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焰火》 第1章 序章1 宜城的黎明与县城的炊烟 【视角一:慕柒柒】 时间:4:57 地点:宜城·慕氏半山庄园 风从江面爬上来,先吻过顶层玻璃温室的玫瑰,再钻进我窗帘的第三层纱。 我醒得比日出早,这是训练的结果——四岁开始,父亲把“自律”写进我的DNA: ① 5:00 必须清醒 ② 5:30 必须喝完200ml柠檬气泡水 ③ 6:00 必须背完50个GRE词汇 今天没有意外。 我数着心跳下床,赤脚踩在恒温28℃的地板上,像踩准了社会运行的节拍。 衣柜已经由管家按照“今日日程”搭配好: 晨会——灰色西装裙,低调不失锋利; 晚会——爱马仕针织外套,防空调冷也防他人目光。 我伸手,指尖掠过一排排连标签都没拆的新衣,像在翻一本无限期空白的人生日历。 窗外,宜城的黎明正在通电。 LED路灯一盏盏熄灭,高架上第一辆保时捷Panamera亮起日行灯,像把城市从待机模式唤醒。 我俯视下去,江对岸的金融中心玻璃幕墙开始反射紫光,一整面天空被切割成几何资产。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生物老师说的“顶端优势”——最高的芽,抢走所有阳光。 而我,就是那棵被绑在支架上的盆栽,必须笔直,必须孤独,必须成为第一。 5:30,柠檬气泡水准时送到。 我举杯,看见杯壁自己的倒影: 十五岁,眼下却已有一条淡到几乎不可见的青痕,像富人区围墙上那道隐形电网。 父亲在楼下练声,英文演讲稿通过12个环绕音箱轰进空气,声波撞在穹顶又折回,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替我校准世界的频率。 我低头,翻开昨晚没写完的竞赛卷。 最后一道大题空白处,有人用铅笔写了一行极细的字: “你累吗?” 我认得出来——是管家的女儿,她偷偷潜进书房,想让我帮她爸申请一周年假。 我抬手,把那句问候擦掉,像擦去一粒落在钻石上的灰尘。 父亲说过:情绪是穷人才消费的奢侈品。 6:00,司机在玄关低头:“小姐,今日路况良好,7分钟可到校。” 我“嗯”了一声,余光扫到壁龛里的母亲遗像。 黑纱相框,四年未换。 照片里的她,笑容停在1999年,像一张被时代淘汰的纸币,无法流通。 我伸手,把相框转向墙壁—— 今天不想被任何人看见,包括她。 【视角二:夏玖玖】 时间:4:57 地点:三百公里外·清渠县·夏家甜品铺 锅里的糖水咕嘟到第87下,我数着。 灶膛柴火“噼啪”一声,爆开几点火星,像廉价烟花,替我把凌晨五点的黑暗烫出小洞。 面团在不锈钢盆里膨胀,呼吸声比我更清晰。 3:30我就起了,比昨天早20分钟—— 多20分钟,可以帮爸爸多揉两团面,妈妈就能少弯一次腰。 我把头发塞进一次性浴帽,帽沿勒得额头痒,也勒住困意。 窗外,县城的炊烟正在排队。 一排排低矮楼顶,烟囱像被夜色啃噬的铅笔头,歪歪扭扭却倔强地吐着灰白的字。 那是最朴素的声明: “我们还活着,且要吃饭。” 我低头,在练习册背面默写英语范文。 手肘边,是一桶刚煮好的芋圆,热气扑在纸上,把墨迹蒸出一圈毛边。 我换左手写字,右手用长勺搅锅—— 左右互搏,是我无师自通的技能。 老师说我“把一分钟过成两分钟”,我笑笑,没告诉她: 如果我不压缩时间,时间就会压缩我。 5:15,第一批晨练回来的奶奶敲门。 “两块红豆糕,要热的。” 我踮脚,从柜台里递出纸袋,收现金三块六,找零四毛。 硬币落进铁盒,“当啷”一声脆响,像给新的一天盖章。 5:30,爸爸把今天第一炉蛋挞端出来。 他朝我抬抬下巴,意思是:去睡会儿。 我摇头,把最后一口凉水灌下,从书包侧袋抽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通知书—— 宜佳高级中学 录取编号:A-1047 特招理由:中考645分,全县第一。 纸张被我掌心的汗蒸得有点发软,像一块随时会化的焦糖。 我把它重新收好,像收好一枚尚未引爆的炸弹。 三百公里外,那座叫“宜城”的巨型玻璃盒,会不会接受一个带着面粉味的外来者?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明天此时,我依旧会在灶台前数糖水咕嘟声;如果我去,至少,能把咕嘟声换成别的什么—— 比如,翻书声?比如,掌声? 5:45,妈妈把午饭装进保温桶: 番茄炒蛋加一勺糖,像把小小的家也装进里面。 