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区秘事》 第1章 处罚 1. 莫伦挂下电话,觉得两眼一黑,该怎么说服林凇接受任务? 他苦恼地挠了挠头。 下午近三点,罗安林区下起了小雨。 环形大楼内亮起灯光,楼里各个部门的人都在埋头做事。这年头打工牛马们的眉头都皱成差不多的样子,每个办公室之间均来回穿梭着不同的办公人员。 密勤部部长莫伦已经坐在办公桌前抽了好几支烟,翘起的二郎腿从左换右,又从右换左。幸好下午也没什么人进来汇报任务进展,否则光闻这二手烟味就够让人呛的。 “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座机响起,他皱着眉头接起电话。 光这一个下午就已经不知接打几回,置于办公桌上常年作为摆设的座机今天也终于算是派上了用场。 真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毫不夸张地讲,全年电话都在今天被打完。这都是为了谁?——拿起听筒放到耳旁,他侧着头,颇有怨气地透过玻璃看了眼正安静坐在办公室隔间里的“罪魁祸首”。 “咳……嗯,你好,密勤部莫伦。” “啊,莫伦部长,人还在医院,据说是要住院好一段时间呢。” 原来是伊胡,莫伦因紧张而挺直的脊背不自觉地放松了些。 “其实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愿发生的啦,当然!的确是泰明那家伙做的不对,传出去是一桩丑闻,我们这边内部肯定会严肃处理。不过毕竟伤势严重,医生说肋骨都断了四根呀,你们那位下手也太狠了点……” 又来了。莫伦眉心一跳。 “伊胡,我们是抱着合作的态度,很诚恳地去参加饭局。几个部员别说是配枪,连稍微趁手点的家伙都没带,就怕引起误会。” 他清清嗓子又道:“虽说是我们这边打了人,但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你们那只鬣狗……咳,你们那个谁先对我们的人动手动脚吗?我们那部员脸蛋看着漂亮,性格可刚着呢。” 说着就来气,莫伦歪头夹住听筒,从桌上又抓起根烟。 “啪嗒”一声点燃。 吐出一口继续:“依我说那叫什么啊?那就是猥亵!就算现在大家的思想开放了很多,但猥亵这种事还是做不来的吧?这是犯法的啊!” “诶是的,是的。”电话这边伊胡为难地擦了擦鼻子,话可真难讲。 “可到底是你这边把人打进医院了嘛,泰明那会喝了酒已经脑子错乱,那个,林部员好歹是清醒的,他身强体壮行为可控,应该再理智一点……” 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不知想到什么,伊胡忽而降低音量贴着话筒悄声说:“而且你知道刚才开会我们这边是怎么定义这事的吗?未遂,猥亵未遂——你应该知道上面人的态度了吧。” 什么?未遂?这说的是人话吗?莫伦差点吐出一口“呸!” “是不是未遂该由法律来判定。我就问,我的部员凭什么受这种欺负?我们这个叫自卫,正当防卫!” 他满脸愤懑,气得手插腰:“好,打人是不对,这我们认!我会好好批评教育林凇的。” “批评教育?”伊胡特有的粘稠腔调忽而拉长了许多,“莫伦长官欸,光是批评教育恐怕不够吧。在大计划即将进行的关键时期,作为代表区,两边的部员发生这样的事,啧啧,影响可不好。 “怎么处理双方都看着呢,毕竟谁知道呢~”他一声长叹,“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大家就会变成同事,总不能现在就弄得彼此心存芥蒂,再说林部员的确把人打进医院了嘛!” 妈的,这年头都搞受害者有罪论了吗?莫伦暗骂一句,你们也知道影响不好,知道影响不好还让那种垃圾参加饭局。 亏就亏在林凇把人打进了医院。妈的,那鬣狗不干人事挨几下揍怎么了?按他说,就是活该! 难就难在这事不能放到明面上来处理,想到这他就有股无名烦躁。 从伊胡透露的“未遂”两字已能看出著克区的态度,罗安林这边的想法也类同。电话里上级已经十分明确地向他表示:不能发明文通报,不能将事态扩大。互相通气,私下解决。尤其不能传到其他几个区。 务必要确保大计划的进行不受任何影响。 林凇这一遭就是哑巴吃黄连。吃就吃吧,居然还要被处罚。 “你看,一屋子的土豆里偶尔一两颗被老鼠啃了,问题不大,不要这样大吵大闹,况且这不是还没被啃嘛!”电话里上几层楼的人刚才是这样说的。 按他们的意思,未遂”又如何?就是既遂也不能怎样。 电话那头,伊胡还在叨唠:“私下说句,老莫,我也知道林部员是你的得力助手,可你得顾全大局啊。哎~说回来我也做不了什么,咱俩认识这么些年了,我就是想着来和你说说,别意气用事。照我说呐,还是得让林部员接受处罚任务,这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电话挂断,莫伦猛吸一口烟,踱出几步。 哼,老狐狸,假惺惺。 “‘做不了什么’。”他学着伊胡的腔调,夹着烟的手在空中一划拉——这是他给对方配的动作。 “那还废什么话?说来说去不就是怕我会包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于是就在这一刻,身处著克区安监科办公室里的伊胡长官忽然毫无征兆地连打五个喷嚏。打得他晃身趔趄,一个没控制住,头顶现出两只带棕红色绒毛的狐耳——直接戳歪了他的警帽。 伊胡边抽纸巾边感叹:“哎哟哎哟怎么回事?真是前所未有的五连喷!” 他擤完鼻子,怀疑自己是不是流感了,顺便用警帽把耳朵又压了回去。 . 雨声渐渐变响,将有下大的趋势。 同日,下午五点。 罗安林区环形大楼密勤部办公室,莫伦打完今天的最后一通电话,也抽完了他下午的最后一根烟。 部下汤玲玲和杨杰几个人从刚才开始就时不时“恰巧”从他办公室前经过。又很“恰巧”地在每次经过时,眼珠子都瞟向办公室里的小隔间。 末了,这几人还自认为十分隐蔽地躲在墙角处窃窃私语: “怎么样?老莫的神情看起来如何?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 “没看清,你有看到林部员吗?我都看不到小隔间,他从中午就被叫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汤玲玲有点恨铁不成钢:“真是的,那你再走一趟,走慢点!