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俗女人》 第1章 第 1 章 晋江文学城 文/另刀行 * 穆莉被抛弃了。 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她八岁。 她爸领着一名陌生的女人，占据了主卧那张狭窄的床，然后指着她的鼻子大喊： “穆莉，那个婊子不要你了。” ‘婊子’就是她妈。 穆莉八岁，但对于这个词并不陌生。打从她记事起，这个词就跟她妈紧密联系在一起。 她妈长得漂亮，也爱打扮，常年穿着一双红色高跟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像半夜摇晃的木床，像阴沟窸窣的老鼠，总之听在穆莉耳中，那是一种极其刺耳的声音。 她不喜欢那种声音，也不喜欢她妈，除了高跟鞋外，还有她爷爷妈妈总说‘你妈生来就是个婊子’的原因。 那时候的穆莉并不懂，为什么有人会生来就是某种特性，是因为飞扬的裙摆，芬芳的香水，还是妩媚的红唇？ 穆莉不清楚。 但后来她奶摇着蒲扇，锐利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因为她不安分守己，因为她不守妇道，不是个好女人。” 穆莉不懂：“那什么是好女人，新来的妈妈是吗？” 老太太睁了睁眼，目光毫不客气地在身前那道新影扫来扫去，低啐了一口，才斩钉截铁地回答她。 “不是。” 穆莉更不懂：“不是，那爸爸为什么要娶她？” “因为她骚，就喜欢勾引男人，也不是个好女人。好女人是像你隔壁张阿姨那样的。”老太太语气里的愤恨渐渐被惋惜所取代。 张阿姨是好女人，是公认的事实。 她有着体面的教师工作，有位权势滔天的家世，以及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儿子。 她常年一条浅色长裙没过脚踝，不施脂粉，即使因为生育她身体已经变得有些臃肿，但小区里的爷爷奶奶都喜欢跟她说话。 只因她人长得斯斯文文，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的。 “家庭好，工作好，性格好，肚子又争气，小张真的女人中的典范，也不知道她对象上辈子是立了多大的功，能娶到这么好的女人。” 穆莉不清楚张阿姨的老公上辈子有没有拯救银河系，她只知道人们喜欢那样的女人。 那样的好女人。 而且如果不成为好女人的话，她也会成为‘婊子’。 就像她的亲妈，以及二妈一样。 按照她奶的原话来说，她就知道她俩是一路货色，心轻浮，人也跟着轻浮，注定是得不到一个男人的怜爱的。 穆莉问她奶：“为什么要得到一个男人的怜爱？” 老太太惊奇看着穆莉，仿佛她问出了一个愚蠢的常识性问题：“不得到男人的怜爱，怎么拴住男人，怎么在社会立足？就拿你现在吃的穿的来说，哪样不是靠你爸？ 要是没有你爸你爷，你能长这么大？我都能猜出来，你要是还跟着你那个妈的话，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男人身下，还能天天跑出玩？ 所以说女人要想过上好日子，就要牢牢拴住她的男人，像奶这样，像你张阿姨那样。” “奶，你懂得可真多。” “那是，这些都是你太奶奶教我的，要不是念在你还是个小奶娃娃的份上，我才不教你。” “为什么不能教？” “你想啊，拴不住男人的蠢货越多，你的机会不就越多？到时候十里八乡的，就你自己看得住自己的男人，那多有面。谁见了你都得夸一句，你真有本事。” 穆莉似懂非懂点头。 八岁的她并不知道到底该怎样才能拴住一个男人，但她跟她爸回老家的时候，曾看见过拴在门口的大黄狗。 穆莉心想，拴住男人就要像拴住狗一样，必须使用最粗壮的铁链。 而她的那根铁链，就是成为一名好女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穆莉眼前最好的模范就是张阿姨，她抱着最虔诚地姿态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每天五点整，张阿姨所在厨房会准时亮起灯，不出一个小时准会传来扑鼻的香气，有时候是排骨的清香，有时候是红烧肉的浓郁，还有的时候是炸小肉丸的油滋滋…… 穆莉家里就没有这种香气。 她新来的三妈虽然前两位勤快一些，但不到六点她是不会起床的。而且就算起来，也只是简单煮两个鸡蛋，热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塞到冰箱的包子。 