她摸摸我的头,指尖有面粉,也有月光。 “玖玖,别怕,咱们普通人家,不丢人。” 我点头,把保温桶塞进书包,拉链拉到最后,卡住了。 像命运提醒我: 想离开,就得先被卡住,再用力。 6:00,长途大巴喇叭在路口催。 我背起书包,鞋底踏过门槛时,回头望了一眼—— 铺子门口灯泡昏黄,把爸妈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块被拉长的糯米糖,软软地粘在黎明前最黑的那块墙上。 我挥手,影子没挥手,它只会目送我。 6:10 宜城高架,慕柒柒的轿车时速80km,车窗隔绝一切风声;清渠县道,夏玖玖的大巴时速80km,车窗灌满稻草与柴油味。 两束车灯,同时刺破各自世界的黑暗,却像两条平行光线—— 在地球某条看不见的经度上,擦肩而过,尚未交叉。 所有平行线,只要有人敢延长,终会在无限远的地方相遇。 或者,更早。 第2章 序章2 A班空出来的椅子 ——慕柒柒独白 我数过,这间教室一共有四十六把椅子。 红木椅背雕着暗金色的校徽,鹰翼展开,像随时准备把谁扑倒。 第四列倒数第二个位置,靠近落地窗,阳光先落在那里,再落进我眼里。 上周,那把椅子被搬走了——据说是给“特招生”留空。 于是,它成了教室里唯一的缺口,像整齐牙齿里突然蛀出的黑洞,白得耀眼,也黑得刺眼。 他们说,要来一个县城姑娘。 645分,全县第一,听起来像童话。 可这里是宜佳,A班,童话的翻译腔里永远带着冷笑。 我等着看黑洞怎么吞噬她,也等着看她怎么被黑洞吐出来——骨头都不剩。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习惯了: 任何人靠近我,要么为了我的姓,要么为了我的分; 任何人远离我,要么怕我的姓,要么怕我的冷。 父亲说过,期待是弱者的通行证,而我不需要被放行。 所以,我从不期待任何人。 早读铃响前五分钟,我进教室。 惯例,鸦雀无声——不是纪律好,是他们正在用目光投票: 今天谁倒霉? 我把练习册放到桌角,顺手将耳机塞进校袍袖口,蓝牙连的是白噪音。 海浪声,55分贝,刚好盖住他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没,转校生坐那张椅子。” “F级平民?A班空气要被污染了。” “赌不赌?三天内她自动滚去B班。” 我低头,在草稿纸写下一行矢量公式,笔尖把纸戳出洞。 黑洞原来也会发声,声音像砂纸,磨得人耳膜出血。 第一节自习,班主任领她进来。 夏玖玖——我在花名册上提前见过这个名字,带着土腥气。 真人比照片更瘦,肤色像被阳光烤过的麦秆,背一只褪色的帆布包,包侧缝着“清渠甜品”四个字。 她站在讲台旁,背脊笔直,像一根不肯折的竹签,插进满是奶油的蛋糕。 那一刻,我听见黑洞发出“咔”的轻响—— 不是牙齿咬合,是椅子腿刮过地板,轻微,却尖锐。 班主任指了指唯一的空位:“你先坐那儿。” 于是,竹签被精准地插进黑洞中心。 全班46人,45双眼睛亮起同一束镁光灯: 舞台已搭好,猎物就位,接下来是惯例节目—— 排挤、恶作剧、语言削皮、身份截肢。 我低头,把白噪音调到60分贝,海浪变成海啸,盖过所有心跳。 可我还是听见了她落座的声音: 帆布包摩擦椅背,发出“沙——”的一声,像面粉落在案板上,轻,却真实。 真实得让我不舒服。 第二节下课,例行投喂时间。 有人把进口巧克力递到我手边,有人替我拧开斐济矿泉水,有人抢着帮我抄笔记。 我抬眼,目光掠过他们,像掠过一排排包装精美的罐头—— 标签豪华,内容空洞。 我习惯用“谢谢”做封口,两个字,刚好隔绝后续对话。 转头,我看见黑洞旁边围了三个人: 沈氏地产的千金、林氏物流的少爷、新晋网红博主。 他们手里没有巧克力,只有锐利的问号—— “喂,你爸什么级别?” “年收入有八位数吗?” “知道A班洗手间自动感应的水龙头多少钱一个?” 她攥着笔,指节发白,却还在笑,笑里带着锯齿:“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学。” 锯齿反割,提问者愣住,像被麦芒扎了指腹。 我嗤笑,低头继续写题。 学?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学”—— 学高尔夫、学马术、学怎么在慈善晚宴上穿高定不打喷嚏, 唯独没人学“如何不被吃掉”。 她居然想在这里上课,真是天真得令人厌烦。 