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 第1章 序 梦的交界点 “ ‘你知道吗?’ ‘每一颗繁星的背后,都隐匿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空间哦。’ ‘而这其中蕴藏的秘密,只有当事人本身才得以知晓吧’ 又来了…… 未知的言语和未知的声线,说是从不知哪个时空流传来的传说未免又过于牵强。 身处不断变换的世界里,什么都不会是永恒的,这一点我早已知晓。 若是能得到永恒……真实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吧? 诸如此类的事情,我每天都在想。 没有勇气,不会有一丝丝勇气面对这些,想逃避,可我又还能去哪里呢? 无法到达任何地方,这就是我的宿命,即便听上去格外悲凉。我向来对悲凉格外热衷,这一次却宁愿它不要存留于此,因为,这份悲凉,是属于我的,是独属于我的经历。 虽然不想面对,可是梦总归要醒的,醒来后,连忘却也没有用处了。 所以这一场梦,也注定要醒来。 我在现实那一端等着你。” …… 她一字一句地朗读出声,我一阵脸红,忙抢过她的手机:“快别再念啦……” “想法不错。”她又用手指点点这一段落,“文笔和立意也都很新奇,只是……” 我抬起头,也不再管一点点回到她手中的手机,只是等待她的下文。 “星星的背面,这个标题是有什么含义吗?”她带有些许了然的目光与我的相交汇。 “这个啊……”我抬眼回想着,似乎将自己投身在一段不可多得的过往中,又似乎迷离如幻境。 而那个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答案,此刻却轻易便吐露出口。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 那么,梦的尽头,又会是什么呢? 梦的尽头会是割舍还是游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序 梦的交界点 第2章 无风的夏季(一) 从梦中醒来,我睁开眼。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路灯已经熄灭,只有蔓延到最远处若隐若现的信号灯在闪着光点,只凭借这点,我无法知道确切的时间。 轻轻翻身坐起,一滴泪顺势滑过脸庞,落在手臂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这是我……自两年前外公去世来,第一次梦到他。 梦中的光亮,外公脸上的微笑,伴着童年特有的滤镜,一同消失在我的视野。 好累啊。 轻手轻脚地起身,开门,又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才彻底清醒过来,淡定地回到房间里,只有我自己明白自己有多难过。 可是这份挂念是不可以和别人说的,这场梦只能融入自己的血液里,跟随我一路流淌,也就一路刻骨铭心。 再次躺好,闭上眼时,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我想的是,父母没有醒来,真是太好了。 …… 这一次很清醒地醒过来,没有夹杂任何梦境的朦胧,只感到一阵烦躁,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受阻。 阳光,过于耀眼了。 我想自己和大部分人不同,最讨厌徒有其表的艳阳天,也讨厌阳光下人们幸福或故作幸福的笑脸。 偏偏这时候总会有朋友来到我身边,开启一段对话。他们往往会说:“今天天气好好啊!” 无法感同身受的我,就只能笑着附和。 晴天真讨厌,我也真讨厌。 父母总希望我在这种天气走一走,这样就能驱散内心的一切不快。我若无其事地勾起嘴角,换上最喜欢的衣服,走进最讨厌的阳光下,就如他们所希冀的那样。 印象中似乎走过了长长的人行道,途经一片漂亮的人工湖。 我很累了,真的太累了。 只是在燥热中恰巧遇见了一湾清水,过于眷恋清凉的触感对吗?所以我跳下去了,耳边顿时滤去了夏的喧嚣,只剩下类似“想不开”和“救人”一类的字眼。 我会游泳,至少不至于淹死在这里。可那时我没有挣扎哪怕一下。 所以我大概,是忘却了“生”的灵魂吧。 在那时我想起父母朋友,果然感觉有些对不住他们……但是他们果然无知无比,在夸赞接纳我时,又可曾想过那是否是我真实的样子呢?谁也不清楚,没有人明白我究竟处于怎样差劲的状态里,而在这种状态下活着的人,是该寸步不离地看着才对的。 是该说我演技过于好了吗?如果还活着的话,也许还可以给自己封个奖项呢。 可惜我不会再活着了。 意识在一点点消散,许许多多想听到的和不想听到的声音涌现,我想开口,好像想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只吞没在无边的河水中,最终什么也没有听见。 啊,如愿以偿的感觉吧。 ……再次睁开眼时,一阵阵眩晕感翻天倒海般向我袭来,我下意识想要干呕,几下干咳后却发觉喉咙中并没有水。 这是哪里呢?我缓缓起身打量四周:衣服还是出门时那一身,而且是干燥的,我看上去很正常,甚至像刚刚睡过一觉一样,反而分外清醒。 那这里……我一时竟分辨不出是在室内还是户外。 一望无际的灰白色地面上笼罩着紫灰色的天空,天上点缀着许多星星,一颗、一颗闪动着,在我头顶划过一道道星轨,这副场景看上去不像是虚拟的。 然而我也清楚户外是不存在拥有这样奇特色彩的天空的。 “走马灯……?”我喃喃自语,想起曾经听过无数次的传说。 “走什么马灯,还早着呢!”这时一道没好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起来是个男孩子。 我呆滞地回头,便看见一个个子与我差不多的少年,长着清秀的五官,微卷的橙色短发蓬松,浓密的眉皱着,看上去不情不愿。 “我……没死成?”那时我唯一所想仅仅如此。又是这样……为什么无论什么事,哪怕是死亡,都没办法遵从我的意志完成呢。 绝望的感觉重新蔓延,我喘不过气来,就如同过去每次跌入谷底一样残缺不全。 悲伤的人如沉在深海,连睁开双眼都要抽离体内最后一丝气力。 少年兴是见我这副没有精神的样子格外厌烦,眼神冷峻,眉头紧皱,连一丝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留给我,就转过身以极其不耐烦的语气开口: “麻烦死了,神情比死鱼还要难看。真不理解你在那边活着做些什么,丧气……” 见我依旧一言不发,愣愣地呆在原地,他又狠狠地一跺脚:“能不能跟上啊!我说姐姐就是太善良了,居然要容忍你这种人一起生活!” “我……我吗?”我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他。 “那不然呢?你没长眼睛还是听力有问题?一副受气包的模样,真来气。”他没好气地说着。声音像是还没变声,细腻中夹带着独特的少年感。 我不知所措,见他转身就走,也只好跟在他后面。一边四下环视,一边思考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个……这里是……?” 还未等我说完,话语就被不客气地打断。 “不是你们的世界,”他语气干练,却仍充盈着厌烦,“这是一颗恒星,也许被你们称作死后的世界吧。” “是吗……我果然还是死了啊,所以。”我捕捉到这条信息,变得敏锐起来,既为此而欣喜,又隐隐透露着不安。” 因为生前的我,无数次听过人死后会去到另一个世界的传说。 可无论是哪个版本,都从没人说过死后的世界是这样宁静祥和,连空气中都不经意流露出寂静的氛围。 那么,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会不会遇到什么变化呢。 “不然你以为?”他又一次反驳我,“好不容易活着,还自己去找死,真是幼稚,不仅幼稚,还特别自我。” 他说的话并不动听,可却是确凿的事实,我不好反驳,只能微微垂下眼睑。 在这里,也好累…… 剩余的路我就只是跟着少年前行。因为话不投机,我们再也没有进行过任何交谈,这种尴尬的状态一直持续下来,直到一座宫殿一样繁华的建筑映入眼帘。 少年在正门口停下脚步,门框比他还要高出一头。 “这里是你家吗?”我仰视着这座看不到顶端的殿堂,感到分外讶然,忍不住开口询问。 话题一旦展开,我就再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是。”少年言简意赅,“我和姐姐两个人住在这里。” “姐姐?你们是这里的人吗?”我想起他的措辞,像是“你们的星球”之类的,如果是同样死去的人类的话,一定不会这样描述的吧。 可是原住民,也会有兄弟姐妹吗? 他居然没有立刻回应,过了很久,我才听见他的应答。 “我属于这里,可姐姐是从你们的世界来的,所以不一样的。请不要把我和姐姐相提并论。” “哦哦……”我点点头。 那看起来,应该不是亲的姐弟吧。 “所以你们是不是很有钱啊?” “有钱?”少年微微转身,挑起半边眉,用极其困惑的眼神看着我,“什么意思?” “可你们住着这么大这么豪华的房子……咦,莫非这个世界不需要什么货币吗?” “是要看创造价值的能力吧,”他听完就又变回那副什么也不关心的样子,“生前拥有多少价值,就会在这里转换为对应的数目,这个东西是恒定不变的。姐姐生前价值很高,所以会让你觉得很有钱。” “哦……”创造价值的能力?又是从未听说过的概念呢。我在心底轻蔑地笑着,为我自己,“所以我,是没有任何价值喽。” 没有什么数目,也没感受到任何和少年刚刚所说相关联的感觉。大概我一文不值,也是,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话虽这么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意外的,我放弃了作为生者拥有的一切,又何谈价值呢? 少年看起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另一道清冷动听的女声所抢先。 “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呢,”那个声音这样说。我下意识抬眼看向殿堂正门,只见一位少女正驻足站在那里。身着蓝紫色长裙,卷发及腰,笑容动人,眼角仿佛点缀着耀眼的繁星,是很贵气的长相,只是脸色泛白,遮住了傲然的气质,给人以柔软的印象。 我的神情大概很傻吧,因为这位少女太美丽了,一时竟忘却了去思考她究竟是谁,又为出现在这里。 直到这时,少年见状跑到少女面前,轻轻唤了一声:“姐。” 原来这就是少年的姐姐啊。我向来对美丽而大气的人有天然的好感,见到她时也同样。于是我也走过去,打了招呼。 “你好……” 她眼底忽然映出光来,闪了闪,那一瞬间,我想起了银河,可她紫水晶一样的双眼,要比银河更加耀眼,更加明亮。 “你好。我是雪,是橘的姐姐。” 原来少年的名字叫做橘啊,朝气四溢的名字,倒是同他暖阳一般的外表格外契合。 都是单字的名字呢,很罕见,但是很好听,到了我自报姓名的时候,脑中片刻恍惚过后,我不禁莞尔:“我叫尘,尘埃的尘。” 带一抹尘埃到世界的尽头去吧……[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无风的夏季(一) 第3章 无风的夏季(二) “并不是你没有价值,只是你的价值还没有完全呈现,”雪笑着说,“橘刚才说的并不完备。” “哦,哦……”我下意识看向橘,发现他还是低着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不由得感到怪异。 他对我的厌恶来得毫无道理,就像与生俱来一样,一点根据也没有,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还是说他本性就是这样,只是对雪开了特例呢? 看我不解,雪只是轻笑,随后向我解释道:“他因为身份不同,对活着的人心存偏见,所以请不要介意。” 我听后就有些愤懑,这话说的就像是我自愿活着一样,天知道我有多渴望像他一样,生来如此,永不生变端才好。 “姐……”橘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神情格外不自然。 我不免觉得好笑,这么高傲的少年也会露出这种神情,反差感好强烈。说白了他不也就是个姐控而已,除了姐姐,看不出他还会重视什么人。 我偏过头不再看橘,将视线投到身前正含笑观察我的雪身上。 “橘也许已经对你说过了,你的价值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办法显现出来,所以在拾回价值之前,就请‘暂时’住在这里吧。” “啊,唔……”真是看不透她,为什么对于一个素不相识、况且还是自己寻死的女孩,还毫不在乎地让我住进来呢? “请随我来吧,”雪没等我回答,就径自向殿堂内走去,在橘厉色目光的注视下,我也不得不跟上。 “啊,另外,”刚刚走了几步,雪又回过头来,细长的眼微眯,对着我,又像是刻意当着橘的面,“不熟悉环境的话,这几天就让橘带你去参观一下周边吧。” 说完她就上了楼,就像笃定我一定会跟上一样,而事实上我也的确跟上了。 阶梯盘旋着向上,粉水晶的材质,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中闪闪发亮。说实话如果不是橘所说,我真的无法想象到这是一个像这样的女孩子设计出来的。 一路沉默。我没问雪生前的事,也没有和她交流任何有关自己的事。一是我没那个立场去询问她,我连价值都没有,要麻烦他们一直住在这里,是寄人篱下者,所以自然要客气些。至于我自己……我没有什么故事可说,我的人生平平淡淡,连被提起的资格都没有。 我看着雪端庄气质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在这个世界还可以再死一次吗?我不禁想着今后不得不与捉摸不透心思的姐弟两人生活,一边感慨着。 我反正,又被讨厌了啊。 这就是我拼尽全力赌上生命想换来的结局吗?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 可我还能去哪里呢? “你真是没骨气。”我又在不经意想着这句父母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而这一次,依旧发自内心地格外认同。 就是因为没有骨气,才会被全世界抛弃的。 “就是这里。”就在我近乎以为她要穿墙而过时,她终于停下来了,止步于二楼的最后一间房间。 我上前,在她的示意下推开门,打开灯。只见整个房间都被装修成天蓝色,宛如置身天空中无尽轻巧。 蓝色的装潢格外亮眼,显得本就宽阔的房间更加广大。 “请吧。”见我已经进入房间内,雪微微一笑,“晚安。” 说罢,她轻轻合上了门。 这时我才变得放松点,关上发出让我不安的光亮的白炽灯,衣柜、梳妆台等家具都陷入安和的气氛里。我坐在床沿,指尖轻轻抚过鸭绒的床单,冰冰凉凉的丝滑触感带给我些许慰藉。 我喜欢这个房间,不单单是因为它充盈着我喜欢的色彩,也因为它给我一种久违的松弛感,就好像我可以在这里好好地恢复精力,不必担心任何人的叨扰一样。 仰面躺在可容纳双人的宽大的床上,如同置身天际一样。 眨几下眼,翻个身,我忽然就疲惫不堪。 好累……虽然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想清楚,可是……真的好累。 那么就算休息一下,也不会被斥责什么了吧。 临意识模糊时,我隐隐约约冒出一个念头: 能再死一次,该有多好呢。 …… 醒来时天依然是一片灰黑,我打开白亮的吊灯,笼罩于整个房间的黑幕登时退散去,看着熟悉而令人安心的蓝,我垂着头,说不上什么感受。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变得自由了很多,本来是应该开心的才对,可现在的我却怎么也雀跃不起来,尤其是在认识到每日每日都会在陌生且空旷的景色、类似“异国他乡”的地方生活,就不由自主恍惚起来。 我再也不可能回去了,这是趟不可逆的旅程,本来对我而言这应该是一件好消息才对,因为我终于得偿所愿摆脱那个世界。然而,现在的我体察不到任何关乎开心的情绪,大概是因为这里太陌生,又太过荒诞了吧,满目满目的黑,以及不熟识而疏离的姐弟二人…… 橘对我自然不客气,这一点不需要经过掩饰也毋庸置疑。而至于雪……我当然没傻到把客气充当热情的地步,既然是这样,他们究竟为了什么要收留我? 既然对我毫无同情和理解,为什么还要纵容我赴死的任性? 我真的,一点也没办法理解。 这里的一切,摸不透的真相,和永远捉摸不透的夜是一样的,分外陌生,表面祥和,内里却冰冷无比。 我想逃走,一定得逃走才行。我不能不明就里地接受他们毫无缘由的施舍,所以我绝对不可以在这里消磨自己的内心。 对,必须离开,离开去到不知什么地方,然后再也不用醒来,反正不会再有人找得到我,来叩扰我的休憩……只是永别罢了,我早已不在乎。如果可以,我真的宁愿我可以忘记在原本的世界,抑或这个世界的一切,独行身处虚空中,像一粒尘埃一样飘浮,闭上眼就可以与整片空间隔绝。 因为我从未做到过,所以我才只能幻想一片不属于我的虚空,只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我想。 我的弱小也像这样微不足道,所以就这样浑浑噩噩下去最好。 于是我立刻起身铺好床,又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两遍,确认这里再没有留下我存在过的任何痕迹——包括褶皱,以及我带来的尘埃后才熄了灯。 尘埃走了,我就不必眷恋尘埃而留,反正事已至此,我是为了能彻底摆脱人际连结才会到这里的,是为了不再受到任何人的伤害,也就自然不会再被任何人希冀。 眼睛捕捉着灯光忽然暗下来的一刹那,房间顿时陷入沉寂,被窗外的天空的色彩所同化。“这一次,倒是有点清晨和别离的轻巧感了,”我自嘲地想,带上门转身离去。 忽然间,我好像想起生前不知哪年哪瞬,又是在哪一场名为旅途的跋涉中,父母已经将行李箱拉出门厅,为了赶路,不得不趁夜出发,离旅店而去之时最后回望的那一眼,看到窗外凌晨四五点钟的天空,大概和现在的景象一样,只是星星没有那么明亮,夜也不曾这般晴朗。 我还记得那时并没有对任何一段旅途的留恋,于我而言,他们所谓的旅途只是匆匆辗转,充盈着太多无法理解的奔忙,那时的我只对这种疲累感到厌倦。可现如今即将踏上不那么美好、或许可以称之为绝路的旅途时,看着这间温馨不已的房间,倒生出了不舍。 也许我,还是会想找到一个归宿吧。 