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冥》
第1章 好安静
晏深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来。
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他按按眉心,揭开身上的被子下了床。
看起来自己这一觉是直接睡到了傍晚,屋里没有点蜡烛,昏暗的光线只刚好能让晏深看清屋里的东西,不至于走着走着被绊倒。
他草草束了发,穿件外衣就出了房门。
春松估计是去给他拿晚膳,院子里安安静静的。
院中一棵槐树枝繁叶茂,洒扫的仆役将那块整理的很好,晏深直接在树下的石桌旁坐下,刚睡醒残余的困倦还未完全散去,脑中仍有些迷糊。
他单手支着头,也不在意路过的微风钻进袖口。
好安静啊。晏深在心里暗暗想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是从祖母和爹娘相继离开自己开始吗?他又开始想那个早就不知道被打磨了多少次、已经愈发完整的答案。
他们是怎么离开的来着?
晏深的思绪飘远了,重新游向了他的过去。
“……公子,醒醒,你怎么睡在这?”意识逐渐回笼,晏深颇有些茫然地环顾,感受到睁眼的动作,这才惊觉自己又睡着了。
春松正轻轻地推着他,见他醒了,笑着把食盒放上来,取出菜肴:“公子最近怎么这样困,到哪都能睡着。”
“一定是我太用功,劳神过度。”晏深煞有介事道,“怎么这么多?林婶又做多了。”
“公子还在长身体嘛,要多吃一点。”春松与晏深自小一块长大,也学会了晏深胡说的本事。
“我都19了,哪还要长?”晏深做出生气的模样吓春松,“你也坐下一块吃吧,等会直接去休息就行。”
“公子还是这样好。”春松夸张地感叹一句,引得晏深差点敲他一下。
林婶的手艺多年如一日,两人用完饭菜,春松收拾完就离开了。
晏深回房点上蜡烛,随手取过一本书,靠在榻上翻起来。
烛火摇曳,映出晏深半闭的双眼。
晏深又翻过一页,也不求记住,只单纯混个眼熟。
就在他马上又要陷入混沌之际,房门被敲响了。
晏深疑惑地看去:“进来。”
“大公子,这有一封信件。”来得是晏府管家金堂。
“信?”晏深纳闷拆了封,展开读,越看困意越消散,到最后更是一句也说不出了。
“的确是给我的,但为什么……”晏深好半晌才说出句话,“为什么没有署名?还有,我马上要娶亲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老爷夫人给大公子定下的,不知日子是什么时候?老奴也好早些准备。”金堂算是府中老人,遇见这样新奇的事居然还是很冷静。
“下月十八,现在才月初,还有快两月的时间。”晏深道。
简单问了几句,晏深就迫不及待地先让金堂离开了。
怎么可能呢?自己怎么会突然多一个之前从不知道的婚约?
得益于这个问题的困扰,晏深接下来看书虽然还是没记住多少,却也不至于又见到周公了。
好像有什么被忽略了,是什么来着……
第2章 故友登门
晏深的日子每天都像是前一天的复刻。
昏昏沉沉的,也难为府里的那些老人们没来劝。
晏家作为个书香世家,晏深想,若爹娘还在,见自己这般荒废,少不了要骂上几句。
又是一个雨天。
晏深站在檐下,看着滴落的雨水默默出神。
晴天,原来这样少见吗?
他摇摇头,回到屋里,路过妆台却突然顿住脚步。
就见摆放整洁的妆台上,一面做工精致的铜镜被盖了块布,做这个的人似乎还觉得不够,将它倒扣在台面上。
那镜子为什么会被这样放?是春松做的吗?
不,不像,春松不会不问晏深就擅自做这种决定。
为什么我现在才意识到不对?
晏深想把镜子扶起来,指尖刚触碰到它,心中泛起点异样,如同被火烧灼到般,晏深一下子收回了手,速度快到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怪异的感觉来的突然,就像心情变差那样莫名,叫他心跳加速,厌恶笼罩心间。
“大公子,外面有人敲门,说雨太大,想留宿一晚。”金堂在门外恭声道。
“可以啊,收拾间客房给他吧。”晏深正觉无聊,巴不得有人来,“带我去看看,是谁啊?”
“不认识,想来就只是路过的旅人吧。”金堂道。
晏府很大,好在路修的并不难寻。尤其通往前后门的路更是便捷。
晏深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金堂,很快就到了大门,见到那个金堂口中的“旅人”。
“闻笛,怎么是你?”见到那人,晏深可谓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眼前这人哪里是什么普通路过的旅人,分明是与晏深相识已久,曾多次一块出游的好友!
闻笛出身商贾之家,家中经商,生意摊的大,他是家里公子,与晏深相识于他的十六岁生辰。
虽说士人向来看不起商人,但这也不妨碍两人相交甚好。
也许是晏深只比闻笛大一岁,两人年龄相仿的缘故,他们性情相投,经常结伴同行。
闻笛会些防身的武术,但晏深也只是见他要过几次,从未见他真的与人动手。
在印象里,闻笛的衣着总是干干净净。这也是晏深现在如此吃惊的原因之一——闻笛身上的衣服太脏了。
布料的褶皱已经一个压一个,上面像是沾满了泥土,被雨水一冲,变成一道一道的污渍。更不要说还有些暗红的色块,就像是干涸的血迹!
尽管能看出闻笛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搭理,但在暴雨的打击下,他还是显得狼狈不堪。
“快进来。”晏深赶紧拉着他进来,把伞朝闻笛多倾点,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
晏深吩咐金堂弄来热水给闻笛好好洗漱一通,又翻出衣物。
待闻笛重新变回整洁,端了杯热茶开始喝的时候,晏深终于有了空闲的心来问:“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摔哪个泥坑去了?”
闻笛颇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晏深:“你怎么会问出这句话……等等,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晏深困惑道。
“嘶,看起来也很没精神啊……”闻笛认真地打量晏深,口中喃喃自语,“难怪了。”
闻笛看着晏深茫然的神情,恶趣味地道:“想知道?”
第3章 故友登门2
“想啊。”晏深道,脸上神色却没有变化,“但你应该不会直接告诉我吧?”
“猜对了。”闻笛拍了两下手,“我们还是这样了解对方。”
晏深忽略了闻笛准备继续开下一个玩笑的意图,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你来的正好,有样东西困扰我几天了。”
“居然还有问题能困扰住晏大公子你吗?”闻笛故作吃惊道,“这就叫我好奇了。”
“你还是这样喜欢开我玩笑。”晏深无奈道。
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取出一封被夹在两本书之间、已经拆开了的信封。
晏深把信递给闻笛,后者取出信,读了两句,脸上的玩世不恭就消失了大半。
“欸……”闻笛不笑了,他看向晏深,“所以你马上就要娶妻了。”
他用着疑问句的词,语调却是肯定的,带了晏深觉察不到的落寞。
“你知道这不是我的决定。”晏深眉头皱起,有些着急道。
“你现在几岁了?”闻笛却突然问了个毫无相干的问题。
“19岁。”晏深下意识回答,感到莫名其妙,“你问这个干嘛?”
“晏大公子,”闻笛扬起抹调戏的笑意,“我可18岁了哦。”
晏深愣住了。
闻笛怎么会18岁了呢?他比自己小两岁难道他过了生辰?不对,他生辰明明在自己之后……
“我现在开始对你的新娘好奇了。”闻笛饶有兴致地盯着晏深的双眼,“你成亲那日我要来闹洞房。”
说罢,他也不待晏深反应过来,一溜烟地蹿出了院门。
“啊?”晏深呆住了,“等等,回来!”
他不记得了。
闻笛回到金堂给自己整出的院子,方才尽力压抑的情绪瞬间翻涌上来。
这个念头在他心间萦绕,叫他几乎喘不上气。
的确是不意外的,但接受不代表不难过。
看来晏家还是很看重他们的大公子的,还想着给他配一桩冥婚。
闻笛无意识地一下下瞧着桌面,目光虚无飘散,不知落在何处。
蓦然,他一下子坐正了,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以晏家的地位,想找个适龄的姑娘根本不难,但为什么这桩婚事要隔这么久的时间?
是对姑娘本身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还是……
晏深他到底怎么死的?
一座宅子,一路之隔,疑云同时笼罩两个“人”。
咚咚。
就在闻笛费心思考之时,虚掩的院门被敲响了,金堂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闻公子。”
闻笛一激灵,条件反射般朝门看去。犹豫一会,还是去开了门。
金堂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标准到有些吓人的笑容:“闻公子,老爷夫人曾交代老奴,若公子在婚礼前来了,定要转交给公子一样东西。”
他把一封请柬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塞进了闻笛的手里。
雨早就停了,天却还是阴的。
一声远处的雷鸣轰响,却不啻于炸在闻笛心头。
金堂背对着光,这让他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老爷夫人交代过,大公子的婚礼,一定要请闻公子来观礼。”
第4章 隙中窥月
难得遇上好天,清晨暖融的阳光尽力将自己摊开,铺满整座宅子。
晏深打理好自己就去了隔壁院子找闻笛。
闻笛还在与他的头发做搏斗,手指看起来不甚灵活,只一抖,好不容易聚起的发又散了一小半。
“你怎么束个发花这么大劲?”晏深稀奇地走上前,接过闻笛手上的头发,取过梳子弄顺了,聚拢起,干脆利落地盘好,插上簪子。
“因为知道你回来帮我啊?”闻笛看着镜中的自己很满意,“我要是那么早梳好了,你现在来不就没事做了?”
“可别转移话题。”晏深皱眉道,“你手原来不是这样的,是摔伤了吗?”
“欸……”闻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在阳光下,它们表面带着划伤,还有些许变形,“唉,你知道的,雨天赶路很容易出点事的,没有问题。”
“你也是太不小心。”晏深不满道,“我去叫府医。”
说着,他转身就朝门口而去了。
“欸!等等!”闻笛急切道,“不用了,这个我自己会好,小伤。你知道的,我练功受的伤比这多多了,我有数的。”
“果真吗?”晏深犹疑地盯着闻笛。
“还有假吗?”闻笛诧异道。
闻笛以换衣服为由把晏深请出去了。
晏深看着花圃里一枝开得正盛的荼蘼花,微微出神。
一声鸟鸣在头上响起,晏深抬头寻去,就见枝头上站了只麻雀,它又喳喳地叫了一会,扑棱翅膀飞出院墙,再也觅不到踪迹。
“看什么这么出神?”闻笛的声音在背后想起,打断了晏深的思绪。
“我在想,你会不会把我缺失的那一年发生的事告诉我。”晏深沉吟片刻,缓缓道。
“那你的思考答案呢?”闻笛带着看透一切的笑盯着晏深。
“你不会。”晏深摇摇头。
“那你猜错了一半。”闻笛开朗的笑起来,就像是刚做成了一个恶作剧般,“我还是愿意告诉你一小部分的。”
“比如?”晏深挑眉。
“一点小小的趣事。”闻笛往前几步,贴近晏深,他放轻了声音,“比如,你我互诉衷肠,然后在一起了。”
“!”晏深没忍住后退一步,诧异地看着闻笛。
自己居然真的说出来了吗?