可我笔尖却停了,公式卡在sin和θ之间,像突然失语的播音员。 海啸声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漏拍的名字,叫“期待”—— 一个我发誓不碰的违禁词。 午休,图书馆VIP室。 我占靠窗的沙发,阳光被纱帘筛成碎金,落在《法律与伦理》第317页。 页脚有一行铅笔字: “如果正义缺席,是否允许私自上诉?” 我盯着那行字,想起母亲。 四年前,她倒在浴室,血液像打翻的玫瑰酒,染白地砖。 警方报告:意外滑倒。 我偷听父亲讲电话:证据已清,封口费双倍。 那天起,我知道世界有两套规则: 一套写进教科书,一套写进钞票水印。 我合上书本,抬头,看见黑洞坐在离我三桌远的地方。 她面前摊着《宏观经济学》,却用草稿纸画蛋糕分层图—— 底层戚风、中层芋泥、顶层镜面,标注“成本3.5元,售价15元”。 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毛茸茸,像沾了糖霜。 我鬼使神差地起身,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 椅脚再次发出“咔”的轻响。 她抬头,目光像被井水浸泡过的星星,亮,却凉。 我没说话,只把耳机递过去,右耳,白噪音降到30分贝。 海浪退潮,剩下远处灯塔的汽笛。 她愣了两秒,接过,塞进耳朵。 我们面对面,共享同一条静音隧道。 那一刻,我忽然期待—— 不是期待她感谢,也不是期待她示好; 我期待隧道尽头,会不会出现一条分叉, 通向我不知道的、不想要的、却忍不住张望的 另一个世界。 可下一秒,我收回了耳机。 “别误会,”我听见自己说,“我只是测试降噪范围。” 她笑,露出虎牙尖尖:“测试结果如何?” 我起身,合上书,背对她:“一般,低频人声屏蔽失败。” 我走得很快,耳机线缠住指尖,像一条想回头却不敢回头的蛇。 我知道,她还在看我,目光落在后背,像阳光落在冰面, 不烫,却让我几乎融化。 融化是件危险的事—— 冰一旦化成水,就再也冻不回原来的形状。 而我,必须保持原来的形状。 父亲说过: 慕家不需要裂缝, 慕家的女儿,必须是完整的镜面, 镜面第一法则:只反射,不吸收。 所以,我把期待折成最薄的纸,塞进心脏最深处, 那里连我自己都找不到。 放学铃响,我第一个走出教室。 经过那把椅子时,我故意放慢半步。 椅背上的校徽鹰翼,在夕阳里闪着暗金,像某种警告。 我伸手,指尖掠过椅面—— 余温尚在,像面粉刚出炉的温度。 我缩回手,插进口袋,握成拳。 口袋深处,有一张被汗浸软的草稿纸, 纸上写着一行字,我的笔迹,却像偷来的: “如果黑洞也能发芽,会不会开出不一样的烟火?” 我面无表情,把纸揉成团,扔进走廊垃圾桶。 纸团落下,发出“咚”一声轻响, 像一颗种子,落进没有光的土壤。 我告诉自己: 明天,它会被保洁员清理, 就像今天,什么都没发生。 可我知道, 有一把椅子, 已经在我心里, 悄悄抽出了第一根新芽。 而我, 还在假装, 从不期待任何人。 【隐形红字:F·A·K·E】 ——全班默契大笑,像排练过一千遍的合唱 第一节早读铃响前的七分钟,A班永远是最热闹的静音片。 所有人都在动,却没有人发出“声音”—— 翻书声是蕾丝边的,椅子拖动是天鹅绒的,连嘲笑都裹了消音棉。 所以,当那块黑板被翻过来的瞬间, 我听见的是“笑”的骨架,咔嚓,咔嚓, 像有人把关节一根根卸下来,再拼装成巨大的隐形喇叭。 值日生“不小心”把黑板旋转了180度—— 正面是值日表,背面, 用红色粉笔、大号斜体, 写着四个字母: F?A?K?E 笔画粗得能塞进一根手指, 颜色红得发黏,像刚蘸了草莓酱的刀。 0.3秒的真空。 我眼皮还没来得及眨, 笑声就从46张喉咙里同时炸开—— 哈哈——哈哈哈—— 不是爆笑,是拆笑, 拆成一片片薄如蝉翼的刀片, 贴在我的脸上、脖子上、手背上。 它们甚至没看我, 却知道我一定抬头, 一定看见, 一定被割。 沈韵含把指尖抵在唇边,做出“OMG”的口型, 眼底却是满分答卷的得意; 林屿舟把篮球在指尖转了一圈,吹了声口哨, 哨音像给刽子手点头的暗号; 连平时最沉默的纪委,也低头抿唇, 肩膀一抖一抖—— 笑得太用力,怕发出声音坏了规矩。 班主任还在走廊接电话, 手机背面贴着“静音”贴纸, 于是全班得到了合法的三十秒狂欢窗口。 三十秒,足够把一个人的名字改写成动词, 再把这个动词钉在耻辱柱上, 供所有人练习发音: “Fake——夏玖玖。” 