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 第1章 首章 《灵隐》正文/米狸 1. 夜半雨疏风骤,簌爽间解了连日炎热,叫人睡得酣甜。 卯时方至,巫寻月便听见院内传来了动静,迷蒙间意识到是姐姐起了,可这天色明明还漆黑一片——姐姐向来是辰时起的,该天光大亮才是。 还等不及她担心,就听见巫画荻踢翻了东西一声惨叫:“——哎呦!”她特意压低声音,是怕惊醒了妹妹。 巫寻月这才放心了。那是捣药用具,巫画荻总是习惯随手丢在屋檐下,时不时就要踢翻一下。 头脑清醒了些许,巫寻月明白过来,今日是桑家过来收药的日子,姐姐昨日便说要早起,可没想到早起这许多,想是夜里听到下雨,要早早再去仓库检查药材。 虽然答应了早上去帮姐姐,可这个点她实在是起不来——辰时也未必能起来,她哪天不是等先生上门坐下看茶了,才匆匆被叫起梳妆的? 巫寻月埋头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日上已三竿。巫寻月惊觉坐起,张嘴大喊:“木香!” 院内传来回应:“哎——” 木香一阵小跑过来,进了门就听见巫寻月问道:“什么时辰了?” 木香笑答:“小娘子,今日旬休,先生不必来上课……” “——什么时辰了?” “巳时有二刻了。” “完了完了完了。”巫寻月一刻也不敢耽搁,麻利起了身。木香一边给她找衣服,她一边念念叨叨:“桑家人肯定已经到了,姐姐那边肯定忙得不可开交,我说好了要去帮忙的,你怎么没叫我?” 木香笑意婉婉:“小娘子,大娘子说了你不必过去,你读书辛苦,今日旬休任你想睡到几时,让我不必喊你。” 巫寻月不与她多说,很快出了门,解开拴马桩上的牵绳,利落上马扬长而去。药铺离家不远,平日她多是步行,今日实在是着急了。 穿过街坊来到闹市,巫家药铺开在邬戍城里最繁华的地方,等近了,果然看见桑家的车马已停在那里,却空着还未装货。 巫寻月下了马,进门看见巫画荻正与几人笑谈,往时桑家负责来收药的人她都认识,今天却多了几张生面孔。双方互相打量间,巫寻月走近店里伙计,问:“桑家今天来晚了吗?” 伙计答:“是啊,说是路上有雨耽搁了,正跟掌柜对数呢。” 巫寻月又问:“换了人了?” “对,说是轮岗。” 另一头,桑家来的都是男子,其中一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巫寻月,几乎忘了呼吸:“这……就是你们说的乡野仙子?这哪里乡野了?” 旁人一阵嬉笑:“倒不是我们嫌这乡野,是她自己喜欢往山野里瞎跑。” “我在神都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实不相瞒,我也是。” “可惜了,神都到邬戍城千里之遥……” 闲谈间,巫画荻已对好了数,招呼伙计把药品往车上搬,大家各自忙碌起来。 邬戍城地处西南,雨水充沛,草木繁茂,灵气尤为至纯,因此生长出许多灵草,种类多,品级高,即便千里之遥,医药世家桑氏仍愿意每月来此收药。 城里做药材生意的很多,这里离人族所居住的山海部洲不远,不乏来此求仙问道的人族,邬戍城不光做灵族自己的生意,也做人族的生意。 伙计正往外搬箱子,桑家领头的见到箱子上的字样,便喊住伙计过去查看。领头的打开箱子,只看了一眼,便喜出望外地道:“天哪巫掌柜,您这是又从哪找来的仙品灵草啊!” 巫画荻笑言:“还不是月丫头在山里瞎跑采到的。” “我们东家交代这次来重点收养灵芝,您这是我见过的品级最好的,您怎么也不说一声,仙品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巫画荻一向爽利:“仙品就那么几朵,下面的都还是臻品,就当送你们了。” 领头的都不好意思了:“巫掌柜,您怕是不知道吧,仙品灵草非同一般,生在丛林深处极难发现之处,我们一年都收不来一箱,就光这几朵就抵得上整箱臻品的价钱了。” 巫画荻闻言一怔,笑意倒是未减:“我知道仙品灵草贵,可我们平头百姓不修炼,要来也是无用,邬戍城是个小地方,没来过什么厉害的灵师,一般灵师也用不到仙品养灵芝,丢我这暴殄天物,你们呀大老远来一趟,就别客气了!” 巫画荻为人大方爽快,不光药材品级是城里一流,价格也相当公道,这正是巫家药铺能够杀出重围,成为桑氏指定供应商的原因。 巫画荻明白,她一介女流要在一众男掌柜中屹立不倒,唯有靠紧桑氏这棵大树,只有手握与桑氏长久合作的筹码,才能保证巫家药铺长盛不衰,也才能让自己和妹妹在邬戍城中不被看轻。所以,几颗仙品灵草又算得了什么。 领头的知道巫画荻的性子,不再多坚持,临走却不忘给巫寻月多塞了些珠宝首饰,告诉她:“这些都是神都时兴的款式,各府贵女都喜欢,我们东家知道你喜欢,让我们给你带的。” 果然,巫寻月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木匣,瞧见满当的钗环首饰,满声满眼的欢喜:“哇——这么好看!谢谢东家姐姐!” 临走了,领头的不止一次地问道:“——野丫头,你到底是怎么采到那些仙品灵草的?” 这一次,巫寻月当然也胡说八道。 桑家人走了,店里接着忙活午饭。巫画荻让巫寻月留下吃午饭,巫寻月掐着一算,时间有些赶,便匆匆说:“不吃了不吃了,我下午出去玩儿,要先回去睡个午觉。” 正说着,伙计从后厨端了两个大肉饼出来,朝她喊:“小娘子,我就猜到你急着去玩不吃饭,一早先给你备着的——喏,还是两个大肉饼,热腾腾的,趁热吃啊。” 巫寻月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比自己脸盘子还大的肉饼,转身就走。 巫寻月解开栓马绳时,巫画荻跟了出来,神色比方才肃正了些,道:“阿月,桑家人今天提醒了我,仙品药草生长之地大多危险,可我看你怎么每天回家都生龙活虎的,就没多想,你是怎么采到那养灵芝的?” 巫寻月满不在意:“哎呀姐姐,你听那些城里人胡说呢,没见过等于危险呗,他们哪知道这在我们小地方山里到处都是,随便就捡到啦。” 巫画荻还想说什么,见她淡然无畏的样子,又匆忙要走,便也懒得多心了。 巫寻月策马跑了,巫画荻还在身后喊:“别骑那么快!小心撞人!晚上早些回家!” “知——道——啦!”巫寻月没回头,芊芊裙影随风远去,在街巷尽处一转,消失在午间明媚的阳光里。 伙计跟了出来,打趣道:“掌柜的别担心,小娘子机灵着呢。” 巫画荻又挂上了那般欣慰的笑意,看起来已不像是担心。转瞬间,她眉心一蹙,道:“你说她每天吃这么两个大肉饼,怎么身子骨还这么瘦呢?” 肉饼挂在马上,巫寻月一路策马出城。 邬戍城被灵山环绕,独留一条河谷通往外界,往东北去是神都,往南沿河入海,茫茫大海的对岸,是人族山海洲。那是只有灵师们才能去的地方,平头百姓是去不了的——灵族普通平民甚至连自己长隐洲的神都也未必有机会见到。 在邬戍城外诸多灵山之中,巫寻月最喜欢去垩山,因为那里除了她,几乎无人敢涉足,独留一方世外天地。 巫寻月把马拴在树下,不忘拿肉饼,徒步走向垩山的重重浓雾之中。乡亲们传说这里有山神,山神不喜欢让人靠近,见过山神的人都说山神有一双会发光的大眼睛,其他一概未见,山神两个鼻孔一呼气,就把人扇到了山外。 巨树和怪石遮天蔽日,沿着小路深入一片幽绿,渐渐穿过迷雾,不远处隐若传来光亮,巫寻月并不着急,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往前,随着光亮明晰,视野也变得浓墨重彩。 离开迷雾,迎接她的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世外桃源,繁茂的奇花异草延绵数里,与一片密林接壤,古树参天,幽密交叠,最远处能看到倾泻而下的瀑布,水汽蒸腾,将大片丛林没入其中,显得极为神秘可怖。 在这里,好像所有事物都是放大的,大大的花叶,大大的树木,大大的瀑布,巫寻月纤小的身形潜入花海之中,若是离得稍远些都快要看不见了。 巫寻月走向丛林边上一棵巨树,一个箭步起跳,灵巧辗转间,人已坐上树干。巨树绿叶遮天,她人已藏于绿影,皱皱眉,道:“我来早了些。” 巫寻月打开装着肉饼的纸包,才咬下一口,树顶深处幽幽地探出一只巨兽的脑袋,悄无声息凑近她,毛绒绒的脑袋比她一团人都大,獠牙处流出柱状口水,大嘴一张,巫寻月看起来根本不够它塞牙缝。 然而,巨兽像个小偷一样,“——嗖”一个来回,想来个出其不备,却在巫寻月意料中一般,她快速地收了手,把肉饼护在身后。 巫寻月回头,那个毛绒绒的巨大虎头已后缩,稍稍拉开与她的距离,圆溜溜的黑眼睛直勾勾望着她,看起来很无辜。巫寻月摆出巫画荻那般长姐架势,训斥道:“小妞儿,我是不是说过,想吃肉呢,就得先乖乖表示?” 小白像个犯错的孩子,老实巴交地不动,有些不服,眼睛不时瞟向肉饼,垂涎三尺,还是选择了屈服。小白乖乖凑向她,藏在树影间的巨大的身子又现出一些,脊背上一双翅膀收拢着,整头身子紧趴树干。 小白哼哧哼哧地贴向巫寻月,巫寻月不忘提醒道:“别伸舌头,你一舔我肉就没了;别哼气,你一哼我人就被扇走了。” 小白乖乖照做,只拿脑袋轻轻拱了拱她。巫寻月很满意,把一个肉饼给了她:“小妞儿真好。” 比菜盘还大的肉饼,到了小白嘴里如黄豆一般大小,嘴巴一张一合,没了。巫寻月拿出另一块自己的,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等着看它的表现。小白又傻傻地凑了过来,像小猫一样拿鼻子轻轻拱她,巫寻月发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啦好啦,好痒——给你。” 巫寻月把剩下的肉饼一分为二,一人一兽,人吃半个,兽吃一个半。小白解了馋,开心地伸个懒腰,翅膀一张,竟是大于身子数倍,微微一扇,惊走成群飞鸟。 人们口中的山神正是小白,一头巨翼白虎,体型有普通老虎五六倍之大,奔跑起来震动天地,双翼尽展,便是一阵烈风。 巫寻月不知道小白什么时候起在这里的,六年前她还只是个九岁小儿,就在邬戍城外山间瞎跑,误打误撞进了垩山,那时姐姐也每日给她做两个肉饼,巫寻月发现肉饼总是神不知鬼不觉便不见了,起初以为被野兽叼走,直到一天她忘了带,小白竟直接现身,期盼的眼神似是在向她讨要肉饼。 从那以后,姐姐做的肉饼越来越大——天知道都长谁身上了。 作为交换,小白驮着巫寻月在这山间自在驰骋。小白很调皮,有时高速俯冲吓唬她,有时故意穿过瀑布将她淋湿,有时在空中转体将她抛下,又迅速俯冲接住她。山谷间回荡着巫寻月清爽的欢笑,每次来垩山,她都要很晚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小白带她走过垩山每个角落,自然,也就见到了无数藏在极其危险之处的仙品药草。 眼看四下宁静,巫寻月问小白:“我是来早了吗?” 小白“哼”一声,表示是的。 她似乎在等什么。 既然来早了,巫寻月便往小白身上一靠,整个人陷进毛绒真皮软塌里,闭上眼:“那我睡个午觉,早上去帮姐姐忙,好困哦。” 巫寻月真睡了,小白的脑袋也往手上一耷拉,跟着睡过去。 天光炫彩,穹顶湛蓝,山谷安然享受着午间的静谧。 半个时辰后,一阵风起,熟睡的巫寻月倏然睁眼,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来了。 广阔花海间猛地掀起了波澜,一阵凌疾的气流裂空而来,瞬息间,花海风浪之中赫然现出一道白色身影,待他步履落定,随风掀起的长袍下摆也跟着垂落,一尊人影稳当而立。 一支金簪穿过云纹锁玉金冠将头发半束,半发散在身后,两鬓留有发丝,多偏于左,模样看得不真切,唯一双幽渊般的眼眸尤为醒目。身着一袭银白暗纹窄袖交领外衫,内衬及外着色层次递进,玄黑缀金蹀躞与护腕相衬,兽面踏云组配长坠于前,华贵昭彰,气度超尘,只是立在那里,便已威凛自成。 司城凛没抬眼,似乎不需要用视觉来确认周遭有无危险,他照惯例先从腰间取出一只小罐,往手心轻倒,后抬手于眼前虚抹,再睁眼时,整座山谷就已变成散发着细密蓝银色荧光的模样——灵气可视化,像这样至醇至厚的灵气盛景,在整个长隐洲别处也未多见。 例行探测结束,司城凛取出另一个水滴外形般的小石器,往顶上一举,尖端处电闪乍现,一点金星直冲天幕,于极限处迅速裂变,无数金丝如雨落般沿着无形的“伞面”坠落,坠后无痕,只在偶然日光眩目时,才得以一瞥那层薄膜隐现。 他在编织结界,待这些金丝落地,一个牢不可破的空间夹层便生成了,无论他在里面使用了破坏性多强的灵术,都不会对现实空间造成任何损毁。 结界还未完全落地,司城凛已开始调息,几个时辰奔波千里至此,他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恢复最佳状态,好开始这一次的修炼。 司城凛全然未曾察觉远处那座巨树里的目光,而目光的主人,已经看了他很久了。 巫寻月拿手肘戳了戳小白:“他开始了他开始了,你说,他这一次来会进步多少?” 大家好啊,白月光文什么含金量,一个月怒码35万字,码到不知天地为何物。 检验作者的创作潜能就看她写的是不是白月光文! 核心梗是我初中想的,也就是男女主的名场面,其中一个在开头,另一个要很久之后了。 十几年过去了,为了这醋,长大后包了这一大盘饺子。 一个全新独立的异世大陆,由许多人物的命运交织而成,也由这个世界本身的历史渊源、古往今来铺陈而成, 所以玄幻文没个百万字讲不明白,注定这个故事会很漫长, 年底诸事繁忙,暂定日更一章,但我们字多,章均5-6k~ 首发连更十章,够意思吧~ 因为原创玄幻背景设定展开篇幅很长,差不多十章能进入正轨了~ 别忘了每章给我补评论啊!作者单机很孤独的! 我们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首章 第2章 第 2 章 小白全程没睁过眼,似乎就没睡醒,呼吸间带出奶臭奶臭的气味,乍一闻嫌弃,等习惯了,竟还觉得舒服了。 巫寻月往小白身上一锤:“喂,山神大人,你不能因为人家没你强你就觉得人家没进步好不好?他是我见过灵力提升最神速的灵师了,我现在在这坐着跟你说话很有压力的好不好?” 小白实在烦她吵,给个面子“哼”了声,转头背了过去。 巫寻月回过头,望向正凝神调息的司城凛。 他当然没有小白强,至少现在没有,否则不会察觉不到小白的存在。可他的确也是她见过最强的灵师了,还要谢谢他,不然她还不知道这小虎妞儿还真有两下子。 灵师动用灵力,就会产生灵压。他最开始来的时候,灵压只是令她感到难受,行动还能较为自如,还好有小白为她护体,使她可以恢复如初。可很快,他的灵压给她的压迫感竟每每剧增,到了今天,若是没有小白,她现在已几近窒息。 这意味着,每一次他的灵修都有大幅提升。 他来了快两年了,每隔五天来一次,一来就是两天,雷打不动,风雨不辍。她猜,他的工作上四休三,因为他得有一天时间来回。 ——他当然来自很远的地方,他每次来都要先调息良久。她也不是没打听过,但在邬戍城根本打听不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甚至大家听了她的描述,都觉得如话本般不切实际。 他肯定很有钱。他的衣物、饰物,他使用的那些稀罕器具,都远超普通人所能见识。她观察过桑家那些从神都来的人,丝毫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他很高。虽未曾相近,但他一袭长衫高大立挺,练功时大片衣料飘然,裁缝铺掌柜说过,制衣用料多的人,非高即胖,但他宽肩窄腰,身形精干,线条硬朗,毫无多余——喔,他脱过上衣,不止一次,练久了被汗水浸湿,他就会脱衣服。 他的灵修远超普通灵师,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只知道在邬戍城这样的小地方,她见过的其他所有灵师加在一块,他也可以一招制胜。 虽然一直未曾看清他的眉目,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几乎不笑,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司城凛调息完毕,催动灵力,开始练功。霎那间,山谷间乌云密布,吞天沃日,他的身形没入黑暗,不时一道灵光如闪电般映现,才得以见到他在空中飘逸施展。 结界隔绝得了声音,却隔不断震动,界壁上不时传来震天响动,连带着大地一同震颤,令人不免担心结界是不是要扛不住了。 “明天我不来了,”巫寻月对着远处小声说,“明天是我生日,家里要来客人,所以不来了,你要加油哦。” 第二天是巫寻月的生日,这一年,她十五岁。 巫画荻一大早就起来准备给妹妹忙活生日宴,寿星本人却照常睡懒觉。快到午时了,巫寻月才隐约听见廊下传来声音:“……那是媒婆?来给掌柜的说亲?” “你傻呀,挑今天来,那当然是冲着小娘子了。” “又来?不是都跟她说了不许她再上门给小娘子说亲了。” “谁让我们小娘子姿容倾城,高门大户都争着呢,不过,城里好些人家十五岁的姑娘都嫁人生子了,倒也是常事……” 一番偷听,巫寻月彻底醒了。她并不担心姐姐会听从媒婆给她议亲,姐姐早就告诉她,神都的女子十几岁尚在学龄,最早也要十八岁才能学成毕业,神都女子能读书识字,为什么她妹妹就要早早嫁人侍夫? 姐姐希望她找到自己喜欢的事,自己喜欢的人,有自己的理想和向往。到了那时,无论她说想去做什么,去哪里,姐姐都会支持她。 姐姐,是巫寻月在邬戍城里意气风发、张扬恣意的最大底气。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外头就又传来对话:“哎,你看,媒婆走了。” “我就说嘛,掌柜的肯定不会让小娘子这么早议亲的。” 门外的声音远去了,巫寻月的心里却怎么都再静不下来。 “神都……”她睁大眼睛望向天花板,一动不动,却望眼欲穿,“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神都看一看啊……” 之后负责来喊巫寻月起床的不是木香,是巫寻月的好朋友秦艽:“阿月快起!今天你生日,我给你带了我做的炸双刀叶饼!” 巫寻月一听可再也不困了——这道邬戍城的地道小吃,是秦艽的招牌作。双刀叶生成两把刀背对的模样,到处长在邬戍城外,可食用,煮食却有些涩口,后来不知谁先发现用油炸过的双刀叶别有风味,就此传开,经过多年发展,人们往里加了各种馅料做成不同口味,如今变成了邬戍城街头巷尾必不可少的一种小吃。 待秦艽陪巫寻月梳妆完毕,她第一件事就是坐下来啃起了双刀叶饼,一连啃了三个,木香不得不提醒她:“小娘子,今天你生日,大娘子做了好多菜呢……”她这才打住。 巫寻月今日还有一项任务,在生日宴前,要去一趟灵宗庙上香祭拜。