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道德传闻》 第1章 好久不见 Chapter1 柏枫在二十六楼开完了合伙人会议,在电梯里跟所里负责民事诉讼的周景聊了两句,在二十四层出了电梯,走到办公室门口前时,发现里面正坐着个陌生女人。 一旁的助理朱涛迎上来解释,“柏律,那位就是宁女士,之前预约过的,想咨询诈骗案取保问题。” “好,下午去江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您放心吧,机票酒店都订好了,我把案件材料那些也都发您邮箱了。” “行,辛苦了,给我泡杯咖啡来。” 无需多言叮嘱,给柏枫当了三年助理的朱涛已经很清楚他的喜好,步履如飞地走向了茶水间。 办公室里的女人听见开门的动静站起身转过来,柏枫这才发现竟然是故人,一时不免有些失神。 她变化很大,从前总是一身假小子打扮的人,现在已经完全算得上是位时髦的都市女郎了,整个人白得发光,穿着件名牌格纹短裙,脚踩着双略显夸张的高跟黑色铆钉鞋,离这么远柏枫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甜腻腻的香水味。 不过幸好那张脸上的五官与轮廓都没怎么变,虽然今天画了点妆,柏枫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宁友霞,好久不见。” 被叫到本名的宁友霞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瞪大了眼睛,语气十分惊讶得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柏枫?!” 这夸张的反应让柏枫本来烦闷的心情稍有好转,几年前改名后很少再有人这样叫他的原名。他踱步走到那张宽大的黑色办公桌后坐下,把桌面正中间摆放的文件都推到一边,“坐下说话吧,这么多年没见,看样子,你过得不错。” 宁友霞僵硬地坐下,表情变得十分复杂,打量了一番对面穿着笔挺淡蓝色衬衫的男人才开口,“柏枫,真是巧,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 “的确很巧,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我朋友介绍我来的,她之前找你们所的周律师打过离婚官司,周律师说你是刑事诉讼方面的专家。”柏枫轻笑一声,没接话也没反驳。 宁友霞看他不像有要叙旧的意思,也不再多客套,点明了今天到访的目的, “柏律师,跟你我就不遮遮掩掩了,是我弟弟友军的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小子,从小就做事不靠谱。前年被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说动,瞒着家里偷渡跑去缅甸,今年上半年三月份才回来。” 敲门声响起,朱涛把咖啡端来了,等他离开后宁友霞才接着说,“那小子好不容易在家里老老实实蹲了半年,上个礼拜突然有几个深城的警察说他涉嫌诈骗,跑到樊城去把他带走了,我想给他找个律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柏枫听得很认真,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等宁友霞讲完,缓缓说出自己的分析,“这类的案子我接手过不少,警察既然抓人,手上肯定是有些证据,有多少现在也不好说。“ “如果掌握的证据链不完整,并且有证明军在那边的确不是在从事诈骗,那做无罪辩护也是有可能的。即便被证实他的确从事过诈骗,只要不是负责人,都有可能争取到不起诉或者缓刑的处理,不过具体情况,还是要看卷宗才能确定。” “友军去缅甸干的事情,你了解多少?如果不知道,你就说不知道就行了,跟我一定要说实话,不要帮他撒谎。” 宁友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友军之前告诉我们他是在赌场帮人放马,我也不好判断他是不是说的实话。” “没事,友军现在关在哪里,我尽快申请会见,跟他谈谈...,”柏枫突然卡了壳,宁友霞疑惑地看去,发现他正皱着眉盯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她下意识地把手从桌上拿了下来。 很快柏枫就回过神来,话题一转,换了种熟稔的语气问道,“结婚了,还是男朋友送的?” 宁友霞尴尬地笑了笑,不自觉地转动了两下手上戒指,“不是男朋友,我老公送的,前年办的婚礼。” 闻言,柏枫却突然没理头地来了一句,“你变化挺大的。” “哦?是吗?这么多年,不变才是不正常吧?” 柏枫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并没有想得到什么回答的意思,转身摆弄起桌上的电脑。 偌大的办公室一下没有人再说话,只有柏枫专注地盯着屏幕敲击鼠标的声音,宁友霞以为他在忙,便也没出声。 就在这段难得的静默时空里,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一桌之隔的柏枫。 距离上一次见面,一晃竟已过去十年,看来就连岁月都对这个人格外留情,二十八岁的柏枫除了气质更加成熟,其他地方在宁友霞看来,几乎跟十七岁时没什么区别,连右眼下的那颗小痣也都好好待在原地。 她的心越跳越快,小树小时候那么像他,长相简直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现在还是那么相像吗?抑或是终于长出些他妈妈的样子了? 能解开宁友霞过往十年魂牵梦萦牵挂的人不就在对面吗?可此刻疑问太多,顾虑太多,一时间,宁友霞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感到那颗理应一直跳动的心脏被一股不知名力量桎梏住了,动弹不得。 也许是顾虑越少的人越无畏,柏枫发言打破了平静。 “虽然我不是深城收费最贵的律师,但价格也算高的那档,你这边价格上有疑虑吗?如果想找个收费更合理一点的律师,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位前辈,专业能力也很强。” 宁友霞用指甲狠掐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今天是为友军的事情而来,或许真的不是一个好时机,先解决眼前的事情为好,透出一口长气,理智地思考了两秒柏枫为什么态度忽然冷淡下来,回忆方才的对话,并未想到什么异常,只能猜测他是因为担心自己出不起他这位大律师的出场费。 宁友霞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懂了些人际交往的潜规则,柏枫有所顾虑,无非担心钱的问题罢了。 她勉强扯出个笑,“柏大律师,价格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来之前我已经跟你助理沟通过了,我可以预先付全款的。你这么厉害,律师费当然得高一点才请得动你。” 柏枫也带着笑意注视了她一会,只是那笑容并不直达眼底,并不说话,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接这单生意,宁友霞有些不懂他到底怎么想的,都说付全款了,还怕自己赖账不成? “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柏枫吧,报一下你的邮箱地址吧,方便把合同发你,你有电子邮箱吗?” “有的,那你记一下,” “行,那我稍后就让助理把律师委托书和报价发你邮箱,你回去看一看再决定。” “不用,你现在就给我打印出来吧,我就在这签好,等会儿就去银行给你把钱转过去,我相信你。” “嗯?为什么这么相信我?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不用回去跟你老公商量一下嘛?” 宁友霞总觉得柏枫这话说得挺怪的,猜想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是攀上了个有钱男人,不过事实也的确差不了太多,便也不愿多说什么来辩解,“我老公不知道友军这件事,我手里有些存款,没必要因为这些事烦他。 “总之,我们尽量今天把事情敲定吧,我希望你能尽快去见我弟弟一面,他年纪轻,脾气冲,我怕他在看守所里面受人欺负。” “行,我让助理去准备合同,你稍等。” 等宁友霞再从莱宝大厦出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虽然弟弟友军的事情已经交代清楚,柏枫也承诺尽快开启工作,但她的心情却并未轻松多少。 曾经早以为没有了指望的事情,如今却忽然又明了了,宁友霞紧紧盯着手机通讯录里的号码,这一刻她竟不知该赞美还是埋怨生活。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宁友霞的思绪,是家里的座机号码,宁友霞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才按了接通键,话筒对面传来稚嫩又欢快的童声,“妈咪,妈咪!想你!回家!” 女儿晶晶是两年前出生的,现在正是既可爱又磨人的年纪,每天像只小鸭子一样跟在宁友霞屁股后面,连上厕所都要跟着,她长大这么大,几乎没有离开过宁友霞超过半天时间,今天难得是保姆杨阿姨单独在家陪她。 没事的,宁友霞想,那么多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也找到柏枫了,后面的事情会越来越顺利的,即便不顺利,我也会有办法的,不管怎样,我都会把小树找回来的。 