我坐着,脊背笔直, 像一根被突然拔掉钉子的尺子, 不知道该倒向哪边。 红色的粉笔末在空气里飘, 有几粒落在我的虎口, 像微型伤口, 却不流血,只发烫。 我伸手,用拇指去擦, 越擦越红, 竟把F的上半部分补全了—— 我替他们完成了作品。 前排的江妍回头,冲我wink一下, 用嘴型无声地拼读: F-A-K-E, 然后指了指我袖口, 那里,我妈连夜替我缝的补丁, 米色线,十四针, 此刻像一条被展览的蜈蚣, 被人用目光钉在生物标本箱。 我懂了, 原来“Fake”不仅写我的分数, 还写我的布料、我的口音、 我鞋边没刷干净的灰点, 以及我呼吸里残留的芋头味。 笑声还在持续, 像一条拉长的口香糖, 黏在耳膜,甩不掉。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加入伴奏, 咚咚,咚咚, 节拍器打在最尴尬的半拍。 于是我也笑—— 嘴角向上提0.5厘米, 刚好够让虎牙露出一个尖, 看起来像自嘲, 实际是自卫。 笑完,我低头, 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用红笔, 把四个字母再抄一遍: F?A?K?E 然后在下面画一条双向箭头, 指向另一行小字: “Find A Killer Entrance.” 找一条杀手的入口。 写完,我把那一页撕下来, 对折,对折,再对折, 直到它变成一块硬得能割破手指的方砖。 我把它塞进笔袋夹层, 像塞下一颗尚未打磨的獠牙。 铃声正式响起的瞬间, 笑声同时断电—— 所有人回归静音片, 翻书,提笔,喝水, 动作优雅得像提前彩排。 值日生“终于”发现黑板背面, 大叫一声“哎呀”, 用板擦快速抹掉红字, 粉尘飞扬, 在晨光里形成一小片红色雾霭。 雾霭背后, 黑板重新变得漆黑、光滑、无辜, 仿佛从没长过那张嘴。 老师踏进教室, 扫视一圈,满意点头: “早读开始,A班永远最自觉。” 我跟着张嘴, 却发不出声音, 舌尖舔到一点草莓味的粉尘, 甜的,却带铁锈后味。 那一刻我明白: 他们涂的是粉笔, 也是宣判; 他们擦的是字母, 也是证据; 他们笑的是三十秒,我要还的, 是整整一学年—— 或者, 更久。 所以,我抬头, 看那块被擦得发亮的黑板, 在没人注意的角度, 用指甲, 轻轻刮下一小道红末, 像采集罪证。 然后, 我在自己桌面左上角, 写下第五个字母: R Fake→FakeR 没人看见, 除了我自己。 R, 可以拼成“Real”, 也可以拼成“Revenge”。 我笑着, 把拇指上的红色, 悄悄按在那個R的尾巴上, 像按下一枚尚未引爆的按鈕。 笑声早已散去, 但按钮开始倒计时—— 滴答,滴答, 在心跳的地下室, 亮起唯一一盏 红色 警示灯。 第3章 序章3 645分的转校生 ——夏玖玖 背着旧书包走进金笼,全场噤声。 我数过,从校门到A班门口一共四百七十五步。 但没人告诉我,这四百七十五步,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八月的宜城,热得连蝉鸣都泛着金属味。 我背着三年前买的帆布包——「清渠甜品」四个字被洗得发白,像一块不肯褪色的胎记。 包里装着: ①一套换洗校服(妈妈昨晚熨到凌晨一点,烫得能立起来) ②县城书店买的《高考英语词汇》——盗版,纸张薄得能透出后一页的hope & dream ③户口本影本,盖了七个章,边角卷成海浪 ④一盒手工芋圆,用保鲜膜缠了五圈,冰袋已经化成水,却仍固执地凉着 校门口,两排银杏树修剪成等腰梯形,像穿西装的卫兵。 我抬脚,帆布鞋鞋底蹭过红地毯——后来才知道,那是给董事会成员踩的,而我第一脚就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保安扫我二维码,扫描枪「滴」一声,像给货物打标。 屏幕跳出绿色提示: 「特招生·夏玖玖·中考645分·通过。」 645,听起来像一串密码,能打开这座透明金笼。 可我不知道,密码背后还有另一道验证题: ——你有没有命,活着走出来? 我低下头,跟着指引牌往里走。 鞋底「咯吱」一声,踩碎了一片银杏落叶。 叶脉碎成两半,一半留在地面,一半黏在我鞋边,像一句无声的提醒: 「别踩坏任何东西,你赔不起。」 …… 教学大楼中庭,挑高十二米,穹顶是彩色玻璃,阳光打下来,被过滤成一枚枚硬币,砸在地板上,叮当作响。 