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棘与蓝玫》 第1章 同学会 蓝星的战火,在今年意外止息。星外族群偃旗休战,一切只源于一个传闻——前线出现了一位代号“荆棘”的杀神。他如幽灵般游走于战场,所过之处,敌军尽数伏诛。他自血海中归来,周身浸透的却无一是他自己的血。 他总戴着那张妖冶诡异的半遮面面具,形如展翼蝙蝠,通体漆黑,其上裂痕遍布,宛若一片盛放的黑紫色荆棘——这亦是他代号的由来。世人皆知他是强大的Enigma,是明知危险却令人沉沦的荆棘,而非任何娇弱或高洁的花朵。 此刻,光脑论坛正被一条爆炸性传闻席卷: #荆棘易感期失控!首次负伤!# 配图虽模糊,却极具冲击力:月色下,巨大的虫族残骸前,那道身影回眸望来,暗紫色的瞳孔透过面具,压迫感几乎溢出屏幕。 “说到底,这Enigma也是个人啊,是人就会受伤的。你说是不是,程子?” 树荫下,Alpha方辛易坐在地上,一边刷着光脑,一边随口问道。在他身旁,被他唤作“程子”的Beta青年正慵懒地靠着树干,仿佛置身事外。 灰色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冷的下颌与一抹抿着的薄唇。微风拂过,树叶在他周身摇曳,构成一幅疏离而朦胧的画面。 谢凛程垂眸瞥了眼方辛易的光脑,嗓音里掺着低哑的清冷: “你又发什么了?” 方辛易忙不迭摁灭屏幕。那一闪而过的界面上,最后一句赫然是: 「问!楼主还活着吗?没被荆棘打死吧?」 谢凛程没再追问,收回目光。右眼尾那颗淡褐色的泪痣,在他偏白的皮肤上衬出几分疏离的寒意。 “叫我来到底什么事?”他淡声问,“别真说是怀念母校。” 他刚从外地任务中脱身,难得两天休整,就被方辛易火急火燎地约出来。身为一个看似毫无攻击性的Beta,谢凛程周身却总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一种压迫感——不来自信息素,而源于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方辛易嘿嘿一笑,拍拍裤子站起来,故作夸张地长叹一声: “咱们那位‘优秀’的学生会主席,厉安知,找了个Omega,正广发英雄帖搞校友聚会呢。”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 “名单上,没、咱、俩。” 谢凛程略微扬眉: “那个缩头乌龟?” 他嗤笑一声, “当初我们见他一次打一次,他躲都来不及,还敢邀请我们?” “季学长的死,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方辛易的声音沉了下来,属于Alpha的压迫感随着一丝清冽的柠檬味在空气中散开。 谢凛几不可察地蹙眉,身体不着痕迹地向远离信息素的方向挪了半分。 他们口中的“季学长”,季阮时,严格来说算不上什么过命的交情,不过是高中时受过他一次援手。那时谢凛程和方辛易是全校公认的“恶人”,在一次大规模考试中,被诬陷作弊。真正作弊的,是那位表面品学兼优的学生会主席——厉安知。 是季阮时站出来,替他们澄清了污名,却因没有直接指认真凶而不了了之。季阮时是个“劣质Omega”,性格温和却不圣母,头脑清醒。可“劣质”成了他的原罪,让他长期身处霸凌的阴影,而带头的,正是厉安知。 这些细节,是季阮时离奇死亡后,谢凛程在追查中才逐渐拼凑完整的。死因成谜,线索全断。但谢凛程和方辛易心知肚明,厉安知脱不了干系。 唯一的阻碍,是厉安知那位哥哥——翊卿集团的顶级Alpha总裁,厉予翊。谢凛程猜测,是对方察觉了调查,动用权势将一切压了下去。 “所以?” 谢凛程回过神,偏头看向方辛易, “去砸场子?” 方辛易是个纯粹的乐子人,名声于他如浮云,否则两人也不会成为朋友。 “必须的啊!” 他们口中的“砸场子”,自然不是动手。只是去给那位会长大人,添点永生难忘的堵。 “行,聚会时间是?” 谢凛程扬眉,算是默认了这个计划。 “今晚八点,光明街道晟启酒店。” 约定好后,两人便分开了。 方辛易风风火火地离去,谢凛程却仍留在校园里。他并非热爱怀旧,只是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理清某些思绪。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僻静的小巷中,光影透过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痕迹。 打开光脑,再次点进那个论坛,方辛易那条“楼主还活着吗?”的评论已经被顶成热评。帖子是匿名的,但谢凛程似乎能猜到消息的来源。 他径直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为“陆sir”的联系人,将帖子链接转发了过去,没有附言。 几乎在他关掉光脑的瞬间,论坛上那条沸沸扬扬的帖子,凭空消失了。而在他暗下去的私人聊天界面上,静静地躺着一句回复: 「已删。好好养伤,其他的我来处理。」 无人的长街上,他独自前行的背影,与战场上那个孤身杀伐的“荆棘”隐隐重叠。 无人知晓,那令星外族群闻风丧胆的杀神,此刻正收敛所有锋芒,扮演着一个无害的Beta,步入一场精心策划的“闹剧”。 晚上八点,晟启酒店包厢。灯光暧昧,气氛热烈。 一位灰发的Alpha——厉安知,正志得意满地举着酒杯,接受着众人的恭维。他怀里搂着一个面容清纯的女Omega,姿态亲昵。 场中不少人都携着伴,空气中混杂着各种甜腻的信息素与酒气。突然,一阵平缓却清晰的敲门声,打断了这片喧闹。 “还有谁没到?”厉安知一愣,环顾四周,高声问道。 “好像……人都齐了?”有人不确定地回应。 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并未被服务员打开的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门口,露出了方辛易那张带着恶劣笑容的脸,以及他身后,戴着黑色口罩、眼神疏冷如冰的谢凛程。 方辛易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脸色僵住的厉安知身上,语调拖长,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哟?挺热闹的啊学生会主席——怎么,开派对都不带我们玩儿?” 第2章 紫荆花 门内混杂的浓郁信息素扑面而来,刺鼻得令人作呕。 方辛易皱着眉抬手在面前挥了挥,下意识释放出清冽的柠檬味信息素,试图驱散这片污浊。 “这么臭,你们是怎么待下去的?” 他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在他身后,谢凛程兜帽下的眉峰同样紧蹙,但他沉默不语——一个“Beta”理应对此毫无所觉。 “也不担心出事么,会长?”方辛易将矛头直指厉安知,意有所指地扫过场内几个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的Omega,“这么多Omega在场,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如果集体引发提前发情,后果不堪设想。