秦艽陪她一同前去,寺庙在城外,有些路程,马车上了路,秦艽便主动问:“前几天桑家要来收药,我在家帮我阿爹忙不得空,先生都给你讲了些什么新内容?” 秦艽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巫寻月也不吝于与她分享,秦艽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一边难掩羡慕:“真厉害呀……” 秦艽她爹在帮巫家药铺管理草药种植,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他们每日去都去学堂,她却像邬戍城大多数女子一样不能读书,她爹便让她留在家里学习种植草药,将来能有一门傍身的手艺。 看着巫寻月头上那支桑家人从神都带来的花赶蝶镶珠流苏银钗,秦艽有些出神地说:“阿月,你说,神都女子真的都能上学吗?” 巫寻月说:“我听说,神都女子不光能上学,还都有自己的工作,总是惦记给我带首饰的桑家姐姐正是那些人的东家呢。” “真羡慕呀……” 见她声音弱下去,巫寻月突然抓住她的手,说:“阿艽,如果我想去神都,你以为如何?” “那自然是太好了!”秦艽眼里的光亮燃起不久便熄了几分,“可是,我们这些外乡女子,去神都又能做什么呢?神都实在是太远了……” 是啊,神都太远了,去了神都,她又能做什么呢? 这真是巫寻月现下最大的烦恼。 灵宗庙所祭,正是灵族始祖十八灵宗。一进庙内,就听见有人在给自家幼童讲述灵宗传说:“传说千万年前灵兽横行,捕食灵族人,灵族中有十八人率先修炼出灵术,开启了灵族与灵兽抗衡的时代,所以才有了灵族繁衍生息……” 幼童追问:“爹爹,那现在还有灵兽吗?” “有呀,现在留下的都是好灵兽了,等你长大些,爹爹带你去山里看灵兽。” “爹爹,那坏灵兽都去哪里了?” “这……爹爹也不知道,大概是都被灵宗消灭了吧。” 走进寺庙正殿,左右两侧分列六尊灵宗雕塑,还有六尊在正面主位,除了还不懂事的幼童,全长隐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主位上的六尊,才是真正奠定了灵族繁衍基业,开创了灵族社会制度,主宰了灵族发展一切所需。 所以,六位灵宗及其族人被尊为六大宗族,他们的后人千万年来始终是灵族至尊——除了后来没落的弥家,最后一次听到弥家的消息已经是几百年前了,现在,人们也已习惯改称五大宗族。 邬戍城地处偏僻,先生学识有限,书局里书本资源也有限,普通灵族百姓所知道的,差不多也就是这些了。 巫寻月烧了把香,给十八尊神位挨个作揖礼拜,最后照惯例来到正位左数第二尊面前,屈膝往拜毡上一跪,连磕三个响头。 ——这是桑家始祖桑比农,尊号比农宗。 ——正是司掌医疗的那个桑家,巫家姐妹背靠的大树,所以,巫寻月不拜他拜谁? 磕了头,巫寻月直起身子,闭眼合十,在心底默念——比农宗保佑,今天是我生日,想来跟您许愿,我想去神都,哪怕去看一眼也好。 巫寻月起了身,见秦艽还在祷告,便到一旁等她。 她闲来看向神位次序,按照这个位份,桑家应在六大宗族中排第三。桑家司掌医疗,邬戍城又盛产草药,所以在这里桑家始祖面前的贡品当属最多。 与比农宗的盛况相比,左边挨着的神位可就显得冷清多了。可按位次来说,六尊中此座居中在右,乃是最最至尊之位——凌海宗,司城夫。 此时秦艽也起了身,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说:“你说为什么凌海宗排位居首,在庙里香火却这么少呢?他是管什么的呀?” 巫寻月压低声对她说:“先生前日才说与我听,司城家掌管各种灵器铸造,那是灵师们才用的东西,跟我们平民没关系,我们这没几个灵师,所以凌海宗香火不旺。先生说在灵师居住的神都,凌海宗的香火可是最鼎旺的。” 秦艽想了想,说:“也就是说,六大宗族是我们灵族之首,司城家掌管灵师们的武器,所以司城家是六大宗族之首?” “没错。” 离正殿出口最近的一座神位,是空的。也就是说,十八灵宗的最后一宗并无神位,只挂了块牌写上名讳——爻炀宗。 每一个第一次来寺庙祭拜的孩子都会询问:“为什么这里没有神位?” 他们的父母也都一知半解:“传说是爻炀宗还在世,可也只是传说,毕竟都多少年了……” 回到家里,宴席已经备好了。今天来了族中长辈、店里伙计,还有巫寻月平日的玩伴,众人举杯祝贺时,眼看妹妹又长大了一岁,巫画荻泪洒酒中。 许愿时,巫寻月重复了一遍在灵宗庙中的愿望。 可之后她与朋友到一边玩耍,听到亲戚们正苦口婆心劝巫画荻:“你们爹妈不在,你一个人拉扯阿月不容易,别把自己也耽误了……” “蓝家公子为人不错的呀,很有才学,蓝家又是城中首富,阿月嫁过去这辈子还愁什么,上次你怎么把人拒了呀……” “你们姐妹俩总要先有一个成家,要是阿月先嫁了人,你的担子不就轻了吗……” 巫画荻立时变了脸:“阿月不是我的担子!我的妹妹,想做什么要由她自己定!” 宴席散了,入夜,巫寻月辗转难眠。姐姐的话语和泪水不断重映,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跟姐姐开这个口,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开这个口。 ——若她真离开姐姐去那么远的地方,姐姐怎么办呢? 不知过了多久,巫寻月依旧没有睡着。她似乎没有发觉,今夜过于安静了,静得没有任何自然的声音,夜间该有的虫鸣鸟叫,全都消失了一般毫无动静。 幽暗的空气中蛰伏着一股波动,似是人间天灾降临前的异象般诡秘。巫寻月还未从愁思中回神,待她惊觉有异之时,只一瞬,暗夜中涌动的神秘力量便已排山倒海般袭来,顷刻将她压制于万钧之下。 首先是动不了了。她能感觉到床榻在微微震颤,眼前的一切却都没有变化,屋内的摆件、窗台的花瓶都如常安置,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空气中却存在着一座看不见的大山,不仅以绝对碾压的力量将她的动作钉死,连带思考、呼吸的能力都变得迟滞,物理和精神受到全面控制。 巫寻月下意识张嘴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听不见任何声音,全世界的声音都被抽走了一般,大脑中只剩下自己因过度惊惧而产生的急促呼吸和心跳声,任何想要逃逸的声音都被强压下去,只在骨传导间徒劳地挣扎。 这股全面压制的力量如同从天而降的神罚,天经地义地昭示着,对方仅仅是存在,就只能让人陷入等待被灭杀的绝望。 ——是他的灵压,她太熟悉了。 他的灵压前所未有地暴动着,从垩山爆裂而出,如海啸般席卷了整座邬戍城。她能感觉到现在的灵压与他以往产生了不同,确切说是根本不同,在力量上有云泥之别,更张狂,更强大,强大得可怕,以往若是还有一丝扛过的期待,现在只剩下了彻底的绝望。 要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呢,与之相比,什么鬼压床、瘫痪、植物人都显得胡闹了。此刻她清醒、理智,却窒息、痉挛,明明空气中什么都没有,房间里一切如常,却清清楚楚地感受着被万钧之重镇压的痛苦。 巫寻月强制自己保持冷静,静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知到他的灵压褪去,身上的压制感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根本无事发生。而她不能立刻活动自如的发麻乏力感证明了,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巫寻月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起身,顾不上穿外衣,冲着姐姐的屋子跑去。她开门看见巫画荻平躺在床,任她呼唤、摇动也始终不见回应。巫寻月给姐姐把了把脉——果然是昏迷了过去。 还好她熟悉姐姐的屋子,摸黑也能精准找到她需要的药丸。给姐姐服下后,巫寻月去了木香的房间,果然她也昏迷了。看来如她所想——整座邬戍城都受到了波及。 来不及细想,巫寻月回屋拿了件披风,出门策马出城。此时已是深夜,百姓们几乎都在睡梦之中,偶见值夜的打更人,全都昏倒在了大街上;平日通宵达旦的酒楼,此刻也变得一片静谧,宾客与店员倒成一片。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驾!”巫寻月一挥鞭子,加速冲去。 来到垩山垭口,巫寻月竟见到她习惯栓马的那棵树下,一头巨大的灰翼白虎端坐在那里等她。巫寻月下了马,飞奔过去:“小白——” 见到她,小白站了起来,恰好与她齐高,巫寻月抱住它半个脖子,急促地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了?我突然感觉到被他的灵压压制,姐姐和所有人都晕过去了……” 小白凑近与巫寻月碰额,让她感知它的想法:“你是说他们会没事……你是说是因为他灵爆了,灵爆是因为他修成了新的力量,这种力量很可怕,是吗?” 巫寻月试着理解这些含义,再接着问:“他现在怎么样了?你是在等我吗?你知道我会来……我要是再不来,你就要去找我了?他这次非同一般,你怕我扛不住,是吗?” 那个人来这里修炼了快两年,小白从未正眼看他,也正是因为他构不成威胁,小白才如此大方地允许他在此修炼——当然了,也因为巫寻月喜欢观察他。 可今天,小白竟走出垩山等她,甚至要去城里找她。 巫寻月不修灵术,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小白的灵力究竟是什么概念,但现在她能领悟的是,刚才那样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力量,才终于足够引起了小白的担心。 虽未完全理解,但巫寻月更急于知道那个人现在的情况,小白却一直没回答她。小白在她身前绕了一圈,然后屈肢趴下,示意她上来。巫寻月矫利地跳上小白背后,待它猛地蹬地,腾空而起,朝山谷深处飞去。 见到变得有些狼狈的山谷,巫寻月惊呆了。视线尽处,石山被劈成两半,冲出巨大水量,瀑布倾泻而下的呼啸声更甚;站在最前排的巨树一边倒,明显被来自同一侧的巨大力量所冲击;明明昨日还繁茂缤纷的花海,今日被掀掉了半个山头,只留下杂乱的草根与土壤。 还在半空时,巫寻月就看见了他。他呈大字躺在杂草堆之中,一头乌发尽数散开,遮住他大半张脸,全身衣物被震碎成千百残片,散落四处,因此…… “啊——”尖叫的人是巫寻月。 小白飞得近了,待看清他,巫寻月吓得赶紧躲回头,整张脸变得通红。 他身上没剩下一块衣料。一块,都没剩下。 第3章 第 3 章 小白不明所以,持续靠近那个人,到了他身边便缓缓下降,见它停住了,巫寻月更是变得精神错乱一般大叫:“啊啊啊——小白我们快走!快走啊小白!” 巫寻月跟疯了似的乱抓小白的毛,惹它不耐烦地低吼了几声,很是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我带你来的吗?你在鬼叫什么啊? 小猫咪哪里知道人类不穿衣服是羞耻的事,更不知道没嫁人的小女孩看到陌生男子的**意味着什么。 ——天哪!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巫寻月还缩在小白背上不敢动,双手把整张脸捂住,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脸有多滚烫。 那个男人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全无意识,她俩在这闹腾了许久也全无反应,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巫寻月最终还是决定下去看看。她努力平复了心跳,深吸口气,背对着那个人从小白身上下去,接着一步一步慢慢倒退,终于来到那人身边。 她还是没敢回头,从余光中看到,他已在她脚下。 可只是那么一瞥,就让她突然不顾一切地回了头—— 昏迷的男人双眼紧闭,面无血色,眉骨立挺,鼻梁高挑,嘴唇掉了皮有些发白,下颚角勾勒得过分立体,整张脸硬朗凌厉,即便如此昏死,也难掩英气逼人。 巫寻月看呆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他,竟是能看得这样仔细。 他果然很英俊,比她能想象到的要英俊太多,甚至都不像是这世间凡物。 他果然很高,尤其是现在,长胳膊长腿的,她猜自己都够不到他肩头。 他比她远远看到的还要精壮结实,身体线条处处紧实饱满,透着极致的阳刚之气。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年纪,他看起来没比她大多少,可也没有半分少年稚气,总之绝不像十几岁的少年郎。 她呆呆地看了好久,才想起来问:“小白……他怎么了?他不是有结界吗?怎么会这样?” 小白走到她身边,用鼻子轻触她的手,巫寻月立刻感知了它的思想:“他进入了更强的境界,但修炼进展过快,身体扛不住这么多灵力在极短的时间里大量增加,所以产生了灵爆,他的灵爆强到冲破了结界,所以变成了这样……这很危险,他扛住了没让自己失去意识异变,但是捱不住晕了过去,是吗?” 小白哼了哼气,抬起头来看她。 巫寻月严肃地看着那个人,郑重地说:“小白,我们得救他。” 小白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重重地吐了口气,就要张嘴去叼。巫寻月赶紧止住它:“哎哎哎别——我……我来……” 倒不是她想趁机占人便宜,她怕小白下嘴没轻重,把他伤了事小,万一留下牙印就瞒不住了。 可要把一个大男人扛起来哪是她一个小姑娘能完成的,光是把他的胳膊抬到她肩上将他上身扶起就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还是小白帮了她大半的忙,才终将他搬到了小白背上。 巫寻月扶着他,小白腾地而起,飞向山谷深处。 “小白,他是不是已经很厉害了?他现在跟你比,谁更厉害?”巫寻月灵动的声音雀跃在风里,她看到小白偏了偏头,却没搭理她。 巫寻月笑着拍了拍它的背,说:“我不是真的要跟你比,我只是在想,如果他变得比你厉害了,是不是就能发现你的存在了?他还会继续来这里修炼吗?可是……他都已经这么厉害了,就算还没发现你,他还要修炼到什么程度呢?灵师到底要练成什么样才行呢?” 小白还是没有搭理巫寻月。它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打算回答她。 ——它当然不想她真的进入灵师的世界。即便它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她的天赋。 一夜过去了,天亮之后,邬戍城开始了新一天如常的忙碌,商铺开市,农夫劳作,孩童玩闹,灵师修炼,驻兵巡防,一派祥和生机,仿佛昨夜那番惊天动地之势从未来过。 尘世一切照旧,而一山之隔,垩山山谷却是彻底变了模样,花还会再开,叶子还会新长,水流源源不断,可被劈开的山峰不会再合上,那道笔直的裂痕将永远横亘于天地间,就此见证长隐灵洲诞生了又一位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灵师。 而这位灵师,正躺在草堆里,被一个小姑娘偷看。 最先复苏的是听觉,司城凛听到耳边有潺潺流水,稍再细听,便能判断那水流来自山间瀑布,落入水潭后经撞击数座磐石改变了方向,往东南方向流出。再细听,就能听到其中夹杂着缓慢的水滴滴答,继续放大听觉,原来是石头上的一片叶子里盛着水,正一滴一滴从叶尖缓缓外落。 丛林之中潜藏着许多野兽低鸣,将外出觅食的牝鹿在交代孩子要躲藏好,松鼠妈妈正带着孩子们搬家,火彩鸟刚刚带着食物归巢,将捕到的小虫依次分给四只张着大嘴的雏鸟宝宝。 山间轻风吹拂,将一朵白蘼花瓣吹落,花瓣先是砸在叶片上,又往外一倾,掉落下去。 这便是封号灵师的听觉吗,轻易就能捕捉这世间的一切声音,只要愿意,就能无限放大某一处声音的细节,仿佛近在耳畔。 刚刚获得了这种神灵般窥听万物的神力,司城凛有些沉浸其中,不愿醒来,就像第一次考了满分的孩子,难掩骄傲,只想好好享受此刻成功的感觉。 可其中——怎么还有人的呼吸和心跳? 司城凛警觉地睁开双眼,余光中人在右侧,便转头向右看去—— “你醒啦?”巫寻月先他开了口。 司城凛对上她的眼睛,没有很快说话。他有些愣怔,眼前少女的脸上满是惊喜,不是那种路见不平助人为乐的惊喜,而是……一种对他很熟悉的欣喜。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她很美,美得不可方物,他看遍神都绝色,也没让她有半分失色。 巫寻月以为他脑子还不清醒,便又主动说:“昨天半夜我被你的灵压震醒,就知道是你出了事,起来一看,我姐姐和全城的百姓都晕过去了,来到这里看到你果然也晕倒了。” 司城凛惊愕地看着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一直都在这里,你来这里已经两年啦,”巫寻月向他坦白,“每隔五天来一次,每次都会来两天。” 司城凛双眼愕然之中多了一丝警觉。 ——难道她的灵力远高于他?不可能,他已探查到她身上没有任何使用灵术的痕迹,况且,她看起来才十几岁,整个灵族史上都没有存在过如此年幼的封号灵师。 司城凛细探她的气息,慢慢想明白了,道:“你说你一直都在这里?你住在这里吗?” “我家在邬戍城里,小时候有一天来这里采药,就发现这里很好玩,之后就经常会来。” 原来如此。司城凛沉了口气,面色也柔和了些许:“难怪你的气息和这里的植物如此之像,甚至已经和这里的山川草木融为一体,令我没有察觉。” 见他神情变得放松,巫寻月松了口气,终于得以说出一直想说的话:“你进步好快哦,我虽然不学灵术,但能感觉到你现在和两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其实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明显感觉到,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真的彻底不一样了!跟我见过的所有灵师都不同——不!我现在觉得那些灵师用的灵术看起来都像小孩过家家,根本不能拿来跟你比。” 见她滔滔不绝,司城凛莫名生出几分心安,听得很认真。