我伸手,接住一枚「硬币」——其实只是光斑,却烫得我缩指。 周围擦肩而过的人,校服剪裁立体,袖口绣着家族徽标: 沈氏地产·林氏航运·顾氏医疗…… 徽标用金线织就,走动时闪成流动的K线。 而我,袖口只有一道褶皱——妈妈昨晚熨斗停留太久,留下一个发亮的矩形,像块补丁。 我下意识把袖子抠进掌心,让褶皱消失。 电梯门开,银色轿厢里站着四个男生,香水味冷到零下。 我进去后按下了「3」。 他们看我,像看一张错误贴纸。 “F班在楼下。” 其中一个开口,声音黏着薄荷烟。 我握紧书包带,指节发白:“我是A班。” 沉默。 电梯「叮」一声,三楼到了。 我跨出门,背后传来刻意放大的笑: “645分,哈哈哈,县城题很简单吧?” 电梯门合拢,像把那句话剪成两截—— 前半截是轻蔑,后半截是刀子,全都砸在我后背。 …… A班门口,我停下。 门是双开实木,浮雕一只展翼的老鹰,眼睛嵌了两颗铜钉,刚好瞪住我。 我低头,在门缝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过长的校服裤子堆在鞋面,像没拧干的面条; 刘海被汗水黏成锯齿,盖住半只眼睛; 帆布包带子断过一次,妈妈用米色线缝了十四针,像一条丑陋但结实的蜈蚣。 我深吸一口气,把蜈蚣移到胸前,推门。 ——嘎吱。 原来昂贵的木头,也会发出这么古老的声音。 下一秒,我懂了: 声音不是来自门,是来自四十六双眼睛同时转动的轴承。 教室静得可怕。 不是安静,是「噤声」—— 像有人按下世界静音键,连尘埃都不敢落下。 我站定在讲台旁,能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咚, 每一声都在重复: “你为什么来这里?你为什么来这里?” 窗边,第四列倒数第二,一把空椅。 椅背比别人矮半截,像被拔了翎毛的孔雀,突兀地杵在黄金窝里。 班主任抬手:“夏玖玖,你先坐那。” 于是,我背着旧书包,穿过一条用沉默铺成的T台。 每一步,都踩碎一块玻璃: ——左脚,“她鞋底有泥”; ——右脚,“包上那行字是什么鬼”; ——再左脚,“听说她家住县城,家里做甜品的”; ——再右脚,“645会不会是作弊?县城监考很水吧?” 碎玻璃全扎进脚底,却见不到血。 我坐下。 椅子发出「咯」一声轻响,像极了面团落进烤盘的叹息。 我把书包塞进抽屉,却塞不进—— 抽屉里已经有人提前放了一叠“欢迎礼”: ①一张A4,列印着「F级平民禁入」 ②三颗图钉,尖朝上 ③半块化掉的巧克力,包装纸黏着抽屉底板,像一滩干掉的血 我抬眼,四周的脸迅速转回课本,速度之快,像同时收到同一个遥控指令。 没有人笑,也没人装无辜, 他们只是「看不见」, 看得见的,只有我自己。 我把图钉一粒一粒收起,掌心被扎出四个小坑,却感觉不到疼。 疼是一种奢侈品,我消费不起。 我把A4纸对折,对折,再对折,直到它变成一块坚硬的方砖, 然后,轻轻丢进自己口袋—— 像收集一张地图: 这是我到此一游的纪念, 也是我以后要亲手拆掉的城墙砖。 第一节课铃响。 授课老师进门,板书「微积分初步」。 我翻开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 然后,在页脚画了一个小小的芋圆, 再画一根筷子,把它戳爆。 旁边,用极细的铅笔字写: 「645分,只是入场券。 下一道题,叫——活下去。」 我合上笔记本,抬头。 彩色玻璃的光斑正好移到我桌面, 像一枚被按在课本上的金色印章, 盖章人,不知是谁, 但我知道,从这一秒开始, 这座金笼,将和我一起,倒数计时。 第4章 玻璃饭盒 午饭被倒进回收桶,她蹲下去捡,像捡起碎掉的尊严,也捡起尚未冷却的野心。 11:40,A班铃声像镀了铂金的餐刀,精准切开上午与中午的交界。 所有人同时合上笔盖,声音清脆得像骨折。 我慢半拍,因为还在草稿纸背面默写“边际效用”公式—— 右手握笔,左手偷偷揉着胃,它正在小声抗议:七小时前那块吐司早已阵亡。 11:41,沈韵含踩着Chanel slingback经过我桌前,鞋跟敲出莫尔斯电码: “哒—哒哒—哒”,翻译过来大概是:让路,贱民。 我收腿,膝盖撞到抽屉,发出闷响。 那声音在A班静得离谱的午休前奏里,像一声不合时宜的饱嗝。 于是,有人笑了,有人皱眉,有人把蓝牙耳机往里塞了塞—— 所有反应被统一称为“嫌弃”。 我从抽屉深处掏出餐盒。 玻璃制品,厚重,透明,边角包着粉色硅胶防摔套—— 妈妈去年冬天在县城超市折扣区买的,标签价29.9,她砍到25。 