这几乎是**裸的威胁。 “我们来凑个热闹,应该不介意吧?” 谢凛程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无辜的笑意。尽管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几分冰冷的意味。 “不请自来,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厉安知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 方辛易连忙摆手,笑容却更加灿烂:“这叫什么话?校友聚会,我们来不得?还是说……会长你不欢迎?” 众目睽睽之下,厉安知惯常维持的“威严慈善家”面具决不能碎。他强压下怒火,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怎么会?两位在过去可是出了名的‘能人’,谁敢不给面子?” 话语里的咬牙切齿,几乎凝成实质。 谢凛程似笑非笑,无视周遭各异的目光,迈开长腿,径直找了个空位坐下。方辛易嬉笑着挨着他落座。他们周围瞬间空出一圈。当其他人还拘谨地站着举杯时,坐着的两人反倒像极了这场宴会真正的东道主。 “你们在学校里就胡作非为,到了现在还是一点没变!” 一声埋怨响起。谢凛程抬眸看去,是红发Beta沈知恒——他们班的班长。为人正直,可惜眼盲心瞎,认定了厉安知是好人,且倔得像块石头。 谢凛程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回敬: “是啊,就像有的人,一成不变,依旧蠢得无可救药。” “我们哪有胡作非为?” 方辛易自来熟地夹菜斟酒,晃着酒杯戏谑道, “班长你可别污蔑好人,我们只是想来吃顿‘便饭’。” 因二人的闯入,场内温度骤降,先前热闹的氛围荡然无存。不少人都用失望的眼神看向厉安知,仿佛在责怪他这个东道主为何不驱逐“恶客”。 聚会最终不欢而散。众人提前离场,只剩下厉安知身边的几个核心跟班。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厉安知彻底撕破脸,冷声质问。 方辛易将酒杯往桌上一顿,右手撑着脸颊,笑容恶劣,眼神却已飘忽——他醉了。 “这会儿才来问?刚才干嘛去了?” 谢凛程滴酒未沾,但衣衫上难免沾染了酒气。他瞥了眼方辛易,缓缓起身,朝厉安知轻描淡写地点了下头: “多谢款待。” 随即拉起方辛易就往外走。 厉安知气得信息素失控外泄,怀中的Omega娇喘一声,他却无暇理会。谢凛程回眸,目光在那女Omega脸上一掠而过,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刚出包厢门,醉醺醺的方辛易突然回头,朝着门内扯出一个邪气的笑容,高声喊道: “龟孙儿!老子就是专程来恶心你的!” 话音未落,中指已然竖起。 谢凛程没有阻止。光脑预约的飞行专车恰好在门口停下,他轻轻一推,将方辛易塞进车内,利落地关上门,任由飞车载着好友离去。 他自己却没有上车。而是转身,再次步入酒店。并非回到厉安知的包厢,他循着空寂的走廊不紧不慢地前行,脚步声在厚重的地毯上闷响。 他早就闻到了。那股……记忆深处,纠缠了三年的,蓝玫瑰的信息素味道。 与此同时,顶楼包厢。 商业谈判已沦为一场拙劣的陷阱。 “南董,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该招惹翊卿集团。” 对手得意的嘲讽在身后响起。 南嘉泽没有理会。药力与被迫提前的易感期如同岩浆在他血管里奔涌,又燥又热,几乎吞噬理智。他强行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跌撞着躲进套间内的独立卫生间,反手锁上门。 浓烈而失控的蓝玫瑰信息素,瞬间将这方狭小空间彻底淹没。 “咔哒。” 一声轻响在空旷的卫生间里格外清晰。谢凛程倚着洗手台,点燃了烟。烟雾袅袅升起,镜中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脸上,赫然戴着那张妖异诡谲的半遮面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失控的少年Alpha强行钻进车内,疯狂汲取着蓝玫瑰的芬芳。自那以后,Alpha蜕变成了战争兵器,Enigma“荆棘”。 谢凛程敛回心神,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空气中霸道的蓝玫瑰信息素带着压迫感席卷而来,他却毫不退避。指间猩红的火点在昏黄光线下明灭,他刚和方辛易搅了厉安知的局,心情算不上好,但也绝不坏。 灰色的兜帽仍压在头上,口罩已取下,阴影恰好藏住他眼尾那颗平添冷意的泪痣。 他需要尼古丁来镇压两个源头的不适:一是战场带回来的、对嘈杂环境的生理性排斥;二是……因靠近某个特定Alpha而隐隐躁动的信息素。 隔间内,南嘉泽单手死死撑着门框,剧烈喘息。平日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带被扯得松垮,露出精致的锁骨。梳拢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几缕垂落在泛红的额角。 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布满了不正常的红晕,里面翻涌着暴戾、痛苦,以及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的渴望。 蓝玫瑰信息素彻底失控了。 如同冰封的海面下火山喷发,浓烈、冰冷,却又带着摧枯拉朽的灼热,瞬间吞噬了狭小的空间。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充盈着那霸道而华丽的气息。 易感期。而且,是被外力诱导、彻底失控的易感期。 突然! 他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南嘉泽猛地拉开门,想看清来人,视线却撞上一道无法忽视的阴影。 谢凛程慢条斯理地呼出一口烟雾。南嘉泽闷哼一声,在视线被生理性泪水模糊前,他看见了——那双深邃的、暗紫色的眼眸。 下一秒,一只滚烫的手猛地掐住了谢凛程的脖颈,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后背传来一声闷响。 烟蒂从指间震落,溅起零星火花。 “是你……” 低哑的嗓音从南嘉泽喉咙里艰难挤出,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与令人窒息的蓝玫瑰味道,喷在谢凛程的耳廓与颈侧。 “故意招惹我?” 谢凛程眯起眼,帽檐下的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他没有释放大量信息素,那太明显,也太过挑衅。