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西南》 第1章 舍得 陶屿一张机票把自己打包送去了川渝。 与空白文档和家里人玩起了失踪。 飞机落地成都,未接电话红透半边天,微信头上顶了个99 ,他也装没看见。冷脸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拎上行李箱,直奔此次行程目的地青城山。 回去干什么? 对着空空如也的文档,叹第三百口气,还是顶着张生无可恋的脸重新设定第四版故事情节? 或者听他妈苦口婆心劝他找份家长眼中的好工作的长篇阔论,还是同他大眼瞪小眼的爸一决高下? 陶屿当然选择C选项。他选择直接跑路。 青春期迟来的陶屿觉得人总该在某个节点找个出口发泄一下,不然长时间活在束缚下,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最真实的自己了。 好可悲。 大作家拿手撑着头,盯着车窗外,在这趟开往青城山的地铁上仔细思考了下他来青城山的缘由,结果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不知道谁给那个视频投了个抖+。 出了高铁门,清晨的城市还未苏醒。四川盆地5月的燥热扑面而来,但又夹杂着并不那么凉快的微风,陶屿心里只升起了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来都来了。 或者换个文艺点的说法。 到了该爬山的季节了。 不过来爬山不能只爬山,那没意义。走路不能只走路,那也很无聊。总得记录点儿什么。 坐了五十来分钟的滴滴,整个人都昏昏欲睡。等到下了车迈开步子走了十几分钟,陶屿把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打开了相机,于是屏幕上犄角旮旯争先恐后冒出了点儿绿。 手机叮咚一声—— [Arbitrary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以上是打招呼的消息。] 陶屿的目光停留在微信弹窗上,指尖摩挲了几下胸前的莫比乌斯环吊坠,皱了皱眉,等到消息自动消失也没去碰它。 他没想好开场白。 啧。 “小伙子,我看你一直那里拍拍拍的,你是来青城山爪子的哦?”陶大摄影家的工作被迫暂时中断。 “我是来采风的。”老人家说话口音很重,他听了个大概,抓了几个关键词,半蒙半猜地答到。 “采蜂?”顶上都是青苔的三角状亭子里,坐在陶屿对面的老爷爷喝了口水,吐词不清,眼睛里装着疑惑:“那蜂子有啥子好采的?” “这边儿莫得啥子蜂子,你去川东北看看,那个公路旁边全是擱到①那个儿的蜂箱。但是就那玩意儿,不挣钱,又累,小娃娃干这个爪子哦?” 陶屿思考两秒,对着老人家微微一笑,吊坠滑进T恤里:“是给我的小说找灵感,我是作家,不是养蜂人。” “哦——作家嗦,那就是我不晓得了。小娃娃厉害的很,长的这么体面又事业有成,这么年轻就成了作家啰。” “不敢当,不过谢谢您。” 老一辈真的会比他父母这一代看的通透些。他心道。 拿在手里的手机一震。 ……不对是几震。 陶屿划开手机。 [Arbitrary:不好意思,才看到消息。] [Arbitrary:现在大概在哪个位置,拍张照片发过来行吗?] [ISLAND:[图片]] [ISLAND:这儿,大概十五分钟路程。] [Arbitrary:行,马上到。] 凭直觉吧。他觉得对面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强。 单方面语言不通的原因,陶屿没再和老爷子聊天。从亭子探出去的景致很好,等待的时间里,他忍不住多拍了两张。 小径一直在溪道两旁折来弯去,两岸沟通的桥梁千姿百态——和逃脱重复单调的日常生活一样丰富多彩。 树影交错,草木葳蕤,交错于上,阳光倾盆,时而又灰蒙下来。 例如现在。 亭子里暗了下来。 最先到来的是重振旗鼓的阳光,刺透树林,撒进亭顶下。 “抱歉,现在才赶到。” 最先吸引陶屿注意力的是的是这人耳廓上的耳钉——银色的小十字架因为主人微微起伏的胸膛晃动。锁链般的银链连接了两个耳洞。 挺拔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简单的白衬衫,配了条工装裤,一条圆圈吊坠晃荡在胸前。 没看清。不过陶屿总觉得那个吊坠的形状很熟悉。 “做个自我介绍,我叫窦延。” “在本次旅行中,我就是你的临时旅游搭子了。” 微沙哑的声音传来,调子懒懒的,喉结滚动,带着些许愉悦。 骨节分明的手伸在面前,年轻的面孔盈着笑意,眉毛轻挑,薄唇,一双凤眼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 “嗯,”对上深色眸子,平静道,双手交握,“陶屿。” 旋即分开。 那边的老大爷把瓶矿泉水往小挎包里一揣,手一抬,招呼着窦延坐下: “诶小伙子,你这么身强力壮的,也爬不动呐,也要来这里歇一会儿?” “不是,”窦延收回手掌,起身双手叉腰,从容笑笑,指着陶屿用四川话说,“来找他的。” “哦——你们一路的嗦。” “对头,这会儿准备继续爬山了。” 于是身体力行,没再做过多交流,两人又踏上了青苔力透的石阶路,同周围带了竹竿登山棍的人群相比,倒显得轻松得很。 “刚忘了说,好名字啊,”离了亭子不远,攀上台阶,是座木桥,窦延在陶屿身后又开了口,“出生在海边?” “对,”他愣了愣,步子没停,“怎么知道屿是岛屿的屿的?” “猜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窦延指尖在木栏杆上轻点,沾了点水,搓了搓,“感觉你就该生在海边。” 看人挺准。陶屿心想。 和他一样慧眼识人。 啧。挺骚一人。 总感觉聊天时的温柔都是这人.渣男长相背后的掩饰。 木桥不算长。过了桥,接着又开始爬坡。毕竟是爬山,一段阶梯跟着一段,不过两段阶梯中间的小平台就像是每两关游戏之间的奖励,能让人喘口气歇一下。 打卡大概十几个游戏关卡后—— 狭窄小道旁闪出座木屋,周围旅客扎了堆。长着青苔的墙面上贴着陈旧的地图,还挺简单明了。 陶屿走上前,眯了眯眼,拨了拨湿润的额发,胸膛起起伏伏:“飞泉沟景区,2.8公里,再到金骊索道,1.7公里……” 全程4.5公里,这就是他的全程了。 “那个……” 陶屿抬手,偏了偏头,回避了窦延的目光,把视线转到地图上。指着某个靠下的点,“走到那个翠映湖那里,咱们就拐弯过去坐索道下山,行吗?” 窦延眉头微抬,若有所思,笑着问了一句,“你这就结束今天的行程,准备打道回府回市区了?” “嗯……差不多,我这人懒,走不动。” 对话的人顿了半秒,无奈笑笑,摊摊手掌,“这不叫懒吧,怕是你基本没怎么锻炼过。” “也是,我天天窝里躺,确实没怎么锻炼过。”陶屿耸了耸肩,坦率道。 “诶,你干什么的?这么幸福,天天在家呆着,”窦延环抱双手,歪头看了眼阳光下的陶屿,猜测道,“不会是不想去实习的大学生吧?” 陶屿今天里头穿了件白色T恤,外头套了件牛仔薄外套,米黄色长裤,白色运动鞋。他头发很黑,在阳光下也不泛黄。 所以看起来很有学生气,也很显小。 “没,不是,”陶屿摇摇头,“刚毕业,全职作家。” “刚毕业啊,”窦延眉眼弯弯,“那比我小两岁。” “两岁而已。那你呢?感觉也挺闲的,”陶屿把发烫的吊坠从衣服里扯了出来,“做什么工作的?” “旅拍UP主,拍拍视频,顺手发到网上,到处旅游的的那种。”窦延仔细分辨了下他搭子胸前那根坠子。 “旅拍UP主?听起来挺不错的。” “自由,想去哪儿去哪儿,像个无业游民一样晃荡,当然挺不错。” “不过话说回来,百万UP主,所以能答应我的请求吗?”大作家抬抬眉毛,盯着眼前的人。 “听你的。”窦延抬了抬下巴。 陶屿满意地点点头,心情颇好。 默默在心里为刚才贴标签的行为给窦延道了个歉。 除了手机,时间的最好参照物在天上。 太阳从东北边儿到了头顶上,一天正好过了一半,时针从九点磨蹭到了十二点。 仍在山道小径上的陶屿抬头瞄了眼,懒得从裤兜里掏手机,抬手转了转脖子,估摸着算了下时间。 爬了快有三个小时了。 抬头—— 山路十八弯,左弯右拐的小道看不到尽头。直线不过几百米,却因为上升的高度和曲折的小道越发显得难走。 这一路上窦延都是走在前面,速度很慢,时不时会让他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算是非常照顾他了。但陶屿还是觉得累。 爬山费命啊。 小腿酸痛,像是对这具许久没有运动的身体的报复。 他想给当初订票的自己一巴掌。 大作家做贼似的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 得了吧,到时候脸上留下个红印子,还得遭受众多旅客的注目礼。 他可丢不起这人。 陶屿撑着膝盖喘了口气,呼出的热气似乎能融化地面,汗水不要钱似的往下滴。 前面的小径上零零散散走着几个人。恰巧这个时节已经不是青城山的旺季,游客更显稀疏。 炽热的天气劝退了很多人。 他也是个大傻子,为什么要初夏来四川火盆里爬山? 而且青城山是真的陡,还有巨石横亘路上,人从头顶上过。 那石头内部的台阶太过陡峭,还滴着水,陶屿差点摔个狗啃泥,还是窦延拉了他一把。 “爬不动了窦延……”陶屿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在冒烟。 “嗯,那到上面那个地方坐会儿吧。” “两瓶矿泉水。” 终于到了个可以坐着的小摊上,窦延扫了码,单手领着两瓶水,到了小桌前。 陶屿整个人已经蔫了。撑着脑袋,昨晚临时跑路的后遗症在休息时终于凸显出来。他眼神呆滞,想赶紧下山找个地方睡一觉。 “喏。” 陶屿愣了一下,随即接过递过来的水,拧开瓶盖,“谢了。” “我把钱转给你吧,景区的水一般挺贵的。” “不用,”窦延笑笑,在他对面坐下,摆了摆手,“算我请你的。” “那好。”虽然他并不想欠人情,但是过热又昏睡的脑袋干坏了cpu,他现在想不出更好的说辞。 “昨晚没休息好?”窦延拧开瓶盖,灌了口水。 “嗯,”陶屿语气真诚,“半夜临时决定来这里的,今天凌晨的航班。” “行动力挺强啊小作家。”窦延一边夸着,视线越过陶屿,看向他身后。 “还行吧,”陶屿长叹一口气,“反正想来就来了。” “说走就走啊,挺厉害的。” 怎么这么会哄人…… 陶屿抱着打开的矿泉水瓶盯了这人一眼。 “那个,”陶屿斟酌着开口,“还有多久到索道,我觉得我再走下去要半途而废了。” “嗯……”窦延收回视线,勾了个笑,想了想,“现在返回去的话,再走个几百米,能到去索道那条路。” “啥?!你,你是不是逗我玩儿呢……?”陶屿整个人差点没跳起来,深色瞳孔盯着窦延,勾起的嘴角一下子垮下来,支支吾吾道。 桌面上撒了不少水。 窦延一手扯过桌面上的纸擦了擦桌面,神采飞扬,露出并不明显的虎牙: “对啊,我是和你说过,”他一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解了锁,把屏幕转向陶屿,食指划到桌面,指了指绿色.图标下面的两个小字,“但这是微信,不能全信啊。” 陶屿脸上没有了表情。 他觉得他以后会对这条烂梗深恶痛绝。暗暗在心里给某人又打上一个标签——不守信用。 扯了几张纸,左手在窦延面前晃荡几下,指了指那边放着的十块钱一碗的西瓜。 “那你再买碗西瓜补偿我吧,算是骗我的补偿。” 窦延来去很快,长腿一迈,坐到了更靠近陶屿的板凳上,叉起一块西瓜递给他,声音拌在风里: “只是开个玩笑。” “怎么舍得呢?” ①:放置。读音kuo,四川方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舍得 第2章 返程 “怎么舍得让小作家明儿在酒店躺一天呢。”窦延补上了后半句。 “再爬下去,我估计你得瘫在半途中。” 陶屿盯着他,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没说话。 “生气了?”从刚见面时大作家意识到了一个道理——这人是个渣男音! 调子懒懒的,带着点儿黏黏糊糊的感觉。不过也有一说一,这嗓音这会儿稍稍压低了点来哄人,配合那张脸,效果甚好。 啧。陶屿你在想什么…… 对持了两秒,陶屿从窦延手上接过西瓜,爽快地咬了一.大口。汁水在唇间爆开,十分清甜:“没生气,我不都让你用西瓜赔偿我了吗?” “那就好,”窦延似乎松了口气,“你还挺好哄的。” 好哄……?这是个什么形容词。 算了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于是大作家插起了下一块西瓜。 塑料小板凳吱呀两声,余光里,窦延转了个身,于是陶屿也把视线投向了这个小摊的另一侧,只听身边人自言自语道,“该把相机带上的。” “爬山带相机,你不嫌累?”陶屿咽下一块儿西瓜,嘟囔道,“我啥都没拿都嫌累得慌。” “成都周围都是山啊,我从小就爬,算得上是家常便饭了,”窦延手臂搁在了桌面上,食指随意地轻敲桌面,“况且我要靠我的相机吃饭啊。” “不过也不用带什么长枪短炮,带个大疆就行。” “哦……”对摄影知之甚少的大作家疑惑地哦了一声,接着继续埋头苦干西瓜。 “喏,看那儿,”窦延抬手,修长的指尖指向铁栏杆搭建的棚外,耳钉晃荡,“外面那片树林是真的好看,所以很想念我的相机啰。” 阳光尽数洒落在新绿上,本来昏暗的铁棚周身像是被光包围。山谷仿佛发着亮,无数绿色争前恐后挤入眼帘。感觉人的眼睛就该一辈子看到这种风景。 “好美,这角度绝了。”陶屿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微微睁大了眼,眼睛里盛满了惊喜。 “手机给我,我帮你拍一张,微信发过去会压缩画质。” 画面被定格,阳光透过屏幕穿透眼睛,生出新绿与愉悦。心情像骤然被吹大的气球,涨得心脏满满的,快乐快要溢出来。 “道歉礼物。”窦延指了指照片,陶屿歪了歪头,看他。 “你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 “总归是骗了你一次。 大作家接过手机,仔细端详一番,嘴角边勾了点不明显的笑,“确实很好看,谢啦。” “不用谢啊,小作家。” 小作家? 眉头微抬,陶屿从手机上抬起头来。思索三秒,本想对这个新奇的称呼发表个什么惊天动地的见解,但低头又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最后只是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十块的西瓜也不算多,被陶屿饿狼扑食般就解决完毕了。大作家往垃圾桶那边随手一扔,塑料碗在空中画了个优美抛物线。 陶屿伸了个懒腰,惬意地享受着棚下的清凉,顺带带了个大大的哈欠。 两边的桌子已经换了一波人,又在凳子上呆了两三分钟,窦延开了口: “休息得差不多了没,小作家?” “差不多了,走吧。” 山路漫漫又崎岖,溪水潺潺,淋着青石。 光线透过叶隙,在谷底刺破黑暗。 生出新芽。 青城后山虽说没有前山那么个招揽游客的名头,但胜在自然景观更多。 嘈杂的城市生活见的太多,也颇感疲惫,只有大自然能压抑狂跳的太阳穴,重新激起沉寂的心跳。 不远千里,跨越万水,出门一趟,就是该回归自然。 但是这回归自然的代价也太沉重了点…… 大作家已然是毫无表情,内心却还有力气在咆哮:你!为!什!么!要!来!爬!山! 汗水从脸上滚落下来,一包新买的纸巾也被用了个七七八八。陶屿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前面开路的窦延,心道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家常便饭”了。 因为人家不带一点累的。 小道上都是喘着粗气的声音,不过也有其他声响——一道长上坡之中,路边有处小平台,上面尽都是品鉴美食的声响: “这个泡脚凤爪好好吃!你要不要来一个?” “给我吧,放到这张纸上面,我手上现在没空。” “诶,就这么吃……?”大作家的身子愈加沉重,每迈一步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双手叉着腰,长出了口气。一偏头,对着眼前景象挑了挑眉,没再继续向前。 石道旁,几个年轻人聚围在一起,大学生模样。背包扔在地上,里面是各种五颜六色的零食,人就随意地散落在能坐的石头上,一手泡椒鸡爪一手矿泉水,配合得极好。 “哦,正常,”窦延双手揣兜,往回倒了几步,踩在湿润的泥土上,把小道让了出来,抬了抬下巴,“川渝人的松弛感。” “确实——很松弛,”陶屿吸了口气,没有感情地说道,“不过随地大小坐在我们那儿会被人说的。” “在四川就不会,随地大小睡都没人管你。” “啥玩意儿……?随地大小睡?”大作家疲惫的身体被这句话惊地一激灵,“算了,挺好的。” 窦延在一旁笑了笑。 “到了一个地方,才能真正体会到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 “所以人只有在行万里路的途中才能体悟到万卷书的内容。” “你怎么这么哲学,”陶屿扭头看人,“比我会说。” “诶不,还是比不过大作家。人生24年的感慨罢了。” 一会儿大作家一会儿小作家的…… “诶,两位帅哥要来点儿不?”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女生挥挥手中的泡椒鸡爪,见缝插针开了口,“看你们站那儿聊半天了。” 旁边的同伴传来几声笑,却还是还是没停下啃鸡爪的动作,“这会儿该吃午饭啦,来吃点儿吧,不要钱!” “不用了,谢谢你们,”陶屿摆了摆手,被四川人的热情好客勾起了明媚的笑,“而且我吃不了辣的。” “行,不过我能给你们照张照片吗?”方才的女孩子放下鸡爪,拿出手机,指了指,“我是网新专业的,这是暑假作业。” “可以的。”窦延看着陶屿答应,也点了点头。 风一动,吹起陶屿额前碎发,意外地凉快了点,于是脸上就不自觉的有了笑。最后的成果相当不错,镜头里两个男生在逐渐升温的山林里看着格外清爽。 “果然人帅就是不一样,”那女孩儿啧啧夸奖道,“你瞅瞅,直接能当杂志封面的程度。” “过奖了过奖了,”窦延从小道上下来,仔细端详了女孩转过来的手机上的照片,“不过我们也可以要张照片不?” “哇哦,帅哥你这么高你居然是四川人,”那女孩儿拔高了声音,两眼放光,“马上,我给你空投过去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刻板印象了!” 笑声飞越溪流,回荡山谷。山林十八景,山路十八弯,行至山林深处,转一个弯,又是不一样的景,不一样的路。 爬山行动接着开始。 不过换了张游戏地图——小路延伸到了干涸的小溪之上。 干涸的溪底布满奇形怪状,色彩不一的石头,这段木桥不比前路,没有栏杆,悬空的,被间隔几米的石墩架在空中。 石墩上还有前人来过的痕迹,起码在这个汛期到来之前,它们不会被冲散——大小不一的石块被人从河道里捡来,自下而上,一块块搭建起来,颇为壮观,分不出个高低。 但陶屿没空欣赏前人的杰作。 他总觉得两根木板中间的缝隙会咬住他的脚,连带着走路姿势都不自然起来。 这里一拐,那里一步,窦延走哪儿陶屿跟着走哪,倒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 木桥估计有百米长,心惊胆战熬了这么些时间,到达终点后陶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里又开启了碎碎念模式。 “嗷——嗷——” “嗷呜——” “嗷呜——嗷呜——嗷呜—— 不过三只“人猿”的声音把他拉了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遭人都笑了,纷纷驻足,细细听山谷里的引吭高歌。 “我记得这里是青城山吧,不是三峡啊。”窦延架着手机,颇带调侃的说了一句。 “估计也是看这令人绝望的上坡路忍不住吼了两声吧。”陶屿看向前路,憋着笑说。 “令人绝望?”窦延侧头看了过来,顺势关了录像,伸出手,“累了?要不要拉你?” “不用,”陶屿赶紧摆了摆手,“没那么脆弱。” “行,不急着下山吃饭我们就慢点走或者休息一会儿。” “……那还是快点吧。” 眼前密林换了一层又一层,小溪又看不见踪影了。但转过几个弯,溪水又淌在了面前。 不知又走了多久,手机屏幕显示十二点半。 “翠映湖马上到了,”报站名似的,窦延说了句,“该转弯儿了。” 变道的地方见缝插针塞了两三个小摊,大铁盆里的放的水管滋滋冒着水,流到地上。卖水果的商家还卖凉面,纸盒子装的,几块钱一碗,色香俱佳。 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饿了没,要吃东西不?”窦延的视线顺着脚步渐缓的陶屿的方向望去,“像这种朴实无华的凉面,在四川都是最好吃的东西。” “嗯……我还是下山去吃大餐吧。” “那好,那我们继续出发。” 连着拒绝两次休息机会,陶屿咬了咬下唇。拐到那条不明显的小路上,念叨这指路的路牌也太不明显了。 路越发陡峭。山路十八弯,上上又下下,还好是一直走在绿荫道上,否则还要接受来自太阳的考验。 但天是蓝的,树是绿的,溪水是清的,风是凉的。溪边深吸一口,都是朦胧的水汽。 这似乎是四川盆地独有的湿气感——不黏糊,很清新。 “四川的气温,名不虚传。”还在五月,温度飙升至三十多度,原本准备一鼓作气下山的两人还是再休息了一次。 陶屿划着手机,坐在木亭子里喘着气,额头上又浮了一层薄汗,身上的穿着的T恤已经干过一次了。 “三带一!” “炸了!” 大学生似乎是不会累的——旁边真人版斗地主上演得不亦乐乎。 陶屿摸了摸下巴。 这青城山是不是捅了大学生的窝了? 一路上除了带小朋友的家长,就全是大学生。 “我小时候还好,”窦延自然接过话题,声音都不带喘的,“这两年越来越热,成了名副其实的火盆了。” “不过比隔壁重庆好,但温度高起来的时候还是会很想把太阳一脚踢到发洪水的地方。” 有人欢喜有人愁。年年如此。天天这般。时时刻刻。 例如陶屿现在其实有点发愁他还没写的实体书番外。 他总是在空闲的时候想些有的没的,脑子一旦空闲就容易瞎想。 以至于早就脱下来的系在腰上的外套松了他也没注意。 “想什么呢?外套要掉了。” “思考我的实体书番外怎么写,感觉出来一趟还是没什么灵感,”陶屿重新把袖子打了个结,但还是松松垮垮,“编辑催了好几次了。” “别想那么多,我帮你打个结吧。”窦延看着他再次松开的扣,上手帮他打了个牢固的结,“既然出来旅游了,好好玩才是硬道理。” “放松身心与出门旅游才叫相得益彰,你那叫自己给自己找事干。” “有道理。谢了。” 这人二十四年活得也太通透了。多活的那两年去哲学班进修了? 还有他为什么看起来都不累啊! 果然是人比人比死人。 身旁一声响,窦延往后靠在了栏杆上,把头仰了出去,光芒倾盆,整张脸被渲染成金色。他用手遮了遮太阳,在脸上印下一个巴掌印,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又坐了起来: “哦对,我刚发现你的吊坠和我是一对来着。” “嗯——?”陶屿愣了两秒,伸手就把吊坠勾了起来,莫比乌斯环上镶嵌的碎钻闪着细碎的光。 大作家的视线往窦延胸前瞟——一个尺寸稍大的同款吊坠也在同频共振地晃荡,彩色的光被阳光折射,一如两人眼睛里同样惊奇的光。 “巧了这不是,”窦延说话时尾音不自觉上扬,“说明我们审美一致。” “嗯,”陶屿看了看另一枚吊坠上细碎的光,“很巧合了。” 百万分之一的概率。 陶屿拨了拨吊坠。毕竟是个不知名小品牌。 但转念一想,似乎一路上除了累点儿都是惊喜。 “要不早点儿出发?” “非常饿?”窦延手指比了个圈,从圆里瞅了瞅陶屿的面容,又将圆圈对准了他的吊坠。 “嗯,快要饿死了。”陶屿喝尽手中最后一口水,顺手扔进亭子中央的垃圾桶。 “行,”窦延站了起来,耳钉浸入阳光里闪着光,“那就继续走吧,最后一段路了。” 不知名的绿色伸出枝桠,但陶屿认得其中有未成熟的猕猴桃树。这还是他写上本书时专门查过资料的。 日光下跳出自由,绿色环抱之间,青山意气峥嵘①,一切欣欣向荣。 但一点七公里的旅程怎么越走越远。 “小伙子,你这体力不行啊!怎么走几步路就要停一哈儿。” “哎哟,要多加锻炼诶。以后到了我们这种年纪,咋整哦?” 