盒身贴着一张小纸条: “芋圆消耗完毕,今天装的是红烧鸡腿,别省,吃完长个。” 字迹被蒸汽晕出毛边,像一块被眼泪泡软的奶糖。 我指尖摩挲那行字,心里默默回:知道了,妈,我全吃完。 11:42,我端着餐盒往走廊尽头的公共微波炉走。 A班不需要排队,因为大多数人压根不加热—— 他们的午饭由生活老师推车配送,恒温银器,掀开盖还冒干冰。 玻璃餐盒在我手里变得越来越沉,像一块尚未冷却的铸铁。 路过垃圾桶时,我侧身,让过林屿舟的肩膀。 下一秒,事情发生得毫无悬念,却又像排练过一千遍: 他的肘部“恰好”抬起, 我的餐盒“恰好”脱手, 盒盖“恰好”弹开, 红烧鸡腿、西兰花、米饭—— 在空中做出一次短暂的、油腻的抛物线。 然后,“哗啦”一声,全部落进可回收垃圾桶。 桶里原本就有半瓶巴黎水,液体表面浮着柠檬片。 此刻被热油包裹,柠檬瞬间蜷缩,像被烫伤的耳朵。 时间被按下暂停键。 我听见饭粒撞击玻璃桶壁的声响, “嗒、嗒、嗒”, 像廉价秒针, 替我的尊严倒计时。 柳轻清挑眉,声音充满礼貌的惊讶: “哎呀,抱歉,手滑。” 旁边两个女生同步掩嘴,同步发出“哦哟”的气音, 同步后退半步,生怕油渍溅到她们限量款的鞋底。 没有人大声笑, 没有人需要大声笑—— A班的幽默,向来靠默契,不靠分贝。 我低头,看见红烧汁在桶底铺开, 油膜倒映出我的脸,扭曲、碎裂、再愈合, 像一张被反复揉皱又摊平的考卷。 胃部的抗议突然失声, 它大概也意识到,此刻再喊饿,会显得不识趣。 于是,我蹲下去。 膝盖弯曲的瞬间,我听到自己骨头发出“咯”一声轻响, 像给世界点了个头—— 是的,我认输,但我先吃饱再翻盘。 左手伸进垃圾桶,指尖先碰到冰凉的巴黎水瓶, 然后是鸡腿,滑,带着黏腻的汤汁; 米饭因为重力,已经沉底,像被判决的证据。 我把它们一把一把捞回玻璃餐盒, 汤汁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板敲出深色圆点, 一个,两个,三个…… 像给未来埋下的省略号。 有人从我身后走过,脚步带起风, 风把一阵极轻的笑声吹进我耳蜗: “看啊,她捡得真熟练。” 我没回头, 因为回头就要看见他们的表情, 而表情,是另一种更难消化的东西。 捡到最后几粒米时, 我的指甲盖刮到桶壁,发出“滋——”一声锐响, 像在黑板上逆向擦粉笔, 火星四溅,却无人听见。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妈妈凌晨四点揉面的背影, 蒸汽爬上她的睫毛,凝成水珠, 她抬手一甩,汗与泪一起落进面粉, 成为面团里看不见的部分。 “没关系,”她总说, “被人扔掉的东西,只要还热,就能再长一回。” 于是,我把最后一粒米放进盒里, 盖上盖子,粉色硅胶扣“咔哒”一声, 像给弹药箱上锁—— 里面装的不是食物, 是证据,是燃料,是一颗尚未引爆的燃燒彈。 11:45,我起身, 裤脚因为蹲姿堆在脚踝,露出袜子侧面的破洞—— 大拇指的位置,正好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 我伸手把裤脚拉直,遮掉那个洞, 却遮不掉洞里的倔强。 转身,我走回教室, 鞋底在地板拖出浅浅水渍, 每一步,都像在写一行隐形诗: 「油渍会干,水渍会散, 但记忆不会, 复仇也不会。」 11:46,经过沈韵含桌前, 她正用小银叉戳一颗温室草莓, 尖尖沾着白砂糖,像微型雪顶。 她侧头,目光掠过我的玻璃餐盒, 嘴角扬起30度,声音轻到只能让我一个人听见: “垃圾桶的味道,好吃吗?” 我停步,弯腰,与她平视, 用同样轻的声音回答: “很好吃, 因为—— 里面加了你们尝不到的 免费调料。” 我眨了下眼, 把未说出口的三个字留在舌尖: 叫“野心”。 11:47,我回到座位, 把餐盒放在桌面,掀开盖—— 汤汁已经混了巴黎水的柠檬香, 形成一种奇异的高级与廉价并存的气味。 我夹起那块鸡腿, 一口咬下去, 骨头“咔嚓”断裂, 声音清脆得像A班最擅长的—— 骨折式幽默。 咀嚼间,我抬头看向前排那把空椅, 椅背上的校徽鹰翼, 在正午阳光里闪着冷光, 像等待下一只猎物。 我舔掉唇角汤汁, 用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别急, 下一个被倒进回收桶的—— 还不知道是谁。” 第5章 旁观者的安全距离 慕柒柒在走廊尽头数窗框,数到第13次心跳。 