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失忆白月光强制后,眼瞎白月光认错人了》 第1章 他大不大 “在厕所看对眼的?”金智羽整理好还带着余温的资料,满脸狡黠,凑近刚刚直起身的陈烬,“规模如何?大不大?” 陈烬没回答,又弯腰把剩下的几本书捡了起来,抽出一张湿纸巾,对折,轻轻擦掉表面灰尘,再放回原位置,一本一本码齐,这才抬眸,目光一转,平静地看向一脸八卦的金智羽。 几秒钟前,压在书之间的照片随着掉落的书一起摔在了地上,好巧不巧地被一个天生弯看到了。 “快回答我嘛陈主任。”金智羽将照片夹在手里,眼神灼灼、目光真切,“原来你说的白马王子一样的人就是他啊,快说,大不大嘛。”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在厕所找对象。”陈烬反将一军。 对面的人不满意的努努嘴,“不喜欢小蘑菇那样的怎么了?”又像只小狗摇尾巴一般蹭了过来,追问:“我不信,真的没调查过?” “真的,我对天发誓。”陈烬三指并拢指向天,一脸严肃,这个话题太开放了,他话锋一转,问:“你男朋友不是管得严吗?在这里研究别的男人心思他不生气?” “你又不是别人。”金智羽嘟囔着。 “他上次差点把我按到墙上当标本。” “上次是意外啦,我已经跟他说好了。”金智羽一只手把住陈烬的肩膀,另一只手夹着照片,星星眼望着陈烬,“别扯开话题,这么帅,快告诉我,有没有偷偷追过呀?” 陈烬很认真的说:“没有。” “我并不想追人,我觉得得不到回应会很尴尬,我就喜欢别人追我的感觉。”陈烬拍拍他肩膀,神色淡然庄肃,搞得像在弄学术报告一样,“要我追别人……” “不可能。” 这番坦诚打破了金智羽的传统认知,直接僵在原地,夹在手里的照片差点滑掉在了地上。 陈烬计谋得逞,心情大好,终于可以结束这个话题,一个箭步冲上去,把照片拿了回来,眉梢微挑:“照片还我,少关心这些没用的,不如想想你的存款,不是想买房子吗?走了。” 被戳中痛处,抱怨声立马响起:“根本买不起啊!” “那你就努力工作呗。”陈烬故作轻松的回答。 他这个月写了十二份实验报告,全勤无休却也囊中羞涩,纯属科学院的牛马,这话就是安慰人用的,有些东西生下来没有,后半辈子也不会拥有,就像金钱和权利,它大概会随着血脉世代袭承,普通人积累一代人、两代人甚至三代人的努力才能爬上的高峰,也就是世家大族子弟出身的山脚罢了。 但总有例外,比如幸福这样抽象的东西。 命运从来不会告诉你他会在何时收回眷顾,你能做的就只有接受,接受一切。 一如陈烬本该拥有的幸福却在十岁的某一天突然溜走,毫无前兆。 十岁时他爹妈失踪,十多年来没有爱人,也没有几个朋友,小时候阖家欢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长大了却过的如此潦草,病了疼了没人关心他,死了应该也不会被马上发现,臭了才会被邻居找上门,顺便被火化处理一下,无声的来,无声的走,也没人会记得他。 隔壁生科院的老光棍□□主任去年结婚了,最近又抱了大闺女,家庭和和美美;金智羽起码有个男朋友,他回家只能和冰冷的墙板面面相觑。 ? 他是有一套父母留下来的房子,生下来就有。 其他的。 友情、亲情、爱情,他有吗? 就像阿塔卡马沙漠缺水一样,他的感情就是一片荒漠,寸草不生,仅有几株小草宝宝微露嫩芽,在狂沙漫天中艰难的呼吸。 脐带被剪开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是个单身汉,毫无疑问,他没处过对象,但是有个白月光,单相思。 爱情? 没有。 陈烬父母的老朋友严宋把他当亲儿子一样,但两个人都很忙,也没时间总聚。 亲情? 勉勉强强。 他也只有金智羽一个好朋友,他性格不太好,科学院很多人都看不惯他。 友情? 两个怪胎互相安慰罢了。 这活得也太失败了…… 心头一阵酸涩,陈烬撇撇嘴,低头掸掸实验服上沾到的土,转身把金智羽的话扔在身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身后的笑骂声渐远。 他将照片上落的灰尘轻轻擦去,用力抿了抿上头的封口,合好,放到实验服胸前的口袋里。 又拿起手机点了一份外卖,录完数据就能下班了,陈烬哼着小曲儿,刚才的小烦闷马上被忘在脑后,一身轻松的向引力波检测室走去。 他工作的地方是赤道科学研究院,位于太平洋沿岸靠近赤道的小岛上,这里几千年前曾是c国的属地,现在已经被星际联邦政府划给了赤道科学研究院。 四分之一的岛屿都被恢弘的建筑群覆盖,研究院沿着海岸线拔地而起,从地面仰视,几十栋高耸入云的高楼矗立云层,望不到顶。 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天才都在这里工作,陈烬要去的引力波检测室就位于主楼的九十七层。 走廊的灯一直很亮,也从未灭过,今天却闪了两下,最开始是一盏,后来整个九十七楼的灯都开始发出了规律的闪动,陈烬加快了脚步,推开了检测室的门。 显示屏上的图像果然波动的厉害,陈烬头皮一紧,顿感不妙,立马点开了粒子通讯器。 “引力指数有波动,A3黑洞附近的星舰要全部转移,向管理局申请坍塌虫洞。” 陈烬断开粒子通讯器的链接,换下实验服,走出感应门,准备去打印资料。 又得加班。 一时半肯定吃不上饭,还得给外卖退掉,他点开屏幕,忍痛提交了退款申请,而后退出平台界面,正欲关屏,一则新闻弹了出来—— 是上个月虫洞失窃案的最新进展,陈烬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滑开消息条,关上手机揣进兜里,推开打印室的门。 还没碰到里面的机器,就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压倒,桌子上的器械哐哐当当的被他撞在地上。 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粗暴地拽着他的头发把他薅了过去,冰凉的地面紧随其后,猛地贴上了他的脸。 “哒、哒、哒”的脚步声不断逼近,一团黑影笼罩在他的头顶。 一个身穿墨蓝色作训服的高大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周围半圈围满了背着专业设备,看起来训练有素的特战队员。 幽蓝的灯光照着男人冷硬的轮廓,只有肩上的将星在黑暗中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身后的男人把他的头薅起来,又重重地打在地上,陈烬一阵头晕目眩,回想起了和霍连声见过的仅有的两次面: 第一次是在科技大校园里,那年他14岁,霍连声帮他拦住了飞过来的网球,视线相对的瞬间,他忘记了呼吸牵扯肺部的疼痛和脸颊上淤青的灼伤感。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俊逸的少年,和他完全不一样,青春洋溢,像童话里的人。 “谢……谢谢你。”记忆中的他开口了。 “不用谢。”霍连声目光掠过他,看向身后的一群人,眼神阴森可怖,“没事吧。” “没事的……” 高大的榕树遮蔽天日,阳光洒下金辉,游过重重叠叠的茂密叶丛,在地面上打下斑驳树影,微风轻拂过对面人的脸庞,那人站在日光下,替他挡住了一点刺目的阳光,他在阴影中仰望着霍连声十九岁时的眉眼,眸光发亮。 他摸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霍连声。” 霍连声…… 陈烬在心里默念。 “真好听。”他笑意盈盈地说。 霍连声没有回话,记忆中的少年身穿着运动服,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创可贴,递给他,然后转身,消失在一片白茫之中,没有回头。 十二年了啊…… 在还毛都没长齐的年纪独自生活,每天都要面对形形色色的陌生人。 偏偏陈烬又很聪明,跳级上学要和许多大他三四岁的孩子一起上课,不出意料的,根本没人带他玩。 天资聪颖总会让人嫉妒的牙疼,十四岁时被同班同学周年带头霸凌,孤立,他喜欢打网球,那群人就拿网球砸他;他去游泳,总有人往他身上泼水。 陈烬一直觉得他们才幼稚又可笑,干着不符合年纪的事情,只能靠低级的恶趣味来弥补自己脆弱的自卑心理。 被砸就躲过去,泼水就当洗脸了,让他生气伤心就是那些人的目的,他不能让人如愿,他就想让周年的计划得不到实现。 他不平不淡地应对着,周年每次都被气的脸色雀青,渐渐的,周年也不自找没趣。 直到他父母失踪的事情被恶意曝光了。 他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坐到角落里他的位置上,瞄了一眼周年的位置,座位上的人戏谑地看着他,两排牙齐刷刷的露出来,他拧头不理周年,一低头,桌子布满了红色黑色交织的笔道。 一团影子挪了过来,“原来你没妈啊。” 窗户没关,冷风灌进来沙沙作响,陈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年的头发被吹的有些凌乱,露出一张幸灾乐祸的脸,鼻尖上的痣猩红刺目,“还没爸。” “我说怎么这么没礼貌,高傲什么呢?爸妈死了好可怜啊。” “陈烬,哇,你的名字很好听啊,家里人都死尽了的尽吗?” “我——” 他听不到周年的声音了,像是有马蜂在耳边嗡嗡乱叫,一切都变得浑浊,等他清醒过来,他已经骑在周年身上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了,周年满脸血污,他们动静太大,一群人马上乌泱泱围上来拉扯他。 周年的狗腿子们上课总是迟到,他们大哥倒在地上抽搐了快三分钟他们才姗姗来迟,陈烬回过神来,拔腿就跑,一直跑到网球场的榕树下面,身后此起彼伏的叫骂声紧追不舍。 风刮在脸上,擦的脸生疼,心脏剧烈跳动,震到耳膜都痛,他边跑边扫视着,想抬手把脸上渐到的血擦掉,一时忘了看前边的路,直接撞上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身后飞来一个网球,那是第一次,网球没有打在他脸上,而是被人拦了下来。 周年的狗腿子一看到霍连声,全都识趣的连声都不敢出就走开了,他顶着太阳光,努力记住了少年的脸。 那年的榕树花开的格外茂盛,榕树下的少年伴着漫天的飞花落进他心里,敲开他的心门,温暖了他死寂已久的空洞的心。 第二次就是现在,他被人按在地上,面颊发烫,额头磕青了,霍连声坐在椅子上,用军靴鞋尖勾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与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眸对视。 梦中的那张脸此刻是无比的清晰。 毒蛇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高材生,知道犯的是什么罪吗?” 平静冷冽,没有一点温度,虽然和十多年前在科技大校园里听到的声音不太一样,但他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 是他。 陈烬的下巴蹭过霍连声的鞋尖,冰凉的皮革抵着他的下巴,他微张开嘴唇,看向黑暗中并不清晰的脸,努力地辨认着。 身后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带着拳风从他耳边刮过,下一秒就被人粗暴地抓住头发,脸朝下,怼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鼻血应声喷出,淌了一地。 陈烬在心里骂娘,鼻梁都他妈给他压塌了,跟挤地铁的那个泥塑人一样。 他鼻子酸疼,鲜血淌下来,狰狞地在地上画出了蜿蜒的血痕,和地上的微小尘土混在一起,扑在他洁净的脸上。 为了赶报告没吃中午饭,陈烬现在脸色苍白,满脸血污,整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 “陈博士。” 头顶黑影的主人站了起来,审视的目光在黑暗中依旧清晰可闻,两道寒冷的视线刮的他脖子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陈烬刚一张嘴,制服哥突然拽着他的头发猛然用力,他的头就离开了冰冷的地面,艰难仰起,勉强能跟站着的霍连声对视。 陈烬低骂了一声,脖颈处的皮肤滚烫易破,喉骨快要凸出来,“霍…连声……” 颈椎骨以一个惊人的角度弯折,陈烬没办法好好说话。 “你认识我?”霍连声左腿支在地上,右腿前伸,抱臂站着,低头俯视他。 陈烬挂着血的嘴脸微扬:“听说过。” “听过?” 霍连声拉过旁边的转椅,分腿重新坐了回来,向压着陈烬的制服哥扬了扬下巴。 制服哥立马心领神会,把陈烬拉了起来,刚松了一口气,半口氧气还没过肺,下一秒膝盖变传来了阵痛。 陈烬现在跪在地上,双臂被折到后面,感觉快断了,动作如此迅速又干净,估计是联邦护卫队的,看着就凶巴巴的,不过现在的角度只能平视霍连声的老二。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回想起了金智羽的话,精虫上脑,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视线在黑暗中摸索着。 霍连声“啧”了一声,陈烬马上就把头抬了起来,仰视他,男人的脸和当年一样替他挡住了光,这次隐藏在幽蓝的光中,半暗半明,看不太清。 但他能感觉到,和记忆中的脸应该大差不差,只是和当年的青涩相比,十二年的岁月褪去了他的稚嫩,却并没有让他变得大腹便便,皱纹遍生,而是变的更加凌厉成熟,目光也更加冰冷,在黑暗中迸射冷光,能掉冰渣。 霍连声冷冷的看着他,伸手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指腹的薄茧紧贴着他的皮肤,麻麻的,“陈烬?” “?……在的。”陈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亮,“司令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通缉令。”霍连声微微偏头,被阻挡在他身后的光重新打在陈烬脸上,目光无意识的投向他的鼻子。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霍连声捏着他下巴的手更加用力了,食指贴着他的下颌,把他的脸掰了过去,端详,又掰回来,“还是在为自己做死到临头的狡辩。” “司令,我就是一个成天到背泡实验室的苦命打工人,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陈烬辩解道。 他讨厌现在的姿势,也不喜欢被人以一个俯视的姿态看待,他不自在的用力扭了一下脑袋,把下巴从霍连声手中别了出去,眼神埋怨的盯着他。 霍连声嗤笑一声,收回手指,搓了两下,滑动手表,几百个视频被投射在房间的墙壁上。 陈烬惊恐的抬起头,那密密麻麻的全是关于他行踪的画面! 小到在楼下超市买西瓜,大到去碧根果岛度假和一个帅哥聊天的画面全都在上面…… 陈烬吸了两口气,**被曝光的愤怒让他青筋暴起。 从走进这个打印室开始,他身上的阵痛就没停过,不是脸擦地就是膝盖痛击瓷砖地,身后压着他的制服小哥还总是偷偷给他加压。 他陈烬14岁就开始崭露头角,他勤奋刻苦,成了当今物理届最有威望的姚伯生教授的关门弟子,19岁进了赤道科学研究院,勤勤恳恳地工作,为维度黑洞的开发立下了汗马功劳。 结果颁奖典礼还没参加,就被一群莽夫给按地上了,还被人查个底朝天,一点**人权都没有,陈烬虽不是当官的,但笔墨书生都是一家,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活。 陈烬心一横,刚想说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做事讲证据,有本事让他先请个律师对簿公堂,他上班被压榨,马上下班了还要被羞辱,不可以。 “我——” 霍连声耳朵中塞着的通讯设备突然亮起来蓝光,发出“嘀”的一声。 军靴的主人只留给陈烬一个背影,在他的怒视中,抬屁股走人了。 陈烬突然从愤怒中回过神,霍连声一走,他的大脑空出一片天地,想起来被扔在那里的实验数据…… 操…… 那数据被解密出来半个小时不处理就自动删除了啊! 辛辛苦苦做了半年的实验! 全勤没有奖,但报告不及时上交扣三天的工资,还要通报批评。 他半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奈何受人危压,只得在心底无声的呼喊,带着怨怼:霍、连、声! “罪魁祸首”再次推门走进来,陈烬睁着猩红的双眼,死盯着他,仿佛能剜下来一块血肉似的。 霍连声脸色也不好,刚才还能平静的和他对话,这会直接就要走人,也不继续折磨他了,直接让人把陈烬先押回去。 “送到舰上,还是?”制服哥声音不大,小心翼翼的问出口,手上的劲一点没撤,陈烬感觉他骨头都快变形了。 陈烬使劲的把头往后偏,目光一滞:没想到下手这么狠的制服哥长得还不赖。 他浅淡一笑,瞪了霍连声一眼,“我可以拿纸巾擦擦鼻子吗?”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陈烬尴尬的抽了抽鼻子,别开脸。 霍连声歪过脑袋,调亮了身后的灯光,撇了陈烬一眼,把目光钉在他身上,说:“基地,我有话问他”。 制服哥推着陈烬往前走,人都快走出门了,霍连声又开口道:“送去72层。” 陈烬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人身影模糊,隐匿在幽蓝的暗光中,看不清表情,只有制服上的五棱星肩章在黑暗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制服哥错愕的看着霍连声,其他几位队员也停下脚步,回头,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陈烬看出来了他们眼里藏不住的惊愕。 他知道霍连声是空天军第四军的司令员,又背靠霍家,位高权重,自己也争气,在部队里很有威望,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制服哥却当了被枪打的出头鸟,不要命地开口:“您确定吗?霍副局长他——” “我哥现在不能说话,你在说什么?”霍连声微皱起眉头,沉着脸色,阴森森地开口。 第2章 谁在栽赃谁在陷害 研究院的暖气一向开得很足,先前的一番折腾弄的陈烬浑身是汗,这会儿霍连声冰锥一般的目光刺地他后背发紧,像有蚂蚁在爬。 两个人目光相撞,陈烬没躲开,挺起腰板,绷紧大腿,站的条条笔直,全然没有被捕的颓态。 霍连声的表情似有微动,倏尔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撇开,挪到制服哥身上,一言不发。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无形的冰层快要崩裂,落针可闻,一片死寂。 陈烬瞄到了制服哥额角的薄汗,他面色愧赧地低下头,嘴唇微抖,“抱歉司令,我——” 霍连声撇开目光,转过头,甩给他身后的男人一个眼神,制服哥只能望着霍连声冷硬的后脑勺,自觉地闭嘴。 一直跟在霍连声后面的男人立刻会意,拿了一个圆环状的东西出来。 陈烬认出来那是可以代替头套的东西,男人把圆环悬浮放在陈烬面前,下一秒,圆环内壁发暗蓝色的光,投出屏障,头部被包裹起来后,陈烬便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 一切都被圆环屏蔽,是彻彻底底的隔绝,环绕在身旁的死寂之下,只有他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咚咚作响。 过了几秒,他感觉到自己被抬了起来,漂浮在空中,应该是圆环的第二个用处。 这东西被发明出来就是为了更好的押送犯人。 只要事先确定好对象,让圆环靠近嫌疑犯,便能一触即发:首先剥离犯人视觉听觉,然后快速延伸出一道屏障,将人裹在里面,屏障无法从内打破,押送犯人的安全性大大提高,是星际时代的产物。 陈烬觉得这东西像6000多年前的科技老电影《分歧者3》里面的小东西,他感觉身体变得很轻,呼吸顺畅,以前只是在新闻报道上看见过一次,这次居然亲自体验了一把。 他复盘了一下,这一周都泡在实验室里,升了主任之后一点没闲着,26熬成了56,每天都感觉自己又苍老了十岁。 一想到研究院,那份数据就跟扎在喉咙里的鱼刺一般,吞吐不下,纯纯折磨他。 反正也弄不回来了,大不了出来以后再做一次,想不明白严副院长为什么不分他几个组员,就让他一个人扛如此重担。 这下好了,全院就他一个人能跟进半途而废的研究,其他人想从中间插手,难如登天。 学过物理的都清楚,上课的时候少听一秒,很难跟上了,别说困扰了科学家几十年的难题。 他们干着急去吧,说不定一着急就把他给保出来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被剥夺了听觉和视觉,他只能感受到一片寂静的黑暗,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梦里一片朦胧,他又看到霍连声穿着一身运动服站在他面前,站在榕树下,满面柔情地看着他。 …… 从地球押送到太空的环地空天军基地,霍连声来之前申请了空间虫洞,在触控板上将位置坐标输入,再输入密码,一道蓝色的屏障就出现在大家眼前。 给陈烬开屏蔽环的男人最先走了进去,身体融进蓝色的屏障中,最后消失不见,随后是霍连声,制服哥和睡梦中的陈烬,最后是其他队员。 穿过虫洞时,屏蔽环逛了两下,陈烬被颠醒了,眼前的温情骤然消散,平稳的失重感袭来,他像被裹在云里一样。 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又是何处境,陈烬略微思索了一下。 上个月听到的新闻,通往A3黑洞附近的虫洞被盗,据金智羽透露,抓了一个月都没什么进展,警察局忙的脚打后脑勺,给局长都外派了,所有参与A3黑洞研究的成员都被调查了。 他给其中一份文件签了字,却并没有被传唤,他当时觉得奇怪,甚至心慌了两天,但过了半个月都没有传唤他的风声,索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渐渐忘了这枚定时炸弹。 这么久了,应该不会吧…… 他皱起眉毛,在算不上宽裕的空间里挪蹭,摸摸裤兜,整整腰带,刚欲抬手又一阵摇晃传了过来。 失重感撤离,光明重新点亮视野,陈烬“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亮度,抬头看见屏蔽环正在回收屏障,押送他的人不少,没有一个人来扶他一把,只能自己狼狈地站起来,一脸尴尬地拍拍身上的土,整理一下裤子。 这裤子他穿了好几年,做实验的时候很合适,一直舍不得扔掉,弄脏了挺心疼的。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刮走上面的浮渣,再用拇指抹平褶皱,裤子就勉强能入眼了,不说板正,也没那么寒碜。 微风吹过,他额头一凉,屏蔽里闷出的一点汗黏腻的贴在皮肤上,他兜里的卫生纸刚好用完了,不想用手擦,就那么任其自然风干了。 抬头望去,这里就是传说中规模最大的星际军事基地——环地空天军基地。 弧形的建筑像阿波罗之神的头饰一般分列开来,主楼像一把撕裂太空的利剑,高不可闻,两边的副楼高度依次递减,向内环绕,组成一个半圆形的建筑群,中间的停泊区连接起这些太空中的建筑体。 陈烬瞄了一眼地面,这下面就停放着数以千计的空天母舰。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离开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地球。 被迫的。 他抽回视线,接着准备理理自己皱巴巴的衬衫,这衬衫贵的要死,当时出席颁奖典礼要求着装正式,他拿着两个月的工资定制了两套,要不是今天上午有学术会议,他肯定不会穿出来。 还没抬手,就被人拧过胳膊,冰凉的触感从手腕上传来,陈烬翻了个白眼:至于吗? 戴上手铐还没完,刚才的制服哥打开手表,滑动几下屏幕,束缚陈烬双手的手铐变缩成了最小型号,左右位置互拧,向相反方向拉扯。 陈烬的双臂被拧成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在背后交叉着,肩胛骨狠狠的向后拉伸,想要靠拢在一起来减轻痛感。 剧痛让他清醒了不少,到现在他才对自己的“罪行”有了实感——他现在是一个嫌疑犯,一个甚至需要由霍司令亲自出手缉拿,并且关押到军事基,日后被送上联邦军事法庭的重型犯,不是坐在办公室受人追捧的科学家。 虽然陈烬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也没人告诉他,一堆人上来叮叮当当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抬走了,不讲武德。 跟莽夫讲不了道理,他有气自己憋着,陈烬咬紧了下唇来转移一部分疼痛,刚缓过来一口气,又被人抓着手腕推着向前走,到了电梯门口。 来来往往的士兵和基地的科学家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陈烬不舒服的别开脸,双颊发烫跟个熨斗一样,撇开头便对上了霍连声的深黯的目光。 他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难堪: 第一次见面他是同样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少年,再见面居然如此狼狈不堪。 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一点面子都不留给他,好歹给个头套遮遮脸吧。 陈烬看向霍连声,大胆地问了一句,眸中带着期许,尾音微挑,“我听说司令是科技大隔壁的军校毕业的?” “科技大网球场旁边有一颗榕树,司令见过吗?” 霍连声没说话,也没看他,电梯门开了,转过身去,一行人陆续地走进电梯,陈烬撇了霍连声好几眼,但对方没有多余的动作,一直到下电梯,都没什么动静,就当他是空气一样。 果然,不记得了吗? “叮——” 显示屏上闪有72的红色字样,电梯门开了,霍连声最先走出电梯,毫无征兆的开口了:“一会看好门口,我一个人进去。” 制服哥没抗旨,答道:“好的司令。” 弯弯绕绕的走了一会,走过一个两侧只有整洁的白墙的走廊,终于…… 又在在一面墙前停了下来。 一堆人一起面壁吗? 陈烬觉得自己一个文弱书生,实在不懂这种军事基地的设计理念,他刚刚留意了一下,整个72层居然都没有一扇门。 “陈主任?”霍连声叫了他一声。 “在的。” “过来一下。” 陈烬刚抬腿,制服哥就给他拉了回来,他回过头,制服哥正低头给他的手铐解锁。 “咔嗒——” 他活动两下酸痛的手腕,走过去,在霍连声刚才的位置站定,面前的空墙开始发生变化,正好一扇门大小的墙面边缘发出蓝色的微光,伴随着电子的机械声响,门面向内凹陷,自动打开。 里面是一个空旷整洁的房间,还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站在窗边,能看到400公里外的地球,云层挡住一部分海洋和大地,宁静而壮美,远离了都市的喧嚣,太空之中是如此静谧。 