他也明白为什么她看他的眼神如此熟悉了,原来,她早就认识他了。 他突然很想她继续说下去,像这样真诚质朴的褒扬,他从未有过,好像在别人眼中他天生就该那么强,他所付出的一切努力也都是理所当然的,都是为了成为别人眼中那个天生就该是强者的司城凛。 “一定是因为他们没像你这么努力!”巫寻月如他所愿,自顾地说了下去,“我从来没见过谁像你一样刻苦坚持,你甚至可以两天不吃饭不睡觉,不停地练不停地练——你太厉害了!你能变成今天这样,完全对得起你做的这些努力。” 司城凛缓了好一会,嘴角微动,轻轻说了声:“谢谢。” 见他专注地看着自己,巫寻月也被他的俊颜看呆了,小嘴一张,直接就说:“你长得好好看哦,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好看得不像真的,像被精心雕出来的一样。” “……”她话题转换太快,司城凛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似乎与夸他用功相比,他此刻更压不住笑意——定是因为她看起来太认真了。 司城凛难得羞赧,稍稍收回目光,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身上陌生的衣服,愣道:“这是……” “你的衣服都被你的灵压震碎了,”巫寻月从身后拉出一个竹筐,“我捡回来了这些,还有你的东西也掉得七零八落的,能找到的我都捡回来了。” 司城凛已经顾不上致谢了,他的大脑飞速转动,只想立刻确认一件事:“……全都吗?” 巫寻月知道他想问什么,这一夜她都在说服自己忘掉这件事,可现在…… 她话还没答,脸已先红。见她如此反应,司城凛心下一沉,终是听到她如他所料般承认:“……嗯。” 司城凛脑中一阵轰鸣,有点缺氧。 ——他就这么被一个小姑娘看光了?完完全全看光了?还这么照顾了他一夜?还给他穿了……不知从哪来的衣服? 司城凛实在不自在,醒来跟她说了这么会儿话,才终于第一次有了别的动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再看看别处,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些:“那这个衣服……” “——喔,是我去衣冠铺里买的,”对面的小姑娘也正红着脸,垂着眼,说话间已不敢看他,“……等早上铺子开了门才买的,昨天夜里想回家拿我爹的,可不知被姐姐收到哪里去了……山里冷,我怕你着凉,就先拿了披风给你盖上。” 这一次,司城凛不再记着自己就这么光着让她看了一夜,转而注意起了她的事。这衣服面料不算上乘,可也是做工精细,穿着舒适柔软,大概是她能在城里买到的最好的了,加上她说自己有许多时间玩耍,那么家境应该还算宽裕。 以及,家里父亲的衣物由姐姐收着,那么说明家中父母不在。 司城凛没想太多,直接就问了:“你家父母不在吗?” “我娘走得早,生我之后不久就不在了,父亲说要带她回乡安葬,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司城凛听得一愣,为自己的鲁莽而惭愧,可巫寻月看起来并不在意,接着开心地告诉他:“是姐姐将我养大的,她比我大九岁,小时候由姑母照顾我们,没几年姐姐就开了药铺,生意做得越来越好,后来都是姐姐自己在照顾我了。” 司城凛问:“有跟桑家做买卖吗?” “有啊,我们家药铺是桑家在邬戍城的指定供货商,桑家每个月都会从神都过来收药。” 司城凛这下算是放心了。桑家对药材品质的挑选极为严苛,不仅舍得到各地收购臻品、稀有药材,给出的价格也一向丰厚,能和桑家攀上生意,她们家在这里的日子定然不会差。 “那就好。”他轻轻说。 “我得回去了,”看着天上的日头,巫寻月突然说,“先生今日该来家里了,可早上你还没醒,我便找借口说丢了东西在这里要过来找,让先生下午再来。” 司城凛还在愣怔,就见她拿小拳头往地上一砸,闷闷地道:“本来是想再旬休一日,明日再上课,可姐姐说我在找借口跑出去玩,下午必须让先生来上课。” 司城凛听懂了。其实他一直都听了进去,只是……面对初见女子对他的如此关心,他有些张皇无措。 ——她昨夜第一时间便来了,感知到他出了事,即便是深夜也来了,将他救起之后又回家给他找了衣服,下半夜或许她就在这里陪着他,一直到早上铺子开门,又跑回去给他买衣服。 ——昨夜至今,她为他往往返返奔波了五趟。而且,她本想一直陪着他,如若他午后还未清醒,她下午定会想法子不去上课。 看来,她真的一直在这里,看了他很久很久,而他从未察觉,从未知晓。 司城凛一时失语,缓了缓才开口:“你……你怎么回去?” 巫寻月说:“骑马。” “那好。”他算是放心,而后,也告诉她:“我也得走了,我回去要走很远的路。” “我知道,你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对……很远很远的地方。” 见他不说,巫寻月也不勉强,就要起身。 “谢谢你。” 她突然听见他说,转头看向他。司城凛嘴边挂了一丝笑意,终于敢拿来说笑了:“要不是你,我今天还不知道要怎么出去。” 很好,他成功让她脸红了。他得承认,他故意的,他觉得那样……挺可爱。 巫寻月很快站了起来,不自在地看向别处,说:“……没什么,衣服你不用还了,我们小地方,物价不贵的。” 似乎还有许多话未说,可她的心好乱,得离开这里冷静一下了。 “那我走了。”说这话时,巫寻月没看他。 “好。”他却是在看她。 巫寻月走了,沿着溪流往外走,很快消失在了山后。 等她一走,司城凛才开始好好观察四下。这里灵气充沛至极,以他现在的感知力,甚至可以说这里的灵气醇厚得散发出馥郁的味道,极其适合他灵爆之后疗伤和调息。他曾将山谷走了个遍,探寻灵气浓度最佳之处,莫过于此。当初选定不远千里来此参悟封灵境,也正是看中这里的至纯灵气。 可,她怎么会知道? 她身上是有灵气的,还未开灵,可灵气已然不低——只有至少七重灵以上,才能扛住封号灵师的灵压不至昏迷,所以全城人都昏迷了过去,只有她保持清醒。 而七重灵,是灵师入学七年毕业的标准。也就是说,她还未曾学习灵术,就已经拥有一个学习七年灵术的毕业生的水平了。 司城凛嘴角一弯,自言道:“原来在长隐洲许多不知名的地方,还藏着这么多天才。” 最重要的是,灵爆非比寻常,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快醒来并且精神充沛。 灵爆有两个结果,要么飞升上层灵境,要么失去神智异变成怪物,即便他现在已然成功升入封灵境,可这意味着灵爆之后他需要更长久的时间调息恢复,绝不可能这么快醒来还能体力如常。上一次飞升破灵境,他足足躺了三天,才恢复到如常。 他能感觉到体内流动着一股蓬勃之力,带动他浑身气血源源不断通畅运转,令他修成的深厚灵力在他身体稳健修复之时,快速适应了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 她到底还对他做了什么呢? 还有,她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是怎么把他一个大男人从花海里扛进来的? 好像……也没问她的名字。 似乎这些才是所谓的正事,可竟一句也没问,刚才两人在这说了许多话,可想想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都怪他灵爆震破了全身衣物,让他羞得方才几乎全程大脑空白,失去了思考能力。 另一头的邬戍城里,先生的课上到酉时。 谷先生的学问在邬戍城的读书人里数一数二,好些富贵人家抢着请他到家里讲私塾,若是排课相冲,也不惜重金挖人。只是谷先生并非为钱财折腰之人,要他自己相中学生才肯教。 初见巫寻月,谷先生便知道这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学生,比所有的男子都要聪慧知世。 聪明到让他觉得,她的一生不该止步于这座偏远的小城中。 酉时到了,谷先生还想多讲,便看见巫寻月急不可耐地找了借口想要放学。谷先生一眼说穿她:“又想跑出去玩。” “我没有!”即便心知肚明,巫寻月嘴上总得过得去。 谷先生纵容地收了书,笑道:“去吧去吧,多去看看这天地,未尝不是一种读书。” 木香追出来让她吃了饭再出去,巫寻月顾不得那么多,头也不回地奔向了垩山。 一进山里,她就看见小白站在花海之中,低头往底下嗅着什么。 “小白——”巫寻月一边高喊一边往那边跑,小白抬头望见她,往后仰了仰脖子,抖一抖巨大的脑袋,给自己做了个放松。 巫寻月走近便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白低头看向脚底,还拿爪子推了推示意。巫寻月循着看过去,只见小白脚边躺着一只玉佩,她倾身捡起,样式倒是平平无奇,只是成色显旧了些,细微处还有着裂纹。 千里之外的神都,夜色至深时分,司城凛才终于回到了司城宅邸。 回屋的路上,司城凛被侍女喊住了:“少爷!您回来了!” 司城凛停下脚步,侍女碎步跑向他,欣慰地笑了:“您回来了就好,您这次出去好久,宗主用晚饭时见您还没回来,还有些担心您呢!” 司城凛原想先回屋换身衣服,再去看看父亲是否已安寝,既先碰到了侍女,便问了:“父亲大人可安歇了?” “宗主晚饭之后有客人到访,在书房待客许久,许是累了,早早便歇下了,交代了若是您回来得晚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好,帮我备热水,我要沐浴。”说完,司城凛转身走了。 回到屋里,他先卸下身上的物件,可卸完了,就察觉到不对了。 司城家令牌在,九部令牌在,界凝珠在,探灵散在,银元也在,其他乱七八糟的用上了没用上的东西都在……唯独那枚祖传玉佩不见了。 少女的声音飘然入耳:“我捡回来了这些,还有你的东西也掉得七零八落的,能找到的我都捡回来了。” 许是掉到了很远的地方,她没找到。 司城凛的头都要大了,他一路在想很多的事,竟没想到返程前先检查一番。 其他东西丢了不要紧,灵器丢了可以重做,用作饰物的组配丢了便不要了,哪怕是家里的令牌和九部令的令牌丢了都不要紧,没人敢拦他,可偏偏——那祖传玉佩,不能丢。 第4章 第 4 章 司城凛再次来到邬戍城外的垩山,是第二天的落日时分。 远远地,他就眺见一颗巨树下坐着一位少女,正低头摆弄手中的活儿。 司城凛放慢脚步,轻轻落在花丛间,提步朝她走去。 待他身影进入视线,巫寻月抬头便冲他一笑:“这么快?这块玉佩很重要吗?” 她见到他的眼神里永远充满了灵动的欣喜,他有些看呆,缓了缓才说:“是,家中令牌丢了不要紧,家里无人不识我,工作令牌丢了……也不要紧,但这块玉佩为先祖传下来的,只此一块,是我祖父在世时所赠,不可遗失。” 司城凛今日所着主色调乃螺青织金,仍是窄袖交领外衫,外加宽肩无袖对襟外套,显得更正式了些,蹀躞与护腕俱全,十足的武官扮相。 从前远远地,只觉得他衣着气派,样式华丽,昨日第一次靠近他,他衣服却没了。今日好像是他第一次以如此完整的、正式的、她脑海中的形象在她近前出现,细看之下比她想的还要光华流转、精工富丽。 巫寻月看够了,才问道:“那你何时到家?又何时再过来的?” 他如实答:“昨夜亥时方至,今日……该是未时过后出发。” 巫寻月面露惊诧:“那要三个时辰呢……” 司城凛稍有迟缓,才说:“昨日回程不太着急,一路不紧不慢走了快五个时辰,今日赶路,动作加快了些。” 千里之外的神都一定没人相信,司城凛竟会如此亲和地有问有答,甚至是主动解释。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问什么,他都抗拒不了回答她,尽管这些话放在往日旁人的嘴里,他都觉得很无聊,不值得理会。 巫寻月心中有了猜想,问:“是嶷雾城吗?” 司城凛微怔,原来,她心里盘算着距离呢。他嘴角一弯,终于告诉她:“是神都。” 此言一出,惊得巫寻月猛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从神都过来,只用了……三个时辰?” 司城凛算了个仔细:“再多一刻钟。” “……”巫寻月膛目结舌。 见她如此,司城凛莫名生出几分得意——他此前从未与人如此吹嘘:“我遁术是不错,原本瞬移比轻功好,但这两年频繁跑来邬戍,现在轻功练得和瞬移差不多了。” 这下巫寻月听不懂了:“……什么?” 司城凛都忘了,人家都没学过灵术。他便也不多说,转而问起正事:“我的玉佩。” “——喔,”巫寻月从怀里取出玉佩,伸手递向他,“我在花丛里捡到的,还以为你要再过几日才会来取。” 司城凛收回玉佩,想起来她说过,她谙熟他来此的规律,每隔五日,每次两天。两人间隔着两步远,他认真地注视着她,犹豫之后,郑重开口:“之后……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巫寻月心底轰一下,有什么东西塌了:“……为什么?” “……家中事多,修炼便先暂时到此。”司城凛不算说谎。 夕阳落下,整片花海泛映金光,也将少女眼底跃动的珠光点染成了金色。 巫寻月最终只轻轻应了声:“噢。” 玉佩拿到了,司城凛却没打算即刻动身离开。他终于想起来问她:“你……知不知道,灵爆非同小事,稍有不慎我就会变成怪物,而且也不会这么快就清醒过来。” “我知道啊,”巫寻月恢复了如花的笑靥,“我给你吃了寻月草。” “是什么?” 巫寻月蹲身下去,在竹篓里取出一株寻月草,举到他面前。这草一株双叶,通体紫色,叶片有掌心般大,叶肉厚实,根茎粗壮,待司城凛接到手中,一探便感知到了草中蕴含的强旺灵力。 “这草喜欢长在灵力极旺盛之处,夜间会发出紫光,因为月出时它便会吸收灵力,故名寻月草,”巫寻月说,“因具有强灵气,能在极短时间内修复经络、镇压气血,调和体内灵气行稳,最适合用于修复损耗大量灵力和被灵力所伤。” “可我这次灵爆非普通灵爆。” “这株寻月草也非普通寻月草。” 司城凛不明所以,不言。巫寻月浅浅一笑,说:“你能感觉到这株草灵力很强对不对?这只是臻品而已,给你吃的那株是仙品,灵效强于这株千倍,此刻已在你体内了。” 司城凛顿生惊震,有些错愕地看着她——强于此株千倍的灵力,的确足够匹配修复封号灵师的损伤了。他当然是见过绝大多数的稀世灵草,身为灵族至高尊贵的宗族世子,自然坐拥无上资源,包括桑家珍藏药草的宝库,也是他从小玩耍的场所。 可,这株所谓的寻月草——没见过,也没听过。 司城凛轻念道:“寻月草……” 巫寻月笑了:“我的名字。” 司城凛一惊:“……寻月?” “嗯,”她应得轻灵,“我爹取的,听说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我爹连夜来这山里寻药,终在极其险峻之处发现了这种灵草,保住了我娘的性命。所以,爹娘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司城凛认真地看着她,并未略过关键,“所以,昨夜你也去了那个极其险峻之处吗?” “……”倒是没想过他会注意这个,巫寻月当然不能说实话,仙品寻月草长在山崖峭壁的缝隙间,那是能照射到月光的最佳之处,大部分路途是小白带她飞的,可小白不擅攀爬,这草又生在小白飞不到的死角,所以,最后最为险峻的一段路,是巫寻月自己爬上去的。 见她沉默,反而令他确定了答案。司城凛变得更是无措,明明对他而言不过只见了她两面,可她却已为他做了太多。 司城凛开口问:“为什么一直不让我发现你?” 这个问题,巫寻月答得很诚恳:“总觉得我们不相干,既然彼此打扰又都需要这里,那就当做看不见最好,如果你知道我在——你还会来吗?” 司城凛明白了。 司城凛浅浅一笑,转而问:“你说你经常来此玩耍,又对草药如此熟悉,可我听你言谈不像是没读过书,你有在上学吗?” 他要说起这个,那可有得聊了,巫寻月闲闲地往地上一坐,才娓娓道来:“以前去过,十一岁时姐姐送我去了学堂,可是学堂的夫子不待见女孩儿,就算我的功课做得最好也总疑我有假,学堂那些男生也总戏弄我,所以后来姐姐就不让我去了,请了先生到家里给我上课。” 司城凛感到不解:“为什么戏弄你?” “因为我是女孩子,而且长得好看。”巫寻月抬眸冲他一笑,眼里满是明媚。司城凛心头一颤,就听见她继续说:“所以他们觉得我不应该读书,要么做个花瓶摆在富贵人家,要么去卖艺让人观赏。” 司城凛更是困惑了,似乎没听懂:“……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想?” 轮到巫寻月错愕地看着他,这一刻,他真真不像是这世间凡人。巫寻月憧憬地望着他说:“谷先生说,神都女子人人都可以上学,人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与男子并无不同,看来是真的。” 原来如此,繁华的灵族中央都城与偏远闭塞地区的边城,竟在生存和思想上有着如此天壤之别。司城凛认真地告诉她:“本应如此,灵族立身之本乃是灵术修为,因此在灵师的世界里,唯灵力论,男女并无不同,对于守护灵族安危同等重要——当今的灵族首尊,天听阁大灵师,正是一位女性。” “——真的吗?”巫寻月如听惊世之语,双目异彩放光,“灵族首尊,是最厉害的灵师吗?是一位女性?” 司城凛点了点头:“大灵师坐镇天听阁首尊已将近两百年,至今无人撼动。” “天啊……”听到这些,巫寻月跟做梦一样不敢相信,“神都真好啊……我好土啊,从来都没出过邬戍城,根本不知道这些。” “何故为土?”司城凛看着她的眼睛,言辞肃正,“神都大多数人对草药的了解都没你多,看过的风景也未必比你多,在你眼里,这样的他们也应该很土。” 此刻的司城凛,如天神下凡一般,在巫寻月眼中熠熠生辉。 还不等她感动完,司城凛如下定决心一般,更为郑重地开了口:“你有没有想过,去神都,学灵术,成为灵师?” 巫寻月的整个世界,如被一颗巨星撞地般轰然炸开。她从未敢想,灵术和灵师这些字眼,会和自己关联到一起,她如闻惊骇,愣了半晌还未反应过来:“我……去神都,学灵术?” 司城凛终于坦白:“我探到你已有七重灵,虽未开灵,却比大部分世家子弟都有天分,你可以去试试考取神都学宫,那是灵族学习灵术的学校,毕业之后,就可以成为灵师。” 巫寻月一下子站了起来:“——真的吗?” 司城凛点了点头。 “所有的灵师都是在神都学宫学的灵术吗?” “是。” “你也是?” “……当然是。” 司城凛看到,她听完,明显变得更向往了。所以,他决定,再对她说一句话:“若你来神都,我们还会再见。” 巫寻月呆呆地看向他,说不出话了。