弘扬在那一道道或好奇或善意的目光注视下，耳根迅速泛红。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拧开葡萄糖的盖子，仰头将那支甜得有些发腻的液体一饮而尽。 冰凉的糖水滑过喉咙，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疲惫。他握着那个空了的玻璃瓶，指尖还能感受到她刚才塞过来时，那一瞬间的、微凉而柔软的触碰。 他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班级看台的最高处，那个角落。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抱着膝盖的身影。 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支小小的葡萄糖空瓶，他没有扔掉，而是悄悄放进了自己的运动背包侧袋。 第8章 第 8 章 运动会的喧嚣和汗水刚刚沉淀，校园文化艺术节的气氛便悄然浓郁起来。教学楼下的宣传栏贴出了艺术节汇演的节目单，高二（三）班的节目——器乐独奏《月光》，表演者：朔檬，赫然在列。 距离正式演出只剩不到一周，朔檬的紧张感与日俱增。虽然已经在图书馆的旧钢琴前练习了无数次，但想到要站在灯光汇聚的学校大礼堂舞台上，面对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她的指尖就忍不住发凉。那份被夏弘扬知晓秘密后又得到他无声鼓励的甜蜜，此刻也被巨大的舞台恐惧冲淡了不少。 周三下午，文艺委员通知她，可以去大礼堂熟悉一下场地和那架用于表演的三角钢琴。朔檬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空旷的礼堂。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几盏照明灯亮着，显得有些幽暗寂静。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静静地立在舞台中央，像一只沉睡的巨兽。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手指轻轻拂过光洁的琴盖，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打开琴盖，她在琴凳上坐下，试着弹奏了几个音符，清脆的琴音在空旷的礼堂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她开始练习《月光》。或许是环境陌生，或许是心理压力太大，她弹得远不如在图书馆时流畅，几个地方甚至出现了小小的失误。越是着急，就越是出错，一段原本优美的旋律被她弹得磕磕绊绊。 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朔檬沮丧地停下双手，无力地趴在冰凉的琴键上，发出了一阵沉闷而不和谐的音符。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答应表演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观众席后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椅子被挪动的声音。 有人？ 朔檬猛地抬起头，惊慌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由于舞台上的灯光只照亮了钢琴附近，观众席大部分都隐在昏暗之中。她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光线，隐约看到最后几排的角落阴影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谁？老师？还是负责检查设备的同学？她刚才那糟糕的练习和趴下的狼狈样子，是不是都被看到了？ 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慌忙站起身，合上琴盖，也顾不上仔细看清那个人是谁，低着头，几乎是跑着冲下了舞台，逃离了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大礼堂。 一直跑到教学楼下的阳光下，她才扶着墙壁大口喘气，脸颊因为羞愧和奔跑而烧得通红。太丢脸了！怎么会有人在那里？她甚至没看清是谁，但那种被窥见脆弱一面的感觉，让她无地自容。 接下来的两天，朔檬都有些魂不守舍。练习时也总无法集中精神，那个昏暗角落里的模糊人影成了她新的心病。她甚至开始害怕去礼堂彩排。 周五，艺术节汇演当天傍晚。礼堂里座无虚席，灯光绚烂，人声鼎沸。朔檬坐在后台的椅子上，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化着淡妆，手心却全是冷汗。她能听到前台主持人报幕的声音，以及各个班级节目带来的掌声和欢笑。下一个，下一个就是她的独奏了。 “下面请欣赏，高二（三）班朔檬同学带来的钢琴独奏——《月光》。”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幕布传来，朔檬的心脏几乎骤停。她僵硬地站起身，走向侧幕。舞台的灯光刺得她眼花，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让她一阵眩晕。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侧幕另一边，靠近后台入口的昏暗角落。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弘扬。 他没有和班级同学坐在一起，而是独自站在那里，身影几乎融在阴影里。但他今天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显眼。他的目光，正穿过忙碌穿梭的后台人员，准确无误地、沉静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 朔檬完全愣住了。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在台下，而是在后台？ 