宁友霞这样想着,急匆匆地走出旋转门,把自己塞进了一辆新城公司的士。 第2章 重回樊城 Chapter 2 莱宝大厦二十四楼,有人敲了敲柏枫办公室的门,“柏律,我们差不多该收拾一下出发去机场了。” 柏枫埋着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朱涛没再多言,径直走到窗前,想在出差前按照往常的习惯把窗户打开方便透风。 “朱涛,”方才还在专心致知浏览电脑的柏枫忽然抬头出声,“窗户不用打开了,你去叫车吧。” 朱涛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老老实实走出去叫了司机。 这次出差的是为了代理一起黑恶的案件,地点在樊城,这桩案件不仅涉及的金额巨大,关联案件众多,甚至还涉及到了三条人命,在当地的造成的影响很大,被省里都定性为了重大案件。 当事人的儿子据说是柏律的高中同学,通过一些关系联系到了柏律所在的深城景枫律所,指名要柏枫来负责,提供的酬劳相当可观。 案件有知名度,又有人愿意出高价聘请,柏枫自无不可,便跟委托人约定了明天上午到樊城当面了解情况,当地没有机场,要先飞到当地省会江城再转火车过去,加上候机时间,算下来起码得有六个多小时花费在路上,不过这对柏枫来说,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景枫律所是柏枫与学长周景五年前一起创立的,根基不深,一开始只有他们两个合伙人,加上几个实习律师,短短几年时间律所的规模已经扩大了几倍,深城办公室就有五位合伙人以及三十位律师,今年还新设立了京市办公室。 在创立之初,为了尽快在业内打出名头,只要是规模够大,案情够复杂的案件,不管天南海北,柏枫都接,因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有三百天都在外出差。 两年前那起轰动一时的京市女演员“偷税漏税”案请到了华大教授兼君永律师事务所资深律师的顾长青作为主辩护人,顾长青又邀请了自己的得意门生柏枫来共同进行辩护,也正是这场官司,才让原本只是在业内小有名气的柏枫和背后的景枫所一战成名,在一众背景深厚的事务所中脱颖而出。 助理朱涛自从看了黑客帝国系列电影,就开始怀疑柏枫其实不是人类,而是被高等文明投放到地球伪造成人类的机器人,目的就是为树立一个劳模的完美形象,从而使得老板对员工压榨的更狠,彻底激化无产阶级劳动人民和有产者的矛盾,进而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最后灭绝掉大部分人类。 这一切这并不是朱涛的臆想,毕竟作为法律工作者与华大前辩论队成员,他深知下结论是要讲究证据的,证据越充分,论点越有力。为此,他还特意总结了以下几点。 1.柏律手里的case总是满满当当,一年几乎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不给自己留一点个人休息时间。 2.柏律每天最多只睡五个小时,并且不管是出差还是居家办公,都能坚持每天晨起运动一小时。 3.柏律既不晕机也不晕船,不论是万米高空还是汹涌浪涛上都能坚持工作。 如果说柏律是家徒四壁,想要逆天改命,朱涛都还能理解,但他早就听学长周景八卦过,柏枫出身于某个相当富有的港商家庭,景枫所初始的启动资金几乎大部分是柏律赞助的。 柏枫正想让朱涛把手里看完的上个案子的材料总结收好,就发现他正双目无神地直视前方,便知道朱涛又在开始发呆想些有的没的了,只得无奈地自己动手。 导师推荐过来的这个学弟什么都好,办事机灵,头脑也聪明,就是这点,手里一空下来就开始神游,柏枫一开始提醒过两次,也没起什么作用,便不再管他。 走下飞机,在廊桥上就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与一年四季都在夏天的深城不同,十月份的江城已经入秋。周围的乘客纷纷就地打开行李箱拿外套,朱涛一早就查看过天气预报,把手提袋里叠的整整齐齐的风衣递到老板手里。 江城北车站离机场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朱涛安排来接机的是辆丰田商务车,老板难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在看窗外的风景,车内静悄悄的。 “柏律,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在港岛长大的呢,你以前还在樊城待过?”安静了一路的朱涛还没是没忍住内心的好奇,问了出口。 “正好相反,我是在樊城长大的,在港岛待的时间很短。” “噢,原来是这样,难怪你普通话一点港岛的口音都没有,我还以为是你特意练习过的呢。柏律,我听他们说这次案子的委托人是你的老熟人?” 柏枫把目光从窗户外收回来,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朱涛看了几秒,面上显不出什么情绪来。 人精如朱涛,自然能看出此刻老板心情不佳,但想到自己出发前已经受了秘书处几位美女助理的委托前来打探情报,即便清楚柏枫并不喜欢被打探**,还是硬着头皮接着问道, “今天上午来的那位宁太太,长得挺漂亮的,个子也高,看着不像港岛人,是柏律你樊城的同学吗?” 柏枫突然露出个算得上温和的笑容来,朱涛心中警铃大作,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昨天,你舅舅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要是今年还过不了法考,就让你回京市,他要亲自监督你。” 听到这话,朱涛立马蔫了,当着柏枫的面又不能开口抱怨,怕被他汇报给千里之外的顾长青,只得缩在一角,暗自叹气。 车辆行驶在一条新修建的快速路上,柏枫看向窗外,江城又添了几座高楼,城市面貌和几年前相比变化不小,让人清晰的察觉到时间给所有事物带来了变化。 江城在樊城东南方向,两座城相距大致有三百五十公里,离的不算远也不算近,柏枫因为参加省里的比赛去过几次,周围也认识几个来自那里的同学同事,但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那个人。 高二那年的冬天,樊城连着下了一个礼拜的冻雨,柏老爷子回老家扫墓去了,宁友霞那段时间常来柏枫家,那时候柏枫还没有按照家里的字辈传统改名,周围人都还叫他柏枫。 但宁友霞只有在刚认识的那几天好好叫过他的名字,其余时候她总是按照她那套乱七八糟的逻辑给柏枫起各种外号。 柏枫从来不是那种喜欢给他人起外号的人,同样也不喜欢被别人起外号,但他对宁友霞口中叫出来的那些昵称却从不觉得冒犯或者不悦,这种感觉很奇妙。 每当宁友霞装模做样地叫他小枫、枫树、木头,他那颗如同古井的心脏总是会释放出一丝微弱杂乱的电流,这种感觉柏枫至今也不知道如何去定义。 宁友霞把一堆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摊还是二手书店淘来的杂七杂八的书,全都杂乱的铺在地上,最后总是由柏枫默默地收拾好。这些书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讲的不是正经故事,连周瑜是假死化名黄月英嫁给了诸葛亮这种奇葩故事都有,但宁友霞总是能看得津津有味。 其中有一本关于江城的旅游杂志,讲到了江城大学校园里的樱花林,被杂志票选为情侣旅游排名第一的好去处,自那以后宁友霞总念叨着要柏枫带她去,那时候火车还都是绿皮的,从樊城到江城要坐三个多小时。 柏枫看宁友霞那么想去,便故意逗她,如果下学期月考她能考进年级前两百,就带她去江大看樱花,宁友霞还当真了,假期让柏枫给她补了几天课,不过她心思不在学习上,也的确没什么学习天赋,一会不是上厕所就是吃零食,最后辅导对她也没起到什么实际作用。 后来没等到樱花盛开,柏枫就离开了樊城,前往港岛探亲,本以为只是短暂的离别,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十年后今天。 柏枫揉了揉眉心,时光匆匆,物是人非,宁友霞早已嫁为人妇,记得这种幼稚约定的只有自己,再想这些简直是浪费时间生命,柏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打开笔电开始查看邮件。 走出樊城车站,一股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笼罩在出站口前的广场上,穿着皮衣的平头青年正高举着景枫律所的彩色灯牌,正对着涌出的人潮,十分显眼,柏枫走近,两方视线交汇之后,对方试探性地挥了挥手,朱涛回了个招呼。 皮衣男赶紧踹了一脚旁边蹲着抽烟的黄毛,大步走上前来接过柏枫手里的行李,“您一定就是深城来的柏律师吧?” 柏枫对他点头示意,“果然是大律师,您这气质就和那些普通人不一样,诚哥已经在办公室泡好茶等您了,车就停在门口,咱们现在就过去。”皮衣青年看着粗犷,说话做事意外的客气周到,朱涛一点作用没发挥到。 白色普拉多开了快四十分钟,天色已经全黑了,车子穿过市区来到了郊外的一处高档小区门口,岗亭的玻璃罩子里穿着整齐制服的保安礼貌地敬了个礼,高大的铁门缓缓向内打开,车辆绕过闪烁着五彩灯光的喷泉,停在一栋欧式别墅前。 副驾驶的黄毛跳下车,殷勤地打开后排车门,领着柏枫和朱涛走进别墅,行李则由皮衣青年先送到酒店去。两人被带到二楼,在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檀香,推开门,房间里是与房屋欧式风格迥异的中式红木家具。 一位穿着睡袍拖鞋的男子从红木桌后站起身来,这人个子挺高,身形瘦削,像根站立着的竹节虫,留着点胡须,眼底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发型也挺独特,头发大概是喷过摩丝,一根根直挺挺的向上竖立着。 