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杯》 第1章 第 1 章 姜慧君从图书馆回到出租屋时候，已经凌晨2点了。 半夜的曼哈顿是个极其割裂的地方。有的地方，比如时代广场和韩国城附近，总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飘荡着的世界各地的语言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无尽拥挤与繁华。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比如姜慧君租住的上西区，则是连路灯都少有，肥硕的老鼠在路边随意摆放的垃圾桶旁窸窸窣窣，道路两侧是修建于一战前的老公寓楼，运气不好的话还会碰见一两个眼神涣散的流浪汉在门前在吞云吐雾，臭气熏天。 就是这样的地方，这样一个被称为宇宙中心的地方，姜慧君在一年前大学毕业后就来这里读研，拿的还是全额奖学金，全家老小无不夸奖她光耀门楣，毕业后肯定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唾手可得。但每每被这样艳羡的目光包围，姜慧君总是沉默地扯扯嘴角。出身于小城市的她，求学之路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艰难困苦。倒也不是物质上的艰难困苦，是无止境的精神折磨。姜慧君永远也忘不了高中时因为月考名次波动而躲在被窝里大哭，以及明明感觉拼尽全力了但单科成绩还是上不去的委屈。 因为基础一般，她复读了一年才考上了重点本科S大。或许是因为来之不易，也或许是因为自知不如他人，姜慧君大学四年过得如同高三，宿舍图书馆教学楼三点一线，对待学习苦行僧般的行为习惯让她虽然顶着一张妖娆妩媚的脸，那些青春洋溢的男同学们面对这样的重量级冰山也只能望洋兴叹。从一开始的趋之若鹜，到无一例外的果断拒绝，除了刚开学时候自己的社交圈被热闹地冒犯了好一阵子，姜慧君也算是度过了充实而又安静的大学四年。 从S大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姜慧君，顺理成章地收到了来自太平洋对面的世界顶级大学C大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来了C大留学后，姜慧君依旧保持着自己本科时期的学习作风。最近是期末周，好几门专业课的考试都集中在两周内，学习强度很大。 从图书馆回来后姜慧君麻木地掏出钥匙开门。 一开门，房间内黑烟滚滚扑面而来。 姜慧君顿时惊醒，疲倦全无，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肌肉记忆般去找楼道里的烟雾报警器。 “可别响啊，不然可是三千刀。”姜慧君心想。 这时一阵昂贵但不那么刺耳的声音还是响了，姜慧君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突然又意识到现在应该打911？不行，手机没电了，那就赶紧找人帮忙，找灭火器！黑烟让她看不清屋内，也没看见火源。客厅的灯老早之前就坏了，她忙着复习都没时间找大楼的人上门修。 姜慧君心一横，手机已经没电了，她打算冲进房间先敲舍友的门找她帮忙。 突然隔壁房门开了，烟雾报警器的声音顿时变大，原来是这浓烟已经飘到隔壁房间。 “我去，隔壁怎么回事？” 隔壁房间一下出来好几个男人，中国面孔，姜慧君下意识求助。 “不好意思，你有灭火器吗？” “先开窗户，烟太大了” 其中一个人说。 姜慧君朝三人望去，恍惚中感觉其中一人有些面熟。姜慧君没过多思考，先灭火要紧。邻居中的其中一人去把楼道旁边的窗户打开，另一个人把手机灯打开，姜慧君这下看到了灶台上没关的火，赶紧快步过去关掉。 原来是舍友在炖汤，但锅早已烧干，呛人的黑烟还在阵阵往外冒，姜慧君赶紧拿起一旁的锅盖盖住。 烟雾逐渐散去，姜慧君这才发觉自己一身冷汗。 “可以了，还好没烧起来” 姜慧君对着门口的邻居说。她紧绷的神经这才渐渐放松下来，语气平和，“谢谢你们。” “明天我帮你把客厅灯换了吧。” 邻居主动提出，姜慧君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家需要维修和注意的地方不止一处。“灶也先别用了，得等专业人员来检查有没有漏气。” “不麻烦，我已经约好大楼的人过几天来了。” 姜慧君下意识拒绝，她不喜欢欠人人情太多，能自己干就自己干。更何况今天她才第一次见到邻居，此前从未往来。 舍友也在这时来到门口，先是被门口的三个大男人吓了一跳，后转头看屋内还没散去的烟大惊失色，才发觉自己的鸡汤早已烧成干尸。 “天呐慧君，你没事吧？” 糊涂的舍友一脸担忧地看着面色惨白的姜慧君，连连道歉。 “没事没事，多亏了邻居大哥帮忙开窗。下次可千万别在人不在的时候开着火。” 慧君稍稍回过神，正色道。她转头看向门口，打算走上前再次当面感谢三位大哥。 “你家的报警器还响着，赶紧关掉吧，不然消防该来了。” 姜慧君盯着其中一人说道。 邻居笑着摆摆手，“没事的，房间里响没事，楼道里没惹上就行，那个才是连着消防局的。” 对方一看是个大美女，笑容更灿烂了，“你倒是被吓着了吧，叫你舍友以后再别这样了。” “我没事儿，谢谢你。” 姜慧君笑着说，目光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姜慧君就是在这时候认出这人是自己的高中同班同学陈玺的。 他还是像印象中的那么沉静，毫无波澜。姜慧君对此人印象颇深，因为他以前成绩很好，脸更好，在女生中很受欢迎，是广大青春期姑娘们的热门暗恋对象。姜慧君不是死学的书呆子，她私下也会和朋友们八卦，知道他是很多女生的白月光。