他只是极其精妙地,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微小的石子,让一缕极淡极幽的紫荆花冷香,混着烟草气息,悄无声息地送了过去。 但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清冷的木质甜香,如同最纤细的钩子,精准地探入了那片狂暴的蓝玫瑰风暴中心。 “招惹?” 谢凛程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压制下的慵懒, “可我怎么觉得,我是在帮你呢?” 蓝玫瑰的信息素如同海啸将他彻底淹没,浓烈、窒息,却在接触到那缕紫荆花冷香时,奇异地产生了一丝贪婪的缠绕。 南嘉泽的鼻尖近乎贪婪地埋进谢凛程的颈窝,在那片属于“Beta”的、平滑的后颈处疯狂而混乱地深嗅,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汲取唯一的解药。 冰与木的交锋。 仿佛一块被蓝色玫瑰冰封的古老林木,在春日下骤然碎裂。冰晶融化时释放出玫瑰的冷艳,而古老的紫荆花木则蒸腾出沉稳的、带着一丝暖意的甜香。两种气息互相碰撞、试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优雅而危险的张力。 南嘉泽视线模糊,看不清来人的容貌。 但他认出来了。 三年前,那个少年滚烫的身体压下来,他在愤怒中,却闻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气息——那不是任何Alpha充满攻击性的味道,而是一种……仿佛从古老林木深处渗出的、带着一丝冷甜的花香。 这气息让他有瞬间的恍惚,而后颈腺体传来的刺痛感,却与这看似温柔的花香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一个念头猛地窜起,将三年前的意外与此刻的遭遇串联起来,他的语气变得咬牙切齿: “所以……你们是一伙的?” 他把这归咎于商业对手厉予翊的又一记阴招。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见得多了,但此次,他绝不容忍。 想罢,南嘉泽亮出獠牙,猛地张口咬向谢凛程的后颈! 但谢凛程反应更快,迅速抬手格挡,掌心精准地捂住了南嘉泽的口鼻,随即上移,温热的手掌彻底遮住了那双被**与怒火烧红的眼眸。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触觉与嗅觉变得更加敏锐。 “这么急做什么?” 谢凛程的声音贴近他耳畔,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如同安抚,又如同命令。 “乖一点……就再给你闻。” 第3章 堂弟 “滴答……”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谢凛程的颈间,他微微一怔,垂眸看向怀中的人。 南嘉泽似乎在他信息素的安抚下,勉强从失控的边缘找回了些许理智,此刻正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卸下了所有防备。谢凛程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身前是Alpha灼热的体温,冰与火的极端对比无比清晰。 “……你究竟是谁?” 南嘉泽的嗓音带着未褪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因生理性失控而带来的哭腔,微弱地响起。 持续外放信息素对谢凛程而言并不轻松,尤其是他右肩的旧伤此刻正隐隐作痛,牵扯着他的神经。听到Alpha仍在执着于这个问题,他几不可闻地轻叹,带着点无奈的纵容: “…哥哥,你可真难伺候。” 他搂着南嘉泽的腰,将人带起身。脸上的妖异面具尚未取下,一阵剧烈的眩晕感却猛地袭来,让他不得不停在原地,缓了好几秒。Enigma的信息素天生带着威压,即便意图是安抚,余威依旧令人望而却步。 幸好,这一层的卫生间始终无人敢靠近,无人撞见这荒诞又隐秘的一幕—— 职场上传闻冷血无情的嘉戚集团Alpha董事长,此刻正温顺地被一个戴着诡异面具的高大青年拥在怀里。空气中,清冷的紫荆花与华丽的蓝玫瑰信息素危险地交织、缠绕,营造出一种令人沉沦的氛围。 谢凛程趁此机会,快速用自己的光脑扫描添加了南嘉泽的好友。右肩的刺痛感更明显了,黏腻的湿润感透过衣物蔓延开来——伤口裂开了。 “别多想,” 他的声音比刚才弱了几分,带着强撑的平稳, “先睡一觉。” 他几乎是半扶半抱着将南嘉泽带出卫生间,塞进了等候在外的飞行专车。无人驾驶的飞车平稳而迅捷地汇入空中航道。 在半梦半醒的混沌之间,南嘉泽仿佛瞥见一旁的少年嘴里叼着一卷绷带的一端,正熟练地用单手配合牙齿,利落地为自己右肩缠绕。那处被遮盖的伤口惊心触目,而少年低垂的眉眼专注而冷静。 或许是南嘉泽的目光太过直接,少年忽然抬眸,那双暗紫色的瞳孔精准地捕捉了他的视线。对方并没有被窥破的慌乱,反而冲他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甚至有些恶劣的笑容。 随即,沉重的疲惫感再次袭来,南嘉泽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不知过去多久,身下是前所未有的柔软,南嘉泽从深沉的睡眠中猛然惊醒。 他坐起身,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陌生的卧室,极简的装潢,空气中只剩下他自己信息素褪去后的淡薄余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难以捕捉的紫荆花冷香。易感期那场焚身的烈火,已然熄灭。 但记忆鲜明。 那个戴着妖异面具的少年,那双在飞车昏暗光线下抬起的、含着不明笑意的暗紫色眼眸……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感知里。 他下意识地打开光脑。好友列表里,一个凭空多出的陌生账号静静躺着,没有备注,像一道无声的挑衅。 南嘉泽薄唇紧抿,指尖在“删除”选项上悬停片刻,最终却移开了。 他关掉列表,转而给自己的秘书发去指令,言简意赅: “与翊卿的合作永久终止。下午两点,召开紧急董事会。” 他的风格向来如此——雷厉风行,睚眦必报。任何敢于对他使用这种下作手段的个人或势力,都必须付出代价。厉予翊,以及他背后的翊卿集团,这笔账他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三年前那个莽撞闯入他世界的少年再次出现,像一把钥匙,不经意间撬开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 “爸,他是谁?” 年仅六岁的南嘉泽,看着父亲身后那个怯生生探出脑袋的Omega小男孩,疑惑地问道。 