看清楚点!” “大姐,我都拿着杯子来来去去假装灌咖啡灌了好几回了,实在喝不下了。”杨杰举了举手里的纸杯,放过他吧。 新来的实习生小叶同学脸又圆又嫩,她扒着墙,至今不敢置信:“林部员好惨,要是我遇到昨晚那事估计都要有心理阴影了。对方那个人看着有模有样,还穿西装戴领带的,居然会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 杨杰一听,转过脸来和她认真科普:“人家就是禽兽。鬣狗,我听说是鬣狗兽人。” “嘘,都轻点。”汤玲玲竖起一根食指:“电话一直在响,可又听不清。总不会要严厉处罚林凇吧?那我可接受不了。” “你接受不了有什么用......诶诶别打我。”杨杰仰身往后闪。 忽然,莫伦的声音从门口极具穿透性地传来:“你们几个在那窸窸窣窣干什么?” 众人瞬间作鸟兽散。 . 莫伦轰完底下几个小鬼,抬头看向对面隔间玻璃窗里最难驯的那个。 从刚才起他就不时抬头看,玻璃窗里的林凇似乎一直没怎么动。从始至终坐着,背靠沙发,像在放空。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要不是看到那双眼睛还睁着,莫伦甚至怀疑他刚才一直在睡觉。 那双眼睛,是了,这眼睛太亮了……光是看着这张脸谁能想到他是密勤部的人呢,倒像是块做明星的料。难怪昨晚那只鬣狗不管不顾地朝他下手。妈的,搞什么,我这样忙来忙去都是为了谁——莫伦停止乱想,拧开隔间的门把手。 门开了。 “部长。” 林凇站起来,安静地看莫伦。 只是安静地看着,眸光透亮却不是因为闪动,好似无论给出什么结果他都能一概接受。 莫伦揉了揉皱起的眉头,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开启话头。“哎!从我个人角度来说你没什么错,遇到这种事真是他妈倒了八辈子霉!但说到底林凇啊,年轻人不能这么冲动,现在你把人都打进了医院,就算没错他们也要说是你错了。” “的确有点倒霉。”林凇低头想,他眉弓高,在隔间昏暗灯光的照射下于脸上投映出一些阴影。 “具体的处理方案已经下来,怎么说呢,倒也没我想的那么糟。”莫伦瞅着眼前的年轻人:小伙子素质很不错,就是脾气有点怪。 不好办。 “毕竟是人类和兽人,还跨区,发生这种事影响肯定不好。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大计划的重要性,关键时期两区内部人员出现这样的问题肯定要被罚。” “但错源又不在我,我只是正当防卫。”林凇抬头,直直盯着莫伦。 “那种情况下难道要我逆来顺受?” 尽管心里觉得林凇说得完全没错,可莫伦依然瞬间感到头大。 “我知道!错在著克区的那只鬣狗。”他上前一步老父亲似地揽着林凇的肩膀安慰:“等他出院后著克区会进行严厉的处罚,肯定会的!谁叫他先干出这龌龊事。” 莫伦信誓旦旦地对林凇保证,再次当着他的面唾弃:“要我说他们派那种垃圾败类来干什么呢?我平时就对鬣狗这种动物没什么好感。” 或许是头儿的拙劣安慰起了些作用,至少从表面上看,林凇眨了眨眼没再说什么。 一旁,莫伦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出些抚慰人的话,想着如何才能在把林凇的毛捋顺的同时让他心甘情愿地接受处罚。 然而这并不是他的强项。尽管努力,效果甚微,看上去惨惨兮兮。 林凇见他脸上拧巴得厉害,听了半天也没个关键,干脆替他开头:“头儿,直接跟我说处罚是什么。” 好吧!妈的,也不用做什么心理建设了,莫伦于是一口气:“概括起来就是让你接个和兽人合作的任务。” 似乎也在说服自己,他拍着手:“不会停职也不降薪,所以嘛,我才说不算太糟。” 林凇听完面无表情地点头,看不出什么情绪。 莫伦暗自忖度:点点头算什么?他了解这小子,什么动作在他那里都不作数,只有他张口才最保险。 “著克区那边会派出个兽人和你搭档,不是泰明。”莫伦摆手,“你俩顺利合作完成任务,昨晚的事就只是个例,那鬣狗的行为无法代表所有兽人。” 他两手握在一起下意识地搓着:“其实大家能理解,你说哪行哪业不会混着几个残渣?遇到这事动手自卫也是天经地义,只要你能顺利完成任务,就是对外最有力的回击!” “你仔细想想,这处罚其实还可以吧?” 莫伦眼巴巴地看着林凇,心想:你小子快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林凇闻着莫伦身上的烟味,能看得出他这位领导正在努力做好表情管理并试图传递给他一个积极向上的微笑。 老莫今天到底抽了多少根烟?受害者看向窗外,也不知在看些什么,过了会儿,说道:“我错了。” 太好了!莫伦想。“这事的确是你委屈。不过能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也是一种成长啊。” “不该只打断他四根肋骨,横竖都要被罚,打断六根也不为过,你说是吧老莫?”林凇回头,对着莫伦无辜地眨眼。 莫伦:“......” “而且,虽然很感谢上级领导对我的体恤,给了我这个被猥亵人一份听起来还算不错的处罚,但我依然要说:‘我不。’ “凭什么要我先罚,谁先做错谁先罚,等那个泰明罚完了再来找我吧。”林凇站在原地,无所吊谓地看着自己的头儿。 莫伦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他就知道,哎! 啊~开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处罚 第2章 见面 2. 汤玲玲和杨杰几个自从刚才被莫伦一声吼之后便像蘑菇一样长在了办公室的拐角。 在这场简短的驱赶活动中莫伦显然失败:被驱赶者的移动路径仅仅只是从墙根到拐角。 大约两三米。 并且在此期间,杨杰还热心地给大伙又泡了回咖啡。 因此当莫伦拍着林凇的肩膀走出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手下那几个部员人手捧着一杯咖啡,正如同非洲狐獴似地伸脖打探。 他感觉太阳穴开始有神经在跳动。 汤玲玲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杨杰:“欸,快看老莫的表情,你有没有觉得他的脸垮得像一张发酵失败的面团,啧啧。” “愁云惨淡,强颜欢笑,有点可怜。”杨杰点头表示赞同。 