地球旁边小小的月球,现在有了自己的星环,他静静地望着远处的环月太空城: 1000多年前的人类成功攻破了虫洞难题,科技大爆发时代来临,地球人口激增,资源枯竭,房价持续上涨,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人口无处安放,只能住在难民营里苟且度日。 盗贼四处流窜,甚至把手伸到了贵族精英的家里。 星际联邦政府终于不再坐视不理,谋策了星际殖民计划,将人类的疆土扩展到了整个太阳系。 十年时间,环月、环木、环火太空称相继竣工,太空城房价低廉,绝大多数的人都选择移居太空,那里也很好,和地球本土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天然的氧气和阳光,在太空城久居的人们通常要定时补充维生素C。 由于房价差距太大,定居在那里的人们选择太空城作为世世代代的新家园,为了方便管理,星际联邦政府没五年任命一批职员前往太空城,担任各个区的区长。 地球上的居民和他们有着云泥之别,精英血脉世代传承,300年前,林城的霍家靠着赫赫的军功一路攀升,坐稳了第一世家的位置,300多年间,霍家的子孙代代不负众望,每一任霍家的掌门人都在时代的更迭里留下了不朽的身影,到了霍连声这一代,更是变成了无一家可以匹敌的存在。 那张照片就是托人在霍连声环地空天军基地司令授勋仪式上拍下来的,他那天出了意外,没去。 那年他21岁,霍连声26岁。 照片被拿回来以后就被他压在了书底,在他忙碌的五年里未见天日,另一张照片被改造过,也压在柜子里,只有空闲时候才拿出来看看。 不出意外。 那张梦中的脸再次出现在面前,温热的、带着呼吸靠近他时,记忆的碎片自动拼接起来—— 榕树下的一幕,十二年了依旧鲜艳生动。 陈烬放空了思绪,完全没注意在他愣神时候关上的门。 回忆骤然抽离,榕树下温馨的画面瞬间从眼前消散,只剩下广袤无垠的宇宙和远处正准备降落的星舰。 物是人非。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根据检察院掌握的证据,你可能会被流放,梅尔坎或者黑洞附近。”霍连声站在沙发边,双手抱胸,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说。 “什……什么?”反差太大,陈烬僵硬的眨眨眼睛,仿佛在确认他没在做梦。 “你的研究数据有问题,给中情九局添了很大的麻烦,有什么话……” 霍连声看着他变得苍白的脸色,上下嘴唇一碰,邪恶的声音传了出来: “去跟水熊虫说吧。”意图把他扔在这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等!”陈烬慌忙的起身,结果脚一滑,摔在了地上,屁股热热胀胀的,快炸了,也顾不上矫情,疾走两步企图追上霍连声。 怎么死的总得跟他说清楚吧,管他是中情九局还是中情酒吧,想往他头上扣屎盆子是绝对不行的。 眼看追不上了,陈烬心下一横,也不顾什么形象,飞身扑了过去。 像交通事故中横冲直撞的摩托机车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嘭!” 意料之中的没砸到人身上,霍连声敏捷的侧身闪躲,陈烬则直接双手前伸,借着体重把开了一半的门给怼上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甚至于霍连声想要开门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又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这是他今天不知道多少次和地板亲密接触,好在把人拦住了,代价就是把最后的体面给摔得粉碎。 他此刻倒趴在地上,眼前是霍连声的军靴,霍连声动了动脚,挪到他面前,鞋尖快要抵着他的鼻尖,他轻啐了一口,像甲鱼一样抽回脖子,躲着霍连声的鞋头,挣扎几下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不好意思啊脚滑了。” 对面的人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看穿一切的表情,“有遗言?” “司令,我不想当冤死鬼。”他很直白的说。 “司令,我勤勤恳恳的工作,没出过一次错误,真的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 “司令。” 霍连声沉默着,陈烬好声好气的问:“司令?” 霍连声盯着他看,上下扫两眼,说:“中情九局下的通缉令你还没看过吧。” 陈烬看着他阴郁的脸色,没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合着刚才他说那些人家一句没听进去。 “别装了。”霍连声向前走了一步,呼吸都喷洒在陈烬脑门上,垂眸淡淡的看着他的发旋,缓缓开口:“杀人犯。” “我杀谁了?”陈烬真气笑了,他一个文弱书生,杀人?他目光狐疑:这人说话怎么不过脑子呢? “想。”霍连声中指抵着拇指,朝陈烬额头弹了一下,再次逼近,他们俩胸膛快要贴在一起。“但可惜了,。” “你没成功。”霍连声食指点点陈烬靠近心脏的位置,把陈烬推了一个踉跄,重心不稳,他一手背过去撑在墙上,才没摔倒,另一只手捂着额头,揉揉发红的嫩肉。 “等我哥醒了,你就可以去中情九局坐坐了。” 这里同步 有人看更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谁在栽赃谁在陷害 第3章 什么?想囚禁我?有点塌房哎 “你哥?” 陈烬想应该是中情九局的副局长霍连城,合着这是把他当谋害亲哥的罪犯了,怪不得说话这么冲。 他扯了扯嘴角,直起身,打算先和霍连声讲道理,“霍副局长身边有多少精英24小时保护,就是连中情九局的门我都进不去啊,我怎么就差点害死他?司令,这是欲加之罪,再这样我就要请律师了。” 霍连声退了回去,步履沉稳的向沙发走过去,坐下,随手将袖子往上扯了一点,漏出手腕上的军用手表,看向一脸狐疑面带怜悯的陈烬,命令道:“坐下。” 陈烬满脸不自在地坐到了沙发边缘,霍连声打开手表,扒拉了几下屏幕,一束扫描光束伴随着电子女声投射在空气中。 “已通过授权,霍连声,最高访问权限。” 一份文件被投在了陈烬面前,霍连声抱臂靠在柔软的抱枕上,姿态散漫,抬了抬下巴:“看这个。” 上面是红色的几个大字,中间大片的黑色文字中有几处醒目的描红,最下面签名处一片空白。 陈烬的心猛然一沉。 “这个数据有问题。”他抬眸继续说:“但是有问题的数据并没有被上报,是吗?” 霍连声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点了点头:“没错。” 他坐直了身体,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撑着下巴,以一种审视的姿态看着陈烬,“这个没有上报数据的人…” “就是你。”霍连声没再往下说,紧紧盯着陈烬,像是要他看穿一样,“是你本人,陈博士。” 霍连声隔空把文件向下翻动,露出最下面的科学院公章,嘴角微敛:“你并没有给这份文件签字,所以它没有生效,也就没有被上传到科学院数据库,军方接收不到,自然以为是没问题的。” “而恰恰是这一份动了手脚、未能及时上报的数据,差点让去A3 黑洞附近抓捕跨星系间谍的航空母舰上的所有人葬身外太空,其中包括中情九局的副局长、12个高级调查员、三个精英小队。”霍连声眉梢微微上扬,目光**裸的钉在陈烬身上,来回逡巡。 “加起来,一百来号精英的性命。” 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空气快被抽空,他呼吸艰难,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试图开辩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 霍连声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变得冰冷起来。 陈烬抿上嘴,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他茫然的眨巴两下眼睛,不吭声了,这文件怎么变成这样的,他都不清楚。 但他知道所有的解释都很苍白无力,再狡辩下去,估计会耗尽霍连声的耐心,多一句都不跟他说了,陈烬看人眼色行事,选择闭嘴,僵硬地坐在那里,像是在等待宣判的囚徒。 “涉嫌谋害中情九局要员,学术造假,消极怠工,玩忽职守。” “实验数据又未及时上报,私自隐瞒数据错误,间接导致重大行动失败,损失惨重” “数罪并罚,结果是:削去一切职务,并没收全部财产,照片在研究院门口公示。” “中情九局方面:要求公开你的受刑/过程,以儆效尤,平息众怒。” “我说陈博士,你胆子真大,看着柔柔弱弱,这单拎出来一条,放在以前都是挨qiang\子儿的大罪。” “中情九局自成立以来,从来没有下过这么重的刑,就连那个刺杀了梅尔坎总统的兄弟判的都是无期,你是头一个,恭喜。” 客厅灯柔白明亮,映着陈烬瞬间毫无血色的脸,心脏一阵抽搐,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强压着颤抖,控制着杂乱的呼吸声,试图维持着表面的云淡风轻。 “我不认罪!” 一条条判决结果嗖嗖地直戳他脊梁骨,再不辩解就真的没命了,陈烬反驳道:“有人删了我的签名,在我的报告上做了手脚。” 无论如何,他必须挣扎一下,路易/16死之前还想给自己头扶正呢。 “真的,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你们可以去找源文件啊,我没权限查看了,你们应该有啊!” 霍连声看着陈烬被吓都毫无血色,却依旧强装镇定的脸,一转之前阴沉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弧度,“陈博士,别着急,要是真的想流放你,你现在已经在被送往梅尔坎星的路上了。” 额角滑过一滴冷汗,他脸色依旧灰白,心慌的不成样子,四下无他,唯有他的心跳声在房间里乱逛。 究竟是谁……要如此害他? “陈烬。”霍连声拿出一张卫生纸,笑眯眯的说。 陈烬没动,也没接过那张纸,任由汗水划过脊背,凉凉的贴在衣服上。 “你确实不用死。”霍连声一脸云淡风轻,“对你下达的判决书上有写着缓刑二字。” 陈烬的眼睛猝地亮了一下,刚准备为中情九局的英明谢恩。 “那我——” “但也只是不用流放,并没有证据能证明你清白,也没有撤销对你的指控,你依旧是第一嫌疑人。”霍连声打断他。 “这里。”食指点了点茶几,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真相大白之前,你的行动受限制,这里是你能自由活动的全部范围,并且植入粒子定位器,24小时监控行动。” 话音刚落,陈烬直接石化了,微张着嘴但就是无法发声,快要丧失语言功能了一样,全凭着意志力强撑着脊背,不让自己弯下去。 霍连声耸了耸肩膀,朝他走了过来,扶他到沙发上坐下,给他到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他垂眸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嫌疑犯,唇色不比刚见面时红润,却也泛着淡粉,受过惊吓的皮肤白的像反光板,细腻光滑,鼻尖光洁挺翘,浓密的睫毛似蝴蝶翅膀,震颤欲飞,眼尾发红,微微上挑。 见陈烬不搭理他,霍连声眸光深黯地扫过陈烬小巧的鼻头,把水杯放回去,伸手抓住陈烬的下巴,轻轻掰过,迫使那双失神的眼睛看向他。 陈烬呼吸一窒,挣扎地挥动双手,想要推开,但喘不过来气,四肢疲惫酸软,费了好半天才把下巴扭蹭出来。 霍连声勾起嘴角,看着空落落的手指,吐出冰冷而清晰的文字: “你被正式拘捕了,陈博士,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日子。” “24小时实时监控,明天会有人给你注射粒子定位器,财产全部充公。” “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按门口的铃,但你不用想着逃出去,这地方全天候重兵把守,除非你长翅膀了。” “也不用想用空间虫洞了,你现在被科学院除名了,没有使用权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哦对了,你也没资格请律师,原因不用我多说了吧。” 霍连声嘴唇开开合合,陈烬都没怎么听进去,他差点气背过去,手指正掐着眉心,给自己急救。 等陈烬缓过神来,人已经走了,理智痛击大脑,他突然发疯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到门前,用力的晃动门把手。 不行,根本打不开。 他又跑到落地窗前,试图打碎玻璃,外面充了氧,打碎也不会死。 但这玻璃无论怎么打,连一块细纹都砸不出来。 “警告!危险行为!危险行为!” 一阵电子女声响起,陈烬抓了把头发,余光一瞥,这房间里并没有所谓的摄像头。 他在房间里仔仔细细逡巡了一圈,忽然想起来霍连声说的那句,“24小时监控行动。” “怎么做到的呢?” 一阵风吹了过来,是空调,但依旧没有实体,应该是被隐藏起来了吧,这个房间并不小,有两个卧室,甚至还有厨房,如果不是不能出门,这里和地球上的公寓将没有什么差别。 抬起左腿,慢慢向门口挪动,刚才摔了屁股,现在后反劲的疼,每动一下都牵扯他的右屁股蛋。 经过卫生间,陈烬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再也挪不动眼神了。 他整个左脸都在抽搐。 那里面居然有两个完全体的摄像头,一个对着马桶,一个对着浴室。 积压在心中的一团火噌的一下爆发了。 他几乎快要嘶吼出声:“霍、连、声!” 无人应答。 陈烬舔了舔嘴唇,平复两下呼吸,把气咽到肚子里,他现在寄人篱下,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忍忍。 他识趣地转过头,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又在门前站定,仔细地观察起来。 这就是一块光滑的面板,上面什么都没有,刚才的门把手都被收了起来。 “……” “我不会家暴你的,请弹出来吧,门把手。” 门把手没有回应他,他又凑近了点,打算让这个破门听的清楚一点,“我不会家——” “砰”的一声,一个托盘一样的东西弹了出来,精准地打在陈烬脸上,定睛一瞧,上面是一个电子脚镣和一块面包。 陈烬盯着上面的黑色圆环,额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在皮肤下躁动,他用力把脚镣拿下来,踱步回到客厅,把东西扔在沙发上,头也不回地跑去卧室,把门砸上,扑坐在床上,垂头扣着手。 平心而论,这里和监狱简直两模两样,这里环境很舒适,门口的托盘应该还可以送餐,除了有他没发现的摄像头监视他以外,这简直跟他以前过的生活完全一样: 白天去研究院,工作到后半夜,回家,一个人,饿了点外卖,继续工作,后半夜才睡觉,有时候忙起来家都回不去。 但那其实也不是家,只是一个房子,供他睡觉用的房子,不大不小,是他父母留下来的,他一个人住了十六年,病了累了也没人关心。 十六岁时做实验一天没吃饭,回到家里晕晕乎乎,直挺挺的倒在地板上,等鼻子涌出的血呛到气管了他才醒过来,又缓了好几分钟才站起来,给自己叫了救护车,去医院。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再这里晕倒估计会有人来救他,在家里晕倒了只能等着自己醒过来。 他走出门口,拿起托盘上的面包,几口便吞了下去,15个小时没吃饭,他快饿死了。 擦干嘴边的面包屑,陈烬走了回去,无意识地将手伸进实验室的口袋里,摸到了那张照片,一瞬间,他突然冲动的想把它撕掉,扔进垃圾桶,但指尖刚捻到塑料皮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 最终,他轻捻开两张塑料皮,里面还有一张照片: 一家三口的合照,陈烬摩挲着上面父母年轻慈爱的容颜,照片没有封层,已经有些泛黄,转面,典狱长此刻正以一个高冷矜贵的形象出现在面前。 他苦涩的笑了一下,把套娃照片小心翼翼塞回去,转放回口袋里。 手伸进衣服兜,蓝色的圆环攥在手心,陈烬把被子抻开,整个人藏在里面。靠着幽兰色的光照明,找到枕头,把东西放在下面,这才探出头,躺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假寐。 …… 一个月以来,霍连声都没有过来,他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在房间里随意走走,尝试过索要电脑继续工作,结果不出意料的被驳回了,没办法,反正也不是他想旷工的,无所事事就无所事事吧。 但他忙了十多年,不能再这么虚度光阴了,被困住的焦躁感与日俱增,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从床上翻下去,跑到门口,用力拍门。 “霍连声!让我出去!” “霍连声!一个月了还不能还我清白吗!” …… 与此同时的基地司令办公室。 霍连声坐在舒服的椅子里,看着屏幕上正在破口大骂的陈博士,出乎意料地勾了勾嘴。 他刚刚出完一个月的外派任务,能休假两天,心情舒畅,但看到视频里的人望向摄像头的那一刻,头上那早已痊愈的伤疤下却传来隐痛。 一个模糊的人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霍连声闭眼强压着痛痒,养神休息了不过片刻,一则简讯就从手机里弹了出来。 赵英州:接电话。 霍连声看了一眼屏幕里快要炸掉的人,眸光深黑,幽不见底,慢悠悠地拿起手机,按下了拨通键。 “英州?” “霍连声你他妈疯了!” 霍司令耳膜一震,头更痛了,把手机拿远一点,确认他并没有开免提。 “你哥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你把人弄哪里去了?满世界找不到,你以为就你能耐呢啊!” “一个月了啊,中情九局让你去抓,人呢?我问你人呢!” “那张照片不是很有意思吗?发给你一个月了才看到?”霍连声声线散漫,避重就轻也不回答重点:“而且我哥还没死呢。” 赵英州没了声音,霍连声以为他没听到,又说了一遍,“我哥不是还没死吗。” “我哥醒了不就有权限查源文件了吗?” “喂?你怎么不说话?” 赵英州估计是气疯了,看到照片里的人那一瞬间,他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中情九局本来想把人带过来问话,没有霍连城的**权限,也查不了源文件,只能先把嫌疑人控制起来。 没想到派霍连声去了,人直接不见了。 赵英州气的发蒙。 霍连声懒得管赵英州,言辞恳切地劝道:“英州,我哥还好好的,医生也说了不会留下后遗症。” “他在我这里和在中情九局没区别,我会盯着他的,放心,跑不了。” “你还是人吗?我不奢求你有正常人的脑子,你他妈有脑子就行!他妈的!” “你消消气,气死了怎么办。” “你非要把人关基地?你到底要干什么!” “秘密。” “密你妈呢?”赵英州气笑了,“我看你是看上他了吧,长得漂亮还聪明,睡到手了?” “思想真龌龊,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操。”赵英州骂道:“我可不干囚禁这种事。” “我一个月都没进去过,也没虐待他,不关在我这里也得送去中情九局,怎么就囚禁了?” “操。”赵英州憋的脸发紫,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我说不过你,你自己秘密去吧,最好别死在基地了,不然我看你怎么交差。” “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声音戛然而止,通讯被人狠狠的切断了,霍连声顶了顶腮,刚才话马上就忘到了脑后,继续盯着屏幕。 陈烬已经不在门前了,这屋子里根本没有实际意义上的摄像头,都是全息影像,模拟整个屋子的信号,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死角。 见客厅里没有陈烬的身影,霍连声输入一串代码,画面来到了卧室里。 霍连声瞳孔猛的收缩—— 陈烬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手边有一个摔碎的玻璃杯,碎片洒了一地,他的鼻子旁有一滩尚未干涸、刺目的血迹…… 第4章 有人要杀你呵呵 霍连声关上屏幕,抓起外套,走出门,重重地按红了数字72。 电梯一开一合,霍连声大步走向关押陈烬的房间。 他打开房门,环视了一下客厅和厨房,没有可疑人员进出的痕迹,这地方是藏不住人的,没多想,径直走向卧室。 陈烬趴在地上,脸色看起来更不好,嘴唇没有了往日的红润,变的干燥发白,手被玻璃碎渣划破了,在旁边洇出一小片血迹,最吸引他注意的是鼻尖上的伤口,破了皮,冒出血珠,离远了看,像静静躺在鼻子上的一颗红痣。 头隐隐作痛,莫名的熟悉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拧着眉毛,敲敲脑袋,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抹红在他头顶那道细疤之下蠢蠢欲动。 “真麻烦。” 他俯身蹲下,探了一下陈烬的鼻息,伸出手,拉着他的胳膊,将人硬生生拽了起来,像丢衣服一样把人扔在床上。 陈烬摔趴在柔软的垫子上,额发碎碎的贴在脸上,面颊泛红。 霍连声伸出手贴在他额头,发烧了,他甩甩手,扯了一张纸巾,擦掉手上沾到的一点汗水,准备叫人上来。 刚欲抬脚,就被打碎的玻璃渣挡住了脚步,碎片状的玻璃旁边是一块被咬了半口的蛋糕。 霍连声身形一滞,转过身,拿出手机,给备注名为夏珩的人发了一条信息。 霍连声:【基地72层】 夏珩:【等我一会不行吗】 霍连声看了一眼陈烬发青的脸。 霍连声:【不行,再不来就送火葬场了】 霍连声:【我给你申请虫洞】 夏珩:【服了你了】 两分钟以后,夏珩输入霍连声发来的坐标,启动虫洞,蓝色的屏障马上出现在眼前。 夏珩走了进去,身后的虫洞缩成一点,消失不见了。 霍连声无聊的站在床边,拿起手机看了又看,屏幕亮了又暗,没有信息弹出来。 房间里多了一缕呼吸,霍连声耳朵动了一下,脊背僵直,没动,眼睛斜睨着。 “我迟到了吗?”来人拍了下他的肩膀,霍连声回过头,松下肩膀,盯着夏珩手里的医药箱,一脸认真的说:“夏医生,来的这么早,麻烦您了。” 霍连声伸出手,被夏珩打开了,一记白眼扔了过来:“别来这一套,从你发消息到现在不过三分钟。” 他不知道霍连声又抽的什么风,也没心思去琢磨,看完病就走人,他直接拿出医药箱,往床上看去。 “我操,这他妈,你—”夏珩瞳孔一滞,差点把下巴砸到地上。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么震惊干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给他送到中情九局了啊。”夏珩摸不着头脑,“你哥知道吗?” “你觉得呢?” “肯定是不知道了。”夏珩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却没停,“你也太胡来了。” “夏珩。”霍连声叫他。 “嗯?”夏珩配完了手中的药,拿出一个先进的注射器,捏了捏的胳膊,准备注射,“怎么了?” “他这是什么情况?” 夏珩瞥了一眼蛋糕:“我闻闻这个。” “嘀——”,赵英州舰长提醒您及时查阅信息。 霍连声:…… 夏珩放下蛋糕,抹了抹鼻子,一脸嫌弃的样子:“这东西大象吃了都得死,你想sha他可以直接把他丢给你哥吧,死在你这里也不太好啊。” “跟我没关系。”霍连声看完赵英州的信息,冷漠地抬起头,“是我哥。” 他把手机屏幕往夏珩面前一放,上面标粉了几个字——你哥让我转告你,胡闹是有限度的。 霍连声收回手机,低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啧”一声,“他没死吧。” “废话。”夏珩轻骂一声,胸脯子还喘着气呢死什么死,瞎吗?霍连声问这种没营养的话干什么? 不过相比于这个,他还是对霍连声他哥的死里逃生更感兴趣,毕竟半条腿都快炸没了都能治好活下来,踩着百分之一的苏醒率闪亮登场。 “他发那句话什么意思啊?你哥终于醒了啊我去!”夏珩呲牙一笑,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 霍连声没理他。 夏珩撸了一把头发,把一片布满微型针头的贴片抵在了刚才捏过的位置,把药液滴上去,用镊子一压,针头刺进去的一瞬间,陈烬苍白的脸瞬间浮上一点血色。 “行,不告诉我,那字为什么是粉的,总能告诉我了吧,不会是追杀令吧?” “呵呵。”霍连声扫了一眼陈烬擦伤的那只手,“闷骚男自己给自己设置的,没啥意义,你也可以给自己弄一个,蓝的黄的都可以。” “他这么烧吗?” “他本来就是智障。” 赵英州好歹也是好几个星舰编队的舰长,能跟其他几个将军坐在一起开会的高官,夏珩实在想不明白智障和舰长这俩词儿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不懂。 夏珩心大,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他就是来给人家治病的,装上药箱,摆出一副要走的姿态:“注射片需要贴一个小时,撕开以后两个小时内不能碰水。” “你还能找一信得过的人来吗?”夏珩歪头问他。 霍连声没动,神色冷静的看着夏珩。 夏珩摸摸脑袋,好像看懂了,试探的问:“你……是要留下来吗?” 霍连声很平静的说:“没有别人能来了。” “韩江呢?” “现在在训练。”霍连声摇摇头,“你能吗?” “不能,那肯定不能。” 夏珩只想快速的逃离这里,他医院一堆事,挤出来时间赶来的,走之前他问了一句:“你哥醒了我过两天也去看,一起?” “我一会就去。”霍连声一脸正经,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天黑了,今天谢了。” “这是太空,哪来什么黑夜白夜。” 夏珩短暂一怔,提起药箱就快步走向门口,这明摆着是赶他走,正和他意,无奈地摇摇头,朝门口走去。 开了两下没反应,夏珩表面上保持沉默,心里的小火苗已经窜到了天上,猛的一跺脚,走了回去。 霍连声一脸“我早就猜到了你会回来”的表情:“我给你申请虫洞。” “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夏珩本不想问,但气氛很奇怪,他还是说出口了。 霍连声正在扒拉手表的手指僵在空中,垂眸盯着陈烬鼻尖上的一抹猩红,“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他。” “眼熟?之前见过吗?我怎么不知道。”