父亲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将那个孩子轻轻推到身前: “他啊,以后就是你的堂弟了,他叫季阮时。” 小南嘉泽眨了眨眼,看着那个与自己有着相似发色、却瘦弱许多的孩子,心里满是困惑。 “……为什么?” 他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家里会突然多出一个“堂弟”,而这个看起来极易受惊的弟弟,眼底深处藏着一种他当时无法理解的、深深的惶恐与不安。 南嘉泽的童年,并非在蜜罐中长大。 五岁那年,他才被名义上的父亲——嘉戚集团的董事长南戚元,从孤儿院接回那个所谓的“家”。作为唯一的继承人,他的生活被精准规划:学业与公司事务占据了全部,鲜少有喘息的空间。 季阮时的出现,像一颗无声的石子投入深潭。 他记得那天回家,父亲身后躲着一个怯生生的身影。那是个Omega男孩,脸上脏污,身上那件白衬衫洗得发灰、近乎透明。男孩低垂着头,一双森绿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地面,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活脱脱一个受惊的小流浪猫。 对于这个突然闯入生活的“堂弟”,南嘉泽无暇也无意关注。他依旧往返于学校与公司之间,像个连轴转的机器。那个Omega于他而言,不过是宅邸里一个模糊、安静,且可有可无的背景。 他自幼未曾感受过寻常家庭的温暖。母亲早逝,临终前将他送入孤儿院。直到五岁,他才第一次见到生父南戚元。亲情对他而言,疏离且苍白。 待他成年,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场已凝如实质。而在他生日当天,父亲南戚元猝然离世。 葬礼办得迅速而低调,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一个必要的程序。南嘉泽身上不见悲恸,他几乎是立刻重新投入繁重的集团业务中,未曾分给那位名义上的Omega堂弟——季阮时,多余的一瞥。 十九岁生日当天,南嘉泽在书房处理公务直到深夜。推开门时,他意外地在走廊阴影里看到了一个瑟缩的身影。 是季阮时。 Omega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那双森绿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像林间受惊的小鹿。他罕见地主动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堂哥……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南嘉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无非是想陪他过生日——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仪式。拒绝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他从不习惯为这种软弱的温情打乱自己的节奏。 然而,当他抬眸,真正对上那双眼睛时——那里面盛着的小心翼翼的期盼,以及被拒绝后可能瞬间破碎的脆弱,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他一下。 到嘴边的话,莫名地哽住了。 他看见Omega因他的沉默而微微发抖,仿佛预见了即将到来的驱赶。最终,南嘉泽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身让开了房门,以一种默许的姿态。 那一晚,季阮时只是安静地待在客房里,没有多余的打扰。但宅邸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似乎驱散了些许南嘉泽惯常所处的、冰冷的死寂。 他至今记得,第二天清晨离开时,看到季阮时蜷缩在客厅沙发上熟睡的模样。少年嘴角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满足的弧度。 那是南嘉泽成年后,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人试图为他庆祝生日。 第4章 莽撞少年 自那晚之后,一些东西悄然改变了。 南嘉泽开始有意调整行程,得空便会回到那栋冷清的宅子,系上围裙,亲自下厨。家中从不雇佣管家保姆,一切私密。 当季阮时受宠若惊地凑近,想要帮忙时,总会被南嘉泽不容置喙地“轰”出厨房——他烹饪时无需任何人在旁,哪怕是好意。 都说君子远庖厨,可当那位商界闻名的Alpha董事长卸下冰冷外壳,专注於人间烟火时,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那场景本身便是一幅足够惊艳的画卷。 关系在无声中破冰。 Omega放学后,会背着书包专程绕路到嘉戚集团楼下等他。而南嘉泽在不那么忙的黄昏,也会让司机将悬浮车停在街角,亲自去接堂弟放学。 公司内部甚至短暂流传起“董事长金屋藏娇,找了个小Omega”的风言风语,尽管这些声音在几天内就被迅速且彻底地按灭。 这点滴汇聚的、笨拙的温情,是父亲南戚元从未给予过他的。南嘉泽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这份暖意,却始终不敢紧握,只是浅尝辄止。 他以为日子会这样平淡地延续下去。 直到又一年生日。 他只是在公司多主持了一场会议,光脑便接到通讯,那头传来季阮时的死讯。 他赶到学校时,只看见一片刺目的白布,覆盖住一个瘦弱的轮廓。掀开一角,季阮时冰冷的身体上,还滑稽又残忍地黏着未能送出的生日蛋糕的奶油。 他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那一刻,南嘉泽深刻地领悟了一个道理: 有些东西,看着就好,一旦靠近,便是万劫不复。 亲情于他,大抵就是如此,是触不可及的奢望。 母亲的逝世,父亲的葬礼,堂弟的惨死…… 一桩一件,如同诅咒。 “是不是……只要我离他们远一点,他们就能活下去?” 此后,Alpha拖着仿佛被抽空灵魂的躯壳,在那所夺走一切的校园里麻木地徘徊。公司里永无止境的业务成了他唯一的避难所,迫使他麻木,让他没有余力去感受那份剜心之痛。 那曾短暂照亮他冰冷世界的、唯一的家人,那点微弱的温度,终究如昙花一现,彻底烟消云散了。 在忽明忽灭的路灯照射下,南嘉泽麻木地走向停在校门外的黑色轿车。他刚拉开车门,脚步却猛地一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陌生的、清冷中带着一丝木质甜香的气息——是紫荆花的味道。 他目光冷淡地扫向气味源头,旁边暗巷的阴影里,隐约蜷缩着一个身影。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出那是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正急促地喘息着。 