但因此人太难追，后来甚至有传言他有龙阳之好。姜慧君和好友们大惊失色，但想想也正常，他在同学们中人缘很好，还身兼要职，被男的女的喜欢都正常，他随意挑一个就行了。 姜慧君只觉得在这个与祖国大地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遇到老同学，他还帮忙救了场火，实在是太神奇了。而且看见他和两个男人待在一个房间里，就更神奇了。姜慧君暗暗算了国内的时差，打算明天考完试就给朋友们吃瓜。 “我叫李鑫，一直住你隔壁。我们在开party，欢迎我朋友来纽约交换，你要不要一起？” 姜慧君正晃神呢，邻居男笑着开口问他。 顺着邻居的示意，姜慧君这下眼神和陈玺对上，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认出她。一脸木然地盯着她看。 姜慧君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狼狈。 “啊不用了，我该睡觉了，明天还有考试呢。” 姜慧君拒绝了，将眼神移回邻居这边，才回过神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叫姜慧君，今天谢谢你们了。” 姜慧君礼貌道。她其实也有私心，她想先说出自己的名字想看陈玺会不会认出她。 “哦那好，我们会小声一点的，那晚安了。” 邻居笑着回应。“以后有事别客气，随时找我帮忙。慧君小姐。” 陈玺依旧没反应，转头看向门口邻居房间。 姜慧君笑着说好，见陈玺没有认出她，她也赌气般地没和他打招呼。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她需要为了明天的考试立刻睡觉。 “来交换的话，后面问问邻居也可以和他打个招呼吧。” 姜慧君暗自想着，锁好大门准备洗漱睡觉。 但姜慧君闭上眼睛时想到刚刚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却又有点生气。 “好歹同窗两年，招呼也不打一个。真冷漠。” 姜慧君心想，“算了，不认识就不认识吧，也不是什么很熟的人。” 姜慧君将手机充上电，定好闹钟，沉沉睡去。 隔壁房内。陈玺和朋友们回到沙发，桌上摆着的没喝完的啤酒。 “我第一次见我的另一个邻居，这个平时神出鬼没的。今天一见，嘿！是个大美女！我真走运，还帮人忙了。” 邻居边感叹边盘算着怎么找姜慧君要联系方式。 “你没看见人家半夜才拿着书回家？说明人姑娘一心向学，无心和你这种只想着玩儿的瞎混。” 陈玺淡淡开口，一脸鄙夷地笑。 邻居显然还沉浸在英雄救美后美人必定以身相许的梦中没醒，身后电视机里的球赛还在进行。陈玺打开手机，高中好友陆子然的消息亮起。 “听说咱们班的姜大美女也在c大，她读研究生呢，你说不定可以碰上。” 陆子然打趣道，“再续前缘。” “哪有前缘？” 陈玺回。 “死鸭子嘴硬！” 陆子然无奈道。 陈玺合上手机，眼睛盯着电视。 屋子里暖气开得很高，他眼前渐渐浮现出姜慧君高中时候的样子。 第2章 第 2 章 姜慧君在高二时候转入a中重点班。 父母为了让慧君在自己身边度过艰难的高三，费了不少劲把慧君从小县城转到了省城的重点高中。姜慧君深知这一点，也很努力地学，但重点高中的进度比自己原来学校快了不少，姜慧君学得很辛苦。虽然在曾经的学校可以考年级第一名，但转学后的头两次周考都在班里吊车尾。巨大的落差让姜慧君难过了很久。 好在新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好。姜慧君刚来的第一天，大课间时候一堆女生围着她问东问西，还分给她蛋糕吃。女孩子七嘴八舌的聊天稍稍缓解了姜慧君的局促和紧张，她开始慢慢认识这里。 姜慧君的同桌林渺渺非常喜爱这个腼腆漂亮的转学生，还主动承担起帮姜慧君挡桃花的重要工作。其他班的男生听闻2班转来一个天仙，都慕名而来瞻仰顺便在天仙面前开开屏。 “你们这群臭苍蝇，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林渺渺把教室门关上，挡住了几位眼冒桃心的姜慧君的男粉丝。 “姜姜，你中午吃啥？” 林渺渺回到座位。 “我妈妈给我送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 姜慧君晃了晃手机，“我妈会做很多，而且很好吃哦。” 现在刚刚做完早操，很多走读生都还没到学校，教室里人不多。 “你好大的胆子！仗着还在新手保护期就敢带手机啦！” 林渺渺压低了声音，挡在姜慧君面前怕被别人发现。 姜慧君狡黠一笑，“这几天我回家住呢，我妈和老王说了，所以老王就允许我带了，但之后住校了也要上交的。” 老王是她们的班主任，也是年级主任，他允许了就没人敢没收了，所以姜慧君有点放肆。 “好羡慕哦。” 林渺渺撇撇嘴，“我也想走读。” 正说着话，前门被打开，一个男生背着书包推门进来。 早晨的阳光顿时跟着男生的步伐倾泻似的淌进教室，讲台前一片金灿灿。 姜慧君顿时觉得心情很好，眼神随着男生移动。 白色衬衫校服被熨烫得很平整，洗得也很干净，阳光洒在身上的时候，姜慧君甚至还隐约看见了男生的上身轮廓。只感觉他在闪闪发光，物理意义上的。 “诶看傻啦。” 林渺渺抬手在姜慧君面前晃了晃，“是不是很帅？去校门口排队吧，暗恋陈玺的人已经从这里排到校门口了。” 姜慧君其实还没来得及看到男生的脸。 “那也没有很多人啊。” 她已经逐渐学会开玩笑了，她在慢慢喜欢上这个地方。 “但他好冰山的。” 从林渺渺的语气可以听出来，“看起来不苟言笑，实际上更是寒冷至极。所以其实真正追他的人不多。” 林渺渺凑近了说，“高一开学时候有个不谙世事的美女，死缠烂打了一年呢，前段时间刚刚缴械投降，和其他人在一起了。” “知难而退还是好孩子。” 姜慧君偷笑。 