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好半天,她才慢吞吞地说:“那……你还在神都学宫吗?” “我已毕业四年,”司城凛说完,这才想起来问她,“你今年几岁?” “十五岁零一天,”她笑起来,“昨天是我生日。” 司城凛唇角一弯:“我大你七岁。” “……哦,”她终是知道了,“所以是二十二。” “是。” “那……我猜对了,你上四休三对不对?”她又拿那般欣悦的眼神看他,“旬休三日,来修炼两日,一日往返休息。” 司城凛笑了笑,觉得好有趣:“是。” 巫寻月看起来非常满意。 夕阳就快落下去了,天幕渐渐染上墨色,将两人的面庞映衬得更为柔和。 司城凛从蹀躞里取了个物件出来,向前一步靠近她,说:“今日我告了假,晚上还要赶回神都,明天有重要的事,这个……送你。” 待他掌心摊开,一只石器吊坠附于其间,主材质看不出,宝石镶面,制式繁复,精巧至极。巫寻月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罡灵坠,修炼时佩戴有通达之效,将你导向最正确的修炼方式,很适合灵术初学者用。” 巫寻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首先得出结论:“这看起来不像是男子会佩戴的东西。” 司城凛不得不承认:“这是女式的。”巫寻月迅速抬眼看他,他只好再承认:“我……专门给你拿的。” 巫寻月怔住了:“所以,你早就想好了,要叫我学灵术。” 司城凛没回答,相视之间,他问:“你会去吗?” 巫寻月没有立刻作答,他看到了她眼底的隐忍,听到她说:“我得回去告诉我姐姐。” 是“告诉我姐姐”,不是“问我姐姐”。所以,她顾及姐姐的感受,可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去。 司城凛宽心一笑,道:“好。” 临行前,司城凛最后对她说:“生日快乐。” 他要走了,巫寻月才想起来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司城凛停住脚步,缓缓回头看向她,没有回答:“等你来神都的时候,自会知道。” 那么她也说:“好。” 司城凛走了,消失在一阵疾风之中。他一走,小白就从山林间飞了过来,缓缓降落在巫寻月身边,他现在灵力太强,小白无法再待在近侧,在山林间与草木灵气融为一体尚能藏匿。 巫寻月一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开口说:“小白,他要我去神都,要我学习灵术,做一个灵师。” 小白在一边发出吼声。巫寻月急看向它,知道这是生气的表现:“怎么了?你不想我去神都?还是不想我学灵术?” 小白的大脑袋砸了过来,使劲在她身上蹭,巫寻月快被撞倒了,发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当灵师很危险,也知道学灵术很辛苦,可是小白,我真的很想去神都……哎呀,我不全是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 小白停止骚扰她,老实后退一步,认真听她说话。巫寻月站稳了,真心实意地说:“小白,我有了自己想做的事了,而不是困在这里庸庸碌碌,我有了想去的地方,有了向往,你明白吗小白?” 直到最后,小白也没有表示同意,但,也不再阻拦。 小白送巫寻月出山,她往前走了一段,突然停下回头,高声对小白喊:“——小白!说不定以后!就是我来保护你啦!” 小白仰天一声巨吼——你做梦吧就。 回到家中,姐姐已从铺子回来了。木香一边给她们盛饭上桌,一边苦恼地状告:“大娘子,小娘子,那蓝家人今天又来了,我说我们家小娘子不在,他们非不信还进来看了看,一番纠缠才肯离去,实是无礼!” 巫画荻听此一言,气得一甩筷子:“我就知道那蓝家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说蓝家公子贤名在外是个好人,可仆下有如此做派,那蓝府能是什么好地方?” 巫寻月赶紧宽慰她:“哎呀姐姐,本来我们早就拒了,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巫画荻气得吃不下饭,吐了口气,说:“蓝家家世是好,声名也不错,我原想这也算是个好归宿,只要你愿意,姐姐也是支持的。可是你看都这么些时候了,那蓝家公子口口声声说心仪你,可他亲自来见过你几次?又可曾用心接近你,想让你对他有所了解?分明还是从心底看不起我们家,觉得我们是女子持家,低他们一等,拉不下面子罢了!这样的家风,也算是贤?我呸!” 木香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 巫画荻一针见血,字字戳在要处,这也正是巫寻月心中所想。蓝家公子说喜欢她,闹得邬戍城人人皆知,却从不亲自现身与她往来,要说交流……还不如她与那个人短短两日加起来说的话多。那所谓的喜欢,实际的没有,却挡掉了许多畏惧蓝家势力的好人家,让他们不敢再对她有念头罢了。 说到此处,巫画荻便也一同骂了:“那些畏惧蓝家势力的,我看也就那样,若是哪家男子真因为畏惧他家而退避,那对阿月也并非真心,丝毫不可惜!” 木香简直是崇拜极了:“大娘子说得太好了!” 两人一唱一和,巫寻月却是一直沉默。见她久不说话,巫画荻看向她:“阿月今天怎么了?平日里你最聒噪了。” ——反正都是要说的,索性就现在说了。 巫寻月鼓足了劲儿,停下筷子,看向姐姐,全神贯注道:“姐姐,我想去神都,考神都学宫,学习灵术,将来当一个灵师。” 巫画荻和木香双双膛目结舌,像是瘫痪般久久无言。还是木香先回过了神:“……小娘子怎么突然会有这个想法?” 巫寻月转向巫画荻,言辞恳切,也没失乖巧:“姐姐,我想好了,其实我已经想了好久,我想去神都。先生说在神都,女子人人都可以上学,人人都有工作,不必在家看父兄的脸色。又有人跟我说,在灵师的世界里唯灵力论,男女并无不同,对于守护灵族安危同等重要,女子同样强大,当今灵族至尊的大灵师就是女子。姐姐,我想去看一看,我想去看看灵师的世界,我想在灵师的世界里做一个被敬重的女子。” 她一番言辞发自肺腑,振聋发聩,巫画荻心中颤动,一时未能反应。良久,巫画荻眼底有泪,缓缓道:“可灵师并非普通平民能做的,神都那教授灵术的学校也并非有钱就能上的,若你没有天赋……” 巫寻月急忙打断她:“有人跟我说了,我有天赋,我比很多人都要有天赋!” 见她如此兴奋,巫画荻倒是奇了:“你今日哪来这么多有人说,是什么人啊?” “呃……我整日在外瞎跑,遇到一些奇人也不奇怪,”巫寻月明白她的担心,又说,“无论那人说我有天赋是真是假,但有一点是真,若神都真是一个让女子有所作为的地方,那无论如何,我都想去看一看,闯一闯。” 巫画荻还在犹豫,木香先被说动了,一番涕零:“小娘子,你说得真是太好了,神都真是个好地方呀……” 第5章 第 5 章 巫画荻当夜并未松口,她说,容她回去再想想。 可第二天上午,巫寻月起床之后,木香便告诉她,姐姐去给她办前往神都所用的路引了。巫寻月一听,高兴得一跃而起:“——姐姐同意了!” 当天巫画荻归家,巫寻月一下子冲到门前扑进她怀里。巫画荻眼含热泪对她说:“姐姐早就说过,等阿月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姐姐一定会支持你的。” 巫寻月开始担心了:“可是姐姐,我不在家里,你自己可以吗?” 巫画荻眼神挤兑她:“瞧你说的,好像你平日在家对我多有用似的。” “哦,那倒也是。” 木香在一旁笑。而后,巫寻月又认真对姐姐说:“姐姐,我长大了,不再是一个需要你看顾的小孩子了,我希望你也能有自己的归宿,希望有人能照顾你,爱护你。” “好好好,”她远行在即,巫画荻自是要叫她放心,“姐姐知道了,等你一走,姐姐就抓紧顾着自己的事。” 回到神都又是深夜,连日奔波几千里,司城凛却觉得不似从前那般费力,在空中驾风御云时,仿佛每一缕空气都主动推助他前行。 仅仅只是两日,他与体内封灵境级别的灵力就融合得如此之快,实在远超他所料。 司城凛才回屋坐下不久,侍女便来扣门:“少爷,宗主知道您回来了,着人要您过去一趟。” 司城凛略有意外:“这么晚?父亲大人还未休息吗?” “宗主说,多日未见,不知您都去哪里了。” 的确是多日未见了。原本他旬休时去邬戍城修炼是正事,父亲也知道,他这么大个人了自然也有在外面同朋友吃酒作乐偶然一两日不归的时候,父亲也不多管,可这次毕竟是因为修炼出走了四日,总该还是要担心一下的。 是该去见父亲了,他有最最重要的事要向父亲禀报,原想明日一早过去请安,但也许天注定,要让他们父子在这个深夜彻夜长谈。 司城凛来到父亲卧房前,里头亮着灯,未及请示,就听见了父亲的声音:“进来吧。” “是。”司城凛将门推开,提步而入。 司城靖靠在塌上,见他进来,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司城凛来到近前,双膝跪地,行大礼,毕恭毕敬道:“父亲大人。” 司城靖声线有些暗哑:“回来了。” “这么晚了,您还在看折子。” 司城靖将折子往案几上一放,说:“是你妹妹,部下来报说,最近一次收到她的行踪是五日前,她跑到山海洲一座矿地附近玩耍,见有家中部下在,便让他们捎信回来。” 司城凛闻言,算是放心:“迦染顽劣,好在她懂得牵挂家里,时不时会报个平安,虽然山海洲相距甚远,但毕竟人族地界没什么能够威胁到她的危险,您不必太担心。” 说是这么说,可司城靖脸上愁云未消:“迦染是爱乱跑,一来,我们也愿意她开开心心的,不必有任何负担;二来,也是为了瞒住她我的病情……” 说到此处,司城靖轻咳几声。司城凛正要上前,司城靖摆手拦下,继续说:“可迦染也已有十六了,之前去上了几天学便说不想去,跑到山海洲去一玩就是几年,几年过去除了贪玩,也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我只怕我再熬不了几年,看不到她到底想要什么……” 既说到此,司城凛便接着开了口:“父亲,我想,是时候该把迦染叫回来,告知她您的病情了。” 司城靖急看向他,眼底顿生震撼:“你,难道你……” 司城凛沉了口气,起身,退两步,留足空间,再比之前更为郑重地屈膝跪地,行稽首之礼。拜一次,未完,拜二次,还未完……到了此刻,司城靖已有些坐不住,缓缓从凭几起身,目光灼灼之下,却已泪光闪动。 司城凛拜足了九次稽首礼,是为隆重之至的正礼。 然后,他起身,正视父亲,沉着有力地开了口:“秉父亲大人,孩儿不负您重托,已于前日成功封灵。” 司城靖浑身一震,立刻就起身向前,来到司城凛近处,一边握紧他的手,一边为他把脉。司城靖越断越是惊异:“……好好好,灵流澎湃,如翻江倒海,是封灵之象……可竟感觉,这灵力在你体内像是已行径运转了数年,非但并无躁烈,反倒润泽百脉,通达窍穴,与气海血肉契合无间……” 寻常灵师初升上层境界,灵力如洪,该如野马初驯般在体内横冲直撞,尚需数日乃至数月调息,更何况,是灵师的最高造诣封灵境。他此次能有如此奇象,全仰仗巫寻月为他寻来的那株仙品寻月草。 司城凛也正想询问这株奇草,便主动说:“孩儿灵爆之后,被当地一位山中采药人所救,那人为孩儿服用了仙品寻月草,才使得孩儿有如此平稳之象。” “仙品寻月草?”司城靖同样面露讶异,若有所思,“这种药草我听桑川禾说起过,几年前我刚病重时,他召集桑家长老为我会诊,其中一位长老提到寻月草或对我有用,可桑川禾断言,我的病根源在经脉受外力重创,而非气海自行溃散,寻月草主内息调和,补益本源,只适合自身灵力受损之症,便放弃了这个提议。” 司城凛还在错愕,司城靖就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可以说,寻月草对于你,是最为匹配的对症下药……那位采药人,可是灵师?” “……她不是,只是一位当地的平民,从未修习灵术,”司城凛缓缓回过神来,“父亲,这长隐洲,实在还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世外高人。” 听他如此一言,司城靖反而面露疼惜了。他轻轻将儿子扶起,一同往榻上走,道:“你年纪尚浅,若非我病重,时日无多,不得不命你抓紧修炼,这世间还有太多值得你去观赏的景色,值得你去见识的百态,值得你去体悟的是非……” 司城凛将父亲扶好坐稳,自己缓缓坐下之后,一抬眼便对上了父亲歉疚的眼神:“凛儿,你受苦了。” 司城凛抿唇不语,他无法说出些什么虚假的谦辞。七年了,自知道父亲病重这七年来,他的确实在太苦了,几乎没有一日休息,没有一日停歇。 司城家贵为六大宗族之首,灵族首宗,历任宗主无一不是灵族最强灵师之一。九年前,现任宗主司城靖在与风族一战中被暗算重伤,身体每况愈下,桑家举全族之力救治,却在两年后给出无力回天的论断,司城靖不知还剩多少年岁,但绝不能再上战场。 那时司城凛十五岁,正在神都学宫读五年级。他本就是千年不遇的天才,十一岁入学便有七重灵,十四岁已至真灵境,十五岁时正参悟隐灵境,却在此时听闻父亲身患绝症,不久于世。 为避免继任宗主位时还未升入封灵境,有损家族千万年来的荣誉,司城凛一改性格,自我封闭,夙兴夜寐,潜心修炼,生命里只剩下了一个目标——实现封灵。 司城凛十八岁从神都学宫毕业时已是隐灵境,之后进入司城家世袭执掌的灵师队伍九部令,从最基层的令士做起,一年后入破灵境,在令中席位赛打败了仅次于司城靖的副座。自那以后,司城靖便逐渐将令中事务交由司城凛接管。 然而,破灵境,已然是绝大多数高级灵师的终点,天下能够升入封灵境的封号灵师,在任的不过二十一人,算上退休的、刚飞升的、藏于民间的,也不过三十余人。在这些人中,封灵时最年轻的也有三十一岁——本任天听阁大灵师,其次便是司城靖,三十二岁成为封号灵师。 十五岁的司城凛所面临的困境,天下无一人所能体会。 也许这便是他的宿命,作为千年不遇的天才,出生在了灵族首宗的家庭,不知道父亲究竟什么时候突然就不在了,而他还要走过隐灵境、破灵境,才能升入封灵境。 他姓司城,他这一生必然是封号灵师,可别人可以用三四十年来实现,他却不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究竟有多少。 今天,他终于得到了答案——七年。 司城凛,二十二岁,成为了灵族史上,最年轻的封号灵师。 司城靖紧握司城凛双手,热泪盈眶:“明日我便带你去天听阁,面见诸位阁老和十一令座首,昭告天下。” “如今我灵力尚未完全稳定,此事不急,”司城凛道,“父亲大人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司城靖摆了摆手,让司城凛给他倒了杯茶,说:“你既已封灵,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司城凛刚要说些什么,便被司城靖拦下,到了此刻,司城靖终能会心一笑:“和平期还剩下七年,可以让吾儿固本培元,就算老天要我今日死,我也瞑目了。” 由于风族统治阶层的内部制度问题,风族每十年轮值首尊之位,因此,风族与灵族以十年交替好战期与和平期。而今年,是进入本轮和平期的第三年。司城靖,也正是在上一轮好战期间两族爆发的战争中负伤。 事到如今,司城凛也不再以托词逃避,平静地道:“父亲放心,这七年和平期我定会加紧修炼的。” 司城靖将茶水一饮而尽,似是因为高兴,又多喝了几杯。司城凛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父亲还有更重要的话要与他说。 润够了喉咙,司城靖开了口:“凛儿你知道,灵族以战力为尊,千万年来,最强灵师一向更喜欢任十一令之职,加上当年十八令改组时,也是战力靠后的灵宗进入天听阁作为议事机构,所以在灵师心里,十一令地位一向高于天听阁。” “是。” “但如今,灵族最强灵师却选择进入天听阁做大灵师,在她这些年的选拔和带动下,天听阁已面目一新,几位阁老的战力远胜于前,甚至几与十一令等量齐观。” “是。”司城凛再应了声。 司城靖笑了笑,接着说:“我有幸生在天才辈出的时代,神都学宫的现任祭酒梅晏晷,也是梅家史上的最强灵师,与我康健时不相上下……这大概是老天安排的制衡之术。” 司城凛问:“制衡?” 司城靖点点头,说:“三令座首云崖朝乾与七令座首赦罗,即便也是史上少有的强者,仅次于我与梅祭酒,但与我们终归不是一个量级——可凛儿你可知,云崖朝乾与赦罗的战力放在过去,已足够青史留名,如今却不是顶尖……” 司城凛明白了:“这说明灵术体系一直在进步,一直在提升。” 司城靖一笑:“按这么说来,梅家执掌灵术教育,倒是成功得很。” 司城凛微微垂目,道:“父亲大人,我明白了。” 即便司城靖相信司城凛已领会他的用意,但他还是要说出来:“在灵族史上,最强灵师几乎来自我们司城家,从前灵族以十一令为至尊,可如今,天听阁与神都学宫各自崛起,所以……在我走后,若你不能早日提升,十一令怕是要式微了……” 司城凛紧握父亲的手,郑重地说:“父亲大人,您放心,之后的日子里,我会继续焚膏继晷,圆木警枕,早日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十一令最强灵师,维持十一令的地位。” 司城靖在几声咳嗽中摇了摇头,缓了缓,才说:“不,不……成为我已经不够了,一定要超越我,我三十二岁封灵,你如今只有二十二岁——吾儿定会成为司城家史上的最强灵师。” 这一夜父亲说了很多很多话,司城凛明白,父亲前面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所做的铺垫。只是当时他未能完全领悟,只得铭记于心。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父亲早已不在,那时他恍然间回想起今夜,才终于明白——这夜太短太短了,短到不够父亲对他说尽所有嘱托。 快天亮时,司城凛才从父亲房里出来。 值夜的侍从匆匆起身相送,司城凛本不想打扰他,可见他醒了,顺势便等不及交代了:“去把迦染找回来,要快,就说家中有极重要的事要告知她。” “是。” 灵族千万年的争斗史自是纷纷扰扰,波云诡谲,这一切,本该与千里之外的边城百姓无关。 但谁让某些小女孩打定主意要上神都了呢? 之后的日子里,巫寻月收拾东西,准备行李,等待路引批文,且有一阵子忙碌。 神都地处北方,冬天比邬戍城要冷许多,巫画荻先是操持给巫寻月置办了几大箱过冬用的床褥、棉袄,后来见行李实在多,干脆便算了,直接准备银两让她到了神都买自己喜欢的,巫画荻说,神都的东西肯定比他们这卖的好多了。 乡里乡亲的知道了,都纷纷过来相送,有的送些吃食,怕她去了吃不惯;有的给她做了新鞋,怕她赶路废脚。