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卿云——小苏和他的黄大仙男朋友》 第1章 第一章 街区奇遇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如同温柔的画笔,将城市边缘那片老旧街区涂抹上一层厚重的暖金色。砖墙斑驳,窗棂歪斜,晾衣绳上挂着各色衣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家常菜的香气、隐约的麻将声和孩子嬉闹的呼喊,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画卷。 苏清辰皱着眉头,快步穿行在狭窄而错综的巷道里。他一身剪裁精良的浅灰色休闲西装,面料挺括,线条利落,与他周身那种与生俱来的清冷矜贵气质浑然一体。这使他与周围斑驳的墙壁、随意堆放的杂物以及那份喧闹的、不加掩饰的生活气息显得格格不入。他是故意甩开司机和助理,独自潜入这片传说中的“混乱之地”的。长久以来,被各种规矩、期待和精英模板所束缚的生活,让他内心深处滋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叛逆,一种想要触碰禁忌、体验截然不同的、粗粝不羁的冲动。 然而,理想的浪漫主义很快被现实的嘈杂与凌乱消磨。脚下不小心踩到的积水溅湿了昂贵的软牛皮鞋,空气中混杂的复杂气味也让他有些不适应。那点文艺的冒险感正迅速消退,他正准备循着原路返回,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具穿透性的气味毫无预兆地强势入侵了他的鼻腔。 那气味复杂而浓烈,仿佛融合了陈年发酵的酸涩、某种刺鼻的化学试剂挥发后的残留,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能触动生理不适底线的腥臊,尖锐得仿佛有了实体,瞬间扼住了他的呼吸,直冲天灵盖。 “呕……”苏清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他立刻从口袋掏出随身携带的素色手帕,紧紧捂住口鼻。他俊美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生理性的厌恶。他强忍着不适,下意识地寻找气味的源头——目光所及,前方巷子拐角处似乎隐隐传来骚动,并围拢着一些人影。 紧接着,他听到了几声短促而压抑的痛呼,以及身体沉重倒地的闷响,伴随着几句含糊的咒骂。 好奇心在这一刻意外地压过了强烈的不适感。苏清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向前挪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探身望向巷子深处。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他终身难忘。 在夕阳斜照不到的、相对昏暗的巷底,七八个穿着花哨、发型张扬、手持钢管或木棍的壮硕男子,此刻竟如同被收割的麦秆般,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他们翻着白眼,口角不受控制地流出白沫,身体还在微微抽搐,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而在这一片“躺倒”的混混中间,唯一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青年,一头黄发如同秋日最饱满耀眼的麦穗,在从建筑缝隙间漏下的夕阳光晖中,闪烁着近乎嚣张的金色光泽。他身形高挑挺拔,穿着一件略显磨损的黑色皮质短夹克,牛仔裤上随意挂着几条做旧的金属链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嘴角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俊俏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野性与不羁的灿烂笑容,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以他为中心,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隐隐扭曲、波动,仿佛高温下的热浪,又像是某种无形的力场尚未完全平息,隐隐泛着一种难以察觉的淡黄色光晕。而那股致命般的、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正是以那里为圆心,最为浓烈。 “啧,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跑到你黄爷爷的地盘上撒野充大爷?”黄发青年,也就是黄琅,用脚尖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离他最近的那个昏迷混混的脑袋,语气轻佻,带着十足的得意,“好好享受一下爷特制的‘安魂曲’,包你们梦里啥都有。” 他似乎对自己造成的效果颇为满意,不仅没有远离这糟糕的空气,反而夸张地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脸上露出一丝近乎陶醉的神情,仿佛周遭弥漫的不是令人退避三舍的恶臭,而是什么值得品鉴的独特气息。 苏清辰看得目瞪口呆,长久以来建立的科学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这算什么?非物理攻击?生物领域的异常表现?还是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极具本地特色的街头争端解决方式?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黄琅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来自巷口的窥视目光,猛地转过头,那双锐利的琥珀色眼眸如同锁定猎物般,精准地捕捉到了因为震惊而一时忘了躲藏的苏清辰。 