两人正一来一回八卦着冰山同学的桃色往事，虽然都是女生单方面的。冰山同学突然朝她们走来了，还抱着一摞书。 “姜慧君，老师叫我把你的复习资料给你。” 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姜慧君给林渺渺使眼色。其他同学的复习资料都在高一结束时候领完了，只有姜慧君没有。 “好，谢谢你。” 姜慧君接过这山一般的复习资料，仰着头对陈玺道谢。 “不客气。” 话还没说完，陈玺就转头回座位了。 “有礼貌但不多。” 林渺渺小声说。姜慧君失笑。 转眼来到第一周的班会，班主任调整了座位，把身为班长的陈玺调到了姜慧君的后面，让他帮助新同学适应环境。 话说完，姜慧君给林渺渺写小纸条， “说什么来着，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好不坏的话也不能说。” 林渺渺补充，“但有帅哥看，不亏。” 姜慧君在纸条上画了几个淡淡的省略号。。。 林渺渺和陈玺的同桌陆子然是a中初中部的同学，二人很熟，又都是话多的人，且总是带着自己沉默的同桌一起玩，一来二去，姜慧君也和身后这一对也熟悉起来。或者准确地说，大部分是陆子然找她和林渺渺说话，陈玺总是沉默。 “怎么不改名叫陈默，多符合性格啊。” 姜慧君不止一次地想。 * 姜慧君和陈玺真正变得话多起来是因为姜慧君有不会的题总是找林渺渺，林渺渺不会的话就喜欢转头问陆子然，而陆子然总喜欢找陈玺来看看自己算的对不对。 久而久之，姜慧君决定直接省去中间这个链条，找陈玺。 他还能吃了自己？ 然而事实证明林渺渺对于陈玺实在是不熟，她给姜慧君科普的全是刻板印象，导致姜慧君一开始都有点怕他。其实陈玺每次面对来自姜慧君的求助都很有耐心，他只是看起来面无表情，显得凶。 一次姜慧君数学周测算出了一个离谱答案，她在下课时候错题复盘，转头问陈玺，姜慧君给陈玺讲怎么得出这个答案的时候，陈玺竟然被逗笑了。 “你竟然还会做这个表情啊。” 林渺渺闻声转头说。 这句话倒是把姜慧君逗笑了，一时间大家都愣住。 “是你的愚蠢太幽默了。” 陈玺看着姜慧君正色道。 “我又没说你坏话。” 姜慧君满脸无辜，瞪了陈玺一眼。转头和林渺渺说，“不过渺渺你说出了我的心声。” 姜慧君神气地摇摇脑袋，表示自己掰回一局。陆子然拍了拍陈玺的肩。 渐渐地，姜慧君发现陈玺其实很幽默，他懂同学们都说的梗，只是话少，有时候话题挑起来了还喜欢附和一两句。并且很有分寸，不会开女生的玩笑。 姜慧君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心里默默地观察着身后这座冰山的行为举止，并默默摘掉之前从其他女生那里听说来的给他贴的标签。她们都不太了解他，她也是，但她有点好奇。 因为姜慧君高一时候选修课刚好选的和a中学生选的相反，她发现自己面临了一个非常尴尬的情形，那就是老师们每次改理综试卷都能不看姓名就知道哪张是她的。但因为临近高考，老师不建议姜慧君放弃之前学的选修科目，他们可以课后单独给姜慧君讲解每次的考试题，不过复习的话就得姜慧君自助了，有问题再来找老师。 “全年级只有你考理综不是被匿名阅卷的。”陆子然嘲笑道，“我上次去办公室听见老王他们在打赌，谁改理综试卷改到你的要请客哈哈哈哈哈。” “我们姜姜已然成为老师们的宝藏！” 林渺渺笑着玩笑道。“多好啊，现在可以定点精准打击你的薄弱处，你的成绩肯定要一飞冲天了。” “是啊，真有福气啊。” 姜慧君哭笑不得地回复。 姜慧君的“彩头”人设一直持续到下一次的月考。 林渺渺正义务发着数学试卷，陆子然拿着理综试卷进来了。他一进教室就开始嚷嚷，“这次有两个人成宝藏了！让我看看谁这么胆大妄为！” 他在一叠试卷里找出和大部分同学写的不一样选修题的两张，抽出来后，一张扔给了姜慧君，另一张翻到姓名处，两个大字飞扬。 陈玺！ 同学们大眼瞪小眼，震惊到说不出话。试卷所有者本人倒是不咸不淡地起身拿走了自己的试卷。 “你怎么了兄弟？是独孤求败了吗？”陆子然大为震惊，转身又对姜慧君说道，“你完了姜慧君，有人要挑战你的选修三！你地位不保了！” 姜慧君到没那么震惊，只觉得好奇，好奇他为什么突然换题做。莫名其妙的。 “怪人。” 姜慧君心里想。 “姜姜，你不能输！就算现在王来挑战你的领地了，你也会打败他！” 林渺渺给姜慧君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陈玺突然换题做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天晚上理综老师们都找了他，然而陈玺再三确定他觉得选修三更简单。老师们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方便了姜慧君，她现在连选修的题目也可以问陈玺了。而且作为年级万年龙头的陈玺选了选修三的题目，老师们还专门多整理了一些这部分的真题，发给了陈玺和姜慧君，让他俩做完后先自己商量，有问题两人一起来问，节约时间。 “还真谢谢您了，榜一大哥就是有发言权。” 姜慧君拿着新发的选修练习题对着陈玺阴阳怪气。 “榜二大姐客气了。” 陈玺回呛。 不过还真被陈玺说中了。姜慧君的成绩真的渐渐地上来了，成了光荣的榜二大姐。到了高二上学期期末，她已经稳定在年级前三，少有几次甚至挤掉了他这个龙头。后来班主任设立学习小组，让前后桌和同桌一起四个人一个小组，方便换位置。陈玺四个隐性小团体就成了官方小团体。 但班主任禁止陈玺和姜慧君做同桌，理由是一山不容二虎，和平相处在生物学里都说不通。于是他俩就一直这么前后桌地坐着。 高二下学期开始，老师组织大家写目标大学，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林渺渺对身旁的两位大神的目标都很感兴趣，“你俩写的啥，让我听一听名牌大学的名字洗洗耳朵。” “我写的s大，我想待在南方，我怕冷。” 