后边儿不知何时来了个老年旅游团,人声忽然嘈杂,看见走了半程就走两步停两步的陶屿,都笑着打趣这个小伙子。 “他不常运动,更别提爬山了。”陶屿这下是真的一脸生无可恋了。听到窦延的声音,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窦延在高他几步的阶梯上,侧身隐隐扶着几位老人家,嘴里同那些爷爷奶奶交谈着,眼神一瞟后面的陶屿,耳钉晃荡,笑着。 “小作家,还行吗?真不用我拉你?”陶屿抬眼望去,窦延还是像个没事人似的。 他踩着阶梯倒回来两步,眼睛眯着笑,脸上是斑驳树影里闪出的光影,声音在寂静山谷里很清晰。 “不用。”轻轻挥了挥手,陶屿拒绝了递过来的手,“我要自己走完。” “行吧小作家,勇气可嘉,”助人为乐送走一列老当益壮的爷爷奶奶,窦延来到陶屿面前,“告诉你个好消息。” “前面拐弯处能看见索道了。” “什么……?要到了吗?!” “嗯。咱们加把劲儿,去那儿休息?” “好!” 于是大作家又来了点儿力气,一鼓作气绕过了这个弯。直接悬空的木桥成了终点站前最后的征途,一向怕高的陶屿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即将到达终点的喜悦。 三步。两步。一步。 “终于到了!”踩上石头地板的时候,陶屿整个人活过来似的,像极了攀上了世界最高峰。 扭头去看窦延,这家伙双手举起,缓步走到陶屿面前,“来啊,击个掌,庆祝胜利。” 笑脸在背光中也显得清晰。 “啪——” 击掌声响起,宣告着今天旅程的结束。 “走吧,坐索道下山,我车在下边。” 索道启动,沿着既定路线滑行。吊箱里很热,但抑制不住陶屿看自己打下的江山的兴奋。 窦延坐在对面,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陶屿也把许久不见的手机从裤兜里掏了出来。 电量30。 坐到了餐桌前,插上充电宝时,屏幕上只剩下岌岌可危的20%。 陶屿在山上嚷着要吃大餐,但下了山,也不过是找了家饭馆随便点了两个菜。屁股刚挨着椅子,患有手机分离焦虑症的大作家又把手机摸了出来。 未接电话数量没再增加,点进微信,清除红点,准备熄灭屏幕,手指却不小心蹭到某个黄色大眼图标,进了去。 前几天最新的发的四字“出去采风”微博下全是书粉的哀嚎。 陶屿思考一秒,把窦延拍的那张“道歉礼物”发了上去,顺手打了两个字: 礼物。 餐桌对面。 某人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隐晦的笑了笑。 窦延的车停在景区门口,离两人订的民宿也算不远。吃过饭后陶屿回房间拿东西,顺便卡在最后的时限把房退了,窦延则是顺道去上个厕所。 好巧不巧,在酒店大堂里又碰到了试图给他们推荐泡脚凤爪那群大学生。 只不过…… 坐在沙发上的大作家没看懂那个给他们拍照的那个女孩子为什么再次看到他们这么兴奋,嘴巴一刻不停地给旁边的同伴说着什么。 于是等到窦延回来,陶屿说出了他的疑惑: “他们指着我们在笑什么啊?” ①:出自《沁园春·再到期思卜筑》 亲爱的大作家这就是你不懂cp姐的快乐了[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返程 第3章 暴雨 “没什么。”窦延笑着对他说。 陶屿也没再多问,上了车便一头扎进了沉睡之中。 车子缓缓驶向城区方向。 成都的夏雨有时候来的莫名其妙。 天霎时黑了,没有任何预告,仿佛世界末日了一般,一秒坠入黑暗。 他们驶在通向市中心的路上。 陶屿醒来揉着眼睛看窗外时,尽管外面还是晴朗着的,但透过车窗看出去,天边灰沉沉的云已经压了过来。 要下雨了吗? 打开手机,天气预报上挂了一天的暴雨橙色预警突然变成了红色,陶屿皱了皱眉,单手划着屏幕,手指抓着车门。 暴雨红色预警? 说起来,他生活的地方,只有台风到来的时节,才会出现这个标识。一个内陆城市,招谁惹谁了? 不过好在他们已经下了山,坐上了车,到了城区,起码不用再在雨中狂奔。 但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他订的酒店在市中心,但车开过去起码得一个半小时。瞅瞅顶上乌暗暗的天,根本去不了市中心。 更别提市中心此刻已经成了海洋,像是这场雨一股脑倒在了市中心——扫了眼突然弹出的新闻,“市中心”“成都东站”“淹了”几个关键词就落入了眼里。 真局部暴雨是吧。 “你酒店在哪里,报个名字,我导航。”后排亮起手机屏幕的光,窦延开了口。 “嗯……在市中心,这会儿过不去。”陶屿拿着手机,屏幕上成都东站被淹了的新闻亮的晃眼。 “市中心?”等着红灯,窦延通过后视镜瞄了陶屿一眼,眉头微皱,手指顿在键盘上,“照这个天来看,我估计二环路已经被淹了。” “大差不差了,成都东站已经被淹了。” “喏,”陶屿起身,把手机递给窦延,“已经上新闻了。” “估计也上热搜了。”窦延瞥了一眼,语重心长地道。 陶屿坐了回去,车内又陷入沉寂。他把眼睛瞥响了窗外。 这里雨倒是还没下,只是天空虚张声势,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①的气概。 人类在自然面前总是很弱小,无论他们自诩为地球的最高智慧生物还是诸如此类的称号。 陶屿不喜欢这种暴雨将至的氛围。 但喜欢正下着暴雨的时分。 说来奇怪。 恰好这个红灯突破了一百秒大关,车子迟迟启动不了,主观上的时间被拉的更长,于是他越发烦躁。 没由来的烦躁。连带着刚醒来时睡饱了的愉悦心情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陶屿的手指抓在车门上,三番五次扭头,从挡风玻璃看出去,倒计时迟迟没有清零。 刚上车时窦延问他为什么不坐副驾驶,他只说他坐在前边看山路十八弯容易胆战心惊。 “啧。”应该坐前面的。后排太压抑了。 黑色的沙发皮映着窗外的光,白的红的,交织混合,酷似医院里的灯和泼洒的血。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不少人快步走着,生怕淋成落汤鸡。如临大敌似的,本就人流稀少的郊区更是不见人影。 窗外只有店招牌的霓虹灯亮着,成了昏暗里唯一的光芒。 “I won''t fall I won''t sleep……” “I will fall in too deep……” 头两句歌词响起时,顶上传来天窗打开的声响。 像骤然被从小盒子里被放出来似的,陶屿发现自己的头顶突然就只隔了层玻璃,连着天了。 心里像被猫抓了一下,背绷紧了一瞬,却又立马放松了下来。 “听首歌打发时间吧,这个红灯太长了,”窦延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神上瞟,通过倒车镜看了眼坐在他身后的人,“成都其他的红灯不这样。” 窦延的尾音上扬,声音里带了几分笑。 “嗯,放心,我对成都印象很好。”陶屿扯了个笑容,“对成都人民的印象也不错。” “那就好。”话音落下时,车子终于起了步。 英语歌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窦延接着聊天,“感觉这首歌挺适合现在听。” “嗯。和这个天气很适配。” “刚才你回市区路上睡着了,”窦延打了转向灯,拐弯,“不然放首歌来听会更爽。” “啊……”陶屿抓了抓头发,“也确实。” “没事儿,下次听。” “好哦。” 远处亮晃晃的写字楼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几乎快看不清。公交站下躲了几个焦急的乘客,快要把脖子伸长二里地,就是等不到公交车来。 风蛮横起来,人和树被吹得难以立足。那边蜜雪冰城的门店前却还有顾客光临,但估计也是今天最后一批了。 “要不就近原则,”对面车道的车灯闪过,窦延提了个建议,“你就在这附近找找酒店?” “那你呢,回家……?”,陶屿将视线投向前排的人,“你家离这儿多远?” “不远,隔壁区,十几分钟到了。” 但是看这个暴雨红色预警的架势,开车十几分钟也不太现实…… “等会儿雨大了真的还能开车吗?” “那就看情况而定吧,”窦延的余光看了看后视镜里后排的身影,“别担心。” 闷闷的气氛蔓延在车内,于是世界里只剩下歌曲的声音: “Standing on the edge of something beautiful……” “Let''s stay on the quiet side of the waterfall……” 英文歌放到最末尾,声音趋无,空白几秒,正准备开启下首歌的序曲。 骤然闪电刺破黑暗,直达眼底,接踵而至的闷雷响彻云霄。暴雨在意料之外突然到来。 铺天盖地,无法呼吸。 《关键词》的前奏在同一时刻响了起来。 寂静的世界突然被塞满了声音。 “下雨了。”窦延的声音很平静,但在歌和暴雨里显得很清晰。 “下的真大。”雨声在侧窗上汇集成线。 “那确实,估计要把四川盆地填满吧。” “啊?” “我自己咒自己,”窦延语气很轻松,罩在雨声里蒙蒙的,雨刮器飞速行动起来,“随大流啊,网上不都想把四川盆地弄成中国第一.大淡水湖?” “那只是一个梗吧,没人真的想这么做,”陶屿的声音不自觉带了点儿笑意,“不然广大四川人民住哪儿?” “四川填两广。” 广东?陶屿的嘴角翘了起来。 心里那股焦躁就这么突然散了。 “好哦,到时候你可以来广东找我。” “那一言为定哦,小作家。” “当然,我肯定说话算话。” 雨声愈大了。敲在玻璃上,自天而降。 陶屿点开软件找到了家酒店,同时退了那边的房。路途很近,十分钟车程,只是从地图上看,同方才窦延说的地名背道而驰。 “没事儿,我把你先送过去。”窦延神色自然,“总不能让你在狂风暴雨中赶路吧。”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我只会呼喊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行吧……” 手中手机震了震,屏幕上清晰地印着“妈”这个字。 陶屿想把手机静音,但窦延已经抢先一步把歌关掉了,“你打电话吧。” 总该面对的。于是他按下接听键。 “喂?” “在哪儿?在成都。” 陶屿语气变得不怎么耐烦,低着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他肤色很白,在昏暗的车内更显得干净。温度骤降,他把原本搭在身上的外套穿上了。 袖子挽了一截,白皙手腕映着光。 “暂时不回去了。”陶屿又答了那边一句,拿空闲的左手隔着玻璃刮了刮窗上的水线,“明天去哪儿?明天去……” “大熊猫繁育基地。” “哦对,明天去看大熊猫。”陶屿抬眼看后视镜里的窦延,挑了挑眉。 窦延回了他个笑。 这搭子真靠谱。 “看熊猫有什么好玩儿的?看国宝不可以吗?”陶屿皱了皱眉,抓着手机的劲儿都大了不少,“妈,我已经22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不接电话嘛,我手机开了静音,而且飞机上怎么接电话?” 窦延在前面静静开着车,静静听着小作家愈渐不耐烦的语气。 看来小作家和家里人关系不怎么融洽啊。 “爬山的时候也不能啊,我一分心掉到小溪里了怎么办?” 车子行径一条美食街,一路上全是用荧光灯制成的招牌,火锅烧烤应有尽有。不少店铺亮着灯,在下午四点的暴雨里仍然开着门。 或许不会有顾客来了吧,虽然没到饭点,陶屿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功夫没停,“我爸?我不会接他电话的。” “不然我俩在电话里吵架您还得在那边劝架。” 头顶天窗上的雨几乎分辨不出孰先孰后降落,不要命似的往下跳。夏日的暴雨应当是短暂的,但这雨非但没停,反而有了越下越大的趋势。 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没,那房间我大学就住着了,”陶屿长叹了口气,“不是临时租的。” 陶屿这人从小到大都是其他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但自从上了大学,他就不想这么活着了。 但做的最叛逆的事也就是高考结束那个暑假瞒着他爸妈,跑去送外卖,挣了几千块在外边租了个简陋的房间。 后面大学四年,他一直靠兼职供养这个小房间。 只是没想到如今这个唯一的避风港也被他爸妈发现了。 “跑去送外卖和其他兼职挣的钱,没用你们的钱。”陶屿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眼通话时间。 三分半。 感觉跟他妈大战了三百回合。 “行了妈,别问了,我暂时不会回去。” “马上到酒店了我要登记,先挂了。” 红色按键被按下。 车里安静了。 陶屿摸了摸鼻头,用舌头顶着半边脸,忿忿的情绪被尴尬替代。 后边他忘了窦延一直坐在前边儿,听着这场母子辩论赛。 嘶。怎么这么安静。 闪电再次闪过,闷雷接二连三。估计在朋友家的猫主子听了这声音会瑟瑟发抖。 车在继续行驶,在窗外猛烈的雨声中驶向酒店,红色的路灯被雨淋成不掉色的水彩。 “怎么,妈妈不要你出来玩儿?”窦延率先开了口,语气轻松,打破沉闷。 “是因为你还是个小朋友?” ①:出自李贺《雁门太守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暴雨 第4章 同眠 “我不小了!”陶屿像个被充了气的气球,扑腾一下飞到了座椅前面,把脑袋伸到了窦延旁边。 前排的那人没忍住,轻笑在如注暴雨里被陶屿捕捉了去。 “那也还是比我小两岁。” “哦!”陶屿叹了口气,皮笑肉不笑盯着开车的窦延,“我知道,可以不用一再重复的。” “好的小作家。看你心情不太好逗逗你而已,马上到了。” 陶屿胸口那股气又消了,点了点头,又滑了回去,只留下给前排的窦延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 城市的霓虹灯在暴雨中没平日里那么亮,雾蒙蒙的被遮了一层,楼上红色的发光条像融在水里的太阳。 但闷雷滚滚,能把睡梦中的人吵醒,并破口大骂一句什么鬼天气。 “什么鬼天气……”陶屿嘟囔一句。 雨刮器也急了,动作快到只留下残影。 “不过好在我们已经到了。” 转过街角,往前开了几十米,明黄色的招牌在雨中很显眼。 门口停了一排车,几乎很难有行驶空间。不过好在窦延技术很好,稳稳当当停在了正门口。 炮弹似的水珠从叶片上倾落而下,啪的一声拍在车窗上。枝桠乱晃,发出呜咽声响。路过的轮胎溅起半米高的水花,哗哗直响。闷雷轰响,一道接着一道。 雨幕遮蔽视线,浸透呼吸。 “导航结束。” “所以你还能回去吗?这雨感觉能把人憋死。”陶屿从后排问,打开美团界面,“我订的双人间,这家酒店没有单人间了。” 陶屿拿着手机,眼神飘到前排。 总感觉心里过不去。 关了导航,窦延扭头看了看陶屿,勾勾嘴角,“看情况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对啊,所以你回不了家,我俩刚好一间呗,”陶屿双手搭在前排两张座椅靠背上,“今天真的很麻烦你。” “行,那就谢谢你了。”窦延没拒绝,发动车,停到了最近的车位里。 “后备箱有把伞,拿箱子时不用淋雨,不过只能委屈你爬到后边儿拿一下了。” “委屈什么?”陶屿笑笑,敏捷地在后备箱里摸索到了那把黑色的伞,“我先下车,你先别开门啊。” 耳旁是猛烈的雨声,陶屿到驾驶室接了窦延,随后小心翼翼绕到后备箱把自己的行李箱拿了出来。 “你拿箱子吧,我来打伞。” “我帮你拿你的包吧。” “嗯,走吧。小心点儿水坑。” 办好手续,上了楼,打开房门,两张大白床并排躺着,窗边还有一张长沙发,说不定还能躺下两个人。房间挺大,对得起价钱。 把箱子放在电视柜下边,陶屿在房间里转了转,像探查领地似的,从洗手间出来时看见窦延双手叉腰,似乎等着他。 “想睡哪张床?” “这张可以吗?”陶屿指了指更靠近窗边的那张,“听雨声码字我更有灵感。” “当然可以。你想睡哪张床都行。” 窗外暴雨仍未停歇,时间接近下午五点半。 明明该是逼近日落时分,天黑压压的,像冬日的凌晨。 冷风从窗外刮进来,用不着开空调,热气已经被洗去了大半。 整理完东西,陶屿没骨头地躺在了长沙发上,T恤滑落,露出锁骨,手指轻巧划着手机屏幕。 窦延从洗手间出来,看了陶屿两眼,皱了皱眉,走到他旁边。后者突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你有什么推荐的美食吗?” “在美团上没找到想吃的?”屏幕上亮晃晃的是美团的页面,陶屿摇头又点点头。 “本地人推荐的更地道啊。”陶屿盘起腿,把手机屏幕亮给窦延看,“你看哪家比较好吃,咱们今晚就吃这个了。” “吃这个烤匠吧,本地人都爱吃,”窦延看了看美食排名榜,“你不能吃辣就点个蒜香味的。” “你不吃辣的吗?”陶屿手指在抢购键上顿了两秒。 “我又不是湖南人,不是无辣不欢。” “好像是,”陶屿脑袋转了个弯,“那我点了。” “嗯。这顿饭AA?” 陶屿提交了订单,抬头看人,“其实也可以不用的?” “不然你请我住一晚酒店又请我吃一顿饭,我过意不去怎么办?”窦延手疾眼快转了钱,“129是吧?我转你一半。” “那好吧。” 陶屿躺了回去,嘴里哼着小调等着晚饭,窦延只给窗户留了个小缝。 暴雨倾盆,外卖到达的时间比预计的长。但是店家的外卖包装很严密,外卖小哥也很细心,送来时鱼还冒着热气。 陶屿点进美团打了个五星好评。 香味儿很快在房间里扩散开来,两人把窗户和门都打开来散味儿。 陶屿迫不及待坐到了椅子上,同窦延面对面坐着,拿筷子夹了块鱼肉,丢进嘴里。 “好好吃!”陶屿眼睛都亮了,边吃边点头,“果然是本地人推荐的。” “喜欢就好,”窦延夹了块鱼肉,沾了沾汤汁,“成都很多好吃的,之后带你去吃。” “好啊,”陶屿筷子不停,眼睛里亮着光,“这趟出来感觉会吃的很爽。” 大快朵颐的同时,最佳消遣方式自然是聊天。窦延告诉陶屿,聊天在四川叫“摆龙门阵”。 “你估计应该听过这个叫法。” “是听过,但还是感觉四川话好有意思,”陶屿看着锅里的灰菜,顺嘴道,“四川人也挺有意思的。” “那我权当你在夸我了,小作家。” “本来就是在夸你啊,大摄影师。” 窦延挑了挑眉,陶屿没忍住笑。 窗外闪过亮光,雷声紧接着来。 “诶对了,”陶屿把夹起的灰菜往碗里一扔,“你这次不打算拍点儿什么?” “只是单纯来爬个山逛一逛?” “因为拍过了,”窦延打开手机,点进粉色app,把主页打开,翻到第一个视频,把手机放到陶屿面前,“第一个拍的就是成都。” “哇塞!这么多播放量,”陶屿眯了眯眼睛,往上翻了翻,“粉丝也不少,未来指日可望成为百万UP主!” “借你吉言。”窦延把手机放在了一旁,扫了眼暴雨如注的窗外。 “抖音上有个视频不知道你看过没,”风卷残云之后,烤鱼只剩下骨架,“说下雨的声音很像炸鸡腿的时候的声音。” “嗯?”陶屿听完立马放下手中筷子,竖着耳朵听了片刻,半晌后得出结论,“能联想到的人是个天才。” “想象力挺丰富。” “说不定是个好吃鬼得出如此惊世骇俗的结论的。”窦延也下了断定。 “我觉得也是。”陶屿非常认同。 随后的聊天没头没脑,话题跑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去,但能把所有不开心抛在脑后。 陶屿觉得这也算另一种默契了。 收拾完残羹剩饭,也不过七点,算不得夜生活。陶屿后知后觉地发觉只穿一件短袖有点儿冷,不过幸好窗户只是开了条缝。 于是躺回了床上,从包里摸出耳机和平板,放好键盘,准备码字。 从眼镜盒里摸出银框眼睛,带上后窦延倒是投来了视线,“你近视吗?” “有点儿,度数不算很高。带上主要是为了防散光。” “嗯,好,码字吧。我不打扰你了。” 陶屿点点头。 不过他先上大眼软件看了眼。 评论区口径非常同一,对这份礼物夸夸不绝。 [Mm:是谁送给M大的礼物啊?审美和构图真的超级好!!!这个拍摄视角找的也特别厉害!!!] [Mistisle:一个新认识的朋友。] [Mm:简直是神仙朋友!] [今天也在等新书:感觉照片在发光啊!!!这是哪儿啊M大?] [Mistisle:青城山。] [今天也在等新书:我靠成都!我要来偶遇M大!] 浏览了会儿评论,陶屿满意地关了手机。 他写小说喜欢沉浸式码字,一本书写完能出一个与之高度适配的歌单,书粉常常在评论区闹着要他把歌单放出来,不过…… 他不想再弄个专门的号放歌单,索性就一直没分享,只是回复评论时会分享几首。 耳机里正播放《Higher Now》,空灵又自由,像驰骋在天地之间,鼓点同电音牵动愈来愈躁动的情绪。 或许去大西北旅游的时候更合适吧。陶屿心道。 不过什么去就又是个很好的问题了,但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码字最重要。 打开新建文档,陶屿想也没想,敲下“自由第一”四个大字。 他以前小说中的人永远是孤独的,现实与内心都是如此,像极了他自己。 不过坐在青城山上亭子里时,他就决定抛弃旅游前的想法,否则就会一直被之前的想法所桎梏,那这本书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见到天光了。 离家山高水远处,他希望挣脱桎梏,起码让书中人好好的活一次。 键盘配合着雨滴在协奏,手指灵巧地拍打着节拍。陶屿的灵感一向是来的突然,等到再抬头瞅了眼时间,已经是九点过了。 书写了一章半,全都是有效存稿。他习惯性留了个尾巴,方便明天重新激起灵感。 摘下耳机,陶屿伸了个懒腰,顺势就躺在了枕头上,窦延坐在另一张床上看他: “写完了?” “嗯。今天写的差不多了,而且都是能用的东西。” “那很好啊,”窦延顺手在对话框打下几句话,再次偏头去看陶屿,“要不你先去洗漱?” “今天你应该累着了,现在雨这么大也出不了门。” “有道理,”陶屿一个弹射从床上起来,把码字设备收好,取了眼镜,“那我先去洗漱啦。” [妈:怎么今晚没回来?是不是雨太大了?] [Arbitrary:是,今晚和我旅游搭子凑合住一晚。] 雨声衬得屋内更安静,只有陶屿找衣服的声音。大作家记性和鱼一个种类,蹲在行李箱旁思考几秒,才开始翻箱倒柜。 窦延抬头瞅了瞅陶屿,手机的震动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妈:好,爬了一天山早点休息。] [Arbitrary:收到。明早我来拿相机。] [妈:我现在去给你拿出来放茶几上。] [Arbitrary:好,谢谢妈。] 雨继续下着,偶尔有一道闪电刺破黑暗,撕裂虚空,从天边滚过来在头顶炸响的雷,九层的窗玻璃嗡嗡响。 雨夜模糊听觉,消弭时间。 “这鬼天气,我家猫估计会炸毛,缩在窝里一动不动的那种。”陶屿从热气腾腾的浴室出来,穿了套灰色的睡衣,抬手摸了摸湿润的额发。 “你还养了只猫?”窦延颇为好奇。 “嗯哼,还有只小泰迪,”陶屿顺手捞过放在桌上的手机,点开一个名为后宫佳丽两只的相册,走到窦延面前,把屏幕转了个方向,“喏,他俩的照片。” “布偶和小泰迪,”窦延勾了勾嘴角,“都挺乖的,感觉挺和谐的样子。” “嗯,他俩不打架,只是喜欢抢吃的。”陶屿皱皱眉,十分无奈,“不过现在他俩都在我朋友家。” “好乖,等会儿给我再看照片吧,我去洗个澡。” “好。” 陶屿拨了拨湿润的额发,没去管,鱼似的溜进了被窝,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准备刷抖音。手一抖,点上了他死党关言新发的消息。 [你小子:成都好玩儿吗?] [你小子:look my eyes!] [ISLAND:好玩儿,毕竟是你家乡。你大晚上又咋了?] [你小子:你说呢?!自己去玩儿就把猫和狗都抛给我?!] 陶屿把枕头竖起来,笑了几声,继续打字: [ISLAND:你自己说要当干爹的。] [你小子:哦对了,给你通知一声,我把我.干儿子干女儿送宠物店了。] [ISLAND:?] [你小子:我要去大西北玩儿。] [ISLAND:??] [你小子:报的你的名字,你自己出钱。] [ISLAND:???] [ISLAND:破口大骂.jpg] …… 等到窦延从浴室出来,陶屿抱着个手机已经同关言休战,玩的无聊了,见他出来开了口,“所以我们明天去哪儿?” “你想去看大熊猫不?”窦延掀开被子一角,坐到了床上。没带耳钉倒显得这人没那么骚。 陶屿看了过来:“嗯……感觉没什么兴趣,还有其他地方推荐不?” “那人民公园喝茶去?