不过最终我还是摇摇头,向记忆中走廊另一头的粉水晶阶梯走去。谁也不知道继续待在这里会怎么样,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人一言不发就说要收留我,又什么也不曾表示,任谁也不会相信吧。 所以叹一口气,脚步变得更加急促,昨天上来时只顾着观察雪的反应没仔细看,现在看来这条走廊真的好长,一眼下来望不到头,而两侧将其夹在其中的,是一间间房门紧闭的房间,从门的外表上来看和我那间是一样的。所以这里还有和我一样的其他房客吗?想法冒出时,有那么一瞬间我顿了顿脚步,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抬眼同一扇挂着“208”房号牌子的房门默默对视三秒。 我:“?” 高大而阴森的门:“……” ……还是算了吧,我在心底想,这金碧辉煌到不透一丝光线的亮眼走廊,和一片死寂的双排房间,我目测了一下,大概也有个十来间,而且间间都像我昨天住的那间一样宽敞,但都房门禁闭,还真有种酒店长廊的既视感,再怎么看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就算真的有,那估计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吧。 我下意识摸摸鼻子:昨天我还住在这里呢,但这个想法很快被诞生于我脑内的另一个想法推翻。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啊,一个正常的人会在一切条件看上去都很幸福的前提下,还恬不知耻地感到不堪重负,甚至为这些事情死去吗? 会觉得自己还是个好孩子的我,真是无药可救。 “唉。”我又习惯性地叹气,继续向阶梯走去,“那,接下来又该去哪里呢。” 我想我知道答案的,大概:随遇而安罢了。可随遇而安不等同于拘束于此,因为即便死了,我也要继续沉在属于自己的自由里。 所以离开这里吧,到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去,那样就好了。 如果把我的人生拍成电影,我想不会有观众喜欢我,不过好在并不存在贯彻过我的始终起又我了如指掌的局外人,别人经历过的终究只会是我的一部分。 发疯一下而已啦~毕竟逃避终究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无风的夏季(二) 第4章 无风的夏季(三) 下楼时,我轻抚粉水晶阶梯光滑的表面。心头一紧的同时好像还夹杂着些许失望。我都死了,还怕些什么呢,怕自己失去来之不易的“生命”吗。 不对的吧,其实我只是怕我和生前一样,被困在牢笼里还不自知,甚至乎最终还要卑微地向主人道谢一样,我不想被关系的锁链束缚住了。 是呢,我只是怕自己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这样注定悲剧的结果,我还是怕自己到头来还是会发觉自己只是个平庸的、无能的存在。 这也是我在这时看到橘时,会如此慌乱的原因之一。 少年仍然身着昨天那件橙黑色卫衣,满不在乎地望向一边。 我的计划再次被他打乱……上一次是在昨天,他不耐烦地出现,告诉我我没能如愿结束掉生命,又一次活了过来,那时的我的心情,和现在如出一辙:不知所措,也绝望不已,最后只能跟着他进入这座殿堂,然后迷迷糊糊地住下。 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啊……我本该结束的负担再一次重重压在我身上,这又怎么会是我想要的结局…… 那你想要什么呢,我听见自己内心的诘问。不知道啊,我想,我或许什么都不想要,无欲无求的人最可恨了,所以我没办法在那个世界活下去,那时我想唯有死亡,我只想要这一样,一样足矣。 橘一点也不了解我在想什么,见我站在楼梯上发愣,拧着眉:“你愣着干什么,还不下来,要在楼梯上待到什么时候?” “你为什么在这?” “你以为我想啊?姐姐昨天说让我带着你逛逛,不然我才不会傻傻地站在这等你呢!”他撇撇嘴,布满不屑,可我总觉得他身上貌似少了昨天的傲气,竟然还有点热情的感觉? 怎么会呢。我狂摇头,他那神情分明还是冷傲如冰,我为什么会觉得他热情?因为他有着一头橙黄色的发,和橄榄绿色彩眼眸的衬托吗? 橘就是橘,无论外表如何,他也不会像我脑补的那样温暖可亲的。 我一会扬起下巴,沉吟思索,一会又忽地低下头去,飞快地晃着,看上去一定像有什么毛病一样。橘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应该是见意思传达到了,就不再理我,转身推门大步走出殿堂。 见状,我也只好跟上,同时还顺手带上门,顿时视线所及变暗下来。我一边慢慢走着,一边默默遐想着橘变成那种样子会是什么样……脑中正要浮现出一幅画面时…… “太慢了!你还要不要出来!”橘很不高兴地嚷嚷,吓了我一跳。 “唉。”还是算了吧,如果真的变成那样……啧啧啧,估计先受不来的会是我自己。 我连忙跟在他身后。 他看上去和我差不多高,单手插兜,宽大的卫衣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我捂住嘴偷偷笑着,笑他一个原住民,竟学起现世的人们,还有模有样的。 那一定,是雪教给他的吧。 “那个,橘?”我试着叫他的名字,见他仍然驻足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在听见我的声音后微微转过来一点,“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吧,怎么会诞生新的生命呢?”明明是该容纳逝者的地方,却衍生出全新的生命,这种事……真的可能出现吗? “因为我的生命是在这里开始的啊。”他轻轻扬起下巴,观望星空,漫不经心地轻声讲着,“严格来讲呢,这不是什么空间的变换。这里是星星的背面,你们的世界中触及不到的另一面,只要是你此刻目之所及的地方,都属于我们所处的星的背面。” “可这是个星球啊,球体的话,走一周还会回到原点的话……就一定也经过生者的世界了呀,还是有什么不一样的构造……” “你自己也说过了是‘生者的世界’,”橘不客气地给我一个白眼,“什么物理法则,在这里全部都是悖论。不如说生者死后会来到这里本身就不符合常识吧。” “哦,也对……”人类的确无法解释死后的世界存在这一事实,就算生前有听说过,大概也只会认为是玩笑话或者科幻故事里的情节罢了。 那么……我环视这个星球一周,虽然一片寂静,并且漆黑无比,但倒是也能够解释得通。 我在观察这个星球,橘在观察星星,两人在这片空旷的地面上一言不发,显得我特别尴尬。 “你在……看星星吗?”趁橘垂下眼睑的一瞬,我飞快地插入一句问话,生怕这份僵局持续下去。 “星星有什么可看的。”他依然一点也不领情,“你没话说可以不说。” “哦……”那你没事做也可以不做啊,我在心里悄悄还嘴,表面上却乖乖巧巧地终止这个话头的继续。 我和他,真是没办法正常交谈。 “喂,知道吗。”他再次抬眼望向星空,不再故作傲慢,只是用充满留恋的眼神,无数次看着星星周转、划过天空,又沉落地平线。 “在这里看见的星星,一直都是以这样的速度在流逝着,”他忽然开口,一双深邃的眼微偏看向我,那其中充盈着许多我看不透的情绪,“听说你们的世界格外盛大,星星每二十四小时才会重现一次,所以时间格外漫长,又格外珍贵,是这样的吗?” 我点点头,便垂下眼去捕捉远处生长于黑暗的墨绿色绿叶。 “我曾经设想过许多次,那会是怎样的光景,可我无从设想,就连你们最习以为常的阳光,我都很想亲眼见一见。” 我不知如何应答,因为我感受得到,此时他心底那团名为“嫉妒”的火在一点点散发光亮。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对上他冰冷的双眼。 他也没再说话,只是再次转过身,以微小却并不羸弱的声音告诉我:“这一点,我想姐姐也是一样的。” 不知为何,听见他这么说,我忽然感到很难过,没由来地……很难过。 那之后我们哪都没再去,只是站在原地伫立着,时间渐渐流逝,星星忽地在我眼眸中放大,而且明亮地闪啊闪,原本缓缓旋转留下的轨迹也被抹去,而是静止于原地,一动不动。 “呀,星星忽然变亮了……”我睁大眼,对这一景象感到分外诧异。 “该休息了。”橘却无视我,径自原路返回,“那是这里夜降临的标志。” 夜……降临?我不解,一路小跑追上他:“你等等我啊,这里还会有夜吗?啊!” 他忽然停住脚步。我险些撞上去,不甘地摸摸鼻子,想开口倾诉不满时,就看见他抬眸转身,将视线越过我身后,飘忽到更远的天边。 他低声说:“我没在看星星,是在看我自己而已。” 我还一头雾水,他已经扬长而去。仿佛不是在对我说话,而是将思念投放到某处的某个人身上,又或是在自言自语。 于是乎,我就又回到了这个之前誓死要逃出去的房间。房间不懂我经历过什么,仍然安安和和,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我随性地向后一仰,抱住被子就闭上双眼。 管它的束缚与否,我看在这里就很舒服,不仅可以和别人聊天,还可以想睡就睡,丝毫没有欠缺自由。 有这么舒服的床可以睡,我又没有价值,我还要坚持出去睡坚硬的岩石吗。 似乎不需要再思考了,我要住下来,一方面是因为曾经对这个世界的恐惧随着星星的流动在渐渐消散,另一方面的话…… 橘似乎并没有我之前想象的那么不好对付。 希望可以做个好梦。 而直到很久以后,我还会想起那时作下的决定确实无比正确,它近乎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也将我从无尽的苦难中解脱。 我的睡神宝宝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无风的夏季(三) 第5章 无风的夏季(四) “这里的星空真的好美啊……”纵使见过好多次,我还是会这样去想。 然而我发自内心的赞美被一旁的橘反驳了回去。 “那是你刚来这里,这里时光流逝慢得要死,每天都是和这些星星打交道,看多了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自我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橘对我的态度比起最初要缓和许多,却还是改不掉不好好回答问题的毛病。 我们每天都会出来转,看到的也无非是星星,我们往往一看就是一天,累了就可以直接坐在地上。真不知道雪所谓“带我逛逛”是指什么,反正一圈下来,除了星空就是星空,也有些许杂乱生长的灌木丛,偶尔还会在其中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真是一片荒凉…… 我偏过头看他:“那你讨厌这些星星吗?” 大概是想到了不愉快的过去,橘眉头紧锁:“有什么意义呢?讨厌或是喜欢,这都是我的唯一。我既没法由衷地说自己喜欢它们,也不能坚定地说讨厌。虽然不想看到,可因为不得不看,所以只能放平内心。 我笑笑一笔带过,心底却有几分不屑。 到底还是原住民,思想过于简单,也过于直率了。他甚至不幻想逃离,也不曾说服自己爱着这些,就说明他一定没有直观地感受过无力的绝望。 得过且过罢了,就像我一样。 “有什么好笑的?”他目光变得冷峻,“我没有逃避,就算活在这里也比你活得有价值,而你呢?” “价值?”我复述一遍,有些好笑,“你不也是借着雪的能力苟活至今,什么也没做到,什么都做不到,因为什么都没有感受过,就一心认定别人的无能吗?” 橘咬了咬下嘴唇,面对我的责备,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过了许久才开口,似喃喃自语:“姐姐的能力……她本来应该生活地更为体面,更为光荣的,却只能止步于此……你以为造成这一切的是谁,我吗?” “那我怎么知道……”真是莫名其妙,说到底他的全部理念就只是建立在“如果”上而已,一点依据也没有。 “对,就因为你不知道,”他冷笑着看向我,“因为你什么都不明白,你们都不明白,才会这样。现在依旧装着什么都懂的样子去指点。” “我不懂,也从来没想要去明白过,”我耸肩,不以为然,“说白了你们的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一点也不好奇这种事情。” 我只觉得很好笑。他在说些什么啊,我一个寻死的人,况且直到今日依旧想要死去,让我对别人无用的过往深究,他算得上什么啊。我甚至对自己的事都早已无能为力。 “你也这么想啊……”他看上去有点失落,也满含着愤恨,“所以说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所有人都根本就是一样的……” “你讨厌我?”听到这种宣告,我反而畅快地笑了出来,“那你就讨厌好了,反正又不多你一个。橘,你和雪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又何苦一定要装作血亲的样子呢?倒不如说是跟班更合适一点。” 讨厌我的人也许尽数而是,我曾为此所苦闷,所悲伤,差点就丢弃掉我自己,然后某一天开始,就渐渐不想去在意,也不想再看到任何人的脸色了。 “你又凭什么干涉我们的选择!”他显然有点气急败坏,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讽刺他,“别把你们活人世界的那套偏见带到这里来!” 活人世界的偏见?我当然不吃他这一套,很显然,这个少年没有经历过多么刻骨铭心的人际交往,要论沟通,他吵不过我。 我也不想和这种简单直白的人再进行些无用的争执。只要我在这里待着,哪怕什么都不干,也不该有人来干涉我。如果我想去探索下这个世界的边边角角,那么橘很明显是个合适的向导。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喽。”我极度无奈地敷衍他。他看起来也不小了,年龄或许比我还大,怎么就这么幼稚呢。哪知这番哄小孩一样的说辞真的被他听进去了,先前不耐的那番神情顿时就褪去了大半,他偏开头,半晌后转过头来,脸上便只剩淡然。 “姐姐和我,真的是姐弟……”他低下声,似乎开始全力说服我。 “什么?”我以为他还在执拗着,“不是……橘你……” “我说真的,”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你们那里判断是不是亲人是看亲属关系对吧?我和姐姐,是同一对父母的孩子。” “啊?”这回倒是轮到我愣了愣,心想他会不会还在骗我,可我自己都感受到这个说法至今已经有些失去说服力,“你之前…不是还说什么,‘你属于这个世界’……之类的吗?” “那是因为姐姐是‘被命运玩弄之人’,我不一样,她本该在那个世界大显身手的,可她的命运被人否定,又被人夺取掉,才会这样。我和她不一样,所以就算被留下来也合情合理。” “雪……”我犹豫着,还是脱口,“雪她……是怎么死的呢……” 橘背对我,肩背轻轻起伏着。他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游走,我只静候他的回信。 “你不是说你不好奇吗!”他再次转过来时,又变成了那副凶恶的样子。 “啊……这……”他这么记仇啊?我想了想,发觉他说的是实话,也就无能为力。 “这种事不要问我,”他大踏步离去,“还有姐姐,他也不会想听你问这种无理的问题。你是个寄宿的,就收起你那无知的探索欲,还真是没救了。” 头顶的星星随着他的离去变得明亮,橘曾经说过这就是夜降临的标志。我想自己的确需要清醒清醒,也自知无趣地回到殿堂。 不好奇……当然是骗人的。我感受得到,就算我因自杀而死,但在这个世界重新开始过后,还是怀抱了一丝在这里活下去的想法,只有一丝丝而已,即使这里荒芜且死寂。 这里真好啊,果然死掉最好了。我暗想着也准备回去休息。 推开门徐徐向前,我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这座殿堂地第一层。整体布局较二楼旅馆一样的长廊要更为开阔得多。金碧辉煌的外表下,几乎每一座房间都是纯色系装潢设计,我不禁感慨一下蕴藏其中的反差,又发现这些房间好像都没有人在住的样子,而且…… 没有一间房是比我的房间精致的。 我激起兴趣,一间间探索着,这其中有鲜艳明丽的风格、轻快婉约的风格、肃静简易的风格,还有…… 忽然间,我感受到一间同其他的气息格外不同的房间,将手轻轻搭在门把上,我更加确凿其实:房间内有一股寒冷的气息,好像里面摆放的家具都是寒冰做的一样。 凭着这份直觉,我轻轻打开门,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同。 天蓝色的房间,天花板上悬挂着细小的星星装饰,白色的床头柜,和带着深蓝色纱幕的床,透过纱幕看不到里面的情景。这副景象,乍一看竟和我的房间格外相似,却多了不少豪华的感触,而且这件房间比先前的每一间都要更大、更漂亮。真美啊,我想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带着笑意的轻柔声线在脑后响起,我下意识转过身,内心还有些慌乱,简直就像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雪已经换上了蓝紫色的长裙,大概是要睡下,头发很随意地扎成一缕,松松地搭在左肩。 “啊,对不起……”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以为这里……这是你的房间吗,雪?” 雪听了就笑得更开怀,少了与生俱来的疏离气场,显得平易近人了些许:“是啊。” “我……我不知道这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打扰你休息了……”说完,我慌张地迈开腿就想离开,却听雪轻轻嗤笑一声。 “没关系的,”她说,“很久没看见你了,来聊聊天如何?” 她这么说来确实,我这些天都在和橘打交道,自从第一天在殿堂前见过她后,好像就再也没见过了,算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非正式见面呢。 “感觉这里怎么样?”雪温温柔柔地说,眼角含着笑意。 她长得太漂亮了,虽然身高和我差不多,却完全是两种风格。每次看到她弯弯的眼睛像带着水一样盛着心绪,我都会无端想起妈妈。 她和妈妈长得很像,都是同样的温柔刚强,同样有把握做好每件事情,都是我很崇拜的类型。 