姜慧君吸吸鼻子。 姜慧君在南方长大，她喜欢阳光。 “我也喜欢s大，可惜s大不喜欢我。” 陆子然给姜慧君比了一个大拇指。 “但你的成绩肯定可以去更好的吧，至少f大。” “再说吧，我也不知道。” 姜慧君摆摆手。 “你呢陈玺。” 林渺渺拿起陈玺的贴纸。 “靠！t大，果然是大神，你想学t大什么专业？” “理工科都行。” 陈玺眼神微微泛光，“比如飞行器制造。” “真酷！” 林陆二人异口同声。 “再说吧，我也不知道。” 陈玺看着姜慧君，学着她的方式谦虚。 “学人精。” 姜慧君撇嘴，小声说道。 虽然陈玺有时喜欢拿姜慧君开涮，被班主任称之为一山不容二虎的生物学定律，但姜慧君真正难过的时候，他不会拿她开玩笑。 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试举行了多校联考，联考可以大致看出自己高考的在全省的位次，大家都很重视。偏偏这次姜慧君发挥不佳，掉到了全年级第二十，出成绩那天林渺渺刚好感冒请假了，于是也恰好地没有人来认真安慰她。 姜慧君并没有表现得多么难过，但她还是在意成绩，偏偏这次考试后还要开家长会，她不喜欢给别人解释自己为什么没考好，因为发挥失常也是一种实力，姜慧君只看现实，不找借口。 她单纯为自己不稳定的表现难过。 生物老师看出来姜慧君不开心，也预料到她会为此难过。姜慧君刚转来的时候生物老师单独找了她聊天，姜慧君对这个亲和力满分的年轻女老师特别有好感。生物老师也很喜欢她，后来甚至在发试卷后会单独让姜慧君来办公室一对一复盘。 姜慧君温柔纯粹又有野心，很难不让人喜欢。 但除此之外，她又太完美主义了，没有做出本该做出的题目也会让她无法接受到大哭一场。 高考的压力像一张无形的网，钳制着她的心情，将一些失误放大。 生物老师就是这个温柔的树洞，她说每次看见慧君因为这么简单纯粹的理由痛哭流涕会让她想起自己刚上幼儿园的儿子，忍不住不安慰。索性提供了一个安全的场所，就是下班后的办公室，慧君每次复盘到想哭的时候这里就是她的心理咨询室，老师还给慧君免费提供高质量的纸巾，说不要让眼睛感染。姜慧君多年后回忆起总是觉得好笑又温暖。 但这次姜慧君没等到晚自习结束就忍不住眼泪了。她没上最后一节自习，在教室外用复习来掩饰自己的悄悄啜泣，生物老师在旁边帮她复盘这次考试。有学生会因为上自习犯困而主动站出来吹吹风，但今晚没人犯困，大家都很清醒。 正当姜慧君双眼通红地给老师说自己总结的这次考试失利的原因，陈玺无声无息地拿着试卷走到老师旁边。 姜慧君瞬间静音，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好学生背后的狼狈、在意与拧巴。 “老师，想问几道题。” 陈玺看起来并未注意到姜慧君的泪眼婆娑，他直接无视了她，专心问生物老师题。 晚自习结束后大家陆陆续续回宿舍，走读生们也相继回家。陈玺问题的时候姜慧君也在旁边听了一下，她想知道成绩这么稳定的人都有什么疑问，所以结束提问后教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俩。 姜慧君还在吸鼻子，她之前哭得实在伤心。 陈玺一言不发地收拾书包，好像没有察觉姜慧君的异常。但书包都收拾好了他也不走，就静静待在姜慧君背后，乍一看还怪吓人的。 “你干嘛不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想吓死我啊。” 姜慧君鼻音很重。 “我怕你害怕一个人在教室。” 陈玺的声音稳稳地从后面包裹着姜慧君的耳膜，低沉而有磁性，是安全感。 “我又不是幼儿园小孩。” 但姜慧君现在没心情感受这些。“是幼儿园小孩倒好了。” 姜慧君又开始有点哭腔了。 一阵沉默后。 “逃避可没有用。” 陈玺的声音总能让姜慧君回归理性，“你要打败它必须直面它。” “你考得好你当然说得轻巧。” “我也不是看起来那么轻巧。” 陈玺很认真地说，他难得话这么多。 “士兵需要有正确的态度对待失败，这也是打胜仗的关键，人生不在这几百分之间，你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他顿了顿，拿起书包站起来。 “走吧，回去睡觉了，理科林黛玉。” 后来分开了很多年，姜慧君依然能在想到陈玺的同时想到这些话，那个伤心的夜晚似乎给后来的她很多鼓舞。陈玺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冷漠书呆子，他聪明，睿智，偶尔幽默，且十分成熟。 这些是姜慧君坚信的属于陈玺最有魅力的特点，同时又是她最心疼他的原因。 第3章 第 3 章 高中剩下的时间被淹没在如山般的试卷中，但姜慧君还算甘之如饴。 后来陈玺回忆起对姜慧君印象最深的时刻，便是高三时的她。 姜慧君其实是狐狸系长相，林渺渺因此常常叫她姜小狐。一双杏眼的眼尾微微上翘，低下头思考的时候双唇紧闭，眉头也皱了起来，陈玺调侃她对题目有多大仇才会天天瞪着它们。 她那时还很白，甚至有点苍白，让人担心会不会晕倒的程度。跑步后嘴唇也会跟着变白，这使得她自带的妩媚多了些书卷气。两种相去甚远的风格在姜慧君的身上巧妙融合，惊艳又沉静。 高三时候体育课全变成了自习课，班主任鼓励大家抽空闲时间多多运动，林渺渺便拉着姜慧君在晚自习结束后去操场上跑步。没过多久，陆子然也撺掇着陈玺加入了。陆陆续续的还有2班其他同学。 下课后的操场特别安静，只剩下脚踩在塑胶跑道上的声音。 “渺渺，你想读什么专业？” 姜慧君觉得有点无聊，她和林渺渺一前一后，打算跑完第二圈就回宿舍。 “唔，我其实还没想好。但只要不让我学数学，干什么都行。” 林渺渺做出呕吐状。 姜慧君笑出声，背后传来陆子然的声音，“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林渺渺。毕竟一个能把pai抄成根号三的人，学了数学对数学界也是一种危险。” 