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开口的“我们”》 第1章 再回渭城 再回到渭城,周叡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2012年,他23岁离开这座小城,生活在离家车程只有3小时的省会,除了奶奶的离世他回来匆匆待了3天,以后很久没有踏上渭城的土地了。 此刻回来,伴随小城高架桥两侧灯光点点的侧影一闪而过,他脚踩油门飞快的把妻孩趁着暮色送到父母家安顿好,便匆匆出门。 耳边传来赵欣的嗔怪:“刚到家,跟爸妈招呼都不打,这么着急出去?” 周叡:再不出去,最喜欢的炸菜夹馍可就要收摊了。” 赵欣身后传来婆婆絮叨周叡的声音:“这死孩子都36了也没个正经,好久不回家,总是让我和他爷过去看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了门都不进,把孩子撇到家里就着急······” “咚”的一声,周叡的迅速带上了门,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都安静了,踏着老楼昏暗灯光节奏,他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跑下楼、钻进车、摸出烟,一气呵成,靠着车背撇头点烟,伴随着烟头的一明一暗,他抬起头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点开了汽车收音机。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高中时校门口的炸菜夹馍是否还出摊,他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收音机的广播里响起了主持人点送的陈奕迅的《十年》,周叡边听歌边在内心感叹(就算是开上了奔驰,油车还是不如好友许楠婷的电车方便,想听音乐,不联接蓝牙还只能听广播,明年手里要是宽裕点,一定把它换了)。 周叡嘶吼着,发泄般的大声跟唱: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蓦地一个身影让周叡的歌声戛然而止,慌了神。随即他的耳朵发出一阵轰鸣,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缓缓踱步,他不可置信的,又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了一下,这…这…这背影是郝蕴吗? 周叡爸妈家所在的老化工厂小区,宛如一座被岁月侵蚀,散发着陈旧的老人,见证了渭城50 余载的风雨变迁。小区里的居民,皆是昔日的职工子弟,他们既是同事,又是亲人,关系亲密无间。 曾经,这些人生活在东北的广袤大地上,劳作耕织,把日子过的犹如璀璨的星辰。然而,随着支持大西北建设的号角吹响,厂子的人们又如迁徙的候鸟一般,一路搬迁到了渭城这个西北小城,从此在这里深深扎根。 曾经渭城,狭小而贫穷,落后得令人叹息。本地人大多依靠土地为生,这让小区里的人们心中涌起一丝优越感,家家户户也都鲜少与本地人联姻。毕竟,厂职工们彼此知根知底,条件相当,仿佛这个小区就是一个独立的繁华小世界。然而,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渭城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 周叡爸妈所在的小区,却宛如被时代遗弃的孤舟,在茫茫大海中漂泊无依。厂子的倒闭,犹如晴天霹雳,让这些老职工们茫然失措。伴随着只能买断工龄却无钱支付的尴尬局面,老职工们才恍然大悟,没有了子弟接班,没有了铁饭碗,没有了积蓄,除了那间没有产权的集建房,厂子能卖的都已变卖一空。 到了周叡这一代,孩子们如蒲公英般四散各地,为了生计在外拼搏。