跟张阿姨家每天不重样的早餐压根没法比。 穆莉初步判定，她的三妈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呸！ 她眯了眯眼，低啐了一口。 六点半一过，张阿姨的身影就会从厨房消失，穆莉猜测她应该是去叫醒她的双胞胎儿子，以及那位好命的老公。 事实也正如穆莉所猜测的那样，客厅内很快就传来两个小男孩的叫嚷，以及张阿姨温柔的嗓音。 “皮皮，跳跳，妈妈要换衣服没有时间喂你们吃饭，让爸爸代替一会好吗？” “不嘛不嘛，爸爸给擦嘴的时候特别痛痛！”不知道是皮皮还是跳跳，从落地窗前一跃，露出身上的奥特曼装扮。 “谁让你穿迪迦的了，这是我的！” “我的！给我！” “哇——” 两道哭声同时响起，换了一半的张阿姨走到窗边，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 大概是她未换掉的长裙上还沾染着油烟味，两小男孩压根就不让她抱。 “妈妈臭臭的！” “老公，你能来帮我一下吗？” 这时餐桌上的幸运者总会笑嘻嘻说：“小男孩嘛，就是皮一点，他们喜欢闹就让他们闹吧，等到他们闹累了就好了。” “可是我今天上午有公开课，你能稍微帮我看一下他们吗？” “你稍等我打个电话给我妈。” 不过两分钟，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她很快就来，带孩子这种事，还是你们女人最在行，我这种糙老爷们完全不行。” 清脆的“啵”一声，男人已经走到窗前，浓密的胡茬就抵在张阿姨光洁的额头上。 “老婆，我爱你。但我的上班时间要到了，你就再稍微等一下，我妈马上就来，爱你爱你爱你。” “啵——” 张阿姨的脸红了。 男人消失了。 七点十分，皮皮和跳跳暂时依偎在他们奶奶的怀里，对着张阿姨说再见。 张阿姨在皮皮和跳跳的额头上各亲了一下，就神色匆匆抓着两个鸡蛋走出家门，七点半整，她踏着铃声迈入隔壁的第三小学。 “张老师，今天又忙你家宝贝儿子呐。” 张阿姨有些局促：“不好意思啊主任，我们家那俩皮小子实在是太闹腾了，一耽搁就晚了会儿。” “没事没事，这才刚打预备铃，其实都能理解。你婆婆没来帮你？” “来了。但我公公前段时间不是腰不好嘛，全靠我婆婆伺候着，她早晨就来不了那么早。” “那你老公没帮你？” “他啊，他一个大老爷们能干啥啊，上次把皮皮和跳跳的袜子都穿反了，被小孩笑了一星期。” “这男人干活就是不行，我家那位也是，哎，别提了，教给他们就是不行，也不知道他们离了咱们还能不能活。” “现在不有的是保姆嘛。” “现在的保姆越来越年轻，你放心请回家？” “不放心，男人啊不是试，你手中的绳子一旦松了，他们就跟一条野狗一样，四处发情。”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嘛……”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穆莉绕到后门，偷偷溜进班里。 真奇怪。 像张阿姨那样的好女人，也会担心拴不住男人吗？ 男人真是贱，一松绳就撒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穆莉小学毕业的时候，她妈回来看了她一次。 那时候楼下的小孩三五成群，正围簇在一起小声嬉笑着。 穆莉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也无法分辨他们的口型，但她依旧知道他们一定是在笑‘你们看，她那个婊子妈回来了’。 她妈当年抛夫弃女的行为，在左邻右舍引起一段不小的轰动，尽管不过一周他爸就领回来一个新的女人，但街坊的焦点仍旧落在她妈身上。 他们说，她爸就是气不过才那么着急地找下一家，毕竟被戴绿帽子这种事，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他们还说，一看她妈天天打扮的那个花枝招展劲，就知道她是心术不正的坏女人，早晚有一天都要走的。 穆莉也这么认为。 她让她陷入一种无尽的恐慌中，她怕她一靠近就会沾染上她的天生放荡基因，以及命里无子的倒霉厄运。 所以，整个过程，穆莉都与她保持着一段远远的距离。 而她的妈妈则不以为意翘着染红的指甲，蘸着同样鲜红的番茄酱，将每个尾音都轻轻上扬。 “莉莉，妈妈其实也很爱你，但妈妈仔细考虑了一下，妈妈还是更爱自己，所以很抱歉啊，以后妈妈都不能再来看你了。” 