还活着的时候,我就渐渐认识到,性格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天生,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就比如我,无论后天环境如何,生来敏感而骄傲,又没有与之相对的实力,这些事实刻在骨子里,都是我没办法去改变的。更何况……我的后天环境并不温馨包容。 而雪是和我不一样的,她身上令人喜爱的清冷气息就会告诉其他人,自己绝对可以做好,绝对不会出错,心存余力的她还会有极其强大的心灵去支撑他人。 有雪这样的姐姐,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尘?”见我没有反应,雪很轻地唤了一声,我忽然回过神来,一眼望向她深邃的眼底。 “啊,没事……就是在想……”我犹豫了片刻,想这样说是否合适,才决定接着说下去,“在想橘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橘?”雪脸色微变,但即刻恢复如常,“他有对你说了什么吗?” “不是的,”我琢磨不透她神情变化的原因,就只能解释道,“因为觉得你又漂亮又强大,又是我怎么也没办法成为的人,所以会想知道拥有这样的姐姐是不是会很幸福。” 雪稍稍垂下眼睑,道:“可是这种事情,不在现实做到就没有意义吧?” 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令我有些吃惊,同时也因为回想起橘说过的话而忐忑着。 可时机刚好,如果这时不去问点什么,或许我就再不会有机会了解更多。 “雪……和橘是亲姐弟吗?”我试探着,目光更多聚焦在她的脸上,看见她神情依旧稳重,只是夹上些许落寞,似乎想到什么而有些出神,又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是呢,”片刻后她又笑着说,“是这样的,抱歉,刚刚我在想如果真的有你这种妹妹,或许还不错。” 客套话吗?我没太在意,而是将注意集中在她的前半句答话上。 “可……我还以为……”我吞吐起来,不知如何开口,“因为橘说……” “橘说我是不该存在于此的人,对吧?”她很贴心地替我接上,我没有从中听出任何不满或是悲伤。 “嗯,那既然是亲姐弟,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是啊,”她听了就无奈地笑笑,眉眼中流露出抱歉的神态,“他总是这样想,橘很喜欢操劳别人的事呢。” “唔。”操劳别人的事倒真没看出来,我半明半就着,“什么样的操劳呢?” 我没有直接打听她的过往,这样倘若她不想答还可以含糊过去。雪微微仰头看着我,又有些出神。 “因为,我和橘,”她平静道,“都是被抛弃之人呢。” 她和橘都?我曾经试想过雪兴许是被周围的人否认,可橘也…… “那是因为姐姐是‘被命运玩弄之人’,我不一样。”我耳边蓦然回响起橘说过的话。 “可她的命运被人否定,又被人夺取掉,才会这样。” 雪眼神中满含着复杂的神色:“那个孩子向来喜欢自行揣摩,又什么也不说。所以如果你听到他说了奇怪的话,或者关于你、我、他自己的发言,请不要相信。” 这是什么意思?一边对弟弟的操劳表示无奈,一边又告诫我不要相信他,我读不懂她言语里的深层含义。 在雪光明璀璨外表下,似乎藏着一颗深不可测的内心,我并不知道自己对她的了解有多少,但我并不排斥这种聪慧的神秘感。 足够的分寸感,又不显得刻意。 见她再也没有一点回应我疑问的热情,我也不好再问下去。于是接下去的很长时间我们都在聊些无关紧要的话,无外乎日常生活与奇闻逸事这些的。雪对这些特别感兴趣,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眉眼弯弯,聊得很开心,可我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兴许是发觉了这点,雪怜惜地笑笑,说:“累了就睡吧,也的确有些晚了。抱歉缠着你聊了这么多,只是可以的话,真想再一起聊聊天,你真的很有趣。” “好,我也很开心啊。”我也像她一样笑了笑,自觉有点牵强。 我确实很累,而且很大程度是心理上的。 我说过雪的强大就是分来包容他人也游刃有余,那相对应的,我的弱小就连供应我活着的动力都尚存不足,平时也许还可以苟延残喘地撑着,可在分出精力考究他人的事就显得尤为明显。 我轻轻合上雪的房门,在精神松弛下来之前,身体先诚实地放空,长叹出一口气。就在这时,我隐约听到房间中传来一阵杂声,好像有人在交谈一样,细听来又有点像橘的声音。 可我分明知道房间内并没有任何人在住,我这样想着,上楼,只摇了摇头,笑自己太单薄无力。 雪说的对,我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这么一来明天睁开眼时也许还能客观地思考思考。 现在,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 没有人的强大会是与生俱来的,也没有人生来无用。 价值,总会以希望的形式涌现而来的,所以不要担心兴许永远不会到来的认同,只要一心奔向未来就已经足够强大。 上一章的字数这章补上了!![托腮]希望多多更新,就这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无风的夏季(四) 第6章 平地与村落(一) 见少女离去,橘便火急火燎地从纱幕后探出头:“姐你就这么和她说啊!你明明知道我在的!” 雪投去一个淡定的眼神,依旧不为所动:“因为你也根本没在掩盖气息啊,摆明了是想让我发现你,然后说话谨慎些吧,可是橘,她是不一样的。” “可是!”橘的声音蓦然终止,他看见雪收敛了笑容,竖起一根食指在唇边示意他噤声:“我让你接近她,不是让你胡思乱想的,你应该也明白用意吧?” “切……”他见状不敢再说什么,“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抛弃了还能这么包容,我当然明白你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说完他就一股脑跑了出去。雪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也不自觉叹了口气,然后伸出左手,撩起长长的垂到腕口的淡蓝色袖子。 腕上盘桓多年的锁链日益加深,蓝色的光景倒映在她紫色海般的眼眸,她笑了,用轻微的力度抚过这些印记,心头如千万刀尖划过。 橘又怎么可能明白呢,毕竟就连她也看不透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 也许这又是一个清晨。每次茫然睁开眼时,我脑海中总会浮现出这句话。 这里的昼与夜都太过牵强了,也许区分昼夜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依旧只有繁星与夜幕,看不出任何区别,只有夜深时星星会定格着,发出耀眼的光,其余时候它们只是缓慢而无尽地旋转着,一寸、一寸…… 除此之外,这片可以称作贫瘠的土地上再看不见任何风景。 我起身,简单作过穿着后就下了楼。在这个世界里,好像并不存在饿或饱的概念。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消化系统到底变成了什么,总之将近半个月没有进食吧,我却从未感觉到饿过。 橘依旧一如既往,已经在楼下等我了。每天都如此,虽然从来没有约定过,但就像是笃定了我一定会出现一样蹲守着,就这么一直等下去,直到我醒来,又下楼。 我们都默契地没提起昨天的争执,他向外走,我就跟着他走,我也没有和他讲昨天见到雪的事情,因为他叫我不要去问了的,可我没有听。 他大概也意识到每天看星星很单调,也可能是想带我见见其他风景,所以径直向右边拐去,然后一路直行。这期间,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我看不到他昨日嚣张的气场,竟然还有些不适应。此时的橘仿佛心事重重,是说这才是他内心真实的样子呢,还是…… “那个……昨天对不起……”我最终还是率先对沉默寡言的橘开口了。或许是因为听到雪说橘也同样被抛弃,所以心生可怜之情吧。 他回避了我的道歉,然而,从他顿了一下的反应中,我知道他听到了。 只是他什么也没说,依旧走着,在空旷的地面上留下足迹,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 渐渐地,那座殿堂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继而接着走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地,一座平房浮现,紧接着又是一座…… 零星几座平房分散在荒寂的土地上,也许是在这里待得有些久了,我竟然觉得这里非常热闹,即使还没见到一丝人影。 “这里……”还没等我开口,橘就停了下来,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这番景象。 “这个星球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住,”他语气平静,却带有厌烦,“还有其他人。” “那为什么要走得这么远呢?”我又一次回头,连高高的殿堂的楼顶都看不见。 “不想见,当然说明不承认了,”他冷冰冰地说,“那些固执的家伙不认可我们的存在,说到底人只是受限于生前所信仰的事物罢了,所以死后对哪怕亲眼所见也置若罔闻。” “这里有人居住?”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大概听得出来他对居住在这里的人抱有很强烈的怨恨。 “有啊,”他懒散地回答,闪到一边,“不过我们不想见,他们也是,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所以……是仇人吗?”我问道,然后听到他不屑地冷笑着,道: “不,是亲人。” 还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我余光忽然扫到一个佝偻的身影从不远处房子与房子的间隙间穿行而过,心头一喜,就想跑过去仔细看看。 这可是我来到这里后,除了雪和橘之外见到的第一个人。 谁知橘一把拽住我:“不许去。” 他力气还挺大,这一举动出乎我意料,于是我也停住。 “为……为什么?” 橘犹豫片刻:“你现在过去,那个人又不会和你搭话。” “可我只是过去看一眼呀,又不会说话的。” “不能,”他依然摇头,“因为……我知道那个人。” “你知道?”这倒是稀奇,我还以为他对除了雪之外的事情一概不知呢,“那能给我讲讲吗?” 过了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地说:“你最好不要知道……”语气又很别扭,我一点也摸不透他到底在干嘛。 “带我来,又不告诉我相关信息,这是干什么嘛……总不会就是过来参观参观的吧?” “我有什么责任告诉你啊,又不是我想带你来,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想来这里,要不是姐姐让我……” “每天只知道姐姐、姐姐的,你也太无聊了。”什么也没能知道,我内心一百万个不爽,但又想到橘向来也不是什么乐于讲解的向导,也只好作罢,转身想要往回走,却没想到橘又拉住我,向前走去:“跟我来。” “又要去哪啊?”我跟上他,还不忘问一句去哪。 “你不是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不就好了。”橘背对我,看不见表情,“那个人,是个对一切都屏蔽不见的人。我见过很多人,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固执的家伙。” “屏蔽?”我飞快思考着这句话的始末,“是因为那个人不认可你们吗?” “不认可的不仅‘我们’,也许连这个世界也包含在内。一直以来,那个老头昼出夜归,然后一整天就搬个马扎坐在他那间小平房门口,一言不发地呆看着星星,直到下一个夜降临……循环往复。”橘厌恶地说。 “所以你们人真的很奇怪不是吗?生前人人都想着得到认可,常常为了名誉或金钱冷落这个又奉承那个,等到死之后,再没有人会轻视自己。人与人之间终于可以交心生活了,却发觉还是曾经的世界更美好,于是反而一蹶不振,自己独守住内心的空虚,静静等待着生前的人,可以笑着叩开那扇门扉,可惜呢……”他勾着嘴角很是讽刺。 “可是那个人不会来的,”橘说,“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两全其美的大团圆结局,他最重要的人不会在这里,也不会永远在这里。” “重要的人……”我不确地开了口。 “挚友啊,恋人啊之类的……又或者是‘世界’……”他应该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很不符合他的风格,就不再解释,任由我怎么发问也沉默不语。 “可是为什么不可以是亲人呢……”我垂下眼眸。对我来说,如果真的要我提及重要,那么挚友不会在其中,也有可能是我并没有可以言之重要的好友,所以我想不出来重视他们是什么感觉。 “亲人?”橘看起来有些惊讶,“亲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也许吧……”我不确定地告诉他,“其实最重要在我这里也许地位并不高,可是我不希望亲人受伤、生病或者死去。”讲这些话时,我不由得想到了外公,此时此刻,他会不会也静候在某片天空下,等着谁的到来却无果呢? 他又开始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事。 “可你还是让他们受伤了,”他最后说,“让你的父母,还有亲朋们。” “我不想再让他们失望了……不,也许是不想再看到他们失望的表情了,不管是事实还是揣测,我都很累,”我自说自话,也意识到这种说法的合理性并不强,“这么说也许很自私吧,可我……” “是很自私,”橘不客气地打断,“而且你还在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让我信服,也让你自己好受。” “好受是好的,让你不那么痛,可是你如果一次次放弃了真实,那就不再是趋利避害,而是逃避了,在我这里,你选择的行径无异于这样。” “趋利避害……”我喃喃道,想起曾经看过的教科书上,明目张胆地写着几个字:趋利避害乃人之天性。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那么,如果我并没有这种天性呢……”我有些寂然,听到这四个字后,我不免想起曾经冲动冒失的自己:什么都想去触碰,无视所有人的底线,即使意识到无止境地接近谁也不会带来期盼的结果,我还是会重复无意义的事,人们会把这种行为称作傻,我确实挺傻的,疼了才知道后悔。 “可是你不会没有的吧?”橘听了就转过头来,“因为你还是很聪明的,所以即使不知道想要什么,也能向正确的道路走去。” “正确吗……”我叹息道,“抱歉,我不想谈这个。” 正确与否还有什么意义呢?选择去死,这种做法最最错误了吧…… “也对,”他却毫不避讳,“就你自杀这件事来说,确实不太聪明。” “你怎么这么执着于这件事啊,”我笑了笑,格外无可奈何,“就因为你没能活下去,就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恶意吗?不至于吧,谁经历了什么,又选择了什么,从来不关其他人的事啊。”只纠结于表象上的这一点,他也没办法用聪明来形容,既然如此,他又是怎么心安理得地责备我的? “并不是‘没能活下去’,”事到如今,他居然还在纠正我,“而是‘从没活着过’才对,虽然不止这样。” “所以你又是为什么死掉啊?”见他毫不在意,我想试试打探一下,“既然从没活过,又曾是人,你是为什么而死呢?难产?还是流产?” 橘神情寂寥,也没有愤恨,他张开嘴,叹道:“是。我没能活着,是因为……我差一些害死母亲。” “难产吗……”我回想着姐弟二人说过的所有话,诸如“本属于这里”“橘很爱操劳别人”一类的字眼,原来是因为他不承认自己是生者啊。 “可是你的生命在这里得到了重生啊,”我笑着对他说,“你又在这里好好地活了下去,你母亲知道也会欣慰吧。 谁知橘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如触及到了什么神经一般,呼喊着。 “她当然不会!好好活下去什么的……在这里,只是你们生者的主观臆断而已!母亲根本没想过要我!我死还是我活她根本不在意……就像……”他情绪激动,一字一句的吐露着,“就像抛弃姐姐一样……我们已经死了……从来没有……存在过……所以那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们经历过什么,又在想些什么!!”他轻轻地喘着气,橄榄色的双眼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痛哭出来。 我说错了话吗?可此刻我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一边还要自我嘲讽着,为自己的无知和自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平地与村落(一) 第7章 平地与村落(二) “对不起……”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出任何字眼来安慰他,我太渺小了,根本帮不到他的,我根本帮不到任何人,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渐渐平静下来,“我已经习惯了,早就。如果是命运让我去死,那我无话可说。” “那你……恨你的母亲吗?”我问他,“她不在意你的死活,却为自己的侥幸存活而庆幸,你恨她吗?” 他沉重地摇摇头:“不想去恨。她一定不知道我会弥留下来,否则她大概不会那样心安理得地笑着、幸福着。所以我也没那个资本去恨她。” 他又缓缓抬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却又似背负千斤重的笑容:“该恨她的,应该是那个表面上满不在乎的人。” “雪吗?”我分明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能让橘如此在意的、重要的人,除了她以外我想不到其他人,大概永远都会是这样吧。 他默不作声,我就知道我猜对了:“那个……虽然不知道好不好,可雪……” “你想问她为什么死,是吗?”