夏珩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霍连声抬眼看向他,知道夏珩应该是误会了,无奈地说:“你想歪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夏珩一脸狐疑的看着他,竟然被如此直白的怼了回来,“行吧,你知道就好,我也觉得不可能。” 他拍拍霍连声的肩膀,“你哥醒了,源文件不就可以查看了,他要真是被冤枉的,就给点补偿,放了得了。” “你觉得他是无辜的?”霍连声问。 夏珩:“你看他那个小胆儿,你唬他两句就吓成那样,哪有胆子害你哥?” “我看他是装的。”霍连声说,“逮捕他的时候,他还挺能反驳的,鼻子不过破点儿皮,脸上蹭了点血,就管我要纸巾,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你呀,就是一根筋。”夏珩说,“那也关一个月了,太久人会变傻的,他好歹在虫洞领域有点天赋,傻了怪可惜的。” “我明白,我哥既然知道了,到时候我肯定放回去。”霍连声面色如常地说。 夏珩继续语重心长,“你哥已经知道了,那……” 脑袋里闪过一丝可能,一个可怕的身影仿佛出现在眼前,“等一下,会不会是你爸……” 夏珩皱起眉,“你说你哥给你发信息,会不会也是一个提醒啊。” “你觉得我爸知道了?” “不然你哥从来不管你啊。”夏珩耸耸肩,“我感觉你哥也是被威胁的。” 夏珩打了个冷战,霍翀是他见过最恐怖的人,他并不像传统的严父,主张棍棒底下出孝子,霍翀很少打骂孩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心平气和的教育两兄弟。 但霍翀不主张暴力教育,却比暴力教育更可怕,他不会惩罚犯错误的人,而是让别人为你的错误买单,事后让你在门口跪上几个小时,满脸慈爱的哄你进门,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夏珩依稀记得,霍连声十九岁那年,他们从科技大打完比赛去会馆庆祝,霍连声从兜里掏出来一片小小的榕树花,说他在科技大见到了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鼻尖好像有一颗红红的小痣。 第二天,夏珩去霍连声家玩,发现霍连声跪在门口,头上开了个口子,汩汩的往下淌着血,泥地上摆了一堆照片,上面的人鼻子上都有着红色的痣,夏珩吓的呼吸都停滞了,想赶紧把霍连声拉起来。 刚弯下腰,黑漆漆的枪口就对上了他的脑袋,额角滑下一滴冷汗,霍翀的亲兵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僵硬的扭过脖子,亲兵一脸严肃,礼貌的对他说:“夏少爷,二少爷犯了错,正在反思,老爷不希望有人打扰。” 夏珩抬起头,感觉有人在盯着他,脊背都爬满了鸡皮疙瘩,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大门,当天晚上还做了噩梦,醒了以后,听佣人说霍连声淋雨跪了一夜,被送去医院了,现在醒了,记忆有些紊乱,胡言乱语了好几天才好。 夏珩收回思绪,有种不详的预感,霍连声还记得? 他扫了一眼陈烬的鼻尖。 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红痣男孩,那把陈烬带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不太想管,既然不是当年的那个危险人物,就没必要多问,霍连声这么做总有他自己的逻辑。 面前的好兄弟已经垂首沉默了一会,这会儿忽然抬起头,“我爸大概率不会发现,我哥近两年总看着我,他说这话也正常。” “我就是怕你爸把他……” 当年那几个照片上的男孩都受到了恐吓,他不想提起来让霍连声愧疚难受,他看陈烬应该不是当年那个男孩,应该没什么威胁,就拍拍霍连声胳膊,“算了,有事找我,我走了。” 霍连声“嗯”了一声,他知道夏珩说的是十九岁时的那件事,他隐约有点记忆,那天他跪了很久,好像是因为一个男孩子。 但事后所有人都缄口不言,他也就当没发生过一样,忘记了就忘记了吧。 只是每每想起,都会有些头痛,心脏也酸涩无比。 最开始还会想想,时间久了,渐渐的也淡忘了,就如他父亲期待的那般,变得冷漠无情,不交付任何情感。 霍连声对夏珩笑了一下,低头动动手指输入坐标,蓝色的屏障一开一合,夏珩便消失不见了。 他重新坐回床边的椅子上,脑子里回荡着夏珩的话,陈烬静静地躺在床上,鼻头磕破的地方已经不再出血,结了红褐色的痂,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霍连声眉峰紧蹙,双眼紧闭,两指并拢,按揉着太阳穴,记忆深处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他挡住的日光中,抬头仰望着他。 头快要炸掉了,霍连声睁开眼睛,深呼吸,把床上的人挪出视线,猛喝了一大口水,胸腔剧烈颤抖,五指紧紧扣着椅子把。 等到床上人的呼吸逐渐平稳,和他的交织在一起,那股毁天灭地的疼痛才被压了下去。 他睁开眼睛,盯着床上的病号发呆,良久,才起身走出房门,给霍连城打去了电话。 陈烬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生病了,躺在床上,爸爸妈妈在床边照顾他,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等他好了就教他做实验,陪他打网球。 那真的是一段不可多得的,遥远的日子…… 他突然想起老家门口挂着的风铃,和他爸爸留给他的手链是同一种形状,风一吹,呤呤作响。 十六年了。 门口挂着的风铃早已经生锈,声音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清脆悦耳,但每当微风拂起,有些发闷的风铃声总能让他想起小时候,卷起回忆,回到最初幸福温馨的时光。 他最开始天天哭,后来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哭了也没人安慰他心疼他,他忽然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太累了,铁打的心空虚久了也会生锈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 第一次死里逃生,居然久违的睡了个好觉,陈烬双目干涩,他动了动眼皮,企图适应刺眼的光线,支着手肘,想坐起身来,一双温热的手突然敷了上来,替他挡住了光,用力把他推了倒了,头重新陷入柔软的枕头里,“医生说你醒来后的一个小时之内最好不要剧烈运动。” 声音戛然而止,光亮重新袭击了陈烬的眼睛,霍连声把手抽走了,他挣扎着勉强适应了亮眼的白光,动动脑袋,看向霍连声,张了张嘴巴,说:“我……”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用锯子拉木头一样,陈烬合上嘴巴,不想说了。 霍连声起身给他拿了一杯水回来,插上吸管,放到床头,“具体情况我一会跟你说。” 陈烬努力挺起酸软无比的身子,头伸过去,舌头把吸管卷进嘴里,小口嘬饮着。 霍连声坐在椅子上,手放在膝盖上,陈烬斜睨着眼睛,描摹着霍连声修长有力的手指,指甲修理的很整齐,青色的血管在净白的皮肤下蜿蜒生长。 一小杯水很快被喝光了,陈烬躺了回去,嗓子已经不那么干涩,他尝试发音:“你刚刚说的具体情况是什么啊?” “你知道自己怎么倒在地上的吗?”霍连声目光停留在陈烬被水滋润过的嫣红嘴唇上。 陈烬点点头,舔了一下的嘴唇,说:“那个蛋糕吧,我没点那个,基地有七道身份验证门,一般人都进不来,我想着应该没什么事,正好饿了,抿了一小口,发现不对劲,没来得及吐,我就失去意识了。” “还好你只抿了一口,那里面下了足以杀死一头牛的芬太ni衍生物。”霍连声看着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人,像一只小猫,整个身子都埋在被子里,一颗毛茸茸的头露在外面,他轻笑一声:“有人要杀你。” “猜猜是中情九局的人,还是研究院里你的仇家。” 第5章 枪真的指到脑门上啦 房间里开了暖气,免疫反应让陈烬起了高热,这会儿退了烧,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薄汗,风一吹,毛孔都跟着颤栗。 这是他第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巨设之下,他需要更多氧气,胸腔剧烈运动,扯着肺部呼吸。 中情九局?科学院?他觉得都不是。 陈烬手肘支着床,慢慢坐了起来,鬼使神差般问:“你吗?” “你觉得呢?”霍连声看着陈烬认命一般的表情,冷笑一声,“我要是想杀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知道不是霍连声,他抛砖引玉,真正想问的问题在后面:那为什么不杀我? 他沉默了一会,还是没说出口,目光越过霍连声,落在他身后落地窗外正在滑过的流星。 霍连声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看到那颗流星的尾巴,脑中闪过一霎空白,脱口而出:“你许了什么愿?” 陈烬收回目光,眼眸里划过一丝笑意,侧过身体正对着霍连声坐在床上,被子把自己包住,像一个立起来的三角寿司,眼睛弯弯的,头像小狗一样歪着,说:“你猜。” 他没有许什么愿望,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只相信自己,但霍连声问他,他就想顺水推舟,逗逗这个看起来古板的人,虽然他们两个不和谐,但陈烬就是想和他交流。 霍连声环着胳膊,很明显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掀了掀眼皮,问:“想活着吗?” 陈烬脑子快,但嘴更快,稀里糊涂蹦出一句,“废话。” 陈烬错愕不已,他还没从科学院主任这个身份转换过来,意识到说错话了,但霍连声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不像生气的样子,很冷漠,也没什么表情。 不过下一秒,他便有些听不清声音了,霍连声站起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直直的怼在面前,他听到了自己快要响彻整个房间的心跳声。 看着确实很大,自从金智羽问过那句,“他大不大”之后,和霍连声每次见面,他都开启了自瞄模式,这是距离最近的一次。 信念在崩塌,陈烬咽了一口口水,霍连声垂在身旁的手动了,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掰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灯光,阴影将他全部笼罩。 霍连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微扬:“我给我哥打了电话,他看了你的简历,觉得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能推进跨星系虫洞的发展,并且协助他抓到流窜梅尔坎的间谍,他会很乐意放你一马。” “并且不计前嫌地给你正名,恢复你在科学院的职位。” “条件呢?”陈烬眨眨眼睛,眸光清亮,留他一条命,剩下的都好说。 “聪明,陈博士。”霍连声放开钳制他下巴的手,“在这期间你没有任何工资,并且受人监控,不过……” 窗外万籁俱静,刚才流星早已坠入太平洋海域,消失不见。 霍连声垂眸,盯着陈烬微微泛红的耳朵,轻轻俯下身。 陈烬脸颊微红,好闻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腔,这是独属于霍连声的味道,记忆中榕树下的清香,带着阳光沐浴过后的味道,让陈烬不自觉的沉迷。 他感觉身体都麻了,一股热潮涌上脸颊,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声,霍连声放低声音,像恶魔低语,最后的审判混着嘈杂的嗡嗡声直抵大脑。 “除了在这里呆着,你每天都要去基地里的虫洞研发中心做研究,去任何地方都要有人陪同,其他行动需要报备,你房间的监控影像公开在监控室,本质上还是一个嫌疑犯。” “等我哥会局里了,你还要协助他解决间谍问题。” 理智重新回笼,陈烬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脑海里两个小人正在进行生死搏斗。 一个小人欢呼:好消息呀,你大概率不是背锅侠,也不用死啦! 另一个小人反驳:你没有自由了,天天受人监视,你的尊严呢! 霍连声直起身,按开手表,食指点了几下,里面立马传来了声音,混着人声的嘈杂,“司令?” “韩江,方便说话吗?” 陈烬听声音,应该是那天把他压在地上的制服哥,看军衔应该是个上校。 半晌,手表里传来关门的声音,安静多了,韩江压低了声音,回道:“现在方便了司令,有什么事吗?” “去拿一个粒子定位器来72层,我给你发一个授权,别让别人看见,小心点。”霍连声看了眼坐在床上发呆的陈烬,顿了片刻,说:“再拿个局部麻醉剂吧。” 那边传来了走路的声音,“十分钟司令,我马上到。” 霍连声起身把灯光按灭了一盏,只剩床两边的阅读灯,暖黄的灯光让陈烬有一丝暧昧的错觉,这个危险的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大概是他心里有鬼,才会觉得有点暧昧吧,万一人家只是嫌灯光刺眼呢,不过他眼睛一直不太舒服,还很干涩,暗一点的环境反倒让他放松一些。 灯光昏暗,霍连声的脸在昏黄的光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像放在幕布上的一副画一样。 屋里静谧一片,只有舷窗外穿来巡航舰的落地声。 此刻的韩江正悄悄潜入戒备森严的粒子设备存放处,拿出手表,对着暂存库的大门一顿操作。 “滋”的一声,一个隐藏摄像头伸了出来,下面是圆形的枪孔,正对着韩江的脑袋,他打开手表,把霍连声的权限码翻了出来,送到摄像头面前。 激光扫描束覆盖权限码,电子女声响了起来: “准许通过,霍连声,最高访问权限——” 大门上的显示器弹了出来,韩江把手表收起来,在显示器上输入:删除15分钟内所有影像。 [确认删除] [确认] [嘀嘀——] 门开了,韩江快步走了进去,把亮起的灯关掉,抹黑寻着记忆里的位置,拐了几个弯,找到了粒子定位器的存放处,一秒不多留,抓起东西就走。 虽然不知道霍司令到底要干什么,但服从命令是天职,忠诚领导是操守。 照办不多嘴就是了。 大门在他身后闭合,韩江压低帽沿,大步流星地奔向医疗部,拿了一剂局部麻醉,都揣在兜里,把帽沿抬回去,找了个没人乘坐的电梯,刷霍连声的权限卡,抵达72层,直奔羁押陈烬的房间。 72层很少有人来,韩江看了眼霍连声发来的坐标,离他不算远,但一堆墙还是有点迷惑视线。 他足足花了3分钟才找到地方。 刷卡进去,韩江向霍连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司令,视频已经删除了,您可以放心。” 韩江把刚才拿来的东西从兜里掏出来,递给霍连声。 “你很冷吗?”霍连声接过麻醉剂,看向陈烬,床上的人还在维持三角寿司的姿势,也不怕捂出热痱子。 “啊?”陈烬没想到霍连声会在这时候和他讲话,愣了一下,“不冷了。” “不冷就别盖被子了。”霍连声冷冰冰的说:“手。” “哦。” 陈烬把披在身上的被子向后一扔,抬起右手,霍连声的手掠过他汗湿的指尖,继而抓住他的手腕,“往前。” “好的。” 陈烬蹭着屁股往前挪了一小块,霍连声的手很温暖,他是个易脸红体质,一团小火蹭的一下就从胃里窜了上来,从脖子开始,都泛上了不同程度的红晕。 十二年前的霍连声当时有没有碰他的手,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陈烬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抬眸对上了韩江悄悄撇过来的视线。 对视。 韩江慌乱地移开了视线,那天夜色昏暗,他没看清陈烬的脸,如今见了,确实是很漂亮,他都不自觉的盯着看了好几眼,结果就被发现了。 陈烬以为韩江是看到自己摆出了不应该出现的表情,神色绝望: 怎么能忘了这还有一个人…… 他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偏过头去,又仿佛看开了一般转了回来,深吸一口气,说:“你好呀韩副官。” 韩江张了张嘴巴,耳根发烫,想说点什么,又看了一眼霍连声,决定闭上嘴。 司令正一只手托着陈烬的胳膊,一只手拿着注射器。 注射器毫无防备的扎了进去,陈烬痛呼一声。 “嘶—” 有些冰凉的药液被全部注射进去,他感到右臂发麻,霍连声左手拇指压住针眼,右手一抽,冷言道:“按好。” “这麻药好厉害啊,我感觉我的右臂像死了一样。”陈烬抬起左手,完成了针眼交接仪式,凉风袭击手腕,他才发现霍连声刚才抓他抓的很紧,手踝处多了一圈发烫的红痕。 霍连声把医疗垃圾收在一起,随手放到床头柜上,回身拿起粒子定位器,摆弄起来。 霍连声撕开包装,里面依旧是一个注射器样子的东西,本体是金属的,中间透明可视,几个蓝色粒子正在里面乱窜。 “这个会不会很痛。”这个针头甚至还没有麻醉剂的粗,但他刚打完一次,对第二次心生抵触。 “你怎么那么多事。”霍连声调整一下针管上的旋钮,甩了两下,针尖抵在陈烬青色的血管上方。 陈博士害怕的闭上眼睛,他天生晕针,等了一会没知觉,他悄咪咪地睁开眼,霍连声面色冰冷地站在原地,手里攥着一堆塑料垃圾。 韩江斜睨一眼,身形一僵,立马扫了眼手表,站直军姿,正色道:“司令,我得回去了,今天的事要保密,我知道的。” 霍连声朝他点了点头,陈烬觉得不好意思,举起右手晃了两下,捡起自己碎了一地的面子,故作轻松:“回见,韩副官。” 韩江瞟了一眼一旁的霍连声,收回目光,朝陈烬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陈烬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抻长脖子向外看,确定人真的走了,才吞吞吐吐地开口问:“司令,定位器还安吗?” 霍连声把一支空的注射器和塑料垃圾竖在他面前,翻了个白眼,脸色微沉,说:“看看这是什么?” “!”陈烬坐直了身体,差点从床上弹起来,藏在被子里的手抽出来,扒住霍连声握着注射器的大手,脸快贴上去,眼睛瞪的溜圆:“你什么时候弄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关傻了。”陈烬抬眸,对上了霍连声不耐烦的目光。 “啊?”陈烬被霍连声的话砸蒙了,张着嘴不知道说啥好。 霍连声脸上看上去多了几道细纹,“脑子一个月不转都生锈了吧。” “可能吧……”陈烬尴尬的挠挠头,霍连声这句话真没说错,他本想再给自己打个圆场,被一声机械的电子音打断了。 “嘀——” 门开了。 当天的几个队员都只知道陈烬暂时被押送到这里,也没有通行权限,韩江更不可能折返回来,通行权限他只给了一次。 到底是谁…… 霍连声脑袋嗡嗡作响,其实他早有预料,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他站了起来,右手去摸卡在腰带上的枪:“自己躲起来。” 霍连声背部的肌肉都充血绷了起来,快要从作训服里弹出来。 军靴摩擦地面的声音宛如死亡的钟鸣,陈烬从未如此直接的面对死亡的威胁,他放轻了呼吸,无声的与来人对峙。 一个和霍连声差不多身材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中情九局特工服制的靴子和连体制服,外面披了一件纯黑色的皮质大衣,头发做了造型,找不出一切多余的碎发,他没说话,周身散发的气场却逼的陈烬难以呼吸,冷淡呛鼻的硝烟味弥散开来。 陈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汗毛直直得竖起,空气凝固有实感,让他动不得。 震惊的声音响起:“哥?” 不是霍翀。 刚才处于戒备状态的人收敛了戾气,放松的站着,“你能走了?昨天不是才醒吗?” 来人没有说话。 “咔嗒”一声,子弹上膛的声音静谧的环境里格外清晰,黑漆漆的枪口对着陈烬的脑袋,他下意识的举起双手,嘴唇哆嗦,额头沁出一层冷汗,瞳孔不自觉地震颤。 霍连声一脸疑惑,歪过头,“哥,你这是干什么?” 霍连城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把枪收了回来,陈烬刚送了一口气,下一秒就看见了令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画面: 枪口抵在了霍连声的脑袋上… 他愣了半晌: 枪响了…… “哐当——”重物倒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6章 见家长失败案例 子弹裹着空气飞速前进,划过一道气浪般的直线,挤压着周围的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霍连城收起冒着白烟的手枪,斜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地板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朝窗户开了一枪,本意就是吓唬吓唬陈烬,杀鸡儆猴罢了,没想到这个不怕死的家伙直接冲了过来,一个虎跳就把他弟弟扑倒了,两个人双双砸到地上。 嫌疑犯还好,应该没受伤,倒是他可怜的弟弟被当成了人型肉垫,被人压在地上,手还无意识的放在嫌疑犯的腰上。 家居服布料滑,陈烬的衣服被堆在后腰处,露出一圈白净细嫩的腰肢。 霍连声摔得不轻,他们哥俩从小就喜欢偷霍翀的枪玩,没少互相吓唬,今天霍连城突然到访,他也没多惊讶。 就是被突然冲过来的白色影子吓了一跳。 握着的腰部皮肤细腻丝滑,温热直钻霍连声的手心,感受到了他哥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霍连声伸手把陈烬的衣服往下拽了拽,冷声说,“起来。” 霍连城满不在意的笑了,偏过头去,一边扫视写房间一边说:“演电影呢啊?” 陈烬直接装死。 他刚才真是出了个大糗,哪有哥哥舍得真的一枪打死弟弟的,就算他不飞过去,那颗子弹也打不到霍连声脑袋上,更不可能在霍连声的底盘上sha了他,可他还是没忍住。 霍连声屈起右腿,搭在腰上的手拿了下来,支在地上,挺腰起身,推着陈烬坐了起来。 “赶紧起来。”霍连声左手也拿了下来,撑在地上整个人向后靠,低头看向正在装死的人,又说了一次,带些警告。 陈烬整张脸都贴在人家胸前,他微微抬起头,闷闷地说:“我脚有点痛,应该是崴到了。” 霍连声没动,抬眸,不耐烦的看着他。 “起来。”霍连城走了过来,“没时间在这里陪你们两个过家家。” 离开门框,一步就到位了,霍连城在陈烬左后方站定,右手穿过陈烬的腋下,一把捞了起来,扔在床上,两个人被迫结束了这个短暂的拥抱。 “自己站起来。”霍连城命令道。 “哥,你怎么来了,你能走了?”霍连声利索地起身,拍拍身上的灰。 “我能走了你很伤心?” 霍连城看着弟弟,一脸家门不幸的样子,“还是你不想见到我。” 时间宝贵,弟弟没正事,他没给霍连声回废话的机会,继续说:“连声,我不是让英州告诉你了吗?” 他向前一步,目光落在霍连声嘴角被磕出来的淤青,伸出手,拇指压在上面,没用力,轻拂了两下,眸色一冷,说:“胡闹是有限度的,爸已经知道了。” 好狗血的戏码,陈烬知道霍家两兄弟的爹是个连名字都不能被直接提起的大人物,他一个小小的研究员,混了十年才当主任,客厅都没有人家鞋柜大,他现在感谢栽赃他的那个傻逼,让他陈烬的名字不出一个月就响彻了整个权贵圈。 “他怎么知道的?”霍连声脸僵了一会,说:“他让你来的?” “奉命行事。”霍连城语气轻佻,嗤笑一声,“来做个人口普查。” 霍连城偏过头,盯着他鼻子看,嘴唇紧绷,而后又放松的说:“是吧,小陈?你在科技大的时候是网球队的队员?” “别担心,你的实验服在柜子里忘记拿走了,我替科学院做决定给你扔了。” “我们家人爱干净,不喜欢脏东西,要处理,就处理干净。” 陈烬脑袋里“轰”的一声巨响。 那张照片印了两张,最重要的那张在他办公室的柜子里。 当官的说话弯弯绕绕,犹抱琵琶半遮面。 但他还真就听懂了。 秘密被人发现了。 霍连城拢紧大衣,陈烬注意到他的腿似乎有些不舒服,刚才一直在挪动重心,陈烬怕他继续说下去,把那张照片和背后的隐情全都和盘托出,他不是不想让霍连声知道,只是现在…… 嫌疑犯和典狱长。 身份不对、地点不对、时间不对。 都不对。 思考着对策,直到霍连声叫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两个人四目相对。 霍连声看了他两眼,“什么实验服?” 五指僵硬的抓着床单,陈烬偏过头去,“旧实验服。” 霍连声狐疑的看着他,“在哪里?” 陈烬摇头,他不知道。 “陈博士。”霍连城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问道:“要看看吗?” “不。”陈烬斩钉截铁,“我不想看。” “为什么?”霍连声面带怒色。 为什么?那张照片,鬼看了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真可笑。 霍连声本人完全不记得当年的榕树下的那一幕,最先发现的居然是他哥哥。 满堂寂静如死,陈烬死都不开口,紧咬着牙齿,下颌酸痛,就在他即将崩溃之时,霍连城居然放过了他。 “就是个物证而已,没什么价值,已经被处理了。”霍连城动动腿,“我同意将人关押在你这里,不代表全权交给你处理吧?” …… 霍连声看着陈烬闪躲的表情,本想追问下去,但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他哥都说已经处理了,那就算了吧,与他无关。 “视频权限我也会发你一份。”霍连声冷漠地说。 霍连城思索了片刻,说:“那上道。”勾唇一笑,眼神似要把人看透。 “别忘了爸小时候怎么教我们的,连声,你瞒不了我,你——” “我不是小孩子了。”霍连声打断道。 “可你只有岁数在长。” “我知道了哥。”霍连声叹了一口气,坚定的看着他,说:“虫洞找到了吗?你是不是该走了,你腿不疼吗?” 霍连城摇摇脑袋,拍拍弟弟的肩膀,无奈的说:“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他低头看了一眼衣角,黑了,“哥哥是为你好,怕你……” 霍连城没说下去,“你的关心,哥哥收下了。”他的任务完成了,不想多说,转身便要出门。 “对了。”霍连城停住脚步。 “怎么了?” 霍连城回过头,看了眼陈烬,似笑非笑,目光狡黠,“没什么,祝你好运,弟弟。” 门又被关上了。 霍连声回头寻找陈烬的身影,才发现陈烬已经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他沉默着转过身,移开目光,关上卧室门,离开了。 陈烬安静的躺了一会,伸手探向枕头底下。 东西还在。 他安心地翻过身,一转头,床头柜上静静地躺着一部手机。 第7章 偷窥 陈烬呆坐在床上,一脸茫然,抓起被子,翻身爬了过去,定睛一瞧,旁边还放了一个军用手机,他向前探了探身体,把手机够了过来。 