你还可以码字。” 陶屿眼睛一亮——短短一句话直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于是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好啊!” 毕竟大作家对他的工作抱有无限热爱对吧。 尤其是今晚还颇有灵感。 “哦对了,给你看他俩的照片。” [小作家:【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窦延一张一张划过去,照片也一张一张来。那只小泰迪的照片更多,估计先养了这只小家伙。 照片里头顶枣红色的毛发逐渐变白,是时间的痕迹。 “你是先养了这只小泰迪?” “嗯,”陶屿偏头,思索两秒,指了指窦延的床,“我可以坐你床上吗?” 窦延一掀被子:“来吧。” 陶屿钻了过去。 两个人的温度在一个被窝里,在夏夜的雨里更显温暖。陶屿指了指窦延手机上的照片,“小泰迪来我们家十年了,从小陪我到大。” “那它年龄也很大了吧,”窦延往旁边挪了挪,给大作家留出更多空间,“长寿的小家伙。” “嗯,是的,”陶屿把照片往后翻,“不过这只布偶猫是去年才来我家的。” “我爸买它的时候没告诉我妈,本来我妈是不太喜欢它的。结果这个小家伙一天就征服了我妈。” 布偶猫基本长得都一样,但照片上的这个小家伙看起来格外可爱。蓝色的大眼睛紧紧盯住了镜头,柔顺的蒜瓣毛总想让人rua一把。 “因为长得真的很可爱啊。” “那当然,不然我也不会一眼相中它,”陶屿往被窝里凑了凑,“我之前不太喜欢猫来着,总感觉不对付,不过它不一样,我俩相处的非常和谐。” 因为你也是一只猫。窦延笑了笑。 雨声淅淅,拍打在玻璃上。聊起自家猫狗的大作家越说越激动,搭配上一个对猫猫狗狗了解不少的大摄影家,那是一拍即合。 但这一拍,就拍到了十一点半。 “睡了吗?” “嗯?”窦延指了指屏幕上的时间,“十一点半了。我们明天还要去人民公园呢。” “对哦,那我回去睡了。” 陶屿念念不舍地离开了温暖的被窝,回到了自己冰冷的床上。 雨拍打玻璃的声音很大,像心脏撞击胸膛。陶屿用双腿夹住被子,徒劳地闭着眼睛,始终没有睡着。 “十二点了,”黑暗里闪过光亮,窦延起身看了看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侧头看了看一直悉悉索索发出声响的某人,“是认床,还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都不是。这个点睡觉对我来说太早了。”陶屿把双手从被子拿出来,拍出声响。 “十二点都嫌早?你平常都几点睡啊小作家。” “啊,这个……”陶屿顿了顿,“反正我现在睡不着。” “只要什么都别想,自然就睡着了。” “高考前一晚,我班主任说过同样的话。” “你大学专业专业学的师范?” “不,”窦延否定了这个猜测,“我学的幼师。” “这位小朋友,你真的该睡觉了。” 第5章 久居 “可是真的睡不着啊……” “我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要不我们直接熬穿,明天直接去……?” 窦延:“已经是第二天了。睡觉。” “哦。” 于是大作家只能小心翼翼在床上扭来扭去,像条灵活的蚯蚓在床上翻江倒海。最后自己给自己折腾累了,呆着不动了。 窗外是沉沉的夜。陶屿记起高考结束那天,他也是这么在床上发呆,看着窗外从黑夜变白天。 睡不着有昼夜不分的生物钟的原因,当然还有其他原因——这是他第一次同一个只认识了一天的陌生人在一个房间里睡觉。 被窝被身体的温度浸热,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的声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紧贴着枕头的脑袋终于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眼皮打架——大作家终于一头睡死了过去。 “铃——” 破闹钟叫什么叫…… “你闹钟响了,起来了。” 嗯?这声音怎么这么不对…… 我不是应该在…… “小作家?” 小作家?谁是小作家…… 我靠! 陶屿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与站在他床边的窦延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早上好……?”陶屿抓了抓头发,尴尬地笑。 “早上好。”窦延点点头。 暴雨过后,雨过天晴。芳草拌着泥土的气味儿深扎在空气里。 陶屿没忍住深吸了一口,试图平复心情。但只要想起早上的情景,就还是觉得尴尬…… 幸亏今早上没发什么起床气,不然他现在的归宿应该是一条地缝,也就不可能好端端坐在窦延车的后排了。 陶屿叹了口气——他算是找到了多年来第一个能治他起床气的人。 清凉的夏风拍在脸上,城市被一场暴雨洗刷干净。车子行径过锦江,推个自行车的老伯还在笑着抱怨: “到处都是浇湿,水都把路淹啰。” 车速慢了下来,两旁都是人,前路车的尾灯模糊成湿哒哒的红色。 风一刮,叶片的上的水珠就往下掉,啪嗒啪嗒。 陶屿趴在窗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窦延那双凤眼看了他一眼他就麻溜地起了床。 明明他妈都没这个实力。 “要不把窗户关了?如果你想吸车尾气的话当我没说。”窦延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勾了点笑意。 “那当然不想啊。”陶屿打了个哈欠,低头按下开关。眼前模糊一片,生理性眼泪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喏,看前面,全都是红屁股。” “什么……?”陶屿没听清窦延随口的话,动作缓慢,到了前排座椅中间,“你刚说啥来着?” “就车的尾灯,我爷爷说叫红屁股,四川人都这么说。”窦延单手撑着方向盘,神色轻松,缓慢划过这段路。 “好贴切的形容,”陶屿把手臂架在驾驶座后背上,把脑袋放了上去,嘟囔道,“不过看多了好想睡觉。” “感觉凑在一起跟开心消消乐似的,但是不能消除。” “昨晚没睡好?”窦延眼眸一抬,看了眼后视镜里的陶屿,“不过十二点睡着也睡了差不多九个小时。” “我总觉得睡不够,再加上爬了山,”陶屿竖起食指,摇了摇,“九个小时完全不够好吧。” “睡觉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吗?”陶屿嘴角上扬,一本正经。 “嗯……这么一想还真是,”窦延被陶屿的奇思妙想逗笑,但能一秒get到他的意思,“那么人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能做这件幸福的事了。” “嗯哼,那就是加倍的幸福。”陶屿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等会儿我上去拿东西你就在车上眯一会儿吧。” “好。” 车很快在一个小区外面停了下来,窦延离开回家去拿东西,陶屿环抱着双手靠在座位上养育睡意。 四周车窗都留了条缝,但雨水不会进来。不知道是不是马路上偶尔驶过的车俩,期待已久的瞌睡始终没来找他。 啧。那就不睡了。 陶屿捞起手机就点进了朋友圈。 他一向看不惯那些小红点。 [你小子:随机提问这是什么地貌?] 底下附了几张图,没点开看之前只觉得火红一片,待图片变成了大图,才发觉红色之中夹杂了不少其他色彩,一层一层,丝绸般飘在地面上,绵延成片。 大西北的雄浑透过照片扑面而来。 这家伙动作这么快?看来是先斩后奏了。 陶屿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 于是努力地从回忆里挖了挖。 一张一张图片翻过去,直到看到某条横亘在黄沙丘之间的车道,记忆忽然上涌,灵光一闪般想起了这地方: [ISLAND:不会是张掖吧?这地方好熟悉的样子。] [你小子:我靠你咋知道?!什么时候记忆力这么好了?!] [你小子:震惊.jpg] [ISLAND:刚想起来。我知道是哪儿了,答案留给其他人慢慢猜。] [你小子:得嘞,不愧是地理课代表哈。] 陶屿笑了笑,手指又点开了照片,随后放大——丹霞地貌嘛,试卷上的清朝老照片他都见过无数次。高中时他好歹也是个地理课代表。 况且他不仅在试卷上见过,也实打实的亲眼见过——六年级暑假,他和父母自驾去了青海湖环线。 12岁的他当时就被层层堆积的色彩迷住了,以至于十年之后,还能清晰记得当时的天气。 那是个明媚的太阳天。 与图片里阴沉沉的背景不同,烈阳下的丹霞像是火烧起来似的,天地连成火红一片。 群山映着天光时,天边鸣声阵阵。恒古的风从耳边吹来时,人只会想尽办法把眼前景致纳入眼底,唯恐忘记。 如果人的眼睛是一台拥有无限内存的相机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定格每一个瞬间,每一个永恒了。 陶屿叹了口气。 他自打上了高中后再也没出过省。 算起来得有七年了。 感觉浪费了人生中的三分之一。 “想什么呢?”车门被打开,窦延的声音先闯了进来,人随后进了来,“刚看你满脸愁容。” “不是说睡一会儿吗?” “睡不着,看了会儿朋友圈,突然发觉我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出来旅游过了。” “很久是多久啊?”窦延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把东西往副驾驶座上一搁。 陶屿想了想,“七年吧,上了高中后就没出来过了。” “明明我当地理课代表那些年也是真心实意喜欢过这门学科,也无比渴望出来旅游。” “不对,现在也喜欢。” “后面……各种原因吧,就拖了七年,昨天才出了远门。”陶屿抓了抓头发。 车子缓缓启动,上了路,“小作家居然是地理课代表吗?想不到。” “我上学那会儿地理可好了,而且比起文学我那会儿更喜欢地理,”陶屿摩挲着吊坠,靠在椅背上,“不过后面选专业的时候听我爸妈的,读了汉语言。” “地理梦男误入汉语言。”窦延下了定论。 “是的。”陶屿撇了撇嘴。 窦延家在二环内,离市中心的人民公园不算远。早高峰已过,路况好了很多,高架桥上的爬山虎吊在半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果然是文科生,不过你们是新高考吧?” “嗯,不过我只有生物勉强看的下去,”陶屿扶住车把手,指头轻点手机背面,“所以选了政史地。” “你应该是理科生?” “猜错了小作家,”窦延转着方向盘,偏头看后方来车,“我也是文科生。” “不过我是老高考,今年才是四川第一届新高考。” “文科生吗……?”陶屿挑了挑眉,像是找到了同类,“看不出来,单看你这个人的话,总感觉你是理科生。” “我看起来很像理科生?”后视镜里的窦延挑了挑眉。 “嗯,不过长的不像行走的数学答案,你属于理科校草那一类。” “那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是文科生。” 大作家十分宽宏大量:“没事儿啊,文科校草一样帅~” 积水沉积在人行道的缝隙中,沥青上满是倒映天色的小水潭。市中心是不好停车的,但窦延总能找到方法。 陶屿现在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他的旅游搭子真是无比靠谱。 人民公园同成都带给他的印象一样,四处充斥着悠闲,明明处在市中心,却好似陶渊明诗里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暄①。 就好像人人都在这里活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喝茶、下棋,聊天,把生活过成了一首最自由的诗。 这地方是来对了。 他一向很喜欢这种充满生活气的地方。 陶屿跟在窦延身后。两人闲庭信步,从车水马龙的人行道上拐了个弯,到了门口。“人民公园”四个大字印入眼帘,脚下花开的盛,树木掩映。 活脱脱钢铁森林里的一座绿岛。 进了门口,旁边支起了几个粉色的小摊,像是大学时代社团活动那般的社团活动,周遭绕着不少人。不过陶屿只是瞥了一眼,不太感兴趣,踏上了通往公园内部的石桥。 比起这座公园本身幽静的特质,树下歇凉的人群倒是更有点烟火气息。 “我在网上刷到过介绍人民公园的帖子来着,”陶屿把快要滑落的挎包往上拽了拽,“说如果真要体验成都的风土人情,人民公园是个最佳选择。” “嗯,这帖子说的没错。”窦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陶屿后边儿,介于拱起的石门那边不时会闯出人来,两个人就一前一后这么走着。 “小时候我经常来这儿玩儿,虽然不知道一个公园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如果硬要说的话,可能因为四川省图书馆在附近吧,这样每次我奶奶来这边斗地主的时候,就能以让我好好学习的借口把我丢到图书馆去。” “还不怕孩子走丢,因为门口有保安,她认识。” 陶屿没忍住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真的认真学吗?” “近朱者赤嘛,”窦延声音懒懒的,“那么多人都在学,我也不好意思玩儿。” 才下过雨,太阳还没打东边儿出来,公园里人也不算多。一向挤满人的石阶上沾满了水,不能坐,于是人群涌入了茶馆。 竹制的靠背椅围绕着张桌子,三五成群,沿着溪边成排散去,一早便来占座的老茶客此刻已经喝上了盖碗茶,慵懒躺在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同旁边人摆龙门阵,顺带体验个采耳服务。 “这儿是人民公园人最多的地方。”窦延把人往一张空桌子旁带,选了个人不算太多的角落坐下了。 “地方到了。” “要开始你的码字大业吗,小作家?”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入座点茶是这儿的规矩,一位中年妇女很快找上门来。陶屿把平板和耳机从包里掏了出来,只是淡淡听着窦延用四川话同老板沟通,没开口。 “小作家你有什么喜欢喝的茶不?” “嗯……我都可以,你定吧。” “好。” 很快这块地盘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陶屿熟练地打开了歌单。 人声嘈杂被掩去,只剩下音乐声。头顶是白色的棚子,也不怕奇袭的落雨,潮湿的水汽从一旁袭来,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宁静中了。 潮湿灰蒙在渐渐褪去,亭角飞扬之上钻出来星星点点金色。绿色掩映之中,一江溪流上,石桥略过几阵躁动的风。 六十多首歌的歌单放到一半。 茶水被端了上来,陶屿抿了一口。 一向不喝茶的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品鉴能力,但还是觉得清冽的味道萦绕在舌尖。 翻飞的手指短暂休息,陶屿伸了个懒腰,屏幕上跃动的字数定格在了5813。 今天格外有灵感。 闲下来时,他往四处瞧了瞧,脑袋里多了些有的没的——若是久居在成都,倒也算是个好去处。 虽然闷热夹杂着潮湿,但对于从小生活在海边的陶屿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或许是很久没出来玩了吧,他很久没有这种在异乡沉浸于中的感受了。像是阔别故乡多年。 “成都的房价怎么样?” “嗯?”手上动作噼里啪啦的窦延愣了两秒,小十字架晃荡几下,最终实诚地吐出几个字,“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怎么样?” “就是很贵的意思,”窦延叹了口气,“小作家你要在这里买房?” “不是,大概率是租房。不过照你这么一说似乎也不太现实。” “不打算回去了?你要久住?” “可能吧,你昨天听到我和我妈打电话是怎么个情况了。” “嗯……”窦延嘴角一勾,热茶倾下的清香落入鼻息,许久不见的阳光刺破云层。 “我倒是有个提议,不过看你接不接受。”窦延勾了个笑。 “你愿意当我室友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久居 第6章 再见 “室友吗?” 这个词对大作家来说属于陌生的那一类——初高中学校离家近,他没住过校;上了大学好不容易有个体验四人寝的机会,他为了码字方便,自己兼职赚钱,在外边儿租了个房间。 “我考虑考虑,行吗?” “行,考虑多久都行。”窦延耸耸肩。 燥热的气温可能是川渝的代名词。 昨日暴雨下降至十几度的气温也可以势如破竹一路攀爬至三十来度。 都说少不入川。 年仅22岁的大作家非常庆幸自己现在就来了川渝。 否则等他老胳膊老腿来了这地方,早就被这神经病似的气温折磨的不行。 明明是坐在那里考虑事情,脑门儿上却有了那么温温热热的触感。 拿起手机一看—— “33度?这不是五月份吗……?”暴雨的氛围被阳光掩去,气温又逐渐回升。 “对啊,这是成都的五月份啊。”窦延自然接上话。 “是要把四川人先洗干净再烤吗?”陶屿扯了扯嘴角。 “差不多,后面还有道把人放在四十度高温微波炉里加热的工序。” 陶屿:…… 这地方不长住也罢。 “突然感觉这地方不太适合长住……”陶屿摘了耳机,放回耳机盒,叹了口气。 当然他话中有话,算是婉拒了窦延的室友提议。哪有人认识两天不到就商量当室友了? “也是,比成都适合长住的地方多了去了。”窦延没什么反应,继续敲着键盘,手指翻飞,嘴上也没忘了接上旁边陶屿的话。 “比如……” “比如昆明。”窦延笑了笑。 “昆明?” 但确实是个好去处。 陶屿学着周围人刮了刮茶沫,手撑在桌子上:“四季如春,再加上是个旅游城市吧景点也不少。” “确实吧,是个久居的好地方。” 夹杂着愈渐燥热的风从嘈杂人群里挤过,窦延终于关了一直拿在手上的手机,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 “我这里有个突发事件。” “就是我可能只能陪你到今天了。” “嗯?”陶屿一瞬间抬了头。 “工作方面的原因,我可能得去出个差。”两道视线交汇,空气静默了一秒。 “是要出去拍视频?” “嗯,因为太久没更新视频了,在催我了。” “嗯,那你去吧,工作总比玩重要。” 嘶,那我再找一个搭子带我逛成都?可是这个搭子真的很靠谱啊…… 好不容易熟了点儿。 “那你,继续在成都玩儿?”旁边来了桌年轻女生,叽叽喳喳笑着,但窦延声音依旧很清晰。 但陶屿莫名听出了一点别样的情绪。 他摩挲了几下吊坠,视线转移到晃荡的耳钉上。 “嗯……看情况,成都还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吗?” “东郊记忆,大熊猫繁育基地,青羊宫,宽窄巷子,杜甫草堂……”窦延数着指头,一个地名接着一个往外蹦。 “Ok,够了,怎么跟报菜名似的,这么多地方我也去不了啊……”陶屿伸出一个指头,及时叫停,眼睛一睁,直勾勾盯着窦延。 窦延眉眼弯弯:“先记着吧,总会找到时间玩的。” “嗯,好。不过得提前做好攻略才行。”于是顺手捞起手机,指纹解了锁。 熟练点进小红书,搜了搜成都游玩攻略。不过几分钟时间,他顺手在备忘录里打下几个字。 速度之快,随意到三下五除二就决定了未来几天的幸福生活。 窦延实在是看不下去。 “第一天,第二天……这就是你的攻略了?”窦延挑眉,加重语气,“我跟你对攻略的定义是不是不太一样?” “嗯……可能是吧。” 嗯?怎么有种紧张感? 我为什么要紧张……? 窦延拿食指指着屏幕:“就写第一天上午去哪儿,第二天下午去哪儿,吃什么怎么过去怎么回酒店你是一点不考虑啊。” “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呢?” “可是对我来说,这份攻略对我来说已经很详细了啊。”陶屿眨巴了两下眼睛,语气放软了点。 深色的眼眸被阳光照的清亮。 “行吧……你是个p人吧?”窦延拿起手机,身子往旁边移了移。 “是的没错。”大作家这次十分骄傲地点了点头。 叮—— [Arbitrary:【视频】] “给我发视频干什么?”陶屿点开了时长两分半的视频,身影被另一道阴影遮住,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昨天忘记发给你了而已。”窦延双手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带着笑和陶屿一起看着视频。 “暂停一下。”画面放到一半,窦延叫了暂停。陶屿随即按了暂停键。 “看到这几个石头堆了吗?” “嗯,是有什么寓意吗?” “藏传佛教说玛尼堆堆到七层以上就可以实现心中愿望,”窦延指了指石头堆,凤眼微眯,“风吹一次就为你祈福一次,雨淋一次就替你挡灾一次,日晒一天就让你平安一年。” “之前刷抖音刷到的。” “觉得遇见也是种幸运,所以想让你也知道。” 陶屿又把目光投向屏幕上树木掩映后的石头堆,像是进行某种精密实验一样把每个石头堆的层数都数了一遍。 “好可惜,都没到七层。”陶屿撇了撇嘴,若有所思。 “后悔当时没想下去堆一个?” “嗯……当时只顾着走路了,确实没看这么多。” “不过吧,”陶屿摇了摇头,斜射的阳光逐渐爬上他的半边身体,“这么神圣的东西我觉得也不应该随随便便就堆在这里。” “既然知道了,那就要好好对待。” “更何况汛期一到这些石头堆都会被冲散的,就像昙花一现一样,始终是留不长久的。” “嗯,小作家说的很对。” 又是这种黏糊的夸人的语气。 陶屿用余光偷偷瞄了窦延一眼。 公园里的人渐渐散去,太阳往头顶上跑,两个人有一言没一语地聊着天。直到旁边那桌女生离开的时候用眼神偷偷瞟他们,他们这才发觉周围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那行,”窦延看了看时间,“小作家饿了没?” 不说还好,窦延一提起来,陶屿就觉得除了脑子里还有点支持他聊天的东西,肚子早就发出了饥饿的信号。 “嗯,有点饿了。” “那我们走吧。” 人民公园到天府广场,步行不过八分钟时间,但出了公园门,嘈杂声音灌入耳中,就意味着从市中心的桃花源再次回到人间了。 不枉这个市中心的名号,车水马龙一辆接一辆,宁静的心被人声鼎沸撞击,似乎还有几位外国友人拜访此地。 陶屿跟在窦延后边,双手插兜。个头足足187的人在人群中倒也非常醒目,他用不着分神去找人。 到了成都博物馆旁,树影遮掩下的街道直直延伸出去,视野骤然被放开。西边坐落成都博物馆,北边的四川科技馆前是毛主.席像,窦延说过的四川省图书馆就在旁边。 过了红绿灯,从花团景簇,还有几个大型喷泉的广场上的楼梯口下去,就是别有洞天的负一层美食广场。 暑气被扑面而来的清凉气息冲散,暖光的灯光射在热气腾腾的饭菜上,色香味俱全,烘托到位。 “想吃什么?”窦延放缓了步子,同陶屿肩并肩走着。 “刚才有好多coser,这附近有什么二次元天堂吗?” “嗯,”窦延失笑,“就刚才你看到那个商场,叫天府红,里面都是谷子店,就是个二次元天堂。” “难怪这么多coser……”陶屿点点头。 “小作家,想吃什么?”窦延又问了一遍。 “我有选择困难症……”陶屿一笑,意思再明显不过,“你选一个吧,我跟着你吃就行。” “那好吧。” 左拐右转,地下一层迷宫似的让陶屿找不到方向。而他本就是个对方向不太敏感的人。众多门店中突然闪出一条微缩版美食街,陶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对陶屿这么一个挑嘴的人来说,自选菜无疑是绝不会踩坑的选择。旁边还有一家鸡汤饭,可惜一碗起码二十块,在这炎热夏天直接被pass掉了。 “蒸南瓜,还有蒸蛋,嗯……几个肉菜,不过这个番茄炒蛋为啥按照肉菜的价格收钱?”陶屿眉毛一皱,觉得事情不太简单。 “我们这边都这样,”窦延把米饭推到陶屿面前,“以前学校食堂就把番茄炒蛋当作肉菜。” “啧,没有肉的素菜,这不和鱼香肉丝里没有鱼一个道理嘛。”