四目,在空中骤然相对。 黄琅眼中原本的戏谑与胜利者的嚣张,在接触到苏清辰面容的瞬间,如同被冻结的湖水,骤然凝固。紧接着,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锐利光芒从他眼底迸射而出,那里面混杂着无比的震惊、难以抑制的狂喜,以及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终于得到确认的、近乎虔诚的激动。 是他!绝对不会有错!纵然轮回转世,容貌性别皆已不同,但那灵魂深处独一无二的璀璨印记,就如同无尽暗夜中骤然升起的皎洁明月,瞬间照亮了他百年孤寂的寻觅之路。 黄琅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在那一刹那被汹涌而来的复杂情绪冲刷得几乎溃散,但仅仅是一瞬,他便以极强的控制力收敛起来,重新挂上了那副社会青年式的、更加灿烂甚至带着点无赖的笑容。他仿佛完全无视了脚下横陈的“战利品”,三步并作两步,带着一身尚未完全散去的、混合着硝烟(或许是某种能量残余?)和年轻男性荷尔蒙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朝着苏清辰大步走了过来。 “哟!这是哪片云彩飘下来的小仙男啊?是不是迷路了,误闯进我们这凡尘俗世了?”黄琅笑嘻嘻地凑近,完全不在意苏清辰瞬间变得更加煞白的脸色和下意识后退半步的警惕动作。 那股混合着独特能量场余波和淡淡汗味的、充满野性张力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清辰只觉得头晕目眩,强烈的恶心感再次翻涌而上。他强忍着喉咙的不适,冰封般的视线扫过黄琅,清冽的声音如同寒泉击石,不带一丝温度:“让开。” 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语调,听在黄琅耳中,却让他眼底的光芒更加炽亮。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连这冷冰冰的、恨不得在周围竖起无形屏障的调调,都跟记忆深处那倔强的小丫头如出一辙! “别这么冷淡嘛,帅哥!俗话说得好,相逢即是缘,十年修得同船渡,咱们这擦肩而过怎么也得修个五十年吧?”他拍着胸脯,故意又凑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紧绷感,“自我介绍一下,黄琅,这片街区都归我罩。看你这一身仙气儿,肯定不是本地特产。怎么样?需不需要个向导?哥哥我免费带你领略一下底层风情,保证原汁原味!” 苏清辰厌恶地蹙紧了他那修剪得极其精致的眉毛,完全不想与这个行为诡异、能力更是匪夷所思的黄毛混混产生任何形式的交集。他再次冷声重复,每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不需要。请你,立刻,离开。”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荒谬的是非之地,以及这个从头到脚都写着“麻烦”二字的不明人物。 然而,黄琅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轻易地从眼前溜走?他穿越人海,等待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才终于再次捕捉到这一缕熟悉的魂光。 “哎,别走啊!小帅哥,给个机会交个朋友嘛!人生地不熟的,多个人多条路!”黄琅毫不气馁,立刻像一块嚼过的口香糖般黏了上去,灵活地保持在苏清辰身侧半步的距离,嘴里喋喋不休,试图打破那层冰壳,“你看你长得这么惊为天人,一个人走路多不安全!刚才我那招‘领域驱散’看见没?专治各种不服,保护你绰绰有余……” 苏清辰对耳边的噪音充耳不闻,甚至进一步加快了脚步。但他一个常年养尊处优、出行皆有代步的世家公子,体力和速度哪里比得上黄琅这种在这片街巷中混迹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地头蛇”。黄琅始终不紧不慢地跟随着,那若有若无的、源自其特殊能力的力场余波所带来的微妙窒息感,如同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顽固地萦绕在苏清辰的感知里。 这一刻,苏清辰内心充满了懊悔。他无比深刻地反省着自己今天为何要突发奇想,踏足这片该死的、超出他理解范围的街区。这所谓的“冒险”,代价似乎远比他预想的要离奇和沉重得多。 第2章 第二章 认主与纠缠 苏清辰快步走到相对开阔的街边,傍晚的霓虹初上,在他清冷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他伸手意图拦车,逃离这荒诞的境遇。然而,晚高峰的车流如同粘稠的河流,出租车顶灯的红光连成一片,却没有一盏为他停留。 黄琅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斜倚在旁边一根锈迹斑斑的电线杆上,目光始终锁定在苏清辰身上。他那头金发在都市的灯火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般的、势在必得的玩味,像是在欣赏一幅失而复得的珍贵名画。 “早说了,这片儿地界,这个钟点,想凭空拦辆车,得看缘分。”黄琅耸了耸肩,语气带着一种本地人才有的笃定,“别倔了,我知道附近有家店,汤煲得极好,暖暖身子,也定定神。” 苏清辰置若罔闻,连一丝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偏移。他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他紧抿的薄唇,指尖飞快地点触,寻求现代科技的解决方案。 黄琅见状,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一瞬,随即又被更亮的光彩取代,一丝狡黠掠过眼底。