等两人走近,男人笑着与柏枫握了个手,“老同学,好久不见,在下甚是想念啊。” 柏枫摆出他那套向外营业时公式化的笑容,“让陈总久等了。” “哈哈,柏枫,咱就别那么客气了,还什么总不总的,多土气。”陈诚示意两人坐下,给他们一人斟了杯茶,一时茶香四溢。 “之前电话里也跟你聊过大概的情况了,我老头这次的案子挺严重的,参与抓捕的那都是省里派来的人,”陈诚突然放低音量,“我打听到省纪委监察那边都派人参与了办案。” 柏枫适时地微皱起眉头,“现在全国都在开展扫黑运动,陈伯的案子在这个时间点上,的确很有可能会被树立为典型来重点侦办,不过现在案子还在侦察阶段,看不到案件材料,很难做出准确判断。 但结合目前为止我了解的情况,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一旦被定性为黑恶的组织,作为一号人物,陈伯恐怕要承担主要责任。要真是这样,很有可能会性命不保。” 听到自己老头子很有可能会性命不保的消息,陈诚表情却没怎么变,也不知是早有预感还是心理素质太强,“嗨,柏枫,我老头干的那些事呢,我心里也有数,但毕竟是亲爹,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做儿子的总得尽尽力,也算是尽孝了。” 陈诚顺手拿起手旁的茶壶,给茶盘当中满身金疙瘩的蟾蜍浇了泡滚水,显得十分漫不经心,“虽然你和我以前交情一般,但我看过新闻,知道你这些年打赢过不少大官司,这次务必拜托你尽最大努力,只要我老头能免于一死,除了那一百万的酬劳,我额外再给你五十万作为答谢!” 柏枫是见多了大场面的人,一百五十万也不是他拿过最高的报酬,但能让客户信任也是作为刑辩律师的重大责任重要能力之一,“陈诚,在最终判决下来前,我没办法向你绝对承诺任何东西,这是我作为律师的职业操守。但是既然我决定代理陈伯的案子,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会全力以赴,决不辜负你的信任。” “柏枫,什么都不用说了,有你这句话我放一千二百个心。如果需要什么资源,随时跟我说。” 签完了委托合约,陈诚又热情地要带两人去樊城有名的羊汤馆去吃宵夜,柏枫两人先是婉言谢绝,但终究没拗过陈诚,黄毛和皮衣都跟着,一行人换了辆宽敞的奔驰商务车,向樊城老城区驶去。 没想到已经凌晨十二点了羊汤馆门口还大排长龙,不过显然陈诚不用受此限制,靠刷脸就被带到了二楼的包间。 陈诚做东点好了菜,黄毛从车里拿了几瓶人头马上来,也不讲究什么形式,直接就往塑料杯里倒,皮衣则是一人给派了一包没拆过的黄鹤楼,朱涛是东北人,平时也抽点烟,便也分出自己从家里带的长白山软红。 从古至今,对于全世界的男人来说,拉近距离最有效的途径无非就是那几种——抽烟喝酒吹牛X。 包间里黄毛和朱涛两人你吹我捧我地聊得正嗨,陈诚忽然站起来走到窗边,用手敲了敲玻璃,“柏枫,还记得吗,对面那条路走过去就是二高了。” 柏枫没起身,只是转头顺着陈诚的目光望去,不过是个普通的十字路口罢了。 “嗯,记得。” 黄毛好奇地发问,“柏律师原来跟我们诚哥是高中同学啊?难怪我们诚哥就铁了心要请您来。” “哈哈,你柏哥可是我们二高的杰出校友,华**律系毕业的高材生。”黄毛和皮衣听完举杯就要敬柏枫一杯,柏枫站起来举起手里的茶隔空示意了一下。 “诶,柏枫,那时候,你高三转学是因为啥来着。” “家里出了点小事情。” “呵,说起这个,我就又想到你以前那个小女朋友了,原来跑田径蛮厉害那个,又黑又高那小丫头,叫宁什么来着....” “宁友霞。” 这个名字柏枫几乎是脱口而出,在别人面前再次说出宁友霞这个名字,他忽然有些恍惚,一瞬间居然有了重回到了十六岁的错觉。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一道灼热的视线打断了柏枫的走神,余光一瞟,果然是朱涛,这小子八卦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柏枫面不改色,“没有。” 听到这个回复,朱涛小小地惊讶了一瞬间,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不知道想到什么,陈诚脸色一沉,冷哼一声,“还好你最后没跟她在一起,那妞真是大傻叉一个。” 柏枫皱起眉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再聊聊伯父的案子吧。” 又坐了半小时,柏枫出去接了个电话,提出要先回酒店处理事情,陈诚没再留他,派了皮衣送柏枫两人回酒店。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已经转钟一点,洗漱完换好睡衣躺在床上,柏枫却毫无睡意,窗帘特意留下一道缝隙,光污染大概还没有波及到樊城,又或许是与深城比起来这一点污染实在太过微不足道,皎白的月光洒落在床尾,柏枫刻意放空了思绪,静静地注视着那道银色光柱,不知不觉间就陷入睡眠。 第3章 远处的呼唤 Chapter 3 晚上柏枫少见地做了个梦,梦中他似乎存在于某个人类躯壳中,只能以第三人称的视角旁观着故事的发生。 一间有些陌生的教室里,身体的主人交完卷子后往外走去,正好是夕阳将落未落的时刻,教室里昏暗的灯光已经亮起,沿着幽暗的灰青色走廊,来到一栋灯光更明亮的楼,这时柏枫已经有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果然,走到男厕所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烟味,柏枫厌恶地皱了皱眉,但还是走了进去,扎着高马尾的校服少女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男厕所里,那根燃着的烟就夹在她手里。 少女先是背对着门口的,听到动静才转过身来,柏枫跟少女对视了两秒,迟疑地退到门口又确认了一遍标识牌,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少女看他去而复返,露出个笑脸来,在柏枫来得及赶人前,先伸手递出个红色烟盒, “帅哥,几班的,来一根?” 还没等柏枫做出反应,场景就变了,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教室里学生正熙熙攘攘地收拾书包往外走,柏枫也收拾好了东西往外走去,后门口少女正大剌剌地倚在门上盯着他笑,柏枫犹豫了几秒,还是向她走去。 少女手疾眼快地塞了颗糖到柏枫兜里,“送你回家。” 柏枫听见自己说,“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少女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跟在他身后,路灯下,走在前面的柏枫悄悄低下头,看见女孩的影子跟自己的纠缠在一起,拉得老长。 一阵风吹来,带来不知名的香味,大概是某种植物,柏枫用混沌的大脑想在记忆中检索出这香味的来源,却遗憾的没有得出结论。 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柏枫抬头去看,头顶的空间正在发生扭曲,竭力地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却发现已身处下一场地点。 这次是在一条小巷,面前围了三个打扮得吊儿郎当的男生,里面还有一个熟人——黑眼圈还没长出来的小竹节虫陈诚,柏枫只能看见他们几个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好啊!”伴随着声音,一个书包砸来,面前三个人下意识躲开,柏枫看见少女叉着腰站在巷口,背后广告灯牌的光把她的影子都映得七彩斑斓,“陈诚!你们几个又欺负人!” 陈诚嬉皮笑脸地对女孩挥了挥手,便带着两个跟班溜了。 柏枫捡起地上的布书包,细致地拂下上面的灰尘后才递给女孩,女孩接过书包,又伸手要去拉柏枫的手,却被他轻轻避开,女孩也并不气馁,两人暗暗较劲了一路,柏枫仗着身高优势,最后还是没让女孩得逞。 “when i was young,i’d listen to the radio...” 舒缓的音乐响起,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睛,柏枫盯着天花板看了会才伸手按灭手机闹铃,利落地起床洗漱换完衣服后下到酒店健身房锻炼了一小时。 锻炼完回到房间又洗了个澡,收拾好行李后才敲响对面的房间门,朱涛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打开门,一脸萎靡,他还穿着昨晚的那套衬衣西裤,柏枫想起来朱涛昨晚陪着陈诚他们喝了不少酒,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抓紧收拾。 趁着朱涛进了卫生间,柏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朱涛的房间临着马路,在十七层,樊城老城区一览无余,可以清晰地看见樊城二厂附中的全貌,跑道刷了红漆的大操场在一群居民楼中尤其显眼。 等朱涛洗漱完,走出来看见柏枫正举着手机对着窗外,他好奇地凑过去,“柏律,在照相吗?我带了相机的。” 柏枫跟变魔术一样,以极快的手速收起手机,“这屋里信号不好,我找下信号。” 朱涛挠了挠头,拿起桌上手机看了一眼,这信号不是满格的吗? 朱涛也没深究,陈诚安排的新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上午在樊城看守所递交完材料,二人又直奔江城机场,明天上午在厦门柏枫还有个重要的庭审要参加。 