穆莉就知道，这个坏女人从一开始就想抛弃她。 “是因为我不是男孩吗？” 她妈像是吃了一惊：“谁跟你说的这些，你爸，你奶还是你爷？” 穆莉没有回答，尽管她的问题已经罗列出正确选项。 不对，还远远不止。 “你别问，反正都是你不争气！” 因为她自己的不争气，所以她没有成为一名好女人，所以她才会做出抛夫弃女的事来。 穆莉下定决心，她按照她奶交给她的方式，用力挺直腰杆，抱着发凉的汉堡走去快餐店。 比她矮半个头的双胞胎与她擦肩而过，汗淋淋的张阿姨就携带着一股清幽的栀子花追在后面。 “皮皮跳跳，你们今天想吃什么啊？” “冰淇淋！” “薯条！” “好好好，妈妈一会儿都帮你们买，但要记得守约不许告诉爸爸和奶奶奥。” 她也想吃薯条和冰淇淋。 尽管在此之前，她妈给她点的套餐里也包含着冰淇淋和薯条，但她还是想吃会沾惹着一丝栀子花幽香的冰淇淋和薯条。 而不是廉价又刺鼻的香水。 穆莉皱皱眉，她想要张阿姨那样的好妈妈。 穆莉回头，三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远到朦胧在桌前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身上。 穆莉握紧手中的汉堡。 她认得出，那是她妈和她的三妈。 穆莉并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女人一定要在公众场合扭打、撕扯在一起，难道她们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难道她们就不怕这事传开，她们再也找不到养活她们的男人吗？ 穆莉不理解，直到她二十八那年，她和另一个女人撕扯在酒店大厅时，她才意识到多年前的担忧会有多么的搞笑。 她的家都要被拆散了，她的男人就要被抢走了，她作为一个女人自尊早就被人狠狠碾碎，那她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她用最尖酸刻薄的话语，咒骂着那个恬不知耻的女人，用最卑劣的手段，掐着她的胳膊薅着她的头发，然后近乎于哀求的声音，去挽留那个冷眼旁观的男人。 她名义上的丈夫。 可那个女人太浪荡，也太年轻，轻轻哭一声，就可以哭化男人的整颗心脏。 让他不顾一切地离她而去。 穆莉被抛弃了。 在她二十八岁的开始。 那时她还有一个八岁的女儿。 穆莉觉得她完了。 一定是因为当年她带走的那个汉堡，把她妈的霉运传到了她身上。 第4章 第 4 章 “妈妈，爸爸为什么会离开我们？” 八岁的女儿扯着穆莉的长裙。 是的，这些年穆莉一直穿着长裙，棉麻材质的裙摆没过脚踝。 她恶狠狠瞪着那张还残留着她丈夫影子的稚嫩面孔：“因为你不是一个男孩。” 女儿反问：“为什么我不是一个男孩？” 穆莉突然噤了声。 她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是因为她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穆莉骤然想到，在快餐店时她青涩而笃定的声音。 【反正你别问，都是你不争气！】 穆莉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明明仿照张阿姨的一举一动，成为一名公认的好女人，为什么她的丈夫还要离开她？ 难道就因为，张阿姨有一对‘金保障’，而她只有一个‘赔钱货’吗？ “呸，你他娘的还有脸问，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不争气，不是个带把的！” 那是穆莉第一次对女儿说出粗俗的话。 她没有预料中的任何愧疚与抱歉，反而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奶说的对，她永远都成为不了像张阿姨那样的女人，张阿姨的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而她身上流淌的是一个抛夫弃女，一走了之的坏女人基因。 她的无情、尖酸、浪荡都会在她被生下来的那刻，融在她的血液里，让她注定成为一个粗俗的女人。 就像当年她挺着个大肚子，在楼道大闹了三天三夜才逼迫那个男人娶她那样，她的隐性基因早在那时候已经有了显露的兆头。 尽管婚后，她用力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贤妻良母角色，仍更改不了她骨子里的劣根性。