没有密码,解锁后里面的应用很齐全,和正常手机一摸一样,就是外壳坚硬,陈烬脑袋一转,没猜错的话,应该还加了定位装置,明明是监视,但起码有了对外沟通的渠道。 重新解锁,直接点开电话,他呆滞了一会,发现只能给一个人打电话,垂头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输入一串号码,嘟嘟声响了几下,很快被接通了。 “喂?哪位?” “是我,智羽。”陈烬把电话放在耳旁,挂着一抹淡笑,轻轻垂下眼帘,等待对面人的回话。 “陈烬!是你吗?他们都说你要被流放了,是真的吗?你怎么一个多月都没有消息,严副都急疯了,我好想你啊!你没事吧,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还有人关心他,真好。 炮竹一样的问题炸的陈烬恍如隔世,他都能想象到他站在金智羽面前,对方使劲晃着他肩膀的模样,也没个正形,不知道怎么过的面试。 但他就喜欢金智羽天真的模样,他工作这么多年,早就被训成一个社畜了,每天除了泡实验室就是泡检测室,人都熬老了。 多听听年轻的声音,到让他身心愉悦起来,这一个月的苦闷都忘在脑后,和金智羽在办公室拌嘴的幸福日子浮现在眼前。 突然想起以前自由的日子,难免伤心,陈烬眉毛紧蹙,悻悻地说道:“院里还好吗?我暂时回不去,项目有人接手吗?” “院里一切都好,严副说那个项目只有你能做,都给你留着呢,除了你,没有人能做出来,你是这方面的天才,你忘啦?” 啊? 霍连声不是说他被开除了吗? 陈烬问:“我的办公室还在?” “还在啊。” 他一头雾水,那霍连声为什么要那么说? 金智羽看不到陈烬的表情,自顾自的贱嘻嘻笑起来,说:“我听说是霍司令带你走的哎,怎么样,见到王子了,实物是不是更帅?” 陈烬一抿嘴巴,把刚才的疑虑忘到脑后,回忆起霍连声的脸,无奈地笑笑:“帅是挺帅……” “那你有没有问他认不认识你?” “没有……” “为什么啊?” 为什么? 因为霍连声根本不记得当年的事情,在研究院时,看他的眼神冷的能掉冰渣;他试探的提了一嘴榕树花,霍连声也没什么反应,明显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个温柔的眼神或许是他绝望中的错觉。 十二年前,霍连声出于好心,见义勇为救了他,因为他们同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十二年后嫌恶他,对他淡漠,因为他被认定是差点害死他亲哥哥的重型犯。 他在霍连声心里不那么重要,甚至不讨喜,他很清楚,只是好面子不想承认。 所以他说:“没必要。” “要不是看见他那张照片,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他摩挲着手心,大脑一片混乱,囫囵一觉过后,精神有些恍惚。 “陈烬?你还在听吗” “陈烬?” “陈烬!”金智羽一嗓子把陈烬魂儿喊了回来,嗓子都哑了半分。 “我在,智羽,你刚刚说什么?”陈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目光投向角落里的一盆绿植。 “你刚才怎么啦?不舒服?” “没有,智羽,我可能……”陈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去,估摸了个时间,“一年之内我都回不去了。” “什么!”意料之中的反应,金智羽应该是站了起来,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响声,十分刺耳。 陈烬赶紧安慰道:“你先别着急,我猜的。” “啊?到底发生什么了啊?” “总之很复杂。” “复杂?” “没错,比量子力学还复杂,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楚。” 能把他的签名删除,绝非等闲之辈,说难听点,他有可能坐一辈子冤狱。 “也没办法解决吗?” “可能吧。” “没事的,陈主任,我等你回来,呜呜”金智羽鬼哭一般的声音没有前摇的炸了出来。 陈烬默默的把手机拿远,喃喃自语道:“你信我吗?” 金智羽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没听到他细弱蚊蝇的动静,自然没回他。 他愣了一会,大脑重新恢复浆糊模式,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等金智羽的哭声间歇了,陈烬光速理了理四处乱飞的思绪。 他想了很多,研究院早已流言四起,就算他能逃出去,估计也回不去,更何况,他现在身处安保级别最高的军事基地,根本逃不出去。 “我真服了。”陈烬仰面砸在床上,头伸出去垂在床边,抻了个懒腰,痛呻道。 “你服什么?”低沉的嗓音自旁边传来,离他很近,陈烬颤颤巍巍的转过头,空气中漂浮着危险的气息,熟悉又陌生,这声音…… “霍…霍司令?” 陈烬此刻如被雷击一般,蹭地坐了起来,脸涨成猪肝红,不知道这家伙从哪句开始就在偷听,他尽量让自己开起来够冷静,迟疑道:“您……您怎么来了?” 来人默不作声,陈烬心脏一紧,撇头看向手里的东西。 忘挂电话了…… 陈烬强装镇定,笑着说:“司令好。”一边把手机扔到身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 这种行为算得上一叶障目,屁用没有。 他的这些小动作被尽收眼底,霍连声拉过旁边的椅子,动作很轻,目光扫过陈烬微敞的领口,最终停留在陈烬泛红的白皙脖颈上,顺着锁骨、下巴,最后来到他红润的嘴唇上。 霍连声微蹙着眉,将目光放在陈烬身上来回逡巡。 为什么这么熟悉? …… “你…干什么…” 被灼热的目光烫的浑身难受,陈烬低头把领子拢紧,一记眼刀飞过去,这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霍连声收回视线,正色坐下,抬眼,“你服什么?” “没什么。” “给你一次机会,到底在服什么?” 陈烬盘起腿,坐直了身体,将愤懑深埋在平淡之下,“我什么时候能出门?正规jian狱里的犯人都有时间放风,我一个月了没出门呼吸新鲜空气了。” 霍连声回他:“看我心情。” 陈烬心里白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可人的微笑,“那您心情好的话我就能一个人出去呗。” “想都别想。” 话音刚落,一抹家居服的淡色身影似风中柳絮一般闪过霍连声的眼睛。 霍连声眉毛蹙成小山丘,音色粗犷。 “你干什么去?!” 第8章 第一次约会……搞砸了 陈烬瞪了他一眼,拔腿就跑。 霍连声抬腿欲追,“站住!” 霍连声起身太快,刮到了屁股下的椅子,砸在地上,门被陈烬大力甩开,噼里啪啦的声响打破了宁静,两个人在一片混乱中展开了追逐战。 “回来!” 霍连声伸手一够,胳膊横在陈烬肚子前边,像抓猫一样把他捞了回来,向上一甩,扛在肩上。 陈烬下意识地放声喊:“我要出去!” “救命!” 这一个月快把他关疯了,无事可干、无话可说,跟笼子里的家雀儿一样。 天地倒悬,回过神才来发现,他正头朝下,被霍连声扛在肩膀上,这姿势极不舒服,腰被勒的生疼,铁硬的肩膀膈地他想吐。 怕被扔下去,陈烬急忙跑住了霍连声的月要,因为这种倒立的姿势不好发声,他只能仰起脑袋:“霍连声,赶紧放我下来!” 霍连声扛着他,动作不温柔,他挣扎一下,不小心磕到了门框,声音很大,但霍连声像没听见。 陈烬脸都憋红了,身下的人不理他,又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屁股传来柔软的触感,陈烬被重新扔到了床上,霍连声倒了杯水,几口下肚,嘴上挂着水珠,神色不悦道:“你求人就这个态度?” “我——” “态度好点。”霍连声随手挽起袖子,“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你可以跟着去。” 没……没听错吧? “你聋了?很难理解吗?你能出门了。” 陈烬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表情?”水杯被他拿在手里,这是他临时做的决定,但看陈烬的表情,明显不相信。 霍连声一脸疑惑,“你不相信?” 陈烬微张开嘴巴,一副被冻住的模样,良久,才在巨大的惊喜中反应过来。 “没有。”陈烬挥挥手,挂上一个软软的笑容,“我这不是太开心了吗,司令,您真好。” “你知道就好。” 霍连声看着陈烬温和的脸,脸有些热,脑内闪过一丝痛感,他轻皱起眉毛,“那你准备一下,一会儿跟我出门。” “嗯。” 他短暂的应了一句,瞄一眼角落里的绿植,宽大的叶子层层叠叠,密密的交织在一起,挡住了盆口的黑土,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花盆和绿油油的叶子。 得寸进尺是人的天性,他若有所思道:“我能一个人出门吗?”低头不敢直视霍连声的眼睛,他只能无助的扣手。 “不行。” 霍连声缓过那股疼痛,斩钉截铁的说道,语气冰冷不容置疑。 “为什么?”他现在的生活也不像个重型犯应该得到的,那个脚镣他没带,霍连声也没问他,人总喜欢蹬鼻子上脸,有点甜头就想要更多。 “你一个人出门?你看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样,地球现在刮大风,你去了能在大街上挺过两秒我都算你厉害。”霍连声眉心突突直跳,撇了一眼门口,又继续说道:“少想着自己出门了,反正你——” “怎么样都不行?”霍连声的理由和他所预料的大相径庭,他陈烬别的没有,逆反的骨头长了一身,他皱了皱鼻子,眉心微蹙,嗔怒道。 “怎么样都不行,你想都别想。” 又是这句话,陈烬早已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垂眸斜眼看向自己的枕头。 “再有这种想法,你就跟你的私人监狱过一辈子吧。” …… 又威胁他。 “那个视频权限是什么意思。” 陈烬收回视线,不想继续刚才的问题,抬头扯开话题,**问题他一直很重视,又有人来观摩他的生活,他心里还是很在意。 “你房间的监控查看权,我给我哥发了一份,中情九局也有权限。”霍连声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你又在打什么小心思?” “没有什么心思。”他盯着霍连声,这一个月过来他已经脱敏了,算了,谁看都无所谓了,都是男的,没什么不能看的。 他趁霍连声心情尚可,便试探的问:“我要换衣服,你能先出去嘛?” 霍连声的眼底全是猜忌,那眼神仿佛要把他看穿,良久,他才妥协地说道:“快点,我在门口等你。” “别动小心思。”随后甩身出门。 陈烬竖起耳朵,霍连声的脚步声渐弱,应该是在客厅,他打开衣柜,拿起他带过来唯一的一套衣服,是他被捕时穿的。 没办法,他也想穿的好看一点,在霍连声面前展示一波,但条件不允许,他只能默默叹气。 把裤子甩开,拎在手里,走向床边,翻开枕头,一个泛着淡蓝色光晕硬币大小的圆环静静的躺在那里。 陈烬把圆环拿起来握在手里,蹑手蹑脚地走向墙角的那盆绿植,抬起右脚,把裤子穿上一半,手探进茂密的叶丛里,小拇指探路,绕过盘根错节的树枝,终于,感受到一抹潮湿的触感。 他又把另一只裤腿蹬上,左手一提,穿好裤子,把圆环放在了绿植的主干旁边,怕被霍连声发现他手上沾的淤泥,陈烬没用土将圆环埋上,这个花盆下面链接了水源,没有人来浇水,不用担心被发现。 迅速的做完这一切,他飞速的将叠起来的衬衣抽出来,穿上,系好扣子,准备走出去。 不对。 隐约有红光在窗外闪烁,陈烬身影一顿,目光聚焦到正在发光的微小一点:那点微弱的光亮几乎微不可闻,他甚至觉得这是心理驱使,如此微弱的闪烁在一众闪着耀眼光芒的行星一旁可以说是从不会被人注意到。 急促的闪动像是在苟延残喘,拼尽全力地在广袤神秘的宇宙中证明自己的存在。 陈烬恍然大悟,那是5光年外,500年前和他们建交的类地行星——梅尔坎星。 升上来一股莫名的烦躁,陈烬深吸一口气,压下门把手,走了出去。 “怎么这么墨迹?”霍连声窝在沙发上,手指撑着头,慢慢揉着,声线倦怠慵懒。 “我裤子有点难穿,不好意思哈,那个……怎么走?”陈烬双手插兜,衬衫版型很好,下摆塞进裤子里,勾勒出一圈细腰的完美轮廓,西裤衬得他一双长腿尤其笔直。 陈烬不用刻意打扮,仅仅搭配上一身简单大方的白衬衣西装裤,也能显得贵气十足,精英气质被彰显的淋漓尽致。 霍连声从他走出来开始就一直盯着他裤子看,陈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沙发上的忽然开口了:“走虫洞。” “啊?”就陈烬愣神的这两秒,霍连声已经朝他走了过来,拉着他穿过升起的蓝色屏障。 刺目的白光充满视野,陈烬不适的闭上眼睛,霍连声的胳膊和他贴的有点紧,大臂抵着他的肩膀。 那颗闪着红光的梅尔坎星不断的在他脑海中闪过,那闪动的频率像是某种暗示,他紧紧的皱起眉毛,胃部痉挛,快要吐出来。 霎时间,一股淡淡的香味钻进他的鼻腔,肌肉不受控制的绷紧,那一股花香将他紧紧包裹,极大的安抚他焦躁的情绪。 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顺着那股香气抬眼望去,霍连声眯着眼睛,一副很放松的姿态,陈烬瞄着他嘴角的那一颗小痣,不自觉的偏过头,食指伸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 陈烬怔了一下,闻言抬头,霍连声垂眸双眼半睁,面色不善的看着陈烬,甩开快要黏在他身上的手。 一股小风吹了过来,陈烬旋即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从虫洞里出来了,刚才地小插曲让他无地自容,索性闭上眼睛: 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面而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直到新鲜的氧气把整个肺部都装满,再舒服的吐出来。 “你怎么想没呼吸过一样?”又是这冰冷的文字,刮的他脸都疼,陈烬睁开眼睛准备反驳:“你——” “不是,这是哪儿啊?”没有机会和霍连声对弈,他嘴里能塞下个灯泡,柔风灌进肺里,他惊觉地伸出手捂住了嘴。 “来这里干什么啊?” 诱拐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一次约会……搞砸了 第9章 暗流初显 “咕咕” 一只飞鸟划过天空,嘶吼着奋力向上扑动翅膀,飞向漫无边际的“天空”。 “咚!”飞鸟撞上了什么东西,脖子应声而短,尸体僵硬的落了下来。 陈烬望着那只无力挣扎的飞鸟,抬头远眺: 弧形的巨大屏障隔开了宇宙和人类文明的栖息地,屏障之内是充足的氧气,适宜地温度,生生不息的文明;屏障之外是暴露三秒就会死亡的,神秘又无垠的太空。 透明的屏障隔绝了死亡,却接纳了恒星散射出的光芒,这里没有云层,上亿颗恒星拥挤的浮在墨色的宇宙之中,带来千年前,甚至是千万年前的呼喊。 人总是会被危险又充满神秘的东西所吸引,陈烬逡巡一圈,又把目光停在那颗闪着微弱红光,几乎可以说是被淹没在银河里的一颗小星星。 “那是梅尔坎类地行星。”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寂静,霍连声手指着远处的红光,“地球的附属行星,500多年前就和星际联邦签定了地美同盟条约,只有地球的四分之一大。” “他为什么是红的?”陈烬向前走了一步,发现他们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平台边缘,一颗石子被踢落,跌在地上摔得粉碎,“好高啊……” “那里气候什么的不太好,500多年前最大的一座活火山大爆发,岩浆覆盖了一多半的土壤,梅尔坎人的存亡受到了威胁,所以他们派出了使者,希望我们能帮他们摆脱困境,作为条件,他们愿意把梅尔坎八分之一的土壤让给星际联邦做实验基地。” 见陈烬沉默着没说话,他又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陈烬看着环形城市中间那颗浑身痘坑的丑星,“环月太空城?” “嗯。”霍连声指了指地面,“准确来说,是环月太空城政府大楼的最顶层。” “啥?”陈烬的表情石化了。 “一会我有事,你可以出去透透气。”霍连声任由楼顶的风刮擦他的脸,他没做头型头发都吹的格外飘逸,刘海被吹出一个弧度,露出两道英气十足的眉毛。 听到这话,陈烬积压了一个多月的愤怒值从100降到了10,冷风吹过来,在风道口刮出“呼呼”声。 他每天早上都去厕所的摄像头打卡一次,对着摄像头许愿他能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今天总算老天有眼,他虽然不信鬼神,但还是决定等回去的时候给厕所的摄像头还个愿。 他把眼睛挤的弯弯的,挂上一个非常可人的微笑,“哪里都可以作为我透气的地址嘛?” “当然不——”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的开了,一个高大英挺的西方男人走了进来,面色温和儒雅,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顶着发蜡整理过的精致的发型,伸出手,“霍司令,久等了。” 陈烬拿眼睛瞄着来人胸前的领带,花里胡哨的,穿的也跟个花孔雀一样,他拿手指戳戳霍连声的胳膊,嘟囔道:“这是谁呀?” 霍连声面不改色,迎着来人,伸出手和对面人的握在一起,礼貌的晃晃,转头和陈烬说:“麦克?奥斯特,环月太空城市长。”又空出一只手介绍陈烬,“这位是陈烬,陈博士,赤道科学院虫洞研究中心主任。” 麦克神色微怔,目光在陈烬脸上逡巡一圈,随即笑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陈博士。”他向陈烬伸出手,“久仰。” 陈烬回握,“您好,奥斯特市……市长” 麦克刚才的一眼别有深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估计他“涉嫌加害中情九局龙头老大”的光荣事迹早就传遍了权贵圈。 麦克松开手,两眼盯着霍连声,也不说话。 霍连声转头道:“当然不行,陈烬,你可以在这栋大楼里随便逛逛,但是也只是这栋大楼。” “电梯是不是要授权才能使用啊?”陈烬努努嘴,问道。 霍连声轻挑眉毛,从兜里拿出来一张卡,“拿着” “啊,谢谢。”他狂点了几下头,动了动僵硬的大腿,如获大赦,逃也似得走了出去。 出门拐过一层楼梯,明亮的大堂闯入视野,电梯门快要关上,陈烬猛跑了两步,挤了进去,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穿着西服有头有脸的人。 陈烬白衬衫,小西裤,格外突兀…… “哐当”电梯门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他看着按钮上亮灯的几个楼层,想都没想,直接按了个1。 电梯停停走走,终于在一楼停下了,陈烬按耐不住激动的心,电梯门刚开了一个缝,他就滑溜溜的像一条鱼一般,急不可耐的钻了出去。 跑到大门口,从兜里掏出霍连声的通行卡,放到凹槽里一刷: “嘀——” “准许通过,霍连声,最高通行权。” 热浪卷席着微风打在陈烬脸上,他享受般的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短暂了拥抱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阳光,快步走下台阶,身形敏捷的汇入人流,瞬间被淹没。 自由的味道。 马路上嘈杂无比,早高峰带来的拥堵裹着此起彼伏的鸣笛声蜂拥而至。 “嘀—嘀—” “那他妈能过去的红绿灯你瞎啊!” “你他妈说谁呢!那有人你看不到啊!” “说谁呢?就他妈说你呢!” 人群中窜出来一个一身黑的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堆满胡茬的下巴和嘴角的一道疤,狰狞可怖。 从他身边路过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捂住了鼻子,人群里传来抱怨的声音。 “好奇怪的味儿啊。” “卖鱼的?这么腥?” “不知道,卖鱼的来A区干什么?” 黑衣男子充耳不闻,截停了准备过马路的车不说,还逆着人流,脚步匆匆,一顿乱撞。 终于抵达了马路对岸,黑衣男子压下帽檐,把脸挡的严严实实的,闪进了政府大楼旁边的巷子里。 拿出手机打字: 黄石:动手吗? 屏幕上显示正在输入中。 代号冒纳罗亚:发现他了?一个人? 黄石:在政府大楼看到他一个人下来,我在跟着他。 代号冒纳罗亚:跟紧点,动手吧。 第10章 天将神锅and神庙逃亡 “我听说前两个月虫洞盗窃案和科学院有关系?”霍连声向前走了两步,站到平台边缘,回头说。 虫洞盗窃案——发生在陈烬被抓捕的前一个月,当天夜晚,虫洞管理局的监控设备突然全部失灵,仅仅是恢复正常使用的十秒钟内,就有三枚虫洞被盗,储存室内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虫洞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嫌疑人金蝉脱壳,现场没有拍下有效照片,也没能提取到有效证据,未知身份,未知人数,甚至未知人种…… 案件影响重大,星际联邦政府高度重视,将此案交给了星际警察局局长李长兴亲自带头去办。 但查了两个月貌似都没什么进展,昨天半夜,霍连声收到了李局的信息,让他和麦克见一面。 霍连声收回思绪,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两道英气十足的眉毛和一贯略显倦怠的眉眼。 麦克看着他,点点头,“没错。” “哪个科学院?” “赤道科学研究院。”麦克朝霍连声走了两步,“对了司令,李局长让我替他把这份资料带给您。” 霍连声面色凝重的打开手表,和麦克的手环来了个亲密接触: “嘀——传输完成。” 他打开资料弹窗,翻阅着传过来的信息,冒着蓝光的虚拟蓝屏唰唰的翻过页,霍连声看完,无声的按灭了屏幕,两眼一闭,两手叉腰,感觉还不够舒服,又把衬衫最上头的扣子改开,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说:“解释一下吧。” “额,是这样的司令,您还是和李局当面沟通吧,他去梅尔坎出差了,走之前告诉我有事可以跟他视频。”麦克僵硬的笑笑,又开始摆弄他的手环,在一种APP中精准定位,点开了申请。 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人从马上从屏幕里弹了出来,上半身投在空气中,声音有些嘶哑:“连声啊,我带人去梅尔坎查案了,虫洞被盗后信息管理局花了两个月时间破译了当时拦截到的粒子信息‘尾巴’,你没听错,再晚一秒信号就彻底消失了,破译之后发现信息来自赤道科学院,具体坐标查不到了,但可以肯定是,这个内奸就出自这群精英里啊——” 声音戛然而止,像正在漏气的气球被人掐住了小嘴巴。 “咕嘟咕嘟”的喝水声替代了李局滔滔不绝的讲话声,“连声啊。”他把嘴里的水咽下去,“你哥上个月去A3附近没抓到的那个间谍,很有可能就是那个鬼贼!我在梅尔坎查了一个月……” 李局的声音又低了下去,附身过来,拿手挡着嘴,悄悄说:“这案子不简单,我递交了资料,得升级,我跟你哥说让你哥搭把手,那个间谍本来就是他负责逮捕的,结果他说——让你去。” 什么? 霍连怀疑自己听错了,伸手打断:“等等,李叔,我耳朵不太好,能麻烦您能再说一遍吗?” 李长兴又靠近了一点,牙齿挨在一起,两片嘴唇平行打开,发音:“你——,你哥让你去。” 左半边脸都开始/抽搐,他就说霍连城临走时候的表情不对,合着一转身就把他给坑了。 霍连声嘴角一抽一抽的,“李叔,我是个当兵的。”他诚恳的劝着五旬老人,期望能唤醒他的理智。 李局摆摆手,爽朗的笑了两声,“你小子!你哥说这事就得你来办。”他搓搓鼻子,“他身体还没恢复好,而且他已经跟廖局长说了,你现在就代理你哥哥的职务,去查这个间谍,你俩一母同袍,你哥能干的你干不了?别扯没用的,你那个基地的职务让赵英州替你不就得?” 李长兴越说越激动: “害,连声啊,你哥不容易,你就想想你哥被害成那个样子,你不愤怒?你不抓狂?你不得把犯人抓起来大卸八块?” “我不跟你说了,我很忙,任命书已经到你帐号上了,记得收啊!我不说了。” “李叔!我——” 李局赶紧掐断了链接,蓝色的全息投影缩成一道白线,又收回了麦克的手环里。 ……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政府大楼顶端的通风极好,两个人就这么现在风里当一对雕塑,任凭大风把头型打成鸡窝。 麦克不敢直视霍连声,他做了一个大嘴猴的表情,吐出一口浊气,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型,忐忑道:“司令……” “操……”霍连声从牙缝里磨出这么一个字。 麦克怕他把牙给咬碎,擦擦头上的汗,急忙安慰道:“李局也是分身乏术,不然的话——”他瞥到霍连声的手环发出蜂鸣声: “目标已离开固定范围,正在高速移动——” 麦克眼看着霍连声的角色由青铜器那样的铁青变成红腐乳般的涨红,要不是有那层皮肤裹着,霍连声此刻应该已经爆炸了,他抓了两把头发,抹把脸,点开手表:“韩江,你没跟着?” 手表立刻传来了回音,夹杂着喘息声碎在风里:“司令,我——我跟着呢,陈博士——他就喜欢往巷子里钻,遛的——太快了。” “他发现你了?”霍连声系上扣子,整理一下发型向麦克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麦克回以理解,霍连声点头示意,踱步出了门。 “不是!”猎猎风声在耳边呼啸,一袭黑影追着一抹白色的身影,避开汹涌的人流,拐进小巷里,韩江举着手表,“有一个人在追他!” 韩江跟着黑色的影子拐进巷子里,两边都是只有一层高的小矮房,他右手随便抓紧了一个晾衣杆用力将身体甩了上去,绷紧腹肌,稳住下盘,站稳,不犹豫,跨步翻上矮墙,踩着墙沿飞奔,边跑边观察着地面上的形势。 两排小房子快速地从视线里向后跌倒,韩江侧低着头死死的把目光轨迹钉在这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之间。 黑衣人快速奔跑卷起来的风刮擦着巷子里堆的七七八八的杂物,挂在老旧的晾衣绳上的衣服齐刷刷像风吹过的麦丛一般被压出波浪卷,晾衣架“吱吱呀呀”的发出悲鸣,他灵活的躲过陈烬随手扒拉倒的杂物,像水银灌进蚂蚁穴描摹巢穴那样轻车熟路地飞窜在巷子里。 陈烬怎么都甩不掉这个大傻逼,从政府门口一直跟他到现在,穿的一身黑,想看不到都难,他本想来一招请君入瓮,问问这人和他父母失踪的案子有没有关,没想到这尼玛迷路了,他在心里暗暗骂娘,往人多的地方去,用作缓兵之计。 他灵机一动,闪身打算来个金蝉脱壳。 刚低头准备从巷子里绕出去逃走,这黑衣人直接开了自动瞄准,死命般冲了出来,陈烬撒腿就跑,俩人玩起了神庙逃亡。 死神的触手马上就要缠到他身上。 韩江看准时机,准备飞扑下去。 “咻!”一剂麻醉针精准的扎在了他的脖子上。 