自然也有过来阴阳怪气,探听虚实的,巫寻月毫不在意,她现在满心满眼的只剩下了对未知前途的憧憬。 临行前家里最后一位客人,是秦艽。 巫寻月将之前桑家送她的首饰盒摆到她面前,说:“这些都给你吧,等我去了神都,我再自己买新的。” “啊?万万不可,”秦艽甚是惶恐,“这太贵重了,我爹娘定要说我,况且我整日干活,也没太多能戴的时候,真的不可!” 巫寻月不在意贵重,但见秦艽坚持,她只好改口让她挑一个,秦艽这才同意。 哪有小女孩不喜欢首饰呢,秦艽在盒子里精挑细选,满是开心:“果然是神都啊,这些款式和做工都是我没见过的,我都想不到簪子还能做得这么好看……” 秦艽很喜欢巫寻月生日当天戴的花赶蝶镶珠流苏银钗,可那太贵重太华丽,她并未挑走,拿了另一支素雅些的。 巫寻月为她佩戴时,她又喃喃道:“阿月,真羡慕你,你真的要去神都了……” 巫寻月突然就问:“阿艽,你想不想也去神都?” 秦艽像是以为听错了:“什么?我?” 巫寻月认真告诉她:“阿艽,有人告诉我,在神都只论能力,不论男女,只要你有自己的工作,靠自己的努力而活,都能受到敬重。” 此番言论于秦艽来说,真可谓是惊世骇俗,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巫寻月:“……真的吗?神都真是如此?” 巫寻月笑起来:“我想过了,你厨艺甚好,双刀叶饼做得又好,如若你想去神都,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卖些小吃,神都离我们千里之遥,我们这里的小吃,神都人未必见过,或许生意能火起来呢!” “真的耶,可是……”秦艽脸上担心总多于期待。 巫寻月想得倒是周全:“此事急不得,我还未到神都,也许那里的情况不尽如人意,总之,我此次先去帮你探探情况,等我在神都安顿下来,一定写信告诉你。” 秦艽一听,眼底燃起无尽的希望:“好啊阿月,我一定等你!” 临行前夜,巫寻月策马去了垩山。 可任她在山谷之中如何呼唤,小白也不肯出来见她了。 “小——白——”她一遍边喊,传回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巫寻月对着山谷深处大声呼唤:“小白!我知道你在,明天,我就要去神都了!我会在神都好好活下去!成为我想成为的人!然后——找到他!” “小白!神都学宫要上七年,路途遥远,每年我只能在暑假时回来……” “小白!以后没人给你带肉饼了!你要少吃点肉!减减肥!” “小——白——”最后一句,巫寻月哭着大喊,“——我每天都会想你的!等我回家!” 6点开始捉虫到现在,每个字都看得很仔细,来不及了,先发五章,晚点发6-10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各地府衙负责签批一般通关路引,唯独前往神都,得需驻守本地的灵师负责审核。 神都学宫九月开学,开学前夕会在各大城市设立接驳点,统一用双凫船接学生返校,想去参加入学考试的新生若有当地驻城灵师签批的路引,也可以乘坐此船。 离邬戍城最近的大城市是暮沉泊,普通平民乘坐马车需走十日,手持灵师签批路引可优先通关,优先匹配良驹,可缩短日程不少。 各地城镇自然是有灵师驻守的,他们定期换防,负责巡逻、值守,监测灵压异动,这些异动,来自灵爆异变的灵师,亦或是灵兽,异变乃不可逆转之象,一旦发现,就地诛灭,若是碰到当地驻守灵师处理不了的级别,便要加急上报神都。 若是靠近风族万墟风洲边境的城镇,那会是另一番阵仗,普通城镇叫驻守,边关城镇便是驻军了。 “派驻到哪里,派驻哪一令,这些都是天听阁决定的,在十一令中,只有一部令无需外派,一部令负责神都安防,神都便是一部令的驻守之地。”说这话的,是驻守邬戍城的灵师巡防指挥官。 几日前巫画荻带巫寻月面见当地驻守,想要前往神都考神都学宫的平民,都要先经过当地指挥官的基础试灵,若是完全不具有灵力,那便无需颠簸千里白跑一趟了。自然也有试灵失败之后却不肯放弃执意去考试的,指挥官并不阻拦。 但在巫寻月走进屋子的那一刻,指挥官便说不用试了。 “灵力过高却又不会隐藏的人,在我们靠近的瞬间就能感觉到,”指挥官惊异地看着她,“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初学者身上……请问,你家里之前有人是灵师吗?” 这个回答,巫画荻更有发言权:“没有的,我们父母都是平民。” “那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通关路引就这么顺利批下来了,启程当日,指挥官特意过来送行,陪着巫寻月一路出城。 巫寻月激动不已,有问不完的问题:“那你们每次派驻过来要来多长时间呢?” 指挥官说:“三个月,各地驻守每三个月换防。” 巫寻月刚听他说驻守职责包括监测灵师和灵兽异动,心下一惊,便问:“所有的灵师和灵兽都能监测到吗?” “不全是,封号灵师若是不想被发现,我们自然是发现不了,当然了,封号灵师的事我们也管不着,天听阁自有决断,”指挥官说得很详尽,“至于灵兽,灵兽的灵识不如人,即便是封灵级别的灵兽也学不好隐藏灵压,很容易被发现——除了上古九大神兽,他们已完全具备人的自主意识,所以,只有上古九大灵兽我们无法监测。” “上古九大灵兽?” “是,一共九头,全都尚在,它们不属于任何种族、地域,全凭自己的喜好行事,分布在天下各处,据说,长隐洲境内一共有五头,但不知都在何处。” 巫寻月显得有些出神:“天下一共九头,我们长隐洲就占了五头?” 指挥官一笑:“长隐洲本就是灵气遍布之地,所以才是灵族与灵兽的发源地……这些,我记得神都学宫第一年的历史课中就会讲,你很快就能了解。” “好……”巫寻月没让对方看出自己在走神。 指挥官闲庭信步一般,笑起来甚是恣意:“还有九天我便要换防回神都了,赶在回去之前最后送了你一程。其实还有些舍不得,邬戍城地方偏,又不靠近边境,没什么险情需要处理,生活很是惬意,等回了神都,我的工作要比现在忙碌不少,而且下一次又不知道会被派驻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城门,逐渐放缓脚步,停了下来。 巫寻月面向指挥官,温然而笑:“还未请教您的名字?” 指挥官抬手行礼,道:“九部令长令玄麒——你现在一定还不了解十一令衔级,没关系,七年后你一定会有自己的衔级的。” 巫寻月也回礼,道:“九部令玄麒,巫寻月记住了。” 上车之前,巫寻月回头往垩山方向看了最后一眼。 马车启程了,与玄麒挥手告别,巫寻月的心绪却还未定。她一直惦念玄麒刚才那句话——封号灵师与上古灵兽的灵压,普通灵师无法监测。 ……不可能吧?难道那个人是封号灵师,小白是上古灵兽?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比如,那个人和小白都在巡防灵师的监测之中,他们没什么异动,便也相安无事罢了,毕竟,她也不敢开口问玄麒知不知道垩山中居住着什么灵兽。 ——不对,前几日那个人灵压暴动,致使全程百姓昏迷,灵师们一定也被波及,她都知道,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啊…… 可她第一时间赶去垩山,守了他一夜,的确并未见到任何灵师前来查探。 难道——他们管不了他?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或许这一切,等她到了神都之后,进入灵师的世界,慢慢就会有答案了。 巫寻月手持玄麒签批的路引,一路畅通,七日后便抵达了暮沉泊。神都学宫接新生的双凫船后日抵达,她寻了间客栈暂且住下。 玄麒给了巫寻月几本书,说是给她路上解闷,也帮助她初步了解神都和灵师。马车一路颠簸,她也顾不得看书,此时无事,她找了间茶楼坐下,将书本拿出来细读。 这第一本,便是《海洲图志》,描绘天下三洲概况和形势: “天下三分,人族山海部洲水草丰美,适合农耕,但多灾多病;灵族长隐灵洲灵气充沛,适合修炼,但地域有限;风族万墟风洲一片蛮荒,资源贫瘠,但万里无疆……” 像这样基础的地理图志,谷先生在私塾也给她讲过,不同的是,这本书里更加着重于讲述与灵师相关的事: “灵族驻军于人族山海部洲边境,以帮助人族抵御风族对山海洲的侵略,驻军统帅由十一令中二令座首承袭,成员每两年进行换防,二部令担任主要力量,其余九令抽调人手共同组成。” 可是,灵族为什么要帮助人族抵御风族,书里就不再详细讲述了。 像这样的种族关系问题,巫寻月在几年前刚刚读书的时候就提出过疑问,只是小小的邬戍城里无人能将其中的历史渊源讲清楚,大家普遍认知的只有——灵族和风族,是千万年宿敌。 而她走出邬戍城的第一步,就见识了原来两族间还有第三方势力参与其中——人族。那么,灵族、风族、人族,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又是如何发展成现在的局面的呢? 原来邬戍城真的很小,很偏,很远,若她永远留在那里,那就永远无法知晓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了吧。 《海洲图志》之后,是《神都制式》,讲述神都城建风貌,主要功能区分布,以及主要机构驻地、家族府邸等。 与巫寻月所预想的不同,神都最为醒目的所在,既不是十一令,也不是天听阁,更不是六大宗族府邸——即便弥氏没落,弥府也并未拆除,地图上有所标注:弥府遗址。 ——最为醒目的,是城北方向的大片训练场,其中有山林、湖泊,也有荒地、沙洲,占据了神都的大半面积,并不断外延。灵族崇武,灵师需要不断修炼提升,如此设计,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醒目的,是司城府邸,位于都城中轴线东北侧。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二至十一令的驻所以及天听阁都分布在其周围,每个机构大概只有司城府的三分之一大小,可要知道,十一令驻所包含了办公区和宿舍区,每一令府都居住着上千人——九部令除外,九部令驻所与司城府面积差不多。而剩下的一部令,由于负责神都守备,驻所在城门附近。 其余五大家族府邸各自分散,也比十一令驻所要大,但终归比不过司城家。这些机构布局并不紧密,其间分布着大量湖泊、树林、河道,甚至一些商业街,但总而言之——神都城北居住着灵族高层,城南居住着普通灵师和平民。 巫寻月注意到,地图下面有一行注解小字:神都原为凌海城,为司城家本部所在,灵族定都于此后改称神都,司城府邸原址不变,城建往北面、西面、南面外扩,逐渐形成今日面貌。 巫寻月心中有了猜想,立即着手实践——将地图的北面、西面、南面遮住之后,果然——司城府邸,就变成了原凌海城的中央所在。 巫寻月想起来,灵宗庙里供奉的十八灵宗首宗司城夫,便称凌海宗——原来出处于此。 往下又看了看城南有些什么有趣的地方,好一会儿巫寻月才想起来,该找学校了。可寻遍地图也不见神都学宫,她往后翻页,才发现——原来神都学宫不在城内,是在城外有些路程的一座山上。 而掌管灵族灵术教育,世袭神都学宫祭酒之位的梅家,可是和诸位灵族高层一样住在城北的。 “——梅府离神都学宫这么远?”巫寻月不由得惊异,“那梅家人每日往返学校,岂不是很辛苦?” “——你怎么会担心梅家人辛苦?”不知是谁在回答她,巫寻月循着声音回头一看,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正好笑地看着她,又接着说,“人家可都是高阶灵师,这点路随随便便就到啦,更何况是梅校长,以封号灵师的功力,可能眨眼之间就到了吧。” 见她友好,巫寻月也向她抛去友善的微笑:“你是灵师吗?” 女孩一边答,一边走近她:“在灵师的世界里,只有升入第一层真灵境,学会了自己的第一个必杀技,才能算是真正的灵师。” “所以,第一层才叫做真灵境?” “没错。不过嘛,广义来说,从神都学宫毕业之后就都是灵师了,我们称为见习灵师。” 巫寻月面露不解:“从学校毕业的时候,还不能到真灵境吗?” “七年级的毕业标准是七重灵,未达标者延毕,在七重灵之后还有八重灵、九重灵,才能升入真灵境,”女孩很乐意详尽地告诉她,“绝大部分的毕业生都是七重灵,九重灵就能被评为优秀毕业生啦,要是毕业前就是真灵境的话——那代表你大概率能成为封号灵师。” “……真的吗?” “那当然了,现在在任的所有封号灵师,无一不是毕业前就是真灵的。” 巫寻月还在慢慢消化这些知识,完全没注意女孩看着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歆慕,主动就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玉文瑛,神都学宫三年级。” 巫寻月猛然回神,回应道:“我叫巫寻月,我……准备到神都去,考神都学宫……” “你一定会考上的!”玉文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双眼光芒闪动,惊艳愈演愈烈,“——你好漂亮啊……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我都想不到怎么会有人漂亮成这样……” “啊?我……谢谢,”她太热情了,巫寻月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也坐船去学校?” 玉文瑛主动在巫寻月身边坐下了,笑言:“我去看我爹,我爹隶属二部令,现在随军驻防在山海洲,因为是和平期,没有战事,所以可以让家属探视,一放暑假我就过去了。” 还好刚刚在书里读到二部令驻守山海洲,要不然这一番话,巫寻月该一头雾水了。她问:“山海洲那得多远啊……我从邬戍城到此都走了七日呢,你暑假时间够吗?” “天听阁会组织驻军家属统一过去,因为很多守军的孩子在上学,所以这个时间就定在暑假了,也是乘坐双凫船,不到三日便能到。原本我也要坐船直接回神都的,爹爹要我半道回乡看看奶奶,我便从暮沉泊下了船。” “你家乡在暮沉泊吗?” “在流虹城,距离上与邬戍城差不多。” “哦!我知道!”巫寻月很是惊喜,“此处再往南一些,我们邬戍是往西去。” 玉文瑛也笑起来:“对,我母亲和我奶奶都在,我十三岁入神都学宫前一直生活在那里,后来爹爹把我带到神都上学,母亲也跟着去了。” 暮沉泊是南方地区最大渡口,普通平民要北上也得来此转水路,到神都需一月有余的时日。在位置上,邬戍城与流虹城同属西南,现下两人要一同北上,便算是老乡了,天然生出几分亲近。 既如此,巫寻月便也不客气了,拉着她问:“文瑛,刚才我看书里说的有好多地方不明白,我可以问你吗?” “好啊好啊,”玉文瑛很是积极,“公共课都是一二年级上的,我所知道的,怎么也该够解答你这个小白的疑问了。” 巫寻月笑起来,找到书中那处不解的地方,挪过去就问:“我发现,九部令驻所比其他十令都要大好多,为什么呢?是因为九部令人特别多吗?” 你要聊这个,玉文瑛可就不困了。玉文瑛一下子激动地抓住巫寻月双手,两眼放光:“大美女,你这第一个问题,就问到了八卦中心。” “什么?八卦中心?” “你还不知道吧……”玉文瑛故作神秘,拖了段空白才揭晓答案,“司城宗族世袭九令座首,每一任司城宗主都是九令座首,那神都本就是司城家的大本营,建都之时自然是九部令优先选地盘,听说挑了个风水最佳之地,少一寸都不行。加上司城家贵为宗族之首,钱财无数,有的是钱修府舍,所以,九令府舍所在便是十一令中最气派的啦。” 巫寻月听明白了,却又不明白:“那——这些和八卦中心有什么关系?” 玉文瑛用手撑着下巴,凑近她几分,眯起笑眼,神秘而隆重地介绍道:“司城家的世子,可被称为神都第一美男,他现在已任九令副座,将来等他继任司城家宗主,也会是九令封座——你知道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去九部令吗?不光府舍条件好,月例丰厚,还能在世子麾下瞻仰他的绝世容颜……” 其他倒没什么,直到听到“月例丰厚”,巫寻月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她被带起好奇心,想了想又问:“副座?是仅次于封座的衔级吗?这样的人物……年纪应该不小吧?怎么还……” “——所以这才是重点啊!”玉文瑛激动得一阵捶桌,“司城家世子今年不过二十二,尚未婚配,不然哪来那么多女孩儿倾慕向往呢?” 此刻巫寻月心里想的,却是那个人的脸。见过了那张天神般的颜仪,似乎无论再听到别的男子帅得有多夸张,都再也扰不动她的心了。 见她反应平平,玉文瑛接着又说:“你现在理解不了,在见到世子之前,我也想象不出这世间竟能有如此绝色——就像见到你一样!” 她这话锋急转,又惹巫寻月脸红了。所以她赶紧将话头转回:“这么说你见过世子?” “见过,”玉文瑛骄傲极了,脑海里又回味起那一幕,“世子已毕业四年,听说他勤修苦练,时常会找梅校长请教,去梅府不见人,就会寻到学校来,所以我也是偶然那一次见到的——你都不知道!那一天几乎全校都挤到校长办公的那条路去了!” 这阵仗任谁听了都觉得夸张好笑,巫寻月惊道:“这么……激动啊……” “因为那次难得是放学时间,听说世子知道会这样,从来只在上课时间来,那次大概是寻校长寻得急了。” 听起来倒还是个不错的人。巫寻月轻轻一笑,比起八卦世子,她更急于知道更多有关灵师的事,又问:“你刚才所说的这些称呼,我都分不太清。” 玉文瑛向她好好说道:“十一令各自的首领称为座首,但因为座首之职只能由封号灵师担任,为了突出封号灵师的地位,自古就习惯称为封座。次席称为副座,只设一位,余下衔级众多,你慢慢就会知道了——哦对了,我们梅校长的正式官职为神都学宫祭酒,所以正式称呼为梅祭酒,但在学校里大家都喜欢叫校长。” “我明白了,”巫寻月由衷地冲她微笑,“谢谢你,文瑛,其实这些称呼之前我听我们邬戍驻守的灵师说了多次,可我听得糊里糊涂的都不明白。” 说到这个,玉文瑛饶有兴趣地问:“你们驻城灵师给你试灵了吗?结果怎么样?” 巫寻月愣住,不知如何作答:“……试了。” “结果如何?” “……他说,可以。” 玉文瑛满脸困惑:“可以是什么意思呀?当地驻城灵师都要给出准确结果的,不然会害人白跑一趟的,刚入学一年级不是一重灵就是二重灵,很容易就试出来的呀。” 玉文瑛这论断,是指世家子弟和稀世天才之外的绝大多数——当然没人会怀疑来自偏远小城的平民没有什么极高天分。 可玄麒的确没给她试灵。巫寻月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只得老实说:“当时我一走进门,他便说不用试了,然后就给我签了路引。” “这也太不负责了!