怎么决定说出来的?自己不是一直担心说出来会把闻笛吓跑吗?
“不相信吗?”闻笛神秘道,“你可是跟我说,六月初三,五柳亭边,漓水桥头,你在那等我,有事与我说。”
“……”晏深抿抿唇,心中信了大半。
闻笛说的地点算是他们经常同游的一个去处,那里安静,风景秀美,但游人相对不多,不少年轻男女也都会选择去那约会。
晏深开口想说什么,却被闻笛及时打断:“打住,秘密要自己探寻才有意思,往后的事你自己回想,我可不说了。”
“好吧。”晏深无奈道,“闻公子都这样说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你来找我,不会就是来刨根问底的吧?”闻笛道。
“本来是来找你比剑的,谁想你手受伤了呢?”晏深狡黠道,“我们只好下棋了。”
“你明知道我下不过你!”闻笛气结道,“以己之长攻我之短,卑鄙!”
第5章 新娘到来
不论两人心中还有多少困惑不曾解开,多少秘密不曾坦诚,八月十八终究是来了。
那是个凉风习习的傍晚,一整日的阴天,风吹在身上,明明还是暮夏,却给人深秋的凉意。
府里早早地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
随着微风,绸子飘荡起来,但始终没有挣脱了束缚。
晏深换了婚服,在院里踱步。
其实按时间,他现在应该在去接新娘的路上了。但金堂却说新娘会自己来,让他在府里等着就好。
稀奇古怪。
晏深烦闷地喝了口茶水,发现它已经凉了,心情更加糟糕。
自己到底要如何对待这个未过门的妻子呢?
自己与闻笛的事显然不容她插进来,但到底是娶来做正房的,就此忽视也不好……
“公子,我们该走啦。”春松的话打断了晏深的思绪。
他们朝着祠堂走去,府里没有宾客,只有一群估计是外头顾来的班子在吹吹打打,叫人越看,心里越气恼。
祠堂里烛火摇曳。
一个个牌位立在那,透出威压的气息。
“新娘子到啦。”礼官的通报在这片空间显得尤为突兀。
晏深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姑娘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盖头,被一个侍女扶进来。
那姑娘走的踉跄,头也低着,像是马上就要摔到地上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这段媒妁之言还是成了真。
闻笛静静站在观礼的队列里,两侧空无一人。
他就这么看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送入洞房——”
姑娘被带进去了,晏深终于是松了口气,看向闻笛的目光也不似先前那般坦然。
“没关系的。”闻笛倒是笑着安抚他,“我知道是为什么,所以没关系的。”
“……嗯。”晏深先说些什么,但一切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轻浮,他只好发个单音匆匆而过。
“现在按流程,该去照看宾客。”闻笛道。
“哪来的宾客?”晏深环顾四周,疑惑地看着闻笛。
“我啊。”闻笛朝他晃晃捏在指尖的请柬,笑吟吟道,“伯父伯母给的哦。”
“走吧,晏公子。”闻笛没去拉晏深,只自己走在前面,“带我去吃饭吧,我饿了。”
月上高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月尽情地舒展着自己,将月华送往人间。
新娘端坐在床上,红烛燃起昏黄的烛光,将她颤抖的影子映在墙上。
晏深深吸口气,还是执着喜杖挑开盖头。
只刚看一眼新娘的面容,晏深就倒吸口气。
那是怎样的面容啊!
新娘的嘴角紧闭,两颊肌肉上提,扬起个别扭至极的笑。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晏深,几乎没有眨眼,恐惧从深处涌出,攻占了眼眸,席卷了全身。
她似乎很想说什么,很想尖叫出声,但嘴自始至终都没有张开过一条缝。
新娘挽起的发湿漉漉的,就像是来的路上跌进了水塘。
晏深后退一步,却听到闻笛自言自语:“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晏深一下子回过头,就见闻笛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你知道了什么?”
第6章 疑云又起
“晏深。”闻笛突然叫他,“你会是被烧死的吗?”
“我?”晏深困惑地低头看看自己洁白修长的手指,又拉起衣袖,手臂上也没有半点伤痕,“……没有……”
“没有伤,我知道。”闻笛打断了晏深的话,他看起来有些急促,“外表的伤是不会在鬼魂身上体现出来的。”
“但也不对……”闻笛说完这句话,又陷入沉思,“被烧死并不会影响魂魄的完整……”
“晏深。”他再次抬起头,看着晏深的眸子亮的吓人,“你介意我和你的新夫人单独聊聊吗?”
房门被关上,一旁的桌子上摆了张刚送来的白纸,边上搁了只笔。
“他走了。”闻笛确认没别人后,看着新娘,认真道,“你害怕他,但我不是你成亲的对象,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契约可言。”
他保持中立。
新娘看起来理解了他的意思,发抖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
她终于愿意做出第一个动作——指向笔和纸,示意闻笛把它们拿过来。
“真高兴你识字。”闻笛看着她一笔一划写得端正,发自内心地赞叹。
新娘写了有一会,二尺白纸上有三分一被写满了字迹。
她终于搁下笔,任由闻笛把纸拿过去,偏过头,不愿看。
“……洛初吗?很好听的名字。”闻笛仔细地读着,“沉塘……和我想的差不多……”
“洛姑娘,你原先能说话吗?”闻笛读完了洛初所写内容,提出个新问题。
洛初像是重新想起什么,眼里布满了恐惧与忧伤。
她拿起笔,写道:如果我的嘴在被他们按入棺材的时候没有被缝上,我想,我是能说话的。
“……”闻笛沉默了一会,“我为你感到难过,同时我也因为他不在这而庆幸。不论如何,我还是想请你相信,这一切虽与他密切相关,但不是出自他之手。”
洛初明白闻笛口中的“他”说的是谁,于是又把头转过去了,过了好久才缓缓点头。
她像是有点犹豫,但还是又写了下去:我听到他们在说水火相克,说选我顺应天时,这样不会影响晏家气运……好像是个叫金什么的大师说的,这场冥婚也是他提出的。听说他可以沟通阴阳两界,不日就要替晏家人下来看看。
“!姓金?”闻笛一下子站起来后退两步,“你有听到他全名吗?”
洛初像是被他剧烈的反应吓到了,写字的手有点抖:记不清,好像是叫,金堂?
洛初小心打量着闻笛变换的神色,努力在脑海里搜刮,又补充了几句:晏家人说要好好答谢他,但他只说报酬他会自己收取。
“……我明白了,谢谢你,洛姑娘。”闻笛深吸口气,道,“我先告辞了……你能处理好吗?你的腿……”
被按进棺材的时候他们在我腿上各钉了几个木钉,洛初快速写好展示给闻笛,能走,但还是疼。
“我去叫人帮你…”闻笛道,看见洛初又要害怕,赶紧补充,“不是那个侍女,我去找别人。”
第7章 短暂的和谐
我的父母为我娶了位妻子,但我心中早已有一位妻子。
他不是她,但他与她认识了。
他们相交甚好,甚至已经抛下我整日窃窃私语。
我想加入他们,但为什么要嫌弃我呢?
他们的对话好有意思,可我看不懂……
晏深已经好几天都不太高兴了。
他的牡丹算是把他彻底遗忘,一天到晚只知道找那朵蔷薇。
纵然府里那些下人都是纸人,晏深周身浓重的怨气还是让他们退而远之,连春松都不太敢靠近。
这种状态一直延续了三四天,直到晏深彻底变成了一个幽怨的丈夫。
洛初看在眼里,有点担心。
她暗暗戳下闻笛,示意他看晏深。
“嗯……”闻笛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终于忍不住的晏深拉走了。
可怜洛姑娘留着原地,她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用衣袖遮掩着嘴,愣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收拾东西,自己慢慢转轮椅回去。
是的,晏府工匠效率还是很高的,只一天多就弄出了把做工还算精致的轮椅,很大程度方便了洛初的行动。
晏深拉着闻笛往自己院子走,手上又不敢太用力,走得分外憋屈。
他们就这么一路拉回了房间,坐到床上。
闻笛知道他是不开心了,伸手揉揉他的发,注意着没把它揉乱:“别气了嘛。”
“你眼里只剩下她了。”晏深把闻笛抱在怀里,自己埋在他肩头闷闷道,“这个妻像是给你娶的,你就要和她过去了。”
看来的确很委屈了。
闻笛和晏深相识这么久,知道该怎么做。
他熟练地回应了晏深的拥抱,一下一下像在哄个幼儿:“好了好了,晏公子,这不是没走吗?”
“!”晏深一下子激动了,“原来你真的存了和她走的念头吗?”
嘶,说错话了。
闻笛头疼地看着晏深。
完蛋,更难哄了。
但闻公子还是凭借自己高超的技艺哄好了晏深。
到了晚膳的时间,晏深不仅连日的怨气都消了,甚至还给人种萦绕着阳光开朗的感觉,仿佛如果他现在后面有尾巴,已经欢快地摇出了残影。
其实对于鬼魂来说,吃饭这种东西真的已经是可有可无了。
像洛初就不打算保持这个习惯,她一整天都呆在院子里不出来。
具晏深拨给她使唤的侍女所说,洛姑娘醒了就研究点针线,困了就带着一手洞入睡,也不在意白天黑夜。
至于缝出了什么,看着侍女一言难尽的表情,显然也就真的只是研究研究。
但晏深和闻笛还是保留了用膳的习惯。
无他,虽说一顿饭吃不好就是导火线,吵架甚至一拍两散都有可能,但吃好了那也是件情意更浓的好事。
根据目前的已有条件,闻笛建议他们在晏深彻底恢复前别乱出府,三餐就成了为数不多增进感情机会里的大头。
也许是纸人在烧的时候收到的指令更多也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竟也没有一个不长眼的对他们说这有什么不对。
远处飘来几朵乌云,空气开始压抑。
马上要下雨了,在雨来临之前当然要做好准备,有什么不对呢?
第8章 阳界幽魂
嘶。
洛初查看着自己的手指,发现上面又冒出来血珠,不由得泄气。
好吧,至少,至少这次没把料子弄脏。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继续拉扯针线,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心头,她把针线放回篮子,试图安抚心中躁动。
心跳的越来越快,像是种无声的预警。
她不再敢缝下去,费劲站起来,扶着墙坐到轮椅子,来到院子里。
自从自己新婚夜把知道的消息告诉他们后,金堂就不再允许接近他们三人的院落,其他仆役也是尽量不用。
还会有什么问题呢?