意识像破了洞的米缸口,哗哗啦啦的流散一地,他颤抖着举起手,指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你……” 第11章 濒死 “韩江,你怎么样?” 霍连声的声音穿过手表,那边传来了电梯关门的声音,“韩江?” 韩江双目涣散,白眼一翻,倒在了来人怀里,他把韩江平放在楼顶,脱下外套铺在地上,顺着人昏迷前的视线望过去,地面上的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血流了一地…… “你在哪呢?地址发我。”来人视线回笼,韩江的手表冒着蓝光,嗡嗡作响。 “你希望我救他吗?”平静冷冽的声音响起。 “赵英州?他死了不怕中情九局传唤你?” 赵英州撇了一眼冒着蓝光的手环,扣扣耳朵,“切,小弟弟,中情九局别想管我。”说完便把袖子撸上去,飞身一跃,冲向对面墙壁,两条手臂挡住了部分冲击力,又转身一跳,稳稳落地。 “啪啪”赵英州拍了拍裤子上和手上的土,“呸”的一声把飘进嘴里的草吐出去,拿起手机,给霍连声发视频,镜头对准了扭打在一团的两个人。 “好精彩啊连声~” 视频另一端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你很闲吗赵英州?”霍连声的声音融进风里,“跟踪狂。” “我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你才跟踪狂。”赵英州怒怼,“你个囚禁狂,一个月都不把人放出来。” “恶心。”霍连声踱步着,“怪不得韩江不想理你。” “你什么意思!”赵英州把视频放大,弄了实况直播。 霍连声不想跟他废话,点开手表搜索韩江的位置,开了导航,他扫了一眼传过来的视频影像,捂住鼻子,不想挤进散发着汗味儿的人群,转身,截了一辆计程车。 “师傅,这个位置。” “好嘞领导。”司机看霍连声一身贵气,还从政府大楼里走了出来,态度极好,“您坐好。” 出租车一路风驰电掣,临走出租车司机以汽油损耗为由,多要了20块。 霍连声拿出手表扫了个200,头也不回地走了。 …… 走过一段狭窄的巷子,终于抵达了“电影直拍现场”。 陈烬衬衫上沾了不少血,黑衣人把陈烬按在地上,胳膊上插了一把小银刀,肌肉紧绷着,还在汩汩的往外冒血,两只大手扼住了陈烬的喉咙。 快要窒息,陈烬细若白葱的手指艰难的抠着黑衣人铁打一样的手背,青色的血管违和的突起,缠绕在手指上,宛若青色的藤蔓。 陈烬面色发紫,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衣人的血垢,双目赤红充血,眼球快要跳出来,压在他身上的人帽檐压的很低,只漏出狰狞的嘴角。 黑衣人嘴唇一开一合:“东西呢?” 陈烬煽动眼皮,耳边传来一股清脆的铃铛声,伴随着轰隆的耳鸣和死神的低语。 “叮玲玲——” “叮玲玲——” 他的理智像一座建在悬崖峭壁两端的快要断裂独木桥,稚嫩的响声和窒息般的痛苦站在两端,同时向最脆弱的部位走去。 那些早已有些失色的记忆如同泄洪一般涌了出来。 全部的血液涌向一处。 他绷紧了嘴唇,瞄到银铃手绳的一角,一字一顿:“我、cao//、你、xie,//妈。” 厄在脖子上的手果然僵了下来,微微颔首,露出鼻尖,“你说什么?” “我说——” 一阵冷风从面前扫了过去,黑衣人身后横飞过来一条腿,火辣辣的脖子终于重新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陈烬白嫩的脖颈上赫然有两到见血的指印。 他的手不听使唤,指尖僵硬的扣着地面,在氧气被灌入的瞬间就开始止不住的呛咳: “咳——咳咳——” 他咽下嘴里的血沫,茫然的盯着苍穹之外一闪一闪着红光的星星,右手一动,使劲掐着大腿内侧的嫩肉,直到那股猛窜到天灵盖的疼痛将他唤醒为止。 眼前像被蒙上了一层雾,一个身穿墨蓝色军装的身影在眼前浮现,那人向他走近,在身旁蹲了下来。 陈烬感到这身影无比熟悉,他扫了一眼来人的□□,刚想挤出一个微笑…… …… 不对劲…… 他不死心的继续向上逡巡,从□□一直到锁骨,再到唇边。 ……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陈烬的眼皮早已无法支撑疲惫不堪的神经,磁铁一般吸在了一起。 是彻底的黑暗和空虚。 舷窗外,一艘艘狭长的船舰停了又飞,飞了又停,像一条条银鱼在墨蓝色的水里浮浮沉沉,病房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只剩下心率检测器发出孤独的“嘀嘀——”声,在苍白一片的病房乱撞。 霍连声坐在病床旁,双手抱臂,闭目养神,紧闭的病房门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霍连声回想起来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一切,眉心紧蹙,浓浓的不耐烦,手指重重地敲打着屏幕。 自称清白的人莫名其妙被追杀;接手烂摊子,让他一个当兵的去破案;把基地扔给一个智障;愈发频繁地头痛…… 没一件好事。 “妈的……”他轻骂一声,不愿意再想这些惹人烦的东西,如果有一间仓库,他宁愿把所有让他心烦的东西都锁进去,再也不见天日。 “咔嗒”门开了。 赵英州叼着一颗正在燃烧的香烟,斜靠在门口,把入口全都挡住了,他的脸在烟雾缭绕之中显得格外凌厉,见霍连声不搭理他,他索性直接走了进来,“不谢谢我吗?我救了他的命哎。” 赵英州满脸得意,丝毫没有愧疚,霍连声看着他就烦,心里堵得慌,赵英州抽的烟特别呛,他都快睁不开眼睛了,低吼道:“你只负责拍照了,滚。” 说完起身便要赶鸭子上架一样把人往出推。 “你干嘛?”赵英州含着香烟,边说边往出吐烟圈。 霍连声手上动作不停,扔推他。 “我救了他啊喂,你怎么这样!” “滚出去。” “霍连声!” 霍连声把他怼到了门口,突然停下来,冷冷的看着他。 “╮ ( ̄ 3 ̄) ╭舍不得我了吧。” “呵。”霍连声嗤笑了一声,紧盯着赵英州的嘴。 赵英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一变,“靠!你——哎!” 霍连声两只手指头一夹,把烟从他嘴里抢了过来,伸得老远,像是在避瘟疫,两条长腿一迈,不管身后传来的呛骂,直接拐出了病房,直奔另一间。 走的时候还碰到了前来探望的金智羽,霍连声没心思纳闷金智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匆匆瞥了一眼,回头,继续往另一间病房走。 赵英州眼尖的认了出来这一条路通往哪里,紧跑了两步,把霍连声拉住,两个人就在楼梯口僵持住了,像在拔河。 “你干嘛!” “无用的人不配出现在我面前。”还在燃烧的香烟弯弯绕绕的升起白雾,两个人被卷进雾里,如果这是一对,那现在应该很浪漫。 可惜并不是,霍连声现在快要被呛死了,眯着眼睛放轻呼吸。 赵英州一脸欠揍的从兜里掏出一盒新烟,在霍连声面前晃悠,又拿出打火机,点燃,猛吸一口。 霍连声:…… “这是什么?”金智羽正给陈烬擦擦腿,却发现昏迷的人大腿内侧有好几个泛紫的淤青,惊讶的对来查房的军医说道。 “尸斑吗?”金智羽开了个玩笑。 “金博士真是幽默,这应该是他自己掐出来的吧。”军医戴上手套,准备给陈烬打一针吗啡。 “叮玲玲——” “什么声音啊?”金智羽寻着声音看像军医手腕处系着小铃铛的红绳。 军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把手举起来,撸起袖子露出红绳,笑道:“这个是我儿子给我编的呀,我儿子啊……” “儿子?” 陈烬坠入了一片黑暗,在漫天星光中苏醒,入目是漫山遍野的百合花,在夜幕之下倒映着皎洁的月光,把黑夜都照的清澈透亮,陈烬抹抹眼睛,“这是哪里?” 说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是稚嫩的童声,他旋即反应过来了: 这是他十岁时,父亲带他去看见识梅尔坎星的那一晚…… 陈烬不再尝试发声,他只是沉默,等着当年小小的自己,重现当年的场景: 他的父亲一如记忆中的那般年轻,垂眸温情的看着他,把他圈在怀里,陈烬抓着爸爸的大手,绕过发着红光的梅尔坎星,指着天上的月亮,问:“爸爸,月亮上能住人,是真的吗?” 陈中禄缓缓开口了,“当然是真的。” “那里住着什么人?” “同胞,阿烬,那里住着我们的同胞。” 小陈烬若有所思,又指指月亮旁边的一颗红色的光点,“那里也住人吗,也是同胞吗?” 陈中禄点点头:“算是的,阿烬,那里也是。” “算是?” “那是梅尔坎类地行星,那里的人和我们签订了协议,受我们恩泽,也算我们的同胞。” 陈烬撇撇嘴,“天上那么黑,他们不会害怕吗?” “当然不会。”陈中禄神色温和,“阿烬怕黑吗?” “怕黑,还怕……一个人。”他听见自己嘟囔着:“你又要走了是不是?” “阿烬……” 他看到父亲身后的巨幕快速抽动,夕阳踩着余晖取代了黑夜,驼着一轮红日慢慢西沉了,洋洋洒洒的馈赠般泼下金红色的光,他听见父亲在红光漫天中说:“阿烬,不要害怕。” 陈中禄的脸色变的很庄重,在晚霞中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 他举起手中的红绳,“阿烬,看这个。” 小陈烬闻言抬起头,太阳已经落山了,父亲站在门口,头顶的一轮明月散着冷光独独高悬。 陈中禄的脸半暗半明,几近透明,他穿着西服,提着公文包,正在穿鞋,也不再语重心长的劝说,而是温声细语的哄着他:“阿烬,想爸爸了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看着陈中禄摘下手中的红绳,塞在他手里,“我们一家三口一人一条,想我们了还可以晃晃手绳,爸爸听得到。” “我不信!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他抓紧了手绳,手心洇出汗。 “很快。” “阿烬,爸爸说什么来着。”陈中禄抬手指向静穆的天空,“想爸爸还可以望望天,爸爸就在那里。” “跟爸爸说再见,爸爸回来给你带礼物。” ‘“阿烬?” 小陈烬撅着嘴,不去看他。 陈烬不愿再听下去,心脏被密密麻麻的银针碾过,渗出血,将他淹没,他知道爸爸妈妈都食言了,他没有说出那句再见,也没有收到礼物。 “我讨厌你!”陈烬把手中的红绳摔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叮玲玲”的响声,在一片空旷寂寥中格外刺耳,一抹蓝色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陈中禄的脸完全消散了…… 他的眼中又闪过很多画面: 陈中禄穿着实验服,坐在日光下,举着新打印出来的实验数据,“阿烬,爸爸妈妈就快成功了,你看。” 天又黑了…… 陈中禄抓着他的手描摹月亮的轮廓。“阿烬,想爸爸就看看天,爸爸妈妈都在那里。” 小陈烬没说话。 远处的月亮忽然暗了下来,像漆黑的夜里被打碎的灯泡,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陈中禄不见了,阴森潮湿的风袭了过来,带着嘈杂的海浪声将他裹挟,陈中禄温和的嗓音漫无边际的飘荡,传来空旷的回响,“阿烬,不要害怕……” 声音碎在海风中,一切都轰然崩塌,寂静和孤独取代了恐惧,他磨了磨干涩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 “醒了!” 陈烬:好想爸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濒死 第12章 心乱 一滴清泪自陈烬的眼角滑落,淌过细嫩的脸颊,隐没在松软的枕头里,被湿润过的眼睛依旧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他微张开嘴巴,抬眼,撞到金智羽有些惊讶的视线。 他重新启动大脑,处理这场生死逃亡的种种细节。 金智羽坐在床边,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一点眼睛,嘴角破了一块皮,面色苍白,见他睁开眼睛还不敢相信,又瞪大眼睛观察了一会,这下看见人完全醒了,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又喊了一声:“醒了!真的醒了!” 陈烬动动眼球,金智羽在他面前晃悠,他偏过头,观察着: 整间病房里只有三个人,他、金智羽还有一个女医生,看军衔应该是个中校,年纪不大,白大褂穿的一丝不苟,独独露出一截系着红绳的手腕,看这样子刚才应该是在给他配药,现在陈烬醒了,她便按了呼叫键,不一会儿,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鱼贯而入,全都围着他病床站,像是在围观尸体般扒拉他。 那一针吗啡没有打进来,脖子瘙痒疼痛,像一场漫长的凌迟,他动动手指,上面被夹上了血氧仪,动不了,他咽了口口水,喉腔火辣辣的烧着,像被打火机燎过一样,大腿内侧也疼,快裂了。 “智羽……”他抻着嗓子,无意中对上金智羽的眼睛,一幅已经在这里等很久终于等到他醒来的模样。 他欣慰的看着金智羽,一脸慈爱,准备坐起来给他一个拥抱,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狗吠。 “陈博士!你还好嘛?” 这个声音很耳熟,那个模糊的墨蓝色身影的主人,昏迷之前,他曾听过这人用戏谑的语气说:“居然这样都没死掉。” 他不懂这人什么来头,起码按照当前的情况来看,这又是一个想让他去死的可恶的男人。 他在心里耻笑自己,怎么这么多人都想置他于死地。 他胸口发闷,那股灭顶的窒息感快要把他吞噬。 他不愿意听到讨人厌的声音,也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费神,扭过头去,厌恶的皱起眉毛,刚好和从后面挤过来的霍连声视线交错了。 霍连声在楼梯口就听到了金智羽这一嗓子,和赵英州推搡两下,成功取得了烟头保卫战的胜利,把抽了一半的烟踩灭,走了回来。 一进门,看到陈烬不耐烦的眼神和拧过去的头,那些惹人烦的情绪又袭击了他的大脑,他嘴一抽,站到陈烬病床旁,语气不善。 “你这是什么态度?瞎跑什么?想死吗?” 陈烬轻微的转动着脖子,露出两道血印子,在白花花的脖颈上格外狰狞,眼尾红红的,嘴唇干裂,眉间满是化不开的阴郁。 “抱歉,司令,我就是想出门透透气,碰到打劫的了,以后不会这样了。”陈烬平静地打断他,又喃喃道:“反正那么多人都想让我死。” 一股火直窜天灵盖,他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呛过,眉毛一横,怒极反笑:“打劫?” 他给军医使了个脸色,女军医带着来给陈烬检查的医生们飞速的逃走了,“打劫不带刀不带枪?直奔你命去?” 说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陈烬把头扭了过去,眼神闪躲,不说话。 “什么叫做那么多人都想让你死?” “说话。” 身后的赵英州一直怼他,他一个肘击,转头对说:“走开!” “怎么发这么大火啊我们小声。” “你到底要干什么?”霍连声一记眼刀飞了过去,他现在烦的很,一个接一个的疑团冲击他本就不适合推理的大脑。 “不干什么呀。”赵英州没故意犯贱,伸手往霍连声裤兜里一掏,夹着一张ID卡,笑眯眯说:“我要这个。”拧身摆摆手,“你好好玩儿,我走啦!” 霍连声回过头,盯着金智羽的后脑勺,越想越气,恨不得把他直接扔出去,陈烬顺着他仇视的目光寻过去,嘴角微敛,对金智羽温和的笑笑,轻声说:“智羽,我和司令有话说,你先回去吧,谢谢你照顾我,回头请你吃饭。” 金智羽紧握着他的手。 这话一出,霍连声直接走人了,把椅子推到地上,军靴在地上一磕一磕的,瓷砖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每一步都像是在泄愤,他走到门口,扶着门,右手紧握成拳,垂在身旁,背对着陈烬,留给他一个阴森森的背影。 陈烬蜷着略有些汗湿的手,怔怔的看着他,等着霍连声发话。 但霍连声只是叹了一口气,轻轻关上门,走了。 陈烬躺在病床上,听着和心跳声渐渐共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安详的闭上眼睛,心脏一抽一抽的,“智羽,你……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自己静静……” 金智羽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嘱咐他照顾好自己,他点点头,目送金智羽离开了。 一扭头,床头的柜子上有两杯一摸一样的水,其中一杯只剩下一半儿。 陈烬默默在心里感激着他,没精力猜霍连声的脾气,闭上眼睛,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一切都犹如胶片电影版在眼前交替浮现,他要把这些细枝末节穿成一条条片段,再去寻找更多的剪影,把他们拼接在一起。 他现在可以肯定,那天出现的人,与他父母失踪的案子有密切联系,但是霍连声说错了。 他并不觉得那个人想要他的命。 在没把那把刀插进黑衣人手臂之前,那个人更想把他捆起来带走,出手也不重,甚至都避着要害,不然他那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挺那么长时间。 他试着激怒黑衣人,逼他出手,果然如他所料,被他插了两刀都没直接拧断他的脖子,而是折磨他让他缺氧窒息,陷入昏迷。 他尝试着调动五感,努力的记起有关那个黑衣人的细节: 戴了帽子,看不清脸,有胡茬,嘴角有疤。 手臂有力,动作干净,很专业。 铃铛红绳…… 熟悉又遥远的只存在记忆中的声音。 身上有特别大的鱼腥味儿…… 喉咙的灼烧感重新席卷了他的整个下颚,那股并不存在的呛人的味道卷土重来,逼的他想吐,四肢百骸都酸软无力,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深呼吸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那种味道很熟悉,藏在他记忆深处,应该是小时候经常闻到的味道……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心率骤然加快,检测仪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那不属于地球! “咔嗒——” 门开了…… 第13章 别藏了你小汁 “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 霍连声腕上的手表亮着蓝光,作训服一丝不苟的贴在身上,军靴磕在地上,发出闷响,两步就走到了陈烬床前,皱眉问道。 陈烬没想到霍连声会回来,机械的张开嘴,下意识的回:“哪句话?” 他回忆了一下和霍连声为数不多的交流,不明白来人为哪句话折返,他微微抬头,殷红的舌尖若隐若现,房间里开了暖气,那个冰冷的声音却很违和的响了起来。 “没人想让你活着。”霍连声目光灼人,要把他烧穿。 手环持续发亮,霍连声低下头,在陈烬狐疑的目光中点了两下,五张照片被投到了空气中。 陈烬的脸顿时惨败如纸,泛青和紫红的血管藏在皮肤下蜿蜒,嘴唇干裂出血渗出血珠,目光锁在这几张相片上,胸腔明显的开始无声的颤抖,脖子上的皮肤紧紧绷起,“这……” 其中一张照片是他的房子,被烧成了灰烬,并且被洗劫一空,其中一套上留下了几个血红的大字——别藏了。 霍连声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大拇指脂腹温热,贴在他唇上,让他无法发声,垂眸沉声说:“没想到你这么招人恨啊。” “陈烬?” 陈烬咽了口唾沫,脊背爬上一层薄汗,霍连声的目光仿佛绕到他身后,逼的他汗毛直立。 “说话都不会了吗?” 霍连声语气不善,步步紧逼,陈烬眉峰微蹙,他没丧失语言能力就不错了,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钱财两空还身负重伤,他又不可能烧了自己房子,问他干什么,他火一上头,紧紧的闭上了嘴巴,摆出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霍连声拉过椅子坐了下来,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再冷冷的逼问他,两手交叠,胳膊支在膝盖上,“这几个字是用人血写的,DNA检测报告显示……” “和你的序列链高度重合。” “怎么可能?”陈烬僵白的五指兀然抓紧了床单,喉咙一紧。 霍连声忽略了他眼底的一抹惊惧,开口说:“警察局调查了你的人际关系网,发现除了几个研究小组的成员受不了你以外,没有明面上的仇家,收入乐观,也没有欠债,洁身自好不嫖赌,和一个组的同事关系也不太僵,你会帮他们写报告,他们居然还挺喜欢你的。” 他倾身向前,“但却有人泄愤一般烧了你的房子,留下了血书。” 陈烬静静地听着,霍连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掠过密密丛丛的睫毛,眼睑处嫩白的皮肤,最终落在他的嘴巴上,平和的说:“你看起来很惊讶,但直觉告诉我你早有预料。” 他停顿片刻,“我希望你主动坦白。” 陈烬没说话,甚至没表情,霍连声摸了把脸,又补充道:“我再说的直接一点。” “你到底藏了什么?” 陈烬沉默着,看向投影旁边的文字描述:钱财未动一分,但根据火烧痕迹和还原模拟,房子都被翻的很乱,像是被洗劫过一样。 他全然忽略了霍连声一直放在他身上的目光,瞥向桌子上的一杯水,敏锐的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经历过两次追杀,第一次是在太空城,没有得手,第二次就是被恶意纵火,如果只是单纯的纵火,还不一定能证明是同一伙人所为,但是留下的血字成为了铁证。 他想死了濒死之时压在他身上泛着海腥味的质问—— “东西呢?” 到现在他基本能确定黑衣人的来意,但是DNA…… 他那天没有被放血,被刀子捅伤的是那个黑衣人。 陈烬陷入了沉思,气氛变得格外安静,霍连声轻咳了一声,嘴一瘪,“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啊?”陈烬回过神来,霍连声的目光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 “我问你到底藏了什么?”霍连声一脸无语,头顶的白灯亮的晃眼,照着他有些愠色的脸,“又溜号。” 陈烬思虑片刻,“我没有。” 霍连声伸出手点指了两下地板,咬牙切齿道:“这个问题不重要,我要的答案是这个吗?” 陈烬看着面前的男人,才发现霍连声已经从空天军的服制换成了中情九局的黑色作训服,注意力全都被一身衣服吸引过去,回忆起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和霍连城说过的话,有些心慌,他伸出手,指了指霍连声胸口的名牌,“您这个……” “怎么了?” “您被开除了?” …… 长达十秒钟的沉默,陈烬觉得霍连声好几次欲言又止,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的眉心聊表敬意,刚才被批评总溜号,现在他改了,全神贯注的等答复。 但霍连声就像被冻住了一样,两条眉毛难舍难分,看起来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靠在椅背上,死死的看着他,黑色的瞳孔嗖嗖的刮着阴风。 陈烬被盯的发毛,不自在的别来眼,问道:“我现在应该叫您司令吗?还是……别……别的。”他瞄了一眼铭牌:霍连城。 他慌乱的眨眨眼睛,试探的问出口,“霍……霍副局长……” 太奇怪了,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像是在叫霍连声他哥一样,看到这身衣服,就能想到那个鬼一样的男人拿枪指着他,浑身直发冷战,毛孔发痒像是有虫子在爬, 霍连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抻平衣褶,“你脑子里有没有正经事?” “当然有啊。” “你是在故意逃避问题,还是想单纯惹我生气。” 陈烬想喊冤枉——他是真的怕霍连声被开除了,霍连声上一秒丢了职位,下一秒他就得横尸街头,不说中情九局是正经单位,应该不会直接把他大卸八块,但是另一伙不讲武德,保不齐听了风声,找不到东西,直接把他炸死。 “我是怕……” “你怕死。”是肯定句。 动机霍连声没说,但他不是怕死,他是还不能死,但再犟嘴估计会把人直接气走,他点点头,没否认,“是有点。” 霍连声冷哼一声,“怕我被开除了没人保你?” “霍副局长——” “叫司令。”霍连声眸光冷淡,板个脸,直接打断了他。 陈烬得到准许,微微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正言道:“司令,霍司令。” 见霍连声脸色缓和了些,他又继续说:“司令,我是怕您被我连累。” 虽然他还是没被释放出狱,但霍连声终归保他一命。 “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转移话题,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嘀——” 霍连声的手表发出机械声,一份文件被传了过来,被投在空气中,冒着蓝光。 陈烬只能看到背面的字,呈镜像排布的字不太好读懂,但他和正常人不一样,他很快就翻译完了这份文件,把信息印在了脑子里,开口,“火灾现场有很大的腥味,对吧?” 霍连声几乎是一瞬间就抬起了头,“你怎么知道?” 陈烬扯着嘴角笑了,果然,“那天在太空城的巷子里,追杀我的那个人,身上也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衣服上的,像是从身体里发出的味道。” “你觉得这是同一伙人?”霍连声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假设,又问:“他有问你什么吗?” 陈烬舍弃了真正的答案,直击根本,“我爸妈。” “你爸妈?”霍连声思考了一下,“陈中禄和刘炀?” “对。”陈烬点头表示肯定,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司令,你怎么知道我爸妈的?” “在你之前是虫洞领域首屈一指的科学家,十六年前意外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我当年正好在读高中,听我哥说的,怀疑是梅尔坎的间谍作祟,为了窃取虫洞机密。” “只是十多年来都没有证据,也没有他们的行踪,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霍连声拨动手表旁边的金属小钮,两份个人信息资料被投了出来,陈中禄和刘炀年轻的脸庞挂在空中,遥远又陌生。 “是他们对吧。” “没错。”陈烬吸了一口气,看着蓝光中父母的容颜,缓缓开口,“司令知不知道他们曾留下的那个绝密研究项目。” “跨星系虫洞。”霍连声接过他的话,“所以那伙人怀疑你成功继承了父母的衣钵,破译了跨星系虫洞的秘密?” “应该是。”