一个处于易感期的Alpha。 南嘉泽无意多管闲事,只淡淡一瞥便收回视线,俯身准备上车。 然而,就在他坐进驾驶座,车门尚未关严的瞬间—— 那道身影如蛰伏的猎豹般猛然窜起,以惊人的速度撞开车门,跌入车内! “滚下去!” 南嘉泽又惊又怒,车内瞬间被少年身上浓烈而躁动的紫荆花信息素充斥。他本身就是顶级Alpha,下意识释放出威压试图驱赶,可在那少年持续爆发、甚至带着某种异常压迫感的信息素之下,竟隐隐有被反制之感! 两人在狭窄的车厢内扭打在一起。 “哥哥……” 少年抬起脸,表情无辜又可怜,那双独特的暗紫色眼眸里水光潋滟,声音带着哽咽的哀求, “帮帮我……” 南嘉泽薄唇紧抿,眉头深锁。连日来的悲痛与疲惫早已将他的心神压垮,此刻在少年蛮横而不讲道理的纠缠与信息素的持续冲击下,竟一时脱力,被对方再次反身压制。 “放开我……!” 他的抵抗变得虚弱。 “哥哥……” 少年仿佛听不见,只是本能地俯下身,滚烫的鼻尖凑近他的颈侧与肩窝,像只确认所有物的小狗般疯狂地嗅探,喃喃低语, “我闻到了……” “玫瑰味……好甜……”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腺体上,南嘉泽疲惫不堪地喘息着,脸上因这番挣扎和对方信息素的侵入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下一秒,少年仿佛彻底被本能支配,如同野兽般猛地张口—— 犬齿刺破皮肤,深深嵌入了他后颈的腺体! “呃!” 南嘉泽闷哼一声,蓝玫瑰信息素被对方疯狂地汲取、吞食。 他又惊又痛,猛地屈膝踹向对方,试图将这失控的“野兽”从身上掀下去。 可少年只是吃痛地呜咽了一声,双臂却收得更紧,犬齿仍死死嵌在腺体内,滚烫的鼻尖近乎贪婪地埋在那不断溢出信息素的源头,含糊不清地哀求: “……就一口,求你。” “滚开...!” 南嘉泽这一脚几乎用尽了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气。 身上的少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钳制他的力道骤然一松,整个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竟是直接晕厥在了副驾驶座上。那双带着泪意的暗紫色眸子紧闭,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未退,蜷缩在那里,看上去甚至有些……脆弱。 车内死寂,只剩下南嘉泽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后颈腺体传来的、鲜明刺痛的咬痕。 “……” 他死死盯着昏迷的少年,胸腔里翻涌着被冒犯的怒火、信息素被强行掠夺的屈辱,以及一种深深的、源自骨髓的疲惫。他完全可以现在就把这麻烦精丢出车外,一走了之。 他甚至已经伸手,再次抓住了少年的衣领,想将这不请自来的“入侵者”清出自己的领地。 然而,指尖传来的滚烫体温,让他动作一顿。 易感期叠加昏迷,若真丢在这里不管…… 南嘉泽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清冷的紫荆花木香与他自己凌乱的蓝玫瑰气息交织,构成一种荒诞而纠缠的氛围。他最终还是低咒一声,认命般地收回手,重重砸在方向盘上。 他费力地将少年歪倒的身体摆正,系上安全带。整个过程他都紧绷着脸,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厌恶却又不得不做的任务。 发动引擎,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南嘉泽没有回家,而是将车开到了市区一家他偶尔用来临时休息的星级酒店。 他用自己的身份开了间房,然后几乎是半拖半抱,将这个沉甸甸的、失去意识的Alpha少年弄进了房间,丢在了那张洁白的大床上。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看着少年在柔软的被褥间无知无觉地蜷缩,像只终于找到巢穴的野兽幼崽。南嘉泽抿紧薄唇,眼神复杂难辨。 最终,他什么也没再做,只是沉默地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夜色浓郁,他独自驾车离去,后颈的齿痕隐隐作痛,车厢内仿佛还残留着那抹清冷的紫荆花香,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又似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悄然埋藏。 第5章 甜吗 光脑来电的嗡鸣将南嘉泽从沉重的记忆深处拽回。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没有备注的号码,想也没想,直接挂断。 三年前那个少年的所作所为,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他心头火起。 “玫瑰味……好甜…” 那声无意识的呢喃,竟不合时宜地再次窜入脑海。 他走下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四周环境的熟悉感——这里,正是他当年随手安置那个失控少年的酒店房间。 光脑再次执拗地响起,伴随而至的是一条文字讯息: 「哥哥,接电话。」 南嘉泽扫了一眼房间,他的私人物品完好无损地放置在原处。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哥哥。” 熟悉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电流的质感,瞬间将少年模糊的身影在他脑中勾勒得清晰起来。 南嘉泽深吸一口气,声音冷硬: “你想做什么?” 电话那头,谢凛程闷笑一声,语调懒散: “哥哥开门就好,我给哥哥送来了一点小吃。” 不知从何时起,“哥哥”成了谢凛程对他的专属称呼,而南嘉泽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无从知晓。 “你是厉予翊的人?”南嘉泽单刀直入,语气审视。 电话那头骤然静默。南嘉泽蹙眉,随即听到对方再次开口,声音里竟染上了几分委屈: “哥哥,我看起来很像个反派吗?” “你不是吗?”南嘉泽反问。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门铃被按响。他走到门边,透过可视屏看到门外安静地放着一盒精致的糕点。他打开门,将东西拿了进来,动作间继续对着光脑说道。 谢凛程又笑了起来,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 “如果天底下真的有我这么……体贴的反派,那大概会死得很惨吧。” 