洛初冥思苦想着。
风吹过她松松挽起的鬓,带下一缕发丝,轻轻蹭过面颊。
“夫人,”侍女的声音打断思绪,令她心下一惊,“公子请您过去。”
洛初按下心中不安,点点头,任由侍女把自己推过去。
洛初皱眉环顾四周。
最开始这个侍女走的方向是对的,但不知怎的,她只觉得越来越困倦,再睁眼,就来到了这么个僻静的地方。
小径幽深,两旁种的树枝丫交织,将阳光尽数挡在外面。
不时跑过一只动物,地上的落枝被它们狠狠踩碎,发出的咔嚓声叫人毛骨悚然。
不,不对,这里不是晏府了。洛初得出这个结论,心底一阵害怕。
她要带我去往哪里?
洛初挣扎着,她想要站起来,但侍女的力气好大,她强行压着她,让她无法动弹,只能就这样坐着,被推向未知的命运。
——就像被按进棺材的那天一样。
腿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泪水划过脸颊,隐晦地没入布料。
太阳退居幕后,月亮遮掩光辉,群星般的希望变得黯淡无光了。
轱辘,轱辘。
轮子一下下磕在小路零星的石板上,这段上坡路走的是这样艰难。
洛初所有的期许在看见尽头的庙堂时终于还是破碎了。
她近乎绝望地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侍女,撑着口气,自己一点点走上前去,迈进大殿。
神像端庄肃穆,睁开的双眼目光落在洛初身上,像是把她看了个透。
神像前,一个穿着长袍、手上捏着符纸的中年人听到动静转过身,他看起来很是温和,让人看一眼就心生亲近。
“洛姑娘。”那人叫她,“你来的比我想的早。”
“不能说话很难受吧?”他假意关切道,“我这就给姑娘解开。”
多日的束缚被解开,洛初却半点也不高兴。
“怪我好骗。”洛初自嘲笑笑,“别人给我挖得每一个坑我都跳进去了,平白将自己推进这般境地。”
“我已经死了,金堂。”她紧紧盯着那人,聆听自己最后的判决,“你要做什么呢?把我魂飞魄散吗?”
“的确是该怪你自己。”金堂道,“怪你命里就要被水淹,孤刹的命格,独自一人,没有人为你出头。”
“劫难已过,现在的你是献给水神最好的祭品。”他看向洛初的目光带着热切,“只要献祭,只要献祭,神明会为我解开疑惑……”
金堂手里捏着的符纸被攥紧了,他朝洛初迈一步,抬着手,另一只缩在袖里的手随着动作露出来,正握着把尖刺!
突然,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了。
“没人为她出头,那本上神呢?”
第9章 拨云见雾
金堂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道火焰不知从何处袭来,瞬间将他吞没,让他连一点喊叫都发不出来。
一道女子的身形在洛初面前显现出来。
她身着红色长裙,边角处用金线绣了纹样。乌发被挽成鬓,金色的发饰用羽毛做了装饰,整个人就像是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不过是放你自由生长了几日,就能把自己变成这个丑样子。”她嫌弃地点在洛初脸上,“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困囿彻底被解开,洛初揉揉脸上快僵硬的肌肉,终于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大仙可是离开了好几年呢。”
“啧,都说了不要叫我大仙,要叫上神。”女子不满地捏了捏洛初,“我灼华上神美名传遍四海,怎么到你这就快成了个以诓人为生的骗子。”
洛初抿嘴笑着,任由灼华把自己头发好一顿搓揉,这才看向金堂消散的地方:“他这算是死了吗?”
“并没有,这不过是个纸人,他把魂魄寄托了部分在这上面。”灼华嫌恶道,“神仙也不能擅自杀死凡人。”
“如果没猜错,他现在已经回到阳界了吧。”灼华沉思道,“沁瑶上神吗?千年不见,我也该去拜访拜访了。”
“你要带我走吗?”洛初眼里带着期许。
“很遗憾,不能。”灼华愧疚地摸摸她头,“婚约未解,就算我带你走,契约也会一直影响你。你得留下来,直到他的魂魄完整,你与他顺利解除的那日,我才能带你走。”
“说起来,他为什么魂魄不全呢?”洛初困惑道。
“八成是被人恶意留下了。”灼华皱眉道,“说不定和金堂有关,他们水系那派的法术,我也不是很清楚。”
“好吧。”洛初俏皮对灼华行了个礼,飞也似地跑走了,“那大仙,我回去啦!”
“倔强孩子,都说了不要叫大仙!”
沿着小路跑了好一阵,洛初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她颇为迷茫地张望四周,右手握拳放在胸前。
这是哪?
自己好像迷路了。
她试探地往前又走了两步,彻底停下来。
她怎么忘了,来的路上,自己可是有一段路不清醒啊。洛初懊恼地指责自己。
天已经彻底黑了,荒凉的山林杂草丛生。
刚恢复不久的双腿还没适应这般大量的运动,此刻开始酸疼,抗议她的妄为。
“瞧瞧,这里有个迷路的孩子……”灼华的带笑的声音缥缈传来,带着曙光。
“上神!”洛初眼前一亮,她软了声音,撒娇道,“好上神,帮帮我,我找不到路了。”
“邪恶的小家伙。”灼华现出身形,咬牙道,“怎么不叫我大仙?需要帮忙的时候终于知道我是上神了。”
“诶嘿嘿。”洛初笑眯眯地轻拉灼华袖子,讨好道,“上神,你就帮帮我嘛,我下次记得就是了。”
太邪恶了,实在太邪恶了。
灼华认命地拉过洛初的手。
不过眼前一晃,她们就出现在了晏府的大门前。
叩叩。
门开了,一个仆人看见她们,诧异道:“夫人?”
第10章 出发,新途
“嗯,我回来了,你不要大喊大叫,我这就去找夫君。”洛初及时打断了仆人的话。
“是。”听洛初这么说,仆人及时闭上了嘴,很上道地没问夫人后面的女子是谁。
“去吧小家伙。”灼华按住洛初肩头轻轻一推,“你离开有一天多了,他们肯定很担心你。”
灼华说的不错,此刻晏深和闻笛正在房间里焦头烂额。
打了蜡的木质地板上铺满了纸张,上头画满了圆圈线条。
晏深坐在案前提笔写写画画,闻笛在一旁急切地翻着书,不时看看晏深面前的纸,提出一点意见。
洛初到门口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遍地纸张堆叠,叫她无从下脚。
他们两人看起来已经忙的忘乎所以了,就连洛初的到来都没有觉察。
洛初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地踩着一点可怜的间隙,慢慢向他们挪去。
“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我们吗?”晏深没抬头,不满地道,“出去吧,这里不需要帮助。”
“是我。”洛初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听见是她,晏深和闻笛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屋里顿时陷入安静。
“你终于回来了。”
“你去哪了?”
他们几乎是同时说道。
“嗯,怎么说呢?”洛初轻咳一声,“被金堂的人带走了,荒郊野外,我也不知道是哪,只记得有个水神庙。”
“沁瑶上神的庙?”闻笛诧异道,见两人都看着自己,赶忙解释,“我们家经商嘛,经常要走水路,求水神保佑。”
晏深了然点头,他对洛初道:“昨天我们本想找你讨论下应对金堂的法子,却不想你已经不见,下人又说金堂怪异的很,我们就知道是他把你带走了。”
“那家伙不是能在阴阳两界来回嘛,也不知他在哪,就把他房里的书籍信封都拿来研究。”闻笛沮丧道,“如你所见,试了好多,但不知道是不是缺什么,全失败了。”
“……”洛初看着乱糟糟的屋子,感动的同时,肃然起敬道,“辛苦了,真的很厉害。”
“别说我们了,你这是遇到什么了啦?”闻笛疲惫摇头,对洛初道,“看来你昨天奇遇挺多。”
“遇到我小时候信奉的神明了。”洛初道,“我认真的。”
“相信你,这的确不是普通力量。”闻笛道,他沉思一会,提出了疑问,“欸,对了,你先前说水神庙,金堂信奉水神?”
洛初犹豫一会:“可能吧,他说献祭我就能得到水神的解惑……啊,对了。”她突然想起来,“上神说,晏公子现在这种情况,缺失的部分或许就在金堂手里。”
“那就是,这堆手稿……”晏深看看边上随意放着的那些从金堂屋里拿来,还没看完的东西,深吸口气。
有的忙了啊。
是夜,蜡烛将屋子照得通亮,直至次日的晨光自天边升起。
千里之外,一处深海,一座雕梁画栋的宫殿迎来了一位客人。
“哟,我的好姐姐,你不才离开我这里没几天吗?”
第11章 拂尘显影
一本卷了边的书稿被抽出,几张信件飘落,被一只手拾起,放到书案上。
书被翻开,翻书的人显然是不知道自己具体需要什么,每一页都停留一会,对着白纸写一阵想一阵。
和他们一对比,坐在书架下的姑娘都有主见的多了。
乱花渐欲迷人眼,她却是片叶不沾身,直奔关键几个,指着叫另外两个来看。
“……我还是感觉不对。”晏深按按眉心,头疼地又拿出一张新纸,“按书旁边的标注,这个应该是最有可能的一个了,但还是不成,是漏了什么吗?”
“难不成要你和它结个契约,送点血?”闻笛随口道。
“如果能去看看他当时到底画的什么就好了。”晏深叹气道。
“……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洛初的声音响起,她朝他们晃晃手上的书。
乍一看,这本书混在书堆里,与别的并无区别,甚至还会因为它更加破旧而没人愿意看。
“上面好像记载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
修行,修行!我要练成最厉害的捕鬼之术,捉一只大鬼,十里八乡都会为我所震惊的!
……
大鬼好难捉,我明明准备了符纸,书上说是最有用的……
林海死了,是我念的咒无用,他太相信我了,结果浪费时间被拉近距离……
今天花婆婆跟我说,掌管水的神有一独门的术法,对于那些不听话的鬼有奇效?
花婆婆名声很高,她不会骗我……
我要学……
祭品,献祭……
……
中间空了几页,像是手稿的主人想留着后面补,但最终还是忘了。
手稿不厚,很快就接近尾声。
但正是这最后几页,上面的内容却叫三人呼吸一滞。
……于罗家村寻到少女一名,年十五,于海边捡来,举止有时怪异。
……水与火相克,结合许有大用……
需找一被火烧死者。
在手稿的最后一面,只写了一句话:遇上个阔气的老爷,愿意帮忙,该动手了……
“……”晏深脸色晦暗,“这本我们前天没有翻到过,是新运来的吗?”