昨天和柏枫见了一面后宁友霞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早上七点接到了父亲宁得木打来的电话,话里话外又在催促她赶紧想办法把宁友军弄出来。 女儿晶晶还在床上熟睡,宁友霞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来到阳台才压低声音回应:“爸,我昨天已经去找了律师,你就别操心了,我会想办法的。“ “你找的那个人怎么样啊?能不能先把你弟弟取保出来?我昨天遇到一个叔伯,他说有个外甥在深城派出所当官着哦,我把电话给你,你去找找人家吧啊?给人家拿点好烟好酒过去,为了你弟弟,你不要不舍得花这个钱哦。” 宁友霞有些心烦意乱,深呼吸一口,“爸,我找的律师都是深城数一数二的,你就别再四处托人了,这样反而添乱。” 电话对面的宁得木冷哼一声,“求你给你弟弟办个事,你就这么不愿意?亏得你还就这一个弟兄,怎么说你心不狠!” 宁友霞攥紧手机,强压住心头的火气,“爸,就这样吧,我这边会尽力处理,你照顾好自己和妈的身体。”说罢便挂断了电话,走到阳台从花盆底下抽出藏起来的一包银紫和打火机,点燃香烟,深吸一口,才感到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大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是保姆杨阿姨回来了,她手里拎着个装满了菜的小拖车,宁友霞掐灭手中快燃尽的烟,走过去清点。 今天婆婆还有丈夫邝富文的哥哥一家子人又要从港岛过来看望晶晶,昨天晚上她就和杨阿姨一起把家里大扫除了一遍,三个房间的被褥也都换了新的,还提前把要做菜的食材列成单子交给了杨阿姨。 宁友霞检查了一下发现东西没有买漏,便交待杨阿姨先把食材都理好。 卧室里两米的大床上晶晶还打横着撅屁股睡得正香,宁友霞走过去作弄地捏住她的鼻子,在她白白嫩嫩脸上亲了又亲,“小懒虫,快起床了。” 晶晶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宁友霞赶紧趁这个好摆布的时候给她换好了衣服,在家简单吃完早餐后就带着她出了门。 宁友霞先是打车去4s店取了做完保养的车子,车子是邝富文说方便家庭出行执意选的奔驰七座商务车,一开始即便宁友霞开得很小心,也发生了不少剐蹭,经过一年的锻炼,现在总算上手了。 去关口接邝富文一家人的路上顺道给车加了个油,在约定的地点找了个地方停好车,晶晶早已坐得不耐烦,车一停下来就挣脱出安全带的束缚,伸手够到前排,把音乐和电台调节旋钮拧来拧去,宁友霞制止了两回,她便开始大吵大闹,嗓门大得足以掩盖所有其他噪音,宁友霞索性下了车,由着晶晶自己玩去了。 凤凰传奇的铃声响起,是朋友兼美容院合伙人的小夏打来的,她打电话来跟宁友霞确认今天的预约。 生完晶晶过了六个月,宁友霞就闲不住地想继续干老本行——美容化妆,恰好好友小夏也有些闲钱想投资,两人便一拍即合,在福田区的一个高档住宅开了间美容院,开店的租金装修和设备一共投资了快两百万,两人各占股百分之五十,除了自己婚前二十万的积蓄,其他钱都是邝富文资助的。 丈夫邝富文比宁友霞大了快十岁,算是个富三代,太爷爷那辈早年跑路到港岛,胆子大眼光毒,靠着野路子手艺连开了几家牙科诊所,早早就上杠杆在北岸买了大片土地。 传承至今,邝氏牙科成了港岛排得上号的连锁牙科诊所,家里的不动产更是价值连城。 后代里邝富文的父亲和姑姑走的是正规培养路径,都是港岛大学牙科毕业的高材生。邝富文没听家里的安排,读的自己更感兴趣的神经外科,在英国读完了博士后,回来在港岛的一家外资医院做医生。 宁友霞与邝富文不论是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巧合。 五年前,邝富文的表妹邝嘉颖嫁到了大陆,在深城最有名的太子酒店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婚礼。 邝嘉颖做小模特时常找宁友霞做妆造,结婚那天虽然雇了一个庞大的化妆队伍,还是另外把宁友霞也叫了过来。 那天给邝嘉颖做新娘妆的是据说是一位当红女明星的御用化妆师,身边簇拥着三四个递刷子夹子的助理,宁友霞本来还想观摩下大师的手法,但新娘周围都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便决定去给一旁等候的其他嘉宾化化妆。 邝富文是个很外向又健谈的人,在宁友霞给他化妆的空隙已经把她姓甚名谁,年芳几何,祖籍哪里,家里几口人都问了个一清二楚,他这个人也比较公平,不只是一味的问,中间夹带着把自己的信息更是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男士的妆造很简单,涂点均匀肤色的粉底液,再把眉毛描得更醒目些,邝富文说不上英俊,但五官也没有什么硬伤,需要修容的地方也不多,宁友霞即便聊着天也没有耽误手上的动作,很快就完成了邝富文的工作。 新娘新郎两边都是大家族,宾客众多,仪式从中午开始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宁友霞一整天都待在化妆间给不同的人化妆、补妆,累的回家倒头就睡。 过了几天却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是邝富文打来的,估计是邝嘉颖给的号码。 原来他要下礼拜要来深城作为嘉宾出席一场讲座,希望雇佣宁友霞给他做化妆师。宁友霞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下来,她和现在工作的美容店更像合作关系,时间比较灵活,可以接自己的客户。 等到了现场,宁友霞简直有些啼笑皆非,邝富文电话里说的讲座更像场学术交流会,在座的不是学生就是上了年纪的教授,哪里是需要涂脂抹粉的场合。 但中国有句古话,来都来了,趁着休息室还没什么人,宁友霞快速给邝富文捯饬了一下,拎起箱子便告辞想离开,她看得出来今天邝富文找她来化妆不过是个噱头。 邝富文急忙追到门口要留她,语气有些急切,“宁小姐,宁小姐,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天一天要给我化妆的吗?怎么现在就要走了?” 本来宁友霞不想跟他费那么多口舌,不过看着他用快打架的舌头说出一长串普通话的滑稽模样,还是停下了脚步,陈言道,“邝先生,我知道你今天叫我来是有别的用意,我不是你想找的那种人,所以最好也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宁小姐,你真的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那天婚礼上跟你聊天真的很开心,觉得你是个工作很认真的很好的女孩子,想跟你交个朋友而已。”邝富文还想接着解释下去,但有工作人员找来,告诉他会议要开始了,催促他快点进场。 离开前,邝富文还在请求宁友霞回去一定要接他电话,他会再具体解释给宁友霞听的。 后来的故事就很俗套了,经过两年的穷追不舍,宁友霞被邝富文的诚恳打动,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最后两个人还是结了婚。 中途邝富文家里也激烈反对过,但邝富文看着人很温和,实际上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一但下定主意,就没有人能令他动摇,随着晶晶的出生,邝父邝母最终也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 宁友霞等了快半个小时,邝富文一行人从过关口子里走出来了,邝富文挽着他母亲,旁边还跟着两个大小孩,大概是邝富文大哥家的两个小孩子。几个人穿着打扮即便在一群港城人里也醒目的很,像刚从珠光宝气剧组现场走出来的一般体面讲究。 回去的路还是宁友霞开的车,晶晶被老太太抱在怀里,一群人在狭小的车里你一句我一句讲白话,宁友霞在深城生活了那么多年,粤语水平还是有限,分不清楚港城话与广府话的区别,说也说的别别扭扭,听也听的一知半解。 晶晶长大到现在,大部分时间跟自己呆在一起,但可能是邝富文的血脉起了作用,她日常更喜欢讲白话,有时候宁友霞还需要通过邝富文翻译才懂她的意思。 一行人回到家,其他人都留在了客厅,只有宁友霞往返忙于灶台餐桌之间,即便有阿姨帮忙,蒸蒸煮煮七八道菜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饭桌上一家人兴致很高,直到邝太太又开始那些催生二胎的陈词滥调,宁友霞没接话,看气氛开始有些僵硬,邝富文才出来打圆场,说了几件工作上的趣事含糊过去。 吃完又是洗洗扫扫,中间小夏打了几次电话来,说有美容师临时请假,宁友霞又急急忙忙给休假的员工打电话说好话,拜托她们顶一天班。 晚上一行人又外出去商场逛了逛,回到家已经八点过了,和杨阿姨一起给晶晶洗完澡送上床,再打开电脑时已经接近九点,宁友霞每天都会让值班的员工下班前把收支情况发来,她为了经营好美容店,专门去上过夜校的会计课,店里的账目都是她自己在做。想来也是好笑,当初上学不爱学习,现在还主动花钱去找老师上课。 等宁友霞合上电脑,转头发现邝富文已经换号棉制睡衣,倚着床头在看书。等宁友霞刚一躺下,他就靠了过来,用手把宁友霞搂到怀里,“今天很累吧,真是幸苦你了,阿霞。” 宁友霞调整了下姿势,把手也搭在他的胳膊上,“没事,都是我应该做的。” “今天吃饭的时候,妈妈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呢?”邝富文温和的语气里带着试探的意味。 宁友霞忽地清醒过来,撑着离开了身后的怀抱,独自坐好:“怎么,你还想要小孩子?” “阿霞,你看,晶晶跟显宗和显明玩的多开心。如果多一个兄弟姐妹陪晶晶,我想她也会很开心的。”