他慢悠悠地踱步靠近,在一個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既不显得过于冒犯,又能让他的低语清晰传入对方耳中。他微微倾身,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怀念,和一丝仿佛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柔和,轻声道:“喂,小辰辰……” 苏清辰操作手机的手指猛地僵住,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缠绕。他骤然抬头,冰冷而锐利的目光如同冬日寒刃,直刺黄琅,声音里浸满了警惕与质询:“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脑海中的记忆档案库清晰无比,绝无此人的记录,更不曾在这混乱之地自报家门。 黄琅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那笑容让他俊朗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生动的神秘感,琥珀色的眼眸中流光溢彩,仿佛蕴藏着某种古老的契约:“我不光知道你叫苏清辰,我还知道……你身上有一个极其隐秘的标记,一个除了至亲之人,绝无可能被外人所知的印记。” 苏清辰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一股混杂着震惊与被侵犯的怒意直冲头顶,令他脸颊微微发热。他强压下心头的震动,声音因极致的克制而显得愈发冰冷:“你调查我?” 这推测让他脊背生寒。 看着苏清辰那副如同被触及逆鳞的反应,黄琅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愉悦,但面上却迅速收敛了玩笑,化作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叹,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承载了无尽过往的怅惘:“唉,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无妨,我记得就好。” 他上前半步,目光异常专注地凝望着苏清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命运本身的笃定:“我们之间,有着未尽的缘分。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然。” “荒谬!不可理喻!”苏清辰被他话语中那份斩钉截铁的确认和荒诞不经的内容惊得心神一震。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转身,沿着人行道快步向前走去,只想立刻拉开与这个危险又诡异的家伙之间的距离。 黄琅立刻迈步跟上,这次他没有再出言打扰,只是沉默地随行在后,保持着几步之遥。然而,他那道专注而灼热的目光,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牢牢笼罩着苏清辰挺直的背影,让他感觉如芒在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紧绷。 就这样步履急促地走了近两条街,来到一个相对繁华的十字路口,苏清辰终于幸运地拦下了一辆空车。他几乎是带着解脱般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迅速将外界隔绝。 “师傅,去锦华苑,麻烦快一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泄露了方才的紧绷。 出租车迅速汇入车流,尾灯消失在城市的璀璨光影中。黄琅站在原地,双手插在皮夹克口袋里,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失落,反而缓缓露出了一个充满笃定和期待的笑容。他微微仰头,深吸了一口城市夜晚的空气,仿佛其中还残留着一缕清冽独特的气息。 “找到你了。”他低声自语,琥珀色的眸子里,漫长寻觅的孤寂被一种灼热的温柔与坚定取代,“这次,不会再让你走散了。”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微微蹙眉,“不过,眼下的身份问题,倒是个麻烦。得想个周全的法子才行。” 他揉了揉额角,开始认真思索起来。直接闯入苏清辰井然有序的世界绝非良策,只会引发更大的排斥。需要一个合理的、自然的契机。 接下来的日子,苏清辰规律而精致的生活,被黄琅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渗透了。 他会在步出公司气势恢宏的旋转玻璃门时,看到黄琅闲适地靠在一辆颇有格调的复古机车旁,对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他会在他常去的、氛围宁静的高级餐厅里,“偶遇”黄琅不知如何获得了位置,坐在不远处的桌旁,隔着摇曳的烛光对他举杯示意;甚至在他居住的、管理严格的别墅区外围,也能偶尔瞥见那个醒目的金色身影在林荫道旁徘徊。 苏清辰试过用最彻底的冷漠无视他,试过用最严厉的言辞警告他,甚至通知了小区的安保人员加强巡视,但效果寥寥。黄琅就像一阵无法捉摸的风,总能找到缝隙悄然出现,说些关于“宿命”、“前缘”的玄妙话语,或者不经意地展露一些非同寻常的、似乎能影响周遭环境的小手段。 有一次,在公司地下车库,苏清辰被黄琅拦在了电梯口,连日积累的烦躁终于冲破了冷静的壁垒,他忍不住用一种极其疏离的语气质问:“你终日这般无所事事,纠缠不休,除了那些……扰人清静的手段,难道就没有更值得投入的正经事吗?” 黄琅眼睛瞬间一亮,仿佛期待已久,脸上绽开一个过于灿烂的笑容:“哎!你终于对我的‘本事’产生兴趣了?我跟你讲,我这‘万象森罗’之法可是天赋异禀,妙用无穷。