当他们意识到这一切时,渭城这个小县城留给他们的机会,已如凤毛麟角般稀少。小区里的时光,仿佛被定格老旧海报无人问津,晚上更是鲜少有厂外的陌生身影闯入这个停滞的世界。 周叡的心突然收紧了一下,然后快速的跳动,夹烟的手不自觉的有些微微颤抖,只有广播里的音乐声还在继续,当他再次定睛望去,想到这已然不可能是郝蕴,她也如他一般,已是36岁步入中年的年纪,怎的会穿着天蓝色运动校服出现在这里呢?他不禁低头咧嘴发出一声对自己的嗤笑,然后思绪闪回到2004年的夏天。 第2章 陷入回忆 “同学们好,我…叫郝蕴。”这是郝蕴进入南路二中的第一句介绍,细细小小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腾的一下红了脸。 班主任李华发出犀利的嗤笑声:“都初三了,从前进一中这样的重点初中转来我们这里,一看就是被人家不要的差生,差生就去差班,来到我们这里还进个重点班。况且看外表都是一个不自爱的女生,穿个白色娃娃衫短袖,还配个粉色蛋糕长裙,打扮这么粉嫩,你当教室是个秀场吗?你准备靠这行头勾搭谁?想影响哪个同学的学习?!你明天让你妈妈立马去校服厂商那里给你买身校服穿来学校,不然就休想进这个教室门!去坐到倒数第二排的空位!” 郝蕴眼里噙满泪水,她甚至不敢眨眼,生怕泪水会掉下来被老师看到再换来一顿羞辱。而这糟糕一幕,恰巧被体育课路过郝蕴班门口的周叡尽收眼底,不过他的心里已经把他带入了一个类似宇宙的真空世界,只有自己看到的画面和听到自己自己的心跳。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碎碎的齐刘海绒绒的刷着弯弯的细长眉毛,圆圆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睫毛上挂满了泪水,低着头往教室后面走。女孩的马尾随着步伐甩动,穿堂风吹送着她褐色的发丝和她的粉色裙子,她饱满的脸蛋有一丝绯红色,表情委屈又倔强。 周叡的心跳越发跳动的迅速,直到旁边的许楠婷使劲怼了他的胳膊,催促着:“叡叡,你杵着干什么呢?快走呀!李辛彤还在楼下等着羽毛球拍呢!”周叡才回过神来,转头兴奋的说到:“楠婷,我想我可能要恋爱了!”许楠婷一脸疑惑不解:“你被哪路神仙上身了?就拿个羽毛球拍的功夫,怎么还从体育频道转到爱情频道了?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你可千万别呀,我能不能上高中我都不一定,再让我因为早恋被我妈发现,还是和你,我这腿彻底要被打断了。”周叡一脸嫌弃的用食指对着许楠婷的眉心轻轻一点:“回家照照镜子。”许楠婷假装生气的大喊一声:“周叡!你怎么这么坏!”便向着先一步跑开的周叡追了上去,挥着手臂就作势要打,“给我站住,看我不打你!”同时郝蕴教室里,响起了班主任李华的呵斥:“哪个班的学生?上课时间在过道打闹!站住!”说着便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郝蕴终于放松了一点,轻呼了一口气。郝蕴的同桌轻轻碰了碰郝蕴的胳膊,小声开口:“你好呀,郝蕴。我叫李娇!咱们学校基本上每个班的人我都能认识,你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搞定,对了,郝蕴你为什么从前中转过来,是真的因为被淘汰了吗?我这个人说话直,你别介意啊,还是因为什么风云故事被不要的啊?咱们这里都是求着进前进一中,谁会愿意来咱们学校啊?”李娇边说边急促的一直碰撞郝蕴的胳膊,郝蕴被推的不耐烦了:“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好巧不巧被一只脚踏进教室的班主任看到,怒斥道:“郝蕴!真的是不好歹!刚来教室还没有两分钟就本性暴露了!还敢上课说话!给我站出去!”郝蕴再也忍不住眼泪了,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快步踱出教室,站在门口,教室内又响起了班主任尖锐的声音:“真的是鳄鱼的眼泪!