邝富文已经开始甜蜜地开始勾画将来的热闹景象了。 宁友霞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懒得去提醒男人,晶晶出生时他是如何信誓旦旦承诺这辈子再也不会让她第二次受这种苦。 “不用再提这件事了,现在已经挺好的了,我没有精力去照顾多的一个小孩了。”宁友霞盯着邝富文的眼睛陈述道。 即便受到了这样直白的拒绝,邝富文却丝毫没有意思懊恼或者气愤的意思,他没有接话,不知从哪掏出个红色盒子来,打开了递给宁友霞,里面是一只做工精致的卡地亚金色手镯,用讨巧的语气说道:“其实上个月就订下了这个,不过呢,我特意要求在上面刻了你的名字,所以晚了一点才送给你。” 宁友霞在镯子的内面看到了“Shirley”的花体英文,这是邝富文给她起的英文名,他说这个名字象征着美丽和纯洁,很贴合宁友霞的气质。 这是一份昂贵又精美的礼物,正如同之前邝富文送给宁友霞的许多礼物一样,都是高档商场玻璃橱柜里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得的,宁友霞却无法从中感到丝毫欣喜,她跟邝富文说过很多次自己并不需要这些过于奢侈的东西,但显然邝富文并不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 所有灯熄灭后,一切又归于宁静。 席梦思上的邝富文呼吸声渐渐趋于平稳,可宁友霞却始终的在半梦半醒中挣扎,恍惚间她听见有个童声在旁边在呼唤着妈妈,可那声音并不像晶晶的,所以宁友霞屏住呼吸不敢回应,可童声越叫越凄惨,叫得宁友霞心里既急又怕,她总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可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 忽然她发现自己可以睁开眼睛了,床头边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他那双大的惊人的眼睛木木地瞪着宁友霞,那些愈发尖锐的呼喊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那是我的孩子小树啊,宁友霞的心都要碎掉了。 等她伸出手即将要触摸到自己魂牵梦萦的小树时,梦却醒了,可心脏和大脑还沉浸在方才的场景之中,回过神来,枕头都已被自己流下的汗水与泪水浸湿。 宁友霞悄然起身,无声息地如鬼魅般徘徊在客厅月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中,她抑制不住地心慌,怀疑这是不是某种心灵感应,母子连心,会不会是小树出了什么事情?如果是真有什么不测,就这样让这个孩子永远的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吗? 在这个痛苦的充满了挣扎的夜里,宁友霞还是拨通了柏枫的电话。 第4章 深夜会面 电话对面是柏枫,他正在深城自家书房整理明天要开庭的案件材料,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电话。 柏枫犹豫了两秒后还是接了起来,知道他私人号码的人不多,多是亲近之人。 话筒那头先是沉默,过了几秒后,才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柏枫,我们见一面吧。” 是宁友霞的声音,柏枫很意外,她怎么会这个点打电话来,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道:“宁友霞?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女人的声音在幽静的夜里显得轻飘飘的,“是我,有很急的事情,必须现在就要面对面跟你说,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 此刻已经凌晨一点,柏枫前往厦城的飞机将在七个小时后登机。 如果是其他人在这个时间点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即便是导师顾长青,柏枫都会直言推拒。 可对面是宁友霞,柏枫迟疑了几秒后,劝她道:“现在太晚了,不安全,有什么事等我明天晚上回深城了再见面聊可以吗?” “不行,就现在,我很快说完。” 柏枫有些无奈,取下眼镜,揉了揉紧绷的眉头,“你找个地方等我吧,我现在去找你。” 宁友霞住在白沙区,从柏枫家过去开车要四十分钟。 黑色的保时捷卡宴疾驰在凌晨空荡的滨海公路上,伴随着车载导航机械的播报声,柏枫一路上思绪万千。 十年过去,当初那点感情应该早就消逝得差不多了,怎么今天宁友霞一个电话,他又这样上赶着去赴约了? 宁友霞这么晚了到底有什么要对自己说的?但想来想去也无法得到合理的结论,只能更用力地踩下脚底的踏板,最后只花三十分钟不到就抵达了目的地。 刚在路边泊好车,柏枫一下来就看见了马路对面蹲在路灯底下的女人,宁友霞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也看了过来,她披散着一头黑色长发,穿了条垂到小腿肚的米白色真丝睡裙,露出的肌肤在流光圆柱路灯下晕染着冷冽的光晕。 这不知情的人怕是要被吓一跳,柏枫默默想着,在宁友霞的注视下,他一大步走过去。 深夜的道路旁除了偶尔驶过的车辆引擎声,再也没有其他由人类制造出的杂音,仿佛这片空间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还醒着。 宁友霞抬起头,柏枫细致地扫视了一圈她的脸,眼眶的确是红着,好在没有发现受到过伤害的痕迹。 “宁友霞......” “柏枫......”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收声,“你先讲,”柏枫说。 “柏枫,我小孩,他在哪里?” 柏枫一头雾水,一路上他想过很多可能性,或许是宁友霞跟她丈夫发生了争执,需要他连夜赶来写离婚协议,甚至是跟别人打架,惹出什么烂摊子需要他来帮忙收拾,唯独没想过她会问出这个无厘头的问题,既无语又有些气愤。 但他还是耐心询问道,“小孩?男生女生?你能描述清楚一点吗宁友霞,你小孩走丢了吗?” 宁友霞直愣愣地瞪着他,“男生,他叫小树。还有,小树他不是走丢了,是被绑架了!” “绑架?!”柏枫听完也很惊讶,没去计较宁友霞咄咄逼人的语气,一心一意地想搞清楚状况,语气也带了些许焦急,“过去多久了?报警没有?” 啪————,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响亮,柏枫还没来得及反应,头已经被一记实打实的耳光扇得偏向一边,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脸上似乎还有还有液体滑落,柏枫伸手去摸,的确流血了,他看向罪魁祸手,宁友霞那颗大钻戒上沾了一抹鲜红。 疯了,宁友霞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柏枫看见她眼里还在闪烁着的愤怒火焰,但他对这愤怒从何而来完全一无所知。 柏枫也不是没脾气的圣人,半夜被叫出来,又被莫名其妙扇了一巴掌,忍耐已经快到达极限,当即转身就想离开,刚迈开两步,背后又传来宁友霞的声音。 “虞琴琴!”那是柏枫妈妈的名字,柏枫曾经跟宁友霞讲过一些她的事情。 柏枫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是虞琴琴绑架了小树!” “这跟虞琴琴有什么关系?”柏枫还是回了头,但怕宁友霞又动手,只站在原地同她对话。 宁友霞扇了柏枫一巴掌后,心里的怒气消了一些,此刻脑子冷静下来,怕他真离开,想走上前离他近点,没想到柏枫看她靠近赶紧又往后退了两步,“停!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就这样讲。” 两人的距离从先前的一尺之隔变成了现在的一米之隔,宁友霞当真就不再动了,柏枫才接着问,“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虞琴琴绑架了你的小孩,为什么?” “这还有为什么,当然因为小树是你的孩子啊。”闻言,柏枫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宁友霞抱着怀疑的态度,担心柏枫是在装傻,“怎么,你真的一点不知道这件事?” 沉默了一会儿,柏枫回道,“她从来没讲过,我也从来没见过你说的小孩。” 宁友霞还是有些半信半疑,柏枫母亲带走小树却从来没跟他提过? “你是说,小树是你和我的小孩?” 看柏枫的反应不像作假,宁友霞迟疑地解释道,“你走后不久,我在操场上晕倒了。高老师把我送到医院,结果。”宁友霞声音顿了顿,她已经习惯避免去回忆从前,这还是第一次对他人讲述那段过去,“居然是是怀孕了。” “医生说已经有三个月,当时他还吓唬我,说第一胎如果打掉了,以后怀小孩会很困难。”说到这,宁友霞自嘲式地笑了笑。 “所以,你因为怕以后都怀不了小孩,就把小树生下来了?”话说出口,柏枫立刻察觉到自己失态,心里开始后悔,他清楚地看见了宁友霞脸上流露出的痛苦神情,其实他的心也如同刀绞。 所以当初是为什么才把小树留下来的? 宁友霞会想起宁母从高老师口中得知宁友霞怀孕后,都来不及拷问她奸夫是谁,当即就要拉着她去医院,宁友霞却泛起倔劲,死活不从。宁母先是咒骂,又是劝说祈求,最后演化成恼羞成怒地推搡,宁友霞只是像个桩子般杵着,不发一声。 宁父去学校给宁友霞请了几天假,宁母在家苦口婆心劝说她去医院把孩子打了,但眼见宁友霞跟头倔驴一般,丝毫没有要动摇的意思。 结果还是应了那句古话,儿女是前世的债主。 最后落下阵来的还是宁母,她看宁友霞是打定了主意要生下来,只好另作打算。