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成功破译。” 陈烬目光直直的与霍连声交汇,肯定道:“没有。” 气氛透露着诡异的安静,霍连声无声的盯着他,苍白的光打在头顶,良久,霍连声开口问:“真的没有?” “没有,我也失败了,跨星系虫洞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攻破的难题。” “所以最后一次的监测数据依旧是错误的,你签了字上交给研究院,但是被人篡改了是不是?” “对,霍副局长以为实验成功了,紧忙赶去A3抓人,实际上是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陈烬想起了前几个月虫洞丢失的案子,恍然大悟,“霍副局长是因为那个案子……” “研究院有内鬼。”霍连声眸色深黯,目光冰冷,粒子信息的尾巴就来自研究院,这下全说的通了,“陷害你,还想把中情九局的副局长拉下水。” “梅尔坎人的日子活的太舒坦了。”霍连声站了起来,动了动有些酸胀的脖子,“时间久了,总有人会忘了自己的身份。” 陈烬狐疑的问:“怎么确定是梅尔坎人?” 第14章 浮现 “努尔,快跑!”尖叫声撕裂了平静的黄昏,阿斯塔拖着仅剩的上半身,在地上留下一长条血痕,僵白发灰的手指死死的扣着地面,艰难的向前爬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漫无边际的乱逛,山谷深处传来空旷的回音。 “别回头!” 血红色天空的巨幕下,一道瘦小的身影嗖嗖的在枯草丛中穿行。 “姐姐!” 努尔边哭边喊,眼泪打开了阀门,滴滴答答的砸个不停,他一向听姐姐的话,阿斯塔不让他回头,他就不回头,顶着挂满泪痕的脸在枯草丛中狂跑。 阿斯塔将嘴唇的嫩肉叼在嘴里,死咬着不放口,嗅到了浓烈的腥味,也不知道是血还是她身体发出来的味道。 剧痛让她难以再坚持下去,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一开口就是难耐的痛喊,她不想让弟弟听到她的声音后回头,只能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吼,微不可闻。 “努尔,活下去。”阿斯塔嘴唇颤抖,气息微弱。 “活下去。” …… 耗尽所有的力气,流干浑身的血液,阿斯塔轻轻将脸贴在地上,这是她能给自己最后的礼物—— 温柔的对待她漂亮的脸蛋,让自己死的体面一些。 她盯着不久前刚被扭曲的时空撕裂成碎片的房子,那下面埋葬着她的亲人。 刚休了探亲假,一家五口其乐融融的吃着饭,一声巨响,爸爸妈妈和大哥都被直接挤压成了肉泥,现在只剩下她和弟弟还能正常呼吸。 但也仅仅来得及把弟弟推开,她自己被拦腰切断,脱力砸在地上,身后的时空裂缝还在不停的往前延伸,伴随着地震。 她看了一眼扩散圈,知道走不掉了,释然一般停下了爬行的步伐,一遍一遍重复的祈祷弟弟能跑出去,跑到安全的地方,如果幸运,可以被那个人类救起。 “轰隆——” 一阵剧烈的颠簸过后,死亡一般的寂静悄然降临。 漫天红光下的荒野,红褐色的血痕将黄枯的草场拦腰折断,半截的少女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杂碎的头发无力的在风中摇晃,一下下拍打着她的脸,像海浪中摇曳的水草,双目大睁,眼珠混沌,望着远处的天际线,怎么都闭不上眼睛。 血痕几百米远的地方,赫然有一道裂谷,还泛着幽蓝色的光,风压倒了枯败的草垛,掀起一层层起伏的波浪,发出沙沙的声响,隐约有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踩着草丝走了过来。 “来,抓着叔叔的手。”来人背着光站在风里,空间扭曲引发的余震已经完全结束,风一吹,漫天的黄沙散在红光里,苍穹之下,是一片死寂的原野。 脏手一抬抹掉眼角的泪,混着泥土在脸上留下脏脏的泥巴痕,努尔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拿头巾裹住了下半张脸,头戴黑色斗篷帽子,一双透露着温和的眼睛露在外面,弯下腰,伸手要把他抱起来,“痛不痛,还能动吗?” 努尔眨巴两下湿漉漉的眼睛,“脚……有点。”又晃晃脑袋,“姐姐,我姐姐她!” “扭到了吗?”男人把他捞了起来,抱在怀里,没有回答他的后一句话。 男人身上清新的味道涌进鼻腔,他有点不适应。 居然一点怪味都没有,他身上一直很腥臭,怕被嫌弃,又怕陌生人把他带到很远的地方,他不情愿的扭起身子,想跳出男人的怀抱。 男人收紧了手臂,用温和的声线哄着他,“没事的,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变好的,阿斯塔会想你活下去。” 阿斯塔…… 他姐姐的名字,许久未见的姐姐刚回到家,给他带了礼物,哥哥抱着他坐在餐桌旁,然后—— 姐姐推他出去,房子好像倒了,她也倒了,他听到姐姐让他一直跑别回头,他听话了,活下来了。 那姐姐还活着吗? 他不敢再细想,眼泪流下来,抽噎着停不下来,男人伸出手替他擦掉眼泪,一只手托住他的屁股,他的脸贴在男人肩膀,温热透过黑色的布料包裹着努尔,他哭的更大声了,发出尖细的哭嚎声。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任由努尔的泪水浸透他肩头的衣服,右手解放出来,伸进衣服口袋,拿出来一个泛着蓝光的小圆环,托在手心里,向上一抛: 圆环渐渐变得透明,缩成一道蓝线,围着一圈淡蓝色的幽光,男人又将手揣回兜里,按下一个按钮,带着幽光的蓝线立马飞了出去,刺破血红色的苍穹,直抵漆黑一片的宇宙,飞快的穿梭着,飞出天王星系,拐过冥王星,划过木星的巨眼,在太空中悬浮的巨型建筑群附近放慢了速度,逡巡着,停在一片舷窗旁。 里面灯光大亮,白色的床单上坐着一个纤瘦的男子,床旁坐着面色凝重,身穿黑色作训服的军官。 “梅尔坎人身上都会有一股怪味。”霍连声开口说。 “腥味儿?”陈烬弯着嘴角,他一直知道,但是不太理解,梅尔坎人和他们的身体构造差不多,几十年前还没什么太大太明显的差异,二十年前突然就像变异了一样,越来越多的梅尔坎人开始不自觉地散发出腥气难闻的臭味。 “对,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陈烬很听话的顺着他说。 “我也不知道,但是腥臭味一直是梅尔坎人的象征。”霍连声挑眉,“我还以为你能知道。” “所以你就怀疑纵火和偷窃都是梅尔坎人干的?” “偷窃现场没有腥臭味。”霍连声向空气中投射了几张图片,是对现场的描述,“火烧都散不尽的味道,如果是梅尔坎人,那么一定会留下痕迹。” “所以你说是研究院的内鬼?具体什么意思。”既然研究院出了问题,那么栽赃他和偷窃虫洞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伙人,他的清白就在眼前了。 霍连声却“啧”了一声,“这个你别管,还没找出来。” 霍连城发来了嫌疑人名单初版,上面确实没有陈烬,但他还有一件事要处理,暂时不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霍连声瞄了陈烬几眼,床上的人看起来很失望,垂下眼帘,带点病态。 霍连声脑袋闪过一丝灵光,看向空气中陈中禄的照片,惊呼,“你那天没有受外伤吧。” 陈烬知道他说的是太空城的那一天,不假思索的答道:“没有,是我划伤了他。”他就坐在这里,受什么伤霍连声都不清楚。 “他还有可能是梅尔坎人。”霍连声低喃,目光投向陈烬,“DNA序列高度重合……” 陈烬大脑闪过一片空白,胸腔剧烈震动,“我父亲……” 霍司令终于聪明一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浮现 第15章 抚尘 有些迟钝的神经被猛然拉伸,在陈烬的认知里,霍连声很少有这么聪明的时候,他这一个月被关着,脑子有点生锈了,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居然把这么重要的联系都忘了。 他露出一个喜忧参半的表情,喜的是他父亲还活着,忧的是他爸爸受人控制,还被放了血,妈妈的生死还是问题,他手指蜷缩着,抠紧被单,嘴唇轻启,问:“血液的新鲜程度…怎么样?” 他问的小心翼翼,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他竖起耳朵,期待,又怕霍连声说出令他绝望的后果。 霍连声看出了陈烬的不安,面带安慰的答:“很新鲜,放心吧,陈院士还活着,应该还很健康。” “血液都已经干了,还能检测出什么吗?”陈烬怀疑霍连声在忽悠他,血液干了怎么测? “你一个顶级科学家,现在科技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你都不清楚,一点新闻不看?”霍连声冷哼一声,“怪不得都说你只关心自己的研究,寡淡无趣。” 这话听的陈烬怒火中烧,眉毛差点竖起来,“有意思,又有谁对我不满意了?” 陈烬拿脚想都知道是那几个研究数据都看不明白,光有个好爹妈的半吊子,没想到还能靠爹妈这层关系和霍连声说上话,还是他的小话。 他脸一热,怼了回去,“我不关心自己的研究,跑去人家生科院指手画脚?有关心我的功夫不如好好潜心自己的工作,别总当宝宝巴士。”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愣住了,刚才还在正经的研究血液新鲜度,说了一半,又被霍连声的一句挖苦给带跑偏了。 每次都是这样,正经话说一半,他们两个就斗上嘴扯别的了,他不禁好奇,霍连声到底有多讨厌他,才会每次都要这样和他针锋相对。 他本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反正现在他不在科学院了,谁都别想穿他小鞋,怎么舒服怎么说。 他这两天摸清了霍连声的脾气,嘴上说着狠话,实际上就是吓唬他,既然这样,霍连声怎么都不可能因为他措辞不当再给他加一条罪,顶多再吵两句,这买卖放现在,一点不亏。 陈烬直勾勾的盯着霍连声,准备迎接下一场风暴,没想到对方却陷入沉默,微微低头,像是在思考的样子。 霍连声确实有点意外,他刚才只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没想到陈烬反应这么大。 他原本只是想回来确认一下陈烬的那句话:没人想让我活着。 陈烬的语气和表情都代表着他对此早有预谋,他知道有人想要他的成果,并且他做好了准备会和陈中禄夫妇一个下场。 但陈烬一个字都没说。 霍连城刚刚又给他传来了一份秘密文件:嫌疑人名单终版,确认了源文件的真实性,陈烬确实是被冤枉的。 这意味着他马上可以恢复自由,想到这里,加上他进门时候陈烬嫌恶的眼神,都让他有些难以言喻的烦闷,已经到嘴的抱歉和解释,通通都被咽回了肚子里。 他动动嘴巴,无视了他挑起的争执,话锋一转:“你这么聪明,总关着也是一种人才资源的浪费。” “如果你协助中情九局破案,就能恢复一点自由。”霍连声看向陈中禄的脸,补充道:“还可以找到父母。” “司令,您的思维还真是……跳脱”陈烬把难听的话憋了回去,说好听的,是天马行空,不好听的,这不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吗? 他没回答,霍连声自然看不懂他心里的小九九,以为他不同意,眉毛一挑,“不考虑一下?” 陈烬鼻子一皱,“那可是霍副局长的地盘,我去了——” 看着霍连声的制服和今天古怪的行为,他终于明白了,指着霍连声胸前的铭牌,嘴张得老大,“该不会……” “对。”霍连声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哥休假了,现在这一堆烂摊子,全都撇给我了。” “现在我就是中情九局的副局长。” “所以真的可以帮我找到父母?”陈烬更在乎这个。 “作为你额外的‘报酬’,但目前来看你父母只是卷入了这场风波,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具体能不能找到我说不准。”霍连声看向陈烬的眼睛,那双总是很亮很清明的双眸,缓缓说:“我们会尽力,找不到的概率很小。” “真的吗?”陈烬本来还有点失望,听到这话欢喜的睁大眼睛,“我能自由到什么程度?” “真的。”霍连声心下了然,陈烬多半已经同意了,便许下承诺,“我哥不会再看你房间的直播了。”陈烬睁着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他有些松动,却也还是说:“其他的不变。” 陈烬抿着嘴巴,有点低落,虽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自由,但尊严回来了一部分,也还行,他嘟囔着,“行吧……” 联邦管控犯人一向很严格,他能看出来这已经是霍连声最大的让步了。 他不同意,就只能继续去那个破房间里关着,一直到真正的犯人被绳之以法为止。 再者,单单靠他一个人,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信息,甚至连他父母的生死都无法确认,只有一直跟进,他很笃定,他的父母和这几起案子一定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况且说实在点,一个月了,中情九局没抓到凶手,他还是背锅侠,而且预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身份不会发生很大的改变,与其待着发毛,不如找点新鲜活干。 “我会尽全力去工作的。” 霍连声:“那你现在就开始吧。” 说完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电脑,放在陈烬盘起来的腿上,打开,拨动手表,把刚发过来的资料传了上去。 陈烬看着霍连声行云流水的一串动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放在了工位上,面色僵硬的抬起头,眉毛一挑,嘴一咧,“现在?” “有什么疑问吗?趁热打铁不是更好?” 那是对你,不是对我,陈烬在心里反驳,破个案还要有启动时间给脑子预热,我不需要。 但他还是得挂上微笑,乐呵着说:“您说的对,霍副局长,我马上工作。” “说了叫司令。”冷的冻牙的声音响了起来。 陈烬马上改口,“好的司令,我记住了。” 说完便坐直身体,噼里啪啦的操作电脑,翻阅文件。 资料详尽得惊人,从他父母十六年前的失踪案,到前日环月太空城的追杀,所有电子证据、分析报告、嫌疑人清单一应俱全。 还真够信任他的了。 一张张照片和文字解析被唰唰的翻过去,大脑飞速运转,信息被高效的提取,在脑海里穿成串。 两张照片?取了他的注意—— 其中一张环月太空称政府大楼下的摄像头,拍到了黑衣男人半张仅仅露出了下巴的侧脸。 另一张类似于证件照,纯白底色,上面的水印是一串灰色数字,斜着印满整张照片,正中间,一张面目狰狞的男人的脸清晰的铺在上面。 是他! 陈烬猛的把电脑一转,正在一旁看文件的霍连声立马关掉手表,坐正身体。 “这么快就有发现了?我才看到第一百页。” “这道伤疤。”陈烬指着照片上男人嘴角一道可怖的伤疤,“我记得很清楚,他当天戴了帽子,但是这道疤我不会忘记,就是他!” 他又扒拉一下鼠标,下面红色的几个大字格外刺目—— 已下发通缉令,当前进展:未抓捕归案。 日期是他被追杀的当天,24小时过去了,还没抓到人。 警察局办案,锁定嫌疑人了以后成功抓捕犯人的概率是百分之百,更别提级别更高,人员更精良的中情九局。 中情九局的眼线遍布联邦,24小时都没抓到,不太可能,陈烬不禁有些疑惑,眉毛紧紧的拧着。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他还没有被抓回来?” 陈烬点点头,算是默认。 “要不你再往下翻翻?我也刚收到这份文件。”霍连声拨动手指,示意陈烬向下翻页,“后面应该有注释。” 陈烬半信半疑的照做了,红字的下方有一串位置编码,他抬起头,“已经定位了?” “你自己看吧。” 不会是坐标存疑吧,那应该是技术部的活,总不能让他全揽了吧。 陈烬一头雾水,刚想开口,那串坐标便开启了幽冥一般的撕裂时空的闪动, 最开始是一秒一次,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擦擦眼睛,坐标这次的闪动频率居然达到了两秒五次,并且每一次都在两个遥远的几乎不可能瞬间到达的地点间来回跳跃。 陈烬呼吸一滞,排除了所有错误的可能后,那个几乎不可能的声音在脑海深处轰鸣冲过肺腔,滚烫地脱口而出: “虫洞!” 我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抚尘 第16章 眼瞎 能如此高速的在星系中穿梭,唯一的可能就是是拿到最先进的虫洞。 但这东西只有地球有,其他星球除了因公借用,别想看到它的一个角,近两三年都没有虫洞出借的纪录,谁用,那准是偷来的。 至此,几个案子彻底被串联在了一起。 陈烬心中豁然开朗,一股欣喜涌上心头,他坐直了身体,把电脑放在一旁,腿一伸,像鱼一样滑下床,光着脚站在地上,越过霍连声,走到床头,拿起上面的水一饮而尽。 霍连声的目光追随着他,沿着陈烬的脖子一路向上,掠过喉结,定格到鼻尖,“现在能证明虫洞小偷和追杀的你的黑衣人是一伙的,先把刀疤男抓回来,其他的就迎刃而解了。”他说着,低下头,动脚把陈烬的拖鞋踢了过去。 陈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和冰凉瓷砖地接触的脚,那点兴奋压下去以后,凉意直接从脚底板猛窜到天灵盖,他顺从的穿上鞋,站在霍连声面前,头发有点乱,脸色算不上红润,倒也没有刚送到基地那么苍白。 陈烬的嘴巴除了受伤的时候,总是红红的,似寒雪中的红梅,霍连声盯着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上下开合,温软的声音淌了出来,“谢谢司令。” 一股热流涌上脸颊,霍连声轻咳一声,撇过有些发烫的脸,“不用谢。” 陈烬以为霍连声有点热,随手抓过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到了16度。 “你疯了?开空调干什么?”霍连声放下手,拧眉扫过他全身。 “司令?我看您有点热,就——” “不热。”霍连声一把抢过遥控器,利索的关机、扣开后盖,把电池扣了出来,“你回去躺着。” 空调从打开到关上也就五秒钟,冷风刚刚吹到病床就被紧急撤回,一点余风袭击了陈烬面门,冻的他直打哆嗦,他飞快地踢开拖鞋溜上了床,把自己裹成寿司卷,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偏过头,电脑还在枕边幽幽发亮。 他一蹬腿准备爬起来,“抱歉司令,我忘记了,我马上起来工作。” 刚坐了一半仰卧起坐的前摇,就被一股巨力推回了床上,偏头,霍连声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我说了躺着。” 陈烬立马不动了,“您不着急破案吗?” “抓人你也要去?”霍连声皱着眉毛,“我大你几岁?” 这是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陈烬做了一个简易的加减法,薄唇轻启,“应该是五岁。” “那就不要对我用敬称,我没有那么老。” “噗”陈烬觉得霍连声还挺有趣的,没掩饰的笑了,他真没想到霍司令会在意这个,这明明是尊敬他的意思,“司令,我这是尊敬你啊,不是嫌你老的意思。” “知道,听着不舒服。” “遵命。”陈烬把右手从被窝里掏出来,敬了一个军礼,霍连声不故意挖苦他,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两个人的交流居然这么轻松。 或许是为父母的案子过了十六年终于有了进展而激动,又或者是因为又解锁霍连声的新形象而感到欣喜,他此刻无比舒心,露出一个发自心底的微笑,眸光闪烁着悸动,像十二年前那样仰望着眼前的人。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舷窗外的星舰停停走走,在墨蓝色的宇宙中静谧的穿梭,窗内,明目的白光毫无吝啬的洒下来,映照着陈烬白若玉石的皮肤。 太晃眼了,一双眼睛弯弯的看着你,闪着水光,霍连声呼吸一滞,脑内似有虫蚁在啃食,细细密密的疼痛席卷了他的理智。 又来了。 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但他怎么都记不起来。 包括陈烬这个人,他每见他一面就多一份好奇。 他根本没有把视频权限发给霍连城,甚至没有第二个人有权限查看,他每每隔着屏幕看陈烬的一举一动,那模糊的影子就不间断的在脑海里闪烁。 十九岁那年的雨夜自陈烬出现开始,就一直像一团迷雾缠绕在他头顶,他抽时间去问了管家赵叔。 赵叔很疼他,直接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个塑封起来的榕树花,他拿着东西,向赵叔道谢,飞快地逃离了老宅。 他坐在办公室手指摩挲着封面和花瓣的轮廓: 那个少年带着洒满金辉的榕树花雨又浮现在眼前。 一切都变得清晰。 唯独看不清的,是那张脸…… 他感觉自己心在不受控制的颤动,呐喊着他的名字。 却真的听不真切,霍连声低头捂住了自己的脸,有些后悔关了空调——他又有点热了。 陈烬看霍连声脸色不好,开口问:“司令,你怎么了?” 霍连声下意识的盯着陈烬的鼻尖看,记忆里的那个身影,鼻子上似乎有什么特征…… 好像是…… “谢……谢谢你。”脑海里模糊的身影开口了,声线温和尾音微挑,像含了一块蜜饯。 “不用谢。”这是他的声音。 树影婆娑,如舞台的追光灯般打在身前少年的脸上,只照亮他微微发红的脸颊和挺秀的鼻子。 霍连声顶着脑内剧痛,努力聚焦视野,这一次,终于看清了: 那上面是一颗圆圆的红痣。 “**站住!别跑!” 有人在叫他吗?名字是两个字的……听不清,真的听不清。 “司令?” 霍连声猛然回神,抬起头,陈烬已经坐了起来,挥手在他眼前摆动,满眼关切,“你还好嘛?” 陈烬说这话时鼻子轻轻抽动,霍连声眼眸上抬,仔细逡巡—— 陈烬的鼻子很干净,鼻尖除了上次倒在基地碰破结痂后留下的一点白痕,别无他物。 不是他…… 那为什么惟有陈烬能撬动他记忆的阀门,他和那个模糊的身影又有什么关系? 那股尖锐的疼痛逐渐消退,霍连声直起上半身,抬手轻揉太阳穴,“我很好。” “但你的脸色好苍白啊,是不舒服吗?”陈烬伸出手,想去探一下霍连声额头的温度,“发烧了吗?” “啪——” “不用你管!”霍连声拧身拍开了陈烬的手,一扭头,和错愕不已的陈烬对视了。 …… “啊……我就是看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霍连声眼神闪躲,偏过头去,两条眉毛紧紧蹙着,陈烬看着他难受,不太忍心,蹭着屁股挪到床边,按响了通讯器。 “嘟——” “你要干什么?” 霍连声转头看过去,陈烬正对着通讯器发号施令,伸手欲挂断正在连接的通话申请,奈何基地医疗部住的不是权贵就是精英,这边刚拨过去,那边就接通了,根本没时间反悔。 楼下通讯部一看是司令房间里拨过来的电话,马上拿出了最职业的姿态,毕恭毕敬的问:“司令您好,有什么需要的吗?” 陈烬把左手伸出去挡着快要扑过来的人,头探过去,嘴贴着通讯器,赶忙说:“霍连声司令有些头痛。” 他顿了一下,回头瞥了一眼面色发红的霍连声,“可能还有点发烧,赶紧派一个医生过来给司令看看。” “收到,马上派人过去。”声音戛然而止,通讯器重新亮起红光,陈烬坐了回去,挠挠头,试图忽略两道灼热的视线。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劝人去看医生,但他也是为了霍连声好,算上今天,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霍连声拧个眉毛按脑袋了。 于公,霍连声是他的典狱长,现在又成了他的上司,在科学院腌入味儿了,下意识的就想关心领导。 于私,霍连声是他梦里十二年未曾忘却的少年,即便霍连声总是和他不对付,他也还是会时刻关注他。 余光一扫,霍连声没有摔门而去,还很乖巧的坐在原地,仅仅是拿两眼直瞪着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啧。 怎么不懂感恩呢?陈烬缴械投降般转过脸,想再劝上一劝,“司令,身体最重要,我也是为你好。” 霍连声余怒未消:“我说了不用你管,你很闲吗?” 又开始了,陈烬扶额苦笑着,“其实我们不用每次谈话都要呛一架的——” 门“吱呀”一声,打断了陈烬的话,他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块面板,用来写查房记录的。 这本来就是一个普通医生,霍连声甚至没准备回头,看完病就让人走,陈烬却呆愣在原地,变了脸色,平静的脸变得扭曲破裂,像是有巨大的羞愤和悲恸从裂缝里蔓延出来。 霍连声顺着陈烬的视线回过头去——那是一个说不上熟悉的男人,唯一惹人注意的就是鼻尖那一颗醒目的红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的怔了在原地,久久未动,来人十分不解,动作缓慢的挪动,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着装,确认无误后才迟疑的开口:“司令?” 霍连声的思绪挣脱混沌,来回扫视着面前的男人,嘴唇上下开合,“你叫——”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陈烬栽在床上,头无力的歪着陷进被褥,碎发挡在额前,一大片血渍快速地染红了被单。 恍惚间,陈烬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陈烬!” 是霍连声吗? 不,不是他。 “陈烬?” 那呼喊像一道利剑劈开了他记忆的深渊,一个令他作呕、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的身影,带着他的耻辱和痛楚,狞笑着站在他面前。 …… 第17章 往事(1) “杨叔,我爸的那张卡是不是你拿走的?” “阿烬?哎呦,叔叔这里听不清啊,先挂了啊。” “杨叔——” 忙音切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他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只有父母留下的积蓄和另一张他从未动过的卡,本以为能轻松的撑到成年,但数额最大的那张银行卡却突然不翼而飞,他用了点科技追查了ip,定位在他父亲好友杨程的家里。 衣冠禽兽。 陈烬暗骂了一句,正准备拨回去,污言秽语就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陈烬,陈烬,爹妈/死尽!” “小年,就是他打你?” “打!别打死了就行!他没爹没妈,我让我哥把这里的监控关了,给我打!” 棍棒砸在他后背发出闷响、密集的拳脚铺天盖地的袭来、咒骂声不绝的响起,他蜷缩在地,徒劳的挡住自己的头。 “你看他的脸,要不……” “什么样的你都吃得下?” “真嫩啊,小娄,快来看看,是不是比你昨天dian 那个都好看!” 