林渺渺抬手一个巴掌拍上去，陆子然加快步伐往前跑去。 姜慧君笑着看着他俩打闹，心里默默泛起不舍的情绪。毕业在即。 “你呢？你打算学什么？” 陈玺突然从背后冒出来。 姜慧君被吓了一跳，“你是幽灵吗？走路没有声音的。” “不是。” 他倒是认认真真回答了，姜慧君气消了一点，也认真地回答他。“我打算学中文系。” “挺好的，倒是可惜了我教了你那么久的数学。” 陈玺垂眸笑了笑。 一年多的时间，他们俩已经充分了解对方的学习能力。陈玺的理科成绩常年霸榜单科第一，文科成绩虽然也非常不错，但没有理科好得那么霸道。比起理科，姜慧君的语文和英语成绩则更为亮眼。在偶尔那么一两次她超过陈玺成为年级第一的考试中，她的理科成绩和陈玺不相上下，但语文接近满分。 她虽然长得张扬，但其实是个低调内敛的人。陈玺的脑海中开始设想姜慧君写作的样子。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陈老师。” 姜慧君笑着回呛，“你呢？还打算学飞行器制造吗？” 陈玺有点惊讶她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点了点头，“嗯，不出意外的话。” “别说这种话！”姜慧君忙正色道，“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快高考了，不要乱说话。” 姜慧君指了指天上，示意他噤声。 “这又是哪一派的封建迷信？” 私下的姜慧君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疏离，也只有和好朋友在一起时她才会暴露出自己真实的性格，但陈玺觉得这时候她才像个真正的少女。 有些臭屁，又很爱瞎折腾。 陈玺还知道她偶尔和林渺渺她们在下课后算塔罗牌，林渺渺喜欢占卜自己未来的恋人或结婚对象，姜慧君则是占卜自己的月考成绩或是某个重点大学的分数线范围。几个女孩常在前面叽叽喳喳地用玄学对着姜慧君的试卷解释她某一题的失分原因，让他在旁边听得哭笑不得。 现在又看着她一脸严肃给自己科普怪力乱神。他更想笑了，“那要说什么话？” “好话啊，语言是有灵性的。” 姜慧君边跑边说，“要天天祝福自己，就会成真。” “好，祝福你，姜小狐。祝你美梦成真。” 晚上的陈玺似乎比白天要平易近人，姜慧君想。她心里有些暖洋洋。 “都收到了啊，陈老师。” 姜慧君转身，“也祝福你，心想事成。”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满，晚风吹着一旁的香樟树哗哗地响，如同操场上两颗同时剧烈跳动的心脏。 * 时间似乎有加速度一样，过得越来越快。 某天晚上晚自习时班主任突然来教室叫走陈玺，晚自习结束后都没回来。陆子然和陈玺都是走读生，两人经常一起出校门。正当他在座位上边收拾书包边嘟囔着陈玺这家伙怎么还没回来的时候，班主任带着一个陌生男人来到陈玺的座位，收拾了他所有的书本。 陆子然呆在原地，“老师，这......这是怎么了？陈玺呢？” 林渺渺和姜慧君也愣住了。 “陈玺家出了一点事情，要过阵子才能来学校，你们别担心。” 班主任说着安慰大家的话，但面色凝重。 姜慧君听完却更担心了。她回到宿舍用藏在床垫下的手机给陈玺发了短信。 【你还好吗？】 【什么时候回来学校？】 无人回复。隔了半小时姜慧君又发了一条。 【你的化学笔记还在我这，你方便的话我周末还给你。】 又过了半小时，姜慧君收到陈玺回复，【不用了。】 陈玺并没有回答她的前两个问题，姜慧君疑惑更重，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 但她也没有继续追问。陈玺是说一不二的人，他不想别人知道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说。 姜慧君突然感到有点陌生，她开始觉得拿不准和陈玺的社交距离。在之前的日常相处中，她产生了自己足够了解他的错觉，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不太清楚自己和陈玺是否算得上可以分享秘密的人，虽然自己很多狼狈时刻都被他看到过，但陈玺却极少在自己面前表露出真性情，他确实称得上是个冷漠的人。 之前有次和林渺渺偶尔聊到，她说姜慧君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乍一看难以接近，实际上熟了就会发现她是个小孩。但陈玺比他看上去的还要不好接近。 没有人真正了解陈玺。 姜慧君身后的座位就这样变得空荡荡。没有人知道陈玺在哪里，姜慧君也没给陈玺发短信，他们就这样断联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姜慧君在医院偶遇了陈玺。 姜慧君突然感冒发烧，烧到她已经无法正常思考的时候，她跟班主任请了半天的假，收拾了书包准备去医院边打吊针边复习。 “小狐，你真的不用我陪你吗？” 林渺渺一脸担忧，看着姜慧君烧的有点微微发红的脸颊。她平时太过苍白，生病时候反而显得有点气色，只是现在的她眼神都有点涣散，看得出来需要赶紧去医院了。 “没事的渺渺，我就去吊个水就好了，你去了还没桌子复习，你昨天的周测题不是还没整理吗？” 姜慧君声音闷闷的，她拿了两本练习册装进书包准备出门。“别担心。” “那你快点好起来啊，女壮士。” 林渺渺捏了捏姜慧君的手，表担忧。 姜慧君点了点头，反握了握渺渺，叫她好好学习别瞎聊天。 林渺渺顿时叫她快走快走，气氛变得轻松了些。 * 姜慧君是在缴费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陈玺。 