“啊?”洛初困惑道,“就在书架上放在啊,不过满满一书架东西,挺里面就是了。”
她停了一会,补充道:“我来的顺候顺道去金堂屋里看了看,发现还有一书架,就先拿了一格的东西,剩下的叫他们运过来了。”
“不对。”晏深眉头紧促,他沉默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张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想说……”闻笛也意识到了,“……这有可能是新烧的,对吗?”
“想点好的。”洛初试图转移话题,却显得干巴,“至少,至少我们知道了一点线索不是吗?我们三人的尸体,或许其中一个就是破局的关键。”
“……”闻笛抿抿唇,道,“我的可能不太好找,这么久了,估计也很零碎。”
“我不知道我的在哪。”晏深有些苦恼道。
“没关系,我知道大概位子。”洛初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正视那段回忆,“我知道,我记得,我可以带你们去。”
第12章 前方未知
是夜,月被云严实地遮住。
没有月华的照亮,整座宅子陷入更深的黑暗。
一处偏僻的角落,杂草在这里肆意生长、纠缠。它们争着向上,追求墙外的一抹明光。
蓦然一小片草被踩倒,来人借着力翻上墙头,他压低身,确认没有别人看到,这才对上面的人伸出手,拉住一个,带过墙,自己又去接第二个。
闻笛又谨慎地张望一会,确保真的没人看见,这才拍去身上的浮尘,急切地拉着晏深和洛初离开墙角。
说来也是奇怪,墙内明明还是清晰的天空,来到墙外看却是越来越模糊。
是雾气。
它们在汇聚,迷惑三人的眼,试图将他们引回困囿。
五觉顿失其一,三人无奈从一棵树下做了标记,摸索着前行。
兜兜转转,好在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来吓他们一下。
第二次绕回这棵树下,他们终于是没再往前走了。
“鬼打墙。”闻笛泄气道,“说不定还动了什么手脚,让物体可以移动,这才出不去。”
“奇门遁甲吗?”晏深沉思道,“我记得……应该要找生门来着?”
“答对了。”闻笛象征性地鼓了两下掌,“你们先坐一会,我研究研究。”
说完这话,闻笛自己捣鼓去了,从树上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着阵。
这边晏深和洛初也没走远,他们在周围找了个较干净的地就这样坐下,看着闻笛画符。
“闻公子家里不是经商吗?”洛初好奇道,“怎么这个也会?”
“经商人家讲风水,这种东西多多少少自己不会也要请人看的。”晏深想起过去,嘴角噙了抹笑,“他嘛,从小就喜欢这东西,隔三差五折腾下,硬生生逼闻老爷就了范,同意他去学这东西。”
就在他们谈话间,闻笛像是下定了决心,画上最后一笔,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看来好了。”晏深站起身,招呼洛初快点跟上。
果然,他们就这么跟在闻笛身后走了一会,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风声,雾气消失,周围一下子清晰了。
洛初踮起脚,手搭凉棚眺望远处,只见他们站在一处开阔的山坡上,周围树木较少,她很容易看见群山重叠,将它们身后的景遮挡的一点不漏。
她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就见那是一处山沟,怪不得这般累,原来是爬了好一段山。
突然,洛初像是发现了什么,往前走几步,想看得更真切点。
“你们看,那有条河。”洛初招呼道,“看起来还挺宽的。”
微风吹过,树梢摇动,惊扰了鸟雀。它们齐齐惊醒,扑棱翅膀飞起,鸣叫交织,在这夜空下显得尤为凄冷。
“这是到底哪里啊?”洛初左手搭上右胳膊,缩了缩,有点不安道。
“看那边几座山形,我们可能就在宛城郊外。”晏深也看过来,他看着那河流沉思,“沿着河流走一段吧,现在还不能确定。”
在他们身后,惊鸟归巢。被远远甩开的眼线将消息带给不安好心者。
“没用的废物,那么多人,三只鬼都看不住!”一处屋室,金堂对着纸人发火,“要你们何用!”
第13章 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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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似水流年
漓水。
这是一条极具航运价值的河流。
一年到头,江上船只来往不绝,沿岸的城市发展迅速。其中,最繁华的,当属宛城。
终年不冻的港口,码头日复一日地忙碌。
可以说这是除了京城外最富庶的地方了。
待三人沿着河流走了一个日夜,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夜幕下的宛城。
夜晚对于他们这样的鬼来说很合适,不会像白天那样燥热,稍不注意就有烤散的风险。
洛初走在前面,她站在一个小坡上,看着灯火通明的宛城,眼里尽是好奇与兴奋。
宛城是为数不多难得没有宵禁的城市之一,上次她来得匆忙,去得潦草,竟是没有好好在城里走一走,体会下不同于小渔村的热闹。
“你想逛逛这里吗?”闻笛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笑吟吟道,“反正也不是很急,今晚可以走一走。”
“说起来,两位公子好像都是宛城人吧?”洛初道,“你们要回去看看吗?”
“我是不打算回去的。”闻笛好看的眼睛半眯着,笑得更开心了,“反正他们一年到头有一半时间出门在外,我回去也不一定见得到,还不如陪洛姑娘你逛街呢。”
“那你们先去吧,我想回去看看。”晏深道,“到时候在十三姨那见。”
其实已经挺晚了,但大街上还是有一部分摊贩在售卖。
“糖葫芦,糖葫芦嘞!”
“客官瞧瞧?我这里的小玩意孩子都喜欢。”
“……”
洛初东瞧瞧西看看,一会新奇这家的糕点,一会盯着那家的首饰。
整条大街只有她和闻笛两只鬼,仗着别人碰不到、也看不见自己,她肆无忌惮地逆着人流,任由他们从自己身体穿过。
裙边随着洛初的走动微微扬起,发丝在空中划过一道自由的弧线。
这一刻,她好像真的打破了无形的困囿,回到了最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
“宛城真的好有意思!”洛初一下子转过身,眼里都在放光,她对闻笛道,“这里每个晚上都这么好玩吗?”
“不只哦。”闻笛神秘道,“这个已经不叫热闹了。”
“这个还不热闹吗?”洛初不相信地飘道一家包饼店前,指着还在徐徐飘出的热气道,“像这家店,这么晚还没有关门的意思欸。”
“真的。”闻笛道,“等过节你再来,就知道了。”
就在他们说话间,梆子声响起。
“时间差不多了。”闻笛道,“我们去和晏深汇合吧。”
他们这边人间烟火,晏深那却是凄凉冷寂。
晏府还是那个晏府,它还在原地,用紧闭的大门迎接它的大公子。
晏深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看了大门好一会,终究还是穿了进去。
府里景致依旧,却少了几分生气。
他这么一路走着,沿着记忆来到了自己曾经的院子。
但这里早就不是原样了,连带着两旁的一部分建筑,都新的过分。
看起来是还没弄好,木头还没上漆,角落出还堆了点木料。晏深凑近了还能看见原来残垣上焦黑的痕迹。
他接着往院子里去,却只听铃铛声此起彼伏。
第15章 新的光明
晏深脸色一变,立刻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他慢慢地后退,同时打量着周围。
隐了身的红绳此刻显出形来,它们交错着,像是布下了天罗地网。上头每隔一段距离就绑了只铃铛,它们剧烈地摇动着。
吵闹的铃铛声像一把重锤,砸在他混沌的灵台之上。
就在这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中,几块碎片猛地刺破黑暗,撞入他的意识。
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突破冰层,充盈头脑。
尖锐的、带着焦糊气味的记忆碎片。
是火焰,是紧闭的房门……
他不敢久留,转身出了院子,没走多远,就迎面撞上了被铃铛声吓醒的晏府众人。
几个来得快的丫鬟婆子聚在一块小声说着话,看向晏深院门的眼睛里全是警觉与害怕。
后面又来了几个小厮,但他们也只是加入了她们的谈话。
没人愿意去把那紧闭的院门打开。
“发生什么了?”一道晏深最是熟悉的声音响起,晏深猛地看去。
是爹娘。
他们看起来也是匆匆起身,只披了件外衣就赶过来。
“回老爷,是大公子院子里有铃铛声,很响。”一个婆子回话了,晏深认得,她是二弟院里洒扫的。
晏夫人怔怔站了一会,用衣袖遮住面,偏过头去。
晏老爷皱皱眉,伸手护住晏夫人:“不许进院子,快去把林大师请来。”
说完,他低头放轻了声音,对晏夫人道:“夫人,我们先回屋。”
晏夫人点点头,捏着袖口在眼角扫过,拭去一抹泪。
晏深静静站在那,也不打算追上去。
心疼吗?难过吗?
或许从他们把自己从悬崖边拉回来,院门重重关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恨是对着谁的了。
咔嗒。
是锁落下的声音。
是阳光消散的最后一抹余晖。
晏深迅速做出决断,他得离开这。
金堂也罢,林大师也好,总归不是对自己有利的。
他就这样一路跑着,绕过不知几条街,终于到了他们约定的地方,就见闻笛和洛初已经一人一杯热茶,和十三娘聊起来了。
“哟,小长风,快坐。”十三娘看见他,对他招手,“怎么不开心呢?不愿意见到我吗?”
“清河和小初可是已经陪我聊了好一会了哦。”十三娘风姿不减当年,嫣然一笑,倒比冬日的炉火还温暖。
“说起来,没想到师父居然能看见我们,刚刚可是那我们好好吓了一跳。”闻笛撇撇嘴,双手捧着杯子,假装气恼道。
十三娘在闻笛头上轻敲一下,怪道:“这样都被吓到,可见课业是荒废多久,说说看,停了几日了?”
闻笛最怕十三娘问自己这个,赶紧转移话题:“这个金丝糕好好吃啊,师父你快尝尝。”
十三娘意味深长地瞥了徒弟一眼,看破不说破,接过来吃了:“丹翎做的点心,就没有不好吃的。”
“您一直在宛城,可有听说过,一个叫金堂的人?”晏深问道。
“金堂吗?刚刚小初和我说过。”十三娘抿了口茶,“听过啊,怎么没听过呢?”