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坏女人。 对，一定是因为她。 穆莉冲出门全然不顾女儿的叫喊，她努力回忆着坏女人的出手动作，然后冲进酒店，一把拉起衣衫不整的年轻女人。 “啪——” 她十分解气地甩了一巴掌，鲜红指印在柔嫩的脸上几乎是要滴出血来。 穆莉再扬起手，年轻女人突然开始了反击。 “你是谁啊，有病吧！” 她竟然敢问她是谁？ 她一把抓住年轻女人的头发，将她从床上脱下来，她很用力，胳膊上的青筋显露，像极了那年夏天在快餐店外她所看到的那抹青光。 年轻女人疼得直呲牙咧嘴，穆莉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盯着手上残留的发丝。 她就说她带有坏女人的基因，她跟她一样的凶狠。 不对，她要比她还勇猛一些。 穆莉抄起桌前的烟灰缸，就要朝年轻女人的头顶砸去，却被闯进来的男人所制止住。 “穆莉，你够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是啊，她已经离婚了，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婊子。 要不是她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蓄意勾引，他怎么会离开她！ 妈的，就是因为她！ 真贱！ 穆莉大声叫骂着，像是发了狂地将烟灰缸砸了过去，男人大惊失色躲到一侧，年轻女人直接两眼一翻下昏了过去。 烟灰缸直直砸在门上，哐当落地时碎成了八半。 穆莉站在原地，盯着两人被分割的倒影，忽然笑出了声。 “你以为你赢了吗？” “他不会永远爱我，也永远不会爱你。” “你从我这拿走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连本带息从你身上讨回来！” 穆莉走到男人面前，在他的瑟缩下蹲下身，轻抚着他的面颊：“我可以允许你犯一次错。” 再粗的链子也有拴不住狗的时候，所以她可以给他一次重新改过自新的机会。 毕竟他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她是一个贤惠又大度的女人，她可以包容他的不成熟，等他真正成为一个男子汉。 穆莉的目光突然软了下来：“回来吧，我永远爱你。” 第5章 第 5 章 穆莉并没有带回来那个负心汉。 在她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颊那一刻，他就大叫着离开。 “穆莉，你就是个疯子！疯子！” 疯子？ 穆莉想到她从小看到的所有教训小三现场，那个正妻不是被那些狗男人叫喊着疯子，他们都是被美貌吮吸干净了大脑，只会肆无忌惮对着她们叫嚷。 因为他们深知，在这个世界上，她们才是最爱他们的人。 她们可以无底线的包容他们，前提是他们一定要跪下来，扇着自己的脸说他们下一次再也不敢了。 穆莉没有等到男人的下跪，也没有等到他的信誓旦旦。 难道是因为她的离婚申请同意得太快？ 可离开了她，谁会像她那样为他洗手煲汤，让他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哼，总会有他死乞白赖哭着求她的时候。 到时候她一定要让他多扇两个巴掌解气才对。 穆莉冷笑一声，迎着周围看客的目光走出了酒店。 她学着以往的案例挺直了腰板，让人们可以在瞬间领悟她的地位。 “这位应该就是原配吧。” “这么个闹法对面都不敢还手，肯定是原配喽。” “啧啧啧，模样瞧着也挺不错的，怎么就因为一个男人，哎，说来也是这种事落谁身上谁好受……也不怪她，都是可怜人啊……” “是啊，你说现在有的小年轻怎么就不学好，就知道往别人的男人身上凑，怎么就这么爱吃屎吗？” 穆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追索到出声的一位老妇人身上，她朝她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再高昂起头颈，阔步走了出去。 脚步哒哒像是在说： 你们看，她就是这么占理。 出了酒店的穆莉更觉得她不能这么轻易饶过那个小三，如果她心慈手软一次，那么因为她的软弱，之后一定还会出现无数个小四小五小六…… 而作为一个女人，一名妻子，她不能容许这种事再次发生。 她已经打探好了那个小三所在的公司，将她勾引人夫的证据全部打印好，包装好，再散播开。 