一个月不见，他头发长长了些，有点遮眼睛，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他眼中深深的疲惫。嘴边甚至还有点胡茬冒了出来。 姜慧君排在队尾，陈玺拿完缴费单转身并没有注意到她。 姜慧君主动叫住了他。 陈玺听见他的名字顿了一顿，抬眼寻找声音来源，看到了烧的脸蛋红扑扑的姜慧君。 四目相对，一时间寂静无声。 “你在这干嘛？” “你怎么了？” 两人默契地同时问出对方问题。 陈玺没出声，姜慧君便先回答了。 “我发烧了，来输液。”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看见陈玺后她的脑袋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混沌了。或许因为惊讶的缘故。 “那你快输了回学校去吧。” 陈玺作势准备离开，他还是没解释自己为何在医院，手里的缴费单厚厚地一叠，看得人有点惊心动魄。 姜慧君突然觉得心被揪了起来。她拉住陈玺。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在这呢。” 她试图直视着他的眼睛。 陈玺深呼吸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姜慧君，“你先排队，弄完我陪你去输液。” 姜慧君有点懵了，但她也乖乖照做了。缴完费后陈玺领着她来到了打针的地方，他似乎已经轻车熟路。 陈玺在姜慧君担忧的眼神下坐在她身旁。看着姜慧君红扑扑的脸他却忍不住笑了，明明对方才是生病的那一个，现在却满眼担忧地盯着自己。 陈玺或许不知道自己看起来疲惫极了。 他神色顿了顿，突然抬起头和姜慧君说。 “我父母出车祸了。” 他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姜慧君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 “所以我这么久都不来学校，也不回你信息，不是故意的。我得先处理好家里的事。” 姜慧君的脑袋有点信息过载，她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陈玺的消息。 “那他们现在还好吗？” 姜慧君小声地问，似乎这样可以得到不那么沉重的消息。她现在迫切地想看到陈玺点头。 “妈妈坐在副驾驶，伤的不重，现在稳定了一些。” 陈玺没有点头，看着姜慧君淡淡地说，“但爸爸走了。” 姜慧君从未在陈玺眼中看到过这种神色。他平时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悲不喜，眼睛像一汪清泉，平静地流淌着，但富有生命力。偶尔开心了笑起来眉眼弯弯，睫毛投射下的阳光照得眼睛里像装了碎钻一般闪耀，让姜慧君想起外婆家的金毛狗。这种时候的陈玺反而有点女相，也最像个正常的高中男生。 如果刚刚听到的都从未发生，姜慧君但愿永远不要在陈玺眼中看到现在的神色。 像深不见底的海。 姜慧君突然觉得心疼到无法呼吸，她顾不上手背的针头，一把抱住了陈玺。 陈玺被这一抱弄的有点懵，没有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他轻轻地拍着姜慧君的后背。 她把头埋在陈玺怀里，小声啜泣。 “对不起，陈玺。” 啜泣声逐渐变大。她似乎想代替命运向他道歉。 她哭得实在伤心。 路人纷纷侧目，但此情此景发生在医院实在是太过正常，有人悄悄叹气。 陈玺担心姜慧君的针头，怕回血。回过神后，他把哭得抽抽嗒嗒的她从身上拔下来，“别忘了你还打着吊针呢。” 姜慧君稍稍回过神，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她让陈玺有事先去忙，她自己退烧后就回学校了。 “陈玺，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姜慧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你会好好参加高考。” 陈玺看着她肿的像桃子一样的眼睛点了点头，走之前还说自己一周后回学校上课。 姜慧君在呆滞中输完了液，又吃了医生开的药，退烧了。 * 林渺渺看见姜慧君通红的双眼吓了一大跳，忙问她怎么了。姜慧君则解释为今天给自己打针的医生打得太疼了，所以哭了一场。林渺渺看着她说她不正常。 “狐啊，我之前说你面冷心热，但我发现你不是热，你其实是烫啊！纯纯一流心奶黄包，打针都能把你打哭，真有出息。” 姜慧君沉默着点了点头。 一周后，陈玺回学校上课了。 他又恢复了他最常见的样子，但姜慧君又觉得和之前不一样。她觉得陈玺身上的疏离感加重了。 废话，怎么会一样呢。姜慧君在心里回呛自己。 这个冬天似乎过得格外漫长而艰难，姜慧君看着教室窗外冒出嫩芽的梧桐心里默念着。 但冬天总会过去。 就像春天总会到来。 转眼来到了高三下学期，a中的节奏一直很快，在高二下半学期就上完了所有的新课开始了一轮复习。一年的时间，姜慧君不知道把这几本教科书的知识点翻来覆去过了好几遍。 书山题海里，她时常觉得自己过的有点麻木，为了一场考试甚至培养了很多违背本能的习惯。比如五分钟内吃完一顿饭，十分钟内洗完澡，又比如午休时只能趴在课桌上但很快就可以入睡。 后来上了大学的姜慧君胃不好还常常失眠，她和林渺渺抱怨是高中时候吃饭太快的后遗症，且脱离了那个高压环境后她再也无法在一分钟内入睡。再后来她来纽约念书，和外国朋友聊天说自己曾经可以在十分钟的下课时间进入深度睡眠且及时醒过来，对方大为震撼。 姜慧君有些心疼，但此刻的她别无选择。陈玺回来上课后，身后不再空空荡荡。也或许因为分享了秘密的缘故，她感觉陈玺厚重的疏离感对她效果不大。他还是她下课后的无偿辅导老师，她也会把自己整理的作文素材分享给他。 他值得一个无比光明灿烂的未来。