汤玲玲目送林凇走出楼道,转身就对上莫伦无声的眼神质问。 “嘿嘿,老莫......”尴尬的时候或许可以用微笑来糊弄。 “不在工位上干活跑来这里听墙角,长能耐了是吗!” “大家都很关心林凇!真的。” “我看最关心的人就是你吧,有空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活都干完了?” “都干完了!”众人纷纷附和。 杨杰担忧地跟在莫伦后面:“部长,林部员会被调离吗?”他从进密勤部起就是林凇的迷弟,尽管迷得比较含蓄,偶像本人可能毫无察觉。 “调什么调!要调也不是他。”莫伦嗤出一句。 闻言汤玲玲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那就是没事咯?” “好歹是凭实力进密勤部的,跟着我也见过些场面,想事情怎么还这么天真?”呵,年轻人就是愚蠢得可爱。 莫伦嘴上虽然嫌弃,却也没卖关子:“处罚还是有的,后面你们自然会知道,但是记住——”他微微一顿,脸上神情转为严肃,“出了部门就要守住自己的嘴,时刻记住你们的身份,明白没有?” “明白!”所有人立马摆正姿态收敛嬉闹,变得正经起来。 “那头儿,林凇接受了没有?”有人依然好奇结果,忍不住追问起来。 嗐!莫伦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听到这话,如果可以,他宁愿现在就跑去著克区医院把那泰明拉起来强行处罚,然后再回来告诉林凇他也可以开始了。 “都先回去干你们的活儿。”他对着眼前几人挥挥手,示意各回工位,随即转身进了办公室。烦得很呐。 一整天的紧张焦灼再加电话轰炸让他身心俱疲,偏那家伙还硬得像块石头,真愁人。 真是什么年纪的牛马都要被折腾,人老了,扛不住,他得先去缓缓。 . 汤玲玲把一次性纸杯里的最后一口咖啡喝完,顺手塞给杨杰:“好了,不管怎样处罚肯定是逃不掉了。明明林凇才是受害方,你们说,他会轻易接受处罚?” “林部员平时挺好相处,但绝不是软弱的人,他不会屈于淫......权威的。”好险,差点说错话。杨杰边想边把其他几人的杯子也一并接来,扔进旁边垃圾桶。 不知是谁这时轻声说了句:“不接受也没事的,林部员和我们不一样,别忘了他还有二十二层......” 此话一出,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包括汤玲玲和杨杰在内的好几人异常同步地仰头往天花板看了一眼。 实习生小叶一脸疑惑,大家都在往上看什么? 但是没有人和她解释。 . 林凇走出环形大楼,看到被雨水打湿的地面。 “提早下班,挺好。可以回家睡觉。”他想。 细小的雨点在平坦的路面积不起水洼,落到地面的一瞬便贴身融进路面水泥之中,声息具小。 这是一个人类与兽人并存的世界,人类、兽人......以及人类与兽人结合而生的半兽人。联邦内除了以人类为主导的罗安林区和以兽人为主导的著克区,还有其他五个区。 大计划的推进速度在这几年加快了不少,作为密勤部的一员,他早就清楚整个部门的人都会参与计划。 只是没想到,最后自己竟会以这种方式先行一步。当然,前提是他接受处罚。 只是很抱歉,截至目前,他还不愿接受。一口气憋在心里,不服气。 真是什么破事都能被他碰到,有点荒诞,有点烦。 有点烦就想抽烟。 至于昨晚......他从外套里掏出一根烟点燃——这种上下通紫且细长的烟叫作“斯法利”,在罗安林区很流行,除了售价贵了点,没什么别的毛病。 极缓极慢地吸了一口。倒霉,看来最近有点背。 昨晚是六点多跟着莫伦去参加饭局的,饭局开始没多久他就察觉那只鬣狗在窥探,是一种叫人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黏腻阴湿且难以忽略的眼神。 想着眼不见为净,林凇拿起杯子作势遮挡,打算差不多时间就提早离开。只是没想到这货胆子居然这么大,竟跟在他身后偷偷进了厕所。 想到这林凇发出一声冷笑:“垃圾。” 昨晚他刚进隔间还没来得及关门,当即就被一股后冲力压到了墙上。他用余光看出对方比自己高出一点,伴着酒意双眼迷离发绿。由于距离太近,林凇能清楚地看到这人的瞳孔放大不少,该是激动得要命。 他还闻到了泰明嘴里喘出的热气,真臭。压着他的身体,很重。这鬣狗的其中一条腿还往他双腿之间挤,企图用胯部顶住他不让他挣扎。 泰明靠身体压住林凇后,一手桎梏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就去扯自己的西裤皮带,嘴里喷出些不堪入耳的话,显得急不可耐。 林凇还没开始挣扎,他更多的是不爽。 拜托,想上厕所却被拖着不能上的感觉谁知道?他甚至抽空对天翻了个白眼,想着对方好歹是正经部门派出的人,应该能权衡利弊,于是开口道:“诶兄弟,这么做不太好吧?大家都是来办正事的,你清醒一点。” 不过对方显然已经精虫上脑,肆无忌惮地无所顾虑,手依然向着林凇的腹部摸去。 认清现状后林凇开始挣扎反击,“啧”的一声,他靠着巧劲翻身挣脱,转过身抓住对方的两只手,两人由此面对面。林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装什么装?”泰明被抓住双手,却变得更加兴奋,他眼珠突出狞笑道:“果然和新闻里放的一样,这张脸真是绝......呵,你是什么货色自己不知道吗?跟着那些人上电视的时候怎么不反抗,现在标什么贞洁立什么牌。” 操。林凇的脸骤然冷下去。 居然知道新闻和那些人......难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他,原来早就认出来了。 这话惹到了林凇,他太讨厌这些。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蓄力,右手肘往前用力一击,紧接着双手卡住对方上半身,同时抬起右脚对准泰明两腿间猛地踹了过去。 “嗷!”泰明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惨叫,俯下身子表情痛苦。 “我是什么货色?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是什么货色!”说完这一句,林凇的拳头就像雨点一样落到了泰明身上。 肌肉记忆,停不下来,所以可能揍得稍微久了点,不好意思。林凇不屑地想。 直到进来上厕所的部门同事惊呼出声。 . 大概就是这样了。 