不仅能驱散污秽,安定一方,还能……”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莫测的意味,“还能感应人心,影响氛围哦~比如说,让某个紧绷的人,不自觉放松下来?要不要感受一下?” “荒唐!”苏清辰被他这番不着边际又隐含暧昧的话语气得蹙紧眉头,心底那点微澜被他强行压下,不再多言,径直绕过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座驾,迅速离去。 他握着方向盘,感受着车内熟悉的皮革香气,试图驱散心头那抹异样。他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报警的念头并非没有闪过,但旋即被他自己否决。该如何陈述?一个身份成谜、行为奇特、言语玄乎的人持续出现在他附近?这听起来更像是一出荒诞剧的剧情,而非需要警察介入的严肃事件。 第3章 第三章 入室与潜移默化 这天下午,苏清辰代表公司出席一场在五星级酒店举办的商业酒会。水晶吊灯下流光溢彩,衣香鬓影,他正端着香槟与几位重要的商业伙伴从容交谈,举止优雅,谈吐得体。然而,就在他抬眸的瞬间,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的身影,心脏猛地一沉。 黄琅居然混进来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身勉强算合身的黑色西装,虽然剪裁并非高定,布料也略显普通,但竟奇异地被他挺拔的身形和那股挥之不去的、带着野性的活力撑起了几分架势。那头耀眼的金发细心梳理过,减少了平日的凌乱不羁,配上他俊俏出色的五官,在人群中虽不算和谐,却也并不十分扎眼。他此刻正端着一碟精致的法式小点心,吃得颇为投入,但视线却如同最精准的探测仪,在人群中快速扫描,很快,便牢牢锁定了苏清辰的位置。 苏清辰下意识地想转身避开,但黄琅的动作更快。他放下餐碟,径直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完全无视周围几位老总略带诧异的目光,笑嘻嘻地对着苏清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旁边的人听见:“小辰辰,这地方的小点心真不赖!就是模样做得挺花哨,实在不经吃。” 旁边一位与苏氏有合作关系的李总微微蹙眉,看向苏清辰:“苏总,这位是……?” 苏清辰瞬间感到一阵难堪,血液似乎都涌上了面部,他正要冷硬地撇清关系,黄琅却抢先一步,极其自然地试图伸手去拍苏清辰的肩膀(被苏清辰反应极大地侧身避开),然后面不改色地大声说道:“我是他失散多年……那个,表哥!对,远房表哥!刚从……山里老家出来,特地来投奔他的!” 表哥?山里老家?苏清辰几乎要气极反笑,这谎话编得简直漏洞百出。 就在这时,酒会的安保主管似乎注意到了这边不太寻常的动静,带着两名保安走了过来,礼貌而坚定地请黄琅出示请柬。 黄琅哪里有什么请柬,他显然是用了什么非正规的手段混入的。他眨巴着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脸上瞬间堆满了无辜和急切,开始信口开河,一会儿说请柬可能不小心遗失了,一会儿又强调自己和苏总关系多么亲密无间,是实在亲戚。 安保人员经验丰富,显然不吃这一套,态度逐渐强硬,准备将他“请”离会场。 眼看局面即将失控,周围好奇和审视的目光越来越多,苏清辰看着黄琅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澄澈、此刻竟真流露出几分慌乱和无助的眼睛(尽管他强烈怀疑这其中有表演成分),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他之前提及的“黑户”身份,以及那匪夷所思的、超越常理的“能力”……一个极其荒谬,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骤然浮现。 如果……仅仅是如果,他那些关于“前世今生”的疯话背后,藏着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实……如果他真的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无处可依…… 就在安保人员的手即将触碰到黄琅臂膀的瞬间,苏清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一片沉静。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苏清辰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确实是我家的远房亲戚。请柬或许是不慎遗落了,给我个面子,此事作罢。” 苏总亲自出面作保,安保人员自然不再坚持,立刻道歉并退开。周围窃窃私语的人也讪讪地移开了视线。 黄琅立刻像只被赦免的大型犬,欢快地凑到苏清辰身边,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惊喜与感动,几乎要冒出星星来:“小辰辰!你承认我了!你终于肯认我这个表哥了!” 苏清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只是不想场面太难堪。酒会结束,立刻消失。” 黄琅却自动过滤了后半句,只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并且立刻顺杆爬:“那……表哥我初来乍到,住处还没着落,身份证明也都不小心弄丢了,你看这……” 苏清辰感觉额角的青筋在欢快地跳动。他不断告诫自己,维持风度,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但看着黄琅那副“反正我跟定你了”的无赖模样,权衡再三,想到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或许比让他流窜在外惹出更大麻烦要强,他终于还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跟我回去。但必须约法三章:第一,绝对禁止使用你那特殊能力!