穆莉就站在大楼下，拿着备好的喇叭，接连骂了两个小时。 同楼的人实在是受不了窗外的污言秽语，纷纷将窗关上，保安来劝了一回又一回，都被手舞足蹈的穆莉顶开。 穆莉盯着泪流满面的年轻女人，看着她不断的向自己求饶，穆莉觉得自己勇猛极了。她现在就是斗牛场唯一的斗牛，再斗完这一曲，她将让她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现在知道错了，当初抢男人的本事去哪了？” “不是这样的，穆姐，你听我解释，他当时跟我说他没结婚，我看他干什么都总是一个人这才信了，如果我知道他有老婆孩子，我可能不会跟他的。穆姐，我求求你，你就给我留条活路吧，要是我爸妈知道我当了三肯定会打死我的……呜呜呜……” 年轻女人哭声不止，穆莉恹恹瞥了她一眼。 打死她？ 穆莉才不信呢。 她家里说不准还得夸她有本事，一下子就傍上有钱人，还把她这个原配都给挤兑走了。 “放你娘的屁，少在我这装纯洁，我看你是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穆莉边骂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家伙快来评评理，我们娘俩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被赶出家门的啊，就是她这个婊子搞得我家破人亡，有家不能回，有夫不能碰啊……” 穆莉声嘶力竭喊着，不忘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这种时候该轮到她上场了。 只要女儿一哭是她害得她没有了爸爸，那么怜悯她们的人就会更多，到时她看年轻女人还有什么脸做人！ 穆莉愤愤想着，嘴上的骂词越来越多，女儿却像是木桩一样杵在原地，一声不吭。 “你哑巴了？”穆莉没好气瞪了女儿一眼。 女儿仰起小脸，愣愣看着她：“妈妈，不要我们的人不是爸爸吗？” 第6章 第 6 章 “穆莉是吧，为什么要闹事？” 穆莉蹬掉鞋，懒懒靠在椅背上：“因为她抢了我的男人。” “可我们查到你和你的丈夫三个月前就已经离了婚。” “那都是假的！他说他是为了买新房才假装跟我离婚的！我们没有离婚，他还是我的丈夫！” “买新房？” 穆莉惊觉说错了话，立即岔开话题：“那个女人从去年就开始勾引我老公，她引诱他出轨总是真的吧！” “我们查了聊天记录，确实是你老公一直伪装单身欺骗她，她这才上了当。” “上当！你他娘的也是女人，轻飘飘一句上当就能掩盖她当婊子的事实吗！” “穆莉，你够了！这里是警局，不是你能随意撒泼的地方！” 女警官拍案而起，穆莉不服气地抬起头。 “你们就是看她年轻，偏向着她！哼，没一个好东西。” “我们可以理解你被骗的愤怒，但穆莉你仔细想想，你这么对另一个女人的时候，是不是在变相包庇真正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幕后黑手？” 他是她的丈夫怎么就成了幕后黑手。 穆莉冷嗤一声。 “请你尊重一下我的丈夫。” 女警官突然大笑出声。 穆莉脸一板，她可以骂他，诅咒他，但她们不行。 “有什么可笑的？”穆莉愤愤道。 “我笑大清的亡了多少年了，你怎么还在遵守这些夫纲？”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穆莉上完初中才不念了，她可以听懂女警官的反讽，但她更知道家丑不能外扬。 尤其是关乎于男人自尊的问题。 女警官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反问道：“你想说家丑不可外扬？” 穆莉一惊。 女警官再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去闹丢的人是你，而你的丈夫，从你们扭打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又美美隐身了吗？” “他只是没有经历过这些。”穆莉大声道。 “那你以前经历过？” “没有，但我看过。” 是亲眼看到。 除了那个坏女人外，她还看见过大多扭打在一起的女人们，她们口吐芬芳，拼尽一生想出最恶劣的词语互甩到对方身上，然后撕扯着头发，一较高下。 至于男人，就像是死了一样，你永远看不到他的踪影。 “女人天生热爱战斗，男人喜欢和平。”穆莉笃定道。 “谁跟你说的这些？” “没有人，我自己悟的。