他怎么能这样?如此草率,可知你到神都千里迢迢?”玉文瑛义愤填膺,看起来是真着急。她好好想了想,有了主意:“哎!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试你的灵!” “是什么?”巫寻月的确也是想知道的。 “灵术入学第一课——调息,”玉文瑛解释道,“调息是让你认识自己体内灵力的第一步,灵力在我们没学会管理之前,在我们身体里是紊乱的,只有先学会调息,也就是感受它,学着整理它,让灵力开始受我们自主意识的控制,才能开始学习灵术。” “那,调息又是怎么能试灵呢?” “新生学习调息,必然要经历失败,这个失败就会导致灵压外泄——当然,我们这点灵力泄就泄了,伤不了人,”玉文瑛笑起来,“只要你的灵压外泄,我们就可以知道啦。” 巫寻月当然也是想试的,但得确定:“真的不会伤人吗?” “放心吧,低年级的学生都能伤人,上面那些灵师还混不混了?”玉文瑛都要笑话她了,抓起她的手就要走,“来,我带你去试试。” 巫寻月跟着玉文瑛坐到榻上,两人并排而坐,巫寻月学着她双腿交叠打坐,听她指导:“调息,首重意念与呼吸相合。首先,需闭上眼睛,静坐凝神……” 巫寻月缓缓闭眼,全神贯注听着指挥。 “将意念沉于体内,以心神为引,以呼吸为节拍……慢慢地,你便能感觉到体内灵力流转,自然顺应呼吸节奏,与心神共振……” 调息是伴随灵师终生的一件事,随着灵力提升,想要调整和运用好更强的灵力,调息的方法和时间也得随之提升。玉文瑛的调息学得不错,内息调和,灵力通达——自然也因为她灵力低微,尚易管理。 可巫寻月就不一样了,她体内灵力过高,又从未学过灵术,且不在老师的针对性指导下学习,才做到第二步,她体内的灵力就乱了。 玉文瑛已平静下来,一边悉心指导,可她没看见一旁的巫寻月神情隐忍不安,眉头皱起,指尖发颤。 巫寻月第一次如此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灵力,它们正在她体内横冲直撞,那些灵力似脱缰的野马散乱惯了,突然要受她意念辖制,纷纷揭竿而起。 终于,她不得已失控,仰头一声呻吟:“啊啊啊——” 玉文瑛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被震飞到了地上。 第7章 第 7 章 茶室里的人们都看了过来,这其中最为震惊的还得是玉文瑛。她瞠目结舌,却没在盯着巫寻月,似乎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巫寻月急促地大口呼吸,可一见到玉文瑛摔倒在地,便顾不得立即起身去扶她:“文瑛,你没事吧,对不起,我还是不会……” 玉文瑛这才意识到了实情,反手抓紧她,不可置信道:“——这灵震是你发出来的?” 巫寻月吓得一愣,才说:“是我。” 玉文瑛目瞪口呆,缓了半天才能开口:“你……你今年几岁?” “刚满十五。” “竟是和我同岁,可我才三重灵,难怪我察觉不到你的灵力,我方才感觉你的灵压与高年级的毕业生程度相似,约莫是七重灵以上……可我观你灵压颇为暴烈,是未曾开灵之象……你竟有七重灵了,仍未开灵?” 巫寻月赶忙先将她扶起,两人重新坐好,再向她解释:“我住在邬戍城,甚少接触灵师,家中父母也并不是灵师,只是前阵子偶然得知我或许可以来神都一试,我便来了。” “难怪如此……”玉文瑛算是了然,可仍震惊,“怎会如此,你未曾接触灵师,竟有至少七重灵?那可是七年级毕业生的水准,那岂不是等你七年后毕业时……你断然已是真灵!” 串联起她之前的话,巫寻月明白了,说:“可我毕业时已有二十二了,你所说的封号灵师毕业时已是真灵,他们都是十一岁入学的吧,二十二时早已是更高境界……” 玄麒告诉过巫寻月,神都学宫最早接受学生十一岁入学,因为大部分人都是在十岁左右开灵,学制七年,因此标准学龄为十一至十八岁。但每个孩子开灵年龄不一,也有开灵得晚的,因此,每年入学新生的年龄都不尽相同,十一岁也只占一半,其余的分布在十二至十八岁不等,像巫寻月这样十五岁入学的也不在少数。 唯一的区别是,人家十五岁入学是因为十五岁才有一重灵,她十五岁入学,是她不知道自己早有灵力。 因为这些信息差终归也只有灵师家庭或是住在神都的平民能够掌握,神都外的大城市诸如暮沉泊,驻城灵师也会广发告示邀请当地孩童试灵,可再往偏远地区,诸如邬戍城,便不怎么受重视了,即便驻城灵师每年也会例行公告,百姓们却也大多认为与自己无关。 在远离神都的普通灵族平民眼中,灵师是如神明般遥远而神秘的群体,他们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灵族安危,而普通平民所能做的,便是逢年过节前往灵宗庙虔诚祷告。 “非也,”玉文瑛告诉她,“修炼不是均等渐进的,十八岁时是真灵,未必二十二岁就能飞升隐灵,越往上,自然是越难。你看我,虽然三年级已是三重灵,可从三重灵到七重灵便不再轻易能一年上升一重了,若我不勤加修炼,七年级时可能就毕不了业了。” 既说到此处,巫寻月也该问了:“那么,灵力修为的上升顺序又是怎样的呢?” “从一重灵到九重灵,都是开灵阶段,之后升入真灵境,再到隐灵境,破灵境,此处便是绝大多数灵师的终点了,”最后,玉文瑛以无比尊崇的语气说,“再往上,便是封灵境,尊称封号灵师,他们便是整个灵族的灵力巅峰。” 巫寻月逐渐跟上了她的节奏:“那封号灵师是不是很少?” “在任的一共二十一人,十一令占十一席,天听阁有七席,五大宗族还有三席,其中一位是我们梅校长。” 梅家也属五大宗族之一,灵宗庙里供奉的偃鹍宗,便是梅家始祖。 巫寻月盘了盘相关信息,做了总结:“那么,五大宗族除了没落的弥家,现在各自有一位封号灵师,我知道桑家也任十一令之一,司城家任九部令,梅家掌管神都学宫,那么剩下的两个宗族呢?” 这些称呼的方式,虽然玉文瑛没解释,但巫寻月从她的话中领会到了。“十一令”为统称,若单独特指其一,则称“几部令”。 果然,玉文瑛当即就夸:“你好聪明,是这样的,剩下的空相家和狄家,一个统管城建,一个执掌商贸,两家很多很多年前就退出了十一令,专精家族事务,现在也只保留天听阁议事席位。” 巫寻月崇拜地看着她:“文瑛,你知道的好多啊……” “我这算什么,这些呀,都是一年级的历史课讲的,是最最基本的灵族史,你马上就能学到啦,”玉文瑛满是真诚,回望她的眼神里才是惊叹,“我才是有眼无珠,竟想不到我们遥远西南边城,有如此天分之人,又生得甚美……我运气也太好了吧,能在这途中遇见你!” 巫寻月被她逗笑了,也真心实意说:“我哪有什么,该是我运气好,本来我这一路充满迷茫,常常开始怀疑我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去神都学灵术,甚至这到底是不是去神都的路……有幸遇到你告诉了我这么多,我现在才算是心安了些。” 看着巫寻月这张惊世绝艳而又纯真之至的面容,玉文瑛由衷感叹:“寻月,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轰动整个神都学宫……” 两人后来发现恰巧同住一家客栈,这两日便一直结伴而行。 从玉文瑛这里,巫寻月建立起了对灵师世界的初步认知,也对神都生活有了切实了解,这些比玄麒送她的书要细致、具象得多。毕竟,有些话是永远也写不进书里的。 比如,一部令负责神都守备,不必外派,也不必抽调驻军山海洲,所以,一部令里世家子弟最多,俗称“关系户”,毕竟高门大户谁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出去吃苦。因此,一部令的府舍也空置得最多,相当一部分人家住神都。 比如,司城府邸与训练场中间隔着几座府舍,是因为司城家不想听到灵师在附近训练的吵闹声,同时灵师们也怕训练时不小心对司城府邸产生破坏——没人敢想要赔多少钱。 再比如,虽然天听阁负责议定、调度和审判,是长隐洲的权力中心,却未必是灵师的权力中心,至少在绝大多数灵师心里,十一令和五大宗族才是灵族的代表。 当然也有许多八卦部分。 比如,狄家郡主狄乐凰被誉为神都第一美人,现年十七岁,开学便是七年级,即将参加毕业大考,相传与司城凛是挚友,但许多人相信或者希望他们二人是一对。 比如,司城家郡主司城迦染,十六岁,正在辍学,据说她性情洒脱不羁,来神都学宫读了两年便不再来了,喜欢跑到山海洲去,就连司城家的人也很难找到她。 又比如,梅家世子梅见蹊,二十五岁,在神都学宫教书,英俊潇洒,据说女朋友无数。 总而言之,灵师的话题永远围绕着十一令和五大宗族这两个核心。 千里之外的神都,今日风和日丽。 十一令中有个笑话——低头沿着灵谕大道一直走,不要看沿街机构的招牌,直到看到哪座府舍特别华丽特别贵气,地砖都尤为光亮,那一定是到了九部令。 九部令府距离司城府邸并不近,隔东西相望,当年司城夫选址时只考虑风水,丝毫未考虑距离,因为司城夫本人遁术极强,这点距离对他不过眨眼而已——即便他不为后人考虑,但好在,司城家子孙不负他所望,还真代代遗传了优秀的遁术。 ——又或许本末倒置,是上班太远不得不练出来的。 玄青色的匾额上刻着贴金四字——九部令府,一行人身着玄青色劲装官服,腰间悬挂玄青底色“九”字令牌,大步流星踏入匾额之下。 进入府院,所见往来之人男男女女皆是玄青色劲装官服,忽见一人,相视之后,对方立刻笑脸相迎:“玄麒!回来了!” 玄麒一行人停下脚步,两人都未行礼,看起来很熟。玄麒嘴角一别,道:“都不想回来了,邬戍城真是好地方,你别瞧山高路远,风景却甚好,小吃丰盛,美酒醉人……” “哎呦哎呦,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呀,”对方揶揄道,“下次让副座大人给你派到极北之地去,看你还怎么……” “——你别给我乌鸦嘴!”话音未落,玄麒一脚就踢了上去。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一行人赶着复命,便不多说。 座首书房要费些脚程——主要还是府舍太大了,七拐八绕的,穿过无数景观、连廊,才终于抵达那间巨大的屋子。 ——你说封座自己要不要走这么远?当然不,他一个瞬移人就到书房门口了。当然,也只有他能这么走,其他人都得老老实实走正门。 玄麒带人立在门口,颔首行礼,高声禀报:“禀告副座大人,属下长令玄麒,带部下三人,自邬戍城换防回都,特来述职!” 里头传来一道沉厚深稳的嗓音:“进来。” “是!” 玄麒推门而入,一眼望见屋子尽头的司城凛,他正提笔伏案,并未抬头。副座官服与部众并无不同,同样是玄青色劲装,窄袖交领,黑色皮制护腕。 唯一不同的是,他顶戴赤金流焰蓝玉冠,腰带镶金,悬挂珠玉组佩——毕竟是大贵族,人长得又帅,多少得有些臭美。 一行人来到近前,一同行礼,尊称:“副座大人。” 司城靖已将九部令事务交由司城凛全权执掌,自他升任副座的第一天起,他就没进过一次副座书房,直接就从基层进了这个屋子。 司城凛缓缓搁笔,抬眸,声线沉静如檀:“玄长令,一路辛苦。” 玄麒接着颔首,汇报道:“禀副座,我四人此行戍守邬戍城,一切顺利,未见异常。期间签批灵师路引五人,未见行程异常;签批神都学宫入学考试路引一人……” 话说到此,司城凛眼皮微动,待听完“未见行程异常”,便开了口:“那人何时启程的?” 玄麒抬起头,说:“禀副座,我告知她暮沉泊有神都学宫的接驳船,需于指定时间抵达,为防意外,特意令她提早两日出发,算算日子是九日前,这两日应该到神都了。” 司城凛垂眸不语,好一会儿,玄麒试着问:“副座,可有不妥?” 司城凛问:“你可有为她试灵?” 玄麒笑了笑:“禀副座,原本是要试的,可因她灵力强旺,又未会调息,一见便已暴露,约莫有五重灵,便免了试灵。” “……”司城凛变了脸色。原想玄麒为巫寻月试了灵,他便顺理成章可知她究竟几重灵了,可现在——大错特错!分明至少七重灵。 见他脸色骤变,玄麒吓得猛地低腰埋首:“副座……可有何不妥?” 司城凛沉了口气,道:“以后还须为稳妥些。” “……是,属下明白。” 待后边没了动静,玄麒缓缓起身,见到司城凛已重新伏案。他再作揖,崇敬与骄傲全情流露,言语中更是难掩激动:“副座大人,还未恭喜您飞升封灵境,您现在是全灵族史上最年轻的封号灵师了,此乃惊天泣地之功,属下能在您麾下效力,实属荣幸之至!” 司城凛重新看向他,面色之中多了分柔和,道:“此事还要多谢你们,那日我不慎灵爆,波及全城,是你们一同护灵才不至牵连更广,此恩我记下了。” “副座大人哪里话,这是分内之责,不敢邀功,”玄麒很是诚心,“那日感受到您的灵压异动,我等很是担心,行动自如后曾想前去请示是否需要属下帮助,可您曾吩咐,无召不得靠近,我等最终便不去打扰了,后来听闻您成功封灵,实感高兴。” 司城凛久久不言,末了,嘴角微扬,道:“邬戍城,的确是个好地方。” 玄麒换防归来倒是提醒了司城凛一件事,他该去见一个人了。 神都学宫依山而建,从远处看,一片红瓦白墙嵌在绿意之中,云雾缭绕,颇有清修之感。最顶上是观星台,再往下是校长书房,其余校舍四处分散,星罗棋布,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此时还未开学,司城凛穿过空旷的场地——两步走完的,接着弹指之间,他颀长的身影在攀山而上的步道中几次闪现,人就到了半山腰上。 ——到底是谁会怀疑司城家的人到九部令上班辛苦? 来到一处校舍门前,门开着,司城凛一言未发,径直步入。等见到人,先发话的还是对方:“察觉到你的灵压我还以为错了,现在想想,司城封座当然是故意的,否则我一个小小的隐灵,怎么还能发现您呐。” 司城凛尚未正式升任座首之职,不该如此称呼,不过这个人嘛,向来也没正经。这话说得满是酸味,司城凛也习惯了,并不理会,开门见山道:“我有事要你帮忙。” 一直没有抬头的梅见蹊,听了这句话,猛地看向司城凛,满眼的如听骇闻:“你——找我——帮忙?找错人了吧?我父亲今日不在。” 司城凛只淡淡道:“我找你。” 梅见蹊与他对视片刻,好笑地搁了笔,缓缓起身:“司城封座竟需要找人帮忙?还是找我这么个小小的隐灵?有趣有趣,说来听听。” 司城凛一句废话也不多:“帮我开一封推荐信,给今年前来参加入学考试的新生。” 梅见蹊听完,跟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什么鬼?你自己不就能开吗?” 自然,这个推荐信谁都能开,只是看谁的落款更有分量。而论分量,谁又能比得上司城家。 虽说梅校长一向不给贵族面子,即便有推荐信也要在入学考试中有真才实学才予录取,想进却进不了的贵族大有人在。但,梅校长当然也知道,能让司城家开推荐信的人,绝非等闲。 因此,司城凛提笔就能搞定的事却专程跑一趟,有脱裤子放屁之感。 司城凛没做声,稍后,眉眼微垂,似有难言:“我……不太方便。” 梅见蹊一听,来劲儿了,整张脸凑到他面前,好似要把他盯出个窟窿:“好好好司城凛,我看出来了,你马上要有把柄落我手里了,来,说说,说说说。” 梅见蹊转身回到桌前,屁股一翘,坐了上去,摆出一副准备好吃瓜的模样。 ——他还真说对了。 司城凛始终未动,面无波澜,辞色沉冷,没多犹豫便开了口:“此前我在边城邬戍参悟封灵境,封灵当日不慎灵爆,极度虚弱,昏迷不醒,被当地一位采药人发现并救下,疗以药草,才得以恢复,我醒后察觉她颇有天分,便建议她来考神都学宫。” “倒是合理,能找到足够为封灵灵师疗伤的草药的人,该是有天分的,”梅见蹊双手抱胸,点了点头,又说,“然后呢?这你有什么不便的?” 司城凛沉默了。 梅见蹊立时察觉不对,嘴角一扯,眼中玩味加深,道:“让我来猜猜——你不想让她知道你的身份?” 司城凛不言。 “——是女的?” 不言。 “——很漂亮?” 不言。 梅见蹊嘴角快咧到耳朵了,作了最后结论:“——你们发生了什么,所以你不想让她知道你的身份?” 司城凛终于抬声:“你开不开?” 好家伙,全中。 “啪——”一声响,梅见蹊热烈拍掌,一跃而下,麻溜儿回去找笔:“我开,我开,我当然开,我倒是要看看这名不见经传的深山里出了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你这样。” 司城凛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动作,梅见蹊要落笔了,才想起来什么,抬头还没问,就听到了回答:“巫寻月,工从巫,寻月草的寻月。” 梅见蹊一脸的“你小子落我手里了”,一边笑一边奋笔疾书。写完了,他才想起来哪不对,说:“不对呀,能发现你,不被你的灵压所伤,还能为你疗伤的人,至少也有七重灵啊,百年不遇的天才,入学考试必是没问题——你在担心什么?” 狄乐(yue)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司城凛在检查他写的内容,不作答,等确认无误后,还给他,一字未言,转身就走。没道谢,没道别。 身后,梅见蹊还在大叫:“喂,臭小子,懂不懂礼貌啊?你不求我帮你保守秘密就算了,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啊?小心我把你的小秘密昭告全校啊!” “——你是不是怕她不来神都啊?” “——喂!” 梅见蹊追到门口,只见一阵疾风盘旋,那身玄青劲装官服就此消失在了视线里。 梅见蹊双手抱胸,很没好气:“有病吧这是。” ——很难想象,这就是司城凛最好的朋友,五大宗族之一梅家的大少爷,梅见蹊。 神都学宫负责接驳的双凫船将会停靠在暮沉泊的最大渡口,一早,玉文瑛便拉上巫寻月到江边等待。 清灵江一大早便开始了繁忙,一艘民用客船刚载满一船人,收起甲板,扬帆远航,他们也要北上,去嶷雾城。 “快看!是狄家的船!”玉文瑛突然说。 巫寻月沿她视线看去,江面上一艘北上的商船渐驶渐近,船的外观制式显得十分华丽,船速也比其他船要快不少,一路疾行,没有要靠岸的打算。 巫寻月已逐渐融入灵力存在的世界,便大胆猜想:“狄家的商船是不是有灵力驱使,所以才这么快?” “没错!”玉文瑛非常欣慰地她如此聪明,“五大宗族都有自己的灵师,这也是我们毕业之后可选择的就业方向之一。” “可以选择去宗族做灵师?” “对呀,比如狄家负责商贸,要天南地北地跑,需要灵师护航;桑家主管医疗,自然是需要医疗系的灵师……” 巫寻月打断她:“医疗系?” “嗐,我都忘了跟你说这个,灵师分为——哎!你看!船到了!” 未及说完,两人一同抬头看去,只见天空中现出一对飞鸟,后面拉着一艘船,正减速俯冲,缓缓朝江面刹停降落。飞得近了,才发现那飞鸟体型竟如此之大,与船体相近,形似鸭子,红腹青羽。 等双凫船落在了江面上,巫寻月完全看清了双凫,惊道:“它们怎么一只只有一只眼睛?” 