流给谁看!其余人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们班是咱们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是咱们学校的希望与寄托!” 郝蕴定定的站在门口,开始有些想念自己在前进一中的日子,如果不是因为**疫情期间要要电话回访,班里一直暗恋自己的男生也不得到她的电话,更不会一直给她的家里家里打电话骚扰,最终导致妈妈忍无可忍,情绪爆发,给家里换了新电话,给自己转了新学校。虽然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可是妈妈的愤怒让郝蕴感觉手足无措,她只会学习并不会处理这些事情,从小妈妈就一直在爸爸的部队随军,她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没有人教过她要如何处理这些事情,但是妈妈的态度让她感觉到被人喜欢仿佛就是一种错。想到这里她再次流下了眼泪。 第3章 情绪浮萍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以为你是我的gay蜜!你现在说你要追求一个女生?”许楠婷带着一股莫名的情绪,紧锁着眉头,语气急促促又酸溜溜接着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许楠婷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滋生出莫名的占有欲,她是清楚的,她不喜欢周叡。其实,15岁是青春期最叛逆的时光,是不太清楚自己的内心的年纪,是最勇敢、最冲动、是荷尔蒙最浓烈的年纪。是一个充满敏感、猜忌、矛盾、逞强、疯狂又占有欲极强年纪。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人内心是深蓝色且蒙着灰的。就如周叡和郝蕴那般,在旁人眼里拥有一个幸福的原生家庭的人,他们依然能找寻出对独身抗世界的蓝色忧郁。 “我决定了,我要娶她!”周叡眼神坚定又诚恳,语气笃定又自信。如果一个人,非常真诚的说出一些愚蠢的话,似乎旁人反而无法嘲笑他。 “不是,昨天你还在说隔壁教室那俩个“非主流”偷着在操场的后角落搂搂抱抱的伤风败俗。今天你说你要娶谁?!”辛彤狐疑的眼神,仿佛感觉这只是周叡的一个玩笑话。比起许楠婷的酸溜溜,辛彤更多的表露出了对这件事的不可置信。当然在他的心里也涌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上下激荡。 “隔壁班新转来的那个女生,你们注意到了吗?就是她!我觉得她以后一定是我周叡的媳妇!”周叡面带着一抹红晕,挺着痴痴的笑容,语气已经从刚才的自信笃定,又增加了一层骄傲。 “真的是疯的发癫,走了辛彤,让周叡一个人在这里意淫吧。”说罢许楠婷丢下一个白眼转身离去。而辛彤接收到召唤,轻轻拍了拍周叡的肩膀也随即跟随着许楠婷的脚步撵了上去,并排向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周叡看着远走的二人,快步向着反方向跑去,他一秒没有迟疑的穿过操场走向了女厕的方向。他肯定在这里能遇到郝蕴的同桌李娇。李娇是个婆婆嘴女生,学校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她,全校的人几乎没人不认识李娇。女厕——校园八卦的聚集地、女生八卦的发酵所,这里怎么会遇不见李娇呢?正想着,比李娇先一步到的是她那豪迈的哈哈声。 “李娇!你等一下,我专门在这里等你,有话和你说。”周叡着急的叫住李娇。 “嗷——呦呵——”伴随着一阵起哄声,李娇腾的一下涨红了脸,支吾着:“你有什么事啊?” “你扭捏个什么劲儿啊,你可放心吧,我不喜欢你!我是想问问你的新同桌叫什么?”