你看古代后宅宫廷，一直都是女人在斗来斗去，男人每次出场就负责雨露均沾，劝说以和为贵，家和万事兴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女警官好奇打量着穆莉：“这些也是你自己悟的？” “不是。”穆莉诚实说道，“我奶奶告诉我的。不过你要是想教化她的话，可能没有机会了，她现在已经投胎到了一户好人家。” 而且应该是投胎到一个男婴身上。 这是她奶生前最大的愿望，临终时还接连找了三位大仙做了法事。 法事很成功，大仙说她奶这辈子一定是个带把的，可以享尽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要不是穆莉今年才二十八，她也想让大仙提前替她超度，早早投个好胎，可惜她太年轻了。 用她奶的话说，她没有经历完完整的磨难，所以不配拥有转世的权利。 穆莉自然没有对女警官说这些，因为她知道她说了也是鸡同鸭讲，就像她也认为她对她是对牛弹琴一样。 穆莉打着哈欠听完了她那套冗长的自由论，达成和解后，终于趁着暮色前出了警局。 穆莉恶狠狠剜了年轻女人一眼，她以为她答应了和解就等同饶恕她了吗？ 呸！ 做梦！ 她要让她知道她就是一只牛虻，非要趴在她身上吮吸干净她的最后一滴血才肯罢休。 她这辈子都别想摆脱她。 就像她给她带来的耻辱一样。 第7章 第 7 章 可穆莉没有机会再去找那个女人，在她出警局的第二天，她就逃离了这个城市。 穆莉觉得她赢了，在这场战争中她战胜了另一个女人，她想为自己欢呼，为自己喝彩，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又泄了气。 那是她第一次产生怀疑，在这场战争中她到底赢得了什么？ 是赞许，是权威，还是…… 穆莉不清楚，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周内她都在搜寻着答案。 她期盼等她上街时，会有人过来称赞她一句干得漂亮，真是女人的楷模，可没有一个人说出这种话，甚至连类似的眼神都没有。 所有人的关注点好像在她扭打那个女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停滞，她们只是观看打起来的热闹过程，并不关心这场战争谁赢谁输，就像她过往所观看的那些经典案例一样，每每打到最精彩时她奶就会拉着她往家走。 “奶奶，你觉得谁会赢？” 每当穆莉问出这个问题，老太太总是眉一挑，得意洋洋道：“那得看谁能把男人重新抢回来。” “可我听她们说那男人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啊，为什么还要抢回来？” “你懂什么，打都打了，脸皮都不要，再不抢男人不是白打了？再说要不是那狐狸精天生下贱，怎么会勾引别人的老公？而这老实蛋但凡有点真本事，怎么能让人勾引了自己的老公？说到底都是一路货色，没一个好东西，不把男人抢回来，她们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哦。” 不抢男人，名声就会毁。 不抢男人，这场战争就没有意义。 穆莉突然明白过来她的空虚感到底是什么，她赢了那个女人，但没有赢回那个男人，所以在外人的眼中，她才是仿若透明的孬种。 穆莉顿悟过来，带着女儿就奔向婆婆家。 她和那个男人结婚多年，稍有争吵他就会躲避在那低矮的楼道里，她很笃定他现在一定藏在那。 穆莉用力敲打着陈旧的木门，哐哐声混着女儿的叫嚷，震得她的耳膜都有些作痛。 大门依旧紧闭，女儿干哑着嗓音发问：“妈妈，爸爸和奶奶是不是不想见我们啊？” 穆莉眼皮跳了跳，砸门的动作依旧没停：“他们是没有脸见我们。” 理亏就会躲避，而躲避就是懦夫的解决问题唯一方式。 “那他们一直都没有脸见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要天天来吗？” “来！” 凭什么不来，她才是胜利者！ 穆莉堵门的第七天，房门终于开了，但开门的不是她那瘦小的婆婆，也不是那魁梧的丈夫。 陌生中年女人骂骂咧咧走出屋：“滚滚滚，要乞讨上一边去，哪来的叫花子。” 不等穆莉说话，八岁的女儿就冲在前面：“阿姨，我们不是叫花子，我们是来找爸爸和奶奶的。” “哎呦喂，现在骗人的话术都这么专业了嘛，这么小的小孩也给安排任务啊。小孩，你老实跟我说，她是不是不是你妈，你是她拐来的吧。” “呸，你个臭婊子，你才是拐的！”