姜慧君心想，自己也是。 每每看见陈玺的身影在周围，姜慧君就感觉很平静。在高三这个风声鹤唳的特殊阶段，姜慧君深深珍惜着这种来之不易的平静感，虽然她还是会在看见他回家的背影时感到有点难过。 * 高考的前一天放了半天假，是因为要提前布置考场。那天教室里乱得像个垃圾场，大家把半人高的复习资料都移到备用教室，有人在走廊上欢呼着向楼下扔着旧试卷，俨然一副解放的模样。 陆子然看大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走过来问姜慧君，要不要一起拍张照。 林渺渺大呼不要，说自己今天没洗头，但在陆子然打开相机的时候凑了过来。 “小狐，我们站前面来。” 林渺渺挽过姜慧君。 四个小小的脑袋在同一个镜头中，陈玺站在姜慧君身后。 “一，二，三，高考加油！” “陆子然快给我看看拍得怎么样！” 渺渺一把夺过相机。 大家都很开心，姜慧君看着陈玺难得的笑眼，也跟着笑着。 老天爷啊，麻烦你保佑我们吧。 姜慧君心里暗暗祈祷。同时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4章 第 4 章 姜慧君决定高考结束后找个时间和陈玺告白。 她知道他暗恋者众多，说不定都等着他高考结束重获自由之时表明心意，她未必排得上号，毕竟她最近才下定决心加入这支乌泱泱的队伍。 但她又有点拿不准陈玺的喜好。他从未在自己面前吐露过什么偏好，自己甚至连他的忌口都不知道。除了过于耀眼的外貌和成绩，陈玺其他方面都显得过于隐秘到有些平淡，难以引起注意，也不得而知。 她甚至有时候都不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 是真的喜欢吗？自己看见他会觉得心安，且一想到毕业后可能看不见就会有点难过。他消失的那一个月期间，这种空空的感觉她已经切身体会到了。她不喜欢，她想把安全感续杯。 如果依赖也算一种爱的话。 但自己有时又会莫名其妙心疼他，同时还会愤愤不平责怪老天不公，为何给这么好的人安排如此艰难的命运。每回想起他在医院时候的样子自己的心会扯着般疼痛。 如果怜惜也算一种爱的话。 大部分的时间自己其实是嫉妒他的。她嫉妒他近乎饱满的智慧，这种智慧让他在高三这种逆水行舟的战场上成为常胜将军，战绩稳定得像一条直线。姜慧君对强者似乎有一种天生的钦慕，所以她也使劲把自己变成他们的一员。但她的蜕变过程过于狼狈和痛苦，天知道每次考差后的复盘对她来说就像是在对自己进行**解剖一样。 如果渴望也算一种爱的话。 抛开所有这些不谈，陈玺长得就很对姜慧君的口味。他身上有一种亦正亦邪的气质，思考的时候眉峰微颦，大笑起来的时候又显得有点幼稚，认真说事情的时候目光如炬，难过的时候双唇紧闭...... 好了好了，姜慧君心想，自己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了。她就是喜欢他长得美丽又倔强。 如果肤浅也算一种爱的话。 这么看来，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很喜欢。 姜慧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了陈玺如此剖析自己的小心思，甚至还有点讨厌他。她想到了陈玺那张面瘫的臭脸，竟然还值得她姜慧君大美女如此抽丝剥茧地反思自我。 爱情真是一场为虎作伥的自我献祭。姜慧君感叹道。 “姜小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林渺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彼时她们正在林渺渺家里挑选今天要看的电影。高考结束已经三天。 “渺渺，我们看爱情片吧，我想学习学习经验。” 姜慧君说着，拿起手机开始搜索最近的暑期影评。 “你没发烧吧？” 姜慧君的话实在是太过震撼人心，她们认识两年多，林渺渺从未听姜慧君说关于自己想谈恋爱的话。 她平时意志坚定得像个战士，同时又清心寡欲得像个尼姑。 姜慧君笑着拍掉林渺渺的手，林渺渺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谁又给你表白了？等等，你不会是要答应那天的自习课勇士吧？” * 这事说起来还有点好玩儿。高考前一天布置完考场后，老师让收拾完毕的同学们在另一栋教学楼自习。或许是因为没有老师检查纪律，又或许是因为高考前一天大家比较亢奋，其他班的一位姜慧君的知名男粉丝大着胆子在2班的自习室门口大声朗读自己写给女神的临别感言，感谢女神降临在他的高中时代，祝福女神金榜题名，同时再次表明自己永志不渝的爱。 同学们大声起哄，但都是对这位壮士勇气可嘉的赞叹。女主角本人恍若未闻般面无波澜地在做题，耳朵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了耳塞。 姜慧君的爱有着冥顽不化的占有欲，不仅是对人，更多的是对己，这方面她顽固得不像个现代人。当时的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眼中早已没有他人。 两年多的时间，陈玺的影子早已如同癌细胞般扩散到她身体的角角落落。只是她拖到现在才接受了自身意志的判决。晚期。 陈玺当时不在教室，后来陆子然给他有声有色地描绘了现场的盛况，前半段告白内容他越听眉头越皱，几次打断陆子然说不想听了，但都被陆子然强迫听完，“后来你猜怎么着？咱们公主根本没听，耳朵里塞着耳塞做语文阅读呢！王子灰溜溜地回去啦！” “什么狗屁王子。” * 姜慧君少有听见陈玺骂人，在林渺渺面前回想起时还笑出声。 林渺渺的天塌了，今天的姜慧君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小狐啊你可别答应他，他配不上你，你清醒一点！” 