“不单听过,我可还见过他。”十三娘嫣然一笑,“我现在都记得,他边上跟着的一只鬼,实在有趣的很。”
第16章 沉棺
十三娘这话可是让三人吃了一惊。
“但不过是擦肩而过,并未细谈,具体的我也说不出。”十三娘道,“但可以感觉到是只好鬼,心存善念。”
十三娘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散去,留下的却是更深的迷雾。待他们离开时,东方一抹朝阳已经探出了头。
清晨的阳光略带凉意,三人也没有特意贴着屋檐,就这么由着洛初带着,从宛城的另一个大门出去。
洛初一路无话,只是默默地走着。那条她被迫走过的路,如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沿着大路走一段,紧接着他们离开大路,拐进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两旁的树木渐渐扭曲,枝丫像鬼爪般伸向天空。晏深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唯有风穿过枝叶的呜咽,听起来却像是有人在后面轻轻发笑。
空气中那股水腥气越发浓重,直到一个池塘出现在他们面前。
说是池塘,其实再大点也是个湖了。
阳光照不透池水,水漆黑着,仿佛一触碰到就会被黏住,直至被吞噬。
“或许,或许我们是鬼,可以直接跳下去,不用担心呼吸?”洛初看着池水,害怕地往后退一步,又立刻停下了。
她几乎是求助地看着晏深和闻笛。
“我去。”闻笛道,“我水性好。”
这倒是事实,闻笛从小游泳潜水就做的比他好,晏深没有争着要下去的理由。
洛初背过身,闻笛褪去上衣,露出洁白的背脊。
他跳入池塘,却没有一点水花为他的前行鼓劲。
水实在深,闻笛游了许久还是没有到底。
他边游边打量着周围。
安静,没有鱼群摆尾破水的涌动声,甚至本该遍布的青苔也是丝毫不见踪迹。目光可见处的岩石通通是裸露的。
死气沉沉。
终于,不知寻了多久,一样疑似棺材的东西出现在视野里。
闻笛眼睛一亮,加快速度游去。
幸亏自己是鬼,游累了可以在水里停一会休息,不然早溺水了。
游近了闻笛才发现,那只棺材做工实在不好。
咋一看棺材还雕了点图很精致,但细看边角还有倒刺,而且连漆都没刷。
他绕着棺材游了一圈,却发现是钉死了。
没办法,他没带任何工具,只能强行按下心中不安,试图穿过棺材板。
闭着眼,他向前一游。
再睁开,彻底消失的光线庆贺他的成功。但他还不及高兴,就被眼前的情景震地说不出。
里面是一个用长发遮脸的男人,从缝隙渗入的水流冲撞着发丝,露出他被烧的全非的面容。
相比之下,他旁边瞪着眼、嘴用红线缝了一针又一针的女子就显得清秀多了。
动手的人估计很利落,哪怕尸身已经发白膨胀,女子的嘴也没张开一条缝。
但女子的喜服比男子的脏污许多,纵然泡了这么些天,四肢与躯干的大片血迹还是依稀可辨。
闻笛猛地后退,棺材外微弱的光重新落在他身上。
幸好,只有自己下来,他这样安慰自己。
蓦地,他瞥见棺材上的影子,猛地回头。
“初次见面,闻公子。”
求求啦,看完给个小心的评论吧(ˊ?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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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沉棺
第17章 从未离去
在黑暗的水底,这个声音实在是太惊悚了。
闻笛触电般浑身一抖,向后退,跌回棺材。在往回就是尸身,尸身之后是木板和池塘壁。
他无路可退。
那是谁?他,分明还是个活人!
闻笛突觉不对,水流在把他往前推。
他重新站在了声音的主人面前。
声音的主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甚至还有闲情向他见礼:“在下林堂,闻公子见了在下就跑,莫不是太过紧张了点。”
“这不是你真名吧?”闻笛定定神,毫不客气揭穿,“林大师,你不是叫金堂吗?”
林堂怔了怔,随机无奈地笑了:“闻公子,我还以为你会更聪明一点。”
“我怎么可能说出真名呢?”
是了,是自己问了句无用的话。闻笛在心里道。
“离开这里,你对我无用。”林堂面无表情地看着闻笛,“我就快成了……”
“这么阴冷的地方,就是你祭祀的地方么?”闻笛估摸着自己打不过他,只能开始瞎扯拖时间。
他们快点走……
“拖时间吗?”林堂眼里划过一丝不耐,“没用的。”
他放下手臂,从袖里滑出一只铜铃铛。
如果晏深在这,就会立刻认出这就是那晚在院子里见过的那种铃铛。
叮铃,叮铃……
好痛,身体好像要裂开……
闻笛一下子失去了站的力气。
他抱紧自己,大口呼吸着吸不进的空气,想借此延缓躯体即将破碎的疼。
眼前开始发白、糊成一团,清晰的部分越来越少……
闻笛低下头,却看见身体已经泛起白光。
灵魂即将破碎——
岸上,洛初把自己搬得离池塘远一点。
目光不知落到何处,于是她开始专心地盯着一棵枯树。
渐渐正午,太阳越来越大,晒得她有点难受。站到棵枝叶较茂盛的树下,她看见晏深还是留在池塘边。
还在担心闻公子吗?
“晏公子,你说,闻公子找到了吗?”洛初想了想,道。
“也许找到了吧。”晏深面上不显,眼底深处却透着担忧,“挺大的湖。”
咔嚓,咕噜。
洛初一下紧张起来:“晏公子,你有没听到什么声音?”
通往池塘的小路是唯一的,现在那条路上,脚步声越发清晰。
晏深一下子站起来,朝洛初走过来。他警觉地看着小路,远处隐约有个人的身影。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们的目光,那人对他们咧开嘴,露出个笑,然后不见了。
“他去哪了?”洛初颤抖道。
“我在这啊。”回答她却是一道已经深深刻在心底、永远不会忘却的声音,“洛姑娘,你怎么在这呢?”
“金堂!”洛初的叫声尖利的失了真,她动也不动,浑身都在害怕,“你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金堂出现在洛初面前,“难道他没告诉你们,他碰到我的铃铛了吗?”
他看向晏深,又嗤笑道:“不过也是,就算说了也没有,印记标的很深,才刚刚消去,他估计都没发现。”
“回府吧,晏公子,晏少夫人。”金堂道,“不用等了,下面那个已经不会上来了。”
第18章 大喜之日
“没救?谁说的?”一把刀从背后抵上金堂的脖子,闻笛阴测测道。
“闻笛!”
“闻公子!”
晏深和洛初同时惊喜道。
金堂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他慢慢地举起手:“没想到,我和闻公子竟然还能有正式见面的机会。”
闻笛没有放松警惕,抵着脖子的刀更进一步,血珠开始冒出,滴落。
这种情况下,金堂反而开始笑了。
“威胁我吗?”他道,毫不犹豫地握紧右手。
晏深和洛初身上立刻浮现出红绳,将他们牢牢束缚住。
“我可能是个纸人,但你的朋友们可不是。”金堂笑吟吟地,眼里带着狠,“闻公子,要赌一把吗?”
“别忘了,你那十赌九输的手气……”
闻笛没说话,他一动不动,像是愣住了,但握刀的手却是越来越紧。
蓦地,他一把推开金堂,也不管红绳上会不会带着什么阴招,就这么抓了上去。
咔嚓,闻笛的手又开始碎裂。但他却像是找到了希望,把晏深和洛初的阻止当做过耳云烟,丢开刀,另只手也抓了上来。
金堂看着这幕,悠闲地朝前走了几步,却突然神色一变。
只见闻笛身上的碎块重新消失,一道白烟腾起,捆住晏深和洛初的红绳分分断裂。
“您可有位故人,此刻就在棺材那。”闻笛靠着晏深肩上,任由他扶着,自己看向金堂,道,“他说他姓林,若金大师你再不去,他可就不等了。”
金堂这下是彻底不淡定了。
他死死盯着闻笛的脸,试图找出一丝他撒谎的痕迹。
只这一个动作,闻笛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胜利的天平已然变换倾斜的方向。
“下次,你们不会这样好运了。”最终,金堂还是撂下这句话,转身下了池塘。
日在落下,宛城迎来夜晚,更大的热闹在酝酿。
十三娘端坐在案前,关着房门,吵闹被尽数隔在外面。
一只蝴蝶扑棱着翅膀飞进窗子,落在手指上。
它触须抖了抖,噗嗤一下变成纸条。
十三娘展开纸细细地读着。
过一会,她唇边带起笑,手指微动,一团水将纸包裹,顷刻绞碎,散的无影无踪。
十三娘吹没了屋里的蜡烛,就在暗下来的一瞬,她也失去了身影。
月逐渐上升,光强行闯入屋子,却只寻到寂静。
“夫人吩咐过,给三位收拾三间出来。”楼下,一直跟在十三娘身边的桃夭笑着迎接他们,“请随我来。”
“十三姨她现在可在?”晏深问道,边上闻笛像是有点支撑不住,晃了晃,他赶紧扶住。
“夫人出去了,没说归期,只是让三位在这里好好休息,绝不会有家伙来打扰。”
美人榻上,一位紫衣女子斜靠着,支着头,眼里透着点无趣:“我还以为你对她多加照拂,是因为她是我的半身,原来是见色起意吗?”
“若是见色起意,那可就说不清我照佛的是谁了。”灼华道,“你们可是长得差不多。”
“我倒的确考虑过,不过我们认识已有万年,这个可能太低了。”沁瑶坐起身,她一下子凑到灼华面前,与她面对面,“那么,你又是因为什么呢?”
第19章 温情
金银草,断骨根,铜鱼花……
各种药草被铺在筐里连晒几日,研磨成粉。
洛初磨着药,在心里点着数。
十三姨留下的方子上提到了许多药材,先下除了一味幽莲,算是都集齐了。
但偏偏就是这幽莲,是到处也寻不到。
闻笛倒是没有立刻碎掉的风险,但看起来已经很虚弱了。
她忧心忡忡地把粉末收好,祈祷着十三姨快些回来。
一墙之隔,另一间屋子里,闻笛正躺在床上,无奈地看着晏深在那洗毛巾。
自那天回来,他就把自己当成了件易碎品,时时跟着,就差帮自己沐浴了。
就昨天,不知谁给晏深灌输的错误思想,他阴沉着脸回来,自己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着询问,却被一把抱着,听他懊恼照顾不周。
当然,抱得不重,重点也没事,自己本来也没什么具体的伤口。
但晏深不这么认为,他就像对待一个连日高烧的病人那样,强制他卧床,甚至犹豫了一会,他还决定做全套,洗了毛巾给自己放上!