第二,不许对任何人胡言乱语关于……之前那些荒谬言论!第三,未经允许,不得随意进入我的私人区域,保持距离!” “没问题!绝对遵守!都听你的!”黄琅答应得又快又响,脸上笑逐颜开,仿佛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恩赐。他心里门清,只要先登堂入室,后续的一切,皆有可能。 于是,当晚,苏家那栋格调高雅、管理严谨的别墅,迎来了一位画风迥异的“表少爷”。 苏清辰直接吩咐管家,将黄琅安排在距离主卧最远、靠近佣人房的客房里,并严厉告诫所有佣人,限制他在别墅内的活动范围。 黄琅初时表现得异常安分,大部分时间都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是在用餐时,他那风卷残云、仿佛饿了三天三夜的架势,以及对待精致菜肴如同对待街边快餐般的态度,让侍立一旁的资深佣人都暗自咋舌。 苏清辰坐在长餐桌的另一端,慢条斯理地用着晚餐,看着对面毫无礼仪可言的吃相,眉头紧锁,开始深刻反思自己一时冲动(或曰鬼迷心窍)做出的这个决定,可靠性究竟有几分。 然而,苏清辰那所谓的“约法三章”,在黄琅面前,几乎从立下的那一刻起就形同虚设。 “保持距离?”黄琅总能找到各种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靠近,不是端着水果问要不要尝尝,就是一脸无辜地询问复杂的WiFi密码,甚至某天大惊小怪地声称在走廊看见了不明生物需要保护,总能巧妙地突破三米的安全红线。 “不许胡言乱语?”黄琅对着年纪稍长的女佣能甜滋滋地喊“阿姨辛苦了”,对着年轻的则一口一个“姐姐真好”,没几天就把不少人哄得眉开眼笑,觉得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表少爷”虽然打扮新潮了点,来历神秘了点,但人生得俊俏,嘴又甜,性格活泼,还挺招人喜欢。 至于最关键的一条——“禁止使用特殊能力”,黄琅确实没有再进行过那种大规模的、引人侧目的释放。但一些细微的、近乎潜移默化的影响,却悄然开始了。 例如,当苏清辰因高强度工作精神疲惫,夜间辗转难眠时,空气中会隐约浮动起一丝极淡极淡的、仿佛陈年檀木与冬日暖阳混合的干燥馨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让他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松弛下来,从而沉入安稳的睡眠。 又如,偶尔在餐厅,黄琅会“不小心”碰倒桌上的胡椒研磨器或香料瓶,随后便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某种能激发食欲的异域香料气息淡淡散开,让原本因忙碌而食欲不振的苏清辰,莫名地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 苏清辰起初并未将这些细微变化与黄琅联系起来,只以为是心理作用或是巧合。但次数渐多,尤其是那助眠的气息,效果实在过于立竿见影,让他不得不心生疑虑。 他为此严肃地质问过黄琅,是否阳奉阴违,又动用了那“不入流的手段”。 黄琅立刻瞪大眼睛,举起双手作发誓状,表情真挚得无可挑剔:“天地良心!小辰辰,我现在可是寄人篱下,全仰仗你苏大总裁收留,哪敢违背你的命令啊!肯定是你这别墅环境好,风水佳,空气都格外养人!” 他眼神清澈,语气诚恳,苏清辰审视半晌,虽心中存疑,却也抓不到任何实质证据,只能暂时将信将疑。 真正让苏清辰态度发生微妙变化的,是一周之后。 一个至关重要的合作项目因对方临时变卦而陷入僵局,苏清辰在书房里雷霆震怒,昂贵的陶瓷咖啡杯被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别墅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佣人们都屏息凝神,不敢靠近。 黄琅却在此时,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探头探脑地出现在书房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你先别生气,喝点热牛奶顺顺气?” “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苏清辰正处于盛怒之中,语气冰冷刺骨。 黄琅却没有离开,反而走了进来,将牛奶轻轻放在书桌一角。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背对着苏清辰,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细微、淡得几乎肉眼难辨的浅粉色氤氲之气,如同晨曦初露时的薄雾,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它不再带有最初那令人掩鼻的尖锐气味,反而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韵,那香气难以精确描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仿佛熟透的浆果,又隐隐能撩动心弦,勾起某种潜藏于心底的、难以言喻的渴望。 苏清辰正欲再次厉声呵斥,那股异香已无声无息地钻入他的呼吸。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他胸中翻江倒海的怒火与挫败感,仿佛被一股温和而无形的力量悄然抚平、稀释,迅速地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与平静,四肢百骸涌起一阵舒适的暖意,血液流速似乎也加快了些许,带来一种微妙的慵懒与……某种难以名状的空虚感。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却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恰到好处地搔刮着情绪的核心,不仅抚平了他的暴躁,甚至隐隐引出了一丝贪求,希望这奇异的安宁感能更持久、更浓郁一些。 