陶屿拿上筷子,撇撇嘴。 “那夫妻肺片里还没有夫妻呢。”窦延眉眼弯弯。 此刻正是吃饭的点,这里面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所有闲聊都被淹没在烟火气的五月天里。 陶屿一向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但来成都这几天,品尝了川菜的味道后他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川菜能开遍全国是有原因的。 “川菜好好吃,而且味道比粤菜丰富,我们那边都吃的偏甜。”一筷子土豆炒肉丝下去,混着吸满汁水的米饭,酸辣两种味道同时侵入口腔,牢牢占据味觉。一口下去,陶屿颇感满足。 “好吃就对了,否则为什么那么多四川人都不想离开四川,”窦延把两根烤肠的签拿掉,把其中一根夹到了距离陶屿最近的一个盘子边缘,“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真的很想回四川。” “所以呢,我一毕业就回来了。” “你大学在哪里读的?没在四川吗?”陶屿把烤肠夹了起来。 “北京。” “啊?”陶屿吃了一惊,“那好远,几千公里呢。” “嗯,基本上半年才回来一次。”窦延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 陶屿思索两秒:“突然觉得我挺幸福的,我周末随时都能回家。” “你就在广州读的大学?” “嗯,是,”陶屿咽下一口饭,“当时填报志愿我先填了本地的,我爸妈都说这样回家方便。” “我爸妈就不一样了,”窦延回忆了下六年前,“他们说男生就是该出去锻炼锻炼,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宁愿把我发配去边疆。” “新疆和东北?” “嗯。对四川的考生来说,只有强者才能留守四川,弱者只配发配边疆啰。” “可是你上的不是个985吗?而且还在北京诶。”陶屿停下了扒饭的动作。 窦延嘴角弯出温和的弧度:“所以我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啊。” “幸运吗……?”陶屿愣了一秒。 有人能做他喜欢的工作,自由贯穿生活的每一天,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了。实话实话,陶屿其实挺羡慕窦延的。 “那你确实非常幸运了。” “那我把好运传给你啊,” 灯光从头顶射下来,陶屿的眉眼被一片阴影遮蔽,陶屿还是能看出他的眼睛里带着笑,“要吗?” “要啊,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不要?” “那行,等会儿给你,”窦延的声音放低,哄小孩子似的,“不过先赶紧吃饭吧,再聊会儿天菜要凉了。” “好诶。” 出门往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几步路。转过一个弯,路的尽头处是一家蜜雪冰城。陶屿原本疑惑怎么走的路好像长的不太一样了,看到窦延进了店,心中了然。 人刚好不算多,片刻之后,窦延端着两杯圣诞冰淇凌回来了。 “喏。” “你怎么又买吃的?不是才吃过午饭吗?” 窦延把冰淇凌端到陶屿面前,笑了笑,“夏天和冰淇凌不是应该绝配吗?” 他看着仍在犹豫不定的陶屿:“再不吃就要化了。” 陶屿立马接了过来:“那谢谢了。” 并肩走着往出口走,刺眼的阳光再次洒满了天府广场。从广场到停车的地方很近,也就吃完一个冰淇凌的时间。 窦延连了车载蓝牙。几首Afro①回荡在车内,倒是弥补了从青城山返回的路上没能听歌的遗憾。 不过要是能在广袤的草原上奔驰时听就好了。将摩天大楼换成洁白的蒙古包,将裹挟的车流换成飞驰的马群,将沥青马路换成连绵的青草。 空灵的声音让人感到自由,自由让人感到时间飞逝。等到陶屿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酒店楼下。 窦延把车停在了路边,打了双闪。 “到站了小作家,下车吧。” “麻烦你了,”陶屿下了车,站在路边,透过摇下的车窗看着窦延,吊坠在光线里闪着光,“之后你回到成都,你再继续带我玩呗。” “好啊,”窦延凤眼弯弯,“但我也不知道多久能回来。” “我也不知道要多久回来。”陶屿宛然一笑。 “嗯?那你要去哪儿?” “昆明啊,我票都订好了。” “哦?”窦延似乎是很惊讶,但随即转为笑意,“对了,不是要我的幸运吗?” “这个给你。” 陶屿接了过来。 是一个小盒子。但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风从街道另一头吹过来,吹起大作家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双深色里盈满了惊喜的眼睛。 “拿回去看吧,回酒店去躺一会儿。”窦延在驾驶座上挥了挥手。 陶屿向路边后退了一步:“好。那你要记得你的承诺哦。” “拜拜。” “当然记得。”车子起步,逐渐上升的车窗遮住了陶屿的视线,只剩下窦延难得认真的声音: “下次再见,有缘重逢。” ①:泛指融合了非洲传统音乐元素的一种现代音乐形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再见 第7章 铁腚 铁腚计划正式开启。 屏幕上显6小时15分的车程。 成都到昆明,列车一路向南。 四川到云南,从海拔五百米的成都平原一路攀爬至平均海拔两千米的云贵高原,列车一路向上。 盆地到高原,蓬勃热情被四季如春消减,又迸发新生,列车一路向春。 陶屿特意买了一等座,目的是为了拯救一下他早在高中死去的屁股。毕竟六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可不能亏待了自己。 他来的早,一等座车厢里还没什么人,把不太重的行李箱往头顶上架子一放,把冲锋衣的帽子往头上一扣,整个人就惬意地陷进了座椅中了。 手中握着一个小盒子,是窦延昨天给他的那个——里面躺着一条吊坠,挂了两个镶着钻的圆环。 陶屿搜了价钱,不太贵,但还是思索着应该给窦延回点儿什么东西。 位置在车厢最前方,两条腿终于不用憋屈地挤在座椅与座椅之间。座位靠窗,来来往往的旅客能被尽收眼底,一路上的景致也一样。 如若这趟列车的前方不是云贵高原,而是与之毗邻的青藏高原,那么这扇窗户会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毕竟出片是第一位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人生一路错过的东西不计其数。 机会,金钱,友情,爱情……美景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也是最快被遗忘的那个。 但到头来,人生路上的美景也会是最让人怀念的那个。 陶屿打了个哈欠。 不过好在终点站只是高高挂着“昆明站”三个字。 所以瘫在座位里的陶屿心情挺不错。 但是早上七点起床还是差点要了大作家的命。 只是为了能在踏上昆明土地的第一顿饭吃上正宗的过桥米线罢了。 车厢里人声嘈杂,广播的声音魔音贯耳,耳塞溃不成兵,陶屿一脸无奈地把耳塞揪了出来,把帽子一掀,暂时放弃了补觉的想法。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洒落,被五指筛成一道一道的光痕,落到了地上。余光里,站台上,一道同窦延极像了的身影从电梯旁走来。 “嗯?” 揉了揉眼睛,陶屿努力往窗户上靠,“砰——” “我靠……疼死我了。”大作家随即做贼似的赶紧往车厢里瞟了一眼,审视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才终于一溜烟又转了回去。 幸亏都在忙着收拾行李,谁也没发现这么一个小插曲。 “啊——?不是啊……”穿着件条格外套的身影走近了陶屿窗前,陶屿拿手挡了挡阳光,失望地撇了撇嘴。 身形倒是挺像窦延的,也难怪他会看错了。 啧。不是窦延啊…… 陶屿挠了挠头。抓过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机,点进了微信。 [ISLAND:我刚看到一个和你好像的人!] [ISLAND:身形差不多,可惜不是你。] 对面倒是秒回: [窦延:小作家已经上动车了?] [ISLAND:嗯。准备补觉,但是这个广播好吵啊……] [ISLAND:我要困死了。] [窦延:难怪昨晚看到你凌晨发了条朋友圈。] 陶屿一挑眉,随即打下: [ISLAND:那不证明了你也没睡嘛大摄影师。] [窦延:抱头求饶.jpg] “尊敬的旅客,欢迎您乘坐本次列车……”车上广播响了起来,陶屿捞着手机一边打字一遍往右边瞥了一眼——这一排就他一个人。 好不自在。 大作家的心情更好了。 [ISLAND:我这一排居然都没有人诶。] [ISLAND:【图片】] [窦延:那你码字的时候会很自在了。] 陶屿回了个贱兮兮的表情包,意思是你这人实在是太懂我了。停靠多时的列车终于在此刻开动。推背感只是持续片刻,站台缓缓向后,泛着银光的钢铁城市在飞速向后延伸。 人声嘈杂混合着毫无波澜的广播声退出了耳朵,一颗渴望自由的心在此时逐渐狂跳起来。 人总是在坐飞机或是坐列车时觉得自由。不论目的,不管终点,只源于心境——终于能把这具颇感疲惫的身体拿出去好好晒晒太阳了。 从车窗望出去,当群山环绕,蓝天下只剩下白色的房屋时—— 旷野亲吻脉搏①,囚鸟终于自由。 [ISLAND:莫名兴奋怎么回事?] [ISLAND:我前两天坐飞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兴奋。] [窦延:心情不一样了呗。] [窦延:这次去昆明你肯定要好好玩儿。] [ISLAND:那肯定啊!] 青山包裹着整个盆地,驶出平原后,在成都市中心许久不见的踪影终于再次显露出面目。四川多山,尽是丘陵,像这颗星球的褶皱,连绵不绝。 通过隧洞时,列车轻微晃荡,白色的灯打在脸上。被陶屿放置在车窗旁的矿泉水随着起伏轻轻晃动。 “这灯怎么这么亮……?”大作家整个人处于矛盾之中——车上灯光太亮与眼皮打架之间的矛盾。在隧洞与天空的交替中,顶上的灯光像是永恒的白昼,让陶屿真真切切体验了一把极昼的痛苦。 ……真不知道有些地区的朋友一天24小时都是白天是怎么睡觉的。 [ISLAND:睡不着啊啊啊啊啊啊啊!] [窦延:灯太亮了吗?] [ISLAND:嗯。而且我坐的靠窗的位置,出了隧洞太阳光就直接闪现到你眼睛上了!] [窦延:因吹斯汀.jpg] [ISLAND:哦对,你现在是不是也在路上?] [窦延:也在坐动车。] [ISLAND:去哪儿啊?] [窦延:你猜?] 陶屿看着对面发过来的这句话,仔细思考了一番:“让我猜?我怎么知道啊……” [ISLAND:不知道!] 大作家理不直气也壮,非常迅速地打下了三个字。 [窦延:那你到下一站的时候给我发个消息,我就告诉你。] [ISLAND:?] [窦延:我发誓不骗你。] 好吧。姑且再相信你一次。 毕竟青城山上的遭遇让陶屿现在难免有了点儿警惕心。他绝对不会做第二次上当受骗的人。 啧。怎么当时就那么轻而易举相信了某个家伙。 聊天框里沉寂下来,白云浮在天空中。 日光从云层的后面浮上来,透过窗户,懒洋洋地照在陶屿脸上,身前的小桌板白的反光。车窗上倒映着大作家的侧脸,一脸困倦。 车内响起了鼾声,是陶屿身后某个大叔。于是大作家睡觉的计划再次泡汤。 他本是打算找窦延再聊聊天的,可万一对面那人也在睡觉怎么办? 啧。没了窦延在旁边怎么这么无聊。 [Mistisle:昆明。] 没配图,陶屿在微博上打下两个字。 底下评论潮水般涨了起来。 [北冥:新鲜的M大!] [蓝调冰岛:要去昆明玩儿吗?我记得M大这两天应该在成都?] [见冬:哇咔咔昆明人民热烈欢迎M大!!!] 一群女孩子在评论区里欢呼雀跃,陶屿看着评论,嘴角也不自觉翘了起来。 “嗯?”手指继续滑动着评论,鼻子耸动,一股香味儿刺激了陶屿没吃早饭的细胞。 “有需要鸡块和薯条的乘客吗?可以扫座椅扶手上的二维码,也可以前往餐车上选购哦。”乘务员推着餐车从上节车厢走了过来,陶屿的眼睛刷地一下就放大了: “给我来一份鸡块吧。” “好嘞,15元。” “需要辣椒粉吗?” “嗯……少加一点点。” 温温热热的鸡块被递了过来,表皮上稀稀疏疏覆盖了一层红色的辣椒粉。两根小竹签插在纸口袋里,香味儿直冲天灵盖。 [ISLAND:【图片】] [窦延:你去美国了?怎么早饭吃这个?] [ISLAND:刚才闻到香味儿了,没忍住买了一份。] [窦延:不是吃不了辣?] [ISLAND:从今天开始我要培养我吃辣的能力!] [窦延:那话不多说。] [窦延:加油努力一切为了胜利.jpg] 陶屿盯着对面聊天框清一色的表情包,叹了口气: [ISLAND:你怎么这么喜欢用猫猫狗狗的表情包?] [ISLAND:和你本人的形象完全不符好吧UP主。] [窦延:这样不会显得更亲切吗小作家?] “亲切什么啊亲切……”陶屿给自己投喂了一块鸡块,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话。工业辣椒粉的威力还是不可小觑,陶屿连忙把矿泉水从车窗旁的台子上拽了下来,深深灌了一口。 呼——活过来了。 [ISLAND:嗯嗯嗯你说的都对。] [窦延:星星眼.jpg] 白云浮意,列车顺着既定的轨道一路向前。在双方达成一小时内互不侵犯条约后,陶屿闲来无事,掏出平板,吃完最后的鸡块,随手点进了哔哩哔哩。 他一直想看看窦延的账号,这会儿正好有时间。 翻到最底层——车水马龙的城市背景图上是两个行书大字:成都。 掏出耳机,双臂环抱,大作家以一个舒舒服服的姿势开始看了起来。 人民公园的景象被水墨特效晕染开来,画面中央出现“天府之国”与“成都”的手写体。恰到好处的《call of silence》响起,窦延的声音随之出现。 “天府之国,成都。” “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弹幕上清一色的评论划过:“梦开始的地方!”“这声音一听就是个帅哥!”“我靠这极品渣男音啊!” 陶屿笑了笑,认可了窦延的剪辑技术和拍摄能力。 嗯……弹幕也能勉强认同吧。 视频继续,画面切换,晨光撒在了镜头上,与昨天陶屿见过的,一模一样的四个大字出现在了视野里。 “第一站,人民公园。” “初夏的太阳本来挺大的,不过昨天下了雨,今早上没那么热。” “今天5月24日,五月还没过完,夏天已经来了。” 5月24号。 诶,什么……等等!多少号? 陶屿赶紧把页面往下翻了翻——发布日期是……2024年5月24日。眨了眨眼睛,把手机一按:5月25日,星期日。 “我嘞个……有这么巧合吗?” 惊喜总是意料之外的东西。在一瞬间击中心脏,剥夺呼吸。如同现在。 大作家赶紧点进了评论区,平复了下一瞬间躁动的心情。 [忆长安:给众位新来的朋友们介绍一下:这位UP主从来不露脸,只能听他的声音,是这个赛道最神秘的男人。不过好在众位老粉已经拼凑到了这位的一些身体碎片:【图片】 期待有完整看到这位的一天!] “所以身体碎片只是一双鞋吗?” “所以这就是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非要靠才华是吧?” 陶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此表示不理解但尊重。 “到了喝茶的地方了,本地人很喜欢来这儿。” “今天破费一下,帮各位品鉴一下。” …… “上午的行程差不多结束,反正就在这碗茶里打发了。中午饭就近原则,去天府广场负一层吃。” 陶屿又挑了挑眉。 原来昨天是被某位百万UP主带着,重演了一遍一年前的场景。 “这边过去,尽头处有家蜜雪。不过我没买过。”陶屿又笑了笑。 几十分钟的视频很长,但也是用来打发时间最好的东西。窦延的视频几乎把昨天他提到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也算另一种意义上带他旅游了一遍。 视频的滤镜挑的很舒服,很清新,在夏天里更容易看进去。降噪耳机里只剩下窦延的声音时,整个人都会沉浸其中。 日光调转了个角度,浮云换了一丛又一丛。长达几十分钟的视频也接近了尾声。 “诶几点了?” “九点马上十点了,要到重庆西了。” 摘了耳机,后排乘客的话穿耳中。陶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开了和窦延的对话框: [ISLAND:重庆西马上到了!] 对面又是秒回: [窦延:小作家这么着急?] [ISLAND:你说了要告诉我的!] [窦延:没说不告诉你,到了站下车。] [ISLAND:?] [窦延:下了车有人会告诉你谜底的。] 陶屿很久没觉得时间如此难熬。 “尊敬的游客,您好。列车已到达重庆西……”广播还在响,车门刚开,陶屿就一个健步窜了出去。 带着地域特色的热风吹在脸上,陶屿环顾一圈,没见着什么同他视线相交的人。 手中屏幕一闪—— [窦延:往后看。] 炽热的风从身后吹来,越过面前下车透气的人,绕着弯儿,轻快地跑到了电梯旁。明媚的阳光从眼前袭来,虹膜在这一刻成了璀璨的星云,燃着最惊喜的光。 阳光下站着一个人,步履稳健地,同视频里一样,朝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黑色的耳钉在耳垂上显得醒目。周围一切声音被抹去,只剩下熟悉的懒洋洋的调子: “知道谜底了?嗯?” “我要去的是昆明,小作家。” ①:不是原创 小情侣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铁腚 第8章 昆明 重庆市九点钟的阳光淋在两人身上。 站台上人声鼎沸,另一个站台停着辆复兴号,正在轰轰烈烈上着乘客。热风里带着丝丝未到正午的凉意。 “我就知道!” 陶屿抬头,挑眉,语气里是全是得意:“你让我下车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小作家真聪明。”窦延笑着看陶屿,伸出手指了指陶屿胸前的吊坠,“喜欢吗?” 陶屿低头,竖了个大拇指:“喜欢啊~我俩审美都不是一样的好。” 项链上的小碎钻闪着光,同那百万分之一的巧合一样。陶屿觉得窦延可能喜欢这种闪亮亮的吊坠。 “那肯定啊。”窦延摊手。 “彼此彼此。”陶屿点点头。 “诶,你在哪辆车厢来着?”手肘一拐,陶屿戳了戳旁边比他高了半个头的人,“在我旁边?” “对啊,”窦延站到人侧边,抬手帮大作家整理了下皱巴巴的帽子,“不过两节车厢中间不互通,你过不来。” “哈……?”陶屿微微侧了侧身,眼里只有对不能过去找窦延的失望,“早知道我俩一趟车,就该把票买一起的。” “嗯,”窦延失笑,“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商量好。” “好诶。” “不过,我看中途要停靠挺多站的,”陶屿掏了手机,指着屏幕,“如果停靠时间长我们就下来聊天好不好?” 窦延的眼睛里倒映了一双期待的眼神:“好啊,你给我发消息。” 于是大作家又开心起来了。 陶屿一张嘴巴说个不停,拽着窦延,思绪从这处跳到那处。须臾之间,整个人驰骋万里,放开了被禁锢许久的灵魂,唱着自由的歌。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他们往站台更里侧让了让,把门口让了出来。延伸出去的站台横在光明下,陶屿收回了不时驻足的目光。 列车在重庆西停靠的时间很短,不过8分钟时间。明明也只是分别了一个晚上,却总觉得这八分钟只是一刹。 陶屿回到座位上时还在想这个。 啧。没聊够,感觉他还可以滔滔不绝再说上一天! [ISLAND:诶,接着讲接着讲!] [ISLAND:对面的朋友看过来.jpg] [窦延:好。] [窦延:我总共去了两次内蒙古,去呼伦贝尔大草原。第一次是大一国庆假期,从成都自驾去的,约了几个朋友一起。结果开到第三天到了包头,路上找了个本地人一问,我们才走了一半。] [窦延:所以就灰溜溜的回去了。] [窦延:于是国庆假期七天都在路上,开了七天的车。] [ISLAND:你们没做攻略吗哈哈哈?] [窦延:?你还问我?你要不现在打开你的备忘录看看你的攻略呢?] 陶屿…… 大作家也算体验了一把汗颜的感觉,拿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ISLAND:忘掉这一趴好吗?好的。] [ISLAND:摇头晃脑.jpg] [ISLAND:不过这也是你们过的最难忘的一个国庆了吧?] [窦延:差不多。所以我后面连着几个月没开过车。] [窦延:不过你不用怕,我带你玩儿就是了。] 陶屿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唇角瞬间就勾了起来。 [ISLAND:星星眼.jpg] [ISLAND:谢谢你了,大UP主~] 大作家架起的二郎腿晃一晃,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顶上“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大字。 [窦延:谢什么。] [窦延:应该的。] 还是有一个靠谱搭子更令人安心。也不知道聊了多久,不知道进了多少个隧洞,陶屿揉揉眼睛,关了手机。 列车再次进入了一个隧洞。大作家微微侧了头——玻璃倒映上的男生穿着件墨绿色格子衬衫,白色长裤上随意搭着件冲锋衣。 戴着的吊坠反着光。 “那个,能帮我拿一下上面的包吗……” 陶屿身旁仍然没坐人,是同排另一列座位的一个女孩子。 “嗯,当然可以。”大作家起了身,把手机和冲锋衣扔在座位,长腿一迈,到了过道中间。 女孩子指了指头顶的置物架,角落里缩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脸红扑扑的:“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 陶屿其实一直对自己的身高挺满意的,直到遇见了某个比他高了半个脑袋的家伙。手一伸,把包一拿,递给了女孩子。 “谢谢你啦。” “不谢。” 短暂的活动了下身体,陶屿觉得自己又能再坐着坚持一段时间了。 [冷冷:怎么刚上线就下线了?不要吊人胃口啊M大!] [Mistisle:没吊人胃口,和朋友聊天去了。] 评论区再次活过来了一般,问新书进度的、问准备到昆明哪个景点去旅游的、问新书出版进度的,应有尽有。看得陶屿眼花缭乱。 [山微云:不过大作家攻略做好了吗?] 嗯?哪壶不开提哪壶。 [Mistisle:和朋友一起出来的,我不用做攻略!] [山微云:幸福。] 看了一会儿手机,陶屿把视线又投向了窗外。无数绿色潮水般褪去,太阳越升越高。 过了重庆,川渝愈加燥热的空气被极速前进的列车甩在了身后。从蜀地出发,途径重庆,这趟车又拐进了贵州。 正午十二点已到,动车稳稳停在了贵阳北。午饭被陶屿用动车上贵的要死还辣嗓子的意面糊弄过去了。 不过好在到安顺西时窦延塞给他了几个小面包,不然大作家就得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撑到昆明了。 只是隔壁的女生在看到窦延来旁边给大作家送面包的时候,先是愣了几秒,随后就拿起手机一顿狂拍,弄的大作家很是纳闷: 他们俩似乎都没那么出名吧……? 青山绿水长流,江山画卷被定格在玻璃窗上。阅尽画卷,从自然再次回归于都市的时候,到达的信号终于出现。 “尊敬的旅客您好……”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下午两点五十二分,列车准时到达昆明。 六小时十五分钟的行程,以陶屿打下“到了到了!”作为收尾。 “小作家。” 陶屿站在站台上,身后是阴沉的天。此地26度的气温不能同成都的26度相提并论,大作家打了个寒颤。 他用冲锋衣裹紧了自己。他看着窦延从车厢里出来,顺手揉了揉他炸毛的发丝。 “干吗?”陶屿愣了下。 “头发乱了。” “哦……那我们走吧。” 人挤人是火车站的常态。