穆莉一个箭步直接冲了上去，她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就往门框上扯。 女人不甘示弱掐住她的脸，指甲深深陷在她的皮肉间。 妈的，真疼！ 穆莉嘶了两声，就加重了力道，嘴上振振念叨着：“赵霄国你他妈给我滚出来，别以为你换了一个挡箭牌我就能就此投降，我既然能赶走一个，就能赶走一群，谁也别想阻住我的胜利！” 女儿在旁歇斯底里尖叫着，周围围簇看眼的人就越来越多。 穆莉愈发用力撕扯着女人的头发，高昂着头颅像只无畏的战斗鸡。 你看，她不是孬种。 她一直在战斗。 第8章 第8章 “又是你。” 女警官一进来就不耐烦地睨了穆莉一眼。 “登门打人，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啊。” 穆莉听出言辞间的嘲讽，但她并没有出声，也没有表露任何的愤怒，一反常态低着头，像是在乖巧认错。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穆莉依旧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坐在对面，活像是一尊破旧的雕塑。 一坐就成了永恒。 这种状态大约持续到她被释放的前一天，女警官怒其不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与其把愤怒牵扯到别人身上，不如好好陪陪孩子，开启新的生活。” 新生活？ 穆莉心底嗤笑了两声。 她当然要开启新的生活。 被释放的那天，穆莉并没有先去福利院接回女儿，而是直接跑到乡下，寻找一名瞎阿婆。 瞎阿婆并不是先天性眼盲，她师承隔壁村的李大仙，在求子方面颇有造诣。相传她那双眼就是在生大儿子时，因开了天眼改命，这才遭了天谴落下残疾。 瞎阿婆虽然瞎了一双眼，却一举成了十里八村的‘送子观音’，凡是按照她的方子好生调养的，皆能生出儿子。 穆莉能知道这些，还得从张阿姨说起，据说当年张阿姨一直苦于婚后无孕，名医见了无数，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直到见了瞎阿婆后，不久就有了身孕，一下子生出两个儿子来。 张阿姨的双胞胎儿子出世，瞎阿婆的名声愈发大噪，一时间将村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皆来拜访求方。瞎阿婆见势闭门不理，只称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每年只择取十名有缘人出售方子，美曰积善。 物稀为贵，千金难求，穆莉并没有多少把握能够见到瞎阿婆，但她还是决定来试一试。 女警官提醒的对，她需要开启新的生活，在此之前她需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只要她有了儿子，那么任何女人都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穆莉暗下决心，飞快朝村内跑去。 农闲的村子满是萧条，两侧光秃秃的树杈在呼啸北风中，发出凄厉的哀嚎，穆莉一连走了好几里路，却没有找到瞎阿婆的下落。打听了几位农妇，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再又碰了一鼻子灰后，穆莉愤愤迈出门槛，朝里屋啐了两口：“呸，怪不得家里阴气这么重哩，原来没一个好鸟。” “就你这杂碎还指望抱孙子，做梦去吧！” 穆莉骂骂咧咧朝街上走去，天已经黑了大半。野狗四吠着她的无端闯入，炊烟袅袅间，她狼狈捂着肚子。 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穆莉拖着疲惫的身子，四处搜寻着小卖部的痕迹，没等找到吃食，只听一道尖锐的喊叫划破长空，直往她的耳朵里钻。 “不好了不好了，东河淹死人了！” 穆莉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本能性寻着声音跑去。拐过三条崎岖的小路，终于追上了人群。 “听说死的还是个外地人？” “外地人？又是来钓鱼的吧，都说了那河水深，非不听，这下好了，把命都搭进去了吧……” “什么啊，听说是个女人哩。” “女人？好好的跑这穷乡僻壤干什么，不会又是来找瞎阿婆的吧……” 身前的声音渐渐清晰，穆莉加快脚步：“你们知道瞎阿婆在哪吗？” 