他怔住了,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黄琅的背影。 黄琅恰好在这时转过身,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脸上的暴戾之气被惊愕取代,继而转为一种茫然的、甚至带着点舒缓的平静,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混合着小得意和如释重负的笑容:“看吧,我就说我的‘万象森罗之气’不全是坏处。刚才只是微量的一点‘宁神悦心’的效用,专治各种心绪不宁。” 若在往常,听到这般说辞,苏清辰必定会认为这是挑衅而更加恼怒。但此刻,身体内部残留的那份奇异平静与隐隐流动的暖意是如此真实,驱散了之前的窒闷,让他连一句斥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惊愕地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感觉。甚至,在内心深处,生出了一丝……隐秘的依赖?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苏清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某种坚固的壁垒,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第4章 第四章 成瘾的开端 自那日书房里,那股奇异的浅粉色气息如同无形的手抚平了他狂躁的怒火后,苏清辰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对黄琅筑起的那道冰墙,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他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冷淡与疏离,依旧会在黄琅试图勾肩搭背或者满嘴跑火车时,投去冰冷的眼刀和毫不留情的呵斥,但那种源自最初认知的、恨不得立刻将此人彻底清除出自己世界的强烈排斥感,确实在减弱。至少,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每天都要在内心权衡几次将黄琅扫地出门的利弊得失。 黄琅,这个仿佛天生就懂得察言观色、顺杆爬的能手,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这微妙的氛围变化。他就像是得到了某种无声的鼓励,开始更加“尽职尽责”地,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介入苏清辰的生活,用他那些难以言说的手段进行着小心翼翼的“照顾”。 苏清辰是个工作狂,时常在书房熬到深夜。以往,第二天清晨他总会带着难以驱散的疲惫和隐隐作痛的额角醒来。但现在,有时当他坐在餐桌前,因睡眠不足而精神萎靡时,一缕极淡极淡的、仿佛山间清晨第一缕穿透薄雾的阳光混合着薄荷叶清凉感的“清气”,会悄无声息地拂过他的鼻尖。黄琅曾得意地宣称,这是他采集的“晨曦精华”,专为提神醒脑。这气息微弱得几乎像是错觉,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驱散他脑中的混沌,让紧绷的神经得到一丝舒缓。 还有几次,苏清辰因必要的商业应酬,喝了过多的酒,半夜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在他辗转反侧之际,一股带着温和暖意的、类似老姜与蜂蜜混合的甜暖气息,会如同一个小小的、无形的暖水袋,温柔地包裹住他不适的胃部区域。那感觉并不强烈,却有效地缓解了灼烧感和恶心,让他能勉强重新入睡。黄琅对此的解释是,这是他特调的“暖胃安神散”,祖传秘方。 这些悄然出现的气息,都经过了精心的“调制”。它们极其微弱,颜色淡到在光线下几乎无法辨识,其味道也早已脱离了最初那令人闻之色变的、具有强烈攻击性的恶臭范畴,逐渐演变成一种复杂的、难以精准定义的、甚至带着某种独特吸引力的“惑心异香”。苏清辰的理智一直在拉响警报,告诫他这绝非正常,应当警惕,应当坚决抵制这种来历不明的侵入。然而,他的身体,乃至更深层的、疲惫已久的灵魂,却先一步诚实地选择了接受,甚至……在经历过几次显著的舒适体验后,开始隐隐地、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丝期待。期待在疲惫时能有那缕“清气”,在不适时能有那股“暖意”。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不仅开始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吵吵嚷嚷、行为跳脱、完全不符合他社交圈标准的“表哥”,习惯了他那头如同小太阳般耀眼的金发在不经意间闯入视线,习惯了他那些关于“前世今生”、“天赋神通”的、看似荒诞却偶尔流露出异常认真情绪的疯言疯语,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开始习惯甚至依赖……那神出鬼没的、却能精准抚慰他各种生理与心理不适的奇异气息。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苏清辰心里比谁都清楚,放任这种依赖感的滋生,无异于饮鸩止渴。那个自称是“黄鼠狼精”的无赖,正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诡异而直接的方式,强势地渗透进他规划严密、一丝不苟、甚至有些冰冷乏味的生活。他带来的不仅仅是混乱和噪音,还有一种……苏清辰不愿承认的、久违的、蓬勃甚至带着点野蛮的生机。 这天深夜,苏清辰陷入了一个混乱而压抑的噩梦。梦境光怪陆离,充满了失控的追逐和坠落的失重感。他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额角和后背沁出一层冰冷的冷汗。