玉文瑛说:“对呀,这便是双凫,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单独一只便飞不起来呢。” 乘坐双凫船前往神都,不到一日便可抵达。 巫寻月却是想起来,那个人说,他赶时间的话,从神都到邬戍只需三个时辰。关于他的事,巫寻月一刻也等不及,张嘴便问了:“文瑛,你知不知道,从邬戍城到神都只需三个时辰的灵师,是什么级别的灵力?” 巫寻月没想到,玉文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轻轻往她脑门一敲,说:“小丫头片子想得还挺远啊,此等绝世遁术,封号灵师中也未有几人能练成。” 巫寻月愣住了,她已然知道那个人绝非封号灵师,因为玉文瑛已经告诉过她,当今封号灵师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岁了。于是,她设想了另一种可能:“有没有可能……有灵师专精训练轻功?灵修虽不甚很高,但轻功练得特别特别好呢?” 此时,双凫船已停船靠岸,护船灵师放下甲板,等待在四周的学生也都在纷纷准备路引或学生证了。玉文瑛一边翻找,一边草草回应:“或许有可能吧……哎我学生证哪去了?” 大家陆续汇聚到码头,巫寻月好奇地四处扫视,果然周围大多是同龄或是比她年长一些的高年级学生,玉文瑛说了,能够十一岁入学者,大多为神都世家子弟。 护船灵师开始点名了,答到之后便可入船。点着点着,便有不应声的名字了。玉文瑛悄悄告诉巫寻月:“咱们提早两日过来是对的,每年都有踩点出门的人,中途却被突发状况耽误了,最后误了船呢?” 巫寻月问:“那要是误了船怎么办?” “那就到了检验学习成果的时候了,若是遁术学得好,可用轻功前往,一路停下调息,怎么也比骑马要快,”玉文瑛说着,还真的好好想了想,“我遁术这么烂,怕是要走上十天才到呢。” 巫寻月刚要发笑,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巫寻月!” “……到!”她一路小跑向前,不忘回头小声说,“我先上去等你!” 玉文瑛笑着冲她挥手,鼓励她快去。 透过弦窗,巫寻月看见船舱里已坐了半数人。起先是负责签到的护船灵师惊艳地盯着她进了船,等进了船内,里头所有人的反应也如出一辙。 巫寻月垂目低头,找了角落的位子坐下,不好多张扬——若是已入学也就罢了,她倒也不吝啬于展示美貌,可此行结果未卜,说不得就要打道回府,还是低调些好。 刚一坐下她便听见有人议论:“她是几年级的?”“不知道呀都没见过。” 等玉文瑛上了船,巫寻月便招呼她过来坐下。不久后甲板便被收起,护船灵师过来宣读:“应到二十四人,实到二十三人,现在要启程了,同学们——新学期愉快。” 船舱里响起一阵欢呼与掌声,之后便没再静下去,大家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我这暑假可是一天也没休息,感觉是精进了不少,希望开学测灵能成功升四重灵!” “我的控术大有长进!已能将我家水池中的水控到空中形成水球了!” “遁术还是找不到诀窍,瞬移距离太短,轻功老摔,我从我家房顶摔下好几回了!” “下学期便要毕业大考了,我才刚升六重灵,不到一年时间能到七重灵吗?我不会延毕吧!” …… 此时,双凫船已腾空而起,振翅高飞,钻入云层之后,平稳如静水行舟。 听着这些从未听过的怪异词语,巫寻月心中一块沉石落地,终于有了进入灵师世界的真实感觉。窗外云海延绵的景象于平民过于虚幻,若不是一直有人说话,她都怕自己是在做梦。 护船灵师给大家上了些茶点,有了吃的,大家越聊越热烈起来。 不知是谁高声说:“听说了吗?五令封座穹仪又去找闻人阁老比武了,这次啊还是没打赢!” 立马有人回应:“胡说!并非没打赢,是闻人阁老见了穹仪封座转头就跑掉了!” “哈哈哈哈哈……” “唉,我可是穹仪封座铁粉,那么执着,那么专一,还想着若她成功,最强灵师排行就能刷新了呢!” “你啊,盼着穹仪封座能打赢闻人阁老,还不如盼着司城封座什么时候真正和梅校长比试一场分个高低出来!” “是啊是啊,我太想看了,司城封座和梅校长到底谁的实力更强,这可真是近百年最大的未解之谜!” 巫寻月在角落里听得云里雾里,凑近玉文瑛问:“文瑛,他们在说什么啊?” 玉文瑛也贴近她:“这些呀,都是灵师间的老八卦了,五令封座穹仪是位女性,倒追天听阁阁老闻人影照多年,阁老并未回应,穹仪封座便常常缠着他比武——从来没打赢!” “那司城封座和校长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两个,分别是司城家和梅家史上的最强宗主,据说不相上下,难分高低,在灵师战力排行榜两人并列第二。” 巫寻月好笑道:“竟还有这样的排名?是怎么评出来的?” “那当然是民间自己排的了。” “啊?” “你看啊,虽然明面上的封号灵师一共二十一位,但除了已知大灵师是第一强,剩下的其实只有十一令封座们有实战表现,诸位阁老和五大家族都未见出手,所以榜上几乎是十一令垄断排名,当然这也差不离,毕竟十一令自古就代表了我们灵族的战力巅峰。” 巫寻月注意到了之前所说:“那五令封座打不赢阁老是怎么回事呢?” “你说对了,”玉文瑛就知道她能抓重点,跟她说话毫不费劲,“封号灵师之间偶然也会有冲突或戏谈,大家根据这些比试完善了排名,据目前已知,闻人阁老比穹仪封座强,至于梅校长——梅校长也未曾出手,但是是司城封座亲口说的二人不相上下。” 这真是勾起巫寻月的好奇了:“那排名是怎样的?你记得吗?” “我……”玉文瑛先是面露难色,而后立马有了主意,抬声喊了一嗓子,“哎——你们谁记得最新的最强战力排行啊?” “哪用得着最新啊,一直就那样嘛,”说话的人站了起来,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揭晓答案,“第一是大灵师,司城宗主和校长并列第二,第四是三令封座云崖朝乾,第五是七令封座赦罗,第六是一令封座叫什么来着……哦!漆听封座!失敬失敬!第七是二令封座乔姬,第八是闻人影照阁老,第九就是五令封座穹仪,第十嘛就是六令封座慕之遥啦。” 巫寻月又发现了重点,压低声问:“大灵师是特定称呼吗?只有那一位?” “没错,”玉文瑛凑近她耳畔,说,“大灵师名为伏九天。” “这也太帅了吧……”巫寻月心生向往,“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如此传奇呀……” 这时,一道冷静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很快,这个排名怕是就要更新喽。” 众人纷纷侧目:“更新?更新什么?更新谁?” 毕竟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孩子,得了几分瞩目便明显得意起来:“你们都还不知道吧?司城家的世子已成功飞升封灵境,成为灵族史上最年轻的封号灵师,他今年才二十二岁,要不了很快就会一路屠榜了!” 船舱里静了片刻,众人面面相觑,看起来的确从未听闻。 终于有人说:“不可能吧!二十二岁?怎么可能二十二岁封灵?” “怎么不可能?司城世子本就是天纵奇才,十一岁入学便是七重灵,还未毕业已是隐灵,是公认的千年不遇的天才!” “可隐灵之后还有破灵,才可封灵,这……这只用了四年……怎么可能?” “司城世子的超凡之才哪是你我能想象的……” 大家议论纷纷,有质疑的,震撼的,也有惊叹的,仰慕的……司城凛粉丝太多,总体来说,支持的声音多于质疑。 最后,带来消息的人气定神闲道:“此消息早已传遍神都,你们离得太远还不知道罢了,等下午回到学校,你们自然明白。” 一直没人说出这位世子的名字,因为世子名讳不可直呼。 船舱里七嘴八舌的闲聊还在继续,巫寻月稍稍收了心,一时之间信息量大爆炸,她脑子有些乱。 细想来,这些高层大人物的事于她一个还不知能否入学的平民来说,实在远如浮云,凑热闹听两句,对灵师世界有个大概了解得了,她现在最主要的是该想想入学考试的事了…… 这两日已听玉文瑛将入学考试说了个大概,巫寻月刚想再问,转头见她也一脸愁眉,便问:“怎么了文瑛?” 玉文瑛一改笑颜,苦闷道:“这两日光顾着高兴认识了你,都忘了我已分了专业,这学期开始要上专业课了,那可比公共课难太多了!我暑假时预习了一些,根本就看不懂!” 新知识又砸向了巫寻月,她怔怔问:“……什么?专业?” “噢,我还没跟你说呢,学校一二年级上公共课,三年级开始分专业,然后学专业课。灵师分三类,强攻系,控制系,医疗系,三到六年级学习专业课,七年级准备毕业大考。” 有关灵术学习,巫寻月可比对八卦有兴趣多了,只可惜玉文瑛及时打住:“哎我先不跟你说了,你让我冷静冷静。” 巫寻月只好一笑:“好。” 玉文瑛沉入自己的世界,巫寻月想起了玄麒送的书。她取出书来,往后翻翻,果然有有一本《神都学宫入学指南》。 里面所写,灵术学习的公共课包括:调息、武术、遁术、堪舆、医术、药理、驯兽、控术,以及历史课这样的文课。 一二年级学习公共课,三年级分专业,根据不同类系,课程也不尽相同了。强攻系灵师重在学习武术和攻击类控术;控制系灵师则在武术、攻击类控术的基础上,需更加掌握封印类控术;而医疗系灵师,在武术的基础上,需重点学习防御类、封印类控术,以及自成体系的医疗灵术。 从灵术学习的课程设置来看,巫寻月得到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灵师的首要标准是能打,其次才是其他。 那么从这个意义上说,强攻系或许最基础,控制系要难些,医疗系最全面也最复杂。 看书看得有些时候了,巫寻月抬头眨眨眼,视线一撒望向窗外粉金色的云海。夕阳将至,日光像熔化的琉璃般泼下来,将连绵的云层染出深浅交错的纹路。 ——那么,那个人,是什么系灵师呢? 第9章 第 9 章 巫寻月回想他练功时的那些场景,大开大合,降云御风,多以降伏天象为己所用为目标。 她想,他应该是控制系。 这位控制系灵师,从神都学宫出来之后,直接回了司城府。 司城凛穿过花园,远远就看见妹妹司城迦染坐在湖心亭中,很快有侍女提醒她,她立刻抬头望向这边,见到司城凛后起了身。 司城凛读懂她的眼神,便提步过去了。司城迦染心中着急,一路小跑,未到跟前便拖着哭腔喊:“哥……” 司城迦染扑进司城凛怀里,泣不成声。司城凛默默无言,只等她哭够。她已经哭了几日了,自从她回来,司城凛将父亲病重的真相告诉她,她就一直在哭。 “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司城迦染哭得心肝寸断,“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多陪陪父亲,为什么……” 司城凛喉结微动,开口时,声线低哑至极:“这担子太重,我一个人扛就够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哥……” “生老病死本是常态,没有必要因为这样,就改变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司城凛的声音很淡,“改变我的就够了,你依然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人。” 司城迦染缓了缓,慢慢抬起头来,脸上鼻涕眼泪连成一片,眼睛红肿了几日也未消退。她轻轻问:“哥,我能帮你做什么吗?我又能帮父亲做什么吗?” “留下来好好陪陪父亲,”司城凛从兜里取出一块手帕,递给她,又说,“父亲希望你有自己想做的事,你若还找不到答案,可以试着先回学校,神都学宫后日开学。” 司城迦染没有拒绝,现在司城凛说什么她都拒绝不了。 双凫船停泊在神都学宫山脚下的万映湖中,停稳后,学生们依次有序下船。 轮到巫寻月时,她深深吸了口气,跟在人后走出船舱,第一次见到了神都的天空。 ——灵气不如邬戍城。这是她的第一反应。难怪那个人要不远千里跑去邬戍城修炼,灵气纯度明显天差地别,好比喝了玉液琼浆之后再饮白开水般索然无味。 下了船,一眼便能望见山脚下的校门,红瓦白墙,“神都学宫”四字刻于中央,墙上嵌着一种灵兽图腾,形似鹤,而顶戴赤金鸡冠,白颈乌翅,尾拖如孔雀般的七彩长羽——此名为乌金鹍,灵宗庙中见过,是梅家家族标志。 暮沉泊过来的新生不多,大家都熟练地朝校门走回校舍,正当巫寻月无措时,就听到有人在唤:“——巫寻月。” 巫寻月抬头,与一位身着茶白压红边交领长袍的女子交汇目光,那人便向她走来,微笑道:“欢迎你,巫同学,我是负责迎接新生的梅亦书梅老师,现在带你到学宫客栈去。” 巫寻月乖乖行礼:“梅老师好。” 此时同学们从她身后经过,传来一片私语:“总务老师亲自接?她是谁啊?”“你听见了吗,她叫巫寻月。”“世家子弟?可看起来不小了怎么才入学?” 巫寻月听得一怔,梅亦书听起来是梅家人,是其他新生没有梅家人相迎,还是这位在梅家地位甚高?可无论是哪种猜想——又为什么来接接她呢? 梅亦书颇为欣赏地点点头,道:“生得真是美,出水芙蓉,清丽动人——听说你还天分颇高,上天对你真是偏爱得紧呢。” “……听说?”巫寻月问出口。 梅亦书并未作答,下巴一抬,转了身:“跟我来吧。” “那我的行李……” “自会有人送过去的。” 巫寻月跟了上去。暮沉泊来的新生只有她一位,梅亦书一路又主动说:“今晚你就先住在学宫客栈,给你准备了入学须知和新生指南,明天上午在学校进行开灵测试和入学考试,到时会有老师来接你。” “好……请问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不必,”梅亦书答得肯切,像是完全没有考虑,“旅途劳顿,好好睡一觉吧,日用采买什么的不必担心,学校会发放基本的生活所需,若是需要,都前驿也有齐全的铺子。” “好,谢谢梅老师。” 一进到客栈,巫寻月就知晓了梅亦书的身份。这两日开学,客栈里挤满了从各处赶来的人,其中有不少和梅亦书着装相同的人,见到她之后,他们纷纷行礼:“总务。” 巫寻月跟着梅亦书上楼,说话间再恭谨了几分:“梅老师,原来您是学校总务呀。” “对,以后我们会常见,”梅亦书回头冲她一笑,“这些都是学校的老师,负责迎接从各个地方来的新生,外地来参加入学考试的新生都统一住在此处。” ——果然,同样是迎接新生,负责来接她的人却是比别的老师职级要高。 巫寻月很快就知晓了答案。 梅亦书带她来到房间,在她四处张望时说:“入学须知放在桌上了,你的行李很快就会送来,晚饭可以在客栈吃,也可以在街上看看,这附近的铺子都很不错——对了,这是你的推荐信。” 巫寻月一听,定神下来一看,只见梅亦书将一个信封递过来,封面没透露什么署名信息,让她无从猜想:“我的……推荐信?是何人所写?” 梅亦书仍是浅浅一笑:“看了你就知道了。” 巫寻月接过信封,梅亦书便离开了。 拆开信封的几秒之间,巫寻月脑海中闪过所有猜测——知道她来神都考试又有能力推荐的无非是玄麒,亦或是姐姐告诉了桑家,还有……那个人? 信纸展开,寥寥几字,且……颇为随意,一眼便看到了署名——梅见蹊。 “巫寻月,邬戍城人士,让她进。——梅见蹊。” 巫寻月惊呆了,里外将信纸信封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再也找不出多一个字。且封蜡乃梅家图腾乌金鹍,绝无人敢作假。 可……这信的内容,也太像恶作剧了。 与鉴定真假相比,更为令她震惊的还是——梅见蹊是谁?梅家又为什么会给她开推荐信?总觉得这名字这两天听过,可这两日名字轰炸太密集,她根本没记住…… 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她便罢了,拿起桌上的入学须知翻阅起来。明日分两个环节,一是开灵测试,一试便可探知灵力级别;二是入学考试,即便有了灵力,也要考验是否具备运用灵力的基础条件,让灵力在体内正常运转流动,这称为灵流。 并不是每个具有灵力的人都能产生灵流,有的有了灵力却还未成熟,须再等等,推后入学年龄;有的则是溃散于体内不成整体的散灵,无法催动灵力进行使用,须得家中设法求医问药,为其塑灵。 剩下还有一种最坏的结果,是原本不适合修习灵术的身体偶得灵力,灵力无法融于其经脉气海,如一潭死水无流动之象,此乃假灵。假灵在体内经行不通,久而久之便会沉积硬化,彻底阻断灵力吸收,造成身怀灵力的假象,却根本无运作灵力之能。若是这种体质,此生便绝无可能再成为灵师。 司城凛倒不是担心巫寻月是假灵,她与垩山仙草能够相互感应,分明是灵力互通之象,且她扛住了他飞升封灵境之后的灵压,也能说明有灵流运行为她护体。 同时,显然她不是第一种情况,更不是第二种。 那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已经有人猜中了。即便她通过的概率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他也要填补那最后微不足道的任何意外。 看完入学考试的内容,巫寻月算是在未知的迷雾中有了些方向。即便她不会半点武术和控术,调息也一团糟,驯兽……她可不知对付小白那一套对付别的灵兽管不管用。但至少,药理方面,她不会输,能有一条路子应付考试,也不至让她被迷茫重重包围。 等行李送到清点无误之后,巫寻月出门去看看晚上吃点什么。 此处名为都前驿,顾名思义,是进入神都城的最后一处驿站。原由一处村庄发展而来,卖些简单的吃食,后来因与神都学宫离得近,学生们瞎逛时喜欢来此,人流量多了,便有多家商贩来此开店,学生与旅客来自天南地北,这里的小吃店也就包含多种地方风味。再后来,学校也把学宫客栈建在此处,开学时安排新生入住,平日便当普通客栈运营。 巫寻月正在街巷里四处寻摸,有人已先发现了她:“——寻月!” 巫寻月回头,一眼望见正坐在一家面馆里朝她挥手的玉文瑛,她身旁还坐了一位女同学。巫寻月回应了她,向她走去。 等到桌前,玉文瑛主动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前日在暮沉泊遇到的老乡,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大美人?” 一旁同学早已看呆:“太漂亮了……难怪你说得那么夸张,原来一点也不夸张……” 巫寻月寻玉文瑛开心:“我真是谢谢你啊,一到学校光顾着推销我了,你的功课想得如何了?” 玉文瑛一副放弃治疗的模样:“功课再想也是头疼,不如不想,还是想你开心些。” 三人一同坐下,玉文瑛说这顿她请,以表示对巫寻月的欢迎,见她坚持,巫寻月也不再推辞,又说:“那下次我请。”