周叡的话仿佛一盆浇在烧的发红铁块上的冷水,瞬间激的李娇炸开了的锅,溅起很多开水花,还升腾出滚烫的蒸汽! 李娇发出尖锐的声音:“哎呦呵!你眼光还真的是高,刚从前路一中转来一个可爱姑娘,还被你给瞄上了!你可拉倒吧,别说我没提醒你,她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重点学校不要的,才来我们学校!指不定是早恋啊什么的,说不准呢!”说完这席话,刻意送上一丝不屑的目光,好挽回刚才丢失的颜面。 “行了!我就问你她的名字,旁的事你清楚吗?你就信口开河,诽谤是犯法的!你要是不管管你这个嘴,老铁树一百年都难开花。”周叡转头的就往教室飞奔而去,身后被丢下的李娇气愤的瞪着周叡,想着自己真是承受了一场无妄之灾!此刻,她对郝蕴有一点淡淡的讨厌。 奔跑着的周叡,感觉到此刻的夏日气息里,有一股棉花糖似的香草奶油味,是甜腻又温柔的气息。晌午的太阳光圈,投射在校园的操场的绿色草地上,把空气中腾起的热气化作一个个粉色的气泡。 看吧,年少时的讨厌和喜欢都是如此的莫名其妙,恍若浮萍被情绪的浪潮推着走,抓不住任何能锚定内心的东西,只能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轻轻晃,慢慢荡。 第4章 真的是她 “噔噔——”伴随着车玻璃被敲响的声音,周叡被从回忆中叫醒,眼前站着的赫然就是郝蕴本人,她穿着的竟是当年的校服,扎着整齐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半月形弯弯的眼睛微笑着一眨一眨的蹦发出光亮,语气惊喜的感叹道:“果然等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周叡用逞强又不服输的话语掩饰着自己的慌乱:“你是准备玩一种很新的变装游戏?装扮成这样子是企图挽回我吗?” 郝蕴被这话逗得扑哧一下大声笑出声:“哈哈,你可真的是一点也没变,嘴又贱又贫。”身体随着笑声前俯后仰。 周叡定睛看着郝蕴,这才留意到,有一些专属于时间的微小细纹悄悄爬上了郝蕴的眼角。时间的残忍就在于,公平的掠夺每一个人的青春,蚕食每一个人容貌,把自己的痕迹留下,以证明自己真实的存在。万物的生长与衰败都是时间的杰作,可是时间又是平等的,它会把你想留下和不想留下的事或人,统统带走,包括你自己。 “虽然你的内心可能是希望我来追求你的,但是我今天来是为了辛彤,不过见到你之后,和我之前所设想的不一样。我以为你会冷漠的对待我,然后转身就走,没想到你能打趣我。”郝蕴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犹如周叡第一眼看见郝蕴时的那样。郝蕴极力睁大眼睛防止眼泪落下,但是泪滴大颗大颗的涌出,她用手快速摸去眼上的泪水,用笑声掩饰着尴尬:“辛彤说,希望我们到场的时候都穿着校服,别忘了。如果你的找不到了,那你现在拍张照,搜搜同款,我刻意穿来了让给你看的,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已经连续来了3天等你。你记得转告许楠婷,辛彤希望她也去。” 看着郝蕴跑开的背影,迅速钻进了远处的一辆车里,通过车内灯光映在车玻璃上的模糊侧影,周叡可以肯定这是郝蕴在社交平台上整日分享的那个高大帅气的老公。虽然他与郝蕴的老公并无任何交集,但是对于他的样貌、工作、家庭却了如指掌。周叡觉得自己就像是潜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肮脏的上不了台面,整日窥探着郝蕴的生活。虽然他们已经十年未见了,但是通过共同好友的社交平台,周叡总能精准的锁定郝蕴,然后日复一日机械性的监视着郝蕴的人生。 在周叡的心里,他认为自己的窥探是爱而不得的表现,他觉得自己爱这个人爱到骨子里了。不论是04年的初次遇见的场景,还是14年的分开的画面,他们经历的每一分一秒,甚至在分开后的每一天,他总能在深夜想起郝蕴。