他斜睨了一眼过来,“我说她不该存在于此,不知道你猜到了几分。” “她……” “不过看上去,你还真的在关心别人啊。”橘向我们身后眺望去,似乎在观望殿堂的方向,继而后退了几步,又示意我也再过来一点,似是要将一切全盘托出,“姐姐是被放弃而死的,在没出生前,甚至名为‘生命’的存在还不及三个月时,那两个人就达成共识,果断放弃了她,为的是诞生的那个孩子一切如常。” “什么意思?”这太过难以置信了,我下意识皱起眉头,“什么叫……一切如常?” “他们那几个月挥霍得大概有些过分,喝酒应酬什么的,孩子也许也是由于意外得到的吧,总之他们根本没有那个打算,”说到不愉快的事情,他也再次展现出厌恶的神情,“所谓‘担心孩子身体有问题’什么的……就为了这种原因而被放弃掉,姐姐会怎么想啊……” “雪……”我顿了顿,本想说她看上去已经释怀,但与此同时脑中忽然浮现的过往,以及对自己过分自信而造成的后果依旧历历在目。为此,我活生生咽下了后半句。 雪对我展现出的羡慕、所说过对橘的担忧,还有她不时会露出的落寞神情……也许她从来就没有放下过吧。 “原来是这样……”我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你们在这里得以拥有永恒,会很幸福,你,和雪所希求的,都不是这种结局吗?” 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得以永恒,对我来讲是件足够自在的事情,不会徒增什么烦恼,也不会有所变动。 “当然啊,谁不希望能在尘世走一遭,然后堂堂正正死去啊。”橘又压紧眉关,转用不屑的目光看向我,而我,又一次回避了这种眼神。 分明知道这是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可为什么每当他像这样责备我时,我都会一阵心虚?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我暗自较劲,这未免也……太懦弱了吧。 “可是我倒是很羡慕呢。你们都这么想活着,如果能够交换一次,或许会造成皆大欢喜的结局呢。”我低着头,含糊地说,也渐渐分不清自己说出口的话是否顺心,“我太讨厌那个世界了,永无止境的挫折,还没恢复好力量就又要被迫奔赴下一场困难,还有……每次想要做到些什么,哪怕自由都不被允许得到,真的,讨厌死了……”最后四个字我说得很轻很轻,不叫它听上去过于刻意亦或幽怨。 “真的?”橘闻言却摒弃原先的烦闷,抬起头疑惑地问我,“如果有机会,你真的愿意换吗?” “如果能够实现的话,”我点点头,“可惜我已经死了,如果再早点见到你们,啊……可那也不太可能吧,不过我想也许我就能规避许多不必要的痛苦了。” “这样啊……”他陷入沉默,不再说什么。 后来他就率先转身回去,路上,我听见他对我说: “我真的很想向他们证明,那个他们以为不会健康的孩子已经成长得很优秀很优秀了,所以如果他们可以接纳她,一定也能成为很幸福的父母,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真的,太想让他们知道了……” 可惜死者的话语没办法经由宇宙传达,就算会诞生奇迹,又怎么保证这份奇迹一定是她所创造的呢? “那你自己呢?你只顾着说雪,说她会多么多么好,可你的诞生难道就一点都不重要,也不能为他们带去幸福吗?” 因为橘的故事,也可以称作悲剧啊。 “我怎么会……”他似是想辩驳,却又放弃了。 我看着,忽然就很想要好好地安慰一下他。 如果不能予自己庇佑,那以自己的羽翼折出伞来罩住他人或许也不错,就像把自己的伤痛无数次拆解重构又剥离过后就能赠予别人温暖,就算不强大也一样可以做到。 “橘啊,如果正常算起来的话,你现在是多少岁?” “十四岁吧……”他回答道,目光却通过侧颜停留在我身上,等着我问出下文。 “原来比我小啊……”而且还小这么多……我挠挠头,“那……如果你是我的弟弟,我想我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为什么骄傲?有什么可骄傲的呢?我不像姐姐那样美丽强大,很冲动,做事说话也都不计后果……” 原来你都知道啊……我干笑了一声后回答他:“可是你很特别啊。” 他顿住脚步,因为惊异提高音量:“特别……我?” “嗯!毕竟无论是头发的颜色,还是像橄榄绿一样的眼眸色彩都是!” 他听了就变得非常无奈:“那只是在这里的表征吧,在你们的世界,怎么可能会存在这种外表呢,而且你也……” “我也?” “没什么。”他刻意略过了这个话题。 “是这样吗,嗯……”我又想了想,“可是……你性格也很好呀,呃……既坦率又真诚,在男生中一定会很受欢迎,额……女生也是!” “你又不了解我。”他明显看出了我刻意的样子,便对我的语无伦次加以点评,“而且,好假。” “可是我说的是真的啊!如果你活着,我们又恰好认识的话,一——定会成为很要好的朋友的!你别看我这样,我朋友其实很多喔!”我不知为何肆无忌惮起来,内心也愈发飘飘然。 “可惜那么多朋友,没有一个救得了你不是吗,”他淡淡地泼我冷水,“就像那么多种可能性,没有一个能改变我们既定的命运一样。你说的情形仅存于假想不是吗?” “嗷……”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么说我就是有点失落,我安抚人心的能力果然是太差了啊…… “你干什么一副失落的表情啊?”他看着我说,“我说的是事实,而且……” “你连自己都没法保护好,还想安抚其他人?” “对不起……”我只得小声道歉,一边想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所以这样的我就不会有资格安慰任何人了吗?我有点想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加快脚步,我也在他身后紧跟着,一边还在想那个问题。 一个伤痕累累的人,配不配得到救赎呢? 可是接下来,我还是听见他面向我很轻地说了句话,轻到我近乎以为那是幻觉,可在星光下,看到他那一点就会炸掉的态度,就心下了然,也终于可以畅快地笑出来,似乎死后还是第一次感到自己因为什么而能够被接纳。 虽然他并没有表达什么很重要的信息,可那三个字就足够了。 他说:“谢谢了。” …… 那一天回去的路上,少年心底思绪万千,他每每回想起女孩为了安慰他而手忙脚乱的样子,就会想笑她的无知。 她说的每一句都发自真心,他明白,可一切存在于“如果”上的假设都不会成立,对他来说是毫无意义。 她说,倘若自己活着,他们又恰好相识,就一定会成为朋友。 可是她分明就什么都不清楚,少年摇头叹息。 “如果我活着,我们一定会相识,”他仰视着那片亘久不变的恒星群,叹息道,“可我已经死了,所以我们不会成为朋友。” 可惜少女并没有看到这一晚星星的闪亮异常,就像是在回应某个人的愿景,也就自然听不到少年的喃喃心音。 一切都还为时过早了。 对于每个人来讲生命都是一趟不可逆的旅程,所以能像这样去活就已经很伟大。现在的我会这样去回答少女的疑惑。 救赎也是每个人都该配得的,只有这样想,一个人才能真正带自己从反复循环的莫比乌斯环中跳脱出来,纵而开辟全新的天地。 那里也会是你梦想中的彼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平地与村落(二) 第8章 恒星的温度(一) 又是一个看似无光的早晨。我从床上跃起、洗漱、换衣…… 昨天见证了这个星球中非常有意义的地带,也进行了好深入的交谈,所以我想今天还要去那边的村落更远处探索一番。 而且……我和橘的关系应该算更近了一步吧? 昨天橘告诉我他只有十四岁,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向来以为我比他要小,或是年纪差不多,却没想到我比他大了整整三岁。 那雪呢?我不仅想,她也会比我小吗? 想到雪,我好不容易振奋起来的思绪又随之沉没。其实对于雪的过往,因为没有亲眼所见,又不是当事人所说,多少有些不实的飘忽感,可以想到橘为雪的经历而备受煎熬,又不免觉得原来雪说的是真的。 橘真的,很喜欢操劳别人的事啊。 我深深腰便准备下楼,途经锁着重重链子的楼梯,又不自禁地猜想上面会有什么。 讲真的,这座殿堂看似高,实际上因为每层楼的天花板距离地面的距离大到甚至可以容下两个我叠在一起,所以其实并没有多少层。 一楼是客房以及雪的房间,二楼是也是客房,以及我的房间,那三楼……会是橘的房间吗? 其实不止我没有去过橘的房间,就连住在这里十余年的橘也对我的房间不尽了解,因为通往各楼层的楼梯与走廊独立存在,所以大概橘只知道我住在二楼。 不过如果三楼真的是橘在住,又为什么要锁起来呢? 一边这样思考着,一边步伐加快下到一楼,却没在那个固定的角落看到橘。 “咦?”我眨眨眼,“咦……”我四处环视,企图捕捉橘赶来的身影,却扑了个空。 这好像是我到这里来后的这么多天中,唯一一次没看见橘提早来等。 “来早了吗?”我自顾自扫视后却无果,正准备独自出门时,身后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尘。” 我闻声便转过身去,雪今日披着及腰卷发,身着蓝色长裙,显得格外有气质。 我应着,心里却在想雪还真喜欢蓝色啊。 “你在做什么呢,等橘?”雪的声音还是那样轻轻柔柔,听起来很舒服。 “啊,没有呢,”我尬笑,“正准备出去走走,你呢?” “我也没事可作,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就想出来看看。”她笑着的时候,眼角弯弯,本就清丽亮眼的五官就更动人。 如果雪活着,一定会是很优秀的人吧。 “那要一起出去走走吗!”我顿时兴奋起来,和雪一起出去走走……我很好奇她会对所见所闻做出何种见解,又会向我讲述怎样的经历呢? “抱歉,”她也真的摆出很为难的神情,“我不能出去。” 我想也许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早已习以为常了,又或是有很多要事要忙,就满不在乎地笑着:“没关系呀!那要一起聊聊天吗?” 她笑得更开心了:“好啊。” 这一次,她并没有带我去她的房间,而是走进了一楼最深处的房间。我恍惚间闻到一阵花香,雪推开门,顿时一座像庭院一样的布置映入眼帘,印证了我刚刚的感受。 蓝天、青草、白云,草地中央一座凉亭,还有徐徐清风吹来。 我不由得陶醉其中。 雪看见我目不转睛的样子就笑,问我:“你看见的光景,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明就里,笑着,含糊着:“这里有蓝天呀!啊——感觉好违和啊!” 雪听见只是怔了怔,然后将紫水晶般的眼转向房间内,低声说:“在这里交谈,心情应该会更好吧。你们的世界听上去很美丽呢。” “啊,抱歉……”我摸着鼻子,“我不是故意要……” “没关系啊,我没在介意。”雪笑着坐在凉亭下一边的椅子上。 “啊……”可她是真的没在介意呢,还是说在伪装? 雪的心底究竟是洁白如光,还是压抑着愤恨?我完全看不透她,因为她向来都在微笑着,只是这笑容下究竟暗藏着怎样的心绪呢?我无从知晓。 “雪……”刚下意识想要脱口询问,我又随即摇了摇头,理智告诉我,还是不要问为好。 雪……雪……但当念出这个单音节的字时,我忽然发觉它与她的气息是那样的相近。 简直就像与生俱来的一样。 “雪这个名字是谁起的呢?”我发怔,“你自己吗?” 她听后只是摇头:“当然不是呢。那是一个,对我来讲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可这片土地分明人迹罕至,这片殿堂附近更是,除了姐弟两人就不再有任何人了。 “嗯,是……我的祖母。”雪垂下落寞的眼,浅笑着。 “祖母?”我反复咀嚼这个字眼,感到很是陌生,“雪的祖母也在这里吗?” “曾经在,”她说,“只是她已经离开了。” “离开这里?那会去到哪里呢?”这里已经是亡者的世界了,亡者离开这里……又会去哪呢? “回去了原本的世界,”她简明扼要地回答,“放弃生前的全部价值与执念,以全新的身份活着。“ 原来如此,是转生了啊。 “在这里转生就可以重获新生的话,为什么你和橘还在这里活着呢?你们不是都想在现世存活吗? “这个呢……”她若无其事弯起嘴角,“想离开这里,是需要条件的。” “什么条件?”我有些焦急。能把两个人困在这里的条件……橘一定是希望雪可以离开的,那么原因会在雪身上吗? “首先是对过去的了断,”她伸出手,继而收起一根手指,“比如,欣然接纳过去的一切不平,比如死因。” “其次,”她又扳回一根手指,“不存有丝毫留恋,这包括一切——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对‘自我’的追求。” “对自我的追求?” “就像是……你真的无法舍弃现在的身份,也不想开启全新的生活。” “对‘生’放弃得彻底了是吗?” “大概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雪如此含糊其辞,像是她自己也不能清楚何为“追求自我”,至少在我看来,这四个字的字面意义大概没那么悲观。然而对我来说这种悲观的解释很是文艺,不仅不讨厌,还很喜欢。 “雪算起来该有多少岁了呢?”见她眼底染上些许惊异的神色,我又补充道,“我原以为橘和我差不多大,结果算上来居然比我小了三岁,从外表上全然看不出来啊。” “那肯定是你比较小啊,”她听了就趴在桌子上轻声笑着道,“可能是因为他操劳得有点多看上去才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你对年龄方面的事很在意呢。” “那你已经成年了吗?”我不确定地问,“十八、十九……该不会已经……” “怎么会啊,”她笑个不停,“我和你一样,只有十七岁而已。尘,我们的外貌不会轻易改变,如果是以孩童形态‘诞生’在这里的话,成长阶段只会分为少儿、少年和成年期而已。” “你和我......”我倒吸一口凉气,感到分外难以置信,怎么会!这么温柔而强大的女孩子,居然...... 该说是只有十七岁呢,还是说和我一样都是十七岁好呢。 “嗯,尘你是五月份的对吧?我应该是二月份的喔。那时祖母第一次见到我时,对我说‘二月份的雪是一年中最美而深沉的’,祖母很喜欢雪,所以她为我取名叫雪。” 可是对那时的她来说这种原因根本就没什么意义吧?我遐想着幼年的雪第一次听到这个解释时的样子,又问她: “那橘也是吗?” 也是像这样得到自己的名字。 然而雪摇摇头:“很遗憾呢,橘没能等到祖母在的时候,他的名字……”她微笑着,“是我取的。” 所以在雪不到三岁时,她的祖母就已经离开了吗? “不过这个想法也不是空穴来风喔。我们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祖母就教给我,雪这个字要怎么写,以及雪花的形状,我全都视作很珍贵的知识好好记着,”雪垂着眼,看上去格外虔诚,“祖母还曾对我说,假如我是个男孩,兴许会为我取名叫橘呢,像正五月份的橘子一样闪着夏季的光芒。” 啊,橘也是五月份诞生的啊……只不过我想,他们都是从来没有诞生过的人,所以生日什么的大概也只能由推算得来吧…… “所以你已经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了吗……”我有些艰难地试想着还是小孩子的雪,在祖母怀中……在这个死者的世界里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了解只存在于生者世界中的概念,就不由得一阵心痛。 虽然我无法完全带入自己的感受,因为祖母……我的奶奶,已经在我出生前就逝世了,即便如此,听到雪的经历后,我还是会感到特别难过。 雪和橘不同,雪只有祖母作为依靠了,可祖母却在她还不到三岁时离去。而同样身为为诞生过的孩子,橘自一出生就拥有姐姐,而且姐姐也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偶尔看见那样依靠她的橘时,雪会不会在不经意间想起祖母呢? 雪又淡笑着摇头:“我们终归没办法理解的,尘。就像那时祖母总会告诉我雪是冰凉而纯洁的,我没办法理解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虽然价值可以折映出生前见过的事物,可祖母能为我唤出一两片雪花,或者十来片,却无法唤出由成千上万片雪花组成的源源不断落下的雪,那才是真实的雪,我没办法亲眼见证那份场景。” 而到了现在,就更是无法见到哪怕一片雪停留过的冰凉触感。 为什么我的价值无法折映出来呢……我黯然地想,如果我也有办法像雪的祖母一样强大,会不会也可以让雪开心一点,至少不要让她心中的雪只停留于过去啊! 可惜我做不到。 可如果是这样,那雪在这里十七年的奔波,又为了什么呢?苦守着这片境地,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却不曾离开,是为什么? 对自己的死因愤懑不平和心底尚存依恋,她是因为哪一种呢? “雪……一直在这里等着,是因为什么?你想和橘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吗?”我想假使雪真的心存顾虑,那大概也只会因橘而起了,如果不是因为橘,那就只有......” 可雪依旧摇摇头,打碎了我最后一分幻想:“怎么会,我和橘都没有未来了,所以我是希望他离开这里的,他应该也不想我一直留在这里吧。” 其实尘价值无法折映和雪被困住都是另有原因的,感兴趣可以猜一猜哦哈哈。 写雪和祖母这里时我也感觉很难过,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里面,雪只有祖母,她的启蒙知识也都是由祖母传授给她的,她一直保管着这份珍贵的记忆,难过时就会拿出来想想祖母,也就可以接着完成她想实现的梦想,也可以继续以海一般的胸怀包容橘了。 而尘则是像云一样呢,看起来飘忽不定,轻柔美好,游离在天空中,一心只想追求自由,实则是个内心极其温柔的孩子。 喔,对啦。其实她还有另一个名字的哦,大概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出现,所以也可以期待一下。 下一章再见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恒星的温度(一) 第9章 恒星的温度(二) 听到这个答案,我心脏几乎骤停。所以……令雪不平的,果然是她的死因吗? 也难怪橘能够那样义愤填膺地说姐姐是恨着父母的,曾经我还不以为然,可如今看来…… 原来是这样啊。 