本还聚在一起的农妇瞬间分散开，独剩下一位老阿婆长叹了口气：“造孽啊。” 穆莉不明所以，刚想继续追问，就被身后的村民推搡到一边。疼痛、愤怒、饥饿揉杂在一块，她正要发作，就见几名大汉抬着一具泡囊的尸体走来。 穆莉瞥了一眼，双脚就钉在原处，嘴巴大张，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张阿姨。 第9章 第9章 穆莉从没想到，她竟然是这里面与死者最为亲密的人。 村民一瞧她的反应，忙齐刷刷看向她。 穆莉的手抖得厉害，她想蹲下身替她清理发间的青苔，双腿却怎么都打不了弯。 “姑娘，你不是认识她嘛，快联系她的家人啊。” 对。 联系她的家人。 穆莉慌乱掏出手机，翻了一圈的通讯录，这才想起来她压根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她和张阿姨的关系只维持到她结婚前，那一年的她刚满二十岁，挺着个大肚子被她的六妈赶出了门。 “呸，你个不要脸的婊子，什么杂种都敢怀，就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一样！” 穆莉盯着面前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人，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咱俩到底谁不要脸？” 女人不甘示弱掐着她的胳膊：“你！你个婊子！” 穆莉手一紧，杀猪般的喊叫就从她的六妈嘴里泄了出来。 “啊！” “你松开！” 穆莉依旧不肯松手：“我是婊子的话，那你这种就爱给人当小妈的女人算什么，贱货？”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占尽上风的穆莉挺着大肚子，高昂着头。 “穆莉，你疯了吗，怎么说我也是你妈！” “妈？”穆莉嗤笑两声，“我早他妈没妈了，现在想来给我当后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留下来的富贵命。你觉得你嫁过来一年多了，却还没生个一儿半女，我爸会留你在我们家吗？” 穆莉手一松，女人的脸刹那变得惨白，她慢条斯理理了理指间的发丝，笑得玩味。 她又赢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战胜她的后妈，要说起来她的战斗力培养，还多亏了她那永远都着不了谱的亲爸。 比手机的更新换代更快的，就是她爸身边的女人，眼花缭乱，数不胜数，以至于她也有些分不清，此刻还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那位到底是不是她的六妈。 或许是第七任，或许还是第八、九、十等等，反正这是住进她家里的第六个女人，那她就姑且当她为她的六妈。 其实穆莉有时候也挺纳闷的，她爸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就一副还算及格的皮囊，以及一张满嘴跑火车的嘴，怎么还有那么多的女人蜂拥而上？ 难道真像她奶说的那样，女人就是贱，专门喜欢挑屎当宝贝？ “你甭管我能不能留住，你先想想你自己能不能留住肚子里的杂种吧，一个没结婚的大闺女被人大了肚子，净也不知道害臊，还有脸在外瞎晃悠？” 她六妈这么一嚷，围观的人果然注意力都转到她的肚子上。 穆莉没有任何退缩，反而手捂着肚子，一脸得意：“谁说我怀的杂种？我的孩子有父亲，他叫赵霄国，下个月我们会摆酒席，到时候请大家来喝喜酒。” “赵霄国？赵老师他儿子？” “哎呦，真是家门不幸，怎么招惹上这么户人家……” 人群间或是诧异，或是讥笑，但这些对于穆莉来说并不重要，她并不在意她是否因婚前怀孕而名声大跌，她只知道此次她一定可以嫁进赵家。 赵家，就是她目前的最优选择，而那个叫赵霄国的男人，正是她千挑万选的好狗。 她说什么也要牢牢抓住锁链。 穆莉扫了一圈四周，这将她最后一次耍泼，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一名‘好女人’。 她大步流星挤开人群，挺直的腰板无不宣告着她的胜利。 心情大好，她顺着栀子花香蔓延的方向挥了挥手。 张阿姨就站在不远处，轻轻喊了她一声：“穆莉。” 穆莉停步，只见张阿姨走了过来。 “你这么做，会幸福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