雨打在身上有点凉意,吐出一口烟,他抬头看着对面街道侧展出的法国梧桐,树叶被雨水打湿打净,叶面变得清亮。 把才抽了几口的烟熄灭在路边的垃圾桶盖上,林凇摇头:“弱鸡。” 掏出车钥匙时,手指碰到了口袋里的打火机。据说动物世界里的鬣狗品行极差喜欢掏刚搞偷袭——他的脑中忽而回闪起儿时看过的一档科普类节目,放在衣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摩挲了下打火机外壳。 还是有点后悔,坐上驾驶座的时候他想:早知道昨天晚上应该用打火机狠狠往那鬣狗后面戳。 . 次日早上八点,联邦罗安林区,环形大楼密勤部。 林凇到的挺早,他把外套搭在椅背坐下后,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开电脑。就这么安静地在椅子上坐着,也没什么别的动作,仿佛连眨眼都比别人慢一拍。 今天那什么兽人搭档会过来,他想着,转头看向窗外,脑中响起莫伦的话:“明天你先来看一看,先看看对方派了什么人过来,不要那么直接就拒绝嘛!万一你和对方很合拍呢?” 合什么拍,有没有搞错,明明他才是受害者。 没过一会儿杨杰到了,他的工位在林凇对面。 多么幸运的一个位置!想当初大家对于挑选工位这件事争论不休,莫伦被吵得耳朵都开始疼起来,最后大手一挥让所有人来抽签。而他,一个从小到大连喝饮料都从未中过“再来一瓶”的人,竟然抽中坐在林凇对面。 何其激动,杨杰当时手拿抽签用的纸条,脸上看似毫无波澜,实则下牙抵住上门牙,努力控制着想要飞翘的嘴角。 luck~只有当过迷弟迷妹的人才能懂他的心。 汤玲玲抽到的位置就在林凇隔壁。平心而论这个位置也不差,但抽到的人是汤玲玲,就显得有些不太够了。 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放弃说服杨杰与自己换位。 “换座位搬东西很麻烦的,大姐。” “你就和我换嘛,不白换,姐包你一个月的食堂午饭。” “食堂餐费我早就交了半年。拜托,你那位置很好的,采光好又隐蔽,还不对正门。” “要坐在林凇对面才好,这样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脸,你懂‘日看帅哥一张脸,困难烦恼全能免’吗?” 杨杰听了嘴角抽搐。 然而无论汤玲玲怎么死缠烂打,他都没点头同意。至今。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杨杰想,他立场坚定得很。由于自己的工位无时无刻不被汤玲玲所觊觎,因此他每天都坐得无比珍惜,并且经常通过帮助对面偶像泡咖啡以获取偶像对他这个对桌的认可。 今天也如此,打开电脑后杨杰习惯性地问林凇:“林部员,要带杯咖啡吗?” “不了。”林凇打算就这样等着。 此时汤玲玲也来了,女孩放下包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换吗?” “不换哦。”杨杰摆摆手拿着马克杯往茶水间走。 被拒绝了也没事,汤玲玲头也不抬地开电脑。 这对话已代替“早”成为两人间的每日问好。 几分钟后,莫伦从办公室里探出半个身子朝林凇招手。 林凇装作没看见。 莫伦又把身子往外探出好些,差一步就要全身倒地,他那发酵馒头般的脸上皱起更多褶子,口里无声地喊道:“给我点面子!” 算了,林凇从座位上起来。 迎上周围同事们好奇且关心的目光,他笑了笑,示意不必担心,接着走进莫伦办公室。 总不能让头儿在外人面前丢脸,那么就去看看吧。 推开门的第一眼,就被什么东西晃到,林凇以为自己看走眼,又以为自己产生幻觉: 一条橘红色的蓬松尾巴映入眼帘——著克区安监科的伊胡长官正背对着他和莫伦说话。 狐尾左右轻晃。让人有些恍神。 第3章 接受 3. 如今世界里,兽人的进化早已趋于稳定安全,不再有戏剧般的全兽态变身。若要说兽人与人类还有哪些区别,大概就是兽人身上还保留着极小部位的可控显现,比如耳朵,比如尾巴。 然而为了工作和生活便利,兽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并不会将这些兽型部位展现。这已然成为一种约定俗成。 林凇类比着,对于他们而言,在公共场合露出尾巴等同于人类男性在大街上不穿上衣,着实有些不太正经。 正因如此,此时此刻,在这里,莫伦的办公室,看到这条正在左右慢摇的狐狸尾巴,林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嘴唇微张,显得有点傻。 但愣归愣,他还是注意到了这尾巴上的皮毛油光水滑。 伊胡转过头,翘起嘴角。有用,就知道这招对人类有用! 早上迎着妻子无法理解的眼神,他翻箱倒柜地找出后面留有尾洞的裤子。天知道已经多久没穿过这种露尾巴的裤子了,差点以为拉不上拉链。 如果要问他露出尾巴是不是挺羞耻?哎呀,那多少是有的,不过想到这计有利于拉进双方之间的距离,那么牺牲一下自己又有何妨呢? 这么一想,他的尾巴便甩得更自如了起来。 办公室里除了莫伦和伊胡,还站着个俊朗的男人。林凇知道他,大楼往上几层的秦医生。有关他的来历流传着好些个版本,林凇在汤玲玲喇叭式的分享下也被动听了几个。比较靠谱的一版说法为:他是大楼上层很重视的一位引进型人才。 谈及此处就不得不说到环形大楼,一个神奇的存在。 它不高也不矮,刚刚二十五层。楼内不仅充斥着公职人员,还有医务人员。谁也不知道在这栋楼里安排医务人员是为了什么,尽管罗安林区内分布着好几家大型的正规医院——照理来说那儿才是他们该工作的地方。 说他们是医务人员吧,有时又像科研人员。很模糊,又好似很厉害。同样,尽管这位秦医生常常穿着白大褂一副医者模样,林凇直觉他应当还有其他身份。 见林凇进来,秦柏悯温和且从容地对他点头,林凇也颔首回应。 这时莫伦开始介绍:“来,林凇,这位是著克区的伊胡长官,你的搭档就是从他部门里派出的。” 伊胡长官尾巴一甩转向林凇,他个子不高,戴了一顶警官帽。无论春夏秋冬他都戴着这顶帽子,因为他认为这在视觉上能给自己增加一点气势。现在天气凉着还好说,夏天的时候,尤其在外面,他的额头经常会因为太热而变得汗涔涔,很不好受。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要戴帽的。 伊胡长官热情地笑着,身后的毛绒大尾也颇有热情地轻晃。 “这位就是林凇?