夏弘扬看到她惊愕的目光，似乎也怔了一下，但他并没有移开视线。相反，他看着她，然后，极其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对她点了点头。 那眼神不再是以往的疏离或慌乱，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某种力量的肯定。仿佛在说：“你可以的。” 就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眼神，奇异地，像一股温润的溪流，瞬间抚平了朔檬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那个在礼堂角落窥见她练习失误的人，是他吗？他现在站在这里，是为了……给她加油？ 这个认知像一道光，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和恐惧。她深吸一口气，对着他所在的方向，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那架在聚光灯下闪烁着幽光的三角钢琴。 坐到琴凳上，调整好话筒，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角落。夏弘扬依然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朔檬闭上眼睛，将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当第一个音符从指尖流淌而出时，她奇迹般地完全平静了下来。她不再去想台下的观众，不再去想可能出现的失误，她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架钢琴，这首曲子，以及那个站在角落、给予她无声力量的少年。 德彪西的《月光》在她指尖缓缓铺陈开来，空灵，静谧，而又带着月光般的温柔。她弹得出乎意料地好，比任何一次练习都要投入和动情。优美的旋律在大礼堂里回荡，原本还有些细微嘈杂的观众席渐渐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片音乐营造的月色之中。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短暂的寂静后，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朔檬站起身，面向观众鞠躬。灯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那个角落。 夏弘扬还站在那里。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但她似乎看到，他微微抬起了手，然后，很快又放了下去。像是在……鼓掌？ 她的心被巨大的满足和喜悦填满。再次鞠躬，她脚步轻快地走下舞台。经过那个角落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夏弘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但她知道，他来过。在她最紧张、最需要鼓励的时刻，他就在那里。 回到后台，同学们纷纷围上来称赞她弹得棒。朔檬笑着回应，心情却像飞上了云端。她换下演出服，收拾好东西，走出喧闹的礼堂。 夜晚的空气微凉，带着桂花残留的甜香。她独自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虽然没有对话，没有纸条，但今晚发生的一切，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动。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夏弘扬也正慢悠悠地走着。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抬头看着天上那轮真正的、清冷的月亮，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刚才那首优美的《月光》。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清浅而温柔的笑意。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一前一后，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各自怀揣着同一个甜蜜的秘密，走向灯火通明的教学楼。 艺术节落幕了，但那个夜晚，那首《月光》，和那个站在角落里的少年，却永远地刻印在了朔檬的青春记忆里。 第9章 第 9 章 艺术节的掌声和月光仿佛还在眼前，但高中的主旋律永远是学习。期中考试后，班主任老周宣布了一个例行公事，却足以在班里掀起不小波澜的决定——大规模调整座位。 “为了提高学习效率，促进同学间的交流，我们按照身高和上次大考的成绩，重新排一下座位。名单已经贴在公告栏了，大家午休的时候自己看一下，下午放学后就开始换。”老周扶了扶眼镜，语气平常，底下却是一片低低的哀嚎和窃窃私语。 换座位，对高中生来说，不亚于一场小型的地震。这意味着熟悉的“邻居”将被拆散，新的“邦交”需要建立，更重要的是，对于心里藏着秘密的人而言，这意味着与那个特殊的人的距离，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朔檬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她和夏弘扬现在的位置——她在第五排靠窗，他在第四排中间——这个能让她轻易看到他的侧影和后脑勺的距离，会被改变吗？是会变得更近，还是……更远？ 整个上午，她都心神不宁。课间时，她假装路过公告栏，那里已经围了不少同学。她挤在人群外围，踮起脚尖，心跳如擂鼓般寻找着自己的名字，然后，几乎是屏住呼吸，顺着那一行看过去，寻找那个牵动她心弦的名字。 找到了。 她的新座位在第四排，依旧是靠窗。而夏弘扬的名字……就在她的旁边！第四排，中间列，靠走廊的位置！