想起郝蕴的每一种表情,想起郝蕴说话的语气,想起郝蕴坏笑着索抱的样子,甚至连郝蕴第一次折服在他身下,羞怯的涨红的脸,轻点着头说不后悔的样子他都恍若昨天发生的一般。 在郝蕴生下第二个孩子后周叡开始迫切的想要结婚,他找了一个神似郝蕴的女人,甚至连孩子他也要想像郝蕴一样要两个。因为郝蕴曾说过,她的愿望是和爱的人结婚,然后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他的内心一直对他的妻子赵欣有一种亏欠,这个女人大咧、单纯,在遇见他之前没有恋爱过,传统女性的优秀品质在赵欣身上都能看得到。赵欣也感激上天怜爱自己,第一次恋爱就幸运的遇见了同是没有恋爱经验的周叡,这个人风趣幽默、温柔体贴、顾家且和异性有分寸,除了许楠婷偶尔单方面越界的言行举止让她不悦之外,她太感激这一切了。只是她不知道在周叡的世界里有过一个“好运”。 “周叡,你怎么还不上来呀?”5楼传来了赵欣的呼唤,“宝宝说要爸爸上来给洗脸刷牙。” “来了,这根烟灭了就上来。” 上了楼的周叡并没有提起刚才和郝蕴见面的事,而在楼上窥视到一切的赵欣也闭口不提。人呀,一个觉得把自己藏的很好,把心事叠了又叠,压在枕头下,等着晚风悄悄带走;一个觉得自己看破不说破,把心事揉成疙瘩,堵在心窝里,等着有人熨烫平。最终陷入互相折磨的境地。 入夜后,周叡又习惯性的打开了郝蕴的社交账号,果然郝蕴发了一张和她老公在一起的校服自拍,周叡看着照片想起了他第一次给郝蕴写情书的样子。 第5章 展开追求 “初三一班的郝蕴同学,你好!我是隔壁二班的周叡,这里有一份你的情书,请注意查收。”周叡像个打了胜仗的少年将军,身姿挺拔,眉眼上挑,眼底盛着未退的战意和毫不掩饰的骄傲,声音清朗、掷地有声,手持情书满是胜券在握的自信,仿佛这一刻是他得意人生耀眼的一页。 郝蕴开心又害怕,她确信被人追求和喜欢,是别人对自己的肯定,这是值得开心的事。但是她害怕再次重蹈覆辙,让妈妈生气失望。她佯装反感这样的场景,对周叡说:“对我来说,学习是最重要的,希望你藏起你的喜欢,不要再来叨扰我。”随即转身欲离去。 “装什么装呀郝蕴,自己怎么来的南路二中心里没数吗?”李娇尖酸刻薄的讥笑在人群里响起,她知道的她本不应如此,可想起前几日被周叡当众调侃的狼狈,她升腾起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嘻嘻”“嗤嗤”人群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嘲笑声。郝蕴紧紧攥紧校服的衣角,这样的场景她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呆愣在原地掉眼泪,一面是对李娇的莫名羞辱充满疑惑,一面是对陌生同学的起哄不知所谓。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招来更多的目光。 此时一班教室门口已是围满了凑热闹的人,郝蕴怕招来班主任,一把扯下周叡手里的情书,往女厕跑去。 周叡对自己的壮举津津乐道,幻想着郝蕴看到他用千禧年爆火情歌串成的情书而恨不得立马嫁给他的样子,明星般的向围观的同学挥手致意。殊不知,这封他思考了三天,精心打磨的情书正静静地躺在废纸篓。 虽然这是周叡人生的初告白,但过去了三天没有收到任何回音,周叡大抵是明白了告白的事石沉大海。他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忘了给情书署名的过错,虽然爱情这门课,他连门都没摸到,但是轻易放弃绝不是他的个性。 周叡开始每天早起半个小时囫囵吃完早点,抓起书包偷溜去奶奶家装可怜讨钱。虽然周叡的奶奶不明白她一向勤劳能干的儿媳最近为什么不给她的好大孙儿做早饭了,她只以为周叡的父母一定是遇到难处了,只得每日掏出5元,让周叡去学门口买那家热气腾腾的鸡蛋灌饼再配一杯豆浆。 “郝蕴!真巧,早点买多了,这份给你!”周叡凭借精湛的车技从郝蕴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旁边骑过,把早点轻轻放入筐内,丢下这句话就快速蹬车往学校骑去。