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呐!难怪那个泰明......咳咳!他的行为十分可耻,我是很气愤这种的,但是他的个人行为绝对无法代表我们所有兽人。”伊胡边说边上前握起林凇的手,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 眯着一双细长眼,他继续说道:“林部员,你的搭档马上就到了,放心!是我手下非常优秀的一个部员,当初以近乎满分的成绩考进我们安监科,我拍胸脯确保他的品行毫无问题。” 莫伦一直观察着林凇的反应,见他毫无情绪,就知道这家伙又没在听了。 的确,林凇貌似在认真听伊胡讲话,实际上注意力被那尾巴分去不少。“狐狸尾巴,有趣。想看,还有点想摸。”林凇心想,“质感似乎很好,不知道手感是不是和家养小狗的皮毛一样。” 这边的伊胡显然误会了林凇的沉默和他那略微低垂的眼眸,以为是对自己的部下不太满意,于是眼珠一转继续“卖瓜”: “哎呀,请不要介意这些外在叫法,虽然我们是‘科’,但是区和区设定不同,我们安监科也是非常厉害的,哈哈。而且我保证,你这位搭档非常优秀,业务能力没得说,尤其是他的格斗技术啊,十分了得。而且你不要担心,只有他来自安监科,那个泰明和我们没关系的!他是......” 话未说完,办公室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秦柏悯离门最近,他侧过身顺手开门,下一秒,一个纤瘦的身影就从门外蹦跳了进来。 “长官!”类似少年的嗓音。 是个看起来有点显小的年轻人,留着棕色的刘海,眼睛大得出奇。看上去奶呼呼的,特别可爱,不知道是人类还是兽人,也不知道是哪边的人,林凇以前没见过。 “啊,你来啦!”伊胡转头和他打招呼。 看来是著克的人,林凇想,如果是著克这边的人,那就是......想到这儿林凇微眯起眼睛,认真审视眼前这个约莫只到自己下巴高的年轻人: 好瘦,像美术生用来画画的那种木头小人,对面杨杰的桌子上就摆了一个。这么细的胳膊,这么细的腿,林凇的脑海里莫名闪过一种曾在超市见到的进口食品,是一种肉肠,好像叫“萨拉米”还是什么来着。 格斗技术十分了得......是吗?这模样,派他来,未免有些矫枉过正了吧。 看来不接受任务是个明智的选择,总感觉这搭档一个滑步就能手脚骨折,嘎嘣儿脆。 林凇还在大脑漫游,伊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想:“伍汀,怎么是你先来?” “阿烠就在我后面,我是坐他摩托来的,呜呼!真是太刺激了,改天我也要存钱买一辆,要和阿烠的一样酷!”伍汀兴奋地喊着,嗓门又响又亮,活力四射。 伊胡向另外几人解释:“梁烠就是林淞的搭档,他马上就到。” 林凇恍然,原来不是这小孩!心里暗戳戳评价了伍汀一番的林凇在心里又暗戳戳地对他道歉:对不起冒昧了,这边撤回一个“萨拉米”。 忽而,随着三声“咚咚咚”音量适中的敲门声,没关上的门被再一次推开。 这回迈进来的是一双长腿:黑色马丁靴配着黑色长裤。林凇终于见到了他真正的搭档: 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黑色夹克衫,一张颇有存在感的脸——不是柔和挂的,然而也没有过分粗犷。或许有点阳光?不过也可能是他脸上的笑容给人带来的错觉。但是清晰的下颚线又给他增添了几分干脆利落。 最叫人看得明白的是他的双眼,炯亮,有神。 目测身高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以及——视线继续往上拉,林凇再一次不知该作何反应——以及他头顶上立着的两只雪白兔耳。 一个兔子兽人。 啊。 原来这才是他的搭档。 林凇不露痕迹地偏开头,自觉在某个合适的角度,缓缓眨了眨眼。 看起来这个任务似乎还可以,对吗?当然,他是有志气的人,不可能立马就接受,要么就硬拖他们个七八天吧,谁还没有点脾气呢? . 梁烠自踏进办公室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林凇,并且十分确定这就是他的人类搭档。 很难不看到他,他的样貌太过出挑,然而最吸引他的是林凇身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给人一种特别的距离感。如果再仔细感受,会发觉他的身上还留有些难以被察觉的危险气息。 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泰明会被打得那么惨......直觉告诉他这位搭档不好惹,尽管此刻林凇还没开口说过话,甚至微微低头不知看向哪儿,头顶黑发毛茸茸的,状似乖顺。 想归想,见面礼貌不能忘。梁烠先是含起笑妥帖地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点头问好,接着大步一跨,直接来到林凇跟前。 目标明确,快到连伊胡都没来得及给他介绍。 尽管如此,来自安监科的长官对自己这位部下依然充满褒奖:这小子速度倒是快~干得好! 梁烠对林凇伸出手,用比平时还要顺滑低磁的声音说道:“林凇,你好,我是梁烠。”伴着动作,头上竖起的兔耳一晃一晃。 林凇有点意外,他伸手回握,感觉对方手心有明显的茧,是一种特有的粗糙感。 同时他看向梁烠的眼睛,以及头上的耳朵。 离得这么近能看出这两只兔耳十分的透,表皮覆有白色短绒毛,最薄的地方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血管,细细长长,颜色柔粉。 是这么的薄,却又能直立竖起,耳根底下是梁烠茂密的黑色头发,林凇看不清楚它们与头部的连接处到底是怎样的。总归,这整体给他一种不真实感。 真的是两只兔耳吗?看着就像某种仿生发箍。 梁烠这边也仔细追随着林凇的目光,仿佛有意默许,他不动声色地维持身姿,连呼吸也特意放得轻缓,只为让林凇能够更方便地观察。他的嘴角依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看似专心与林凇握手,实则也在默默凝睇林凇。 秦柏悯依旧靠着桌子,看着梁烠自进门以后就直奔林凇,以及两人握到现在还没放开的手,他扶了扶下滑的眼镜,又低头摸着鼻子轻笑:不确定,总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只有清澈可爱的伍汀在独自兴奋,一会儿品品林凇,一会儿瞧瞧梁烠,一会儿又偷偷瞟几眼秦柏悯,尽在那咧嘴傻笑,仿佛完全不知道这项任务其实源自于一次悲伤的猥亵。 