有人掀开了他衬衫下摆,冷风嗖嗖的灌进,陈烬这才反应过来,双腿乱蹬一气,也不知道踢中了谁,响雷一般的耳光就糊了上来。 “啪——” “操!敢他妈踢老子!我打死你这个贱命的!” “啪——” “你爹妈就这么教育你的吗!还敢打人了!” “贱/货!” 脸火辣辣的疼,快要裂开了,黏腻的鼻血奔涌而出,跟泥土和在一起紧紧的糊在脸上,又腥又难闻。 预计中的第三个耳光没有落下,嘈杂的打骂声戛然而止。 陈烬脱力的倒在地上,衬衫被撕坏了,好在裤子没破,夜色朦胧,明亮的路灯刺的他睁不开眼皮。 意识模糊间,有人拍了拍他的脸颊,“陈烬,还跑吗?” 是周年。 “还敢打我吗?”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不知道是谁踢到了他的耳朵,周年的声音明明离他很近,却像被铝箔纸包住了一样含糊不清。 路灯白亮一片,有人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了起来,一片混沌的模糊中,只有周年鼻尖的红痣随着主人晃来晃去,在他眼前留下一道道灼热、猩红的轨迹。 他一阵干呕,手肘支地,撑起上身,吐了周年一脸,随后意识涣散,晕了过去,直挺挺的砸在地上。 …… “小陈啊……我知道你优秀,也……也挺难的,但是没办法啊,情况就是这样,他们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钱也赔了,家里人也谈话了,你就……你就翻篇吧,啊?” “小陈啊,你也没白白挨欺负,你也动手打了周年还有……还有那天的其他孩子吧。” 校长把一封文件摆在他面前,那几个打他的孩子家里都是上头的领导,周年的父亲也是军队的校官,校长面带无奈的拿出一张卡,推到他面前,抹杀了他最后的一丝尊严。 “精神损失费。” 校长重新坐回椅子里,“我也是为你好啊,他们说,不同意就让你退学,聪明的人多的是,你……你是多么优秀的一个孩子,要是……哎……” 要是他爸妈还在。 这一念头就像一根淬毒的针,扎的他浑身上下都疼痛难耐。 陈烬僵硬的听完校长的劝诫,拖着快要散架的身躯走出办公室,门在身后合上,他再也无力支撑,脊背贴着冰冷坚硬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砰”的一声,骨头和地板碰撞,发出沉闷又绝望的声响,孤单的在走廊里徘徊。 “陈烬?” 魔鬼一般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陈烬抬头望去,一张印满了数据的薄纸晃晃悠悠的飞了下来,拍在他脸上,又顺势滑到地板上。 上面写着医院的收费信息,满满登登的铺了一大篇纸,心脏不受控制的乱颤,陈烬虚握成拳的手已经渗出了汗。 结尾总收款特意加粗加大—— 120万联邦币 “这是什么意思?”陈烬抬起头,竭力遏制着想要冲上去再暴揍周年一顿的念头。 “送你去医院花掉的钱,还有你踹伤了我两个兄弟的医药费、精神损失费。” 他从没想过周年等人会如此的不讲道理,陈烬干瞪着猩红的双眼,嘴唇颤抖,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周年嗤笑一声,“你不会拿不出钱吧,我们出资给了你一张卡啊,里面的钱应该够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打人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陈烬僵硬的说:“你们付出什么了吗?” 周年顶着一张畜生脸,笑道:“当然,我们付出了很多。” “动动手?还是费尽心思的跟踪我!” “我们花钱了。”周年云淡风轻的笑道。 “你说什么?”陈烬右手撑地,靠着墙面勉强站了起来,平视周年,眼中怒火翻涌。 “还想打我?”周年拽过陈烬的手,包握成拳头,抵在脸上,“来,往这里打,我保证你下半辈子都得给我们家当牛做马。” 陈烬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奋力挣脱,“放开!钱我还你!卡你拿回去,谁他妈要你们的臭钱!” 给点钱就想贬低他的尊严,想的美!他决不跪下来接受周年所谓的补偿,绝对不可能! “呦,挺有骨气啊,其实我还挺欣赏你的,要是我,我可能就把钱收了。” “我说,你不谢谢我?我一兄弟想直接把你睡了,我给拦了,要不——” “哎——” 陈烬扭头跑开了,周年挽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捂住耳朵当听不见,快步下了楼梯,奔出教学楼,知道彻底走出科技大的校门。 他后背没长眼睛,但总有一道隐秘的视线刺的他浑身颤抖,陈烬强撑着酸软无比的腿,挺直腰板,走出了校门,一直到科技大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他寻了个咖啡店,扫码支付了仅剩下的五十元钱,定了个包间,门关上的一瞬间,浑身骨架像散开了一般,没来得及坐到软垫上,他就这么倒在地上,蜷缩着,任冰凉的地面紧贴着面颊。 太累了…… 酸涩在心头泛滥,他一个人走过了四年孤独冷寂的岁月。 父母刚失踪的时候,一大堆所谓的远房亲戚找上门来,说要带他一起生活,最开始,他们轮流来给小陈烬做午餐,一年后,陈中禄夫妇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 亲戚变陌生人,那些脸上洋溢着慈爱的家人全都当他不存在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陈烬十一岁便知道,他只剩下自己了,警察局刚下了通知,他父母的案子被列为悬案,没人去查了。 他没哭没闹,明白一个人势单力薄,只有走向高处,才有寻回他们的可能。 陈烬开启了漫无天日的生活: 五点起床看书,七点上学,午休苦读,放学后回家,除了吃饭,就是伏案到深夜。 他从老师那里了解到参加竞赛会有更多的机会选择未来,决定报名参加。 提交个人信息的第二天,有一个男人敲开了他的房门。 那个男人就是严宋,自称是他父母的同事,陈烬本想把门直接拍上,没想到这个严主任居然出示了他所有的身份证件和与他父母的合照,并表示愿意资助他并将提前升入高中的考试资格给他。 陈烬半信半疑,没让人进门,严宋也没非要进来,把拿来的水果放到门口,摸摸他的头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的卡里收到了200万的转账,标注着自愿赠予,他将这笔钱封存,不到十万火急绝对不会用。 陈烬抓起书包赶去学校,班主任果然把他叫道办公室,通知他准备提前升入高中的考试。 他没让任何人失望。 陈烬完美的席承了父母的智商和坚韧,在一众青少年中崭露头角: 十二岁升入高中、十四岁考入科技大少年班,他领先了同级生足足四五年的时间,没想到换来的是嫉妒和伤害。 陈烬紧闭着双眼,不让眼泪流下来,伸手狠掐了一把大腿内侧的嫩肉,巨痛成功将他唤醒。 他慢慢坐起,背靠墙壁,从兜里掏出碎了屏幕的手机,打开支付系统,解锁了尘封已久的银行卡,将钱给周年打了过去。 右手扶着墙壁,艰难的站起身,浑身的伤伴随着动作如同撕裂般疼痛,陈烬死咬着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他拍拍身上沾到的土,把皱了一角的衬衫抚平,抽了张干净的纸把头上蹭到的墙灰擦掉,又抬手整理好发型,转身推门,像个刚享受完下午茶的精英一般平淡的走出了咖啡厅。 他抹去嘴角的鲜血,滑开手机,给备注名为严宋的人发去了一条短信: 陈烬:严主任您好,我想申请姚伯生教授的研究生。 严宋:[正在输入中……] 小陈心酸往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往事(1) 第18章 往事(2) 严宋:小陈,你的年纪还是太小了,我建议你再潜心钻研两年,我会把你推荐给姚院士,但要不要你,还得姚老说了算。 陈烬:麻烦您了。 陈烬思索片刻,又在手机打字,他一个理科生,语文课没好好听,现去AI上搜了一段话。 陈烬:承蒙您的慷慨相助和鼎力托举,我不胜感激,这份恩,我至死不忘。 严宋:小陈,你是个好孩子啊,继续加油[点赞] 陈烬关掉手机,将它重新揣回兜里,抬头,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从他身边路过,大路上车水马龙,胎噪声此起彼伏不知疲倦。 倘若他心情尚好,眼前的景象就是热热闹闹一片祥和景象,但他此刻心跳如擂鼓,双拳紧握垂在身侧,耳根泛红,青筋突起,满腔怒火无处宣泄。 他不要。 他不要别人施舍的怜悯,当一个可以随意打发、随意轻贱的懦夫。 他要成为无法逾越的高山、要成为非他不可的那个选项、要让这世间所有不平等的规则都跪伏在他脚下,为他让路! 紧握的拳缓缓松开,掌心留下四道半月牙形状渗血的凹痕,他张开五指,任由冷风吹拂灼烧的手掌,抬眼望去,夜幕正踩着夕阳的余晖缓缓降临。 他沿着街道走回家,洗了个热水澡,睡到昏天暗地,第二天,面色如常的去上学。 周年没有再对他施暴,但语言上的调侃从未停止,陈烬每天都顶着那道嘲弄的眼神认真听课、午休、放学,他不是住校生,放学以后直接回家,周年他们是正常上大学的学生,回宿舍。 这天晴空万里,下午没课,陈烬约了老师家和他一样大的孩子打网球,挥汗到黄昏,陈烬和小伙伴道别,一身轻松的走出网球场,准备洗个澡去做实验。 一只手横伸在眼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转头一看。 “严主任!”陈烬拧了一半的眉毛骤然松弛了下来,欣喜地说。 “小陈,还记得我啊。”严宋乐乐呵呵的回,一脸慈爱。 “怎么可能会忘记?严主任,我请您喝茶,学校有茶厅。”他伸出一只手,“这边走。” 两个人慢悠悠走到了茶厅,落座,陈烬扫码点了两杯最贵的茶,抖了抖速干服,一脸虚心的好学生姿态,“严主任,您怎么来了?” “小陈,恭喜啊,姚老十分看好你。”严宋从公文包里取出来一份文件,递给陈烬,“姚老有意向收你当关门弟子。” 陈烬盯着纸上的几个大字——研究生推免,兴奋的快要跳起来,严宋爽朗的笑了两声,“小陈啊,别高兴太早,你看看这合同的日期。” 陈烬扫了一眼,合同从后年的今天开始生效。“这是……?” “你猛成为姚老徒弟这件事板上钉钉,就是你太小了,我说过了,他带的研究生博士生那都大你起码十岁,姚老也是怕你被针对,想着你有了完整的大学经历,也不至于让太多人嫉妒。” 陈烬想起自己以前的经历,确实是因为太优秀了招人恨,他点点头,面露愁色。 严宋看出他心事重重,忙安慰他道:“不用担心,过了两年,你也不用非得融入他们,姚老说了,陈烬还小,不用跟那些成年人混在一块,小组实验想不想去,看你自己的意愿,自己能做好,就不用勉强和他们一起。” 陈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他对姚伯生的感激,但理智驱使他张口道谢,“严主任,真的谢谢——” “您的茶来了。” 茶厅的服务员端着盘子走了过来,这外边所有的普通饭店用的都是机器人上餐,真人服务员仅限于高档饭店和精英会所才能招聘。 科技大的茶厅就被列入其中,理由无他:能在顶尖学府喝茶的都是什么人啊? 服务员着西装,一脸的干练样,茶从茶室一路运过来,愣是一滴没撒,稳稳地放到桌子上,长幼尊卑,茶肯定先给严宋。 “哎呀。”严宋站了起来,把热茶给陈烬递了过去,哪能让长辈给自己送茶喝,他紧忙起身,凳子吱呀作响。 “这孩子,破费这个干什么,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严宋笑着摆手,让服务员把另一杯直接给他。 服务员应声把茶放下,说了句“慢用”就走了。 严宋站起来就没坐下,走过去压着陈烬的肩膀不让他起身,“小陈,我和姚老看了你那篇维度虫洞的论文,都很看好你,你要做的就是努力。” 严宋盯着陈烬的眼睛,那眼神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别人,陈烬心下了然,摆出烈士的姿态,“我不会让任何人失望,我会做的比我父母更好。” 对面的人眼神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好,太好了,你父母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严宋拍了拍沉浸的肩膀,拿起公文包,“小陈,我还有事,不多待了,你记住,你只要潜心钻研就够了,其他的,不用去管。” 陈烬站起来送他到门口,严宋忽然回头,叮咛道:“有事一定要找我,不用客气,你父亲是我在科学院最好的朋友,我看着你好,心里也安生。” 陈烬忙不迭的道谢,把人送出了校门。 严宋说的对,他还是个孩子,除了努力学习,其他的也做不来,今天点了两杯茶,严宋没喝,他也没想再送其他高昂费用的东西,一来他买不起,二来严主任实在太真诚了。 严宋说有事就找他,确实是有点儿事,但陈烬不想找,到现在班里的同学只看到周年欺负他,他打回去了,根本没看到他被周年找麻烦,未见其辱,也不算失了面子,有些痛,越鲜有人知越好。 他甚至不常去 再说了,严宋再怎么对他好,也比不过亲爹亲妈,况且他已经麻烦过人家一次了,科学院的院士有多忙他都知道,这种无关他人痛痒的琐事,还得是自己消化。 说明白点,他还是想靠自己,无论多么落魄,都不想依附别人。 陈烬想明白了,抬头远远的能看到严宋在向他挥手,示意他回去吧,别送了。 陈烬挥手回礼,转身走去淋浴间,把身上的黏汗洗掉,直奔实验室。 浴室通往实验室的路经过网球场,陈烬听说军校的学生又来科技大打比赛了,但他来了两次都没看到想见的人,就没再来看了。 此刻太阳西沉,陈烬独自一人走在林荫道上,晚霞如同绚丽的泼墨,陀红揉杂着金黄铺满整个天空,晚风柔和地拂过他的面颊,携着丝丝暖意。 目光不自觉的被眼前的美景吸引,陈烬抬起头,那颗老榕树正在微风中抖动枝桠,发出“沙沙”声,细小的榕树花应声而落,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面而来。 身后猝然响起了一阵谈话声。 陈烬猛然回头,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和另一个同样着军校制服的男人勾肩搭背,很熟络地聊天,背对着他渐行渐远。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愣在原地,远远的望着那个身高腿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心脏猛地向上一顶,花落树响声中,他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从那天开始,陈烬几乎住在了实验室。 两年时间,他成功发表了3篇《nature》,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姚伯生的亲传徒弟。 又在三年后顺利毕业,入职赤道科学研究院,那年他十九岁。 他花了整整九年,三千二百八十五个寂寞冷清的长夜。 他终于站在了父母曾经踏足的科学殿堂。 和其他应聘过来的科员不一样,他是院士亲推,刚进来就能跟项目,他自己偷着研究了一年父母留下来的烂摊子,没啥进展,转头就被派遣,给星舰研究发动机去了,不曾想,这一研究可真研究对了。 那年他二十一,装载了新发动机的星舰编队隶属空天军指挥部,正好赶上霍连声担任空天军司令员,接手环地空天军基地。 研发团队荣获嘉奖,颁奖典礼和授勋仪式一并在首都大会堂举行,陈烬拿着邀请函,手都有些发抖。 他终于可以和梦里的少年名正言顺的说句“你好”了。 颁奖典礼当天,陈烬拿出了压箱底的西服,穿的板板正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刚走出家门,踏进计程车,就被人一记神秘的烟雾给弄晕了。 醒来时躺在家里的床上,什么都没变,但眼尖的他一眼就看出来房间里所有的柜子都被翻过了,他翻身下床,吭哧吭哧全检查个遍,结果令人愕然—— 什么都没丢…… 他拿起手机想报警,一看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了,颁奖典礼十点半开始,他肯定是缺席了,他陈烬九年非义务教育的学习生涯里,从未旷过一节课,现在胆子大了,敢放满满一屋子达官显贵的鸽子了。 陈烬去厕所洗了把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准备给院长发一条请罪书,刚打开微信,如遭雷击般愣住了: 有人拿他的手机,给院长发了信息,请了今天颁奖典礼的假,还出示了相关病例,院长回的到痛快,直接批了同意,还亲自代领了。 …… 往下翻,还有一条陌生短信,点开的一瞬间,陈烬的瞳孔骤然收缩: [别报警,别声张,我知道你父母在哪里,我不会伤害你。] 陈烬不假思索的回: [你是谁?] [不重要,我们总有一天会相见的,别着急,阿烬。] 一股寒意直窜头顶,陈烬接着追问: [你到底是谁?] “待我翻过这座山,再与你叙述我的不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往事(2) 第19章 往事终章 消息石沉大海,陈烬转身就给警察局打去了电话,却只有冗长的忙音回应他。 陈烬挑眉——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涉执法系统,可见其手眼通天。 打晕他却不伤害;翻找又给他恢复原样。 这更像是带着警告的、礼貌的视察。 他几乎可以断定:父母失踪的背后,一定盘踞着某种强大的势力。似乎在寻找某样重要的东西,并且,已经把目光锁定在了他身上。 他想起父母的研究手稿和最后一个项目,都完完全全指向一个可能—— 跨星系虫洞。 理完所有思路,陈烬不再着急,当一个耐心的猎手,反将一军,就等着神秘组织再次出手。 他打开微信,给严宋发信息,两个人这几年交情还挺深,严宋没孩子没老婆,快把他当亲儿子看待,最开始他还怕自己被潜规则,渐渐地,他是真觉着严宋对他的慈爱是真的,进了科学院以后,这两年的年夜饭都是在一起吃的。 陈烬扫了一眼消息条,严主任提前给他发了信息,很关心的一句话。 严宋:小陈,生病了吗?院长说你请假了,奖他替你领的。 陈烬:有点感冒了,已经没事了,谢谢叔叔关心,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严宋:那个霍连声司令正在授勋呢。 陈烬:麻烦您替我拍张照片吧。 严宋:照片? 陈烬:对,正面照侧面照都行。 严宋:行,拍完我发你。 不一会,那张传奇小照片就被传了过来,霍连声居中站在取景器里,两边有很大的空位。 陈烬沉思两秒,火速起身,外套都来不及换,直接提鞋出门,坐地铁赶去大会堂。 地铁上信号不太好,他给严宋发了一条信息,让他代取一下奖杯,顺便等他一会。 发了足足五分钟才发过去,过了一会,严宋便回复:OKOK。 陈烬安心的坐回位置,打开那张照片,看了又看,到站才恋恋不舍的关上手机,直奔出口。 “阿烬,跑快点!”严宋站在出口,手里拎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陈烬疾跑两步,严宋看他快到了,也跟着小跑,笑着迎接他,“想拍照啊,我跟他们说了,给你留出点时间。” “太感谢了,严叔。” 两个人快步跑进了礼堂,人已经走的差不多,后面的人都在打扫场所,陈烬拉着严宋,走上领奖台。 他逡巡一圈,找到了满意的位置,把手机递给严宋,严宋心领神会,把奖杯放在陈烬怀里,屈膝给他拍照。 “哎对,笑一笑,漂亮!” 陈烬的脸上绽开灿烂的几乎耀眼的笑容,与平时的沉稳平静貌若两人,奖杯金灿灿,抱着他的人满面春风,恣意张扬。 严宋不禁恍惚,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陈烬露出这样毫无阴霾的笑容,就连当年拿下研究生合约时,陈烬都未曾这样笑过。 “咔嚓——” 领奖台的灯光依旧明亮耀眼,肃穆庄严的大会堂承载了人类史上最辉煌灿烂的文明诗篇,他参与研发的新型发动机和霍连声带领星舰编队将背负着全人类的智慧和使命,走出银河系,飞往更无垠的太空。 他做到了,那个连他父母都没能达到的高度。 严宋把照片送去了专门的打印店,高清版本带最新封层,陈烬道谢后直奔储物柜,将那张小照片拿出来,随手拿起剪刀,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左边留出的空位剪掉,和底下的照片完美拼接。 错开的时间,精心挑选的位置,两张照片的底色完全重合,甚至连彩带都看不出破绽,陈烬轻轻的按压,让两张照片粘的更牢。 恍惚间,他好像真的和霍连声并肩站在一起、站在荣誉的巅峰,享受着满堂喝彩。 他轻轻地对着照片挥手,视线仿佛穿过时光,看到了那年微风吹动,榕树花雨下的那个少年。 “你好,我叫陈烬,耳东陈,余烬的烬,很高兴认识你。” “你叫什么名字?” 他对着照片低语,顿了顿,又轻声说。 “你的名字真好听。” 手指轻抚过霍连声的面颊,陈烬眸色含水。 “霍连声……”他深吸一口气,将照片贴在胸口。 “霍连声……” 照片染上了体温,变得些许滚烫,陈烬郑重的将合照压在最底下,时不时抽空拿出来看一眼,转身又投入繁重的工作中。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一晃又是五年。 陈烬在科学院过了七年的牛马生活,终于在二十六岁这年升上了主任,正式接手了父母当年的研究工作——跨星系虫洞。 说是正式,因为他私下里已经研究很久了,并且颇有成效,毫无疑问,他成功了。 他在家里弄了个小密室,把原来父母的卧室改小了一点,做了个夹层,回家就在里面搞实验,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就弄出来了。 一片幽暗里,陈烬握着那枚小小的蓝色环,抽光所有力气一般倒在了椅子上。 那个足以让他父母付出生命、让一伙人不惜盯紧一个孩子也要拿到的东西,只有一个硬币大小。 神秘人五年间音信全无,幽灵一般来去匆匆,没再显山露水,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看似风平浪静,但这温柔乡四处暗藏杀机,他不能掉以轻心,他知道他谁都不能信。 陈烬清空了密室,将所有的痕迹都打包带去了郊区付之一炬,又将那枚虫洞包起来,放在裤子里随身携带,一直都安然无恙。 解决了扎在心口的一道难题,陈烬转而投身了更重要的事,向警局申诉,希望能重新查理他父母的案子,这一次,他没直接打电话,而是拜托了姚伯生。 果然,次日便收到回信,说可以重新审理,就是需要时间。 言下之意,还是让他等。 他最不怕的就是等待,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十二年顾影自怜的日子都挺了过来,他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打发、仰人鼻息的落魄少年,连反抗的权利都可以任人剥削。 他扩展了自己的人脉和资源,总有一天,他要将那股野蛮的势力连根拔起,抓出真正的凶手,把他大卸八块,为父母讨个公道。 但百密一疏,包着虫洞的高密度纤维纸需要每三天更换一次,富贵险中求,他没有刻意避开人,而是单独等数据的时候顺便更换一下。 这天陈烬刚把东西拿出来,拆开,蓝色的光晕露出了小小的一角,身后兀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谁?”陈烬把东西紧攥在手里,戒备地转过头,开了一条小缝的门晃了两下,他狐疑的起身,将东西揣回兜里,踩着静步走过去,微探出身,巡视一圈。 没人。 “叮——”数据已经打印完成,一共有两份。 都是关于此次跨星系虫洞微型实验结果的报告,因为要递交给中情九局,他直接打了不一样的两份,一份是成功版,另一份是失败版。 他拿起笔,照样给失败的那一份签了名,拿出扫描器,给科学院终端上传了过去。 刚才的事搅的他心神不宁,午饭吃的提心吊胆,生怕真被人看到了。 陈烬在打印室做了一下午,约莫五六点钟,外边传来一阵吵闹声,手机也频繁地在桌子上震动。 他拿起手机一看: 金智羽:我去,出大事了! 陈烬手抖心慌,却还是语气如常般回。 陈烬:什么事?我看外边很吵。 金智羽:虫洞被偷了,三个。 一颗心被重新揣回胸膛,陈烬长舒一口气,刚想调侃他大惊小怪。 “大”字还没打完,屏幕顶端弹上来一条匿名消息,陈烬瞳孔一颤。 [好久不见,你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陈烬在屏幕上输入:什么? 红色感叹号,他被拉黑了,陈烬打开自己的电脑,输入用户名和一串追踪代码。 ——无法追踪。 …… 陈烬看了一眼门口,给金智羽发信息,想托他去查一下中午时间段的监控。 结果出乎意料:相关视频已经被科学院终端彻底删除了。 科学院高层。 很好,怪不得他当时连报警电话都打不过去。 他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但这条线索来的太轻易,陈烬觉得对方如此着急的就露了马脚,实在算不上聪明。 他也并不觉得能付出什么代价,他人天天泡在科学院,还能像以前一样再给他弄晕吗? 不现实。 事实也如他所料,舒舒服服地过了一个月,相安无事,他都快给这茬破事儿忘了。 直到某张照片重见天日的那天,金智羽一脸坏笑地追问他,“快告诉我,有没有偷偷追过啊?” 陈烬刚想开口,却发觉四周的空间都变得扭曲,金智羽的呼喊如被打碎了一般。 “陈烬?你没事吧?” “陈烬?” 这不是金智羽的声音。 那是谁? “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可能是急火攻心气晕过去的,好好养养就行了。” “知道了,辛苦你。” 很熟悉的声音,是霍连声。 陈烬磨蹭着干涩的眼睛,慢慢的撑开沉重的眼皮,亮眼刺目的白光挤满视野,他动了动僵硬的头颈,转到一边,光线稍微暗了一点,霍连声和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男人并肩站在他床边。 原来是梦啊……又把这凄苦的十六年重新活了一遍,四肢都疲惫的酸软无力。 身穿蓝色制服的男人他不认识,但霍连声身形高大,身后好像还站着一个被遮住身影的男人。 陈烬试图屈肘撑起身体,一旁蓝色制服的男人赶忙过来扶住了他,“慢点啊你。” 霍连声站在原地,侧身一闪,露出身后男人的全貌,面色如常地说:“陈烬,你大学同班同学,还有印象吗?” 陈烬嘴都在发抖,脸色重新变得苍白。 那人却笑意盈盈地贴近霍连声,朝他走过来,优雅地伸出手,“阿烬,还记得我吗?我周年啊。” 陈烬:我打死你好不好 霍连声:我也打死嘛 陈烬:我打死你们^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往事终章 第20章 舰长之死 “当然记得。”陈烬咽下胃里的翻涌,对那张惺惺作态的脸笑笑,“你现在是医生?我记得我们大学修的同一门课。” 周年靠父母进科技大的事儿不是秘密,他所有的考试都挂过好几次,还是他爸找人给他办了个毕业证,陈烬早两年去念了研究生,这还是他一个师哥跟他说的。 他看着周年骤然紧绷的脸,就知道说对了,但人家也是个脸大如饼的人物,被戳穿的瞬间也只愣了一下,倏尔又挂上温和的笑容,“是修的同一门,但我父亲是军医,他更希望我继承他的衣钵,我妈也说做研究太累了,你看看你,几年不见,怎么这么憔悴?” 