而这一幕,是周叡每天站在路口等待半小时多换来的,因为他也不知道郝蕴到底几点能出现。 “诶!诶!你等等!我自己会买!你别走我把钱给你!你等等呀!”郝蕴一边喊叫着快速追赶一边气鼓鼓地想:鸡蛋灌饼一般都会放葱,她最讨厌葱,把钱给了这个人,自己还的挨饿,真倒霉!“我把钱给你!周叡!” 周叡愣了一下,紧接着脸上堆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得意郝蕴竟然也知道他的姓名。 周叡回头大喊:“你是我的未来媳妇!我不要你的钱。” 郝蕴只得放弃追赶,不紧不慢的把自行车推往车棚,听到有人叫住她,“郝蕴,你的名字真的一个有好运的名字,我是辛彤,也是二班的。”郝蕴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球鞋,牛仔裤,白色短袖,蓝格子衬衣,留着精干圆寸头的大眼睛男生正看着她说话。 “你有什么事吗?”郝蕴狐疑。 “抱歉,就是和你打个招呼,你是真的很可爱。难怪周叡做出了这么轰烈又出格的事,还请你担待。” 郝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生,内心更加疑惑,不过给钱最重要!“请帮我把这5元给周叡,谢谢。” 辛彤毫不迟疑的收起了钱,转身走开。郝蕴心里“疑问的火山”爆发了,难道卖鸡蛋饼大叔给他们分成吗?这两位一个负责强卖,一个负责收款! 当辛彤把钱转交到周叡手里的时候,周叡控制不住大手一挥拦住了辛彤的脖子,把辛彤的脑袋夹在他单薄的胸腔前,另一只手使劲揉搓着辛彤圆圆的脑袋,“好一个辛彤啊,你这样子,她该误会啦,还要我怎么追啊!还好你是辛彤,换成旁的人,我真的就不客气啦!真拿你没办法。”周叡边说话边对着辛彤宠溺的笑道;“走吧,给你也买一个鸡蛋饼!” 就这样,微红着脸的辛彤跟着周叡往校门口走去,身后还有叫喊着“等等我”的许楠婷也跟了上去。 第6章 再次相遇 伴随着苹果手机经典的“马林巴琴”的铃声响起,周叡感觉自己被从回忆的梦里拽了出来。在黑暗摸起手机,想到隔壁熟睡的父母和孩子,快速按动侧键静音,他的眼睛被屏幕的光亮刺的一只紧闭,另一只半眯,快扫到屏幕上面显示的“许楠婷来电”及4:47分的时间,滑动接起电话,裹挟着一丝痰音的压低声音开口:“这么早就想我了?” “哎呀~你讨厌!今天没心情和你贫。”许楠婷佯装没好气的接着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对辛彤有怨恨过,可是毕竟过去了这么久,你和郝蕴分别都有家有孩子了,我们还是去辛彤家里一下吧。” 周叡沉默,电话里许楠婷撒娇的声音响起:“好叡叡,我5:30到你妈家楼下接你。我给你带上原来的校服。” 尽管周叡没有开扬声器,但是许楠婷的声音在凌晨的卧室,显得格外响亮。周叡身旁的赵欣埋怨道:“她一定要这样的语气吗?” 周叡的心突然一紧,他不清楚已经清醒的赵欣是否听到了关于郝蕴的部分,他用突然的爆发的吼叫试图掩盖自己慌乱的情绪,“我要和楠婷有什么!早都有了,需要等到现在吗!你知道这次回来因为什么,所以不要阴阳怪气的和我说话!” 赵欣怔愣一下,她从没见过周叡发脾气,因为周叡特有的嬉皮笑脸,纠缠耍贱的伎俩惯会讨人欢心的,不论是工作还是家庭中,周叡总是最招人喜欢的一个。所以发脾气的周叡她一次也没有见过,她知道他的脾气不是因为她抱怨了许楠婷,也不是因为辛彤,是为了那个他以为她不知道的名字。 “叡叡,不准喊叫!好好和欣欣说话!孩子正睡的香呢!”尽量在压低声音的怒吼从一墙之隔的周叡妈妈嘴里蹦发出。 整个家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接着想起了周叡洗漱的流水声。10分钟之后,一个顶着美式前刺发型,穿着纯白T套着拉夫劳伦针织外套、黑色纯棉直筒裤、裤脚面半盖着勃肯鞋面的精致中年男人,轻轻关上家门离开了。