雪看向我的表情充满真挚,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她只笑着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对于父母……我已经不含恨意了。只是如果他人能因我而幸福的话,我没有怨言。我,以及橘在这里,都是有各自的理由在的,只是这个理由……现在我不能说,抱歉。” “啊啊……没事……”我最怕雪用这种盛着愧疚的眼向我道歉,那会让我感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定要转移话题才行啊……我四下环视,目光聚焦到青草蓝天上。 “这些景色好还原啊,就像真的一样……是你种植的吗,还是通过什么力量……”话说到一半,和雪对视上时,我就再说不下去了。 雪用了然且为难的神情环视一周后,又将目光定格在她交握的双手上。 “尘,你所说的风景……”她艰难地开口,仍是那得体又不失风雅的笑容,“很抱歉我大概看不到。” “啊……欸?”诧异的情绪涌上来,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可这……我……” 她淡定地看了我一眼,就继续回答我刚刚提出的那个问题:“因为这个房间是祖母用她的全部价值创造的奇迹。” 见我不解,她又很贴心地为我回答:“在这里,逝者可以看见属于自己的幸福,但对我来说……”她偏头去看房间一角,“对我来说,这里只是一座漆黑的房间,和两把白色椅子而已。” “全部价值......才只有一间房间吗!”我讶然想起雪的价值折映来的高大殿堂,心底的敬佩油然而生。 “并不是的,”雪说,“祖母创造了这片犹如神境的空间,她为众多人们带来了救赎的力量,幻境方面的建筑说不准要多少价值才能搭建而成,所以祖母真的很强大,无论是最初,还是现在,在我心中的样子都是一样伟大。只可惜我什么都看不到。” 是啊,真是太可惜了。就连祖母最后留下的事物,在雪这里都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我所谓的幸福,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吗?的确身处自然时,我会感到身心放松,好像可以同世界融合,变成更贴近虚无的存在。 如果在这个房间里看得到的风景都是因人而异的话,那么这确实是很神奇的力量,就像神一样。 像遥不可及,充盈怜悯与爱的神一样。 “那橘也是吗?”我不禁心生惋惜:于雪而言,她连幸福都无法具象地看见,是不是说明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 “橘啊……”雪抬眼回忆,单手托腮,显得深沉而婉转,“他不肯来。” “什么?” “我试着说服他来试试,可他说‘这都是假的,是骗人的’,不肯来呢。”雪这时看起来就像个看着不懂事孩子的母亲一样无奈。 这什么啊,未免太过固执了吧。我一点也没办法理解橘对现实不顾一切的追求。人和人之间的想法还真是不能互通啊。 “所以说,我的价值远不及祖母,”雪又回归正题,“因为这个房间,曾经的确拯救过许多人,他们放下**,放下执念,也放下自我,转而走向新生。” 只有看不到幸福的雪和不肯面对幸福的橘…… “所以你一直存着这个房间啊……会不会不甘心?”我突然问她,看到雪怔过瞬时即刻恢复如常,眼底的笑意一如既往。 “不会啊,我觉得能让你看到真的太好了。” 话虽如此……“可雪创造了这座殿堂不是吗?这样宏大的建筑当然也有显现出你的价值啊!” 提到这个,她便苦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为什么?”我也愣住了。 “那不妨听我讲讲吧。”雪沉思着,似一个不辨对错的迷途者,“有关祖母、这个世界,还有我的事情。” “祖母比我来得早了几年,她创造下这个幻境空间后,就始终住在其中,后来我来到这里后也是同样住在里面。听说她摆渡了许多人来到这里……啊,抱歉,你似乎并不清楚有关摆渡的事呢…… “每个世界的掌管者都拥有摆渡的权限,可以将现世中逝去的血亲引来这个世界,同时掌管者还可以感知到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这个之后再说吧……那时的祖母即为掌管者。她一心拯救他人,摆渡了众多远亲或近亲来,然后让他们接受幸福——即这个房间的引领,实实在在地救了很多人。祖母在那些亲人们那里的口碑向来很高,也常有亲戚来邀请她到宽敞些的家里来住,她都婉拒了。后来,我降生到这个世上,还尚且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幼童时,是祖母一点一点教会我道理。她会叫我‘小雪’,会慈爱地摸我的头,也会接纳我被放弃的命运。”说这些话时,雪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与满足。 “祖母说,‘有了这个房间,人人都可以来做幸福的梦,等梦醒了,也就拥有了面对下一场幸福的勇气。’她说得千真万确,每个到这里来的人,最终都选择心满意足地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我也总会想,每一晚,祖母在那个狭小空荡的房间中做着的,会不会也是幸福非常的梦呢?所以她才会那样坚决地拒绝那些邀请。又会不会,她也会想要像大家一样幸福地走向新生呢? “祖母那时告诉过我她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幸福与勇气,也已经准备好离开这里了,只是她一时无法放下掌管者的职权,她没办法放下,也无法心安理得地丢下亲人们离开。所以我想,如果能够成为祖母那样为别人带来幸福的人,是不是就能找到我追寻的答案了呢。” “所以你接替了掌管者的职权,让你的祖母离开了吗?”我惊异地问她。 是啊,不然还能怎样呢。也正如此,她才能从容使用祖母留下的房间,因为这份职权本就是祖母力量的一部分。 “是呢,让祖母得到幸福,是我一直以来最渴望的事。也是这样,我才可以拥有祖母留在这里的一切价值啊。”雪笑着,放轻语调,“尘,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我只是……有点吃惊。”我没办法评点她的做法,毕竟我从来做不到那样强大,一心为他人奉献,所以我很敬佩她,至于对错什么的,向来不存在标准答案。 “但是,祖母只给了我‘一半的职权’,而她带着另一半的职权离开了这里,走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时候我还小,很羡慕她可以笑得那样坦荡。在当时不到三岁的我,灵魂深处第一次怀抱着那样巨大的震撼。祖母真的超度了自己的内心,她可以坦然接受失去,也能在经历半生后依旧怀一颗包容他人的心灵,所以她可以离开......我握着一半职权,只能护佑这颗祖母创造的世界的半边,我总想自己也一定可以为守护他人的幸福而拼命。 “所以,像祖母一样,我试着去用自己未使用的价值创造一座房子,很大很高的那种,也把祖母的房间包裹其中。我不知道要怎么为他人带来幸福,我只有价值可用,或许这其中还包含着祖母留下的些许,因为我没有阅历,没有学识,终究做不到像祖母一样强大,所以我只能建一座人人都可以住进来的房子,为那些无价值或价值稀少的人提供祖母所言家的温暖。”话说到此,雪忽然缄口不言,我一阵揪心,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分明不该是她的职责,因为倘若人真的没有价值……真的没有的话…… 可既然是人,又怎么会毫无价值…… “后来……”我试探着开口,“他们,你……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啦……”她牵强地笑了笑,“具体我记不清楚了,大概是因为橘到来,告诉了我有关外界的一些信息,我又为橘建了一间独属于他的房间,此前我的价值已经亏尽得差不多了,所以……” “那会……” “最终我建造了你目之所见这样一座殿堂,自以为会有很多人前往,所以透支了自己的价值,以身体为代价。所以我没法离开这座殿堂半步,这里就是我用身体的禁锢交换的财富……可我并不后悔。” “那……后来呢?”我分明知道的,一二楼那一长排闲置的客房,和这片人迹罕至的土地…… “最初追随祖母引领而来的亲人们都在祖母前离开了,而后随我引渡来的人都不肯听从我的指引。” “什么意思……”我不由得一阵心痛,这种事……太荒诞了吧! “一边说着没有希望了,一边不肯放下过去,又因为我是从未诞生过的人,哪怕直系血亲也视我不见,”雪淡然地笑着,眼神却笼上了凄清和无奈,又夹杂着淡定的神色,不知将自己的思绪定格在过去的哪一笔,“人们都想将生前所见当作现实啊,所以他们都想要逃离我的视野范围,渐渐地这里就没有任何人存在了。我果然还是没有为他人带来幸福的能力,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什么是幸福呢。” 这章的尘终于稍稍了解了一点有关这个世界的眉目啊,虽然说有点成熟了可还是差了很多,所以对雪和橘的痛苦无能为力。 换句话说就是橘那句”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想要拯救他人?” 她还要经历许多,不然永远只能作为一个小孩子被雪包容着,连疤痕都触及不到。 再等等吧,等到她充分了解全部的真实,等到她终于不会再逃避而是选择正视自己内心的力量,也不再否认自己的价值之后。 有关雪和祖母的故事之后会补一个番外的喔,就看我还要码多久的字了、、 啊,另外到这里我想推荐一首闫东炜老师的《花期消失之季》,感觉会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感,之前在纸上写这本时一直是单曲循环着的,和小说一起听 看会收获双倍的氛围感,尤其是之后的每一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恒星的温度(二) 第10章 恒星的温度(三)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呢?”理解不了,我根本无法理解这样的做法啊,为了“没出生过”的理由,将一心祈求为他们带来幸福的少女拒于千里之外。是否诞生过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难怪成片的居民区要走好远才能抵达,难怪提起那些人时橘会那样鄙夷。 既然那片平房是雪心中的痛楚,她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前去呢? “那些人完完全全做错了吧!”纵使向来无法断言对错的我,听见这种做法也抑制不住想要抨击一番,更何况是目睹过、又间接造成这一切的橘呢? “为什么这么说呢……”雪垂眸沉思,“尘,如果是你呢?你也会这么做吗?” “当然不会了!”我斩钉截铁,“雪做了这么多,我敬仰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介意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 雪苦涩地摇摇头:“我看不见得,突然多出不存在的亲人之类的,任是谁都会感到质疑。况且……也许还会造成一些多余的想法,这些都难以避免,是任何人都没办法坦然面对的。” “可……” “嘘,你听我说。一个人如果无法坦然面对难以置信的事实,无论是逃走还是否认,我都能够理解,也没办法责备他们,对吗?” “这……当然不……”我还想辩驳,可当雪那双沉静的眼望向我内心时,我还是退缩了。 因为我拿到的不是那种剧本,我可以在无法感同身受的前提下去质疑任何人吗? 答案是否定。 我没有那种资格,也无从理解他们心中所想,所以我没有立场做出任何评论。哪怕我内心深处是明白的,明白这种行为会怎样伤到一个人的心。 我们保持沉默,都在等待对方率先开口,可最终还是雪轻笑了一声:“别介意,我说得多了,你当听听热闹就好了,因为都过去了啊。” 才不是的,才不是的啊!怎么会无所谓,怎么会用这么淡定的神情说都过去了呢! “可你依旧是那个掌管半边土地的人……那,剩余的半边土地上的人们,就真的得以幸福离去了吗?” 在艰难的沉默尽头,雪轻轻摇头,薄唇轻启,开口:“他们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听我的声音,他们用自己内心的声音祈求上天让他们从头来过,最终故步自封。” 可人生,几时拥有重头来过的机会?就连我都懂得的道理,他们又怎会不明白? 可他们仍选择视而不见,拘泥于过去,又锁住了内心。 我忽然一滞,拘泥过去,因而封锁内心,我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我在什么时候,也因为自己的逃避而深深伤了谁的心却又不自知吧……视而不见是种很卑劣的手段,把自己封锁进绝对隔离的状态,口口声声道“我这样的性格和任何人都不相干”,本质上讲,真的好自私啊。 “是很自私,而且你还在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让我信服,也让你自己好受。”橘说过的话又一次浮现在我耳边。 “好受是好的,让你不那么痛,可你如果一次次放弃了真实,那就不再是趋利避害,而是逃避了。” “在我这里,你选择的行径无异于这样。” …… 对啊,就是这样,即使总是把“现实与选择不分对错”,其实心底也还是会有信服着的答案。 橘是这样认为的,认为真实就是他的幸福,所以才会拒绝窥见虚假的幸福,那莫非雪也一样吗? 我恍然大悟,抓起雪的手:“我明白了……雪你也一定是坚定选择了真实的吧!” “真实……?”雪睁大双眼,似乎在思考着我这句话的始末,“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想面对的不是虚假的梦,所以你才能在几乎人人都会看见的幻境中,用理性的眼去窥见真实啊!”我越说越激动,似乎是为雪,为橘,也为了我自己。 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真的很勇敢啊。 “我之前一直没办法理解为何橘会那么讨厌我,不过现在我也许能理解一些了,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会厌倦逃避现实的我自己。真的……很讨厌……”我呢喃道。 对所有人都很不负责,一心认为只有苦难才有意义,一边这样想,一边以此为借口为自己的弱小开脱。 可厌倦,真的意味着我有办法面对吗? “所以我一直在回避你们的问题,对不起了呢,雪,”我终于得以抬起眼笑着,“明明听见了好多,橘大概也是在向我寻求一个答案吧。” 可我,又差些摧毁了这两颗伤痕累累后仍想追求真实的内心。 “所以啊,我想,就去试试如何呢?”我不知为何鼓起勇气,振奋起来,“就去追随你们的真实,也许是离开,或者其他方法都好。” “我有很多事都不太明白……所以也许真的没法断言怎样才是最好的。可如果只是让你们快乐一点就足以解决心头的不平的话,就像这样去为自己想要的事物向前一步会不会好一点呢?因为你也很强大啊,和你的祖母一样,在我心里面的你已经足够厉害了,你和橘帮过我好多好多,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让你们开心一点啊,也就是说......”我的气势在一点点削减,因为雪正微笑着盯着我看。 我在做什么啊……这样义愤填膺的劲头也太不适合我了……我感觉脸上越来越烫,恨不得立刻藏起来,可是那样绝对不行,我必须要把想说的话说完才行。 “雪你真的很强很好,我想你一定要找到你的幸福才是正确的……”因为我真的很喜欢雪,也很喜欢橘,所以我绝对不要看到他们像我一样痛苦而拘谨。我已经再也走不出来了,可他们不同。他们鲜活、勇敢、强大,怀揣梦想和动力,所以他们不应该和我一样,他们应该走那条不同的道路。 只是,如果这个世界少了他们,我又能否坚持下去呢……我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内心几乎瞬时便有些消沉。 雪单手托腮,眼底含笑,也许是我比她还要窘迫,总之她先前有些落寞的神色早已扫清,依旧以温柔坚毅的声线平淡地打趣道:“说得这么感人啊……” “ 因为,因为我说得都是真的啦……”想不到她居然会这样打趣,我偏开头,极其别扭地解释着。我想我脸色一定特别不自然,偏偏雪丝毫不以为意,还保持着那副清冷温柔的样子。 怎么办,好难为情……是不是不说那番话比较好啊,毕竟她那么坚定,怎么会不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呢。而且刚刚还握住了雪的手,冰冰冷冷的触感,和她本人的气场格外相配。 我有点,只是有点,想逃走了。 大概意识到我的思绪,也可能是我的脸实在太红了,雪于是就嗤笑了一声,轻轻地。 “谢谢你,尘。之前有好多我想不清楚的点我都明白了。因为……在此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真正救到他们,可现在我想通了,那一定是因为我努力得还不够多吧。因为帮助别人就是我的梦想所在,我没什么兴趣可言,所以我想,只要成功带他们走出绝望,哪怕一分,那就是我的幸福。至于你所说的真实,我想也无异于我所说的这样吧。” 坚定,是毋庸置疑的坚定。这样柔弱的身躯中诞生的,竟是这样一颗坚韧不拔的灵魂。 我下意识怔住。雪从来都是那个强大而有恒心的女孩,她不会惧怕黑暗,自然也不屑于接受虚假。所以迷茫和悲伤,都没法动摇她的信念。 我又不止一次地想到,假如她真的诞生在这世上…… 如果是我的话,也可以做到她那样吗? …… 那次的长谈在随后的闲言碎语中画上句点。后来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着,却迟迟无法入眠。 夜晚,难免会让人遐想过多。置身于每时每刻都是夜的这颗星球,就不可避免地变得理性,毕竟那个房间中阳光明媚的景象只会是一瞬,如果见得多了,或许我还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雪为了众人的幸福,贡献了自己的全部价值和自由,将自身囚于这座空旷的殿堂无法脱身。 我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可并不代表我有办法理解:以身换取一个结果,却在不久后被众人背叛,她真的过得幸福吗? 