林渺渺摇着对面这个傻笑的人的肩膀。 姜慧君突然眼神聚焦，“那你觉得谁配得上我？” 她看着林渺渺问。 “至少也得像陈玺那种程度的吧！” 姜慧君笑得灿烂。 “渺渺，你眼光真好！” 姜慧君表示赞同。 “那是。” 林渺渺扬了扬下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诶你这话什么意思？” 姜慧君咽了咽口水，坐起来说。 “我喜欢陈玺。现在正喜欢着。” 姜慧君看着林渺渺的眼睛，她在好朋友身上演练着自己的勇气。 林渺渺呆滞了一两秒，突然从沙发另一头扑到姜慧君身上拥抱她。 “我早就想说了，你俩绝配！各种意义上的！” “但我没告诉他。” 不知道为什么，姜慧君看林渺渺反应这么大突然自己有点怂了。她不敢保证陈玺的想法。 “为什么啊！你这么好，那么多人追，他还能不愿意？” 林渺渺此时像喝多了一样开始给姜慧君分析陈玺一定会答应她的众多理由。渺渺心里是真的开心，如果他们真的可以在一起，两个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别着急嘛，上大学再说。” * 但另一个坏消息在悄悄接近姜慧君。高考放榜了。 姜慧君出人意料地没有考好，甚至可以说考砸了。这一年的数学题目怪异，姜慧君考完便预知到自己分数不会很好，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好。偏偏平时拿手的文科优势不大，导致姜慧君的省排名直线下降，与之前模考的水平相差千里。 她看到分数和排名后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理由。她开始说服自己这是什么事情的报应，但她也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事会有这么大的报应。 老师和关系较近同学的电话陆陆续续打进来，本来想恭喜她，却无一不在姜慧君麻木地报上自己的分数后噤声。沉默一阵后又小心翼翼地安慰她。 可又有谁可以弥补呢？她用青春和眼泪浇灌的撕心裂肺的高三。 陈玺的短信晚了一些才发过来，很显然他已经从老师口中得知。当时姜慧君在和父母商量对策。 她已经决定复读一年再试试。 【别哭了。】 姜慧君看见他的短信更伤心了，不止因为成绩，还因为她突然就没有勇气了。似乎金榜题名是她向陈玺告白的砝码，而现在她自顾不暇，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还没有挑明的感情。 心乱如麻。 【不管你选择什么，我觉得你最后都不会搞砸。】 姜慧君心一横直接给陈玺打了过去。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你凭什么这么相信我？你以为你是谁啊？” 姜慧君只会在陈玺面前耍小脾气，或许是自己最最难堪的时刻都被他一览无余地见证了。 她恼羞成怒。 她现在报复性地想恶狠狠地对他说话，却是用着很温柔的语气。她本来就是温柔的人。 “我不想这样和你说话。” 对面明显看出姜慧君现在并不冷静。 姜慧君在电话的另一头静静地哭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很努力了。” 她决定不再霸凌自己。 “我以为我至少可以考上s大的，我甚至还想过发挥得好的话有没有可能和你去一个学校。” 陈玺在听筒另一半安静地听，姜慧君听见了他平稳的呼吸声。她似乎看见了他之前听自己说话时候的神情。她心情平复了一些。 “你会的，姜慧君。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 陈玺少有话这么多的时候。 他不是个喜欢说教的人，但他觉得此时此刻有必要给姜慧君讲清楚。 陆子然和林渺渺曾坚定地认为陈玺空有美貌，根本不会讨女生开心，说话太直来直去了。但姜慧君不以为然，她最需要的就是把血淋淋的现实挖出来看后再给她好好上药的逼迫般的协助，而不是花里胡哨的安慰。后者只会让她厌烦疲倦。 所以陈玺的直来直去巧妙地契合了姜慧君的需求，二人真是天时地利的绝配。 告白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姜慧君不想在自己如此难堪的时刻去揭开一个她不确定的答案。 她的理性也告诉他，陈玺现在不会答应，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一转眼九月，陈玺如愿进入t大航空航天学院，林渺渺陆子然也都考入和陈玺在一个城市的大学。a城只剩下了姜慧君，姜父给她找了一所邻市的补习学校。 她重启了自己的高三，一切相似又截然不同。 姜慧君没有微信，林渺渺便每周末都给她发短信分享生活，信息不长，但给了姜慧君的大脑恰到好处的休息。 她还时不时给姜慧君更新陈玺的近况，比如军训时被偷拍了多少次啦，被告白了多少次啦，但都会及时补充，陈玺没答应。 姜慧君听后都偷偷喘口气，但还逞强说自己现在并不关心他。 陈玺倒是没有主动联系过姜慧君，这一点让姜慧君更加拿不准他们俩的关系。她有时有点赌气，有时又忍不住编辑短信。 【你在干嘛？】 有点生硬。 【你最近好吗？】 有点矫情。 【你好。】 像是搭讪。 姜慧君心一横，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拍了一道数学题过去，没有任何文字。 【洛必达。】 大概过了半小时，陈玺这样回复了她。 姜慧君笑得开心。 她开始这样悄悄地骚扰陈玺，每周末发一道题过去问问，也不聊其他的。她觉得能和他保持联系就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