尽管他也有点疑惑:明明刚才进环形大楼时阿烠还没显出耳朵,怎么一进门就变了? 还有,伊长官为什么也露着尾巴? 那他是不是也应该展示出兽人特征? 可来大家来之前没有说过这事啊! 这边的莫伦在看完梁烠的一通骚气操作之后也有些目瞪口呆,心想这两人是认识的吗?这个兽人搭档真是直接得很呐......也不知道林凇对他满不满意,会不会接受任务。 好在此时,伊胡,又是伊胡,一声咳嗽打断了一切。他上前抓住两人相握的手,欣慰地眯眼:“好了,这样就互相认识了!大家都很出色,任务一定能顺利完成。”说罢,颇有意味地拍了拍二人的手。 人到齐,开始进入正题,莫伦邀请所有人移步会议室。 林凇觉得这一步步似乎有点不可控,自己刚才不是只打算进来瞧一瞧的吗,怎么就到了一起去开会的地步?算了,反正已经想好拖个几天就接受,横竖一样,开会就开会吧。 陆续走出办公室时,林凇恰好和秦柏悯走成并排,秦柏悯侧过头又对他笑,正当他打算开口,伍汀从后面追了上来,边跑边叫:“秦医生!” 他小小的身躯只到秦柏悯的肩。“秦医生,我大学里的老师提到过您,他还给我们看过您发表的一些论文。没想到有一天会和您一起参加任务,看到大佬活人我真是太激动了!嘻嘻,其实刚才我就想和您说话的......” 叽叽喳喳的伍汀和秦柏悯边走边聊,尽管一直是伍汀在动嘴,但秦柏悯听得颇有耐心。 “秦医生从始至终都很好说话的样子,至于这个伍汀,从刚才开始就很活泼热闹。”林凇心想。 正当他想着,耳边轻轻贴近一个声音:“伍汀是蜜袋鼯鼠兽人。” 林凇转头,梁烠微笑着倾身向他:“所以他的眼睛很大,是不是很可爱?不过别以为他还是个小孩儿,伍汀今年已经二十七了。” 林凇有些吃惊,单论外貌还真看不出伍汀有二十七,他以为对方才二十出头。 “我比他年轻,林部员,我才二十五。”梁烠眨了眨眼。 林凇:“......” 不知为何这人要自报年龄,完了又画风一转:“刚才就发觉林部员好像对我的耳朵很感兴趣,是觉得新奇吗?也是,我们兔子兽人一般胆子都很小,极少会露出耳朵,所以很少有人能看到。” 林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可以摸一下,作为搭档如果林部员想碰,我十分愿意。”语毕,梁烠略略弯腰,大方地把头往林凇胸前送,柔声说道:“只是碰一碰没事的,莫伦长官他们已经进了会议室,没有人会看到。” 循循善诱,诚意十足,像是一种邀请。 理智上林凇自觉对于第一次见面的搭档不该有此逾越之举,尽管“想摸”的念头从刚才开始就在心里萌动,但是没有关系,他能克己复礼。 然而鬼使神差,当他对上梁烠那双清亮的眼睛......他想起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但平时的确没有这种机会。眼前是真是假?一个兽人在邀请他摸耳朵,这真的太稀奇了。 无法判别到底是想了许多还是大脑一片空白,总之,片刻之后林凇竟真的伸手摸上对方送过来的耳朵。 是一种温热的感觉,短短的绒毛,柔软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隐隐暖意。恍惚中不可辨,他似乎情不自禁地捏了捏,挺薄的,可不敢用力。 “呵......”兔耳主人被弄痒,发出了点儿声音。 这一丝声音点醒了林凇。“!”他忽然魂归身体,触电似地迅速收回手。 不该啊不该,实在不妥。惭愧!他这一摸又比那泰明好到哪里去?虽然,就是,他是被对方邀请的。 “不好意思......额,谢谢。”低下头,林凇快速向会议室走去,从后面看去颇有种仓皇而逃的意味。走出几米后宕机的大脑才想起,整个环形大楼的走廊上都装着摄像头,该拍的全都拍下了。 哎! 林凇瞬间觉得摸过梁烠兔耳的手指在发烫,握也不行松也不是。 再见走廊上,被摸的人丝毫不显尴尬。梁烠双手插兜直起身,静静望着林凇的背影,心想:他果然不记得了。 没事,意料之中。 他顺下自己的兔耳,在林凇刚才摸过的地方停下,手指来回捻,仔细回味了一番,然后抖抖肩膀甩甩头,收回兔耳,神色坦荡地走进会议室。 . 当晚,摸完兔耳的林凇回到家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拨通了莫伦的电话。 “喂,头儿,我接受任务了,立刻就执行吧。” 莫伦:哇。 他觉得自己瞬间年轻了好几岁。 第4章 出发 4. 当光透过窗帘缝隙从外打进来的时候,林凇醒了。 一看时间已是正午。 坐在床上他回想着那天的见面,脑中不禁闪过梁烠的话:“我们兔子兽人一般胆子都很小,极少会露出耳朵。” ...... 完全鬼扯。 他明明大胆得很。 这场见面让林凇有些难以启齿,几天前电话里和发小张哲南无意间聊及近况,他一时语快说到这事儿,立马反应过来,用几句含混话搪塞了过去。 摸过梁烠兔耳的手到现在好像还在发烫。于是他开始自我催眠:应该是被下蛊了。否则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真是有失水准。算了,摸都摸了还能怎样,就这样吧。 早午饭过后,林凇走进他那只有六七平米的小书房——书房这么迷你并非因为主人品味独特,而是他那房子小得很,拢共五十平,能分给书房的自然就剩这么点儿了。 这么点儿空间塞他一个一米八的年轻人,显得有点过于节约。用汤玲玲的话来讲这样的房子就是网上说的那种:总裁,欢迎回家,住在这里感觉自己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逼仄归逼仄,林凇倒是住得自得其乐:一眼就能看尽房内所有,清清楚楚,简简单单。 书桌前坐下,他抽出《七区简介》,这是前段时间密勤部发下的。因大计划的推进,所有成员都要对七个区进行详细了解。除了林凇所在的罗安林区以及梁烠所在的著克区,这片大陆区域内还存在着其他五个区:朱维咨区,比拉洛区,雷温平京区,佩雅区以及多普区。 林凇打开书,首页附着一张七区地图,标记了七个区各自所在的位置,书中还记录着它们的发展历史以及现今大体状况。 七区看似和平同处,实际各自为茧。虽互相之间进行着正常范围内的贸易往来与相关交流,然而无论是法律制度亦或是管理政策,全都各有一套。 