宁母跟宁父商量后,把宁友霞悄悄送回了姥姥家,那里是建国后才开发的排湖农场,人烟稀少,离樊城有六百多公里,对外只说宁友霞是得了肺病,回乡下养病去了。 在那段艰难的时光,宁友霞还是天真地相信有天柏枫一定会回来。 虽然两个人都还很年轻,但她就是一厢情愿地认定柏枫一定会乐于承担起做这孩子父亲的责任,可能一开始会惊讶,但以他那种正直可靠的性格,反应过来后估计会比自己更快的进入角色。 毕竟柏枫以前也说过,他向往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虽然顺序可能不太对,但结果总是好的。 在农场生活的几个月里,宁友霞常做些稀奇古怪的梦。 在一片翠绿的森林里,她们一家三口一人挎着一个小篮子,宁友霞在前面采,柏枫跟在后面筛选,有毒的就扔掉,能吃的就递给旁边找野草莓的胖小孩,接着胖小孩就会像游戏机里的吃豆人那样,一口一个地把红的绿的各式各样的蘑菇一口气吞进肚里。 在当时,这样的梦总是被宁友霞误认为是来自未来的美好预兆。后来宁友霞才知道,十八岁的自己真的完全是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白痴,全然相信了这世间最不可靠的幼稚爱情,生下了一个除了自己,不被任何人期待降生的可怜小孩。 但这些话,宁友霞不想对任何人说明,面对柏枫的质问,她只是淡淡略过,“那时候太傻了而已,犯了不该犯的错。” “但是小树,那个男孩,我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他。” “小树一岁两个月的时候,突然开始咳嗽,打了好多针也不见好,我把他带到江城去看病,医生说他咳嗽好不了实际上是心脏出了问题,一定要早点做手术,不然会越来越严重。” “手术费要三十几万,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那个时候我爸已经被二厂清退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去尝试打听你的下落,结果运气也是好,碰到你邻居张阿姨从深城走亲戚回来,她知道你妈深城美容院的地址,所以我带着小树找去了。” 宁友霞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从白色睡裙侧面口袋掏出一张照片,走近了展示给柏枫看,这次他倒是没往后躲,“你看,小树真是不会长,他跟你小时候简直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妈一见到小树马上就相信他是你的儿子了。” 相片外面封着一层塑膜,看起来保存的很好,一丝褶皱也没有,背景是二十世纪初照相馆常见的那种乍眼花绿色,还是少女模样的宁友霞怀里抱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孩。 柏枫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了,但看到相片里的这个小孩,他也同虞琴琴一样,瞬间就确认这一定是自己的孩子。 正当柏枫想伸手去接过照片,宁友霞却突然抽走了,一股强烈的酸楚顿时充斥了他的整个胸腔。 “友霞,”柏枫的声音带着不明显的鼻音,他努力地想克制住感情,“我明白这时候已经太晚了,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还是要郑重地对你道歉。对不起,这一切完完全全都是我的错,你想如何打想如何骂都是应该的。 “刚刚那一巴掌如果你还没有解气的话,”柏枫弯下腰,把脸送到宁友霞跟前,“你想打几巴掌都可以,直到你觉得痛快一点。” 女人迟迟没有动手,柏枫看出了她眼里有挣扎,担心宁友霞是因为自己正盯着她看才迟疑,便索性闭上眼睛,试图减轻她的心理压力。 预想中的巴掌没有落下,但柏枫感觉到脸被触碰了,那力道太轻,他疑惑地睁开眼,遂即看见了宁友霞正专注地注视着他的脸颊,她的手指大概是在抚摸伤口,那应该是个很细小的伤口,只感到了轻微的刺痛,但为什么被手指触碰到的地方简直像被烈火在炙烤,明明宁友霞肯定也是三十六度半的体温。 心脏开始急剧地加速跳动,柏枫推断这程度一定远超往常有氧运动的阈值,因为已经到了心跳过高胸腔产生痛觉的地步。与这类似的情况从前还发生过一次,不过那已经是十二年前了,是第一次见到宁友霞时。 此刻柏枫有强烈的想说些话的冲动,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电视剧里那些最俗套的表白情话,例如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抑或是我其实还爱着你,诸如此类。这幼稚的想法久违的让柏枫感到了羞耻,他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宁友霞的眼睛,视线转而在她那红润水盈的嘴唇上逗留,但又感到这样的行为冒犯,正想偏过头去,一道白光却在眼前划过。 原来是宁友霞手上那枚碍眼的钻戒,即便折射的只是公路边的陌生路灯,它还是那样明晃耀眼地出现在柏枫的余光里。 如此丑陋的一枚戒指,除了大颗外没有一点美的设计,镶口太重,戒圈太细,所以总是会坠到一边,宁友霞昨天在办公室带着它的时候总是在不停拨正它,既没有美感,又不实用,买它的人一定不够了解宁友霞,她跟买这枚戒指的人在一起会幸福吗?柏枫控制不住地恶意揣测起宁友霞那位素未谋面的丈夫。 出于成长经历,柏枫对婚恋的观念十分保守,极端一点来讲,甚至说他是个卫道士的也不为过。他从不主动打听周围朋友同事的辛辣八卦,但也避免不了风声太大传到他耳边的情况。 柏枫大二的时候,当任辩论队队长的前辈长袖善舞,长相清秀,自诩风流倜傥,靠一副好口才吸引了众多追随者,但从不确立正式关系。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前辈常在办公室幽会某位学妹,事情被当事人的体育系正牌男友得知,冲冠一怒为红颜,前辈竟被赶来的壮汉从二楼窗户直接扔了下去,场面十分混乱,好在楼层不高,前辈伤势并不严重,但几位当事人全校闻名。 此事发生后,柏枫单独找到前辈,直言已经和几位社团指导老师商量好,希望他能主动引咎辞职。前辈惊怒交加,他一直很看好柏枫,平时对他也多有照拂,不能理解他为何要发起攻击,柏枫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劝学长要处理好私人关系,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队长下了台,但始终不相信柏枫真是因为他的私人感情问题才发动的逼宫。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本就十分反感这种破坏他人感情的行为,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如果当事人不受到一定程度的处罚,柏枫认为团体里的不正之风一定会被助长。 四遭安静的惊人,可柏枫脑海里猛然出现了一道尖锐的电流杂音,超过了安全间距的一对话筒就会产生高频啸叫,这是一种预警机制。 全身的血液冷却下来,柏枫短暂出走的理智又回来了,他对自己刚才所有不敬的想法深感唾弃。 宁友霞收回手,自顾自地说道,“你睫毛好像长得更长了,怎么比女孩子的还浓密,小树小时候睫毛没有这么漂亮,不知道现在长大了会不会变得跟你一样。” 听到她这番评论,柏枫一时都不知道作何感想,“......之后呢,虞琴琴同意给小树治病了吗?” “她同意了,还担心我照顾的不好,一定要给小树找个专业的护工。手术做的很顺利,我很感激她,小树状态也看着一天比一天好。等他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提出说要带小树回樊城,虞琴琴没反对,结果第二天,等我去买完饭回来,小树就不见了。”说着说着宁友霞的眼眶开始发红。 “所有的东西都在那里,只有那个护工和小树不见了,我去找医院,她们说是虞琴琴去办了出院,我又去美容院找,结果店子半个月前就已经被卖给别的老板了。我去报警,警察只能查到虞琴琴带走了小树,却找不到她到底躲去了哪里。” 听完事情的原委,柏枫陷入沉默的风暴,痛苦、震惊、愤怒的复杂情感交织在心头。 一开始听宁友霞提到虞琴琴参与绑架,他还感到难以置信,怀疑是不是宁友霞出现了精神错乱,这一刻却感觉自己原来才是这世上最愚蠢迟钝的人。 相处了这么多年,柏枫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虞琴琴的隐瞒,一旦抛弃所有对人性善意的推测,虞琴琴的行为逻辑便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第5章 HK338 Chapter 5 穿着晚礼服的小提琴手正在小舞台上演奏轻柔的夜曲,点缀着精致鲜花蜡烛的餐桌一端坐着一位外表靓丽的年轻女士,她穿着简约时尚,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此番作为特约评论员前往巴黎出差的趣闻。 桌对面的男士看起来却并不是太感兴趣,眼神游离,言语间也只是随口附和,时不时举起玻璃杯啜饮,好在餐厅内烛光昏暗,所有人都只在小声交谈,如窃窃私语一般,一切看不太真切,听不大清晰。 等讲述告一段落,林晓才终于注意到这一点,她关切地望着对面的柏枫,开口询问:“柏律,怎么了,下午开庭不顺利吗?” 柏枫回过神来,端正起态度,解释道:“抱歉,开庭很顺利,结果好过我们的预期,只是昨天加班到转钟,有点累了。” “啊,”林晓发出轻声惊叹,一只手捂住嘴,表现出十分的懊恼,这样的小动作只会在年轻且美丽女性身上才会显得有点可爱的意味,“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这么累了还被我绑来吃饭。” 