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香奈儿蔚蓝男士香水味,久久没散去。 赵欣听到关门声,快速爬起来盘在窗户上窥视着楼下,一瞬间她的脖子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一般无法呼吸,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跟住肚子因为她的高度紧张开始翻动并传来咕咕的响声。 许楠婷的后座车窗上映出一个对她来说如鬼魅一样从脑海里驱散不去的女人的侧影。尽管那个女人不知晓她,可她对那个女人的一切了如指掌!那个叫郝蕴的女人是她内心不为人知的煎熬与隐痛。 赵欣知道,周叡要和郝蕴再次见面了,这是他们7年婚姻的一道门槛。如果前两天的匆匆一面不足以摧毁她伪装起来的幸福,那今天的遇见,会给她的婚姻带来怎样的冲击,便不可而知了。她能做什么呢?她就算做了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呢?她只能像一个鸵鸟一样,继续把头埋起来。 周叡习惯性的拉开副驾门,坐定直接放倒座椅闭目养神,气定神闲的对许楠婷说:“让你车的这个什么同学给我放林俊杰的《故事细腻》。” 汽车开动,周叡嗅到了淡淡的熟悉的味道——玫瑰花混合着香草,尾调又有淡淡兰花清新的木质香味直冲周叡的大脑,这是一款很小众的泰国品牌洗衣液跟柔顺剂混合的香气,是他脑海里郝蕴的专属香气。 他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后排郝蕴的弯弯的笑睛,那一刻《故事细腻》恰好唱到了“隔着距离 Romatic Mystery,在想你如果一切继续,到处是爱你的证据,我或许想你······”周叡的眼神失了焦,眼睛里的郝蕴模糊了又清晰,她的味道和她的脸在他无数次深夜幻想的画面里真实出现。 周叡瞬间红了眼眶,看着郝蕴一言不发;郝蕴收起笑眼弯弯,看着窗外一言不发;许楠婷继续默默开车,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周叡调正座椅率先打破尴尬说:“你也在车上,那我们就先去周叡家?” 许楠婷白了周叡一眼道:“大可不必没话找话。” 伴随着一曲又一曲的歌声,车驶向了他们三人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辛彤的家。 第7章 突遇车祸 大西北的初冬季节,凌晨的天依旧黑暗。月亮被霾遮挡,黑的空洞而雾蒙。辛彤家的门口挂着着一盏旧旧的引魂灯,仿佛被黑暗的村庄吞噬。与引魂灯相呼应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响彻长空的苍白哀鸣:“我的儿啊!狠心的儿啊!你留下妈和你爸咋办呀!我的儿啊!” 周叡一行下了车,看着辛彤家内仅有村里的乡风带着十几个的村里人在执事,每个人的胳膊上或腰带上都缠绕着粗壮的红绳。乡风看到他们之后,赶紧把包里的红绳发给他们说:“带上吧娃娃们,这是讲究。哎!太年轻了!你们是同学吧,先去灵堂前上个香。” 前堂摆着简陋灵台,灵堂内摆放着的照片,定格着的还是那么年轻的一张笑脸。白绫绕成的两朵大花挂在灵堂的两侧,两根白色蜡烛的火光,跟着冬风轻轻摇晃。灵堂前的火盆蓄满了焚烧冥币的残屑,看得出,辛彤爸妈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能过得更好。但孑然一身的辛彤,没有一个孝子在灵堂前跪着哭丧。 按照当地的风俗,在外离世的人是不许回村的,这会给村民带来不幸。但是辛彤实在太年轻,35岁依然未婚,辛彤的爸妈没盼上独子的婚礼,却操办起丧礼,这些迷信又质朴的同村实在不忍。让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无家可归,在外当一个孤魂野鬼。 “咚咚咚····”伴随着拖拉机的轰轰声,漆黑又笔直的村道两侧瞬间亮起了一点一点的火光,细看火光后,家家户户门口蹲着一个拢火的老人。