他稍作停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难以质疑的坦然: “这里是我的地盘,哥哥不必担心。我不会害你。” “另外,我不是厉予翊的人。” 南嘉泽面色如常地打开包装盒,里面是几块造型别致的淡粉色糕点。 “这是什么?”他问。 谢凛程仿佛能透视一般,知道他已取出糕点,轻笑着回答: “是玫瑰花糕。哥哥尝了吗?”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轻轻问: “甜吗?” 南嘉泽其实还有很多疑问盘旋在心头,但此刻,他却莫名地不想去深究。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块糕点上,鬼使神差地,他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细腻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玫瑰的馥郁与糕点的软糯结合得恰到好处。 听筒里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久到谢凛程几乎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时,南嘉泽才低声说道,语气硬邦邦的,耳根却有些发热: “甜齁了。” 通讯挂断后,南嘉泽指尖捏着那块只咬了一口的玫瑰花糕,在满室寂静中,仿佛还能听见少年带着笑意的呼吸声。 那声硬邦邦的“甜齁了”言犹在耳,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这句近乎抱怨的话里,早已失了面对外人时的冰冷锋刃。 他将糕点小心放回盒中,动作间带着自己都未深思的珍重。回到公司,那盒糕点被他放在办公桌一角,与周遭冷硬的商业文件格格不入。淡粉色的精致点心,像一个误入钢铁丛林的小小秘密。 他的目光落在上面,特写镜头般,看着糕点细腻的纹路,思绪却飘向了那个神出鬼没的少年。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廉价公寓楼顶。 谢凛程背靠着冰冷的栏杆,卸下了所有面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尽的、属于“荆棘”的冷厉。 光脑上,他查到的最新情报,关于翊卿集团近期的几条灰色资金流向,他快速浏览完毕,指尖轻点,记下证据,随即关上光脑。 夜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右肩的伤口在药物作用下传来绵密的刺痛。他闭上眼,脑海里闪回的却不是战场的血腥,而是另一幅画面——酒店房间里,那个Alpha捏着糕点,低声说“甜齁了”时,微微泛红的耳根。 他极轻地嗤笑一声,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兴味。 当他终于回到临时的落脚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公寓楼下,一个身影蜷缩在花坛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活像只被遗弃的大型犬。不是方辛易又是谁? 谢凛程脚步微顿,还是走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方辛易猛地惊醒,顶着一头乱毛和满身露水跳起来,语气哀怨得能拧出水: “姓谢的!你还知道回来?!你知道我在这喝了一晚上西北风吗?!信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被哪个仇家套麻袋沉江了!” 谢凛程绕过他,拿出钥匙开门,语气平淡无波,吐出的字眼却精准毒舌: “看来西北风没能把你吹醒,废话还是这么多。” 方辛易跟在他身后挤进门,不满地嚷嚷: “喂!你还是不是兄弟了?把我一个人塞进车里自生自灭,自己跑去快活?!” “快活?”谢凛程脱下外套,动作间牵动伤口,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语气依旧懒散, “处理了点私事。” 他在“私事”上微微停顿,带着不容深究的意味。 方辛易果然被带偏,注意力转移到空荡荡的屋子: “私事?你这私事办了一整夜?连口吃的都没给我带?我可是等你等到天亮!” 谢凛程瞥了他一眼,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营养剂扔过去,精准地堵住了对方接下来的抱怨。 “吵死了。垫着,饿不死。” 他的台词寥寥,却句句戳在方辛易的“痛点”上。面对这位唯一算得上朋友的话痨,他的毒舌毫不收敛,但也仅限于此——是一种默认的、无需言说的信任与亲近。 他永远不会告诉方辛易,昨夜他安抚了一个失控的Alpha,伤口崩裂,还给对方当了一回“外卖员”。 更不会告诉他,空气里除了消毒水味,或许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顶级蓝玫瑰的冷香。 方辛易手忙脚乱地接住营养剂,撇撇嘴,最终还是认命地喝了起来,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却也没再追问。他习惯了谢凛程的沉默与偶尔的毒舌,也习惯了不去触碰对方划下的界限。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眼中这个强大、偶尔恶劣的Beta挚友,背负着怎样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战局的、名为“荆棘”的秘密。 第6章 嘉戚集团 “认识他吗?” 谢凛程话音刚落,方辛易的脑袋就凑了过来。只瞥了一眼光脑屏幕,他这位“百事通”就在记忆库里精准锁定了目标。 “嘉戚集团的Alpha董事长,南嘉泽。挺年轻的,没比咱们大几岁。” 屏幕上,正是论坛新闻的配图——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面容冷峻的男人。 谢凛程已经查到,在他们大闹同学会的同时,楼上正在进行一场商业会谈,主角之一就是昨晚被他“安抚”的那个Alpha。而眼前这则刚刚发布的公告,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嘉戚集团郑重宣布,与翊卿集团的合作永久终止。」 谢凛程的目光停留在文案下的配图上,不仅看,甚至将图片放大,从脸到脖颈,再到被西装包裹的身形,细细端详。 方辛易目睹这一幕,表情变得古怪,随口调侃:“怎么?看上他了?还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爹?看这么仔细。” 出乎意料,谢凛程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牵起嘴角,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你猜?” 