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狭窄的过道！ 从斜前方到正旁边，距离缩短到了一伸手臂之内。 巨大的、不真实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让她瞬间有些头晕目眩。她强忍着几乎要溢出来的笑容，赶紧低下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回到自己的座位，假装淡定地拿起水杯喝水，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这是巧合吗？还是老周有意为之？按成绩和身高，似乎也说得通……但无论如何，这个结果对她来说，简直像中了头彩！ 相比之下，夏弘扬的反应则平淡得多。午休时，赵磊咋咋呼呼地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弘扬！我们不再是前后桌了！我好伤心啊！不过你跟朔檬同学成了邻居，嘿嘿……” 赵磊笑得一脸暧昧。 夏弘扬没什么表情地推开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公告栏上的名单，停留了大概两秒钟，然后便转身回到了座位，看不出是喜是忧。只是他回到座位后，拿起水杯喝水的动作，似乎比平时稍微急促了一点点。 下午放学后，班里开始了热闹（且混乱）的搬桌子挪椅子工程。朔檬拖着自己的书箱，走向新的座位。她的位置靠里，需要夏弘扬先挪进去，她才能安顿下来。 夏弘扬已经在那里了，正沉默地整理着自己桌肚里的东西。看到她过来，他动作顿了一下，侧身让出空间，低声说了句：“你先放。” 这是他们之间，除了“谢谢”、“你的水”之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话，虽然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朔檬的脸颊微热，小声回了句“谢谢”，然后低着头，快速把自己的书箱塞进桌肚，开始整理。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过道，各自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和紧张。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整理书本的窸窣声，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新的座位格局就此定型。 成为“邻居”的第一天，朔檬就体会到了什么叫“甜蜜的煎熬”。 上课时，她再也不用费力地用余光去捕捉他的侧影，只要稍稍偏头，就能看到他低垂着眼睫认真记笔记的样子，看到他因为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划过流畅的线条。他的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触手可及。 但这也意味着，她的小动作和走神，也更容易被他察觉。有一次物理课，她正看着窗外发呆，忽然感觉旁边有道视线。她猛地回头，恰好撞上夏弘扬似乎无意中瞥过来的目光。两人都像触电般迅速移开视线，朔檬的心脏狂跳了整整一堂课。 近距离的接触，也带来了更多“意外”。她的橡皮滚落到过道，他会默不作声地弯腰捡起来，轻轻放到她桌角。发作业本时，如果他的本子摞在了上面，他会顺手将她的那一份也拿过来，放在她面前。偶尔讨论问题时，他们的手臂会不小心碰到一起，虽然立刻弹开，但那瞬间肌肤相触的温热感，却久久不散。 最让朔檬心跳加速的一次，是英语小组讨论。老师要求前后桌四人一组，他们这一组自然包括了夏弘扬、朔檬，以及朔檬后桌的林晓筱和另一个男生。讨论时，夏弘扬需要回头看朔檬和林晓筱这边的材料，他的身体微微向后靠，手臂搭在朔檬的椅背上。 从侧面看，几乎像是将她半圈在了怀里。 朔檬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只近在咫尺的手臂上。她能闻到他校服上更清晰的阳光味道，能感觉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温热气息。她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讨论的内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和林晓筱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偷笑。 夏弘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姿势的暧昧，讨论一结束，就立刻坐直了身体，耳根泛着可疑的红色，一整节课都没再往她这边看一眼。 这种朝夕相处的“邻居”生活，让那些匿名纸条和隐秘的互动，似乎都有了更实在的落点。他们依旧很少说话，但一种无形的默契却在悄然增长。他知道她物理哪个知识点薄弱，会在发下新的练习卷后，将自己做完的卷子看似随意地放在桌子靠近过道的那一侧；她知道他习惯在下午第一节课前喝点水，会趁他不在时，悄悄把他桌角那瓶水拧松一点点瓶盖，方便他打开。 咫尺的距离，放大了一切细微的情愫。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每一次短暂的接触，每一次无声的“互助”，都像一颗颗小小的石子，投入朔檬的心湖，荡开一圈又一圈甜蜜的涟漪。 她第一次觉得，每天上学变成了一件如此令人期待的事情。坐在他旁边，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感受着近在咫尺的他的存在，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就足以让平淡的校园生活，充满了青柠般清新又微甜的滋味。 当然，偶尔也会有小小的“天涯”之感。比如当他被老师叫到黑板前解题，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座位时；比如当他和赵磊他们讨论男生之间的话题，她完全插不上话时。但那种小小的失落，很快又会被他回到座位时带来的安心感所取代。 