据说在外死去的壮年,因为怨气太重,要用火光吓退他的魂魄,防止进入家门而带来灾祸。因此辛彤的这条埋葬之路,村民默不作声却默契的在门口拢起了火。 “儿啊!!”哭喊声刚起又戛然而止。 “哎呀!辛彤娘!”“快快!快掐人中!”“抻耳朵抻耳朵!”村民七嘴八舌、手忙脚乱的抢救着陷入昏迷的辛彤妈妈。 乡风赶紧给开着拖拉机的人说:“直接给坟地开!抬棺材的跟着走!每个人都把红绳缠好!女的阳气弱留着照顾辛彤妈,你两个给我看住辛彤他大。父母去坟地不吉利。”安排好事情,又转头对着周叡说:“除了村里的,辛彤的朋友就来了你们几个,你们几个不要跟着埋人了。等8点半其余的人来了,你们直接到坟上悼念吧。死了的青壮小伙怨气太大,你们听叔的!” “谢谢叔叔,我们不信这些,你们前面走,我们跟在后面,我们希望看他入土为安。”周叡语气坚定,指了指身上换好的校服,接着说:“我们之前约定好的。” 乡风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言,因为要赶在天亮之前把人埋葬好,不能让棺材见了太阳。 随着太阳撕裂黑夜,光线穿过雾气,撒向大地,明亮但冰冷。嘴巴一咝哈,就冒出白气。郝蕴蹲在因为习俗连墓碑都没有资格立起来的坟包前,轻轻放下那束辛彤最爱的纯白色的玫瑰花。终于他能光明正大的喜欢花了。 在坟包前,郝蕴深呼吸调整着情绪,擦干脸上的泪水,回头对周叡和许楠婷说:“有些秘密,我觉得你们应该知道。我想辛彤是希望我告诉你们的。” “郝蕴,我根本不想知道!和辛彤,和你,我们最好的成全就是不要有交集!我曾经因为幼稚、好奇,做过伤害你的事,我承认自己有错,!但我道歉了,弥补了,我后来不是也彻底改正了吗?我们已经好好的了,都在规划着等你大学毕业结婚了,而你利用辛彤报复我,不是事实吗?他模仿我的穿衣,模仿我的配饰,模仿我的发型,模仿我的自行车,模仿我用的mp3,甚至连他爸妈买不起的手机,都借钱买来模仿我!他甚至照着你的样子去找女朋友,最后你们还搞在一起过!我都原谅你了!你最后不还是和我彻底分手了吗?你还想说什么!!!” 周叡浑身的血液仿佛冲上头顶,握紧的拳头指节攥得发白,话语中带着的怒火,每一次呼吸都蹦出灼人的怒意。可下一秒,屈辱如冰水从头浇下,让他浑身感受到细密的针扎,刻意压制的泪水刺的他眼睛疼。不甘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句话都扯着疼,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终于把十年前没有发泄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了。 此刻的许楠婷倒显得淡然许多,因为她不记得自己和辛彤有着怎样的纠葛,开口淡淡的说道:“我是无所谓的,你说不说都可以。” “辛彤一直喜欢的人是你,周叡!”郝蕴的这句话像是惊雷一样,在周叡和许楠婷的耳边炸开,给刚才激烈争执的画面迅速按下了暂停键,他们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郝蕴接着说:“周叡,我和你之间已经过去,孰是孰非已没有意义,我并没有什么想解释。但是辛彤最在意的是你,他应该是最希望你每年都能带白色玫瑰花来墓地看看他。而你,许楠婷,你应该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能在你面前当柳下惠了。他说你是一个nice girl,值得好好被人疼爱。” 回去的路上,周叡和许楠婷都深陷在刚才那席话的沼泽里,脑子里过去的画面与刚才的话语交映重叠出现,让人挣扎着越陷越深。 就在许楠婷与周叡思绪迷离,精神恍惚之际,一辆渣土车从村道的交叉口快速冲出,轰的一声从侧面撞向许楠婷的车。伴随着一声惨叫,破碎的车在新出芽的麦地里连续翻滚,然后腾的一下冒起了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