黑暗中,他大口喘息,一种莫名的、深不见底的空虚感和心悸攫住了他,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就在他试图用意志力平复剧烈心跳时,一股熟悉的、带着安宁力量与一丝若有若无撩拨意味的异香,如同拥有生命的夜雾般,极其温柔地、缓慢地,从卧室门下方的缝隙中悄然渗透进来,丝丝缕缕地弥漫在房间里。 是黄琅。他好像总能精准地感知到自己的情绪波动和身体不适,无论隔得多远。 这一次,苏清辰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心生警惕,或者涌起被窥探的厌恶感。他只是在那片令人心安神迷的香气中,静静地躺在黑暗里,甚至没有试图去开灯。他感受着那气息如同最轻柔的丝绸拂过皮肤,钻入鼻腔,然后深入肺腑。失序的心跳在这种奇异的抚慰下,渐渐恢复了平稳的节奏,冰冷的四肢开始回暖,而那一丝被香气若有若无勾起的、微妙的生理性悸动,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隐秘的愉悦感和满足感,在体内悄悄扩散开来。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自觉地、极其轻微地,向着门的方向,也就是那香气来源之处,微微蜷缩了一下,像一个寻求温暖和保护的孩子。 门外,走廊柔软的地毯上,黄琅背靠着苏清辰卧室那扇厚重的实木房门,屈膝坐在地上。他微微仰着头,闭上眼睛,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勾起,形成一个温柔而又带着十足得意弧度的笑容。他不需要眼睛看,仅凭空气中那细微的能量流动和气息的变化,就能清晰地感知到门内那人身体与情绪状态的转变——从最初的惊惶不安、心跳如鼓,到逐渐被安抚后的平静舒缓,呼吸变得绵长,甚至……到最后,那几乎微不可察的、灵魂层面传来的一丝微弱迎合与贪恋。 他的小清辰,灵魂深处对他、对他本源气息的那种古老依赖,正在被一点点重新唤醒,如同沉睡的种子感受到了春风的召唤。 “快了……”黄琅用几乎只有气流能听见的声音低语,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走廊光线下,闪烁着如同狩猎者般的、势在必得的锐利光芒,但那光芒深处,又蕴藏着一丝历经漫长等待终见曙光的温柔,“等你彻底爱上这味道,从身到心都离不开的时候,就再也跑不掉咯,我的……” 而门内,被那令人安神且带着微妙悸动的异香彻底包裹的苏清辰,意识逐渐模糊,再次沉入了睡乡。这一次,梦境不再冰冷可怖,反而笼罩在一片温暖而安全的朦胧光晕之中。睡梦中,他无意识地咂了咂嘴,精致的眉宇完全舒展,嘴角甚至微微向上牵起一个几不可见的、满足的弧度,仿佛在品味着什么世间极致的、令人沉醉的美味。 那名为“依赖”与“渴望”的瘾,已在不知不觉中,于他毫无防备的心土深处,悄然扎根,静待生长。他浑然不觉,自己正在一步步踏入一个精心编织的、以温柔和舒适为饵的陷阱,而垂钓者,正是那个他一度视为麻烦和疯子的金发青年。 本文把黄琅的气味为设定从毛孔散发,不是黄鼬“放臭气”那种方式的。[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成瘾的开端 第5章 第五章:初见“香”敌 黄琅近来眉梢眼角都挂着藏不住的喜气,连那头标志性的金发都显得更加耀眼。这也难怪,独自逍遥了几百年的光阴,如今竟真让他寻着了命定的缘分——虽然这位名唤苏清辰的恋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体质还格外敏感,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他的本源气息所扰,但这丝毫未减黄琅心头的炽热。他只觉得,这样天大的喜悦,定要让自己那唯一称得上知己的老友也知晓、也见证。 “清辰,周末若得闲,随我去见一位故友可好?”黄琅摆弄着窗台边一盆绿意盎然的吊兰,语气故作轻松,眼神却含着期待望向沙发那端。 苏清辰正专注于手中的书卷,暖光映照着他沉静的侧颜。闻声抬首,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讶异:“故友?莫非……亦是修行有成的……妖类?” 历经这数月的朝夕相处,他对“妖”之一字已不再如初时那般惊惧,只暗暗祈愿,莫要再来一位如黄琅这般,身负如此“别致”神通的便好。 “自然,”黄琅见他并未抵触,笑意更深,“是与我相识数百年的挚交,彩翼。他乃燕尾凤蝶得道,最是风华绝代,品味超卓!” 他刻意将“风华绝代”与“品味超卓”咬得重些,试图在苏清辰心中预先勾勒出一个美好而无害的形象。 “蝶妖?” 苏清辰依言想象,脑海中浮现的是花间翩跹、翅翼流光的优雅身影,心下稍安。想来应是位清雅高洁的人物,总不至于……也身怀那般令人措手不及的“异能”吧? 周末午后,和风煦暖。黄琅兴致极高,引着苏清辰,依着彩翼所给的地址,在迷宫般的旧城巷陌中穿行,最终停在一幢被绿意缠绕的古雅公寓楼前。指节轻叩那扇颇有年岁的木门,片刻后,门扉悄无声息地向内开启。 霎时间,苏清辰只觉眼前光华潋滟,竟有片刻的失神。 但见一人盈盈立于门内光晕之中。一袭墨色为底、金线绣满繁复蝶纹的长衣,直垂至足踝,衣料是暗哑的绸缎,却因那精妙绝伦的绣工,于流转间泛着幽微的华彩。往面上看,其容颜之昳丽,竟让人一时难辨雌雄,肤光胜雪,眉眼精致如画,尤其那双微微上挑的紫晶眼眸,顾盼间天然一段慵懒风流。深紫色的短发看似随意,却层次分明,发丝间竟有点点星辉般的鳞粉闪烁,平添几分梦幻。他周身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性别的瑰丽气质,仿佛古老传说中走出的精魅。 “哟,黄琅,总算舍得将你这心尖儿上的人,带来与我相见了?” 彩翼启唇,声线清越中带着一丝独特的、磨砂般的质感,目光如同沾了花蜜的蝶须,轻巧地落在苏清辰周身,饶有兴味地探寻着。 “如何?我早说过,我家清辰可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黄琅立刻上前,言语间满是藏不住的得意,仿佛展示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苏清辰被那目光打量得有些微赧然,面上泛起不易察觉的浅红,但仍维持着风度,微微欠身:“幸会,彩翼先生。