实际上,柏枫很少有觉得累的时候,规律的生活滋养了他的□□和精神,所以他做事情大部分时候都能专心致志。但现在,他的确感到一阵出奇的疲惫,凌晨的谈话结束后,许多杂念萦绕在脑子里无法抹去,稀疏平常的一件事都需要花费相比平时成倍的精力才能完成。 适时,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端来两道前菜,又为空杯斟上刚漫过杯底的佐餐葡萄酒,动作行云流水,大概也是专门训练过的。林晓提前说明,取消掉上菜前的介绍服务,不然每上一样东西都得听一遍各种法语名词堆叠的报菜名,柏枫单纯是对此种介绍不感兴趣,林晓则是嫌弃侍应生的法语口音不正宗,上完餐,服务员俯了俯身便离开了。 “没事,这是我们的工作常态了,林小姐选的这家餐厅不错,很有情调。”说着,柏枫低头切下块餐盘里的鳌虾千层酥,这道菜是林晓推荐他点的,用餐叉送进嘴里随意咀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嗯,这道虾做的味道挺独特,咖喱香味很浓郁。” 听到柏枫对餐厅和菜品的夸奖,林晓像他在夸奖自己一般的高兴,方才的懊恼顿时抛到脑后,转又喜笑颜开道:“是吧!这家店是巴黎一位米其林名厨在国内开的第一家店,这里的菜谱和装饰和巴黎那家一模一样,我去的时候是工作日中午,人不太多,是店主亲自下的厨......。” 柏枫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庆幸林晓是个健谈的人,跟她交流,从来不用自己来找话题。 耗时两小时的用餐结束,柏枫强撑着吃了点东西,走出餐厅,潮热的海风混杂着车辆尾气迎面袭来,他紧皱着眉头,只觉得胃里那把火灼热得愈加令人难以忍受。 林晓对此浑然不觉,她正着迷于欣赏眼前这个男人,笔挺修长的身躯,头顶暗黄色灯光那么恰好的在他脸上落下阴影,分隔出骨骼流线走向,深到有些凹陷的眼窝,东亚人少见的又高又直的鼻骨。林晓曾好奇地询问过柏枫是否有少数民族血统,结果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林晓回忆起与柏枫的相识,那是半年前,有个专写名人轶事的小报,用自己与某位地产大亨在酒店共同进出的照片肆意造谣,事实是当天两人只是在酒店房间进行了人物专访,小报却刻意裁剪了边上跟着的一群工作人员来歪曲事实。 不少明星主播深受此扰,不过大部分都不会过于较真,最严厉的手段不过发条严正声明来澄清事实,但林晓却非同常人,她出身干部家庭,向来骄傲异常。 周景作为嘉宾曾做客过她的栏目,林晓对他印象不错,经由他的介绍,柏枫担任起这场名誉侵权案件的主辩律师,案子结果不错,小报又在某日的头条刊登了一则对林晓的郑重道歉声明,又赔偿了一笔数目可观的精神损失费。 这些钱对林小姐来说无足轻重,她重视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并且还有了意外之喜,那便是柏枫,这样一位身材高大,外表英俊,举止文雅且家庭底蕴深厚的名校才子,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所有少女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他身上的这些标签,与林晓对未来丈夫的期待不谋而合。 林晓大学就读于美国名校,是个外向主动的新时代女性,不拘束于必须男生主动的潜规则。 案件过后,她对柏枫展开了一系列的追求,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心,柏枫经常以工作太忙为理由推脱。 这次恰好有个经济论坛在厦门召开,机缘巧合,居然在酒店碰到了柏枫的助理朱涛,她几句话就套出柏枫当天的行程,得知他下午四点开完庭到晚上九点的这段时间没有安排,便擅自地登上了朱涛的车,要同他一起去法院接柏枫。 而朱涛对美女向来都没有办法,推拒了几次不成功,便打定主意做个缩头乌龟,同时,他也抱有一定的侥幸心理,想着万一这次柏枫开窍了呢,说不定以后他还会感谢自己给两人创造机会呢。 事实是残酷的,面对朱涛的失职,这一次柏枫是真生气了,可有外人在,他是个讲体面的人,也不便发作,只是冷冷地从后视镜盯着朱涛。车里就林晓一个人因为逮到了心上人在兴高采烈,朱涛与柏枫不小心对视了两眼,哪里能看不出老板的情绪,心都凉了半截,一路上都不敢再抬头。 商务车缓缓驶到面前,柏枫绅士地拉开车门让林晓先行。 “林小姐,”林晓坐上了车,见男人还站在外面,刚想喊他上车时反先被柏枫反先叫住,以为他有话迫不及待要说,不免心头一喜,用一双满是柔情的眼神注视着眼前人,“今天跟你用餐很愉快,我这边先去机场了,朱涛会代我送你回酒店,有事情不要客气吩咐他就好,再会。”说罢,柏枫干脆利落的带上车门。 等林晓来得及打开车窗,车辆已经转弯开去下一个路口,哪还看得见柏枫的影子,方才满怀期待的心摔了个稀巴烂,她在后座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气愤,前面的朱涛个不长眼的还在傻兮兮地连接手机和车载蓝牙,结果放出来的第一首歌就是莫文蔚的《他不爱我》。 林晓顾不上什么礼节了,狠狠踹了一脚前排的椅子,“放的什么歌,难听死了,关掉!” 朱涛被吓了一跳,他心里何尝不是憋了一肚子气,林晓先前的不请自来已经害他惹得柏枫生气,本来还以为柏枫对林晓只是避闲,现在看来,老板完全是对这位林小姐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 林晓的话更是火上加霜,朱涛还是莫文蔚的忠实粉丝,新仇叠加旧恨,外加柏枫现在也不在,朱涛硬气的一反常态,不仅对林晓的话置若罔闻,还反手调大了音量。 “你!”想到朱涛到底还是柏枫助理,林晓还是收回了即将说出口的话,安慰自己不要同这种人计较。 此刻正坐在计程车上前往厦城机场的柏枫感受不到朱涛林晓两人的剑拔弩张,也无心关注,他的视线定格在一张相片,是昨天那张,他还是找宁友霞要来了。 这一趟旅程,柏枫是要去打一场无论如何都要胜诉的官司。 机场大屏幕上跳动着不同的航班信息,HK338,将在一个小时后起飞,于夜晚十一点抵达港岛。 飞跃黑色海面,海上明珠之城近在脚下。 第6章 业障缠身 Chapter 6 计程车穿过霓虹街道,沿着半山公路蜿蜒行驶,最后停在一栋纯白色洋楼前,柏枫有快八年没有造访过这里,心里只有股陌生的排斥感。 墙上挂的电线门铃已经更换成现代化的可视化对讲的屏幕,快接近午夜十二点,四周静悄悄,楼上灯已经全部熄灭,柏枫毫不犹豫地按响了门铃。 等门铃响到第六七次的时候屋里才逐渐传来脚步声,对讲信号灯亮起,传来的是个陌生中年女人的声音,应该是住家阿姨,她讲着粤语,语速极快,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怨气,“这位先生,有没有搞错,点晚啰,你作咩啊?卖保险也不用大半夜这么拼吧,现在你赶紧走拉,不然马上叫警察抓作你啊!” 柏枫的一身正装打扮被误会成上门推销的,他也没有多解释,只说是虞琴琴的儿子柏枫,喊她开门。 对讲机上的灯灭了,脚步声逐渐远去,二楼的灯唰地亮起,十几分钟后亮光逐渐延伸到一楼,前来开门的是虞琴琴,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欣喜激动,活像个与儿子久别重逢的母亲,“柏枫?.....诶呀,儿子,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 “先进去再说。”柏枫表现得不冷不淡,倒显得做儿子的不近人情。 穿过玄关,这个家与从前柏枫在的时候截然不同,几乎所有角落都进行了翻新,所有的家具布置风格奢华的像直接从某本欧洲杂志上复制下来的一样,唯一不太符合场景的只有门厅中央新造的壁炉上摆放着的那尊通体碧玉的玉观音像。 方才应话的阿姨上前想接过柏枫手里的行李箱,柏枫拒绝了她的好意,“不必了,我要跟虞小姐单独说几句话,你可以先去休息了。” “李阿姨,”已经施施然落座的虞琴琴温声叫住她,眼睛带着笑意地落在柏枫身上,似乎对柏枫称呼她为虞小姐毫不在意,“帮我给柏公子倒杯水再走吧,这么多年不肯跟妈妈讲话,好不容易来一次,妈妈倒是很想好好跟你谈谈心的。” 柏枫心里对这女人厌烦到了极点,他连眉头都不屑皱起,只冷冷瞧着她,沙发上快五十岁的女人穿着一身蕾丝吊带睡裙,外面披一层银色薄纱,举止优雅,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五岁的孩子,“我在深城遇见到了宁友霞。” 听到这个名字,虞琴琴神色慌乱了短暂的一瞬,又立刻恢复正常,嘴角还是带着一抹笑意,“哦?女孩子,你喜欢的人?” 柏枫沉默几秒,不愿与她绕弯子,“那孩子在哪?” “欸,”虞琴琴叹了口气,扶了扶额,显得很无奈,“我本来以为你今天这么急着赶来,是终于想通了。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儿子,这么多年不留在你爸爸身边好好尽尽孝,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虞琴琴的这种反应是柏枫已经预料到的,他不想跟她多做纠缠,正当他打算掏出证据,李阿姨从厨房把水端了过来。 李姨得知眼前人是小柏先生,还刻意花了心思,拿出了壁橱最上方虞太太专从意大利订购的非洛格水晶杯,这个牌子的杯子据说每一只都是刻意设计的不同造型,杯底下印有独一无二的识别编号,只有家里来重要客人时才会拿出来用。 虞琴琴看清托盘上的杯子后,露出了细微的不悦,这抹情绪被柏枫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改变了主意,随意的将水晶杯举起,虞琴琴的视线也跟着转移到他手上,“你钟意这只杯子?” “怎么会,一只随处可见的杯子罢了,只是这个李阿姨,做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傻兮兮,说倒水就真给你接杯白水。”