也幸亏妈生身高足够,俩人也不必呼吸浑浊的下层空气。顺着拥挤的通道往外走,出了昆明站北门,顺着汹涌的人群往外走,喇叭轰鸣的街道处处显着热闹。 “这是川军攻打昆明了吗?”陶屿扯了扯窦延的衣角,眼神在周围人群里乱晃,“怎么感觉周围都是四川人呢?” 窦延没忍住笑:“估计是,你怎么知道的?” “感觉周围人说的都是四川话。” “也不一定,”窦延不时回头,用身子挡着人流,“云南和四川接壤,两个地方的方言差别没那么大。” “哦~” “不过四川人攻打云南是真的,”窦延的声音浸在人声嘈杂里,“我大半个朋友圈都在云南。” 好不容易从人潮里挣脱出来到了马路边,昆明站的北进站口出现在眼前——红色发光大字亮的显眼。下午三点,时间不晚,天边却已经多了一抹蓝色。 “跟我走,我们不去那边打车。” 窦延拍了拍陶屿放在行李箱杆上的手,带着他朝着人群相反方向走。 “那边人太多了,而且这边是单行道,出租车都要到前面人最多的地方绕一圈才能出去,很费时间。”窦延徐徐解释道。 “嗯。还是跟着你好,不然我光是在这里打车都要废一个多小时。” 行李箱摩擦在地面的声音轰轰,周遭居民已经对夏季涌入的旅客熟悉不已了。走了没多久,一个T字路口出现眼前,窦延带着人过了马路,从容地打上一辆出租车。 “酒店在哪儿,你给师傅说一下。”窦延上了副驾驶, “哦,好……师傅麻烦你到一下xx酒店。” 车辆发动,某知名UP主又熟络地同老师傅聊起天来了。 “这几天来的人挺多的吧。” “哦~内几天来避暑的人多得很,你们到时候要去耍,就尽量避开那些人都跑去耍的景点嘛…” 一路上窦延都在和司机聊天,陶屿没插话——因为他听不太懂司机讲的口音很重的方言……尽管那师傅说他其实是个四川人。 毕竟自己只在四川呆了两天是吧。 陶屿暗暗决定要让窦延给他科普四川话。 流云浮意,与天幕模糊成一色。窗外车牌号从川A变成云A,陶屿恍惚了两秒。就像当时一落地,发现车头上顶着的车牌从粤A变成了川A一样。 “哟,这是下雨了?” 白花花的雨点打在玻璃上,细细密密地就下了起来:“昆明经常下白雨,不过也下不了好久,下个哈儿就停咯。” 陶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迷迷糊糊的样子落在前排坐着的人眼里。咕噜咕噜的声音拍在行过的车窗上,像乐章,留下高低起伏的痕迹。 酒店很快到了。 “谢谢师傅。” “不谢不谢,祝你们玩得开心哈。” 陶屿从后备箱把两人的箱子拿出来,三下五除二路边飞奔到了酒店门口。等到窦延从容拖着箱子走过来,陶屿一愣:“你……” 窦延眼睛弯弯,拍了拍大作家的肩:“我还没定酒店呢,我在车上搜了一下这家,挺不错的,就跟着你过来了呗。” “啊?你……不定酒店???”陶屿一惊,眼睛一转,极其不信。 “不然明天要一起出去的话,不是我来找你,就是你来找我,很麻烦。还不如和你定一家酒店呗。” “好,但是……”陶屿还是没想明白。 “想问我是不是故意让你来昆明旅游的,对吧?” “你觉得呢小作家?”窦延低头,笑意盈盈。 “那当然是蓄谋已久。” 国庆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昆明 第9章 出游 “蓄谋已久啊,好一个蓄谋已久……”陶屿曲起一条腿,坐到了窗边的小沙发上,“别有用心啊窦延。” 窦延只是笑笑,没说话。 陶屿听了“蓄谋已久”四个字后,没啥反应,暼了始作俑者一眼,便把行李箱一拉,转身进入了酒店大堂。 最后,理所当然的,两人把房间订到了一处。等到把东西收拾完毕,时间将近三点十五分,陶屿出门一个右拐,就自然进了隔壁房间,坐到了沙发上。 阴沉的天夹杂着凉飕飕的风,往室内直灌,把25度的天硬生生吹成20度的秋。空调在昆明或许是个罕见玩意儿吧。 “坐车坐累了没?”窦延坐到床上,同陶屿面对面。陶屿则靠在小沙发上,双手环抱,撇了撇嘴。 “嗯……还行,不累。” “所以我们今下午有什么出行计划吗?”大作家微微抬头,神情自若。 “你这就抛弃你的出行计划了?” “这不是有你吗?” 窦延笑笑,看着对面的人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 “这家酒店在市中心,距离昆明老街还有大观公园那块儿不算远,去看看吗?”窦延拿了手机,搜了导航——七公里的距离。 “我们可以先去大观公园那边,然后走路去昆明老街,在那儿吃个晚饭。” “哦——对了,我忘了跟你说,我想今晚尝一下正宗的云南米线来着,”陶屿把手往扶手上一拍,“老街附近有吗?” “我们酒店附近有一家,走过去十分钟左右。可以先在老街那边垫垫肚子,回来吃。” “嗯——”大作家点点头,竖起了大拇指,“真是非常完美的安排。” 窦延失笑:“怎么感觉你像个乙方,我就像个勤勤恳恳的甲方一样。” 陶屿这时站起身来,闻言眨了眨眼睛:“我没说哈,是你说的嘿嘿。” 窦延拍了拍他的肩,轻轻叹了口气:“好,我说的。你去你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拿的东西,准备走了。” “Gogogo出发啰!”陶屿飞一般的窜出了门。 两分钟后,两人上了滴滴。行经各处,车道中间都是各式各样的花,红的粉的黄的蓝的,绚丽多彩,无愧于动植物王国的称号,也让人莫名心疼没见过把名贵花种当绿化带的北方人。 途中路况还不错,两人一路风驰电掣到了目的地。当然这只是在途中,大观公园门口已经是个水泄不通的状态了,所有车辆都开不进去了。 “师傅,我俩就在这儿下吧,方便您调头。”窦延带着后排的人在路口旁边下了车,从拥挤的马路上走到另一边,才算是进了门口。 大太阳顶在头上,陶屿和窦延都扣了顶鸭舌帽——一顶白的一顶蓝的。慢慢悠悠走个不多时,是座环岛,赤红的花先入了眼,接踵而至的是花上几个大字——“有一种叫云南的生活”,阳光下亮的晃眼。 路旁停了不少摩托车,从树下阴影绕到另一边,门口三个笔力苍劲如铁的大字“大观园”也就随之出现了。 云天为幕,顶上的橘红琉璃瓦在云影下泛着古朴的光。左侧的古柏枝桠斜伸,右侧同样绿树成荫。门旁边放着地图,陶屿拍了一张,谨防自己在里面迷了路。 “人还是挺多的,”陶屿这看看那瞧瞧,跟在窦延身后,“不过也不算特别火爆。” 窦延拿了个稳定器,架着手机走在前面,“嗯,也没到要攻打大观公园的程度。” 陶屿朝窦延挑了挑眉。 青石地板被踩得锃亮,沿着直线向前,豁然开朗处,绿叶夹杂着粉色的莲,侵占了视野里的大半位置。 视野中央的明黄楼阁写着“近华浦”几个字,右侧廊桥坐着一堆歇息的游客。穿过楼阁,豁然开朗处又是四面荷花开①。 “诺,这片湖就是大观公园里最出名的景致之一了。” 透明的绿簇拥在娇嫩欲滴的粉下,万绿丛中百点粉,在阳光下透着勃勃的生命力。岸上柳条迎风飞扬,几只叫不上来名字的鸭在湖里游曳,水纹荡漾,像一场流动的梦。 “到这边儿来。” 世上最美的风景永远存在于眼睛里,阅尽千帆的眸子仍旧会被眼前一幕深深震撼到。窦延把人叫到木制游廊上,打开手机,指着一朵莲花说:“拍那儿,把倍数调大,只需要拍那一朵就好。” “好嘞!”得了专业人士指导的陶屿抱着必须出片的决心,兴致冲冲的行动了起来,不过刚开始就遇到了难题:“嘶,可是我手好抖,那朵花离的太远了,拍不清楚。” “窦延,你帮我……” 话音未落,温热就在下一秒侵袭——一双修长的手轻轻包裹住了他的,指尖处的燥热似乎在一瞬间传遍了陶屿全身。 陶屿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甩进湖里。 “诶……你!” “怎么了?”某位UP主几乎是半包围把人罩进了怀里,懒懒的调子勾着耳廓,整个人貌似还十分不解,“我帮你扶稳手机啊。” “没……没什么!只是刚正在拍照,突然又只手碰我,吓了一跳而已。”大作家赶紧把目光聚集在屏幕上,整个人陷进一种愣住的状态里,不自然说道。 “嗯好。别动哦。” 画面中央再一次出现了那朵含苞待放的花。只是拍摄的人就没刚才那么平静了: 我靠…… 陶屿的内心在咆哮,一边用尽毕生会被和谐的词汇骂了一遍自己,又一边又在吐槽这几秒为什么会这么长。直到按下快门,照片出来后,他第一时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才去看了眼这张巨作。 嗯,确实是巨作——薄到几乎透着光的荷叶裹挟着中央的娇脆欲滴,一朵莲此刻开的正好。层层荷叶铺展开来,错落有致,连带着深绿色调的叶片背后也被染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小作家拍的真好。” 熟悉的夸奖从一步外同一人嘴里说出来,陶屿这次却没有了接话的兴致,关了手机,侧身绕过窦延,向前走去:“我看前面那座亭子也挺好看的,我去前面拍一张。” 某人几乎逃命似的跑了。 啪嗒啪嗒的声音在木廊上响了一串,到了木亭下,陶屿喘了口气,把手放在起伏的胸膛上,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后往回看了一眼。 窦延倒是从容不迫地走着,拿着个手机缓缓往这边走来,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干什么。 慢着!诶,等等……不会是! 陶屿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 该不会在拍他的视频吧……? 陶屿迟钝地反应过来: 那岂不是刚才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拍进去了?!虽然感觉窦延不会像是把他剪进视频里的那种人…… 但一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了存证,大作家就颇为尴尬,连带着神情都不自然起来。 “怎么不走了?”窦延进了亭子就关了摄像。 “嗯……?”这边陶屿还没收敛自己脸上的尴尬情绪,那边某位摄影家就已经过来了,“就……稍微歇一下,顺便等你啊。” “那刚才跑的那么快的人是谁啊?” 陶屿:…… 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行,我们不谈这个。” “刚才过来的时候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对,怎么了吗?”窦延语气里带了迟疑,“是不是热着了?” “没有,可能刚才跑急了吧。”陶屿把鸭舌帽摘了下来,甩了甩脑袋。 “那就好,不然这附近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卖中暑药的。” “嘶,我,其实吧……也没那么脆弱。” 木亭下的风被柱子切成几道碎片,窦延望着陶屿的眼睛,嘴角勾起了一点弧度,“以防万一,毕竟高原上不比盆地里,紫外线很强的。” “我会注意的。”大作家点了点头。 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陶屿有意无意看了眼窦延手中的手机:“那我们继续往前走呗,这才刚到门口。” “我刚没拍到你,也不会把你剪进视频里,毕竟没有征得本人同意。” “所以,小作家不用担心。” 陶屿头一次无比确信那双凤眼的确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走吧,”窦延率先迈出步子,走到了前面,眉眼弯弯,回头一望,“小作家?” “哦,来了。” 木亭一过,人逐渐多了起来,行进的速度也就缓了起来。沿着开满莲花的池子一直往前,一座石桥横亘池子两岸。陶屿一直跟在窦延后边儿,为了不出镜。石桥上拍照的游客不少,碧云天下,一切欣欣向荣。 湖面游曳过几只叫不出品种的鸭子,白色羽毛在划破云层的天光里几乎发着光。墨绿色的湖水很清,能看到一双鸭蹼在努力地推动身体前行。 陶屿给这只备受关注的大明星鸭来了个特写,碧绿的叶片只露出个边缘,不甘心成了最好的陪衬。 “小作家拍照技术有所提升啊。” 陶屿扭头,正正好撞上一双含着笑的凤眼:“我可是进修过的嘿嘿。” 窦延点了点头,抬手拉了拉帽子。 陶屿挑了下眉——视线一抬,视野拉大,整片莲花池被都纳进了眼底。 “唉——”大作家没由来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小作家?” “没什么,习惯性叹了口气而已啊。” 余光里,窦延的侧脸显得很好看。陶屿嘴角勾起了不自觉的笑容。 其实方才陶屿就想通了,自己在这儿莫名其妙的想这么多算个什么,窦延也就是帮他扶了个手机而已。可能是职业习惯在作祟吧,过分的猜测不可取。 他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天气显示今日阴天,但蓝天白云皆被光线浸染,显出晴天的姿态。粉色交织在无尽的翠色里,层层叠叠,风一吹,就成了波涛汹涌。 “诶,窦延,那边好热闹,是在干什么?” “太远了,看不太清,似乎是是个什么节,过去看看吧。” 穿过横行的人群,抬头,“第21届荷花节荷花文创市集”几个大字摆在了横幅正中央。陶屿对景区里的文创产品一向没有太大兴趣,倒是小吃摊上的冰淇凌吸引了他的注意。 “窦延,你想吃冰淇凌吗?” “嗯,我陪你一起吃一个。” “行。” 上一秒还在告诫自己不要花大钱的大作家顺手就买了两个十块一个的冰淇凌。 “诺。” “谢了小作家,上面的奥利奥你要吃不?” “可以吗?”一双眸子高兴得发亮。 “你自己拿吧。” 兴高采烈的大作家抱着杯冰淇凌,在四下里巡视了一圈,没找到可以让他尽情享用的地方。 窦延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我们往前走走吧,说不定能找到坐的地方。” “嗯好。” 穿梭在人群里,耳边不知道哪儿忽来一阵小号声。不过陶屿没听出来两位叔叔吹的是什么曲子。 费尽千辛万苦,绕过层层游廊,俩人终于得以坐在了一个小亭子下,吹着风,享受着冰淇凌。湖面上都是一艘艘游船,忽近忽远,载着嬉笑的人群。 “诶?这里能划船诶。” “怎么,”窦延忽然开了口,话里带笑,“想过二人世界了?” ①:出自王维《临湖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出游 第10章 二人 陶屿赶紧往窦延手上看了一眼。 确认这个一直在拍的家伙没在拍摄才松了口气。 “我发现吧,你这人说话特别容易让人误会,”陶屿拿起他挖冰淇凌的塑料小勺子,指指点点,语气郑重。“虽然有一部分可能是我职业习惯在作祟的缘故,但是吧……” “二人世界这四个字有什么不对的吗?” 陶屿:…… 有什么不对的…… 哪里都不对啊喂! 你觉得两个大男人跑去划船而且说过“二人世界”难道很对吗?! 陶屿叹了口气。 带不动,完全带不动。 偏偏某人一边吃着冰淇凌一边还在看着他笑,倒像是他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似的。 “小作家,赶紧吃冰淇凌吧,不然等会儿化成水了。” “哦。”陶屿想着事,没留神,挖了一满勺,一口冰淇凌下去,凉意直冲天灵盖。 “呜呜呜——我去凉死我了!” 旁边的人贴心的递来一张从小吃摊上顺来的纸,陶屿晃了晃脑袋:“没留神,吃了一.大口,真的太酸爽了……” 窦延失笑,拍了拍他的背:“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我刚只是提醒你一下。” “知道了……” 层层叠叠的荷叶挡了视线,远处水面上的游船交织穿插,但看多了也挺无聊的。陶屿把视线从湖面上收回,低头挖了一勺冰淇凌。等到再抬头时,却又顿住了: “诶,窦延,你看对面。”陶屿指了指亭子对面。 “嗯,看到了。” 栏杆上方,雕梁画栋的亭壁下,古雅的花窗正正好把万涛碧绿囊括其中,娇嫩欲滴的莲花只此一朵,正正好开在了碧涛之上,傲视群雄。 在陶屿还没开始有动作前,窦延已经把手机从稳定器上拆了下来,打开了相机。 “动作怎么这么快?” 窦延眉眼一弯:“那必须的。” 架起手机后,陶屿发觉似乎某人手机拍出来的效果比他好了那么一丢丢——原因不在于拍摄技术上的差异,而在于他的照片似乎更灰蒙蒙一点。 “怎么感觉你的手机拍出来颜色那么明亮呢?我的手机拍出来就感觉灰蒙蒙的……”大作家眼神在两台手机屏幕上来回移动,眉头微皱。 “那我拍,发给你好了。” “好诶。” [窦延:【图片】] 大作家兴致冲冲点进对话框,按下了保存键,随后双指放大,仔细瞅了瞅,十分满意点了点头。端起放在一旁的冰淇凌,三下五除二把最后一口吃完了。 [ISLAND:夏江水热鸭先知。] [ISLAND:【图片】【图片】【图片】] 大作家把刚才拍到的图片一水儿放了上去,空白许久的朋友圈也终于有了新的动态。 窦延笑着看了陶屿一眼,看他发送的朋友圈,做了第一个点赞的人。 [窦延:自创诗不错啊小作家。] “你手速怎么这么快?”大作家叼着勺子侧头往旁边瞅了一眼,对上了另一双含着笑的眼睛,“第一个啊~” “那必须的,我可是在现场,做第一个点赞的人我是势在必得。” 大作家嘴角勾起了一个角。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回复着不断增长的评论。 [你小子:这是你拍的?我怎么不相信呢?] [ISLAND:人是会进步的好不好!] 刚发出回复,顶上突然弹出一个消息: [你小子:我看你定位在昆明,你跑去昆明玩儿了?] [ISLAND:嗯哼。] [你小子:就你那做攻略的能力。。。] [ISLAND:呵。] [ISLAND:这次我和我朋友一起的好不好!?] [ISLAND:我不用做攻略嘿嘿。] [你小子:???] [你小子:你背着我在外面有别的可以一起出去玩的朋友了?] [ISLAND:对,新交的,怎么着吧?] “小作家?” 陶屿抬了头,眼睛微微睁大,嘴里还叼着那个挖冰淇凌的塑料勺子,“嗯?” “走了吗?” “嗯好,出发吧!” [ISLAND:拜拜了您嘞。我继续去玩儿了。] [你小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陶屿自然没再理会关言。潇洒把手机一关,跟在窦延后边儿,往刚才买冰淇凌的地方走。再次过了那石桥,两人换了个方向继续向前。 “大、观、楼?这名儿怎么这么熟悉……”陶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顿悟道: “哦——我想起来了,四大名楼之一嘛,与那个,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是齐名的。” “不愧是小作家啊,文学底蕴就是深厚。” 窦延一边哄着人一边拍着视频。他以所占的地方为原点,缓缓转身,屏幕上由大观楼明亮的黄色过渡至雕梁画栋的白色栏杆,接踵而至的是湖面,连带着蓬勃的莲花一同闯进镜头里,最终在大作家身旁停下。 绿树峥嵘,古墨画韵在这一刻徐徐展开。 陶屿抱着双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口中念念有词的窦延,顺便跑到栏杆边缘探了探脑袋,还是对划船提了点兴趣上来。 哦不,严格来说,不是划船,因为那船游得比地上走的人还快——是电动的船。 顺着人潮继续向前—— 天光云影共徘徊①,片刻而后,阴沉的天幕再次笼罩了头顶上方。等到周遭吵闹的人声变得逐渐寂静,陶屿长舒一口气,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大观公园之大。 小黄花和荷叶夹道欢迎,看不懂含义的石刻立在后边儿,一棵棵不知名的树摇曳生姿。 “小作家,看那边儿。” “什么啊……”陶屿眯了眯眼睛,不确信道,“那是……白鹭吗?” 群山之前,一抹白色身影从莲花丛里跃起,迎着远方飞翔,掀起层层浪涛的湖面此刻成了最好的舞台。 “距离太远了,没拍清楚。” 陶屿急忙拿手机去拍,把倍数调大,却也只是捕捉到了一个模糊身影。在手机相机自带的优化功能调节后,模糊了杂乱的背景,只剩下振翅飞翔的那只白鹭。 “不过它的羽毛好像在发光。”陶屿侧投询问凑上来看照片的窦延。 “嗯,不过这只没拍到没关系。” “那边都是白鹭。” 振翅高飞的白鹭只有一只,栖在湖面的白鹭可不只一只——三五成群,嬉笑打闹,在不远处的莲花群旁。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的机会只有一次。 可同样的却也往往存在于某处,只是时间未到。 “那后面都是别墅吗?” “怎么,真想搬到昆明来住?”窦延笑着调侃到。 “我也没那个实力啊——”陶屿一边走一边回复,“起码得几个小目标才能拿下吧。” “这么好的地段,紧挨着滇池,依山傍水的,没有便宜的,只会更贵。” “人总要有个奋斗目标吧,万一哪天刮彩票中了大奖呢,不就可以实现了?” “说的也是啊……”陶屿故作深沉,食指抵在下巴上装作思考,“我现在马上给我发小打电话让他买彩票你说来得及吗?” “诶,等等,他人还在大西北,”陶屿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还是我来吧。” “我要亲自操刀未来的幸福生活!” “好啊,”日光重新从云层后钻了出来,在某些时候射到窦延的黑色耳钉上,“那等会儿逛完大观公园我们就去买彩票?” “……我就随口一提。” “我是个行动派。” “嗯。看出来了。” 穿着执勤服的老大爷骑着个摩托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路上行人渐渐少了起来。一向不太有方向感的大作家完全不知道他们走到了各处,因为过于开心也忘记了他在公园门口给地图来了一张高清特写。 “我去,这里的风怎么这么大?” 杨柳堤岸,绿色环绕旁,树下一条小路蜿蜒向前。耳旁的是风,呼啸而过,从宽广湖面一路飞驰,叫人不得不格外注意头上的帽子。 陶屿拿手按住了一个不注意就会去远航的帽子,眼睛微眯着,向着风来的方向看——滇池广阔的没有尽头,水雾缭绕在重新窥见天光的湖面上,灰蒙蓝色尽头处,山川相连,天地一片。 人惬意地在风中走,云舒卷地在空中游。 “再往前走就是西门出口了。”窦延及时把人带回了正确的路线。 没走两步,一个游乐场豁然出现在眼前。人不少,当然更多的是来这里短暂停歇的。路过不少游乐设施——过山车、跳楼机…… 不过大作家根本没给正眼,两天长腿一迈,直直向着前方走去。 窦延拿着个手机,从屏幕里瞧瞧顶着大作家誓不回头的身影。 真可爱。 “摩天轮,要坐吗?” 走了一截,陶屿终于肯给某个游乐设施甩个正脸。窦延从容不迫跟在人后边,顺着视线望过去,是这个游乐场最为不恐怖的设施——摩天轮。 “我可没说要坐摩天轮……这可是你说的!” 陶屿避开窦延撞上来的视线,却也呆在原地没动。 “怕高但是又有点想坐?”窦延仔细端详,给出结论。 陶屿:…… 我不要面子的吗? 而且你是有读心术吗?! “走吧,没事儿,我陪着你。” 块状的云堆积在蓝天正中,碧绿树荫下,一双凤眼陷进陶屿的瞳孔里,“我……” “走吧,嗯?” “你这是,想过二人世界了?” 陶屿嘴巴一顿,再一张,就直接把窦延前不久说过的话打包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对啊,所以,小作家……” “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二人 第11章 翠湖 陶屿愣了半拍。 再回想过来不对时他已经和窦延登上了摩天轮前的铁楼梯。 哐哐的声音撞进耳朵里,陶屿冷不丁拍了自己脑袋一巴掌,倒是吓了后边的窦延一跳:“你咋了?” “没咋。” “你就当做我间接性抽风吧……” 大作家略微僵硬的转过头,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实则心里已经在呐喊了: 为什么这人可以同一个男人毫无负担地答应去过二人世界这种提议啊?! 而且,更无法饶恕的是——他为什么鬼迷心窍就这么答应了?! 靠。 他是真的有点怕高啊…… 前者或许还可以定义为他在咬文嚼字,职业病在这时占了上风,但…… “微信到账60元。” 金钱到账的声音唤醒了沉迷于碎碎念的大作家。陶屿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付过款的窦延——某人噙着笑,把手放到他的后脑勺,把人转了回去: “往前走,马上轮到我们了。” 