他不仅看上了,甚至还“一不小心”加上了好友。随手收藏了照片后,关闭光脑,靠着椅背仰头问道:“你了解他多少?” 确实,谢凛程对南嘉泽的了解,恐怕远没有方辛易知道的多。回想起自己三年前和昨夜的行径,他心头莫名掠过一丝类似“渣男”的微妙感。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对话里显得那么熟络,南嘉泽收下糕点,并不代表他们是朋友了。 “他啊,是个狠角色。”方辛易来了谈兴,“如今职场上没人想和嘉戚作对。几年前,他父亲、上一任CEO去世,公司差点垮掉。不少合作方趁机取消合作,落井下石。结果你猜怎么着?南嘉泽只用了两周,就把业绩硬生生拉了回来,转头就把那些背弃的公司全列入了永久黑名单。” 他顿了顿,总结道:“这点上他跟他爸挺像,手段硬,也容易结仇。那些被拉黑的公司,后来大多投向了翊卿集团,所以这两家就成了死对头。” 谢凛程想起南嘉泽那句冰冷的质问——“你是厉予翊的人吗?”他双手交握,缓缓开口: “也就是说……我们或许能通过南嘉泽,接触到厉予翊,最终找到关于季学长的线索?” 方辛易眼睛一亮,拍了下大腿:“诶!好主意啊!但是——”他话锋一转,摊手道,“咱们啥身份,人家啥身份?是一个层次的吗?想接触南董,门儿在哪儿啊?” 谢凛程勾唇一笑:“没事,我来联系。” 方辛易挑挑眉,虽然内心已经信了七八分,还是故意问道:“你还有这实力?” 谢凛程没回答,从沙发上站起身:“你在这住着吧,大门已经录入你的脸了。” 方辛易摆摆手,也跟着站起来,语重心长:“得了吧,我又不是没地方住。倒是你,真搞不懂你从哪弄来这么多房子,今天城东,明天城北,后天又跑城南,就没个固定窝。我想找你一次都难。这次你回来的消息还是我自己发现的,要是我不在,你是不是就打算一个人东奔西跑,直到累趴下?” 谢凛程脸上漾开些许真实的笑意,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用玩笑岔开话题:“行啊,乖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为父了。” 方辛易“呵呵”一笑,忽然安静下来,垂着脑袋。谢凛程偏头看他,以为他真被自己说伤感了。 “为父挺感动,但还不至于让你哭鼻子。” “够了哈,”方辛易抬起头,眉头微蹙,“我只是突然想到件事,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了……我先走了,等想起来再告诉你。”他边说边转身朝外走。 “故意的?吊我胃口?”谢凛程挑挑眉,眼神危险,似笑非笑。 “没有,真忘了!” 谢凛程目送他离开,随即打开光脑,找到那个备注为“哥哥”的联系人,发了条讯息: 「哥哥,考虑做个交易吗?」 信息刚发出,还没等来南嘉泽的回复,刚跑出门的方辛易去而复返,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 “我想起来要说什么了!”他语气急促,“当初季学长不是有个被坐实的谣言吗?说他被一个有钱的Alpha包养了,偶尔会来接他放学!那个Alpha就是南嘉泽!他是季阮时的堂哥!” 几乎是同时,谢凛程的光脑屏幕亮起,传来了南嘉泽的回复,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什么交易?」 谢凛程收回目光,继续听着身前的方辛易的回忆。 “当时季学长不是帮了咱一把嘛,”方辛易继续说道,语气带着点往事不堪回首的唏嘘,“后来我们发现他被那龟孙子欺负,就私下里找了机会,给厉安知套了麻袋揍了一顿。他到现在估计都不知道当初是谁干的。” 谢凛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示意他继续。 “揍完人,我们想着,万一学长以后又被欺负怎么办?就打算告诉他,以后被欺负了就报咱们的名号。”方辛易摸了摸下巴,回忆着,“但那天特别奇怪,学长离校特别早,手里还提着一个蛋糕,看样子是要给什么人过生日。程子,当时你也在场,还记得吗?” 见谢凛程眼神带着询问,方辛易接着说:“当时你就说,他能特意为那个人买蛋糕,说明那人对他很重要,或许不需要我们多事,自然会有人护着他。我还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毕竟学长身边除了我们,就没见别人了。要真有人护着,早干嘛去了?结果你一句话就把我堵回来了——” 他模仿着谢凛程当时平淡却笃定的语气:“‘学长既然觉得那个人重要,就不会把自己的痛苦强加给对方。他不是一个喜欢卖惨的人。’” 谢凛程微微颔首,这段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然后,还真被你说中了!”方辛易音调高了些,“后来,真有人开了辆看着低调、但懂行的都知道价格不菲的黑车停在校门口,引来好多人围观。结果你猜怎么着?学长他……居然就那么自然地坐上去了!” “谣言一下子就炸开了锅。”方辛易撇撇嘴,“说什么的都有,有猜包养他的是个老头,有说是大腹便便的暴发户,还有更离谱的,说是那Alpha那方面不行,拿学长泄愤的……” 谢凛程安静地听着,将这些污秽的词语与记忆中南嘉泽那张冷峻却难掩贵气的脸联系在一起,指节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他的哥哥,竟被传成这般不堪的模样。 谣言,果然是最锋利的刀子。 说了这么多,谢凛程也差不多将碎片拼凑完整。后续无非是季阮时有过苍白无力的解释,但无人相信。传闻也飘到了那个Alpha耳中,他似乎不再开车过来,但知情人才知道,他偶尔还是会步行而来,沉默地站在校门外某个不显眼的角落,等待自家堂弟放学。 而“堂弟”这个身份,也是在季阮时死后,随着南嘉泽不顾非议、坚持在学校调查死因的举动,才逐渐被人重新提及并相信—— 若只是情人或“Omega奴隶”,死了便死了,谁会如此大动干戈?一个劣质Omega,更不值得。有人开始回想起季阮时当初无人理会的解释,舆论这才悄然转向。 “当时最慌的,肯定是厉安知那孙子。”方辛易冷哼道,“可偏偏,他成了最安全的一个。他哥厉予翊手段通天,把事儿平了。没人再关注季学长的死,甚至有些知情人还收了封口费,再也无人敢提。”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寂,信息与情绪沉甸甸地压下来。 半晌,谢凛程轻轻呼出一口气,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漾开,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千钧重量: “这还真是……麻烦啊。” 第7章 交易 谢凛程从不轻易动用“荆棘”的身份去调查私事。在那个硝烟弥漫的世界,无数双眼睛正对他虎视眈眈,能独立完成的事,他绝不假手于人,以免授人以柄。 他所掌握的信息,大多源于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或是凭借自身手段获取。