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玉文瑛眉间挤出笑来,“不然下次找你吃饭还得寻个由头。” 面很快上桌。几人开始动筷时,巫寻月想起来,或许可以问问她推荐信的事,便开口:“对了,你知不知道梅见蹊是谁?” 谁知,两人皆是猛地惊吓,一个手中筷子掉了,一个舀起的一大筷面条砸回碗里,溅起一脸汤水。巫寻月给玉文瑛递手绢的时候,玉文瑛好笑地说:“傻姑娘,我跟你说过的,梅家世子,校长之子,也在学校里任教。” “啊?”惊吓的人变成了巫寻月,“……怎么会?” “怎么了?” “接我的总务老师到了客栈之后给了我一封推荐信,里面署名……梅见蹊。” “——什么?”两人一同大喊。 巫寻月一头雾水,顾不得她们震惊,又问:“可我不认识他呀,从未见过,为何会给我写推荐信?所写的确是我的名字和户籍……梅家都会因为什么开推荐信呢?” 听她如此发问,二位女生面面相觑,仿佛听闻天方夜谭。 好一会后,玉文瑛才说:“听说……自梅校长继任梅家宗主以来,从未给谁开过推荐信。” “……为什么?” “梅校长出了名的铁面无情,谁的面子都不给,尤其是贵族,一定要凭真才实学,所以据说自梅校长执掌神都学宫这近百年来,世家子弟的入学人数少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 巫寻月还在毫无头绪之时,一旁同学无心说了句:“肯定是你家里找的人呀,要不然怎么……” 玉文瑛赶忙按住她的手,掐断她的话,转头冲巫寻月解释:“她不知道,你别介意……” 巫寻月笑了笑:“没事。” 同学不知巫寻月是平民,家里不过开个药铺,玉文瑛可是听她说过的。玉文瑛也清楚,她们家乡那样的偏远之地,实无什么可能与神都大贵族攀上这般情面。 可,同学一语也点醒了巫寻月——必然是有人为她找了梅家,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而这个人,是梅家不可拒绝之人。 既来之,则安之。来日方长,或等入学之后见到梅家世子再行询问也可。 明日还有最重要的事,巫寻月早早便睡了。 翌日一早,巫寻月梳妆好走出房间,来到大堂用早饭时,听到满堂的人都在讨论今日的入学考试。 “听说了吗?梅校长竟要亲自坐镇新生入学考试!” “真的假的?你可别吓我,这考试有什么好看的啊……” “这届新生里有何特别之人啊,竟劳动梅校长亲自监考?” “未曾听说啊,而且这个时候来参加入学考试的皆是外地生源,神都世家大族子弟早在几个月前便考完了,哪来的特别之人啊……” 的确如此,神都子弟皆在入夏时便已由梅家人亲自登门考核完毕,确定了入学名额,或是有能力的都外世族子弟也会由家长携带提前来神都应考,此时的考试是专为神都之外的新生设立的。虽说神都之外一些大城市也有高门大户,可那毕竟是梅家,五大宗族,天下能让梅家相让三分者,神都已是罕有,更何况外地。 众人皆议论不停,皆有紧张,巫寻月静坐一边,隐隐有种预感——梅校长是因她而来的。 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也觉得荒谬,人家堂堂梅家宗主,全灵族战力第二的封号灵师,神明般的人物,为了……她谁啊她? 第10章 第 10 章 等过些时候,负责接新生的老师便来了,他们不论男女皆是茶白压红边交领长袍,腰间系一令牌,组织好所有人有序离开。 都前驿距离校门有段距离,好在大家几乎都是第一次来神都,一路四处探看。昨日从万映湖停泊处前往客栈,山景被树林遮挡了大半,今日此路,才是真正揭开了神都学宫的面纱。 走出树林,迎来全幅画景,队伍中爆发出一阵惊叹:“哇……” 万仞青峰如巨戟刺破云海,神都学宫所在之峰,如一柄青玉巨剑直冲云霄。嶙峋石阶攀山而上,红瓦白墙错落镶嵌,仿佛天神将一把玛瑙珠玉随手洒落。山腰间,远远眺见数座校舍悬空而出,其下云雾翻涌,一旁有一瀑布不知从何处奔涌而出,径直坠入下方无垠的云海,消失于茫茫雾白之中。 走过“神都学宫”四字门牌下,正式进入学校范围。近看了,可见乌金鹍石雕四下分布,屋舍檐角悬挂着青铜惊鸟铃,晨间薄雾弥漫,让人一时难辨这究竟是人间宫阙,还是缥缈神界。 赞叹惊艳之语此起彼伏,走在一边的老师忍不住说:“我们校舍景致人间一绝,年年初次来此的人啊皆是如此。” 见这老师善谈,巫寻月趁机发问:“老师,听说梅校长要亲自监考入学考试,是真的吗?” 老师早已记住她这张美貌,见她又乖巧礼貌,自然乐意宽慰:“放心,校长若要来也只是来看看,并不是主考官,不必紧张。” 刚入山门不久,便听到不知何处传来撞钟之声,队伍四处张望,领队的老师说:“这是辰时三刻的钟声,乃每日第一节课前的预备钟,辰时四刻上第一节课,撞钟乃司城家赠与学校的灵器,不为人力干扰,今日还未上课,不必理会。” 的确,正如传说的那样,进入了神都灵师的世界里,五大宗族中几乎时刻被提及的便是司城家,五大宗族为灵族之首,而司城家则为名副其实的五大宗族之首。 考场设在山脚一座正殿之中,穿过宽阔的场地便是,不需要走太久。大门敞着,渐走渐近,巫寻月听到里头传来一片嘈杂,等进了门,看到殿内中央留了大片空地,考生们乌泱泱围坐在四周,而最前头的一排考官位都还空着。 巫寻月注意到,考官位之后置了帘子,里头铺着塌,不细看便不会注意。想来,是那垂帘之人并不想过多打扰。 领队老师将他们带到一旁,便让他们自由落座了。巫寻月顺着走进第二排一处空位子坐下,坐好后不久,殿外就走进来一列身着老师制服的人,身旁有人低语:“来了来了,要开始了。” 众人视线被正殿大门吸引之际,巫寻月听到身后有人小声说:“那是梅家世子吗?刚刚从后殿进来了,坐在了帘后……” 巫寻月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帘后的确有了人影,看身形,的确也更像是年轻男子。 又有人说:“梅校长是不来了?让世子代为监理?” 巫寻月不知道的是,梅见蹊比她先看见了她。 ——倒真是绝色,年方十五就有如此姿容,等她长大落成,怕是更要艳冠神都了。 至于梅校长为何没来,说来也是好笑。他本是要来的,梅见蹊将司城凛找他开推荐信的事告诉了父亲,说是给一位籍籍无名的平民女子。梅晏晷一听此事,先是问:“是司城世子让你告诉我的吗?” 梅见蹊一脸的理所当然:“他没让我瞒着啊。” 此事来得突然又离奇,梅晏晷十分重视,毕竟事关司城家世子,又是开推荐信招收新生这样他一向严苛的事。梅晏晷当即决定亲自压阵。 梅见蹊一听,一口茶水喷出,道:“老爹你也不至于吧,你多大个人啊,去看十几岁的孩子入学考试,不得把人家吓死了。” 梅晏晷坚持:“这是司城家的事,不是小事。” 梅见蹊真无语,洞悉天地万象如他爹,怎么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明白。但他也不好明说,毕竟司城凛没承认,只得疯狂暗示:“这个……阿凛他,是个男的,你知道吧……然后这个小姑娘,她是个姑娘……” 好说歹说一通,梅晏晷还是不明所以。梅见蹊见了鬼了,老爹这技能全点智商了,情商这是一点没有啊。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说法:“老爹,阿凛不是随意开口之人,他当然知道您不给世家大族面子,这么多年也未曾屑于为何人开口,既他开口,说明他绝对确信此人,也相信您明白他的用意——司城家既开口,一定是您也会认可的人。” 这话梅晏晷可就能听明白了。那么问题又来了——“既如此,司城世子为何不以司城家之名出推荐信啊?” 问题又绕回了原点。梅见蹊快疯了,破罐子破摔,道:“他俩——他俩有问题!” 梅校长这下是彻底听懂了,很是无语:“年轻真好啊。” 所以他决定不去了,一糟老头子,凑什么小孩儿过家家。 爹不去,儿子还是要去的——梅见蹊本就打算入学考试当日便来看看巫寻月。 巫寻月此时话不多,事实上,自离开邬戍城之后,她话便少了许多。外面世界的信息熵值爆炸,她无时无刻不在多看多想,即初来乍到未有筹码,自是要收敛心气,积攒成长。 所以,在梅见蹊眼中,她显得拘谨而谦卑,暂未看出有何天分。 辰时四刻撞钟敲响,开灵测试正式开始。 大殿正中央十位老师分两排并立,各自面前的矮台上都放着一尊长筒石器,高约一尺,口径三寸,底部似封存着银色金属液体。正当巫寻月猜这就是用来测灵的,便听见人说:“这是测灵筒,专门用于给新生测灵的。” 巫寻月忽觉好笑,摸了摸藏在心口处的罡灵坠。给小孩子用的低级灵器,连个像样的名字都不取,如此简单粗暴。 一位老师上前,发言介绍道:“现在开始进行开灵测试,这是测灵筒,一会老师会施法为你们开灵,测灵筒会根据你们的灵力等级进行相应显示。此次参与测试一共二百三十六人,十人一组,请听到名字的同学走上前来。” 第一组同学年龄在十二岁至十六岁不等,十人分别走到老师跟前,站好后,开考老师一发指令,十位老师便开始运灵施术。 十位老师手势一致,动作同步,有气流在掌指间运作,“轰”一声,同时施向十人。只见十人好似猛地被人提起,站姿脊背挺直,很快,银丝般的灵流从头顶溢出,如倒酒般进入测灵筒,底部银色液体瞬间被激活,发出耀眼蓝光,缓缓膨胀上升。 其中大部分人的银灵很快涨停,老师分别报名字,结果是:“一重灵。”剩下两位的银灵涨至稍高,也停止了——“二重灵。” 一轮下来,所有人都了解了规则。 还真不是所有人都成功的,到了第三组,就有一个男生年十五却还未开灵。他痛哭请求老师再测一次,老师问:“你家当地驻城灵师为你试灵时如何?” 男生支支吾吾:“我……当时许是状态不佳,没试出来……” 现场嘘声一片,老师颇为无奈:“同学,你就该听你们驻城灵师的话,何苦来这一趟……” 男生哭闹不肯离去,老师只好让人将他带离。 测试继续。巫寻月排在最后一组,所以,她看完了所有人的测灵结果——最高四重灵,一重和二重最为普遍,难怪都说这场都外新生入学考试没有看头,大家早已默认有天分者皆出于神都世族,要不传言梅校长要来时,无一人相信。 轮到最后一组了。 巫寻月与其他五人上前,她站中位,直到起身那一刻,她竟才开始紧张。 都走到这里了,应该,不会是梦了吧…… 老师运灵,测试开始。 有四位皆是一重灵,一位二重灵,很快便公布结果下去了。主考官接着便起了身,以为很快会有第六个结果,可以宣布结束了。 可,银灵溢出一重灵,再一倍,再两倍,也没有停。到了四倍,也未停。 至四倍时,测试老师先是面露惊喜,至五倍时,笑意顷刻僵在脸上,双眼转而瞪大。 四下师生已纷纷站起,议论不断:“怎会如此!”“她是谁?竟不是神都世族?”“这……这已是几重灵?”“当真没错吗?”…… 六重灵,主考官身后的帘子被掀起。 ——七重灵,仍未停。 全场一片哗然,老师们也坐不住了,纷纷涌上前去。 测灵筒的上限为九重灵,仅神都学宫教学使用,九重灵以上自有其显像。所以现在,银灵已快满杯。 而巫寻月,整个人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提起,全程都在仰头闭眼,额头冷汗渗出。她感觉到整个身体前所未有地翻涌沸腾,那些肆意散漫的灵力此刻发疯般在她体内上蹿下跳,不愿受如此管制。 银灵过了七重,虽未停,却也不再迅速上升了,以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往八重攀升。所有人凝神瞩目,最终,银灵轰然一震,在接近八重灵之处静止。 银丝消失了,测灵老师还未反应过来,她如遭惊雷般盯着巫寻月,直到有人提醒,才匆匆宣布:“……巫寻月——七重灵!” 感觉到整个人被释放,巫寻月缓缓睁眼,却大口大口喘气,面色煞白,是他人未有之相。不远处的校医上前:“怎么了?感觉如何?” 有人先校医一步到了巫寻月面前,开口便知气定神闲:“灵力过高却久未开灵,则灵力已颇为成熟而从未受辖制,此刻有些悖逆,在与你的心神相斥。” 巫寻月抬头看向来人,是位高挑俊朗的成年男子,眉眼淡然若定,嘴角挂着凉薄的笑意,仿佛自然天成,抹除不去。 她听见众人一致行礼:“——世子。” 巫寻月一惊,再注意到他腰间执“梅”字令牌,无疑就是梅见蹊了——那么,她的确不认识,没见过,他何故给她开推荐信? 梅见蹊眉间带笑,步步走近巫寻月,她心神不宁还来不及作反应,只见他轻轻在她额心一敲,“轰”一下,有股力量自天灵盖而下,将她体内紊乱的灵力顷刻间驯服。 现场听取“哇”声一片,待巫寻月恢复正常,全然明白了,当即欠身行礼:“谢世子。” 梅见蹊饶有兴致地观察她,随后转身,轻飘飘道:“你该喊我梅老师。” “……谢梅老师!”巫寻月抬头,梅见蹊已走远。 现场有片刻的停滞,主考官站了出来:“好了好了,现在考试继续……开灵测试结束,请合格的二百二十七位同学到一旁稍作,入学考试马上开始。” 一番筛选,淘汰九人,通过二百二十七人。众人回到一旁落座,待老师清点人数。 后清场等待考试时,场下对梅见蹊议论不断——由于梅见蹊酷爱四处游玩,因而成为普通人所能见到的级别最高的宗族世子。 而在梅家之上的那位司城家世子,几乎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之中,虽被传为神都第一美男,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若要形容其容仪,一般都会如此类比:“比梅家世子要英俊上一百倍。” 果不其然,说来就来: “刚才那是梅家世子?吓死我了,那气度一出来,我都不敢动了……” “世子灵力是何级别?竟能弹指间为七重灵稳灵……” “梅家世子的修为,自然非常人可比拟……” “听说梅家世子脾性好,人也幽默,还长得如此英俊,真如神仙话本一般……” “梅家世子已有如此英姿,那传说中比他帅一百倍的司城家世子得是什么模样啊……” 巫寻月仍是独自静坐,方才梅见蹊为她稳灵,她此刻正与体内安定下来的灵力重新相融,只是她不会调息,仍不知如何管理它们,让它们听从她心神调配。 自然,身旁的窃窃私语有不少也在议论她,只是无人敢上前亲自问她。 终于,有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女子过来靠近她,天然无畏地发了问:“你是哪里人士?父母任何处灵师?竟有如此高强灵力。” 巫寻月回头,见到对方一脸稚嫩,看似不过十一二岁,她亲切地笑起来,说:“我是邬戍城人士,你未必听过,离暮沉泊尚有距离,家中父母并非灵师。” 小女孩一脸惊诧,似乎没听懂,好半天才慢慢地说:“家中父母……并非灵师,怎么会有七重灵之高?你如今几岁了?” “我十五岁。” “……怎会如此,我十一岁,你不过大我四岁,怎会……”小女孩话不利索了,就如同巫寻月的年纪、模样、灵力无法在她脑中拼凑成可以理解的完整逻辑一样。 十几岁正是身体快速生长之时,十一与十五岁只差四岁,身形样貌却大有区别,十一岁完全还是孩童模样,面颊圆润,个头未长,而十五,骨相已成,体态舒展,尤其是她这般五官明艳如花盛放,两人站到一处,巫寻月俨然像个大人。 所以,震惊的不止是小女孩,旁人也传来私语:“她说她十五,竟才十五岁……” 场地已清理完毕,主考官宣布入学考试开始,大家才终于从刚才那一番惊奇之中拉回思绪,替自己紧张了起来。好在梅见蹊已离场——自然是看够了,她灵力已有七重,且还有如此强烈的灵识,这入学考试还能有什么悬念——也让众人不至那么紧张了。 主考官念了第一个名字,只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姑娘缓缓起身,提着把剑走了出去,昂首挺胸,泰然自若。见她如此,全场都多了几分期待。 少女行到台上,向主考官报上姓名,待主考官一声令下,她便拔剑而出,手腕轻转,剑刃破空划出银弧,接而一个跃起利落翻身,剑尖前刺,破空声锐如雀鸣。虽只是基础招式,但腰腿发力浑然一体,一招一式,皆干净流畅。 最后收剑时,她也站得稳当,向主考官行礼,结束。主考官一边看着桌面呈上的她的测灵结果,一边道:“二重灵便有如此流畅利落的武术,且稳定运灵加持速度,功底上佳呀——恭喜你,考试通过。” 四周响起掌声,少女一直紧绷的面庞也终于露出喜色,鞠躬退下了。 第二位上场的,是一位十六岁少年。开考之后,只见他左手举起一柄暗器,右手以食指和中指为剑指向暗器。他眉头紧蹙,专心运灵,不一会儿,剑手与暗器间便有轻盈的灵气流转,他缓缓松开左手,那暗器竟未掉下,虽微晃,却由着他掌控。接着,他更大胆一些,屏足灵气,发力一挥,那暗器随之冲去,撞到柱子,未插入,砸落下来。 主考官以掌声鼓励,问:“这控术是你自学的吗?” 少年答:“是,与同伴玩耍时偶然发现我竟能隔空控制暗器,后来看到我们驻城灵师发的试灵公告,我便去试了,说是可来神都学宫考试。” 主考官笑言:“一重灵便已初展控术,颇有天资——恭喜你,通过考试。” 四下鼓掌之时,有人在一旁解释:“这便是灵术学习的两大基础,武术与控术……” 此时殿外传来一阵喧闹,许多人闻声抬头,只见三三两两学生模样的人由远及近,到了殿门前却并不进来,就挤在那里围观,慢慢人多了,两边窗户也趴上了人。虽然人不少,却并未吵闹,一个个看起来调皮烂漫,所以老师也并未驱赶。 这之中自然夹杂私语:“谁是那个七重灵?”“那边那边,那个特别漂亮的姑娘。”“这么漂亮?七重灵?是哪家大人的孩子?”“真的只有十五岁吗?” 偶然几句入耳,巫寻月不免紧张起来,这才一会儿功夫,测灵结果怎么就传了出去。 突然间,巫寻月听到有人在低声叫她的名字:“寻——月——”她回头,就见玉文瑛在人堆里冲她挥手,用嘴型说了“加油”,她笑起来,用力地点点头。 接着,玉文瑛便被同学们围住了:“你认识?她是哪家子弟?”“她真有七重灵?听说已快八重了。”“她都会些什么灵术啊?” 此言一出,给巫寻月问懵了,她发现自己确实……什么都不会。几轮考试下来,别的孩子几乎都是偶然发现了自己有御灵之术,从而来参加考试的,可她…… 她到底哪里特别呢?怎么就有七重灵了?巫寻月自己也搞不明白。仔细想来,自己能轻易跳上擎天巨树,或许是因为身怀灵力,且平日与小白在山谷里瞎跑,她也能轻松翻山越岭,甚至从瀑布跳下却毫发无伤。再者,她特别容易就能找到仙品灵草所在,总觉得冥冥之中存在着自动定位,这……与灵力有关吗? 那……一会她给大家表演个跳上房梁?还是去山里给大家摘朵灵草来? 没想到捉虫要捉这么久,因为已经写了70章,随着后面思路稳定下来,自然前面是有些修正之处,本想发文的时候顺手一改就行,这一顺手居然要3个小时…… 还是每章字太多了,10章6w字,看3个小时也是合理。。。 看到这里还很懵的朋友,无事,寻月女鹅和你们一样懵,很多事情要慢慢上学读书之后才会明白。 过几天不更,周四看情况要不要开始更新,如果更就是20:00。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