闻笛盖着被子,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他明白晏深是吓坏了,那日自己魂体破碎的样子怕是成了他新的梦魇。但这么下去,没病的也要憋出病来了。
洛姑娘来看过他几次,提起师父留下的药方,很是遗憾地表示实在没听过幽莲是什么。
嗯,好吧,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要闻笛评价,他还是觉得他们有点太紧张了。
或许是自己那日给他们留了点心里阴影?他这样在心里纠结。
“真的没事的。”又一次晏深来换毛巾,闻笛赶快拉住他的衣袖。
“晏深,我好无聊。”想了想,闻笛道,“你陪我躺一会呗。”
晏深这几天对自己的要求可谓是言听计从,一定会留下来的。闻笛在心底得意。
“啊,好。”晏深果然停下手上的动作。他脱去外衣,闻笛自觉地往里挪一点,晏深躺在外侧。
“脱都脱了,怎么不彻底点呢?”闻笛笑着伸出手点在晏深的衣领处。
晏深轻轻按下闻笛的手,眼里尽是温柔:“真要来,你现在可撑不住。”
他不说还好,一说,一句话,彻底把闻笛好胜心激起来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闻笛把身体侧过来,抬起头看向晏深。
闻笛的寝衣已经随着动作微微散开,从晏深这看过去,正好可以窥见更多春光。
晏深替闻笛拉好寝衣,却无法忽视自己变化了的呼吸,丢下句去沐浴,就匆匆离开了。
门外,洛初看着晏深飞也似离开的背影,吃惊地说不出话。
她敲敲门,得了许可往里走去,见闻笛躺在床上衣服穿得有些许凌乱。
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脸涨得通红。
闻笛一抬头,就看见洛初面色不对,赶忙道:“我哪都没去,一直好好待在床上。”
闻笛说完这话,洛初的脸更红了。
洛初也不管自己这趟是来探望了,她慌张道:“嗯,没事,我知道,没关系,闻公子你继续躺着吧,晏公子他刚离开,可能一会就回来,我,我先走了。”
闻笛就这么看着洛初莫名其妙地说了一番话,又莫名其妙地跑了。
第20章 试探
“好姐姐,你又准备走了吗?”沁瑶挑起一边眉看着灼华,“为什么还要去找她?我以为你就算要选,也会选我?”
“当我见色起意怎么样?”灼华道,“我也说不出,就先拿这个理由搪塞你好了。”
“可你最初去寻她不过是为了找个对付我的筹码。”沁瑶站起身,走到灼华面前,不满道,“我或许该骄傲,毕竟这也能说明我魅力很大?”
“你知道我对她的感情不是爱。”灼华皱眉。
“哈哈。”沁瑶嗤笑一声,随手取了只酒杯倒满酒,硬塞到灼华手里,就着她的手一口饮下。
喝完,她两指捏住酒杯,把它夺了回来搁桌上:“好吧好吧,你去吧,赶在他之前。”
“去晚了,你就只能见到我了。”
夜晚,洛初从梦中惊醒,她喘着气,抹去渗出的冷汗。
困意全无,她穿件外衣,踱步来到外面。
已经是后半夜了,集市散得也差不多了,她依靠栏杆,打量下面零星几个还没走的。
“是饿了吗?”十三娘带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洛初赶紧回头行了个礼:“十三姨。”
“饿当然不是啦,”她接着道,目光重新回到摊上,“就是睡不着了,好无聊。”
鬼怎么会饿呢?十三姨又在打趣自己了。
“离日出还有一个半时辰。”十三娘邀请道,“夜风凉,去我那坐坐吧。”
深秋的风的确寒冷。
关了门,十三娘移个火盆过来,洛初只觉周身淡淡萦绕的寒意尽数散去。
“可惜没有糕点了,”十三娘略带歉意道,她从一旁小箱里取出茶饼,“好在还有热水。你要喝茶吗?”
洛初摇摇头:“还是想试试过一会能不能睡着。”
十三娘听她这么说,也没强求,直接取了杯子,给两人倒上水。
她们就这样聊了许久,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洛初是越聊越清醒,睡觉的打算也就烟消云散了。
也不知是怎么聊过来的,十三娘突然问洛初:“你还害怕水吗?
洛初先是一愣,心里不由得开始思索。
“说完全不怕还是假的。”洛初无奈道,“但好在只是下水那下害怕,待久了就不会啦。”
到底是真切被水淹过一回的,再怎么心大的人,对它的恐惧都不可能完全消失。
“您为什么这样问?”洛初好奇道。
“哦,没事,只是关心下。”十三娘的笑容毫无破绽,“对了,关于幽莲,我知道生长在哪了。”
“在哪?”洛初的关注点果然一下子被带走。
“地府第十八层,”十三娘慢条斯理道,“当然,那地方罪行轻一点的鬼都去不了。”
回到屋里,洛初脑中还在反复盘旋着十三娘的那句话。
第十八层,那该怎么去啊?她慢慢在桌前坐下,支着头,已经彻底把睡意抛却。
怪不得,桃夭会说魂魄曾因快碎裂而不稳是没救的。
能去的出不来,不能去的渴望走一遭。
灼华刚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洛初身后,轻轻搭上她的肩。
第21章 背叛
洛初想的入神,肩上蓦地一沉,她全身抖了一下,只觉得冷汗冒出来。
洛初触电般回过头,却见是灼华,这才安定下来。
“上神,你可是把我吓到了。”她开玩笑地抱怨道,“您怎么突然来了?”
灼华没说话,她拿起洛初面前的那张方子,上面一些药草旁被做了勾画。
她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在看到幽莲时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把纸放回去。
“幽莲生于地府第十八层最穷凶极恶之地,可用来修补魂魄。”黑暗中,灼华的脸晦暗不明,“你需要它,是为了谁,那两个吗?”
“是的,闻笛需要它。”洛初道,她央求地看着灼华,“上神有办法吗?”
灼华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冷冷道:“修补魂魄的法子不说多,但也是有两三种的,这张方子却是最下乘。给你方子的人根本不是想让他好起来,他只是想叫去找的人死。”
洛初怔愣住了,她定定地看了灼华好一会,才迟疑道:“可是,给这方子的,是闻笛的师父啊。她……”
“你是想说亲近之人,不会起坏心,对吗?”灼华嗤笑一声,“小家伙,你还是这样天真。”
离开前,她丢下一句话:“看来,你是彻底忘了,你是怎么落到这般境地的。”
洛初不知所措地看着灼华先前站过的位子,风吹过,脸上一阵冰凉。
她伸手一抹,一手泪。
她慌忙擦净泪,不愿叫人看出一点异样,这才推门出去。
洛初一路来到闻笛房门前,但又意识到找他其实一点用也没有,正要去敲晏深房间的门,闻笛的房门却开了。
走出来的是晏深。
显然,他看到洛初也很是吃惊。他随手轻轻关上门,示意洛初和他去自己房间门口说话。
“这么晚来,是出什么事了吗?”晏深温和道。
洛初站在他对面,眉头紧皱,嘴张开几次,终于还是四下张望一圈,说了出来:“晏公子,你,觉得……”
她深吸口气:“十三姨,她是个怎样的人?”
这属实是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晏深困惑道:“我觉得很好啊,为什么这么问?”
洛初有点急了,话也带上了强压下的焦躁:“具体呢?就,纯粹的好吗?她会不会……不太对?”
这下晏深是彻底明白了洛初的意思,他认真回忆,中肯道:“一直以来她不管对闻笛,还是对我,都确实很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洛初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如果十三姨有问题……”
“……”晏深沉默好一会,问道,“是方子吗?方子有问题,对吗?”
“……不完全,方子本身可能没问题。”洛初也有些迷茫,不知道如何说出口,“但,但是……”
“是幽莲的问题吗?”晏深道,他紧紧盯着洛初的脸,“是不是有人和你说幽莲有什么问题?”
“……是。”
寂静再一次降临,洛初知道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她叹口气,想先回自己房间。
“……其实,真要说的话,我想起来了,的确有一件事,很怪。”晏深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22章 昔年旧事
初春时节,宛城刚刚褪去零星的几点白雪,正是料峭的天气,人们冬装还裹在身上。
春捂秋冻,晏深早早穿上府中绣娘赶制的加厚浅绿春衣,站在府门处等着。
他业做得快,不过半日就结束,用过午膳就盼着下午。
昨日他就和闻笛说好了,两人在晏府汇面,一块去东市玩。
听说那里新来了一个杂耍班子,演的都是些以前从没有过的新鲜东西,晏深已经好奇好几天了。
他不时踮起脚张望,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春松陪在他身边,两人年龄相仿,都不过是八岁的孩童,这趟出门爹娘特意派了一个家丁跟着。
“闻笛!”晏深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目标,他用力招手,跑了过去,“这里这里!”
“哎呦,大公子你慢点。”家丁和春松怕晏深摔了,也赶紧跟上。
闻笛本来也有个小厮跟着,只是前几日病了,今天也是由一个家丁陪着。
到底是小孩子,要他们说,这几个可能妨碍他们的家丁那是真的不要跟着才好。
闻笛也瞧见了晏深,两人见面叽叽喳喳说了好一会,欢快地朝东市跑去。
晏府离东市不远,他们没跑多久就到了。
两旁摊贩并未全开张,但两人也不失落,总归不是冲他们来的。
他们沿着大街走了一会,终于瞥见大树下里三层外三层聚一块的人群,时不时还爆发出一声声叫好。
“在那里欸。”闻笛欢呼雀跃,拉着晏深跑得更快了。
人围的多,但架不住两人身形小,除了春松勉强和他们一块挤到了前面,剩下两个家丁只能站外面干着急。
吞剑,吐火,蹬技顶碗……
一个接一个,晏深和闻笛只觉得自己手都拍红了。
突然,闻笛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很用力,不像是晏深。
他想叫出声,却越来越疲惫,只能任由那人将自己带离人群。
大家都忙着看杂耍,谁会关心一个陌生孩子的去向呢?