11:48。 下课铃像一把镀钛的刀,把教学楼的寂静切成两截。 前半截是“课堂”,后半截是“猎场”。 我选择在刀锋上行走,而不是被切割—— 于是,我出现在走廊尽头,背对A班,面对一整排落地窗。 1 我数窗框。 这是母亲死后我发明的游戏:当世界太吵,就把视线拆成格子,一格,一格,像数心电图上的死点。 1,2,3…… 铝合金框被阳光烤得微温,指尖放上去,像按在一条正在午睡的蛇。 4 背后传来第一声笑。 短促,像香槟塞被提前拔起。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 夏玖玖的餐盒翻了。 红烧汁的味道很黏,会黏住所有鞋底,也会黏住所有目光。 那些目光此刻正聚成放大镜,把她烤成一只油亮的、可供分享的鸡腿。 7 我数到第七格,听见柳轻清的“抱歉,手滑”。 声音带着薄荷嗓,像给恶意喷了一层空气清新剂。 我低头,看见自己鞋尖—— 限量小牛皮,鞋底干净得能映出天花板。 父亲说过:“脏的不是地面,是阶层。” 所以我从不让自己落地,至少,看起来没有。 9 第九格,玻璃反射出背后的场景: 夏玖玖蹲下去了。 膝盖弯曲的角度,刚好是“屈服”的英文拼写—— Y-I-E-L-D。 可她掌心向上,正把一粒米从可回收桶里捡回盒子,动作虔诚得像在捡圣餐。 那一瞬间,落地窗突然映出两个我:一个站在光里,一个跪在影里。 我眨了下眼,影子碎成粉末,被中央空调吹散。 11 第十一格,心跳开始脱轨。 咚—— 比上一格慢了0.2秒。 这0.2秒里,我听见自己血液发出潮汐声,像有人在体内偷偷拉开拉链,放出一只从未被命名的小兽。 它探头,用鼻尖嗅了嗅外面的味道:红烧 柠檬 巴黎水 嘲笑,混合成一种名为“罪证”的香气。 小兽想出去,我用指甲掐住它脖子,轻轻往回塞。 12 第十二格,我听见背后脚步声朝我靠近。 柳轻清的高跟鞋,12cm,敲击频率是“D大调卡农”前四个小节。 她停在我左侧半步,香水是FM的“一轮玫瑰”,浓度足以让空气过敏。 她没看我,只看窗框,声音像对着玻璃自言自语:“可怜,那米上还沾着我们昨天倒掉的鱼子酱。” 我侧头,给她一个礼貌的弧度:“鱼子酱也是米做的?” 她愣了0.1秒,笑了,转身,走了。 胜利来得太容易,反而让我空虚——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棉花里藏着针。 13 第十三格。 我把整个手掌贴上玻璃,温度从铝合金传递到掌心,再传递到心脏。 心跳第13次,像有人在我胸腔里推开一扇逃生门—— 门后是夏玖玖的背影,她正起身,裤脚堆在脚踝,露出袜子侧面的破洞,以及破洞里的—— √。 对钩,Correct,正确。 正确的人,正确的分,正确的倔强。 我突然喘不过气,仿佛那个破洞把风全吸进去,又把风全灌进我肺里。 我听见自己骨头发出极轻的“咔”,像有一枚隐形钉子,把我跟窗框钉在一起,也把我跟“旁观”这个动词,钉在一起。 14 我本想数到第20格,却在第14格提前结束游戏—— 因为夏玖玖从我背后走过。 她端着那只玻璃餐盒,汤汁在盒里晃,像小型海啸。 经过我时,她停了一秒,没转头,只是把盒子往怀里收了收,仿佛怕溅到我。 一秒,足够让空气完成一次对流:她身上的芋头味,与我身上的冷杉香,在0.5米窄道里交换,再各自退回原地。 我指尖在窗框上滑了一下,留下一道雾蒙蒙的指纹,像临时签名:“慕柒柒曾在此地,目击一场午餐的谋杀,却保持沉默。” 15 人群散去,走廊恢复真空。 我抬头,看第13格窗框—— 那里,我的指纹正在蒸发,边缘一点点消失,像退潮后的犯罪现场。 我忽然明白:所谓“安全距离”,不是0.5米,也不是13格窗框,而是“13次心跳”里,那个想蹲下去帮她捡米的自己。 只要我不承认,那个人就从未存在。 16 我转身,回A班。 阳光在背后拉出一条极长的影子,影子先我一步进门,像替我提前占位。 我踩着自己的影子坐下,发现桌面上多了一张草稿纸,折成最小方块,印着半个油指纹。 打开—— 里面只有一行铅笔字:“第13次心跳,谢谢你没笑。” 落款是一只手绘的芋圆,圆得有点歪,像偷偷溢出糖心的月亮。 我把纸重新折好,塞进笔袋最里层,那里,已经躺着另一块硬纸方砖—— 写着“FakeR”。 两块砖并排,像两枚尚未上膛的子弹,在彼此沉默的黑暗里,悄悄对准同一个靶心:我,或者,我们。 17 我抬头,看窗外。 第13格窗框正对着操场,阳光在跑道上铺出一条金色直线,像给心跳画的延长线。 