又或者,她祈求的从来不是一个结果呢? 如果连我都为她愤愤不平,那么身为她唯一的家人,橘会怎么评价这个结果? 好想问一问啊。 不同于最初所谓“漠不关心”一说,现在的我早就褪去了起初的那份漠然,姐弟二人的样子也在我心中日益丰盈起来,尤其是雪,我早就没办法把他们的事情放在一边不考虑。我有很多事都想要问清楚,想帮到他们,想让他们离开这里。 即使我根本无法想象远离他们而独自存在的生活。 又会变成自己一个人啊,这么一来我的生活就会像生前那般无趣且死寂吧。 那如果……我脑海中霎时冒出一个我根本不敢想的念头。我疯狂摇头,拿起床头的抱枕一整个糊在脸上。冷静下来后,我只当是一时昏头,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一如既往的紫灰色星空,扯起一个自认会很难看的笑,不知为何,泪水就伴星光流了下来。 我已经放弃了,自己放弃了的,就算一个人都没有也不该奢望幸福,必须靠自己撑下去,在这里残留下来才行。 橘……在雪走后,也一定会离开吧……那还真好啊,真是太好了……我由衷想着,抹干那不知好歹的泪水,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就算什么用处都没有,”我攥紧拳,指甲陷入肉中,掌心一阵生疼,可只有这样,我才能清醒一点地面对现实,像那两个人一样。 “明天……和橘一起再去趟另半面的土地吧,我一定,一定要说服他们,接纳雪为他们指引的路。”一想到是和橘,心头顿时安定了不少,这样一来,闭上眼后,就也在轻松之余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只是,那之后的好久,我都没再见到橘。 猜猜橘去哪里啦哈哈…… 雪怎么会纵容自己的情绪低落下去呢…… 强大的雪,美丽的雪,善良的雪,坚定的雪,比起脆弱的雪来,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尘明白吗?橘又明白吗? 如果那个答案无人知晓,就永远无人触及到雪的内心。 尘也要背负许多,才会拥有跨过自己内心深处恐惧的力量,由此,她才可以共情身边人的一切感同身受,我很希望那一天快一点到来。 现在的故事走向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只会是个死循环吧。所谓的强大也只不过是暂时性的,因为最根本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恒星的温度(三) 第11章 光年外的星星(一) 第二天似乎因为心中有事,我醒得很早,以至于外面的星星仍发着耀眼的光芒就清醒过来。 既然清醒过来了,就没有兴致再睡下去了。我心下窃喜于可以早些出发,也许还可以探一探橘到底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所以快速穿戴完毕就奔出房间,临走前忽然又折回来,拿上床头柜上的迷你手电筒。 手电筒是先前出门时在灌木丛捡到的,想来它的主人大概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一角落徘徊着吧。 我拿着手电筒,就像握住了一份希冀,我承认有时候我挺故弄玄虚的,但我的的确确是将它视作救命稻草一样的。 救命稻草啊……我悠悠地想,原来把什么视作救命稻草的人也不好过啊,孤注一掷一样。 “你会不会有所负担呢?”我看着它,笑了。 在一楼的大厅前等了很久,却仍然不见橘的影子。我有些按捺不住,就算不能明确地知道时间流动幅度,我也大致清楚距离白昼降临已经过了许久,若是往日橘早就该到了。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啊。 我这才觉察到昨天也一直没有看见他,但是因为碰到了雪,就也没怎么在意,可今天也…… 我想今天大概是等不到他了。 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我昨天还在想如果是和橘一起商讨着行动就也没那么困难,也许还会更可靠一些,可事到如今突然变成了自己一个人……我攥住衣兜中的手电筒,自我鼓劲一下。 说来也真是讽刺,我有好久都没这么充满干劲地早起了。 起得早或晚对我而言没什么突出的区别,只是做的梦长或短而已。如果现实中只能若无其事在家里游走,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的话,我还是只能选择睡觉。 毕竟梦里会有很多很多,无论是我没有办法去追逐的梦想,还是没有可能去完成的冒险,梦可以把一切都化作可能。 我喜欢梦,也喜欢幻想,其实幻想的内容也无外乎那些,无非是以“假设”开头的一些日常。 假若我可以再优秀一些,假若我遇到一个温柔的人,假若父母不再对我过度施压,而是多一分包容与理解…… 如果这也是一场终究醒来的梦,那我想我一定要为了什么……或为了谁而奋不顾身一次,这一次一定不要掺杂任何利益,也不要谎言与猜忌。 因为如果我可以左右世界变化,那我希望这个世界的人都不要受伤,大家都可以相互体谅,像雪一样,也可以为了正义挺身而出申诉不公,像橘一样。所有人都不要沉默,也不要再冷漠了。 可我知道世界不会因我的一念之差就发生变化,而让我去顺应它又不是我想要做到的,所以我才只能与它告别…… “哎呀……”我轻拍拍脸,“又想那些有的没的……” 如果世界没有标答,那我的境遇与选择就没有对错,所以我既不能评判世界,也不忍痛斥自己。 我只能拼命,为这一次能单纯地凭心而动。 所以我自己出发也未尝不可。 其实这个星球并不大,绕行半圈时间不长,失去对时间的精确感知力,我只能推测出大致过了几小时。其间走走停停,倒也不算无聊,只是还会想到上一次和橘前来时,似乎并没有花费那么长时间来着。 但那其实是因为我太吵了吧,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免失笑。橘才只有十四岁而已,却像个大人一样,还总不时回应我,完全看不出来他才是年纪小的那个。 身后的光源渐渐消匿在寂静的夜里,我有点落寞地垂着眼,想着雪说过的话,咬咬牙也就坚持下去。还好星光下,道路不是全然不清,甚至还披上一层神秘而温和的面纱。 实在无聊时,我就打起手电筒,环射一周后移向天空,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实在稀少,一小片天空都被我点亮了几分,原本缓缓旋转的星星就更梦幻,像在星河里徜徉,然后倒映在我眼中。 我想起橘曾说过,这个星球可以触及的地方都是星星的背面,当看着那么多星星在闪啊闪时,我总不禁想到,每一颗星星背面,都藏匿着一个属于逝者的世界吗?那几光年的星星上面,也能看见我投射而去的灯光吗?也能……听见我的呼唤吗? 我不禁莞尔:真有趣啊,人类一定不会想到,司空见惯的星星上还藏着这么多的故事。 故事串联啊、延续啊,不知不觉就化为一个庞大的集体,在这个集体中,人人都安和,人人都无罪。 这个集体的故事,就名为爱。 一直走下去,渐渐地,我就看到了光亮。兴许是晨起没几时,家家都点着清晨的灯,这景象恍惚间让我回想起乡村中清晨的炊烟:天蒙蒙亮,也许起着薄薄的雾,也许还刮着初春惬意的清风,无忧无虑。等着早餐做好的孩童在土路上一个人自由奔驰着…… 可这里不是乡村,也没有所谓朝阳,有的只是夜幕下一个连一个的平房罢了。 来的路上我也构想了很多:要怎么与他们交谈、要怎么劝说他们放下心结……即使一次劝说必定不成,至少也可以试探试探他们的反应。 如果他们执意不肯甚至大骂出口,那这样的人讲真的也没有救下的必要了吧。 我站在原地还有些徘徊,终于下定决心后,我抬腿向一位刚从屋中出来的中年女子走去。光线不很明亮,只看得出女子身形修长,不胖不瘦,身高中等,扎着低马尾,在门口伫立片刻,像在观望风景。我便一鼓作气跑过去,不留给自己丝毫退路,挡住她的去路。 抬起头四目相对时,我竟一时语塞。 这可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橘和雪不算,是和我一样在现世死掉的……要怎么和生人打招呼来着?会不会被排斥啊…… “那……”我正欲开口,女子脸上的神情从惊愕转变为惊喜。 “小宁?”女子确凿道,“你是小宁吧?” 倒是我被打回原点,双眼呆呆凝视着她,打好腹稿的话语一句也想不起来。她认识我?可我并不记得见过这样一位中年女子啊。 “阿姨……您是……?”我一边发问,一边细细打量起这位阿姨的面容。 是很柔和的长相,虽然眼角多出几分皱纹,皮肤也失了光泽,但整个人看上去气势不减,神采奕奕,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却早早地来到这里…… 而且我更能确凿她不是我生前认识的人。可她分明知道我生前的名字,看上去不是出于虚假。 糟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尽数崩塌。 “哎呀,我这记性!”阿姨见我不说话,才一摆手,“我是你爸爸那边的亲戚,原先和你妈妈关系也不错。你小时候有次我还去过你家看你呢!这一晃这么多年了,你不记得也对。”阿姨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堆叠,显得很慈祥。虽然对于她说的事情我不记得分毫,但也觉得喉咙和眼眶都有点酸酸的。 “总在你妈妈朋友圈里看见你,越长大越好看了。”阿姨捏捏我的脸,笑着,“我挺久没和你妈妈见面了,你叫我刘姨就行。” 刘姨端详着我,忽然一滞:“哎,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才……”她抬眼思考半天,这才流露出惊慌,“你才十来岁不是?那……” 看着这样的刘姨,我又怎么说得出是我自己放弃了自己。 “刘姨……”我压低声音,“我散步时……不小心……失足落水……” “那真可惜了……”刘姨眼中的光消失不见,“意外就总是像这样,把想活的人活着的权利抹了……你说说这命运,怎么就总是这么多灾多难呢……” “那刘姨您为什么……”因为不知怎么回应,我只能转移话题。在这里,我似乎连死因都无法开口。 对生命的珍视,在这些已然死去的人身上,似乎更加剧烈。 是本能吧。 “我就……那时候也是一个不小心,结果,因为车祸……本来是想要买些庆祝的食材的啊,却再也……再也见不到女儿了……”她说这些话时语气尽是遗憾,“真是,咋就不能小点心呢。我女儿就快办升学宴了,明明就差半个月了……”说完,她声线颤抖,已经盈满悔意与憎恨。 我也不好受,从她说这些话时流利的语速看来,这个事实大概已经被讲述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会使她对世界和命运的恨意加深。 况且直至今日,仍在介意。 “姐姐一定很好很好,”我说,“让阿姨这样骄傲。” 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出其他足以击破刘姨心理防线的言语。我并不了解她和我父母的关系,却看得出她对她女儿的珍视。 刘姨的女儿,在升学前遇到这种事,必然会产生巨大的打击,那么作为当事人的刘姨,本该结束安息的生命却再次延续……这于她而言,必然会衍生出更浓烈的恨吧。 想要消融这份恨意近乎无解,那要怎么做才好呢……我陷入深度思考,还不忘对自己冷嘲热讽一番。 居然在开导别人了啊,尘,分明连自己的事情都弄不明白。 考虑做个救世主前,有想过这份动机是否单纯吗? 终于要开始主线内容了呢,好期待啊哈哈。 解锁尘的新昵称“小宁”噗哈哈哈。 尘要第一次发挥说服他人的天赋喽。 其实尘原本很会处理和长辈的关系的,而且从小就备受长辈宠爱,怎么不算是种天赋呢(雾 如果没有经历过绝望尘又怎么会变成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子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光年外的星星(一) 第12章 光年外的星星(二) “她会恨我吧,”刘姨笑得苦涩,“没能陪她上大学,她生命中的那么多喜事,我都没机会看到了。” “那您后悔吗?后悔又活了下来,又要思考这些。”我问她。 “那不就成自私了吗,”刘姨笑着时,眼角的皱纹就更明显,皮肤堆叠在一起,折叠了那份无奈与惘然,“可以的话,我也想替她分担一些痛苦呢,要是能再见到她的话,我一定要好好夸夸她。我这一生,夸她的次数……”她放轻语调,让哽咽不那么显然,“太少了……” 我于是也随着她的所言卷入回忆狂潮中:知道我死了,妈妈也会这么难过吗,刘姨的女儿是个好孩子,至少她撑下去,满足了周围人对她或隐或明的期待,可我却抛下隐忍,抛下期待,远离了属于我的苦尽甘来,这份性质完全不同,所以妈妈不会为我骄傲了,大概……也不会为这种事情悔恨吧。 所以我死掉最好了,活着太累,而且没有任何希望,但刘姨是不同的,其余人都不同,因为他们都没有罪过,所以他们是应该活下去的人。 我得赋予他们新的支撑才行。 “阿姨,我想姐姐一定会希望您能放下一切好好活下去,我也是女儿,所以我大概能理解她。她一定……肯定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您能得到拯救,不要受困在纠结的泥沼中。” “可如果她会恨我……” “不会的,”我摇头,“因为我能明白,这种忽然离开母亲的感受。纵使是我,也还是会希望母亲不要拘泥于悲伤中,更何况,您留给她整个繁华的世界,让她得以脱离悲伤,所以往后每次想起您时,留下的只会是幸福的触感。” 这句话不假。我死后,真的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渴望妈妈可以快点走出来,却又不希望她一点都不再在意,是种很矛盾的心理。 可至少,不要为我难过了吧,妈妈。因为这是我主观臆断作下的选择啊,如果还要牵连到别人,就真的有些讽刺了。 “真的吗?”刘姨蓦然睁大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说真的吗,孩子,啊?她不会恨我吗?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吗?” 但其实这种事谁说的准呢,若是遗憾已经固有,会否一蹶不振,也只是持续时间长短的问题了。这要看个人心态与受挫程度的吧,毕竟如果是我,已经承受不住分毫的失去的话,那就只会是雪上加霜。 然而既是已逝之人,又何必追寻真实呢?哪怕谎言也好,只要留有一份慰藉,就是美好的结局吧。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感受的,姨。她会好好地活下去,也不会希望得知您一直在等她的结局。” 所以至少,她一定不想在死后发现母亲一直在另一个世界等她。 “原来是这样啊,”刘姨看上去格外释然,眼眶湿润,抬起头温和地笑着,“谢谢你啊,孩子。是你说的的话就格外有说服力,很神奇啊,就好像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似的,带着生者的那份活力。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我家囡囡会怎么看我,会不会因为我的失陪受了委屈,恨我。等了这么久,终于遇到一个能给我准话的人了,刘姨真的……太开心了。虽然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只是能在这里遇见你,听一听你的想法,我真的特别特别高兴。” “没什么的,姨,大家都不容易呢。”大家都受了许多苦。到这里来的人,无一不是跨过那道生者没勇气跨过的门而来,无论那是否是他们的本意。 “孩儿,阿姨觉得你是个特别优秀懂事的孩子,”刘姨语重心长地凝视我的眼,“姨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而看不开,可是你爸爸妈妈都很爱你,也以你为骄傲。我也死过一次了,所以很多事也许看得比较通透了点,可我觉得,孩子,你很优秀,所以不该这么轻易地看不清自己。” 我顿时错愕不已,慌乱感涌上心头,我强压住内心的不安,还想理性思考刘姨这句话的含义。 她是指……看出了我在撒谎吗? 她一定是看出了我话语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态度吧。毕竟我对生命并无珍视可言,甚至对死亡不以为意以致麻木。 可是到头来刘姨依旧没有半点指责,只用寄予希冀的眼神说着顺心而出的真心话。从小到大,每每动摇我内心无法自拔的,也往往都是这种言语。温和的,却像把刀刺入心脏深处,直接抵达压抑于心底的另一面。 所以这一次我依然动摇了。为什么呢……我咬着唇想,泪水似乎不争气地就想要涌下。 是因为我那时还是没有做好赴死的决心吗? 见我不回应,刘姨轻轻拉过我的手,笑得更慈祥,温和的语气就要贯穿我所掩盖的一切真相:“你一定也在自责吧。这不是你的错,孩子。” 这句话正中我心底最柔软的部位,有泪水滴在我的衣襟,浸湿了蓝色布料,我在泪水决堤前茫然地抬起头,问她这究竟是谁的错。 一定要有谁做错了才行啊,不然为什么我要历经这种结局,为什么会演变为这样一个家庭的不幸呢。 究竟是谁做错了呢……如果不是我的错,那又怎么可能,我怎么可以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呢...... 可刘姨并没想很久,就说出了那个我不敢想的答案。 “谁的错都不是。这个结果要我来说啊,没法固定到任何人身上的。硬要说的话谁都没法摆脱责任不是吗?只是你们都把压力给在自己身上,忘了去看看沿途的风景罢了。每对父母都会不知不觉犯这种错呢。” 这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答案。 我向来擅于安慰别人,可那是因为各种话语都已经在那之前构想过无数次了,只用于安抚我自己。可话说多就尽了,痛苦却还在不住涌上来,渐渐地,伤疤越积越厚,有些只能自己说出的言语,早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我总以为所有可能都被自己说尽了,可刘姨脱口而出的话仍然让我心头震颤,让我发觉,原来事实还是有那么多可能性的啊。 也许是知晓所有人都会失去记忆离开,我的戒备解除了,面对此时的刘姨,我真的很想去信任她,想要脱口而出内心的真正想法。 在这里,倾诉自己的故事不再是矫情,而是日常交流的一环呢。 “刘姨,我妈妈她,是怎么说我的,你知道吗?”