换座风波平息了，新的秩序已经建立。对朔檬而言，这个新的座位，就像是命运馈赠的一份厚礼，让她得以更近地、更真实地感受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 第10章 第 10 章 成为同桌的日子，像在朔檬原本平淡的生活里加了一勺浓稠的蜂蜜，每一天都甜得有些不真实。然而，高中的甜蜜总是短暂的，期中考的阴影如同北方的寒流，迅速席卷了整个高二年级，连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各科老师加快了复习进度，试卷像雪花一样飘落，课间讨论题目的声音取代了往日的嬉笑打闹。就连一向活泼的赵磊，也收敛了不少，时常抱着本英语单词书念念有词。 这种紧张的氛围下，朔檬和夏弘扬这对新晋“邻居”，交流反而比平时多了一些，虽然大多围绕着学习。 “这道受力分析，为什么选C？”朔檬用笔尾轻轻点了点夏弘扬摊在桌上的物理卷子，一道她打了红叉的题目。 夏弘扬正对着一道数学竞赛题蹙眉，闻声侧过头。他的目光先落在她点着题目的纤细手指上，停顿了一秒，才移向题目。距离很近，朔檬能闻到他发间清爽的皂角香气，脸颊微微发热。 “这里，”夏弘扬拿起笔，在他的草稿纸上快速画了个简图，声音不高，但条理清晰，“摩擦力方向判断错了，应该向上。” 他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朔檬凑近了些，认真地看着。他讲解时语速平稳，偶尔会抬眼看一下她的反应，确认她是否听懂。每当这时，两人的目光会有极短暂的接触，然后又迅速各自移开，专注于题目本身。一种心照不宣的认真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 讲解完毕，朔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谢谢。” “嗯。”夏弘扬低低应了一声，转回头继续攻克他的数学题，耳根却悄悄漫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粉色。 这样的场景，在期中考前的几天里频频上演。有时是朔檬问他，有时是他看到朔檬对着一道题眉头紧锁良久，会看似随意地将自己的草稿本往她那边推过去一点，上面正好是那道题的详细过程。没有多余的言语，却默契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周五下午，期中考前的最后一天。压抑的气氛达到顶点，连林晓筱都唉声叹气地趴在桌上：“完了完了，这次物理感觉要挂科了。朔檬，你真幸福，有个学霸同桌可以随时问。” 朔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却泛起一丝隐秘的甜。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夏弘扬，他正戴着耳机听英语听力，侧脸线条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 前排的赵磊突然转过身来，打破了这片安静的学习氛围，他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弘扬，朔檬，打个赌怎么样？” 两人同时抬起头，看向他。 赵磊笑嘻嘻地说：“就赌这次期中考试的总分排名。我赌弘扬还是咱班第一，年级前五稳坐！朔檬，我赌你这次能进班级前十五！要是你俩都做到了，考完试我请客喝奶茶！要是谁没做到，嘿嘿，就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怎么样？” 这个突如其来的“赌约”让朔檬愣了一下。班级前十五？她上次月考是班级第十八名，前进三名，听起来似乎有可能，但也不容易。 她下意识地看向夏弘扬。夏弘扬也正看着她，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询问，仿佛在问“你要赌吗？” 被他的目光注视着，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朔檬深吸一口气，对着赵磊，也像是说给旁边那个人听：“赌就赌！不过，要是我们都做到了，奶茶你得买最贵的！” “成交！”赵磊一拍大腿，又看向夏弘扬，“弘扬，你呢？敢不敢赌？” 夏弘扬的目光从朔檬带着点小倔强的脸上扫过，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平淡，对着赵磊淡淡地说：“随你。” “好！就这么说定了！”赵磊心满意足地转了回去。 赌约立下了，朔檬感觉肩膀上的压力似乎又重了一分，但同时也充满了动力。班级前十五！她一定要做到！不仅仅是为了奶茶，更像是在他面前，证明自己也可以很优秀。 期中考如期而至。连续两天的考试，气氛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每一场考试，朔檬都全力以赴。做数学卷时，遇到一道和夏弘扬前几天推给她的草稿本上题型极其相似的题目，她心里一喜，顺利解出。考物理时，她格外仔细，反复检查了受力分析，避开了他曾经指出的那个易错点。 每当遇到难题，感到焦虑时，她只要微微偏头，看到旁边那个奋笔疾书的、沉静侧影，心里就会莫名地安定下来。仿佛他在旁边，就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和安慰。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整个教学楼都仿佛松了一口气，爆发出各种欢呼和讨论声。朔檬走出考场，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身心俱疲，却又带着解脱的轻快。 她回到教室，同学们都在热烈地对答案，或喜或忧。夏弘扬已经坐在座位上了，正低头整理着笔袋，看不出情绪。朔檬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很想知道他考得怎么样，更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达到那个“赌约”的目标。 成绩不会那么快出来，但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更折磨人。