这书自从被林凇拿回家之后就再没有被正经打开过,虽然杨杰提醒过他,到时要进行统一的读后检测,还是笔试——但是急什么,等时间快到了再刻苦也来得及。 在被泰明压厕所之前林凇一直是这么想的。 好了,现在得提前刻苦了。 下周就要和梁烠出发去第一个区,他不想因为违反当地规定而被游行示众,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主角被麻绳五花大绑在石柱上高声呼救:“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原谅我吧!” 他安静地翻着书页,仔细阅读。深秋的风从书房外的梧桐树梢吹过,无色风尾卷过树枝末端,树叶发出脆声的沙响。 林凇认真浏览。没过多久。嗯。睡着了。 . 醒来时已将近傍晚,林凇走出书房来到客厅。 随着夕阳余晖的消散,客厅里透进的光也逐渐变得暗淡。沉默像一只巨大的暗兽将他围拢起来,他又多坐了会儿。 缓了缓起床气,他掏出根烟点燃,依然是斯法利,他就爱这种。拿出手机翻看聊天软件上那个新加的好友,思忖片刻,把备注改成“梁烠”。 当日开完会两人互加好友,当梁烠看到林凇的社交软件头像是一只乌龟时,惊讶地挑起眉:不是可爱的卡通乌龟,而是一只乌漆嘛黑的真实乌龟。 “林部员的头像可真别致。” 听出话里的戏谑,林凇摸着鼻子:“这是我养的乌龟。”一只中华草龟,雌性,纯动物。 梁烠继续捧场:“哇,原来是你的爱宠啊。” 林凇:“......” 这人说话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手机页面显示刚才睡着时进了一条消息,正是来自梁烠,内容简单:预祝我们一切顺利,合作愉快新搭档。 后面跟着一张长耳白兔的表情包。 林凇迟迟没有动作,良久才编辑出一句“合作愉快。”发送过去。 . 接下来的一周里,林凇和梁烠分别接受了身体检查。 罗安林区环形大楼,七层。 “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体重六十六公斤。” 秦柏悯手拿平板计算机来到密勤部,“挺好的一个数据,体脂率也不错。血常规和尿液那些检验报告下午会出来,到时我存档发你一份,还得给著克区那边也传一份过去。”作为交换,梁烠的相关检验报告也会发过来。 “体检报告不是属于个人**吗?”汤玲玲睁大眼睛问。 秦柏悯笑着回答:“的确,所以不能给你看,只有上级开通权限的人才可以看,比如我。” “不给我看也没事,我直接问林凇。” 闻言林凇毫不留情地一口拒绝:“我不。”这么无聊的数据了解它干嘛。 “别这么小气嘛,楼里有很多人都想知道的。”说到这里汤玲玲就心碎,原以为同个办公室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在密勤部呆了这么久也没多得林凇一点儿消息。 想来想去都怪杨杰不和她换座位。 林凇手指在平板上划动,头也不抬地说:“知道了也没什么用,网上一堆名人的身高体重血型星座还有MBTI,拿来能干嘛?哦——”抬起头他狡黠一笑,“或许血型还是有点用的,比如哪天我出任务失血过多进了ICU抢救,你可以抢占先机帮我众筹集血。我的血型是AB型,请牢牢记住。” 说完故作俏皮地对着汤玲玲敬了个礼。 秦柏悯忍俊不禁。 吓得汤玲玲连忙补救:“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她只是想拿帅哥的信息去社交,比如告诉楼下宣传部新来的小姐妹,作为回报对方也许会请她喝一杯咖啡。怎么就说到失血抢救去了,呸呸呸! 呸完之后应该就没事了~于是她又裂开嘴:“还有那个著克区的梁烠,也很帅!开会那天我看了他好几眼。哎......”汤玲玲转而摇头,状似惋惜,“帅哥终究是属于帅哥的,我做任务的时候怎么就没分到这样的搭档呢?分给我的都是很无聊的人,真是的,给我也来一个兔系酷哥劲仔啊!” 对面的杨杰正忙着干活,听到这话伸出手:“请停止做梦,你的搭档在这里。” 汤玲玲一声长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秦柏悯被他们逗笑,扶着眼镜:“你给梁烠的外号有点好笑。” 汤玲玲表示她已经收敛取名功力了,如果给她一个机会能和梁烠多接触,她将取出更为精彩绝伦的外号。 “的确精彩。”林凇暗自腹诽,如果让秦柏悯知道汤玲玲给自己取的外号是“艳艳一把刀”,他估计会笑掉大牙。况且,“劲仔”不是一种零食小鱼干的名字吗?这么一对比,他的“一把刀”似乎也就没那么可笑了......吧。 “不知道劲仔的身高体重是多少,秦医生你到时也透露点给我。”汤玲玲又打起梁烠的主意。 “可以可以,有来有往,只要你把你的身高体重还有血型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他的,怎么样?” “那不行!”汤玲玲双手抱胸往后仰,她说自己是淑女,体重将是永恒的秘密。 “淑女才不会主动讨要帅哥的身高体重。”林凇无情地打击,女孩儿瘪嘴,下一秒又破功笑了出来。 秦柏悯收起记录笔提醒林凇:“别忘记下午还要去做个CT和心电图,跟早上一样不用去中心医院,直接上大楼十二层。”说完便带着东西离开了。 汤玲玲手托下巴目送秦柏悯离开:“秦医生人真好,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不知道他在楼上具体做什么,十二层到底长什么样?我没权限,从来没去过呢。” “就那样吧,和医院差不多。”林凇看回电脑,在个人文件夹里输入密码。 罗安林区环形大楼,一幢当地标志性建筑,按层级安排部门,越重要的楼层越高。大楼共二十五层,密勤部在第七层,“医务人员”在第十二层,从十二层来的秦柏悯被安排为了这次任务里罗安林区的第二联系人。 林凇结束话题侧头看汤玲玲,刚才还在谈论帅哥的女孩儿此时已经全然投入工作中。汤玲玲在密勤部主要负责信息技术方面的工作,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上下翻飞,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没有再分一丝余光出来。 林凇弯着嘴角转回头。到底是密勤的人,汤玲玲虽然活泼却很靠谱,工作至今,从没出过错。 . 时间一晃便到出发当天,林凇拎着个旅行袋就出门。和梁烠汇合时,远远地,他望见一辆略显老旧的车缓缓而来。 