我迫切地向她询问,妄图由此得到一丝慰藉。 “她说你懂事又大气,说你心地善良又乐于助人,活泼开朗。不仅成绩优异,而且多才多艺。擅长的事很多,不擅长的也有不少,‘可人哪是全能的呢,她能幸福快乐就足够了’,她是这样说的。” 我淡淡笑笑,大概也听出来这句话是刘姨出于善意编造的。妈妈为人很低调,肯定不会当别人面这么大肆夸赞我的啊。 “的确会掺了些我的想法。但是大家对你的看法就是这样的。而且那句话真的是你妈妈说的。她一直在努力告诉每一个人,拥有你这个女儿,她有多省心,多幸福。” 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在我面前时,她也没有称赞过我的优点,只有在我犯了错时进行呵斥罢了。这样的情况还在渐趋频繁,以至于之后每每见到母亲厉色的神情就会下意识将自己的心灵埋藏在边边角角,这样一来,就可以强制自己从中抽离,不要过分投入于情绪中了。 母亲……也会不善言辞吗? “我也是母亲啊,所以我能明白,她绝对不会像表面那样云淡风轻,正相反,因为过分在意,也是出于对孩子的信任,她不能什么都说,也许就在不知不觉间伤害了你吧。” 那真的可能是不知不觉吗…… “分明是爱……可不能感受到的爱就没意义了吧!”我眨着酸涩的眼,下意识想反驳,可理智回笼拉回我一点,让我不至于吐出过于情绪化的字眼。 长大了,就不可以再任性妄为了。 “是啊,”刘姨没有执着,只是微笑,“大人们总不那么坦率,所以才需要你们快点成长来包容我们呀。” “啊?”我犹疑着,本控制好的情绪因为这句有点温暖的话又在翻涌。 “因为我们也同样会犯错,所以才需要谁来指出来。孩子对父母进行控诉时,他们会听的,虽然有时候会毫不留情批评回去,可他们会听,也会悄悄地改。因为不会有人希望亲子间关系不和睦的吧,孩子是,家长也同样,所以这种别扭也很有趣啊不是吗?就像这样矛盾,每个家长都在不知不觉就变得不坦率了呢。” 刘姨说这些话时笑得祥和,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一样。她的言语中有种魔力,纵使是块锐利的冰也会被磨平棱角,放在阳光下慢慢融化。这不是夸张,即使是我,先前有过那样的悲伤与不解,在听过这番话后,心底的质疑也悄悄融化在体内,转变为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恍若新生。名为思念的情感也在心底蔓延开,令我痛心万分。 刘姨微微抬起手,轻轻拂过我眼角的泪水,一瞬间好像有束光照耀进我的心底,教我不由自主眯了眯眼。 “但是,孩子,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让你痛苦的。就像你以孩子的视角告诉我一样,我也想让你明白长辈们的内心想法,然后早一点释怀。” 其实我又何尝不懂。在这个世界里,“离开”就是每个人所能寄予他人最诚挚的期望。 “刘姨已经决定好离开这里了吗?” 如果她已经释然,那我想至少我的努力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的吧。而至于我自己…… 我还没有鼓起勇气离开,况且我还没有目送雪和橘离开这里,获得幸福呢。 现在说“决定”一词,太早了。 刘姨有些为难地笑笑:“可能是吧……我曾经想着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直到囡囡来,至少要见到最后一面,把没能出完的话都说出去。可人生哪能事事美满呢。过去的,我想就这样过去吧。如果她不恨我,那她一定不愿意看到我在这里等着。” 刘姨是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我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如果雪知道又一位迷途者决心重获新生,一定也会为此幸福不已吧。 不对……我又想到。雪说过她要亲手为他人带来幸福,这件事如果不是她本人来做就没有意义。 “刘姨,”我连忙转身,顺势拉住她的衣角,”能和我走一下吗?” “去哪?”刘姨显然很疑惑。 “去……雪那里。” 现在谈起离开的确还太早了。 终于算是更接近主线一点啦,码字时看着笔下的故事一点点显现也是件幸福的事啊。 人的悲伤是阶段性的,重新走在阳光下时就会忘却黑暗。当再度站在黑暗中时痛苦会油然而生,夹杂着先前经历过的痛苦一并。 好像从来没有变好一样,转着圈又回到了原点。 想要破解这个怪圈要怎么做才可以呢……我一直没有找到过答案。直到后来看过《文学少女》,渐渐领会到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阶段。但我想还是会有所不同的,就像同样的事情就算只是在反复经历也好,至少这一次面对的感触会不比上次,直到我们对苦难习以为常,抵抗力也会更强。 这会是我们的财富吧,总有一天会以某种形式体现出它的价值的。 我想要相信这一点,也想要证明这是对的。 要证实自己的价值,这也算作我书写下这篇小说的初衷之一。 接下去我们一起努力着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光年外的星星(二) 第13章 光年外的星星(三) 我快速的回应并没有扫清刘姨的困惑,于是我又小声解释道:“雪就是……这个世界的掌管者,引渡您来到这里的那个……” “我知道,那个小姑娘吧。”刘姨也恢复冷静,“你叫她什么?” “雪。她可能因为个别原因没能被大家接纳……所以大家都远离她……这是真的吗?”我还是无法相信像刘姨这样温柔的人会是橘和雪所言的那些人中的一分子。 “那小姑娘啊……”刘姨闭目回想,“长得很好看,性格也善良,确实是很可惜啊。” “可无论怎么说,也是她引渡你们前来的呀!而且……而且她也是你们的亲人对不对?”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不否定呢?我一点也不想雪被众人冷落,可同时也感受得到出于对刘姨的那份信任,我心中的天平似乎有所变动,在渐渐平衡。 如果是刘姨和雪的话,一定可以和解的。 “你……”刘姨看上去有些惊讶,但随后就恢复如常,“那孩子给自己取名叫雪啊,真好听,很符合她的形象呢。” “名字是她祖母为她取的,我之前也说过这件事,的确很符合啊……”我应和着,一边为刘姨并不坚定的态度放松了些许。 “祖母……你了解得真多啊。你现在是在和那对姐弟住在一起吗?”刘姨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也对……你过得怎么样?” “啊,我……很好呀。那个……橘……那对姐弟是对来说我很重要的朋友,所以我想……”虽然会觉得有点对不起刘姨,可我一咬牙,还是将那句话说出口,“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说服你们搬回去的……抱歉。” 我以为刘姨会微笑,会应允,至少我一点也没有在她的言行中看出排斥。可她却陷入一阵沉默,过了很久,我才听到她的回答。 “这种事,我左右不了啊,抱歉。” “为什么!”我看着刘姨脸上的笑容褪去,一副为难的样子,不禁一阵心寒。如果连刘姨都不肯的话…… “大家都是难以接受的吧,说是出生前就死去的亲人什么的……”刘姨思考后说,“只是看见他们,我都会觉得格外别扭,而且心里突突地跳,不踏实,特别难受。” “可是他们也……”我越想越着急,甚至不知不觉提高了音调,然而下一秒就被出声打断。 “宁宁,换位来看的话,你就能接受了吗?”刘姨垂下眼。 “我……”又是这个问题。我哽噎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因为我的确没有办法去想象。 “你看啊,你也没办法回答吧。”她说,“我没法去,但我一定会离开的。哪怕没有那孩子的引导也能行……” “可……”眼泪几乎又要掉下来,不仅是出于巨大的落差。我还想说点什么来试图挽回,又自知成功的可能不大,“雪的祖母……是那么希望她能幸福,她也说过的,她的幸福就是帮助亲人们走向新生,就像她的祖母一样。可她做不到了,她出不去,连橘也……不会再帮她了吧,所以只能由我来啊……”可如果我也失败了,那还有谁能允诺让雪的梦想成真呢。 刘姨垂眼听过后,却愣住了:“她……和你讲了很多吗?有关祖母的事情。” 见刘姨感兴趣,我顾不得擦掉泪水,想将其视作转机:“嗯……有关祖母拯救了许多人后离开,还有她的梦想。祖母留下的那扇门……那个房间,带许多人窥见新生后幸福离去,她一直想成为这样的人!” 刘姨于是轻叹一口气,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她先伸手打断:“这样啊……二姨她是去了这里,已经离开了呢。” “二姨?”我只知道她和姐弟二人有血缘关系,却没想到听上去如此亲近。 “是我母亲的表妹,”刘姨讲述,“应该叫表姨的,可我母亲并没有亲姐妹,所以也就叫二姨了。” “二姨是很好的人,我上学那会,学校离家很远,就只能徒步走三四个小时去上下学。二姨家有钱,买得起自行车,就经常接我上下学。那会二姨在我家养病,身体已经很不好,而且还在恶化,可她接我时还是笑着,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刘姨有点哽咽。 “二姨说她一辈子也没能要一个女儿,如果以后有了孙女该多好啊……经常这样说着。”刘姨讲述着过往,陷入回忆中。 …… “估计我这辈子是见不到了,有机会你可要帮我多照看照看呀,玲玲。”踩着自行车的中年女人面容憔悴,却笑着对后座十来岁的女孩说道。 “哪能呀,二姨!您可得好好养病,将来得活他个七八十岁才行呢!” “你这小丫头就是嘴快,以后好当个播音员呀是不是?” “哈哈哈……” 笑声蔓延到麦田一角,也照亮了女孩的梦想。 只是,女孩十九岁时,曾笑嘻嘻称作“二姨”的慈祥长辈就因病逝世了,而女孩最终也没能当上播音员,从此以后,对二姨的思念便只衍生于回忆中。 听到这里,我呼吸咻地屏住一瞬。不知为何…… 这个故事中讲述的人与事实,似乎格外熟悉。 我让内心冷静下来,没有轻易得出一个结论。 “只是没想到,那之后二姨一直在这里支撑着大家走下去,拥抱新生活。”刘姨感慨万千,“二姨也算如愿以偿了吧,见到自己的孙女,没让这份遗憾持续下去。” “雪的祖母很爱她,也教会她何为爱,如果您肯看一看她,会发现她和她的祖母真的很像!”同样温柔地怀持着爱抚平众人的伤痕。 这一次刘姨没再回应,垂下眼似在思考,我知道她在犹豫,也确信她一定会应允。 感情的力量是宏大的,也是任何人都无法脱离的一环。为了见到二姨留下的唯一信号,见到她唯一的挂念,她不会视而不见。 “好吧,”她最终几不可察地叹口气,“但要搬家,一定要带大家一起走。” “欸?可……可天快黑了啊。”我焦急地望着天,还有点怕刘姨在过了一个夜晚后就会反悔。 “在这里的大家都是亲朋好友,哪有丢下他们自己离开的理啊。”笑容重新绽开在刘姨的脸上,是格外可靠的样子,“既然要幸福,就必须一起离开不可。而且大家知己知彼,都了解二姨的情况。我相信二姨给予的爱,所以我也想让大家见识一下二姨的善良还有这份爱的传递啊。” 刘姨这是要…… “可天色……”我见状不好说什么,能带动大家我自然是开心的,可若是耽误了大家休息……本就不支持雪的众人会不会以此为契机而感到厌倦呢。 刘姨像是看穿了我的顾虑,于是摸了摸我的头:“孩子,这个世界不会天黑,永远也不会天黑,是你还不够了解这个世界啊。” 不会天黑,永远不会天黑。我想了想,大概领会了些含义,就释怀般露出一个微笑,而后随刘姨一同前往那片平房区。 刘姨表示她会去解决,让我在她家门口等着。我本来提出想帮帮忙,却被她婉拒,就不再坚持。 她挨家挨户敲门,只有十几户的人家,她却没有丝毫含糊,提了个大篮子,每到一家就从中取出些什么送给对方。又笑着同对方交谈一二,然后每户人家不知为何都会向我站的方向投来目光。就这样一家、一家,直到结束时刘姨面上都保持着得体真挚的笑容,我就明白事情大概交涉得格外顺利。 然后一户户人家都开始进进出出收拾东西,好像在举行什么隆重的仪式一样,到后来却没几人背着沉重的包袱,几乎都是轻装上阵,就像是……只是出去集体旅行一趟而已。 这其实在我预料之内。毕竟原本连刘姨都那样抗拒,现在大家却肯给出这个机会,就足够了。 刘姨说得不错,确实不需要我帮忙,毕竟在这期间,我往刘姨家门前一站就已经是个活宝了,是个邻居看见我都会下意识嗤笑一番,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最终说是搬家,每个人都只是带上了些许衣物。由我和刘姨打头,身后跟着数十口人,人不多,倒走出了大迁徙的气势。 临行前我回头望着,零星的村落还在那里,在柔和明亮的星光下沉寂无比。此时的我只能寄希望于雪身上,祈求这片村落可以重新归于荒芜。 满足雪的心愿。 就在这时我忽然在平房群前捕捉到一个剪影,脊背佝偻,显得格外渺小,似乎遥遥地注视着大部队离去的方向。 我拉住刘姨的袖口:“那个老爷爷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哪个?”刘姨下意识反问,也向那边投去短暂的视线,而后遗憾地点点头,“啊,他不会走的,因为他听不见我们说话。” “听不见?”我恍惚想起上一次来到这片土地时,橘讲给我听的,有关那个固执的老人的事情。 那个老人……就是他吗? “他屏蔽所有声音,每天清晨而出,搬个马扎找什么地方一坐就是一天。因为从来不肯与人交谈,所以谁都不知道他来自哪里,是什么人。而且……”她看上去欲言又止,只看我一眼,没再多说。 可是……我还想再去试一试,却被四面八方的邻居们拉住。 “哎,小宁,算了算了。” “他年纪大了只喜欢一个人待着,就别去打扰了。” “是啊,他不会想离开的。” 我不再执着,可依然隔着人群,同那个身影遥遥对望,不知为何忽然湿了眼眶。 因为我分明在那个身影中看到了那丝渴求与无可奈何,一时间竟与几年前的某个画面重叠。即使看不清身影,也读得出那份无助和孤单。 说实话由于过往的经历,我一点也看不得这种场面。或是不被理解的老人、无法说出口的心意。即便我向来钟情于悲剧,也看不得发生在老者身上的苦难,那也同样将令我痛苦无比。 所以我终究还是转过身去,踏上了奔向新生的队伍。 我好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如愿以偿,众人是,那位老者亦是,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不要,千万不要永远痛苦地拘泥在这里了啊。 尘是个善良的孩子,即便再也不奢求自己离开这里也会由衷希冀别人不再痛苦,或许这样一来她也就会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 她是芸芸众生中极其普通的一份子,却也同样身为最特别的一份子。 书写下尘这个人物会令我感触深刻,因为可以说尘的大部分经历都和我重合,不过我没有她那样反抗的决心,无法果断逃离令自己不适的世界。 但我依然写了,把我们重合的经历全部写下来,或许就还能从中找到动力或是转机。 还在一点一点接近事件的核心哦,其实写到这里我想要表达的主题就已经有些明显了,这个星球固然只是个乌托邦一样的存在,但倘若你向深探究,就会发觉每个人都要在自己内心留有这样一隅净土一样的空间,害怕时、徘徊时就可以去窥见一番净土带来的力量。 而后“等梦醒了,也就拥有了面对下一场幸福的勇气” 那样的幸福究竟是指什么呢?【坏笑】 希望故事的最后,大家都能如愿找到支撑自己撑下去的希冀。这份希冀可不会是无稽之谈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光年外的星星(三) 第14章 终结与新生(一) 一群人一同前行着。 我不确定这是否是这个星球上全部的人口,可我敢坦言我绝对没有见过这么多精力充沛的人们走在一起。 看上去每个人年纪都不超过六十岁,大家边走边谈着家长里短的事。 已经逝去的静谧,于闹哄中又一次给予我孤单的感受。 “哎,小宁!你说的事情属实吗?”一位大叔粗犷地笑起来,露出洁白的门牙,他肩上背着一个极大的行囊,不那么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 “是啊是啊!门什么的,之前那小丫头说我们还不信,但小宁也这么说的话……”一位外表看起来和刘姨相近年纪的男子搭话。 大家看起来都格外熟稔,倒显得我很不自然的样子,我有些紧张地交握双手,一旁的刘姨观察到,立刻打发走他们。 “哎呀!小宁说的话你们还不肯信?小姑娘面子薄,快别吓着人家!” 于是大家笑嘻嘻地退回去,加入到其余人的聊天中。 “我也是!那会吃饭听见那个消息也差点笑死!” “那可不!哎,眨眼功夫老张家儿子都奔三了,我就说他得找对象吧?” “还说呢!估计早成家了!那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可是好看呢!” “这老张可真是有福气,就这么一个儿子,前阵闹着不结婚,他还偷摸去看过医生,问他儿子是不是有啥毛病呢哈哈哈!” “他可是有福呗,命也好,身体也好,儿子虽说之前不懂事,叫他打过几次也就想开了,还算是争气,也不知道咱这还能不能再见着他。” “我看哪,难说!”我余光扫到说话的人快速用眼瞄了我一下,压低声音接着说,“什么幸不幸福的,我看大家都在这,又有啥不好呢?” “就是呢,这多自在!” …… 我始终目视前方,却时时留意着身后的声音,也只当做没有听见,但还是不免心生芥蒂。 我想我终于能明白为何心底会有这样违和的感受。 大概我依然无法让自己共情他们的想法吧。这些人一直在交谈着过去的事,互相交换生前的信息差,可信息终归有限,谈来谈去说的也无非就那些事情,家长里短,说来说去,还不嫌烦。话题演变到现在,就只剩下对他人事情的评头论足,虽然我看得出来他们的个性率直自然,多半没什么恶意,可我还是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 我低头笑了笑:可能是我还是下意识把自己同雪和橘归到一个阵营里了吧,因为这些人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态度,还是体现了他们对雪的不信任,所以或许我也是抱着对这种行为的抗拒,才不肯接受他们也说不定。 但他们是真心接纳我的,虽然我不知道刘姨是怎么向他们解释我的死因,但他们对我没有丝毫防备,就好像我本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一样。 一边这样捕捉信息,一边噤声向前,直到殿堂之顶遥遥地映入眼帘,然后是殿身…… 到殿门前时,星星已经格外耀眼。