晏深刚想叫闻笛看那个画的很漂亮的缸子,一回头却发现人没了,只看见人群正在合上的缝。
他心下一惊,暗道不好,拉着春松就要追上去。
但穿过去他却是彻底不知闻笛去了何方。
一只蝴蝶踏着幽香而来,它上下舞动着,落在晏深的指尖,带来一阵细微的冰凉。
它休息了一会,像是恢复了些许体力,又继续扇动翅膀,朝着个小巷子慢悠悠飞去。
鬼使神差地,晏深跟上去。
春松在跟着自己公子和去找家丁间两难,最终还是去寻家丁了。
宛城道路大街笔直,但小巷也是错综复杂的很。
晏深跟着蝴蝶后面,兜兜转转了不知多久,终于在一处静谧的巷子寻到了闻笛。
闻笛坐在地上,背靠墙,他低着头,像是晕过去了。
边上躺了三四个壮汉,皆是面目扭曲。
一个撑着纸伞的女人正半蹲下身,轻抚过闻笛的脸颊,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过来,精致的面容完全呈现在晏深面前。
她对晏深笑了笑,红唇轻启,好像说了什么,但晏深已经听不到了。
第23章 联盟
“再醒来就是春松和那两个家丁围着我们很着急,想带我们去医馆。”晏深道,“至于那几个躺地上的大汉,我以为他们只是晕过去了。”
“没想到后来听说,大夫来了,仵作也来了,但他们身上无伤,体内无毒,竟是自然死去的。”晏深凝重道,“再后来闻笛拜师,我才发现,当年那个救闻笛的女人,正是十三姨。”
这着实是可怕。
若非是从晏深空中说出,洛初真会当对方是在给自己讲什么笑话。
“这桩事藏在我俩心底多年,也并不是没问出来过。”晏深道,“只是十三姨从没有回答,全把话题岔开了。”
“那闻公子他?”洛初试探问道。
“他当时被迷晕了,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洛初和晏深又说了一会,便各自回房了。
不远处的一根柱子后面,十三娘从阴影中走出来,她的目光从晏深他们先前所在的地方收回来,进了最近的一间房间。
她不耐烦地坐下,完全没给面前人一点好脸色。
“真不知道你来见我做什么。”她道,“洛初就在楼里,金大师完全可以直接去。”
金堂像是没听出十三娘明晃晃的嫌恶,面色不改地推给她一杯茶,道:“听说好几年前,夫人曾出手将四个凡人施法变成个假死的状态,这才导致了他们后来生生被仵作开膛破腹,说起来,这至少一半的命,要算在夫人手上。”
“我并未直接索他们性命,威胁我也没用。”十三娘冷冷道,“倒是大师,先前多好的机会,拿着上神给的法器,可以直接令洛初魂飞魄散,却中途断了,现下是要好一段时日不能用。待上神问起,大师准备如何回答啊?”
“那就不劳夫人费心了。”杯子茶水映出金堂可怖的目光,“我有自己的顾虑,夫人又岂不是在意那闻家的公子。”
“若我现在去捉了洛初,她和晏深婚约在身,只需动动手脚……”他抬起头,笑吟吟地,话里话外却满是威胁,“夫人你说,那闻公子,会不会伤心欲绝啊?”
“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暂时都不动手,”他话锋一转,取出张地图,上面用朱砂标了个红点,“待明年中元鬼门大开,把他们引去众鬼汇聚之地动手,如何?”
“我来做这个恶人,也不至于叫夫人的徒弟对夫人寒了心。”
“……”
十三娘好一阵沉默后,终于开口了。
她的脸上重新挂了那雍容的笑:“大师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十三还能说什么呢?”
“但只一个要求。”她笑意不变,语气却带了坚决,“功劳归大师当然可以,但一切都要等到晏深和洛初婚约解除之后。”
她紧紧盯着金堂:“要是违反这点,十三不介意插手。大师觉得呢?”
金堂暗暗咬牙,面上还是装的若无其事:“好,就按夫人说的办。”
话已说尽,十三娘干脆利落站起身:“夜已深,大师留一夜,明日就去准备吧。”
第24章 沼泽
眨眼间时间如流水般逝去,仲夏悄然来临。
天气很热,大中午的没几个人愿意在大街上游荡,就连摊贩也把自己的东西移到了阴凉处。
十三娘的茶馆里几乎坐满了人。
其实说是茶馆也不准确,因为这里还兼卖酒,店虽小,种类齐全,完全不输那些大酒楼。
晏深穿过大堂,准备去院子里寻洛初。
整整一个冬天加春天,他们几乎没找到任何一点办法。
但要说什么都没发现,那也不对。
冬天一次洛初去帮十三娘送信的路上,一位客人就看见她了。后来才知道,其实鬼可以被看见,只要它愿意。
等洛初回来说起这事,晏深和闻笛都感到震惊。
但想想也是,不然那些游历于人间的厉鬼,人们又是如何寻到他们的踪迹的?
大堂里每一桌都在讨论自己的东西,晏深正想如往常那样全当做过耳云烟,但在穿过一个包厢的时候,一个词却生生困住他的脚步。
鬼市。
晏深转过身细细打量了包厢里的两人。
他们穿着长衫,边角处还有些刺绣,眼里带着精明,像是商人。
生意做得这样广吗?都开始去和鬼交易了。
“啧,我说陈兄,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紫衣男子不满道,“七月十五,鬼门打开,百鬼夜行,这不是最好的混进去的时机吗?”
“重点难道是怎么进去吗?”他对面,穿着蓝衣男子气结道,“通天阁阁主是放了话说来客选一人赠那,那什么莲来着?”
“幽莲。”紫衣男子提醒道。
“嗯,对,幽莲。”蓝衣男子的气被这一打岔消了一些,“就算我们拿到了,就要怎么回来呢?那里尽是些恶鬼,万一人家隐了身形,给你来个阴的,十条命都不够搭!”
“找个厉害的和我们同去不就好了。”紫衣男子满不在乎,他紧接着神秘道,“而且,陈兄你不是不喜欢你媳妇,可惜她过世了解不成婚约,有了它,你请人摆个阵,不就解开了?”
“那里说到底还是鬼的地盘!”蓝衣男子恨铁不成钢道,“你到底明不明白,就算是神仙,不管多厉害,去那都要被压一头!”
“行吧,那今天就先说到这。”紫衣男子对着门外抬高声音,“小二,结账!”
“诶,来嘞!”店小二急匆匆跑来。
那两人自顾自算好银钱,离开了,全程都没看站在角落里的晏深一眼。
晏深见他们走了,也没再停留,按着先前自己要做的事,找到了洛初。
正好闻笛和她在一处读那些晦涩的阵法,人都齐了,晏深也不用说两次。
他精炼地把刚刚听到的一五一十地说了,换来两人震惊的目光。
“普通人,真的知道什么是鬼市吗?”洛初犹疑道,“晏公子,他们真的不是已经看见你了,在诓你么?”
“破绽很多。”闻笛也皱眉,“简直就像个明晃晃的陷阱,连遮都不想遮了。”
说完这句话,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夏日的风穿过庭院,带着灼人的热气,却吹不散三人心头的寒意。
明知道这就是个坑,却不得不为了那微乎其微的希望走一趟。
第25章 临行絮语
离七月十八还有两个月左右,既然决定了要去鬼市走一趟,三人也就专心打点东西,研究手记的时间大大减少了。
闻笛一笔一笔,细致地描摹着幽莲的图。
师父给了他们这幅画,上面画的幽莲,可以帮助他们看到它就一眼认出来。
为了稳妥,闻笛又描了两张,万一丢了也不怕。
画着画着,他想起来这段时间晏深和洛姑娘的怪异。
闻笛曾在路过时看见他们说些什么,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他们好像有什么瞒着自己,但他们不说,闻笛也没打算问。只是下意识地,他将手中的笔握得更紧了些。
勾完最后一跟线,闻笛搁下笔,等了一会确认墨已半干,拿起来对着光认真瞧瞧,这才满意地放案上继续晾。
不由得他又想起了他们去鬼市的目的。
他问过师父,如果没满足通天阁主的要求,拿不到幽莲,他们该带多少钱才能买到。
但师父却说一分钱也不用带。
这是为什么?闻笛不明白,他也就这样问出来了。
但师父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捏捏他的脸,就让他回去了。
结合晏深和洛姑娘的态度,他只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一墙之隔,晏深披件外衣,蜡烛被点燃放在书案上,他提笔在纸上涂抹着什么。
烛光柔和地落在纸上,照出一根根绷直交错的线。
其实他一个半时辰前就已经睡下,只不过被梦惊醒罢了。
根根交错的红绳,一只只叮当摇晃的铃铛,它们在梦里结合,变化姿态,朝他冲来,试图束缚他。
晏深想逃离它们,却还是被捆住。
场景一转,他又站在了喜堂上,爹娘坐在上头,他拉着新娘行礼,一块被送进洞房——一个被红绳和铃铛缠满了的棺材。
梦境过于可怖,晏深睡意全无,看着窗外,一时竟然不知道做些什么好。
睡是睡不着了,他坐起身,寻来纸笔,信手将梦中所见一一画下。
咚咚,敲门声响起,闻笛打着呵欠走进来,很自然地在晏深边上坐下,直接靠在晏深肩上。
轰隆——
窗外暴雨伴着惊雷,闻笛心安理得道:“晏深,下雨了,估计你会害怕,我来和你睡吧。”
晏深哭笑不得,只得灭了烛光,把人弄上床去。
“洛姑娘,你睡了吗?”洛初房门前,桃夭轻轻敲了敲。
见洛初来开门,桃夭笑嘻嘻地把一包东西递给她:“有人托桃夭把这东西给姑娘,东西送到,桃夭就先走啦,姑娘早些休息。”
“谢谢。”洛初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但还是先收下了。
“姑娘手上有墨,是在写什么吗?”桃夭眼尖瞥见一点墨渍,稀奇道。
“睡不着,闲来无事,练练十三姨教得传音符。”洛初温和笑笑,她取出一叠干透了的,从中抽出几张最好的给桃夭,“给你,不知道成不成功,拿去玩玩吧。”
“谢姑娘。”桃夭笑得更开心了。
她不过比洛初小三岁,还是孩子的心性,得了这么个有意思的东西,迫不及待想回屋去摆弄:“那我走啦。”
第26章 初来鬼市
明月躲于暝云之后,天空所笼罩的地方,鸟兽具静。
偶尔一声不安分的叫唤一声,很快也被压下去了。
宛城亦是如此。
没有人愿意在街上逗留,大多在天没黑就回了家。为数不多事情没办完的,亦是步履匆匆。
无他,只因今日是七月十八。
中元节,鬼门开。
不想被鬼上身,除了不回头,最好的法子就是别乱逛。
但在普通人看不见的那面,三人已经拿好行囊,准备和十三娘告别。
“你们这趟去,把桃夭带着吧。”十三娘看了眼跟在身边的桃夭,意味深长道。
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桃夭先哭上了。
“夫人为何要桃夭走?”她满是被抛弃的可怜小兽的模样,“桃夭不愿离开!”