当医生不累吗?别的他爸也帮不了他。 陈烬面色不改地看着他给自己辩解,这几句话说的带妈又带爸,无非还是嘲笑他陈烬年幼丧失双亲罢了。 这么多年,戳他脊梁骨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要是那些难听的话真能化成利刃,他恐怕早已万箭穿心、血肉模糊,连全尸都留不住。 他十四岁时血气方刚,思想稚嫩,周年说几句便和他大打出手,怎么都要争一分薄面,就算人财两空、头破血流也不后悔。 可他已经二十六了,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真正的傻子和听不懂话的智障,有些事,人家不直说,就当听不懂。 但对着昔日恨的牙痒痒的仇人示弱,他做不到,没跳起来再揍他一顿,已经是他最大的成长了。 你不行,你不行。你技术不硬,你医术不精。你就是个爹妈死后连坟都不会买的无脑儿,当年应该被打成结扔在垃圾桶里的淘汰货。 别的不敢说,心里骂骂,好歹出口闷气。 陈烬感到呼吸顿时顺畅了不少,含笑着开口,三分打趣、七分吹捧:“是啊,医生还是比我们轻松体面,我来好几天了都没看到你,刚才呼铃你上来了,在门诊部?” 这话旁人听了恐怕真觉得俩人是多年未见互相打趣的同学,周年哈哈笑了两声,和霍连声贴的更近了,“恰巧去急诊,听到霍司令房间里的传呼铃就来了,没想到这么巧,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你还跟以前一样。” 陈烬心里嗤笑,目光却一滞。 霍连声没躲开,俩人挨的极近,胳膊贴着胳膊,插口道:“你们一直没见过?” 这话看着陈烬说的,他僵硬地摇摇头,“没有,我提前两年读了研究生,周医生去了别的学校进修,都很忙,自然没见过。” 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的?霍连声带他离开基地穿过虫洞的时候,他曾本能驱使地贴近了霍连声的胳膊,还没搭上就被冷冷地躲开了,这个周年,都快把人给挤走了,霍连声居然一动不动地放任他贴着自己。 把脏手拿开。 陈烬马上被自己危险的念头吓的指尖发凉,他没立场这么做,只能默默的牙酸,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他在心里厌弃和自己不匹配的行为,一改脸上一闪而过的嫉妒,又换上那副冷静从容的面孔。 “你几岁上的大学?”霍连声哪知道床上的人在想什么,自顾自的问道。 陈烬眨眨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霍连声头以下的地方,“十四岁。” “十四岁……”霍连声眉峰微蹙,不动声色地把紧贴的胳膊剥离了出来。 “他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儿呢,玩玩儿就扬沙子。”周年插了一嘴,双手插腰故作无奈,“有一年夏天打水仗,水球砸到他后背,他直接冲过来给我脖子抓伤了。” 说完便把衣服领子最上头的扣子解开,靠近锁骨的位置,有一道淡色的细疤。 崎岖不平的增生和雪白细腻的皮肤实在是太过违和,就像这道疤和他的主人。 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这道疤承载了陈烬最屈辱不堪的过去,一看到它,就会想起多年前血腥肮脏的夜,四面八方如狼似虎般伸向他的魔爪,撕碎了十四岁少年最后的倔强和尊严。 陈烬把嘴里的舌头咬破了,满口血腥味,又甜又涩,舌尖染上嫣红,随着他双唇开合半露不露地映进霍连声眼中。 把掺着血的唾液咽下,陈烬淡然一笑,“那时候还小,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记得?” “你不也记得?”周年似笑非笑,抬腿朝他走了过去,手搭在他肩膀上,“这么多年还没忘?” 陈烬斜睨一眼放在他肩头的手,没打开,瞳孔归位,毫不掩饰眼底隐没在礼貌之下的厌弃,“怎么会忘?” “记着好,挺好的。”周年亲昵地抬手,轻轻刮擦着陈烬的脸,霍连声站在特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周年就不再伪装,眸色狠厉带着威胁,“我很怀念那时候的日子,你呢?” 陈烬心似剜血、皮若生剥,痛的快疯了,却依旧笑着,眼中真真盛着眷恋,看不出一点毛病,“我也很怀念。” 这几句话唠的稀碎,字字对呛,两个人心知肚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霍连声却仍站在原地看着纹丝不动,倒是一旁的夏珩先走了过来,笑呵呵地扒拉周年,说:“周医生,我的病人需要休息,你不是来给连声看头痛脑热的吗?” 夏珩看向陈烬,此刻满脸苍白,他是医生,一眼就看出来陈烬情况不太好,这俩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其实不清楚,但再说下去估计人又晕了,忙搭台阶,说:“叙旧改天,霍司令一会儿头要炸了。” 周年回过头,“我和霍司令——” “轰隆——” 众人皆被这一巨响勾去了视线,只见窗外红土飞扬,沙石瓦砾噼里啪啦地击打着舷窗,远处看似血雾、又似红光。基地依旧四平八稳地停在太空之中,霍连声绕过夏周二人,走到窗前,眯着眼睛,红雾微微散去,一抹幽蓝浮现在眼前。 霍连声瞳孔一缩,刚欲拿起手机,小物件却震动个不停,发出蜂鸣声,嗡嗡作响。 “连声!一伙人潜进管控区炸了玄鸟,把老罗带走了,你赶紧过来!” 是李局。 霍连声走近舷窗,手掌抚上冰凉一片的纤维玻璃,手机紧贴耳朵,“怎么可能!” “你别不可能了,赶紧穿虫洞过来,我把坐标发你——” “啊!!!” 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霍健身正欲泄火,转过头,周年两眼睁的老大,鼻子紧皱着,鼻尖上一抹明亮的红色一晃一晃的,他叹了口气,握着手机的手垂了下去,捂住听筒,略过病床上的人,走了过去,“你怎么了?” 夏珩靠在床边,也不解的看着周年,巨响之后他便回过头,没继续看了。 周年颤抖地伸出手,指着离霍连声刚才站过的位置不超五米的地方,声音断断续续连不成句,“血……血!” 霍连声顺着周年手指的方向回过头,偶然发现陈烬正紧闭着双眼,好像一直没动静,就那么呆坐着,碎发垂在额前,一片苍白之色。 就这么被?取了视线,直到手机的小物件快要被震碎。 “连声!霍连声!” “老罗被抓走了,你人呢!” “霍连声!” 李局的怒嚎终于给霍连声回了神,霍连声重新推进视野,这一看,可真的不得了了。 饶是霍连声这般见过大场面的司令员,在见到眼前之景的那一刻也愣住了身影,嘴唇微启,胸腔颤幅。 感受到静默的陈烬睁开了眼睛,面前的两个人依旧黏在一起,他心气郁结,猛地转过头。 “这……” 舷窗外浓雾散去,屋内立着三座冰雕和床旁双手抱臂一脸蒙的男人。 “见鬼了?”夏珩微微侧过头,一脸不可思议,结结巴巴开口:“罗……罗叔叔?” 钓系小陈即将登场 小陈,你有这个忍耐力一定会成功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舰长之死 第21章 不听小陈言,吃亏在眼前 舷窗外浓雾散去,幽蓝色的屏障前吊着一个身穿空天军制服,四肢像捆牲口一样被绳子紧紧缠住的男人,正瞪着双眼,不停地扑腾着,眼底血丝弯弯绕绕地爬满眼珠,似尼罗河流经荒败的沙土地,带来鲜血、生命、和死亡。 能在空天军基地发生这种事,跟见鬼了没区别,霍连声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为罗舰长揪心,还是该为这野蛮闯进基地,把折磨星舰指挥官的画面公示于众的挑衅行为而愤怒。 “霍连声!”听筒发出的声波急躁而毫无章法,“怎么又没声了!人呢?” 霍连声盯着窗外的吊炉烤鸭半晌,切出弹窗,给韩江发去了简讯。 周年已经吓的四肢发软,双腿像面条儿一样,面色惨白,一脸颓废,霍连声斜睨一眼,把周年扶到了椅子旁,人已经软成了大葱鼻涕,骨头没有了,就那么瘫在椅子里,头都不敢抬。 陈烬瞧了一眼周年:怂样。 陈烬把身上的被子推走,无视要过来搀扶他一把的夏珩,礼貌地笑笑,回绝他,蹬腿滑下床,和霍连声并肩站在一起。 窗外正在和不速之客作斗争的巡逻舰伸出机械长臂灵活地挥舞着,却怎么都碰不到捆着罗舰长的绳子和他背后幽蓝色的屏障,地面上的人群也一片混乱,都在抬着脖子看这离奇的一幕。 接到信息的韩江带了一个小队,正在往病房上面的楼层赶,一大堆身穿墨蓝色制服的空天军士兵背着轻便的设备跑进医务部大门后分头散开,像西兰花一般。 陈烬看到援军,松了一口气,又靠近些,指着窗外,“他们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霍连声仔细瞧瞧,拿起手机,改成了视频模式,“中情九局新更新的设备,屏蔽环升级版。” 李长兴看到眼前之景,也惊呼,“老罗!”踱步声响起,“连声,快救老罗!” 霍连声反驳:“不行,他们偷了最新的屏蔽环,机械臂都没办法从外打开,强行突破的话,人直接就被撕碎了。” “那直接把人和屏蔽环都带走呢?那是不是——” “虫洞未关闭,空间会直接撕裂。” “等等,他是不是在说什么?”陈烬注意到外边的人眼球凸起,快要蹦出来,直盯着某个方向,双脚来回摆动,像踩水一样,距离太远,蹬不到玻璃窗,被吊在半空,似被勾住嘴巴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陈烬想要走近些,他感觉那视线不是在看别人,那就是…… 那就是在看他! 霍连声拉住了他的胳膊,“你不害怕?” 陈烬嫣然一笑,手覆在霍连声手上,一片温热,他轻挑眉稍,“没事的,我看看。” 霍连声还是跟了过来,他以前并不是警察,也不是特务头子,每天的活也不难:管管基地,带队训练,发号施令罢了,头一次直击现场,确实不太适应,但柔柔弱弱的陈烬都去了,他能继续站着静观其变吗? 夏珩移到了周年旁边,一边看着他,防止其窒息性休克,一边分出目光跟着霍陈二人走到玻璃窗前,替他们捏一把汗。 果不其然,陈烬一靠近,罗舰长的摆动频率堪比被架在火上烤了那样急促,猛向陈烬在的位置摆荡,嘴大张着,一开一合像上岸即将濒死的鱼,不知所云。 “你看懂他说什么了吗?”陈烬问。 “没有。”霍连声举着手机,“李局,你看懂了吗?” “没……连声,没有别的办法能救救老罗了吗?我派了人过去,但从总局调人也需要点时间。”李长兴暗啐了一口,“这帮畜生。” “这屏障打不开,没办法,我让巡航舰在附近待命,罗舰长是地球外派驻扎梅尔坎的编队长,地美友好合约还没到期呢,他们不敢动手。” 一向温驯的梅尔坎人怎么会突然暴起,霍连声觉得哪里不对劲,问:“他们怎么能进去管控区的?” 李长兴:“没有发现潜在危险的进入申请,有可能是偷了梅尔坎高层的权限卡。” 霍连声:“偷?” 李长兴:“梅尔坎高层提供了嫌犯名单,是边陲的一个恐怖组织,炸过矿坑、还砸了实验基地。梅尔坎政府还致电大使馆希望地球能早日抓到嫌疑人,并且抓到以后按照地球的法律来处理,他们听凭处置。” “梅尔坎人姿态放得到是很低,但是很可惜,李叔,他们没那么乖。”霍连声看向陈烬,“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李长兴不解,“什么?” “虫洞。”陈烬心下了然,示意霍连声把镜头对准罗舰长身后的蓝屏,“梅尔坎人、间谍、虫洞、暴乱,接下来就是造反。” 李长兴屏幕里的脸越来越黑,“怎么可能?” 他呢喃道:“我来梅尔坎两个月了,起初是不太对劲,但后面就查不出什么了,一切都合乎情理,他们不会敢的,小陈,会不会是你多想了?” 陈烬摇摇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这不是他们一时兴起,明显早有准备。” 霍连声附和,“没错李叔,我给你发了爆炸案的现场照片和调查报告,应该已经传过去了。” “梅尔坎人受地球的庇佑长达500年,和地球交恶能让他们得到什么好处?”李长兴还是不相信,“不可能,太荒谬了。” “‘当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情况后,剩下的那种,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都一定是真相’,李局长。” 陈烬双手环臂,病号服被他穿成了时尚秀品,“梅尔坎人确实叛变了。” “不会的。”李长兴还是否认。 如果说李长兴的一次否认是不敢相信,那么连着两次三次就更像是刻意而为之,陈烬一向敏锐的直觉发出预警,他看向霍连声,“司令……” “我被押送基地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霍连声不知道陈烬又在想什么,但还是回答他:“没几个,怎么了?” 陈烬胃部痉挛,不敢再去看视频里的那个李长兴,左半边脸像是被某道视线搜刮过一样发疼发麻,病房里明明很温暖,但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阴森,就连刚才没有感到可怖的罗舰长都变得诡异起来,像墓穴中的辟邪画。 小腿像被黏湿的蛇缠上一般,他后背绷紧,“李局长知道吗?” 霍连声眼中的不解变为惊惧,随即又转为难以置信,四目相对半晌,两个人齐刷刷地转过头,屏幕里李长兴正笑着,视频像老旧电视故障一般开始闪动,最后完全黑屏,画面里的李长兴带着慈爱的笑容和背景一起,缩成一条白线,收回了屏幕里。 怪不得一直在给梅尔坎人辩解,假李长兴的话看着是在顺着他们推理,实际上字缝间满满的都是开脱二字。 但如此轻易的让人发现了破绽,没想再藏,陈烬和霍连声交换了视线。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拖住他们,霍连声朝陈烬点点头,又转头对夏珩喊道:“快跑!” 来不及了,舷窗外的蓝色屏障开始扩散,逐渐发出亮白色的光,碎玻璃稀稀拉拉的撒下来,把光散射地像倾泻而下的钻石雨,隐约有人影浮现在白光之中,长腿窄腰,敏捷如豹。 是韩江。 刚跳下去就被蓝屏里喷涌而出的气流冲到了病房所在楼层的玻璃上,他双掌张开,借着摩擦力攀附在舷窗上,像壁虎。 “救我!这是命令!” 闪光中传来一声咆哮,韩江睁不开眼睛,全身肌肉都在绷紧,又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只得分出神来试探的开口:“罗……罗舰长?” “快!快救我!”韩江依旧看不清,手上出了些汗,剐蹭着玻璃发出尖锐的擦声,但这声音却快被愈来愈声嘶力竭的尖叫声盖过去了。 “救我!快!快啊!” 声音越来越急促。 “来人啊!来人、来人!” “救命啊!你是谁的兵!我要——” 巨大的气压扑面而来,若不是真的身处危险之中,韩江绝对会认为对面是个鼓风机。 “啊!!” 血肉撕裂的闷响携着穿云裂石般地惊叫声袭面而来,舷窗终于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脆响。 “嘭——” 玻璃碎片混着尸块肉泥五脏六腑,气势如虹、洋洋洒洒似高山瀑布般倾泻下来。 韩江自然也被冲了进来,三人被血污砸了个正着,周年直接脸色煞白晕了过去,跟橡皮泥一样滑下了椅子,摔在地上。 夏珩头皮一紧,憋了一口气,踩着满地黏腻,把三个人从肉泥里捞了起来。 “快走!”陈烬一阵干呕,刚抹走脸上的血渍便回神过来,要拉着霍连声的胳膊。 霍连声只露出来一只眼睛,却还是闪身躲了一下,“韩江,你在外面听到什么没有?” 他抬起被脾脏砸到的脚,欲走,韩江拧着个眉毛,“就说要救他。” “别的没说?”霍连声不太相信的样子。 “没——” 外面传来了细碎的嗡嗡声,陈烬耳朵微动,这声音不对劲,他在实验室里经常能听到这种声音,远离工作一个月,他还真得细想想。 是什么来着? …… “别说了,真得走了!”陈烬倔强地把霍连声揪了过来,“别矫情!” 又随手把夏珩拉着,回头看了一眼韩江,韩上校不愧是精英,这个时候还能临危不乱,紧紧跟着他们不掉队。 夏珩看了一眼地上的“泥巴”,“这个……” 陈烬身形一滞,扔在这里?那他一定会死。带走?以德报怨,凭什么? 就这么思考的两秒钟,外面的嗡嗡声越来越响,一股强大的吸力像风洞一般将众人紧紧地控制在原地。 陈烬在心里狠骂,跟你周年碰上准没好事!现在连命都快搭上了,我到底欠你什么! “什么情况?!”霍连声试图迈出后方的右腿,却无济于事。 “都说了快走!”陈烬知道根本走不动,也不挣扎,霍连声站在他身后,应该正在拼尽全力留在原地,他卸了力气,后背抵着霍连声胸膛,一阵温热透了过来,他偏过头,侧脸对着人家,“有什么话不能出去说?非要现在说。”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想想办法,这他妈到底是什么?!” 陈烬的声音在狂风中含糊不清,他只能大喊,“高速虫洞开启后会有一段预备时间,用来连接两个时空,但——” 风抽的他向后一倒,直挺挺窝进霍连声怀里,他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榕树花香,“但是,虫洞可以随时关闭,而关闭的前兆,就是刚才的嗡鸣声,空间相互挤压,气压会骤然增大,将附近的所有东西都抽进去,至于抽到哪里,就看虫洞另一侧是什么了。” 话音刚落,山呼海啸般的响声便贯穿耳膜,毁天灭地的气浪包裹着尘土,将一切都卷进悬浮在半空的蓝屏之中。 巨响过后,蓝屏缩成一条线,似宇宙中蓝色的星系条带般消散在空中,整个空天军基地拉响了防空警报。 屏障内,眩晕逐渐平息,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陈烬动了动酸痛的胳膊,眼皮微抬,漫天红光映入眼帘。 “醒了?”低沉的嗓音自上方传起,陈烬觉得这句话格外性感。 霍连声坐在原地,看着陈烬挣扎地坐了起来,黑眼仁扩散开来,嘴唇微启。 “……这是?” 第22章 知儿莫若爹翻车版 “我才是你的爹。”霍连声微抬下巴,挤着牙齿说。 “你这人怎么不会抓重点呢?”夏珩“啧”一声,“咱俩认识这么多年,连我都瞒着?” 霍连声蹙眉:“我瞒你什么了?” “先说别的吧。”夏珩摇摇头,“周年留下来,你为什么不赶他走?” 霍连声偏过头不说话,只留给夏珩一个拒绝沟通的后脑勺。 夏珩叹了口气,接到霍连声的电话以后他立马翘了调研会赶过来,一路上风驰电掣,走上电梯才回过味儿,好兄弟电话里说的流血快要死掉的人是陈烬。 陈烬? 假释书都发下来了,他怎么还没被放回去?夏珩心脏突突直跳,几乎是跑着过去的,一开门,除了霍陈二人,病床边霍连声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男人,他很确定他不认识。 男人寻声回头,笑着露出一排瓷白的牙齿,“夏上校,我是周年,基地急诊科的医生。” 夏珩回以职业的微笑,明显敷衍,“你好周医生。”又偏过头,“有医生还叫我来?” 霍连声没回答,只问:“他又晕倒了,这次怎么回事?” “吃什么了?” “什么都没吃。”霍连声看了陈烬一眼,“突然就栽倒了,鼻子止不住的流血,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 “那我再给他看看,开点儿药调理调理吧。”夏珩扶额,“服了你了,真把我当你家庭医生了。” 他看向病床上的瓷娃娃,嘴上抱怨,身体到很实诚,走过去准备给他做个检查,刚转身抬脚,后方就响起了布料摩擦的声音,他回过头,周年贴着霍连声,仰头耳语,他没听清说的是什么。 但周年抬头侧身的那一刻,夏珩浑身的血液从头凉到脚,终于明白为什么走进这间病房就有种异样的感觉。 猩红刺目带着紫调的痣,此刻脱离了泥地上打了红叉的照片,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 头破血流的好兄弟又浮现在他眼前,带着血渍泥水的照片散落一地,把他吓得魄散魂飞。 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地上倒流,收回天际,瞳孔中的霍连声不再跪着,而是渐渐清晰,一脸平静地和他站在一起,夏珩背靠着树干,“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这几句话别人一听,一定会觉得夏珩说话毫无逻辑,但知情者清,当局者更清。夏珩就快和他同穿一条纸尿裤子长大了,瞒他无用,也毫无意义。 霍连声有些埋怨地叹了一口气,“你一直都知道。” “是知道。”夏珩说:“你怪我从来都不告诉你吗?” 霍连声摇头,“你我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只是知道他鼻子上应该有痣,况且我比你更清楚我爸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很了解我,猜得到我如果想起来他是谁,会——” “你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 霍连声挑眉表示认同。 “所以你找到他了?” 霍连声没说话,夏珩又问:“你确定是他吗?” 霍连声没直接回答,而是说:“我找他聊了一会儿。” “聊出什么了?爱情的火花?” “你想多了,没那么快。”霍连声无语,“他比我小一岁,去科技大打网球赛的那个下午,他是从理化楼跑出来的,那个时间段只有大一新生才在教室里等着上课,他刚好符合。” “更重要的是鼻尖上的那颗痣,那几乎是我十二年的梦魇,我不会记错。” “他还说等了我很多年。” 夏珩沉默着,看着霍连声自言自语。 “当年我跪在门口,脑子里不断重复着,‘撑住,还没问到他的名字,一定要撑住’,可我爸太狠了,淋了一夜的雨,我还是忘了,如今兜兜转转,还是让我找到了。” 霍连声苦涩地笑笑,“当时有人追他,不知道是不是在欺负他,看到他现在过的还不错,我也没有遗憾。” 眼底浮现出一抹温情,他把周年的脸放在榕树下,和那个身影拼接在一起,却愕然发现他居然还没记清周年的脸。 他觉得这是他当年雨夜留下的后遗症,以后多接触就是了,总有一天会牢牢地记住,再也不会忘。 “那为什么不放陈烬走?”夏珩一语打破幻想,霍连声眸色渐渐浑浊,阴云缭绕。 为什么不放他走? 见到陈烬的第一面,他就笃定陈烬和梦中的初恋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诚然,正是一次次的刺激和折磨才促使他记起了那个男孩。 “他帮我找到了初恋,我给他机会让他找到父母,互利共赢,何乐不为?” “你没有告诉他他是无罪的。”夏珩说:“你没问过他怎么想的,万一他不愿意——” “他愿意。”霍连声听到不愿意三个字就立马开口,“他在这里的待遇也很好,无罪就是个名头而已,可有可无。” “你……”夏珩不想管他的私事,“那千万不能让你爸知道了,不然他死定了。” 霍连声眉头紧蹙,“放心吧,有我在就不会的。” 夏珩拍拍他的肩膀,两个人把碎步裹在头上,走进狂风中,直抵洞穴口。 陈烬靠坐在墙上,正在闭目养神,韩江则正在给软草堆旁设立火架。 韩江见两人回来了,站起身行了个军礼,“司令,夏上校。” “还是生不起来吗?” 霍连声嘴上问着,眼睛撇向旁边,洞内温度不高,陈烬只着单衣,缩在角落,他记得他走的时候人还没这么病怏怏的,怎么现在脸白的像纸,几近透明,锁骨深凹,肉也不多,快要被风吹走了一样。 他回过头,周年躺在温热的草堆中,面色红润,霍连声的心微微沉了下来,但还是不能完全平静。 “手表坏了。”韩江举起手,最新款的军用手环堪称哆啦A梦的口袋,除了不能随意穿越时空,其他的,点击既有,包括生火。 点击火苗按钮,一束高能激光就会冲出来把面前的可燃物点燃。 夏珩把他的手表拆下来,“试试我的。” 韩江接过去,貌似能用,“我去试试。” “嘀——” 蓝白色的光束照射下来,吐着高温的火舌立刻升腾起来,微微摆动着身姿,把软草烧成灰烬。 夏珩松了一口气,烈火燎过阵阵温暖,他开口问道:“梅尔坎不是有我们援助吗?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地方?” “地球也有未开发的地方,很正常。” “腥味儿这么大,一想就知道这附近肯定有梅尔坎人居住。” 霍连声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等风沙小了点,我们就出去,不能总在这里浪费时间,得想办法回去。” “我父亲来梅尔坎星考察过。”温和的声音响起。 陈烬已经撑着身后的墙站了起来,有些踉跄,韩江准备扶他一把,被陈烬躲开了,“谢了,我很好。” “所以呢?”霍连声问。 陈烬笑笑:“我父亲留下过一张梅尔坎手绘地图,有些粗略,但是走到有人的地方应该不成问题。” “你父亲不是科学家吗?”夏珩问,“还会画地图?” “我父亲觉得只钻研虫洞方面的问题会很枯燥,所以他经常给自己找一些别的事儿干。”陈烬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他和妈妈喜欢晨跑,还爱徒步,一有时间就去爬山野营……” 陈烬忽然反应过来,“你也认识我父亲?” “没有人不认识他啊,陈中禄院士是首屈一指的虫洞专家,刘炀院士是赤道科学院的副院长,我从小就听我爸妈说。” “说什么啊?”陈烬看着夏珩,满眼期待,他头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父母如此积极的评价,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夏珩面前。 “说你父母是真的可以改变世界的人,他们所拥有的智慧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只是很可惜。” “我也听我哥说过。”霍连声插嘴道。 夏珩一脸疑惑,“啊?” 霍连声盯着他的眼睛,“说过,你应该不知道。” “哦。”夏珩敷衍道,又笑着看向陈烬,“你父母真的是很好的人,也很厉害,我在本科修过你妈妈的选修课,她也算我的老师。” “我去军医大读博的推荐信还是你父亲帮忙写的。” “我父亲?” “没错,陈院士的大学同学是我的导师,申请他的博士可走不了后门,辛亏有你父亲,不然都轮不到我。”夏珩说,“你父亲真的很好。” “谢谢你,夏上校。”陈烬发自内心的感激夏珩,不光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不好的话,还分享了他父母的故事。 夏珩温和的笑笑,拧头一看,霍连声不太开心的样子,恐怕他本人都没发现,他挑眉一笑,注意到角落里正在蠕动的一团。 “他醒了。”韩江走了过来,“咱们一会儿是要出发吗司令,那他……” “我带他走,跟在你们后面就可以。”霍连声说着便要走过去。 陈烬的视线跟着霍连声移动,空旷的洞穴里突然传来一阵闷响,循声而去,红沙呼呼地刮过洞口,打在脸上估计就见血了,浑浊的空气中突然弥漫起幽蓝色的光晕,伴随着撕裂般地巨响。 陈烬看向洞穴尽头的一条缝隙,怒喊:“快走!!” 光晕越来越大,卷着红沙朦胧着,形成一团紫雾,梦幻般像美杜莎的死亡之眼。 霍连声回过头,把草垛里的人捞起来抱在怀里,转头说,“走,没时间了,跟上!” 巨眼睁开一条缝隙,伸出无数双手凉洞内的石壁撕碎,卷进眸中,陈烬堪堪躲进缝隙处,艰难地前行,又一阵狂风袭来,背后的空间开始慢慢破裂。 “轰隆隆——” 血雾弥漫中,有人在石堆下伸出了一只手,张开五指,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