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学。但期中考后的放松感让朔檬决定下午去图书馆还书，顺便借几本闲书看看。她刚走到图书馆门口，就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夏弘扬正从图书馆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本厚厚的书，似乎是数学竞赛的参考资料。两人在门口迎面撞上，都愣了一下。 “嗨。”朔檬率先反应过来，有些局促地打了个招呼。 “……嗨。”夏弘扬似乎也没料到会遇见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将手里的书往身后收了收。 短暂的沉默，带着点考后特有的微妙气氛。 “考得……怎么样？”朔檬鼓起勇气，小声问了一句。问完就后悔了，这问题太蠢了，考完试最讨厌别人问这个了。 夏弘扬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顿了顿，说：“还好。你呢？” “也……还好吧。”朔檬模棱两可地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秋日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门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个……”夏弘扬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犹豫，“赌约……” 朔檬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别太有压力。”他说完这句话，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迅速移开目光，耳根又开始泛红，“我……我先走了。”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从她身边走过，留下一个略带仓促的背影。 朔檬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却因为他这句笨拙的安慰，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软得一塌糊涂。他是在担心她因为赌约而有压力吗？ 这个认知让期中考后的所有疲惫和不确定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甜。 周一，各科成绩陆续出来。朔檬紧张地等待着总分排名。当老周在班会课上念到“朔檬，班级第十四名，年级第九十二名，进步显著”时，她几乎要高兴得跳起来！ 她做到了！班级前十五！ 她下意识地、激动地看向旁边的夏弘扬。几乎在同一时间，夏弘扬也转过头来看向她。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往常的疏离或慌乱，而是带着一丝清晰的笑意，还有……如释重负？以及，一种“看吧，我就知道你可以”的肯定。 两人相视一笑，虽然很快又各自移开视线，但那种共同完成了一件大事的默契和喜悦，却清晰地弥漫在两人之间。 赵磊在前排转过身，对着他们挤眉弄眼：“可以啊两位！赌约生效！放学小卖部，奶茶走起！我要喝最贵的！” 放学后，赵磊果然嚷嚷着要兑现赌约。三人一起走向小卖部。赵磊还在喋喋不休地点评着考试题目，夏弘扬安静地听着，朔檬则因为兴奋和一点点羞涩，话也不多。 走到小卖部门口，夏弘扬却突然停下脚步，对赵磊说：“你帮我也带一瓶矿泉水。”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目光转向朔檬，语气看似随意地问，“你喝什么？草莓牛奶？” 朔檬的心猛地一跳。他……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喝草莓牛奶？她好像从来没在他面前喝过。 看着她惊讶的眼神，夏弘扬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摸了摸鼻尖，补充道：“我看……很多女生都喝这个。” 这个解释，在此刻听起来，简直是欲盖弥彰。 朔檬的脸瞬间红了，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甜得说不出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赵磊看看夏弘扬，又看看脸红得像草莓一样的朔檬，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坏笑，拖长了声音：“哦——草莓牛奶——明白！” 夏弘扬瞪了赵磊一眼，耳根通红。 最后，赵磊买来了三瓶水：他自己的可乐，夏弘扬的矿泉水，以及，一瓶粉红色的、瓶身上印着草莓图案的牛奶。 夏弘扬从赵磊手里接过那瓶草莓牛奶，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递到了朔檬面前。 “给你。”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朔檬伸出手，接过那瓶还带着冰箱凉意的牛奶。两人的指尖有瞬间的、轻微的触碰，像微弱的电流划过。 “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不客气。”他飞快地收回手，拧开自己的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侧面线条显得有些僵硬。 秋日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少年少女微红的脸颊。朔檬握着那瓶冰凉的草莓牛奶，却觉得手心一片滚烫。 期中考的压力过去了，赌约的奶茶（牛奶）也喝到了。但比这些更甜的，是那个少年笨拙的安慰，了然的笑容，和那瓶他准确说出口的、独属于她喜好的草莓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