“跟着去吧。”十三娘用看透了的眼神瞧着桃夭,“跟着他们,总比和我好,学得更多。”
“师父身边没人跟着,遇到事怎么办?”闻笛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们三个路上可以相互照应的。”
十三娘蹲下身,看向桃夭的眼分外温和,她摸了摸桃夭的头,往她手里塞了什么,没说话。
桃夭却面色一变,重新扬起笑,装出副听话懂事的样:“夫人的意思,桃夭照办就是。”
闻笛边走边看着自己前几天修改好的地图,绕过小路,这才看到夜行的主队伍。
画皮有的手持胭脂刷,有的捏着黛笔对着一小块铜镜修饰妆容,不时把精致的面皮撕下,向别的鬼炫耀。
吊死鬼举着它们的绳结到处张望,像是想找个活人来玩。
夜啼鬼在队伍里跑来跑去,做出些声响,引来别的鬼抱怨。
夜叉跟在队伍较后的位置,基本都兴致缺缺,偶尔看到路过的行人,它们才扑上去按住对方恐吓一会。
……
形形色色的鬼,千姿百态。
他们路过四人身边,不乏停下来好奇打量的,甚至有几个还想着冲上来,但却不知怎的,都悻悻退去了。
他们逆着队伍行走,不多时就见到了他们出来的地方。
只见空中平白地划开一条巨大的口子,数不尽的鬼从里面鱼贯而出。
他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聊天,嬉戏,赏景,与人间正常出游的人一样,只是专心地游览着。
四人在入口处等了一会,待出来的鬼少了点,这才迈进去。
周围好像扭曲了一下,他们只觉得自己被拉扯、变形。
眼前突然变得模糊,等目光再次聚焦,已经是站在另一个城门口了。
城门大开着,上面挂了块匾,用金墨写了鬼市两个大字。
城门没鬼看守,他们就这样径直进去,到了一座与宛城大不相同,却一样繁华的城池。
主干道一样看不到头,两侧飞檐斗拱连成片,复道在其中穿梭着,挂满了灯笼,将鬼市照得如同还在白昼。
鬼市树木不多,基本都是槐树,枝丫努力朝道路中央的上空伸张,每一棵都长出了遮天蔽日的架势。
大概是鬼门开、大多数鬼都去夜游的缘故,鬼市有不少铺子关着,但这依旧阻挡不了街上众鬼险些找不到前行路的局面。
第27章 请假条
刚月考完,准备放飞一天,明日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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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初入通天阁
通天阁,单看名字就知道,其主人不容小觑。
这是个做生意的地方,只是交易的货物要比鬼市其他地方高级的多。
“这里只交易有价值的东西。”守在阁门的侍女脸上挂着礼貌的笑,“不知二位是想买,还是卖?”
闻笛温和笑笑,取出临走前一晚十三娘交给他的一块玉牌递出去:“不买,也不卖,只是想和阁主做笔交易。”
听了这番言论,侍女也不生气,她接过玉牌:“二位请随我去包间休息,晚兰这就去禀告阁主。”
“辛苦晚兰姑娘了。”
至于洛初和桃夭在哪里,这就需要将时间倒回半个时辰前。
“我问到了,他们说通天阁还有一刻钟才开始接待客人。”桃夭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向三人传达她刚听到的消息。
“找个地方坐坐?”晏深提议道,“那家店看起来还算干净。”
“我觉得可以。”闻笛没有意见。
还没等洛初说话,桃夭却突然想起来什么,她拿出一块刻着复杂花纹的半旧铜牌。
“洛姑娘,您可以陪我去前面那家胭脂铺吗?”她央求地看向洛初,“本来不该这么问的,但那家只接女客……”
“这不是十三姨走前给你的吗?”洛初一眼认出来,“可以呀。”她对晏深和闻笛道,“那我们先去了,晚点在通天阁那边见?”
“阁主请二位公子上去说话。”晚兰将玉牌还给闻笛,恭敬道。
通天阁金碧辉煌的,共七层,楼梯贴着墙修,每一层都修了扶栏共宾客倚靠。
红纱幔帐从屋顶往下垂,侍女们来来往往,极乐之地也不过如此。
晚兰引着他们一路上七楼,在一扇门前轻敲三下,就下去了。
“请进。”一道男声从屋里传来。
出乎意料的,这道声音很年轻,与他们想象中的中老年的音色全然不同。
晏深推开门,他们绕过装饰的垂地薄纱,瞧见前面主位上坐了个身着藕荷色长衫,扎着同色发带的青年。
青年见他们进来,站起身迎接。
“来七楼的,都是墨轩的朋友。”墨轩倒是很热情,“请坐吧,不需要拘束。”
待在场人都坐下,墨轩开门见山道:“义姐让你们带着牌子来找我,想来不是什么好办的事,说说吧。”
墨轩的话叫两人震惊一阵。
“原来是师父的亲人,听师父提起过几次,今有缘得见,实属幸运。”诧异一过,闻笛道,“是在下需要幽莲,但阁主也知道这东西难寻,师父这才叫闻笛前来,还望阁主相救。”
“你是我姐姐的徒弟,那也算是我外甥,当然要帮。”墨轩吊儿郎当道,“但姐姐在玉牌里封了两道消息,你说的是其一,这其二嘛……”
墨轩说着,饶有兴致地看着晏深:“不知这位我该如何称呼?是按朋友论,还是说……外甥媳妇?”
“……!”
屋里好一阵无话。
“阁主已经看出来了啊。”闻笛无奈道,“他姓晏,名深,字长风。”
“是我的心上人。”
第29章 又入困境
“极好。”墨轩鼓两下掌,说出自己的目的,“幽莲极其难得,我也不好平白就给出去。”
“听手下人说,与你们同来的,还有一只桃花妖。”墨轩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目光始终落在晏深和闻笛身上,“只要二位能把她给我,我就把幽莲双手奉上。”
“你居然相信能来鬼市的会是凡人?”
说话的是位正利索地整理布料的大娘,依着先前的谈话,洛初得知她是这家绣坊手艺最好的。
“姑娘你是刚死的吧?”大娘哈哈笑着,“别气,没骂你。只是我见了不少不知道这点的,基本都是刚死的鬼,第一次来冥界,闹出这种笑话不新奇。”
洛初不好意思抿嘴笑笑:“不是刚死的,但的确是今天刚来。”
“哟,那你走得不轻松啊。”大娘不笑了,她看向洛初的眼里带了同情,“多好看的姑娘啊,可惜了,才这么年轻。”
“就算轻松很可惜啊。”另一个女孩子横插一句,她端了筐线放在大娘面前的桌上,“安娘刚纺出来的,我放这啦。”
“好好,我知道了,你去吧。”大娘应道,她压低了声,重新对洛初道,“别的不说,单看你那同伴的适应劲……”
她抬头示意洛初看过去,桃夭正在稍远的地方选着花样子,不时还和一旁的女孩子说几句。
“没有神仙的气息。”大娘神秘道,“不是鬼就是妖,姑娘你自己小心喽。”
“谢谢您。”洛初点点头,随手选了两色线,拿出闻笛给她的荷包,取出相应的数递出去。
付过钱,洛初把线和荷包放入袖中,朝着桃夭走去。
“洛姑娘,你们挑好了吗?”绣坊门口,闻笛在叫她们。
洛初和桃夭听见声音,吃惊地望去。
洛初紧走几步,来到闻笛面前:“闻公子?你怎么在这?”她朝闻笛身后张望几下,“晏公子呢?你们没有一块吗?”
“晏深独自去通天阁了,他让我来寻你们。”闻笛道,“你们好了吗?”
“已经好啦。”桃夭有些疑惑地过来,“我们现在去通天阁吗?”
“嗯,我带你们去。”
闻笛说他来时发现了条近路,不用转到前面绕远,洛初和桃夭跟着,看方向是对的,也就没放在心上。
待跟了一会,她们才觉察出不对。
路越来越偏僻,洛初有点不安道:“闻公子,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闻笛”却突然停了下来,他露出个兴奋的笑。
“我们到了。”“闻笛”道。
随着他话音一落,周遭景物陡然一变。
哪里还有什么小巷,他们分明是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洞里!
哗啦,哗啦。
铁链从四面八方伸过来,将洛初和桃夭死死捆住。
“是十三娘!”桃夭突然道,声音里尽是被欺骗的气愤,“那块铜牌……她怎么敢的!”
“她手上都已经有四条人命了,有哪里在乎多你一只小小的桃花妖?”“闻笛”一下子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好久不见,洛姑娘。”
是金堂!
第30章 好戏登场
“仪式马上开始,只能请两位姑娘在这里稍等了。”金堂嘴角上扬,装模做样地给她们躬身,敷衍地赔罪。
他取出一打符,念了个诀,宛如出现一把无形的剪刀,将符碎成一片片白雪。
纸片纷纷扬扬地落下,待最后一片就位,地上凭空出现个阵法,发散的光芒将洛初完全包裹在里面。
洛初惊惧地挣扎,那光却柔和,仍由她怎么动,都只是紧紧贴着。
渐渐地,洛初的动作幅度小了,她的双臂垂在体侧,头低着,眼神涣散,已然没了光。
她就像一只提线木偶,暂时获得了休息,等待主人的下一条指令。
哗啦。
又是一阵铁链响动,只是这次还伴随了落地的哐啷声。
桃夭眼含怒气,手上捏着术法就要朝金堂冲来。
叮当——
铃铛声清脆悦耳,音一圈圈荡漾开,将桃夭牢牢定在原地。
“擅自对凡人出手,仙子不怕自己被除名,难道不为自己族人考虑么?他们可是努力了一代又一代……”金堂在桃夭耳畔低语,在桃夭听来无异于最恶毒的诅咒。
“水神的法器也被你偷来了么?卑劣的走狗!”桃夭狠狠唾弃着,“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有个安身的土坑!”
“这是神明对我虔诚献上祭品的嘉奖!”金堂果然生气了,他再次摇响铃铛,禁了桃夭的言语。
“仙子还是留着体力吧。”他冷冷道,“等另一位主角到来,你们可以一同见证……”
那厢,晏深和闻笛出了通天阁,却讶然发现洛初和桃夭还没来。
“她们是有事耽搁了吗?”晏深不解道,他沉思一会,“难不成是鬼市的东西太新奇,流连忘返吗?”
闻笛摇摇头,只是心底紧张,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他们一路问过去,终于有几只先前在城门处见过洛初和桃夭的鬼给他们指了方向。
“那两姑娘跟着一位公子,一路出了城。”他们回忆道,“看方向,他们是一路朝阴山去了。”
“凶多吉少啊,”其中一只感叹道,“二位还是别去了。毕竟那地方……唉,鬼都觉得阴的,能是什么好地方!”
晏深和闻笛对视一眼,两人都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不安。
“走一趟吧。”待那几只鬼走远,晏深紧皱的眉终于散开了,他下定了决心道,“去那山看看。”
或许这是个明显的陷阱,但……为了幽莲,为了闻笛……
在他们踏入阴山的第一步,金堂的嘴角就带上了笑。
他施着术,提前清了威胁,好让那两位公子来得快一点。
一个阵法蓦地在晏深脚下一笔一笔勾画、成型。但它掩去了自己的痕迹,叫人无法直接看见。
像是有所感应,闻笛猛地朝两人身后看了一眼,警觉检查好一会。
“怎么了?”晏深回过头问。
“……没事。”闻笛慢慢收回目光,心里怀疑未散,“走吧。”
金堂估测着他们到达的时间,脸上的笑越来越热切。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除了那被他下意识忽略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