陶屿的耳垂再一次地热了起来。 不过他把这仍然归结于逐渐躁动的气温惹的祸。 厚重的红地毯消去了吱呀作响的脚步声,只剩下眼前庞然大物运转的动静。他们前面还有两组人——一家三口和一对情侣。 啧。越看越不对…… 两个大男人凑在一起坐摩天轮怎么看怎么别扭。陶屿心道。 摩天轮的吊厢缓缓向前,逐步升高,前面两对人纷纷上了摩天轮。工作人员挥挥手让他们两人向前,随后打开了一眼看上去就不算很结实的门锁,摆摆手让他们上去。 吊厢轻微晃荡,陶屿迫不得已进了来——他觉得自己就像被迫进了展示柜的一件商品一样,被封在四面透明的环境里,供众人观赏。 刚坐下,手指紧紧抓着座椅的边缘,低着头,不自觉咬着下唇。玻璃窗上贴了一层蓝色的薄膜,显得厢里光线更暗。 “小作家。” “嗯?” “看我。” 陶屿抬头。一双凤眼在屏幕后笑盈盈看着他。 关门,上锁,十秒时间凝聚在一瞬。 吊厢两端,两双黑色瞳孔隔着镜头渡过启程。 吊厢逐步上升,铺在地上的红毯从视线里逐渐消失。陶屿突然意识到某人正在干着什么,立刻拿手去挡了镜头: “诶,不是,窦延你干什么呢……” “不说不会拍我的吗?” 窦延反应迅速,躲开了陶屿偷袭的手,眼睛眯着笑,“我说我真没拍你,你信吗?” “不信!”陶屿斩钉截铁,“你要是真没拍躲什么?给我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作家你就那么不信任我?”懒懒的调子里透出一股轻轻的责怪意味,眉毛一挑,“我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取得你的信任吗?” “唉——有点挫败感是怎么回事……” 什么挫败感……陶屿揉了揉再次变红的耳垂。 “你给我看看你就取得我的信任了,”陶屿再次伸手,眉毛一挑,半站起身来,“我发誓。” “哐当。” 似乎是老天爷觉察出某人的诚心不太够,吊厢的重心在这一刻似乎偏向一边,发出钢铁摩擦的声响。 陶屿一屁股坐了回去。一秒呆若木鸡。 老天爷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好不好?! “被吓到了?” 某人的渣男音一旦低了下来,便是懒洋洋中带了点温柔的意味,一边安慰着大作家,手上动作没停,把手机从稳定器上拆了下来。 陶屿深吸了口气。他咬了咬嘴唇,看对面坐着的人接下来的举动。 窦延盯着大作家的眼睛,眼底没藏住笑意。动作灵活地把手机翻了个面,把正面对准陶屿,抬了抬下巴:“那就请小作家检查检查吧。” 大作家看着手机两秒,眼睛唰一下睁大。随后摇了摇头,把手机推了回去,“嗯……我还是相信你的。” “而且现在在摩天轮上你——不拍素材?” “真贴心啊小作家。”窦延挑挑眉,表情有一瞬间的惊奇,但还是把手机拿了回来,重新安回稳定器上,“不是我不想拍,是条件有限制啊,”修长的食指点在玻璃上,“看到没,这玻璃上覆了一层蓝色薄膜,不太好拍。” “不过……你安在手机上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的?” “偏振镜,你可以理解为提前给拍的视频加了个滤镜。” “哦——” 躁动的温度越演越烈,不知是离太阳越来越近,还是体温在逐渐上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大作家试图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放到聊天上,以此来吸引火力,不再想此刻处境;窦延则是一直笑着,偶尔逗逗大作家,但也过的不亦乐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陶屿手上的力道逐渐松开,在聊天间隙不自觉瞥了一眼外边儿。 吊厢已经悬在半空,像只被束缚的鸟儿妄想冲破天际,离地面越来越高。旁边的过山车的高处的轨道逐步变得清晰。 陶屿不敢再动,生怕这吊厢再晃一下,就只好老老实实坐在像公园长椅的椅子上。眼睛也不敢随便乱瞟,生怕自己到处乱看直接仰头倒过去。 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要上来!好高啊! 陶屿咽了一口水,上一秒说了什么也记不得了,一瞬间正襟危坐。 “这个高度,你身后看得到滇池了小作家。” “嗯。”但聊天似乎没断。 树像地表钻出的苔藓,人群像地面涌动的蘑菇。远处的别墅连成排穿成线,坐落在滇池周围,蓝色的薄膜给世界染上一层盈盈的蓝,阳光被过滤,只剩下安静的,不那么扎眼的世界。 “真不打算看看吗?” “我怕我等会儿看一眼就昏过去,不然还得辛苦你把我弄下去……” “小作家你这么怕高?” “其实……也不算特别怕……?就是会出现心跳加速大脑空白呼吸急促等一系列问题……而已。” “既然都会出现呼吸急促的问题了,”窦延顿了顿,“那你还低着头,不是更不利于呼吸吗?” “抬头。” 得到指令似的,陶屿一瞬间抬了头。 窦延的手机被他拿着放到了他面前。 眼神上瞟,还有一双含着笑的眼睛盯着他。 陶屿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期待。 他低下头看那屏幕。 画面上是他靠在椅子最里边,一手撑在椅子上,另一只手自然垂落,被藏在了冲锋衣下。照片看不到,但陶屿知道,他那只手到现在都还死死抓着椅子边缘。 皱起的眉头在背光处显得不那么明显。灰色冲锋衣敞着,窦延送的吊坠搭在了短袖外边儿。因为坐在一侧,大半空间被他让了出来,于是窗外景象被很好的展现了出来: 团状的云挤在一处,是无瑕的白。远方高楼林立,闪着蓝色的光;车水马龙,热闹的城市在这一刻尽收眼底。近处是绿,连带着滇池都被抹上一层不明显的翠色。 这是不知道窦延给他拍的第多少张照片。 嗯?怎么数起这个来了…… 陶屿看到了他们方才还呆着的滇池岸边,窦延几乎是把四周360度都给他拍了一张照片供他看。阳光正好,洒落湖面,撑伞行人三三两两,玻璃隔绝了一切声响,只剩下窦延的声音: “你身后的那座山,很像一个躺着的人。” “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吗?”抬头,大作家把手机平稳地还了回去。 “那也只是百年之约啊,”窦延身体向后,凤眼里噙了点笑意,靠在椅背上,“这不快了吗?” “也是。”陶屿点点头。 大观公园的确不小,方才他们走过的只是一小部分。接近摩天轮的最高点,整个公园才能一览无余。过山车已经距离他们很远了,向着窗外望去,头几乎连着天;手一伸,几乎可以摸到那云。 窦延仍旧一搭没一搭同陶屿聊着天,从背后那座山聊到之后几天的计划,聊到大作家的写作计划,聊到窦延的视频拍的如何了——总之想到什么聊什么。 “已经过了最高点了,”窦延在忽然插了一句,“在往下走了。” “在往下走了吗……?” 明明感觉没过多久…… “这下感觉好点没?”一个始所未料的问题。 “啊?嗯。那个……”陶屿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怎么了?”窦延随意伸了个懒腰,“想和我说什么?” “我确实有点怕高,但是没和你说,刚才谢谢你陪我一直聊天吸引我注意力。” “不用谢啊,”窦延眉眼弯弯,“你能主动坐上来克服自己的恐惧,我陪你聊天是应该的。” “人谁没个怕的东西嘛,能主动迈出这一步,小作家你很厉害。” 窦延的话把陶屿后面想说的全部堵了回去。正准备张嘴说些什么,陶屿又把话全部咽了回去。 算了。 随后的时间在窦延开玩笑中度过,以至于陶屿对窦延的印象再次刷新了一番。甚至出吊厢门时陶屿真没忍住给他了一拳:“不是,你从哪里听的这么多烂梗,储备量还这么丰富。” “网上听的,”窦延的笑在阳光下更显得灿烂,“不过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也不是不喜欢,”陶屿笑着跟在后边儿,从铁楼梯上上去了,“就是从来没一次性听过这么多个。” “涨见识了。”大作家最后总结到。 顺着游乐场继续向前,也就没什么好玩儿的项目了。那几个高空项目鲜少有人去碰,低空项目又有几个小朋友在外面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父母。 陶屿……大作家心里自认为他已经不再是小朋友了,和真正的小朋友去挤一个游乐设施干什么。于是只消看了几眼,就顺着人群继续往前。 越过一座桥,转过几个弯,再一直向前,很快到了公园门口。 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四点五十。 “窦延,到公园门口了。” “嗯,接下来我们去老街?” “嗯……都可以,看你吧。” 一边说着,两人的步子往来时的地方走。交通仍然被管控,窦延带着陶屿只好往前方不远处的公交站去。 五分钟后。 “尾号xxxx是吧。” “嗯,没错。” 陶屿坐在熟悉的后排打开了窗,清凉的风扑面而来。方才公交站椅子上坐了位岁数很大的老奶奶,杵着根拐杖颤颤巍巍走过来,被陶屿扶着坐下后,还一个劲儿让他们俩也坐。 陶屿当然是听不懂的,多靠了旁边那位姓窦名延的翻译。 车子往人群反方向而去,绿树成荫的街道上甚至不需要空调。一路上某人没再和司机交流,玩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时间下午五点,两人都不太饿。 于是一拍即合,把老街附近的翠湖公园也一并打卡,省得再跑一趟。至于晚饭究竟吃什么,那也就到时候再说。 陶屿放弃了他的过桥米线。 米线哪天吃不行?偏偏非要今天吃。再说了落地第一顿,就冲着那六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也得好好款待一番自己。 大观公园到翠湖公园,3.8公里,开车过去15分钟。路况不算很好,赶上了旅客来袭的**,于是只得在半路停下,步行到了大门。 翠湖公园南门外一条街,陶屿一眼扫过去,多半都和菌子火锅有关。 “小作家想吃菌子火锅吗?” 等车辆缓行,俩人夹在人潮中间时,窦延在陶屿耳旁问了一句。 “有机会可以尝试一下。”陶屿对吃的一向来者不拒,也热爱尝试新事物。 “好,等会儿逛完翠湖我们就出来吃。” “行动派啊你,所以刚才在车上你在看菌子火锅。” “观察力不错嘛。”窦延点了点头,笑容灿烂。 人声鼎沸,门口不少游客在拍照。窦延本是想给大作家留下张照片的,但奈何某人提早识破了他的伎俩,一溜烟就到了公园里边。 挑眉加抱着手,算是很挑衅了。 “对拍照这么不情不愿?到了某个地方都不留下点照片?” “啧,你怎么跟我妈一样……”陶屿一个眼神怼了回去,撇了撇嘴,“你还不是没给自己留照片,还说我呢。” “我就是不爱拍照怎么着吧?来吧,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不照就不照呗。我又不会逼你。” “嗯——这话我爱听。” 于是大作家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某位知名UP主眼里像只被顺了心意的猫,头顶那簇呆毛一蹦一蹦,神似条灵活的尾巴。 “这个花叫什么名字啊,怎么长的那么啊……” “诶这不是一串红吗?和我玩的游戏里长得一模一样!” “一串红?”行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陶屿尽量挑着人少的边缘走。正碰到两个女孩子准备拐弯让路时,陶屿耳里落了这么两句话。 打开百度识图一看,哟嚯,还真是。 光影交织处,赤色被光照亮。生命的脉络在这一刻清晰可见,叶片几乎透明,蓬勃的生命力上是悦动的鲜红,红的亮眼,红的令人挪不开眼。 陶屿把镜头拉大,对准一朵偏偏特立独行的——立在光影分界点上,站的挺拔,高出身边花一截。 “陶屿?” 是窦延的声音。 来不及再斟酌拍摄角度。 咔擦。按下快门键。 陶屿一抬头,把手机揣回兜里:“这儿呢!” 十步路之外,窦延站在卖簪子的小摊前等他。因为鹤立鸡群的身高,陶屿几乎是一眼瞟到了。 “刚拍照呢,忘了和你说了。” “我还以为你跑丢了。”陶屿带着一脸不可置信看向窦延。 “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在我这里是。”窦延十分肯定。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 看在今天安慰我的面子上。 重复的莲花景观开了又开,看了又看。翠湖这边的莲花池没大观那边大,人又多,陶屿索性就没跑到池子边再去凑热闹。 人相较于大观公园那边翻了一倍不止。明明不是暑假季,但作为著名的旅游城市,仍旧是热闹非凡。陶屿紧紧跟在窦延后边,生怕一个人潮过来两人就走散了。 下午五点的光淋在枝头,散落在人潮里,丁达尔的出现正好,穿过柳梢枝头,射进小摊上摆着的小陶笛上。 尼泊尔手工羊毛毡、云南扎染、木制手串,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拥挤的人群一直向前,绿色环抱中是鲜艳的一团红——远看是一团火热的暖色,近看却是画廊顶上顶着个红的橙的白色的花圈。 “云南果真是个真花比假花更便宜的地方。”陶屿抬起头看着那花,扯了扯窦延的衣角。 “嗯,的确如此。”顺势比了个OK,表示他已经完成了组织交给他的拍照任务。 陶屿回了个大拇指回去。 为了避免走失风险,陶屿索性直接牵着窦延的衣角走。辗转在画廊之间,不多时转过几个弯,湖心亭和观鱼楼就出现在眼前了。 不过没等他们走近—— “无花果树……?这棵无花果树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啊,怎么那么多人拍?” “拍的不是树,是松鼠,”窦延夹着大作家的双肩,把人往没人的地方带了带,“诺,看到没,在树枝上。” “哪儿呢……?”陶屿眯着眼睛,对寻找这件事付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努力,“没看到啊。” “看这里,”肩膀忽的被拍了一下,陶屿的视线就被手机屏幕吸引过去了,“这儿呢。” 手机倍数调大后,一根毛茸茸的尾巴先被看到,其次才是整只松鼠的轮廓。 大作家一向对毛茸茸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我天,好可爱!” 越来越多的人堆积此处,道路不通,保安开始疏通人群。窦延拍拍陶屿肩膀,轻轻低下头,“我们往前走一点,这里人太多了。” “好。” 双肩上的手一直未曾撤去,不过大作家只顾着欣赏枝头上活蹦乱跳的小松鼠了。 当然也未曾注意一双凤眼里快要溢出的高兴。 绕过几道弯,飞檐黄瓦,朱红立柱,绿树环绕,亭台楼阁。陶屿抬头看了看旁边的窦延。 “观鱼楼,”窦延念出牌匾上鎏金的三个大字,“也算是翠湖公园里比较出名的一个景点了。” 游廊旁边,不少人在休息,窦延微微低头,凑近大作家耳边,拍了拍肩,问了一嘴:“要休息不?” 大作家略作思考:“可以,坐会儿吧。”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面前正好空出的一截石凳,陶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屁股坐到了上面。 “我觉得这里挺好拍照的。” 石凳还没捂热,陶屿又站了起来,侧头看向刚坐下的窦延:“给我点指导性意见?” “那我可以申请当你的专业指导不?”窦延把包里的充电宝掏了出来,一边回复。 陶屿眨眨眼睛,故作深沉地端详了窦延一番:“那当然……非常可以!” “来吧,教教我构图。看下哪块比较好出片呢……” “你先……” “我去!” 温热在这一刻突然侵袭,再抬头时头顶上是一张熟悉的脸:“我是让你先坐下。” “不过,没想到啊,小作家你居然是这么想的……” “原来你想坐我怀里?” 刷新字数[抱抱] 本来是想把昆明之行第一天写完的,但是小情侣不允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翠湖 第12章 情侣 陶屿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词是污蔑。 污蔑!这不就是纯纯的污蔑吗?! 于是嘴比身体快一步做出了回答:“你这就是纯纯污蔑好吧?!” “污蔑吗?我怎么不觉得……”窦延似笑非笑,眉头微皱,“或许小作家你先站起身来更有说服力一点?” 陶屿回应以一个弹射起步,人直接飞出去一米远。双手插兜,舌头顶着口腔一侧,眉头一挑。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大作家对这条真理深信不疑,装作若无其事,一套丝滑动作回了石凳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可惜逐渐变红的耳垂出卖了一切,巡视周围动静的眼神不小心撞上某个姓窦名延的家伙的眼神,十分更是有了十二分的尴尬。 笑什么笑?! 陶屿在心里咆哮。 不就是我脚滑了一下酿成了一个仅仅维持十秒的惨剧吗?咱俩都这么熟了…… 懒洋洋的调子溜进绯红的耳里:“你的专属指导还等着呢。” 陶屿偏头,神情严肃。微微眯了眯眼,还是不情不愿掏出手机:“来吧大师,小的应该怎么拍才好?” “看到对面的观鱼楼了吗?” “我不瞎。”窦延鼻尖溢出一声笑。 “我也没说啊,小作家眼神好着呢,”窦延的袖子被他挽了上去,露出线条流畅的一截小臂,“就坐在你现在这个位置,把镜头拉大,画面的左上角把旁边这棵树保留下来,等到没人经过的时候拍。” 陶屿很快捕捉到了时机,一连拍下好几张照片。把手机收了回来,低着头,大作家胳膊一撞:“专业人士来指点指点?” “三张都挺好看的,随便哪张都可以拿去发朋友圈。”窦延把脑袋凑过来,看着陶屿用手指拨动屏幕,来回展示他的杰作。 “但是不能发三张一样的吧……”陶屿把手机放下,眯着个眼睛,三百六十度看了一圈,顺手拍了拍旁边毫无动作的人,“再帮我参谋参谋呗。” “看你背后。”窦延很快给出了回答,似乎早有答案。 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陀螺终于停了下来。 “不过可能要换个位置,我们坐到旁边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去。”窦延起了身,迈开长腿先到了另一边。 陶屿摸了摸温热的耳垂,眼睛往太阳射到的地方一瞟,小步跑到游廊另一侧,坐下后立马就举起了手机。 “先把镜头放大,把那盏灯笼下的红色流苏放到竖着的第二根参考线的位置,那一截彩绘把它拍完整,”陶屿跟着窦延的指令,眼神专注,“后边的绿叶可以多拍一点,把镜头稍微往下移,然后手别动。” 暮色漫过鲜嫩新绿,折射的光线渗透木色游廊的角落,雕梁画栋的彩绘栩栩如生,牡丹盛放在画面中央。忽而风过,红色流苏就扬起尾端,不偏不倚,指向风去的方向。 “第二张!”陶屿把手放下来,侧过身,满意地把屏幕放到窦延面前给他看,嘴边挂了笑,“要不来个三连拍?” 大作家抬头,一双眼里全是期待,直勾勾的。窦延眼眸亮了亮,“好啊,我已经找好地方了。” 陶屿眼睛放大了一瞬,一巴掌拍上窦延的肩膀,“靠谱!” “快说是哪儿。” “向右转。” 陶屿乖乖照做。 游廊里一群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走过,热闹非凡。窦延放下了正准备举起来指点江山的手,耐心地等待。大作家一旦兴奋起来,手上动作就不带停的——低着头,挑挑拣拣相册里的照片,准备给几天不曾更新的朋友圈注入25年第二桶活水。 “人过去了。”肩上又有了动静。 陶屿大小窦延每次叫他都喜欢拍拍他的肩,像微信里面的拍一拍一样。 蛮有意思的。 “请指示下一步操作。” “把镜头对准转角处的那个柱子,光线太暗没事,等下修一下就行,”窦延把脑袋上的鸭舌帽摘了下来,揉了揉头发,又戴了回去,“把重点放在后面的绿叶上,前面的遮挡虚一点无所谓。” 五点将近六点的太阳正好,不偏不倚就这么降临到了游廊上。叶片透着光,从照片一角漏下来,古木伸展枝条,处处浸着夕阳西下的惬意。 于是大作家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三张图片。根本不带犹豫的,手脚麻利地点进微信,三下五除二编辑好朋友圈,发了出去。 [ISLAND:一组盛夏大片。] [ISLAND:【图片】【图片】【图片】] 毫无疑问,坐在大作家旁边的窦延冲在了点赞第一线。 陶屿舔了舔嘴巴,眼睛转了一圈,冒出一个好想法,于是手上动作没停: [ISLAND:感谢技术指导@Arbitrary] [ISLAND:感谢景点支持@昆明翠湖公园] [ISLAND:感谢技术支持@华为] [ISLAND:感谢活动赞助商@] “打广告呢?”窦延眼见陶屿兴冲冲的,朋友圈顶上接连冒出4条消息,“哟,还有我的事呢?” “我指导老师的名字必须有一席之地。”陶屿忙着回复唰唰见涨的评论,抽空看了某位老师一眼,非常认可的竖了个大拇指,“都说拍的好看。” “看来我朋友圈的人的审美都很统一。” “审美吗?”窦延似乎想到了什么,用食指磨了磨下巴,略作思考后继续道,“确实是一个很主观的东西。” “说出你的看法。”陶屿眼神往窦延那边瞟,眼底满是期待——毕竟有这么两天没听到这位知名UP主抒发人生哲理了。 见窦延一歪头,再加挑眉,陶屿随即放下了手机:“我会当一个合格的听众的。” “理解错意思了小作家,我没想你放下手机的,你回复你的,”窦延嘴边染上一层笑,“我是对你对某些抽象东西的讨论很感兴趣而惊讶而已。” “我算一个好奇心还挺重的人,”陶屿把双手撑到了石凳上,“对什么都有点兴趣,但大部分都一知半解。” “好了,UP主,你可以发表你的深刻见解了。” “其实也没什么深刻见解,”又一波新的游客带来新一波喧闹,楼台亭阁被光掩盖,“就觉得人以群分,审美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你想想啊,如果两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要找到共同话题,会首先聊什么——” “爱好还是未来规划?答案很明确对吧?” “听相同的歌,喜欢相同的电影,相同的审美可以以最快速度拉进两颗心的距离,”陶屿听的认真,闻言点了点头,“所以有人说是维持长期关系的核心。” “说有其实很道理,但我觉得不是绝对的。” “两个人的审美是否一致,其实不是维系感情的绝对因素,哪怕是与我审美完全不同的人,我觉得也可以和我建立一段长久的友谊。” “这叫互补,”陶屿忽的抬了头,嘴角一抹笑,“对吧?” “嗯,”窦延也笑,“小作家说的很对。” 维持一段友谊的因素很多。 但我要的是那个你,不是那个怎样的你。 和我相识的你不是我意念的产物。 两人相视一笑。 “人生哲理小课堂结束了?” “不然呢,”窦延反问,“我肚子就这点墨水,当然不比小作家你啊。” “那我就期待下一节小课堂啰窦老师?”大作家脑袋一歪。 “好啊。”初出茅庐的窦老师大言不惭道。 时间缓缓过了六点,两个人都觉得休息的差不多,顺着游廊缓缓向前,过了湖心亭,曲曲绕绕的小径走了一遭,视野里闪出一层翠绿。 青竹斜斜,萧瑟的声被风吹得直作响。日光穿林,从酷似每个人记忆里都有的一座花廊略过,照亮了竹林前头一块木牌匾。 刻着“竹林岛”三个字的牌匾。 陶屿抓拍了一张。 华为相机自带的画质修复功能给图片染上了苍翠的绿,盛夏的竹叶上还带了点新意。 “华为手机这个画质修复还挺牛的,”陶屿举起手机给窦延看,如海的青竹透出生机,“虽然也不能完全还原眼睛看到的。” “这就是科技发展的意义了。” “嗯,科技造福人民群众。” 迈着步子往竹林岛里边走,脑袋顶上霎时间暗了下来。势如破竹在地面上刚冒出的竹尖上得到体现,陶屿觉得他作为一个作家的基因突然被唤醒了:“这里好适合码字啊……” 大作家指了指前面—— 竹林里坐落着一家茶馆,隐在尘世喧嚣处,百分之两百的满足了大作家对于码字环境的要求——要静但是不能空无一人,周围自然景色要好,而且不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找上他…… 关言曾经说陶屿一辈子可能找不到这种地方了。但此刻的陶屿只会哼哼两声,然后拍张照片发给某人,让他好好瞅瞅。 “喜欢在这种地方码字?” “嗯,基本符合了我对码字环境的要求。但说实话,我觉得自己真的挺挑的。” “是有点儿,”窦延顿了一下,随即又说到,“但也无伤大雅。” 陶渊明式的幽静去处吸引的不止是陶屿,还有外国一家子从竹林那边绕过来,手上照片拍个不停,嘴里说着陶屿压根儿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是哪国人啊,一个字也听不懂。” “德国人?”窦延试着猜测,“感觉听起来噼里啪啦像吵架一样。” 陶屿冲窦延竖了个大拇指。 “诺,看看这个。”一边踏过这片不算很大的竹林深处的小道,窦延掏出手机,打了几个字,递给陶屿看。 来昆明必来的昆明老街! “等会儿要去的地方吗?” “嗯,”窦延又点了几下屏幕,“要不先去吃饭?饿了吗?” “六点了,也到饭点了……”忽的眼睛一亮,陶屿扯了扯走在窦延的衣角,“不是说带我去吃菌子火锅吗?” “那就现在去吧,”窦延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早已订好的美团订单出现在陶屿眼前,“走吧。” “我靠!定好了已经!窦延你真靠谱!” “那当然。走吧小作家。” 于是已经养成跟在窦延后边儿走路习惯的大作家顺从地跟着人出了竹林,照也不拍了,心里再也没有了对美景的期待,只有对美食的渴望。 出了刚才进来的大门,窦延带他过了街,到了角落一家绿色招牌的店铺前,进了去。 上了二楼,服务员带他们到了桌前。陶屿已经是迫不及待,双手撑着脸,看着对面坐着的窦延同服务员聊着。 “饿了?”对面坐着的窦老师笑着看过来。 “我这个样子你还不懂吗窦老师。” “那个,”没等窦延回答,站在一旁的女孩子眼神在他们俩身上来回走了一遭,脸色一红,“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们是……” “情侣吗?” 没有给华为打广告的意思[抱抱] 陶屿:(伸手)代言费拿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情侣 第13章 老街 陶屿…… 陶屿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大脑空白。 这方天地静默了一秒,空气都凝滞不前,仿佛下一秒就要发生世纪大爆炸了。 这位亲爱的朋友。 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绯色一秒涨上脸颊,陶屿一个猛扎迈进了双臂里,也不出声。只是握着拳头暗暗用力。 大作家觉得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永世不再见人。 他不是崆峒,就是觉得这种亲密关系不应该放在刚认识几天的两人身上,更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这个母胎单身solo二十二年的人身上! 其实是没经过恋爱和不知如何解释占了上风,但陶屿此刻觉得方才的举动简直跟傻子一样——怎么看都像是害羞了! 老天爷,让我找个地缝钻进去成吗…… “我们不是情侣。” 熟悉的声音宛如救命恩人从天而降,但陶屿还是没抬头,按兵不动——毕竟脸颊现在烧成一片。 大作家还是挺要面子的。 “你看错了。”窦延尾音上扬,陶屿居然还听出点高兴。 “哦,哦,抱歉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我看错了……”女孩子脸颊红了一片,连连道歉,“我磕cp太多了哈哈哈……” “主要是你们家也很有cp感啊……” “没事,就按照我刚说的上菜吧。” “嗯嗯,好的。” 人走了之后,陶屿才不紧不慢的抬起了脸,揉了揉脸颊,长叹一口气。 “小作家你害羞了?”窦延倒是神色如常,甚至还有闲情雅致逗逗对面坐着的人。 “没有!”陶屿字字铿锵,飞快否认道,“我那不是害羞好吧,你要理解一个母胎单身solo。” “看得出来,你的确没谈过恋爱,”陶屿气鼓鼓的样子落在眼底,“不过我也是啊。” “不像,”陶屿啧啧两声,竖起一个手指摇了摇,“你像那种受过无数表白,谈过好几段恋爱的人。” “怎么说?” “直觉。” “或者说看长相。” “哦,你还是个渣男音。” 窦延:…… “综上所述,硬件太好,可信度不高。”陶屿拍了拍放在桌上的手,脸上的绯色也逐渐恢复正常,“况且你还有欺骗我的前科哟。” “还记着这仇呢,小作家?”窦延挑了挑眉,反问道,“我现在还不能争得你的信任啊。” “但是,你听我说完,”陶屿顿了一下,“我还是非常无敌相信窦老师的。” “so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玩笑。” “没生气吧,窦老师?” “当然没有,”窦延笑着说,“没那么小气。” “我就知道窦老师宽宏大量,不会在意我一个小小的玩笑的。”陶屿眨眨眼睛,直勾勾看向窦延的双眼。 “嗯。”窦延点了点头。 大作家接着同窦老师聊了会儿天,就又摸上了手机。不过他们点了个汤锅,正好调料台就在旁边,于是有了事情做。 陶屿属于善于接受新鲜事物那一类,往碗里放了几勺以菌子制成的调料。 刚回到座位上,服务员就过来了。 送上来的是个小果篮。 四块西瓜和四个硕大的阳光玫瑰葡萄被整整齐齐放在小竹篮里,已经感到饿意的陶屿直接两眼放光,瞬间把手机抛到了一边。 有总比没有强,哪怕是餐后水果。 桌上水果还没解决完,服务员又端上了一盘沙拉,不过陶屿看的只皱眉头。 “怎么了?” “没啥。就是不太喜欢里面的小番茄。我不太喜欢吃酸的东西。” “那你挑着吃吧,”窦延把盘子往陶屿面前一推,“不喜欢就不吃。” “好哦,你也吃啊。” “好。” “两位客人来这边,这边还有一桌空着的。” 陶屿正挑挑拣拣能吃的草料,旁边空着的桌子忽然来了两个人。随意瞥了一眼,陶屿的目光就被其中一人吸引了。 原因无他,因为这位的浅金半长发真的太醒目了。 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小帅哥,怎么了?” 或许是注意到陶屿的目光,那位也看了过来——眉毛一挑,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微眯了眯。嘴角噙着笑意,耳朵上的珍珠耳坠随着动作摇晃,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原来一个男生也可以用漂亮形容吗…… “没什么,你发型太吸引人了而已,”陶屿回过神,笑着回答,“很好看啊。” “夸奖我就收下了,”金发帅哥笑意更浓,白色绸缎的束腰上衣黑色长裤更显得腰细腿长,“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更会夸人。” “啊?谢谢你!” 窦延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平淡注视着两人的对话。金发帅哥视线略过陶屿,看向窦延眼神里略带了一点惊讶,但没说什么,顺势坐下了。 另一位则是走的清秀那一挂,白色上衣配了条米黄色短裤,看上去乖乖巧巧,给人的第一感觉也算不错。 陶屿把眼神收了回来。 这家店上菜速度不算慢,正当陶屿饿的发慌都准备搜图书望梅止渴的时候,真正的主菜和一碗炒饭被端了上来。 “现在我们把各种食材都下进去哦,要拍照的可以现在拍照。” 陶屿按下快门随手拍了一张,然后眼巴巴地盯着各种菌子自由落体到了沸腾的锅里。 “要等这个计时器响了之后才能吃哈,到了时间会有人来帮你们揭锅的。” “没到时间不要动哈,没熟的话可能导致中毒哦。” 于是陶屿把目标对准了那碗成色看着就不错的炒饭,顺手把窦延的碗拿过来,一并打了饭。 “谢谢小作家。” “嗨,用不着说谢谢。” 正巧隔壁那桌刚点完菜,立在两桌之间的服务员离开,两张桌子之间就没了遮挡。 对面那桌黑发男生先看了过来,开了口:“看起来挺好吃啊这个炒饭,卖相不错。” 随即把头转向了自己的同伴:“诶,云景安,咱们是不是也点了这个。” “你猜?”云景安懒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勾了勾唇,“刚才点菜你看过一眼吗?” “……没有。” “那就别开口。” 陶屿一边吃着饭一边无意识听着旁边的对话,心道这相处模式怎么越听越耳熟……… 哦,这不就是他和关言那小子吗…… 六点多的时间,太阳仍没有往下坠的意思,还是直直地挂在空中。陶屿玩儿了会儿手机,终于好不容易等到主菜开锅。 “这个汤现在是最鲜的,等会儿煮其他菜就不鲜了,现在可以打一碗。”服务员介绍好后就离开了,陶屿抬眼,窦延轻轻点了点头。 “今天就让我来充当这个服务的角色哈,窦老师您吃好就是。” “行啊,那我就好好体验一下。” 不过陶大师傅刚刚忙完这边工作,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代入了服务者角色的缘故,几分钟内所有的事情都吻了上来。几天没乱蹦的手机在沙发上跳舞,响个不停。 [可怕的编辑:问问大大的实体书番外进度怎么样了?] [可怕的编辑:已经过了一周了哦。] [可怕的编辑:大大看到回复我一下。] 陶屿其实很想装作没看见,但奈何大作家对这位编辑的印象就和他备注的一样,还是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回了消息: [ISLAND:在写了在写了。] [ISLAND:求饶.jpg] [ISLAND:下周之前绝对能交!] [可怕的编辑:好哦,等大大的好消息。] 这边刚应付完这位编辑的消息,那边沟通他三儿子实体书封面的消息又被呈了上来。陶屿怀疑这几位编辑是商量好了一起发消息的。 大作家手忙脚乱的,连饭都顾不上吃,以至于关言的消息进来时,他都顾不上回复了: [你小子:昆明之行怎么样?] [你小子:看你朋友圈玩的不错啊。] 五分钟后—— [你小子:你人呢?] [你小子: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jpg] [你小子:同你的新朋友聊天就忘了我了???] [ISLAND:。] [ISLAND:在忙出版的事。] [你小子:小的告退.jpg] 陶屿忙的简直心力交瘁。本来好好吃着饭呢,同好几位编辑打交道这种事怎么就一股脑全部涌上来了…… 本来当初他选择当全职作家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不和太多人打交道,现在发觉…… 哎,人还是群居动物啊…… “忙完了?” “嗯,”汤碗上冒着的热气少了一半,陶屿端起来先小口试了一下,确认不烫了后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简直忙死我了,为什么几个编辑会同时找过来……” “我记得我签的不是一家的合同啊。” “别纠结这个了,先吃饭吧。” “好,”陶屿从锅里夹起一块鸡肉,“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干饭。” 橙黄的汤汁翻滚在锅中,不时冒起沸腾的白色气泡。新鲜的菌子浮在表层,黄的白的香飘万里,几颗圆滚滚的红色枣子被水泡一撩,打着旋儿挤在菌子中间。 大作家已经迫不及待了。 “吃吧,注意点别烫着了。” “好嘞!”得到指令的陶屿一个饿狼扑食就开动了起来。 吃饭加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特别是在两桌四个人的情况下。旁边那桌两位都是健谈的类型,恰巧陶屿对他们第一印象也不错,顺理成章地就这么一边吃一边聊,直到晚上七点。 “你们待会儿准备去哪儿?”四人到了楼下,但都没先走,那位叫文弘深的黑发男生先开了口。 “准备去老街。”窦延回复道。 “老街啊,”云景安视线转到窦延身上,转了转手上的尾戒,“正好我们也要去,要不搭个伙?” “可以啊可以啊。”陶屿一口答应了下来,说完看了看窦延。后者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也答应了下来。 对面两人忽的交换了个眼神——云景安的视线从两人身上过了一遭,挑了挑眉,眼神含义颇深;文弘深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点什么但被一旁的云景安一记眼刀给按了回去。 陶屿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窦延仍旧是没啥反应。 “时间也不早了,”云景安先打破了迷一般的氛围,“咱们出发吧,正好散散步消食,老街距这儿也很近。” “那就出发吧。”窦延应了下来。 于是两人行动的人数翻了倍,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翠湖公园距离昆明老街八百多米,走过去不过十五分钟时间。暮色渐深,本就不算热的温度也降了下来,陶屿裹好了冲锋衣外套。 顺着翠湖公园外的公路直直往前,路过一个看起来豪华无比的酒店后就顺着酒店旁边的小路进去了。其实也用不着导航,一波接着一波的游客已经告诉他们该往哪儿走。 “后面那对父子俩的话能听懂吗?”云景安两人走在前面,陶屿和窦延跟在后面。小巷里人不少,但一对父子的聊天显得格外清晰。 “教训儿子呢,”陶屿没忍住笑,“偏个题,该说不说他的粤语讲的是真的很地道,不过我就不好给你翻译出来了。” “所以小作家你会讲粤语吗?”这条路上的景致不错,红墙黄瓦,人声鼎沸,窦延侧头看了看走在旁边的陶屿。 “会讲一点点,”陶屿从人行道上下了来,走到宽阔平路上,“听懂是没问题的,但是我们这一辈其实会讲粤语的很少了。” “哦,这样啊。”窦延点了点头。 行过一段距离,忽就人声嘈杂。 “前面是个网红打卡地,”文弘深扭过头对两人解释道,“人很多很正常。” 人群在一把绿色木椅子旁边排起了长队,陶屿属实是不太理解。窦延的拍摄计划仍在持续,拿着手机记录了下这方热闹天地。 “赶紧走吧,”云景安回过头提醒了一句,“不然等会儿就要被那些扛着长枪大炮的人捉去当免费模特了。” 陶屿闻言后眉头一挑,脚下丝滑地转了个弯儿向着一堆摄影师的后方走去,想加速逃离这里。 毕竟他一向对什么城市美学网红打卡地不太感兴趣——那都是为了吸引游客,人为制造出来的噱头。 有这排队的闲工夫还不如去看看自然景观。 “你咋知道这么多,”文弘深走在前面,拿胳膊碰了碰云景安的胳膊,话里都是调侃意味,“怎么,有故事?” “没什么故事,”云景安翻了个白眼,语气慢悠悠,“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切。” 绿色路牌上写着“黄公东路”,四位身形及其显眼的大帅哥很难不被人群发现。等到前方云景安和文弘深被涌上来的摄影师围住时,窦延带着陶屿从包围圈中逃了出去。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仗义啊……”陶屿回过头,不太确定的问了窦延一嘴。 “放心,他们应付得来。” “怎么感觉你和他俩认识似的?”陶屿总感觉怪怪的,这会儿灵光一闪顺口问了出来。 “认识,朋友。” “啊?”大作家感慨一声,“合着你们仨都认识,就我一个外人是吧。” “你可不是外人,”窦延飞速接道,“你是我旅游搭子。” “哦……”陶屿再没了下话。 还是有点怪怪的感觉……… 怎么回事? 算了不管了。 作为昆明一.大必来景点,昆明老街的热闹程度堪比节假日的成都东站。摩肩接踵一词被提现的淋漓尽致,也幸亏他俩个子不矮,起码还能呼吸到上层新鲜的空气。 陶屿紧紧盯着窦延的身影。 不少小摊夹杂在游客中间,卖羊串的的小摊上方升起一股烟,卖乳扇的周围则围了一堆品尝新鲜的。 “要尝个鲜吗?”窦延指着小摊,“这个是云南本地的小吃,感觉看起来还不错。” “算了算了,”陶屿摇摇头,“我的胃已经不堪重负了。” “那好,我们直接去对月楼那边。” 两旁的小楼上的灯逐渐亮了起来,时间来到七点四十分。昆明的白天被地理位置拉长,于是短暂的夜以更为璀璨的姿态呈现在了五湖四海的游客面前。 几棵大树上缀满了星星状的灯,民乐、摇滚从各个酒吧传出来,混杂在人声鼎沸之中,成了最好的专属音乐。 视野里又出现了一列长队,鼻子耸动,还未反应过来时一股香甜的味儿便已经弥漫到了整条街上。 “那家店是卖鲜花饼的是吧?好香啊这里。” “嗯,云南省的特产,基本每个地都在卖,之前坐车时,司机也说他们云南省的特产可能就是这玩意儿了。” “嗯嗯,不过现在人太多了,门店应该不止一家,到时候回去的时候买点回去尝尝。” 走时陶屿给那房屋顶上一大团花拍了照——一墙花纷纷扬扬,被罩在鹅黄的灯光下,像一场盛大的梦。 窦延十分赞赏地点了点头。 太阳已然落下天幕,接管的月亮爬上了天空,两人挤在嘈杂的人群中间,一路劈风斩棘,终于不远万里到了老街最著名的对月楼。 薄长的窄楼带了点弧度,在人群之上显得挺拔。背景里的天在相机里呈现出蓝色,正面的两扇木制大窗被外侧的鹅黄光一照,只觉得漂亮极了。 窦延让陶屿把相机放低,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在不拍到人的情况下呈现了对月楼的全貌。 背后的小广场中间有不少速写小摊,立在一旁的画像倒是活灵活现,功力尽显。人太多的地方一向闹得慌,两人便从拍照的人群中间退了出来。 不过又撞上了两位熟悉的人。 “不仗义啊窦延,”云景安抱着双手,一头浅金色头发同那蓝调时分相得益彰,“扔下我们就跑了?” “就是,害得我俩在那里耽搁了好久。”文弘深开团秒跟,脸上尽是愤愤不平。 “你们这不是也过来了?”这种场面当然只能始作俑者窦延出来应付,配上他的语气,黑色耳钉在此时倒显得他有了些许地痞流氓的气质。 “算了。话说你俩刚才干啥去了?”文弘深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跑那么快。” “嗯……” 陶屿在此刻终于插上话,“逛街去了。” “哦——这样啊。” “我还以为你们约会去了。” 新出场两个角色[狗头叼玫瑰]是下一本里的角色嘿嘿 ps.第二章新增了1300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老街 第14章 耳钉 云景安当场扶了扶额。 随后同文弘深拉开了一段距离,非常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想认识这人的态度。 陶屿今天已经被锻炼出来了,脸不红心不跳,倒是给某位姓文的傻小子惊了一下,“那个!我说错话了你不要在意哈,我嘴巴快,想到什么就说了……” “但是,怎么,感觉你好像也不太吃惊的样子……” “嗯,”陶屿微笑着点点头,“没那么吃惊。” “今天遭遇了太多事情,被锻炼出来了。” 文弘深:…… 清凉的风从小广场另一头略过,吹起外套一角。蓝调时刻的云都带着些许沉重,黑压压的挤在昏暗的天幕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①。 “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了,回去了吗?” 云景安晃了晃手机屏幕,眼神扫了一圈:“暴雨黄色预警,看这天估计也快下了。” 陶屿抬头望了望天,眼前忽然闪过成都的那场暴雨。偏头看了看窦延,拿出手机点进了滴滴:“那就回去了吧,我先打车。” 窦延先看过陶屿的手机屏幕,瞥了眼云景安,又把视线转了回来:“你们酒店在哪儿?” “昆明南站那边。” “那就不好意思了,”窦延淡淡地道,“不顺路,你们自己打一辆吧。” 云景安看着窦延把护得紧的样子,一双狐狸眼里全是好奇:“行,我俩自己打车,就不掺和你俩的二人世界了。” 陶屿挑了挑眉。 深蓝的天幕逐渐变得漆黑,时间静悄悄临近八点,暮色渐沉,一轮赤色的太阳终于降了下去。四人就此分别,分别朝着两个不同方向走去。 陶屿和窦延向着对月楼小广场旁的那条商业街走去——鹅黄色的灯光淌了一街,小路中间也夹着不少手工店铺。人群的喧闹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文艺范式的宁静的夜晚回音。 昆明老街所占面积不算小,在这条路上走出很长一节路,陶屿也没看到任何能找到车的地方。 “这条街怎么这么长啊,感觉走了好久了都没走到头……”拍照的兴致被灯一照,此刻只剩下今儿一天特种兵行程留下的后遗症。 从早晨七点兴奋到了现在,大作家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天究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等到出了这条街,看到又是一个热闹至极的小广场时,陶屿只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都在抗议。 “累了?”窦延退后几步,凤眼含着笑,把手伸了出来,“要不拉你?” “算了算了,”陶屿摆了摆手,“你走慢一点等等我就行。” “好。”但不老实的手还是在片刻后摸上了窦延的衣角。 某人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遭,几乎微不可查的笑融化在了风里。 “要不我们往那几栋高楼那边走,感觉那边应该会有公路。”陶屿指了指方向,微微抬头询问窦延的意见。 “嗯好,”窦延转了方向,“听小作家的。” 豁然开朗的广场旁忽的传来喇叭轰鸣的声响,两排路灯夹道欢迎着从下穿隧洞中驶出的车辆。不过两分钟,两人已经坐上了街边的出租车。 头顶上亮着“有客”的绿色出租车在夜色中奔向酒店。 “云景安问我要你的微信,”正在吹着惬意凉风的陶屿被窦延喊了回来,“你说我给还是不给呢?” “你都问我了,当然要看我的意见,”陶屿露了个狡黠的笑,“给吧。” “我对他印象还挺好的。” 窦延没了后话。在手机上点了点后就把手机放下了。 陶屿看不到窦延脸上的表情,偏了偏头,正准备接着车外的灯光揣测窦延的心情时,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Silvan添加你为好友。] [ISLAND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以上是打招呼的消息。] [Silvan:哈喽小帅哥。] [ISLAND:你好你好。] [Silvan:觉得投缘来加个微信,不算打扰吧?] [ISLAND:没有没有,我对你印象也挺好的。] [云景安:那我们算双向奔赴了。] [云景安:借此机会来打探打探,你们明天准备去哪儿?] [ISLAND:我不太清楚,是窦延在制定计划。] [云景安:哦~] [云景安:那等他和你今晚商量好后记得告诉我一声,不过别告诉他。] [云景安:明天和你们一块儿不介意吧?] [ISLAND:当然不介意!] [ISLAND:等会儿就跟你说。] 大作家放下手机,摸了摸胸前的吊坠。额前碎发在风里凌乱,把车窗稍微关起来了一点,陶屿又点开了微信: [ISLAND: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哈。] [ISLAND:怎么感觉你和云景安有点……] [ISLAND:不对付?] [窦延:也不是不对付,就是损友而已。] 出租车从环岛的第二出口绕了出去,白日里的花此刻在夜幕笼罩下显得没那么亮眼。陶屿思考两秒要不要把云景安打探行程的事告诉窦延,随后还是放弃了。 他是个很守信用的人。 回酒店的速度很快。师傅一脚油门下去,二十来分钟风驰电掣,连人带车甩到了酒店门口。 陶屿下车时回头打量了一番这辆出租车,等到师傅又一脚油门开走,大作家还在琢磨这师傅是不是以前是在重庆开过黄色法拉利的。 “走了。” “哦,来了!” 顺顺利利回到房间内,陶屿一秒都没耽误,直挺挺躺到了床上。柔软的床让人想一秒陷进去,再也不起来。 他妈妈在他小时候老说太软的床对脊柱不好,于是乎大作家在学校和家里就没睡过软床,所以小时候每次到酒店的时候,都会想把酒店的床给搬回家去。 “诶,”陶屿一骨碌爬了起来,“差点儿把正事忘了。” “咚咚——”陶屿敲了隔壁的门,“窦延?” “怎么了小作家?”