我伸手,在空气里按下一个隐形按钮—— 按钮名称:“安全距离,终止。” 第6章 月考0.5分的差距 夏玖玖数学单科距慕柒柒0.5分,舆论爆炸 1 09:59,成绩分布 教务系统的刷新键像一枚心脏起搏器。 10:00整,榜单跳了出来—— 1 慕柒柒 150(满分) 2 夏玖玖 149.5 差距:0.5 屏幕前安静0.5秒,然后全校同时被按下「F5」键。 贴吧、微信群、□□空间,连食堂大屏都在滚动这行血色数字。 0.5,像一根头发,却勒住了所有人的脖子。 2 10:07,贴吧热搜 #差距0.5# 话题十分钟内盖到三千楼。 首楼配图:两张试卷截拼—— 左:慕柒柒最后一题,空白处一行钢笔字「解:略」,标准答案 满分; 右:夏玖玖最后一题,多写了一个「∴」,被扣0.5。 【高赞回复】 “多写符号都扣分,贵族学校真严格。” “严格?你怕是没见过她草稿纸,县里的草算方法也敢往上写。” “0.5而已,至于吗?” “至于!这是A班的脸面,让特招生踩进来,以后还怎么分三六九等?” 3 10:25,教室走廊 我把水杯拧开,没喝,只是让蒸汽挡住脸。 还是听见四周的窃窃私语—— “149.5,差一点点就篡位。” “慕家那位居然被逼近?活久见。” “听说批卷老师被叫去谈话了,真的假的?” 0.5被切成0.25、0.125...像细胞分裂,越传越密。 4 10:40,A班 沈韵含举着手机冲进教室:“快看!投票!” 年级匿名小程序—— “你认为149.5是否威胁150的权威?” 选项:①不配 ②笑话 ③巧合 ④可怕 短短二十分钟,④只占8%。 她把手机怼到我眼前:“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屏幕光打在她脸上,像给得意抹了层滤镜。 5 11:10,数学组 教研组门口围满学生。 门内,阅卷组长把两份答题纸摊在投影上:“最后一题,夏玖玖步骤完整,符号书写超出教学细目,扣0.5符合规定。” 话音落,窗外爆掌声—— 为规则鼓掌,也为规则守护的秩序鼓掌。 我站在走廊末端,掌心全是汗。 掌声像石子,一颗一颗砸在我脸上,生疼却不见血。 6 12:00,食堂 排队通道挂着今日菜单,却没人看菜,只看墙边电视—— 校园新闻轮播:“特招生距年级第一仅0.5分,创历史最小分差。” 我对面的窗口,打饭阿姨认出我,大勺一抖,鸡腿掉回锅:“原来你就是那个0.5啊,多吃点,补补脑子。” 周围哄笑。 我端着盘子,鸡腿没了,只剩一勺白菜。 0.5分,连肉价都决定得了。 7 13:00,图书馆 自习室门口张贴栏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张A0海报新鲜出炉:「数学巅峰对决——满分VS149.5」 配两张漫画像: 左:慕柒柒,背后光环,头顶皇冠; 右:我,戴草帽,拿镰刀,脚踩试卷。 作者署名:A班创意社。 我伸手,把海报右下角掀起,折到背面,用铅笔写:“草帽也能割皇冠。” 字很小,却是我对舆论的第一次回声。 8 [慕柒柒] 14:10 。 她坐在窗边,耳机里的白噪音调到65分贝—— 为了盖住“0.5”的讨论。 可声音越大,数字越清晰。 她抬头,与我目光相撞。 0.5秒,我们同时别开脸,像两束平行激光,短暂交错却永不拥抱。 她桌角的草稿纸写满“150”,被圆珠笔戳出洞,洞的形状,像极了一个问号。 9 22:30。 躺下后,手机仍亮。 贴吧新帖:“如果下次月考149.5变成150,你还会支持原来的神吗?” 配图:慕柒柒的背影,配文「OLD KING」。 我盯着屏幕,直到自动熄屏。 黑屏映出我的眼,里面也刻着数字—— 0.5,像一道未愈合的痂。 我伸手,在空气里写:“0.5不是差距,是裂缝。再小,也能让光透进来。” 10 凌晨01:45。 整栋校园沉入静音。 我翻开错题本,把最后一题重新写一遍,删掉那个被扣分的“∴”。 写完后,我在空白处画了一条0.5cm的线,标注:“这是我能领先的最短距离,也是皇冠能被挑落的最高支点。” 11 下一次月考前夜。 教务系统再次更新倒计时牌:“距二模还有29天。” 屏幕下方,一行小字被无数人忽略—— “满分150,差距0.0,一切皆有可能。” 我把手机扣在桌面,抬头看灯。 0.5分的舆论海啸,最终会退潮,但海啸带来的盐分,已渗入土壤,让一颗不知名的种子,悄悄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