来时喧嚣不已,而此时人人却皆噤了声,仰视这座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殿堂。我向众人示意过后,轻轻推开了门,一个人走进去。 正想去找到雪,当事人的声音却从身前传来,微弱而柔和。 “尘?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雪坐在粉水晶的阶梯上,双手托腮,像个孤单的小孩,脸上是罕见的惆怅与失意。 我想她一定看到了行进的队伍,也了解殿堂门前等候的众人为何人,才会在这里守候,因为她说过掌管者看得到这个星球的一切情况。 作为一半职权的掌管者,她自然在队伍行进过程中就窥见了一切。雪很聪明,她没有平铺直叙,而是将话语权交给我,也将机会留给我来亲自向她解释。 既然大家都明白了,又有什么必要遮掩呢,我勾起嘴角:“我成功了,那些人都是雪的亲人对吧?他们来到这里寻求你的帮助,要见见他们吗?” 雪不说话,垂下双手,缓缓站起来凝视我的双眼,眼中聚焦着诸多情感,从中我可以辨出不解、忧伤、惊异与疼惜。 “为什么呢,”她重复道,“为什么这么做,为了我吗?” 这个场面属实在我意料之外,我一时梗塞,随后告诉她:“嗯,为了雪。” 为了她一次一次抚平我的焦虑,也为她是那样坚定地执着于他人幸福,所以我想要帮帮她。 “可如果我不值当呢?”她又问,“不值得你这样做。” “什么意思呀,”这出乎意料的场面令我不解的同时也使我理智,“我觉得值得啊,是我自己想要这样做的,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吧。这样的话,我也好想要问一问你的想法,雪,我……有帮到你吗?” 雪抬起头,终于还是笑了笑:“有,我很意外,也很开心,不仅是大家愿意信任我,还有你。所以我觉得能交给你真是太好了。” 把什么交给我?我的所作所为吗?现在的我还是没法想清楚雪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但只是这样就好,只是听到雪的答复我便足以安心下来。 太好了,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呢。 “如果是这样就好,剩下的事我们之后再谈,”我转过头去,“去向他们展现你的信念吧,雪,就像那时你是那样虔诚地告诉我一样,我很感激你可以告诉我这些。” 雪虽然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欲言又止过后还是攥紧双手,收敛了眼底的惘然,又变回了我熟悉的那个她:美丽、坚定、大方。 我跟着她站到殿堂门口,面向等候许久的众人。 雪扫视一周,微笑地温和:“在这里的诸位,好久不见。” “这一次,请允许我向你们自我介绍。”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之音,显然,即使他们看在刘姨的面子上前来,也还是会有所芥蒂。我在队伍最领头的位置看到了刘姨,她没有随众人窃窃私语,只是在看见雪的一刹那就低下头去。 纵使这一切都在我们预期中,我还是会为雪的状况忧虑,偏过头去,却发现雪正目视前方,不为所动,然而双手却在身后紧握,微微颤着。 她还是很紧张啊,可她想要去面对,这便是我自她淡然的表情中读出的想法、 既然如此,我相信她。 “我的名字是雪,这个名字是祖母为我所取,寓意美好纯洁,即便我未曾存在过,祖母也始终将我视作平等的灵魂来看待,这不仅是她对我的祝福,也是祖母美好心灵的象征。”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会提起她的祖母并以此为楔子展开,毕竟雪大概,不,是绝对没有听到我和刘姨交流的内容,却明白要这样说才能撼动大家的内心,“祖母离去前将那份职权交与我,也一定希望我能够接替她,带大家走向幸福,走向新生。” 我看到人群静下来了,所有人都在听她讲述。雪的过去、雪的梦想、雪的信念,都在这个寂静的深夜,由雪轻柔而毅然地传达出口,抹平每个人心底的不安。 “祖母留下的门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祝愿,我始终小心保管着那个房间。哪怕不肯信任我,就算是为了祖母的心愿,我也希望诸位可以来试一试,只是试试就好,不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过去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暂且不顾,就当作是为了那份潜藏心底压抑不住的思念,抑或对幸福的渴求,请,试一试吧。” 说完,她立刻弯下腰去,对在场的所有人深深鞠上一躬,我下意识抬手想扶起她,可想到雪微颤的双手和坚定的神色,犹豫了后还是任由她来。 那时她自己的决定,必然任谁也无从干预。 那不妨尊重她到最后。 人群显然也有些着慌。大家毕竟都是中年人,本性不坏,谁忍心见一个孩子如此低声下气,更何况这个女孩还是他们的亲人,纵使从未为他们所承认、所看好。 可无人开口,谁都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雪依旧固执地弯下腰,我看到她咬着唇,身体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微微颤抖。 这时,刘姨第一个上前,扶起雪,眼含泪光,却笑得慈祥:“孩子,你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别这样。” 刘姨一开头,众人都赶上前来:“就是就是啊,大家都讲理人,我们都认识你奶奶,有话好好说。” 言外之意就是,这个面子必然要给的。 雪眼中有光在流转,我由衷为她开心。 真好啊,她得到认可了,只要肯相信她就好了,这么一来她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因为那可是雪啊。 “那可是温予啊,不会有问题的。” 忽然,就像触电一般,我打了个寒战,内心温度有如降到冰点,额头溢出细密的冷汗。 真是不可理喻,在这种场合怎么会突然想到这种事情呢,本来欣慰的心绪忽就平静如水,实则暗藏汹涌。我用力摇摇头,把头脑中一切不该想的事情抛在脑后。 不可以碍雪的事啊。 之后重新装作若无其事的我将视线重新聚焦,和雪盈满笑意的眼相对。 那不是单纯感激的笑,而是另一种,满含亏欠、又盈着欣慰的笑容。 为什么雪总要用那样复杂的神情凝视我呢。 不知为何这使我想起刚刚她说过的那句话。 “所以我觉得能交给你真是太好了。” 说不定这句话也有我暂且无法理解的含义吧。 雪引领那群小心翼翼踏入殿堂的人们,来到只与幸福挂钩的房间前,房门打开,内里一道光线照射而出,所有人都陆续进入,只剩下我和雪在门外等候,雪见我一直在向房间内望,就笑起来:“你不进去吗?” 我听到了,可我没有立刻回答。从门外看去,里面的风景亦如那日所见,除蓝天青草外没有其他,可我就是感觉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那是一种直觉。 奈何人群众多,大概每个人都见到了各自想见的,屋内格外静谧,只有我空旷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内回荡。 “如果我想等人潮散去再进去,这扇门会一直为我敞开吗?”我反问雪,却从她一如既往的神情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于是我不再着急,一时间好像所有烦恼都被浅绿和天蓝构成的景象所吸收殆尽,令我感到无尽平静,心底惟余安详。 这个房间真的有股魔力的。这是我初次踏入这扇门时所不曾体会到的。因为知道内里皆是虚假,我又克制不住想象着现世该变为什么样子,分明才离开了不到一个月,却似乎恍如隔世。 有些怀念这样的风景了呢……我低头深思。 雪的祖母,创造这份令人安心的魔力的源泉,那个活在人们幸福的过往中的幸福之人,如果我也能见到她的话,也会同众人那般得以解脱吗? 雪真的很怕,一直都很怕,而橘短暂的消失就带给她更大的不安。 她怕自己保护不好尘,所以看到尘那样拼命为她完成心愿时这份愧疚就更甚。 可雪又做错过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终结与新生(一) 第15章 终结与新生(二) 后来人们又陆续走出房间,都同我一样带上若有所失的神色,我见到他们后最直观的感受便是:他们的轻浮与隐隐不安在那一瞬间全部被抹去,甚至连目光也变得坚定。 没有一个人再去质疑雪,甚至就连他们看向雪的目光都带有由衷的敬意,对此雪只是淡笑着轻轻向他们点点头。 不同的人从同一个房间中窥见到截然不同且互不共通的景象,却获得了如出一辙的反应,虽然还没人提起离开的事,但可以看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对终结与新生的渴望。 明明是温馨的场面才对啊,可却像写满离别一样,使我内心有一阵酸涩的痛楚。 雪什么都没说,仿佛这份景象于她早已屡见不鲜。对哦,她一定无数次见到过吧,祖母引渡来人的瞬间、那些人走出房间后平和的心境,还有身边人怀着幸福离去的景象,一定在她还小时,就无数次无数次见到过了。 所以她才可以永远那样温柔地接纳这些人,也永远不会慌乱呢。与那时不同的是,那些专为这一刻诞生的、由雪的身躯交换而来的客房,终归发挥了它们本来的作用。 “大家很累了吧?这里有客房,不介意的话就请住下吧。”说罢,雪便指向房间对面的一排客房,带着大家走过去。 我看得怔了,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手腕却被人拉住。 刘姨垂眼淡笑着,虽然缺失了最初那份热情,却看得出是发自真心的。 “小宁,我看见了,”她回想起刚才所见,就湿了眼,也笑得更坦荡,“囡囡对我说‘一定不要放弃自己,无论因为什么事,也不要因为心怀亏欠就否定自己的价值’。” “我问她很不恨我,她就摇摇头,像你告诉我的那样抱住我,哭笑着对我说‘谢谢’,也叫我不要再担心,她会好好活下去,不辜负任何人的祝福,像只自由的鸟儿般歌唱下去。” 那真是太好了。看到刘姨可以发自内心的微笑,我也咽下心底的不舍与羡慕,笑了笑。 “谢谢你,孩子,要不是因为你,刘姨啊应该还没法下定决心放下过去,也就听不到囡囡说这些话了。就算那不是真实的她说的也没关系了,因为我相信那会是我女儿说得出的话。那女孩没说错,这扇门,真的拥有神奇的力量。”刘姨回头,将真挚却不留恋的目光投在那扇门上,“然而奇迹见证过一次就好了。所以,阿姨也想在现在,把这句话交给你。” 刘姨将手放在我的肩上,一字一句地告诉我:“无论因为什么事,一定不要因为心怀亏欠就否定自己的价值。” “是啊小宁!你是个会发光的孩子,还拥有那么美好的品质!” “不要放弃自己!我还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呢,那时候你一定已经成长为更加优秀的人了吧。” 所以,不要拘束在这里,不要故步自封,要坚定地奔向新生才行。 人们纷纷传递来发自内心的祝愿,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哭,可倘若这时候只是哭的话,就什么都传递不到了吧。 我擦擦眼角,露出一个从未如此灿烂过的微笑,什么也没说。不善言表的我,只是像雪一样弯下腰,对面前的众人深深鞠上一躬。就在这时,我才能够完全理解雪做出这个动作时想要表达的情感。 我也相信他们会懂得我未说出口的感激之情。 人们都向我挥挥手,渐行渐远,只剩下刘姨还在用了然的神色凝视着我,而她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在我耳边倾吐出最后一句话,就转身离开。 我怔了怔,说不上内心是怎样的感受,只是落寞地垂着眼想了很久,然后毅然决然走进那间幻境的房间。不同于第一次的忐忑,这次我极其平静,而向来万念俱灰的心脏似乎开始重振,在左胸口的悸动可以被清晰地感知到。 “我也好想……去爱我自己啊。”我喃喃道。 这里的确是一如既往的草原风景,只是亭下的茶桌上,多出了一本樱花粉色彩的笔记本,正随风的节奏轻轻翻动书页。旁侧轻横着一根笔,指向本子的方向。 我拿起那个本子。 本子看起来很旧了,却因为有被精心看护而显得像崭新的一样,内页因为书写了半本的文字而微微鼓起。 我认得它。那是我在生前使用的日记本。 一时,时间像静止一般,只有耳边悠悠拂过而过的微风,牵动我的思绪,我叹了口气,还是没能翻开来看,所以最终我将本子平放在桌上,顺着风吹来的方向,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任由风将我引领到某个从前的某个记忆节点。 可风忽然停滞,日记也轻飘飘停留在那一页,我定睛,微微张开口。 那是我写下的最后一篇日记。深蓝的笔墨,凌乱的字迹,勾勒出的却只有一句话。 “都别再管我了。” 我轻叹着摇摇头,持笔在下一页的空白处写下另一段话。 “我不是讨厌自己,也许是我太过固执了,又没有办法找到其他方法解脱。我很喜欢这里,所以真的不想离开,可如果我爱的全部都从这个世界抽离,我还能放肆去爱这个世界吗?” 我明白这种安逸的生活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迟早有一天,这里将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然后恢复枯燥乏味的生活,到那时,我还能靠自己或回忆从过往中脱身吗? 我茫然地想了想,再次提笔,为日记画上句点。 还是没能拥有翻开它的勇气啊。我起身,心情格外繁琐。 如果某一天,我能够鼓起勇气下定决心离开的话,会不会也就拥有面对日记本上那篇篇不堪入目的碎片、面对黑暗的自我的勇气了呢? 转而走向门口时,又一阵风吹过,我知道,那是过往的轻抚。 它轻抚过我留下的字迹,即便那只是短短几行字,可我记得那句话,也会一直记得书写在最后的句点。 ——“花期消失之时,花香可曾留存分毫?” 我觉得会的,因为这么久以来的孑然一身,唯有在今天,我会有点期待并想要和谁一起度过接下去的时光,就像曾经的每一天,我都是和父母一起生活一样。 我已经能够和自我进行了断,也坦然接受自己的过往了,又到底还在惧怕些什么呢? 我喜欢的这个世界一定会有一天因为众人的离去变得不会再令我喜欢,既然如此……选择离开或者视而不见再明智不过了不是吗。 我本来想好了的,因为选择死去,就不会再想构思以后,曾经的每一天都是这样过来的。可偏偏这份如我所愿的安逸不再让我感到满足,我克制不住地去想后果,去想我重视的后果和我不那么重视的曾经。 所以我是因为得到了意想不到的事物而有些得寸进尺了吧,这样的我真是……有点狡猾啊。 可如果能够回去,是不是也不错呢。将一切刷新,拥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就像这样奔向与先前截然不同的那个我。 我这样,算不算是在后悔?我茫茫然想到这件事,依旧找不到答案,找不到促使我变成这样的原因。 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这里的人们带动了我,让我也变成会去思考未来的人了吧。 “不可以啊……”我无力地摇摇头,此刻却只想快步回到房间,回到只属于我的空间中,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 “雪的幸福是别人的幸福,橘的幸福是雪的幸福,这样一来大家都得到幸福了,那我呢……”我喃喃自语着,转过拐角上楼,却在这时,偶然用余光扫到一抹熟悉的橙黄色。 橘? 真的是橘啊,此刻他就站在通往二楼的阶梯上,不知为何神色憔悴无比,却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流露出温和的笑容。 “橘……”我正想问问他这两天都去了哪里,他却摇摇头,示意我什么都不要问,然后向二楼走廊拐去。 奇怪,他房间不是在三楼吗。话虽这样说,可出于关心与好奇,我还是情不自禁就跟着他走去。 “你房间是哪一间?”他忽然问我。 “最里面那间,就是没挂牌子的那间……”我忽然紧张起来,语气也颇具不确定。 好奇怪啊,这个橘……为什么会让我感到这样陌生呢。 橘听后就径自走到最里面那一间,打开门,还顺手帮我打开灯:“进吧。” “啊,谢谢……”这个相处模式,真的让我感到好怪异,可我却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异。 只见他笑得很沉稳,也很平静,视线扫过房间内后,展露出明显的讶然,却又用极快的速度掩盖起来。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默默想了一下,然后问他:“我的房间……怎么了吗?” 我本以为会换来他的反驳,谁知他只是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这里只有你和姐姐的房间是这个色系,姐姐很喜欢蓝色,所以我一直以为蓝是专属于姐姐的颜色。” 是这样吗,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没有发现另有哪间房间是天蓝色的。 “我也很喜欢蓝色啊,最喜欢最喜欢了。” “是吗,”他又垂下眼笑了,“那看来这是姐姐专为你设计的房间呢。” “什么叫……” “没什么,”他抬起头来,“明天一起去走走吧,我在大门外等你,所以今天好好休息,记得锁好门。”之后没等我回答,就像是笃定我不会拒绝一样,他立刻关上了门。我懵懵懂懂应下,总算想起了哪里不太对劲。 沉稳这个词,和我熟识的那个橘,根本是完全搭不上边啊。所以他是在伪装吗?为了什么?我想不清楚。 只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瞎想也没有用,所以我最后还是睡下,决心明天一定要好好问问他才行。 无意识睡过去,迷迷糊糊间,我做了一个十分清晰的梦。 啊啊, 一步步就往主线去了。 轻松的生活就快要到此为止了吧,因为是时候揪出雪和橘缄口不言的真相了,我居然也感到有些紧张在了。 发现我一个章节似乎越写越多了,之后会控制在每个章节更四章了,也许是要写的变多了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终结与新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