窦延开门很快,把门一拉,侧身让开,让陶屿进了门。 陶屿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就是来找你问问明天的行程。”随后一屁股坐到了窗边的沙发上。 “你有比较喜欢的地方吗?”窦延站着,从上而下看着陶屿,“我们先考虑这些地方。” “诶你别说还真的有!不过我手机在那边,等我去拿一下。”陶屿风风火火地冲进另一个房间,又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回来了。 “诺,就这里,叫捞鱼河公园。” “捞鱼河?”窦延眉头一挑,“确实很值得人喜欢。” “我粉丝十个有五个都让我去这里。” “那我们明天就去这里好不好?”陶屿把在小红书上收藏的帖子翻了出来,“你看这里的夕阳超级好看!” 窦延俯下身瞅了瞅屏幕上的图片—— 海鸥振翅飞翔,硕大的夕阳停留在半空,照亮了这一片橙色的海。橘子般的湖水层层接天幕,波涛汹涌,临近岸边的枝条随风飘动,绮丽的好似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非常好看,”窦延的余光里瞥到坐在沙发上的陶屿带着骄傲的表情,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听小作家的,我们明儿就去这里。” “嗯嗯,”陶屿收回手机,又刷的一下抬起了头,“哦对了,你把今天的钱算一下,我们AA。” “好。” 得到回答的陶屿飞快点进同云景安的对话框,做贼似的飞快打下一行字: [ISLAND:明天我们去捞鱼河公园。] 云景安跟手机不离手似的—— [云景安:好。] [云景安:谢谢你小帅哥。] [云景安:明天见。] [ISLAND:不谢不谢。明天见。] 房间门没关,门外几个过路人踩在地毯上沙哑作响。把钱转过去后,大作家兴致勃勃搜着捞鱼河公园的帖子,越看越兴奋: “这个日落真的好美啊!” “不过现在不是能看到海鸥的时节,不然拍照的时候拍到海鸥会更好看。” “你什么时候对拍照这么感兴趣了嗯?”窦延今儿拍了一路,坐在床边整理他的素材,时不时看一眼盘腿坐在沙发上的陶屿。 “就这两天,”陶屿竖起食指,“有句话叫做近朱者赤,窦老师你这么热爱摄影,那当然连带着我这个人也喜欢了呗。” “原来如此,”窦延配合着恍然大悟的神情,“不过明天可能会让你失望了。” “嗯——?怎么说?” “明天要下雨,”窦延把天气预报翻出来给陶屿看,“如果天气状况不好的话有可能看不到日落。” “啊——”陶屿精神气一下子蔫了一半,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没事儿,可以看其他的景。” “我看有些帖子里发的其他图片也很好看。” “看不到就看不到呗,反正明天还是要去这里的。” “诶,窦延,你……你看哪儿呢?”陶屿眨了眨眼,不自觉摸了摸被目光盯着的耳垂。 “想看你带耳钉了。” “啊?为什么?” “刚想象了一下你带上的样子,”窦延眉眼弯弯,眼神仔细打量了一番陶屿,“感觉……” “会非常漂亮。” ①:出自许浑《咸阳城东楼》 今天是卧底版小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耳钉 第15章 烧烤 漂亮……? 陶屿从来没有听到过别人这样形容自己。哪怕他今天还用这个形容词去形容过别人。 眼睛在眼框里咕噜转了一圈,陶屿摸摸下巴:“等我考虑一下吧,主要是以前从来没有打过耳洞。” “感觉会很痛……” 窦延略微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小作家答应的这么快,几天相处下来他也算摸清了陶屿的脾性: 嘴上说着考虑考虑,实际上已经答应了一半。如果他再多劝两句,说不定就撇撇嘴,然后点点头一口答应了下来。 是只在家人面前喜欢炸毛,到其实在别人面前很乖的一只小猫。 “行啊,我等你答复,”窦延笑的很灿烂,黑色耳钉在头顶灯光照射下在耳垂上格外显眼,“不过其实也有无耳洞款的,你要是真想试试就戴无耳洞的就行。” “OK,”陶屿比了个手势,“那就到时候再说。” “那我就先回去了,”把腿屁股下抽出来,身子晃了晃,从地上穿好拖鞋,大作家说了晚安,“那就明天再见了窦老师。” “嗯,明天见,”窦延瞅着陶屿的背影,“明天需要提供叫醒服务吗?” 陶屿迈出去的腿顿在了半空:“不用了!我今晚定闹钟,明天一定起得来!” 最后转身,一脸正义:“窦老师你相信我好吧。” “嗯,”窦老师很配合地笑了笑,“我相信你,回去吧。” “好嘞!” 房间里是明亮的灯,房间外是漆黑的夜。暴雨在意料之内如约而至,高原上的风刮得紧,只是漏了条缝,垂落的窗帘就唰唰作响。 刚洗漱出来的陶屿赶紧去关了窗户,短袖短裤的,露在外边的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于是大作家飞一般地溜进了被子里。 洗过澡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钻进被窝里更是精神焕发,于是今天特种兵行程带来的疲倦被一扫而空,忽然就来了点码字的兴致。 陶屿没有犹豫,飞快下床,摸出放在沙发上包里的平板、耳机和键盘,美好的夜生活又从码字开始了。 今儿动车上大作家在某款音乐软件上的每日推荐里又发现了新的歌。轻车熟路点进名为“旅游攻略”的歌单里,乌德琴的旋律在耳机里响了起来。 中东乐器之王一出场,人就被卷入辽阔的夕阳大漠下,向着自由,向着明天出发。歌如其名,从男声到女声到合唱,电音的旋律与乌德琴交汇融合,人就只憧憬着更美好的明天了。 陶屿随着旋律摇摇晃晃,手上动作没停,敲敲打打。他喜欢用茶轴,清清爽爽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很悦耳。 电视机上播放着一台频道,倒显得屋内热闹的过分,键盘敲击的声音混杂其中,就莫名有了点生活气。 雨越下越大。第一道闪电刺破黑暗闪烁时,陶屿没注意到。倒是第一声雷轰隆作响时,戴着耳机的大作家才有了点反应。 暴雨突袭深夜昆明,温度骤降。 整个世界都溺在水中,无法呼吸。 [窦延:雨下大了。] [ISLAND:我听到雷声了!戴着耳机都能听到。] [窦延:在码字吗?] [ISLAND:嗯对,突然大晚上来了点灵感。] [窦延:还是要早点睡哦,明天早上答应我的。] [ISLAND:知道知道,放心吧窦老师。] [窦延:好。] 怎么比我妈还操心…… 心里念叨这句话时,陶屿看了看微信里的置顶——消息停留在他去成都那天,此后再无动静。 陶屿盯着聊天框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ISLAND:妈,我到昆明来了,到时候给你们寄点特产回去。] 今晚逛街时看见的鲜花饼成了最好的钥匙。但他还是有点忐忑,不知道对面会怎么回复。 聊天框上的“正在输入中……”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顶上。 [妈:到时候寄的时候记得给我发个微信。] [妈:看你今天发的朋友拍的照片挺不错的。] [妈:反正这两天玩好就对了,别的你别担心。] [ISLAND:嗯。] [妈:你明天还要出去玩,早点休息。] [ISLAND:好,你也早点睡。] 时针转到十点半。草草的聊天就这么结束,但陶屿明显能感觉到他妈妈明显是这几天思索了一番,否则现在也不会这么平静地和他说话。 有种什么东西似乎正在化开。 陶屿坐在床上,把滑落的被子往上扯了扯,长叹一口气,接着继续码字了。 轰隆的雨在继续下,今晚漆黑的夜注定不能安静了。 11:48分。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窦延:饿了吗?] [窦延:我点了夜宵。] [ISLAND:?!!!] [ISLAND:等我!我来了!] 从被子上抓起外套和包里房卡,陶屿吸着拖鞋就往隔壁房间跑了去,啪嗒一声把门关上了。隔壁门开着,还没进到里面,一股香味就顺着鼻腔刺激细胞,让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哇塞!这么多烧烤!”陶屿盘着腿坐了下来,眼睛几乎冒着光,“窦老师你知道我一定会过来吃?” 窦延递给陶屿一瓶打开的酸梅汁,嘴角浮上一抹笑:“我猜你经过脑力活动之后也累了,正好我有点饿,就一起点了。” “哦——”灯光照的这家正宗的四川烧烤色香味俱全,也照的陶屿露在外面的小腿白的晃眼,“原来如此。” “嘶,好香啊,那我先——开动了?” “吃呗,买来就是为了犒劳辛苦工作的小作家的。” “嘿嘿。” 陶屿其实不太懂西南四省的烧烤有什么区别,但是吃到嘴里一股辣乎乎的味道,他便下了断定——应该是四川烧烤。 “窦延,这个是不是四川的烧烤啊,”大作家手里拿了一串五花肉大快朵颐着,“我吃着感觉像是。” “嗯,你判断的没错,是乐山烧烤,”窦延忙着剃茄子,把洒满肉沫的茄子撕成一条一条的,“乐山的美食很多,烧烤算一种。” “你去过乐山吗?”陶屿抬起头来,嘴唇上油光津津,吃得不亦乐乎,“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啊?” “要说有什么好玩的其实也没有,那边最出名的就是乐山大佛,”窦延仔细回想了想,“我是很小的时候跟我爸妈一起去的,其实没有太多的印象了。” “后面没有故地重游吗?” 窦延说到这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更灿烂:“我有个大学同学是乐山的,放假我回家的时候经常吐槽他回去干什么,乐山什么玩的都没有,还不去就留在北京。” “结果那年他朋友不管他怎么劝都要去乐山大佛一趟,硬要让他当导游,结果后面不知怎么后面其他同学听到这件事后,也都找他。” “结果他一年去了五回乐山大佛。” “后面在朋友圈吐槽说,乐山大佛真的就是一座很大的佛像!!!” 窦延把他同学发朋友圈的语气都模仿的活灵活现,陶屿手上拿着根火腿肠笑个不停,差点没一个跟头栽下去。 “诶,小心点。” “没事没事,”陶屿赶紧坐好了,也不再摇晃,安安分分吃起烧烤来,“一时疏忽,一时疏忽。” 风雨大作的窗外声响不断,电视机开着,整个房间都浸在暖黄色的灯光里,两个人就这么聊着天,解决完了一百来块的烧烤。 豆大的雨点不停地往窗户上猛猛地拍,箭似的,噼里啪啦。窗外的绿植被风打的歪歪扭扭。墨色的深夜被骤然闪烁的闪电撕开了一道裂口,轰隆声响响彻天际。 12点24分。 “是不是有点晚了?”两人一起把残羹剩渣收拾干净,陶屿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一看时间才发现不太早了。 “那就早点睡吧,”窦延和陶屿面对面站着,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人,“毕竟去捞鱼河的路程可不算近。” “好,”陶屿把手机从桌上捞了起来,随后回看窦延,“几点出发,我定个闹钟。” “嗯,早餐时间是七点半到十点半,我们九点半下去吃早饭,大概九点起可以吗?” “可以!非常可以!”陶屿本以为会是七八点这种痛不欲生的时间,听到时间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那就说好九点了哈,我就先回去了哦。” “嗯好,”窦延把路让了出来,“记得再刷个牙。” “好好好!” “哦对了,”大作家再次折返回来,重新出现在门口,“晚安啰窦延!” “晚安小作家。” 楼道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房间里仍未灭的灯光。深夜里的夜宵回味无穷,直到陶屿躺在床上,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上浮动的光影时,还打了个烧烤味的嗝。 大作家的胃承受了它不该有的压力。 ……早知道不吃这么多了。 根本睡不着啊!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手一伸就能摸到。但陶屿迟疑了片刻。 因为想起了成都那晚,窦延让他早点睡的叮嘱——只要什么都别想,自然就睡着了。 “叮——”柜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窦延:什么都别想,自然就睡着了。] [窦延:晚安,小朋友。] [烟花][烟花][烟花]昆明第一天终于写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烧烤 第16章 逗人 [ISLAND:晚安。] 难道这就叫默契? 还是说窦延会读心术。 陶屿把手机放下,双腿夹住在黑夜里很醒目的白色被子,侧躺了下来。 嗯……算了,睡觉吧。 于是一夜好梦。 “我说到做到,”次日大作家按了门铃,笑眯眯地盯着前来开门的窦延时,时间刚过了九点十二分,“说九点起就是九点起,闹铃响了之后我可是一秒钟都没耽搁。” 窦延右手靠在门上,看着一脸自豪的陶屿,“为难你这么一个p人了,”顺便把门让了出来,“进来吧,稍微等我一下,我穿个外套就走。” “那我就在门口等你算了,”陶屿歪头靠在了门边。 “房卡带了吗?” “带了!” “好,”窦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十分顺手地摸了摸陶屿的头顶,然后关上了门,“走吧,我们下去吃早饭。” “好。”大作家再次往头顶上摸了摸,还有点纳闷: 他明明记得出门前照镜子时自己头顶上没有什么东西吧…… 二楼的早餐很丰盛,花样齐全。自助餐区一进去就是煮米线和面条的地方,右手边则是水果和配菜啥的。往里走才是真正的主食,什么番茄炒蛋、豆腐脑、甜点蛋糕应有尽有。 陶屿很快端着满满一盘子去了空着的餐桌上。餐厅不大,人也不多,稀稀疏疏坐着几桌。陶屿选了个能看到大厅屏幕上新闻的位置,便开始品鉴早餐。 嗯,这个豆腐脑不错,甜甜软软的。 陶屿吃的摇头晃脑——果然自己放的调料自己吃感觉最好吃! “距今日凌晨报道,昆明昨晚下起了暴雨,有不少网友纷纷表示昨夜在梦中被雷声惊醒……” 餐厅里回荡着新闻主持人的声音,陶屿微微一皱眉——难不成自己昨晚真的睡的这么死,以至于连雷声都没听到? 难怪今早上一起来就感觉神清气爽的…… 对面的椅子忽然被拉开,窦延坐了下来,手上端着一碗看起来味道十分不错的米粉——红汤红水的粉条被包裹在各类小料中,葱花点缀其上,色香味俱全占了个遍。 “窦老师,”陶屿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指了指那碗粉,笑容满面,“这个看起来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你先帮我品鉴品鉴行不,然后我再决定要不要去打一碗尝试一下。” “要不你自己尝一下?”窦延把碗直接推了过来,微抬了抬下巴,“反正我还没吃过。” “Ok,窦老师,”陶屿笑的灿烂,从碗里夹了一筷子,“那我就不客气啦。” “嗯,”窦老师耳朵上的克罗心耳钉泛着光,闻言笑了笑,“对我你不用客气。” 陶屿嗦着粉看了窦延一眼。 后者却开始挑挑拣拣盘子里的早餐,开始填满空虚的肚子了。 这话怎么这么有歧义呢…… 陶屿鼓动着腮帮子,心里念道。 “你吃的甜豆腐脑?” “嗯哼,”陶屿自然而然地哼了句,“南方人都爱吃甜的吧。” “嘶,窦老师你不要和我说你们吃的咸豆腐脑,我可不想加入这场世界纷争。”陶屿把身子向后撤,略带审视的目光在窦延脸上滚了一遭。 “没,川渝人民根本参与不进去这场纷争,”窦延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我们吃辣的。” “嗯?”陶屿歪头,“好吧……确实参与不进去。” “先吃你的豆腐脑吧,不然等会儿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窦延指了指已被大作家挖了一半的碗。 “好的窦老师。”陶屿点点头。 最后理所当然,陶屿还是没能抵挡住窦师傅独家特调米线的威力,眼巴巴求着窦延给他也调了份一模一样的。 于是在愉快地嗦完粉之后,直到在车上,某位饱餐一顿的大作家心满意足地看着窗外的高架桥和林立的楼房,给他的发小发了条微信。 [ISLAND:我旅游搭子调的米线真好吃!] 对面几乎是秒回—— [你小子:???] [你小子:不是bro,你在炫耀什么?!] [你小子:你爱上他了?] 陶屿眼角抽了抽,板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开始打字。 有一说一,关言蹦出金句的能力让他一直钦佩——时不时能把他吓个半死。 [ISLAND:你这话怎么这么有歧义呢?] [你小子:光速滑跪.jpg] [你小子:我的意思是说,你爱上了他为你量身定做的米线。] [ISLAND:……还是怪怪的。] [ISLAND:算了不为难你光滑的大脑了。] [你小子:?????] 他们所在的酒店在老市区,周围景点不少。但如果想去滇池周边,付出的时间和金钱就有点不太乐观了。 酒店到捞鱼河公园30公里,过去不多不少1个小时。从福保路一条直线开到滇池边,马路隔壁,一条人行道的距离,就能看到宽广的湖面翻着层层微波。 今儿天气正好,17度的温度掺和着灿烂的太阳。陶屿下车的那一下被阳光晃了眼,拿手遮了遮太阳。窦延见他皱着眉头,从包里拿出鸭舌帽给大作家扣上了。 “没带帽子?”陶屿点了点头。 “那就戴我的吧。”窦延欣赏了下自己的帽子扣在陶屿头上的效果,身子一转往门口走,“走吧。” “你不怕太阳晒吗窦老师?”陶屿把小挎包一甩跟上步伐。 “我无所谓,没事的。” “哦。” 门口人不少,捞鱼河公园不愧为昆明必去景点之一,没走两步,从一排排小房子里闪出一堆人来。 高原上的云更好看——棉花糖似的挂在空中,像爆炸后冲天的蘑菇,洁白无瑕。 如果说广东的云是用画笔轻轻一抹造就的的淡雅,昆明的云绝对称得上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惜汪曾祺老先生只写过《昆明的雨》,要是见了这云,说不定教材中又会收录一篇《昆明的云》。 陶屿很喜欢汪曾祺先生的文字。 像平淡的白水,明明无色无味,却能留下最动人的回味。 “这朵云长的真好,很像爆炸后的蘑菇云。”窦延抱着手臂在陶屿身后看他举起的手机屏幕。 “嗯,你拍的也好。小作家进步神速啊。” “我还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天赋型选手啊。”窦延意味深长。 公园没有个正式的门,穿过一排排房子,路过几个套圈的小摊就是公园内部。地上画着蓝黄两色的线,电动的、脚踏的自行车停的整整齐齐。 还没等陶屿决定朝着哪个方向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哟,看这是谁啊,这么巧啊。” 窦延微微侧头,云景安的手臂已经搭了上来,“真巧啊,窦延。” 陶屿在背后微微挥了挥手表示打招呼,脸上的小表情根本藏不住。窦延挑眉,一个眼神扫过来,就从这位刚毕业的清澈大学生的眼睛里看出了点不对劲来。 “嗯,是挺巧。” “巧到住的地方明明和这里隔了几十公里都能在同一时间准时到达。” “手给我放下去。” “怎么,这么小气?连搭一下都不行?靠你肩膀要收费?” “你既然说了那就转钱吧。” 陶屿低着头看着手机,在这场两个损友的战争中明智地闭了嘴。把微信里和云景安的对话后台删除,陶屿还是上去劝了架: “你们,要不别吵了……?” “好。”窦延瞅了眼云景安,答应后便闭了嘴。云景安满脸笑容靠到一旁躲太阳的文弘深身上,低着头闷笑,肩膀轻轻颤动,和文弘深说了句什么。 “那就继续走吧。”陶屿指着前面,“我看他们都在往右走,要不我们也往那边去。” “嗯,听你的。”窦延点了点头。 “我们没意见。”云景安耸了耸肩。 两旁种着的是水杉,阳光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洒落地面。层层叠叠的绿叶把本就不多的暑气过滤到只剩下清冽的凉。风穿堂而过,枝叶便沙沙作响了。 万物繁茂如此,生命在这里绽放。 “小帅哥,”窦延走在最前面,陶屿其次,本在身后的云景安追了上来,“你今儿穿的很适合出片啊。” 陶屿今天穿了条阔腿牛仔裤,内搭一件白色T恤,外边套了件淡蓝色格子衬衫,挎着个小背包,走的是妥妥的男大风。 “到时候你让窦延拍几张啊。”云景安耳边耳坠的长链子随着身体一摇一晃,陶屿忽然觉得窦延的提议也算是不错。 “嗯,到时候再说,”大作家不是个特别爱出境的人,否则也不会让拍视频的窦延走在最前面,“我其实不太爱拍照片的。” “长的这么好看就应该多拍拍照片啊,”云景安眉头微抬,微微偏头,看向后边的人,“是吧文弘深?” “赞同赞同!”文弘深竖了个大拇指。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果然什么样的人就能和什么样的人玩到一块……? 云景安和文弘深对他的夸赞一路上就没停下来过,和窦延逗他完全是两种逗法。 但问题是陶屿似乎都不太能经受得住。 “嗯,谢谢,谢谢……” 大作家把期盼的目光投向了前面187的身影,可惜这人始终没有任何要回过头来的迹象。 啊啊啊啊工作狂你快回头来救我啊! “这边有划船的。” 窦延停了下来,一开口陶屿赶紧一溜烟跑到了窦延左边,离后边两人远了一点。耳廓变成淡淡的红色,大作家故作镇定地看了看路边牌子上写着的东西。 “小作家不经逗啊——”云景安抱着手,眼尾上挑,眉梢间还带着点不经意的笑。 “嗯?”窦延回过头看了看他的损友一眼。 “行,”云景安摇了摇头,“这么护着是吧,我不这么叫就是了,您满意吗。” 窦延没说话,往陶屿身边走了过去:“想坐船吗?” “感觉人好多,”陶屿眯着眼睛努力往树林那边的售票处看了一眼,“而且那边看起来也拍了很多人的样子。” 一棵棵树整整齐齐立在水面之上,透明的小艇载着不少人在水面上飘荡。褐色的水面上几乎挤满了小船。 “啊,这么多人?”文弘深凑近围栏看了一眼,然后挥了挥手,“算了吧各位,咱们还是继续向前出发吧。” “我可不想玩儿水中碰碰船。” “行,那走吧。” 四个大帅哥一起走在路上的效果很显著。 对面车道驶来一辆双人脚踏自行车,从老远的地方就开始减速慢行。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女孩儿假装拍着风景,实际镜头从他们身上不知道划过了多少次。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多帅哥……” “我嘞个豆,快给我看看视频!” 当然四个人都只是默然一笑。 “这边能去湖上湿地诶,”文弘深指着路旁的路牌,“要不去看看?” “好诶,感觉很有意思!”陶屿回过头看向另外两个人,“你们要去看看吗?” 剩下的两个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小路上更是阴凉,黑色的阴影几乎把路覆盖了个遍。几个小朋友拿着杆水枪就往水边跑,路旁的垃圾桶早就被渔网和水上喂了个饱。 “这里面真的有鱼吗?”陶屿伸长了脖子往水里看,可惜水太浑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怎么都在用渔网捞?” “听名字就知道了,”窦延自然接上话,“捞鱼河,估计还是有鱼。” “怎么?”窦延眉眼弯弯,“想下到水里面试一下?” “我可以帮你从垃圾桶选个好用的渔网。” “算了算了,”陶屿赶紧摇了摇头,“怎么能让窦老师跑去翻垃圾桶呢?” “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一条小道笔直向着滇池旁走去,阳光明媚的天本是被一片绿盈盈遮了个完全。绿树列阵以待,目光所及之处,却又生出新的灿烂来。 “感觉我们像向着太阳的方向前进似的。”陶屿不禁感叹一句。 “嗯。”窦延望着屏幕里的画面。 “我们是追逐太阳的人。” 助攻上场[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