我是苏清辰。” “既是黄琅看重的人,便不必如此生分,唤我彩翼即可。” 他莞尔一笑,侧身让客,“快请进,莫要在门外站着了。” 步入室内,更觉别有洞天。屋内陈设极尽雅致复古之能事,丝绒、黄铜、琉璃与各式奇巧的物件和谐共处,墙上悬挂着笔触浓烈的画作,各处都点缀着与蝴蝶相关的艺术摆件。空气中氤氲着一股馥郁的甜香,似是熟透的芒果与异域花卉交织的气息,初闻只觉奢靡悦人。苏清辰暗想,果真不负蝶妖之名,雅致非常。 然而,他这尚未来得及稳固的“雅致”印象,旋即被两位老友重逢的对话击得粉碎。 “啧,”彩翼忽然轻蹙那描绘精致的眉,以手作扇,在鼻端前优雅地轻拂两下,“黄琅,你身上这气息……怎地如此温吞?莫非是沉溺温柔乡,连看家的本事都搁下了?如此绵软,岂不失了我辈风骨?” 黄琅立时挑眉,反驳道:“信口雌黄!我这是修为日深,已臻收放自如之境!岂像你,终日沉溺这甜腻腻的熏香之中,怕是连本源之气都染上了矫饰之味!仔细闻闻,你这满室‘芳菲’,底下藏的莫不是陈年果核腐朽之气?” “浅薄!” 彩翼紫眸微瞪,“此乃艺术!前调是热带果香与依兰的热烈邂逅,中调乃是我鳞粉自然散发的……” “依我看,是中门臭气!” 黄琅毫不客气地打断,嗤笑道,“分明是甜腻过度,反生酸腐!” “那你便是那莽荒沼泽里未经开化的原始浊气!毫无格调!” “你也强不过那发酵过度的蜜饯罐子!真假难辨!” 苏清辰愕然立在原地,看着这两位寿数悠长的“得道之妖”,竟如孩童斗嘴般,执着于比较彼此气息的“优劣”,顿感认知受到冲击。尤其对这位姿容绝世的彩翼,那初闻醉人的甜香,此刻静心感受,似乎……当真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过度成熟水果即将变质前的……沉闷气息? “空谈无益!” 彩翼似是被激起了真火,他广袖一展,身后竟隐隐有绚烂辉煌的蝶翼光晕流转舒展,瑰丽莫名,“便让清辰亲自品鉴一番,何谓真正源自天然的艺术之息!让你这蛮荒之气开开眼界!” 黄琅亦是不甘示弱,昂首道:“怕你不成!清辰,你且看好,何为至纯至性、磅礴浩瀚之本源!” “且慢!二位……” 苏清辰心生警兆,那熟悉的、源于生命本能的危机感骤然升起。他欲出言劝阻,却已不及。 只见黄琅神色一凝,周身空气仿佛微微震颤起来。而另一侧,彩翼翩然旋身,那华美绝伦的光翼虚影轻轻一振,登时,无数闪烁着七彩光泽的细密鳞粉,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一场梦幻迷离的光之雾,轻柔而迅速地弥漫开来,将整个客厅渲染得如同幻境。 然而,这极致视觉盛宴之后接踵而至的,却是感官的灭顶之灾。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荒野之力与某种原始冲击性的浓烈气息,自黄琅所在之处轰然爆发,如怒涛拍岸,瞬间充斥空间。那是苏清辰既感熟悉又始终难以承受的、霸道无匹的“存在宣告”。 与此同时,彩翼那弥漫空中的鳞粉,其附着的香气亦骤然变质。原本的甜腻被放大到极致,仿佛千百斤糖果与热带水果在密闭空间中加速腐烂,甜到令人喉头发齁,腻得人心头发慌。更可怕的是,一股尖锐的、带着明显酸腐意味的气味,如同潜藏的毒刺,自那甜腻的基底中猛地窜出,与之纠缠、撕扯,形成一种诡谲难言、既香且臭、直冲天灵盖的复杂嗅觉体验,令人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具有毁灭性的气息,在这方精致的空间内悍然对撞、激烈交融,衍生出一种超乎想象的、仿佛能扭曲空间的复合型灾难氛围。它不仅侵袭嗅觉,更带来视觉的扭曲感与喉头泛起的怪异滋味。 苏清辰只觉眼前景物开始晃动模糊,彩翼这精心布置的雅居仿佛在视野中溶解。他喉头紧缩,胃腹间翻江倒海,此前对黄琅单一气息艰难建立起的那点微末耐受,在这双重夹击之下,顷刻间溃不成军。 “你……们……” 他徒劳地翕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 视线艰难地扫过一旁犹带得意、似在等待评判的黄琅,又落在对面眼含期待、美得惊心动魄的彩翼面上…… 下一刻,强烈的晕眩与窒息感如同黑夜般彻底吞噬了他的意识。 苏清辰甚至未能多支撑一瞬,便觉周身气力被瞬间抽空,眼前彻底一黑,身形软软地委顿在地,失去了所有知觉。 “清辰!” 黄琅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化为全然的惊惶,失声惊呼。 彩翼亦是一怔,流转的光翼与漫天鳞粉骤然收敛。他看着倒在地毯上不省人事的苏清辰,再瞧向黄琅那瞬间阴沉焦灼的面色,纤长的睫毛眨了眨,流露出一丝无辜与错愕:“这……我亦未曾料想,他竟是如此……身娇体贵?不堪熏染?” “彩翼!” 黄琅又急又怒,声音都带着颤,“皆是你!非要争强好胜!施展这劳什子‘香氛’!你看将他害的!你这鳞粉,莫非是淬了毒不成?!” “哼!恶人先告状!” 彩翼亦蹙起秀眉,“分明是你那蛮荒浊气乃是主因,正面摧垮!我这鳞粉至多算是推波助澜!” “胡言!我此乃天地生成,最为纯粹!” “强词夺理!” 两位数百年的挚交,此刻竟在昏迷的苏清辰身旁争执起来。黄琅俯身探看苏清辰状况,见他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心中痛惜与懊悔交织,犹如火烧。 初次引见挚爱于至交,本是美事一桩,岂料竟演变至如此境地!他悔之莫及。 彩翼见黄琅确是心急如焚,终是缓了神色,轻叹一声:“罢了罢了,权当是我的不是。速将他安置到榻上。我这儿有特制的醒神香,虽则……气味或许于常人而言,稍显独特,但醒脑开窍最具神效,或可令他转醒。” 黄琅狠狠瞪他一眼,却也无暇他顾,依言小心翼翼照看苏清辰。凝视着恋人昏迷中仍微蹙的眉宇,他心头首次对自身这天赋神通,以及这与挚交相处的方式,生出了一缕复杂的迷茫。 而这混乱不堪的初晤,与苏清辰首次领教的“复合型”气息冲击,仿佛一个不甚美妙的谶言,昭示着他们未来共处的岁月,注定要与这形形色色、威力惊人的“气味”,纠缠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