他知道的八卦或许不比方辛易多,但只要他想查,几乎没有挖不出的秘密。 若他足够疯狂,甚至能摸清南嘉泽一天喝几杯水,打过几次盹——但他不会这么做,他还不至于如此卑劣。 “要一起去毁掉翊卿吗?哥哥。” 消息发出,谢凛程几乎能想象出南嘉泽看到这句话时,脸上会露出怎样怪异的神情,不由低笑出声。 说起来,他这次归来,确实缺少一个合理的公开身份。总不能大声宣告自己就是“荆棘”吧?那未免太过荒唐。 这让他想起在军队时看到的一则离谱新闻—— “大街惊现杀神本人!Enigma身份是假?!” 自从高中毕业进入军队,他便鲜少在社会露面。于是就出现有人曾试图冒充他闹事,最终的结局似乎是不了了之,谢凛程不常关注这些。 Enigma的存在过于危险,利己亦能害己,由国家力量进行管控是最稳妥的方式。 自初次分化时临时标记了南嘉泽,他后续的每一次易感期,都依靠国家专业团队研发的强效抑制剂来压制,很少再失控——直到前不久那次战场上的意外。 曾有人劝他,不如找个Alpha伴侣,总好过独自承受抑制剂的痛苦。 但他拒绝了。 他只钟情于玫瑰——更准确地说,是只钟情于南嘉泽那独一无二的蓝玫瑰。 选择Alpha,是因为Omega对Enigma而言过于脆弱。曾有段时间,某些特殊麻醉剂的主要成分便是高浓度的Enigma信息素。 这种性别的个体强大得可怕,Omega在摄入后,可能会因无法承受而猝死,也可能像染上毒瘾般,沉溺于那持续不断的致命快感,最终走向毁灭。 因此,这类麻醉剂早已被明令禁止,尽管在某些见不得光的黑市或灰色地带,它们依然暗中流通。 故而,Enigma的伴侣,大多选择身强体健的Alpha。 谢凛程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南嘉泽昨夜易感期失控的模样——宽肩窄腰,胸肌结实,明明冷着脸或是带着怒意,耳根却泛着异常的红晕,迷人至极…… “理由。” 光脑传来回复,言简意赅。 谢凛程收敛心神,无意识地舔了舔唇,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 “哥哥,缺新员工吗?” 他发出这条看似没头没尾的消息。他事先查过,嘉戚集团旗下产业众多,其中包含一家娱乐公司。或许,他这个“半路出家”的明星身份,能成为一个与南嘉泽正面接触的合理借口。 当谢凛程出现在嘉戚娱乐时,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一个从幕后走向台前的“素人”,却能引得集团董事长南嘉泽亲自陪同,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众人打量着这位身形高挑、容貌出众的青年,他嘴角噙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右眼尾的泪痣平添几分疏离的俊美。尽管无人知晓他的底细,但无人敢轻视——只因他身后站着那位面色冷峻、掌控着整个商业帝国的Alpha。 “合作愉快,哥哥。” 谢凛程微微侧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气音,精准地送入南嘉泽耳中。这声“哥哥”在此刻的公开场合,更像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隐秘的挑衅与确认。 南嘉泽面上不动声色,思绪却已飘回几小时前,在他的办公室里。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指尖捻着两份关于谢凛程的资料。一份,是对方主动发来的,堪称“惊世骇俗”;另一份,是他动用人脉调查的,显示一切“正常”。 调查资料上,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学生照。照片上的少年眉眼青涩,带着点痞坏的微笑,像极了学校里那种不学无术、却又格外引人注目的风云人物。 然而,数据却显示着截然相反的事实:谢凛程拥有顶尖的学历和异常优异的成绩。照片中,少年眉眼下那颗淡褐色的泪痣,与记忆中的轮廓逐渐重合。 但一个巨大的疑问随之浮现:他明明见过少年的真容,对方也认得他,为何昨夜要多此一举,戴上面具才来见他? 直到他点开谢凛程亲自发来的那份文件。 所有的疑团,似乎都有了答案。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对方那玩世不恭、带着恶劣调侃的附言,看得南嘉泽眼皮直跳: 「哥哥,我是Enigma啊。若是同性别,就不能让哥哥怀我的孩子了,多可惜。」 纸质文案上,关于谢凛程的背景资料简洁得近乎诡异:孤儿,无父无母,幼时一场大火带走了身为孤儿院院长的亲爷爷,此后由爷爷的世交叶常恭抚养长大。 摆在明面上的信息如此之少,仿佛他这个人只是偶然漂泊于此世间的幻影。南嘉泽眉头不自觉地蹙紧,心底莫名抵触这个想法。 视线左移移,是谢凛程早些时候发来的回答: 「我的秘密很多,自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的事。但那个人若是哥哥,我不介意。」 紧随其后的,是一句看似请求,实则不容置疑的话: 「所以哥哥也要好好帮我保守秘密...」 “哥哥,在想什么?” 谢凛程的声音将南嘉泽从思绪中拉回。秘书已经离开,休息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明日谢凛程会正式来面试,走个必要的过场。 “你的伤怎么样了?”南嘉泽忽然开口,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果然,谢凛程眉梢一挑,竟真的直起身,伸手就要去解衬衫纽扣,大大方方道:“怎么?哥哥要亲自检查一下吗?” 南嘉泽几乎是立刻制止了他,耳后根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他就不该多此一问。谢凛程看着他细微的窘迫,唇角勾起——他的哥哥,比他想象的还要纯情,实在……太好欺负了。 “你想要怎么对付翊卿?”南嘉泽强行将话题拉回正轨,这是他们“交易”的核心。 谢凛程放松地靠回沙发,翘起腿,姿态慵懒却带着成竹在胸的自信。 “很简单,让我有机会和翊卿的人接触就行。我来给他们的集团,‘根植’一点小小的麻烦。”他用了委婉的说法,但意思明确。 见南嘉泽没有立刻回应,他轻笑着,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语调里充满了暗示: “我可以永远是哥哥的兵。哥哥想怎么‘用’,都可以。” 南嘉泽瞪了他一眼,抿紧薄唇,拒绝回应这显而易见的撩拨。 休息室内陷入长时间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 “对了,哥哥。” 南嘉泽抬眸看向他。 谢凛程迎着他的目光,唇角依旧勾着那抹玩味的笑,冷不丁地抛出一个重磅问题: “你对季阮时……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