总之李阿姨此刻已经回房间睡觉,什么冤枉话都不会知道。 “没事,饮料更难洗。”正当虞琴琴疑惑柏枫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已经把水浇在了丝绒的沙发上,虞琴琴的眉头紧皱起来,“柏枫,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大了还玩这一套?幼不幼稚。” 话音刚落,紧接着刺耳的破碎声打破夜晚的沉静,非洛格水晶杯被大力砸到大理石地砖上,碎片飞溅,“啊!——你疯了吗柏枫?”虞琴琴震惊地尖叫出声。 李姨闻讯赶来,这已经是今晚她第二次被吵醒了,身旁还跟着一个东南亚长相的女人,大概也是屋里的女佣,李姨不清楚这母子两人不知道嘀咕了什么,客厅里气氛对比她离去前简直急转直下,沙发上多了大片的水渍,昂贵的水晶杯打碎在一旁。 “太太!发生什么事情了?”李姨在一旁担忧地问。 虞琴琴并不理会李阿姨,她把手腕上戴的碧玉佛珠蜕到手上,闭上眼睛一边转动一边念念有词,“造孽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柏枫则跟无事发生过一样踱步到那尊足有一尺多高的玉观音前,细细观看后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看来虞小姐现在改信佛了,那么佛教的十恶,虞小姐知道是哪十种吗?” 虞琴琴似乎惊魂未定,口中还在诵读真经,并不接他的话茬,两保姆没得到主人的指示,既不敢离去又找不到时机作声,踌躇在原地。 “身业三种,杀生、偷盗、邪淫,口业四种,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而意业三种,贪欲、嗔恚、邪见,三者合称十恶业,不知虞小姐还记不记得曾经自己犯下过哪几种?” 虞琴琴睁开眼,她终于懒得掩饰,冷冰冰撂下一句,“你走吧。” “你把小树交给我,我马上走。” “柏枫,何必呢?柏青山那样的人物,怎么会生出个你这样的儿子,一个小孩而已,等你将来继承哪怕是十分之一的柏家产业,你想生出几个没有?” 柏枫的手悄然抚上那尊玉观音,“我不太懂玉,不过怎么看这尊玉都不会便宜,你很钟意吗?” “你——放手!”虞琴琴预料到他想做什么,急得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两保姆也是看得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出。 果然刀子不扎到自己身上是不会觉得痛的,虞琴琴撕破最后一层体面,指着柏枫恶狠狠威胁道,“你今天要是敢摔,我就敢报警!说不定明天深城晚报头条就会报导你这个律师知法犯法,私闯民宅,毁人财物!” “虞小姐,修行之人不应当妄语,让我作为律师提醒你一下,第一,这所住宅是柏青山放在我名下的产业,你我之间也不存在租赁关系,如果真要说谁私闯民宅,那也是你才对; 其次,毁人财物,你刷的一直是我的副卡,据我所知,你并没有任何合法的主动或者被动的收入来源。因此,这尊玉雕有近乎百分百的可能是花我的钱买来的,即便我摔碎,损坏的也是我的财务,那也就不可能是犯罪了。”说罢,柏枫举起便要往桌上砸去。 “柏枫!你错了!”柏枫停下手,想看看虞琴琴还能如何辩解。 女人冷哼一声,“你以为凭你每个月给的那几个子儿能买得起这座玉雕?这是别人送我的,去年刚从苏么比上拍来,成交价你自己去查就知道,你今天砸了它,怕是想不去求柏青山救你都不行了。” 看柏枫有动摇的意思,虞琴琴趁胜追击,“那个小孩呢,我把他安排得挺好的,是多少小孩想要都没有的生活,现在好好的读书,将来总是会有份好工作好生活的,不比跟着那个乡下丫头朝不保夕的强?” 虞琴琴走到柏枫对面,收起方才强硬的姿态,转而埋怨道,“你呢,当初跑到大陆去,说是去读书,结果一去就不愿意回来。这么些年,你也不往柏青山那里多去一去,多么好的出身,背景,无数人想要都要不来,你倒好,撇手扔到一旁,完全浪费掉。今天我看如果不是听说你的小孩在我这里,我看你是来也不会来,认也不会认我这个妈了。好歹,我也生了你不是?” 柏枫不买她的账,“你不跟柏青山通奸生下我这个私生子,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感情牌打不通,虞琴琴被噎住,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小畜生尖牙利齿了不少,哪还有从前那副老实寡言的样,她忍下心中那口气,问道:“你就非得把那小孩要回去?” “是。” “好,既然你态度这么坚决,我可以把孩子交给你,但做交易嘛,你总得拿出些诚意来吧?” “你想要多少钱?” 虞琴琴嗤笑一声,“就你做个小律师的那一点?我还真瞧不上。我要你回来港岛,去柏氏集团谋一份正经差事。” “这样你就肯把小孩给我?” “什么给不给的,我不是他亲奶奶吗?你一个年轻男人,连家都没成,自然还是放我这里养更好,你去好好发展事业,想见他就来见不好吗?” 柏枫怒极反笑,“虞琴琴,你一点不担心我赶你出去,断了你的卡吗?” 被威胁的女人一脸风轻云淡,挑衅似地走到他面前,骄傲地昂起头,“柏枫,你要知道,你母亲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就算没有你,也不缺人养。” 柏枫攥紧了拳头,手臂青筋爆出,表情肃穆,虞琴琴的话简直让他胃里翻江倒海,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持续地恶心了他二十几年。 从几岁开始,就有不同的女人找上门来,咒骂虞琴琴勾引走了她们的丈夫,每次都要闹得鸡飞狗跳,她却从来都不知悔改,把一个男人钱包榨干,马上又去找下一个,现在更是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 不愿见到她那副得意的模样,柏枫把手里的玉观音随意抛了抛,果然虞琴琴脸上阴沉下来,似乎很不耐烦柏枫的不识趣,“苏么比的拍卖,我记得成交价是九百万港币,是个叫郑振的商人拍下的吧,郑振才二十九岁,只是寰宇集团下属子公司的一名总经理,不过吴延年董事听闻与他是舅甥关系,经常有他捐助寺庙的报道。那位吴董事,就是送你这份大礼的人?” 虞琴琴疑虑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心里警铃大作,她不清楚对方是怎么调查得到这些情报,也不知道对方还掌握多少她背地里的事情。从这一刻开始,她才真正抛弃过去的固有印象,柏枫早已不是她能任意摆弄的小屁孩了,或许他一早就清楚那尊玉观音背后的故事,从举起玉雕开始就在套自己的话。 其实调查方法很简单,柏枫登门之前就查看了屋子里装的摄像头,门口那座观音太乍眼,他便托人专门调查了一番,才发觉回放内频繁出现的地中海男人竟是吴延年。 十年前柏枫的爷爷在港岛突发心梗,手术后不能自理,在家里请了护工照顾,柏枫白天要出门上学,因此特意在家里装了许多摄像头,后来房屋翻新,这些摄像头几乎都被拆干净,只剩下门廊上的那一枚,为了美观,电源线刻意被隐藏起来,没想到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 “是或不是,跟你有什么干系呢,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虞琴琴佯装镇定,她赌柏枫手上一定没有确切的证据,决定抵赖到底。 “虞琴琴,我也给你提出一项交易,你把孩子带来给我,我对你既往不咎,吴董事的事情也会替你保密。” “哈,可笑。我有什么需要你来保密?”虞琴琴并不像表现得那样自信,她担心柏枫还有什么别的底牌。 “吴延年的太太可不是你从前招惹过的那些普通太太们,她娘家是台北最大的□□组织新竹帮,三处行政区大大小小的赌场都跟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就一点也不害怕?” 虞琴琴脸色发白,心下一惊,她从没想过原来吴董的发妻有这样的背景,难怪这样富贵的男人周围一只莺莺燕燕都无。 她与吴延年还是在柏青山的寿宴上认识,那天吴太太身体抱恙,身边没有女伴,只有虞琴琴陪他跳了两支舞。 见虞琴琴沉默,柏枫接着吓唬她,“你都不看新闻的嘛,五年前有个与吴延年交往甚密的女明星被曝光,短短两个月后就出了车祸,后面又染上违禁品,最后直接身败名裂,进了监狱——公共人物下场都是这样的地步,你觉得吴太太要是得知丈夫专门借外甥的手给你献了这么一座佛,她会如何对付你?” 虞琴琴见李姨还在一边,赶紧呵退她,强装镇定,“柏枫,你不用吓唬我,我跟吴延年都交往几个月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像你说得那么神通广大。” “你的情人没告诉你?他女儿在美国生了小孩,吴太太去探望了一段时间,上个礼拜才回港岛。” 柏枫的话,虞琴琴信了有十之**,她再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彷徨地坐回沙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女人只有到这时候才知道畏惧两个字怎么写,柏枫插着口袋走近,垂目俯视着沙发上的人,心硬似铁:“把小孩还给我,我这里,自然不会走漏一丝风声。” 虞琴琴抬起头死死地瞪着柏枫,柏枫不为所动,“明天下午两点前把小孩给我送到四季酒店3402,”虞琴琴刚想张嘴,就被打断,“不用再讨价还价,我只是在通知你,如果到时候见不到人,我不建议上门去吴家拜访一趟。” 说罢,没给虞琴琴反应的时间,柏枫便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