林凇站在原地,等梁烠下车时礼貌询问:“这车?” “是我申请来的,专门为了这次任务。”梁烠回答。 要说方便行动,当然还是自己开车最好。林凇点点头,他对这辆半旧不新的车感到挺满意: 它普通得犹如街上爱穿背心热衷闲逛的老大爷,车身黯淡无光,车牌号也平凡得毫无规律可言。总而言之,存在感极低,拿来行动再适合不过。 这么想着,林凇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同时尽量表现得冷静得体。绝对不能去想梁烠的兔耳。 梁烠见状夸道:“真好,没有把我当司机。” 林凇客气地回笑。 车子启动,开出没多久,梁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挑了个点状似随意地问:“吃过早饭了没?” 林凇回答出门前吃了几块饼干垫肚。于是梁烠让他帮忙打开自己行李包的外口袋。打开之后林凇看到了蛋饼和牛奶,被防油纸袋妥帖地装着,外层还套了干净的塑料袋。 梁烠目不斜视地开车,说道:“吃吧,我早上顺手多买的,几块饼干可不扛饿。” 林凇没有马上接话,依然低头看着蛋饼和牛奶。 “我已经吃过了。”梁烠补充。 一会儿,副驾驶上的人说道:“谢谢。” 林凇把梁烠的包搭在自己膝盖上,放下一点车窗,拿起蛋饼安静地吃了起来。吃得挺认真,没说一句话。 车在平坦的路上行驶着,罗安林的区道两旁,绿化带栽得森郁,尽管已入秋,依然黛色参天。路上车不少,梁烠开得很稳,旁边有辆白车似乎一直想加塞,但每次都被他巧妙地避开了。 吃完早饭的林凇显得异常乖巧,梁烠的包还被他放在腿上,看起来没有要放回后面的打算。 礼尚往来,他想了想,抽出一根烟递给梁烠。 梁烠摆摆手。 林凇以为是开车不方便,没想到他竟说:“你抽就好,我不抽烟。” 含着烟的林凇心中默默:真让人意外。 . 到底还是没有把烟点燃。摸人手软,吃人嘴短。 林凇含着斯法利,低头看手机。他在找朱维咨的相关信息,这是他们要去的第一个区。 谈及此区,许多人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便是辽阔的田野。据说这个区的农产品非常出名,那儿的土地特别适合生产农作物,收成在七个区里所占比重高达六成。介绍中还提到该区人兽比例均衡,民风淳朴,无论人类还是兽人都温和友善,犯罪率很底。 林凇仔细浏览,嘴里含着的深紫香烟颜色明显,梁烠便找着话问起烟的牌子。 “斯法利,你们那儿有卖吗?” “不太常见,味道怎么样?”梁烠侧头问,正当林凇回答之际,先前那辆一直企图加塞的白车倏地又一次蹭了进来。 这回梁烠避之不及,于是车头和它撞到了一起。 . 两人被迫下车。加塞车上也下来一个年轻人,可能是知道自己有错在先,抓耳挠腮做出一副烦恼模样,选择性地先跑去查看车子,对着碰撞处东摸摸西摸摸。 其实也摸不出什么名堂,因为本身撞得不重,稍有凹陷和一些擦痕罢了。林凇表情冷漠,双手插兜靠着车,看那年轻人瞎倒腾。 梁烠打开双闪,从后备箱里拿出三角警示牌放到了车后方。他原打算和对方私了,然而年轻人这时又变得很守规则了,坚持要让交警来处理。 由于他们还在罗安林范围内,区和区之间的交警电话不同,梁烠只能让林凇帮忙打电话,自己则走到两车碰撞处拍了几张现况照片。 好不容易等来交警处理完,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两人继续出发。 车上梁烠调侃那个年轻人可能是雁族兽人。“雁子迁徙时喜欢中途加进迁徙队伍,有的雁兽人挺爱插队的。” 林凇则表示那个小伙说不准是人类:开车时有路怒症的人不在少数。还有些人类,看到老旧的车会故意鸣笛别车;看到粉色或红色的车,会下意识默认司机是年轻女子,格外不客气。 各有各的差。 被这么一通耽误,他们不得不抓紧赶路,否则极有可能赶不上当天区与区之间的最后通行时间。 然而人生就是这么难料,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开出一段时间后他们又遇到了堵车。 不知道为何而堵,反正缓慢的队伍挪了好久才逐渐畅通,此时的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好不容易挨过堵车,等到他们终于来到朱维咨的区口处,已经是晚上九点零五分。 而朱维咨的闭区时间,是晚上九点。 差了五分钟。 黑夜里,一辆受伤的旧汽车,可怜的任务二人组。 梁烠和林凇抬起头,看着朱维咨入口处的电子显示屏,上面只有一句话:今日通行时间已过,禁止通行。 电子屏幕的光打在两人惊愕的脸上。好无情,好冷漠。 梁烠看向林凇:“哎呀。” 第5章 朱维咨 5. 深秋的夜已退去闷热,天黑,晴爽。夜幕如同一张墨蓝色绒布悬挂于空,缀满半明半昧的星。 晚上九点零五分,有的区入口还开放,有的区入口已关闭。 很不幸,朱维咨就是那闭区的其中一个。 入口处警务室内,两名工作人员正在认真把关,偶尔闲谈几句,多好的一个夜,天凉个好秋。 夜的确是好夜,天也凉了个好秋,而这边林凇和梁烠的心也是拔凉拔凉的。 站在电子屏幕前,他们互看对方,沉默无语。 林凇多瞅了一会儿屏幕,不敢置信他们就这么明晃晃地迟了。梁烠看他望眼将穿,小声劝道:“别看了,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闭区了。” 但是他们今天必须要进朱维咨。 早在出发前,罗安林和著克的相关部门就与朱维咨做好了行动联系——长久以来,区与区之间的公事合作必须严格按照审批流程进行:说是哪天便是哪天,否则将重新过一遍审批。 如果没被耽搁,他们已经顺利进入朱维咨,已经到相关部门报道,已经有专员和他们对接。 已经,已经,已经,林凇默默叹了口气,现在再想这些“已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 尽管“过了进区时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然而“开车回去重新审批”也是两人完全不考虑的选项。 尤其是他们才迟了五分钟,真是相当不甘心呐。 林凇眼睛瞪得浑圆,听了梁烠的话后就不再盯电子屏,转而盯向朱维咨区入口的道闸杆,誓有种要把它凭空看消失的架势。 梁烠开始快速思考:通电内部人员说明情况,可能还有转机。 他决定和入口的警务人员沟通,请其帮忙联系。既然上级已经互通过消息,那么解释一番或许还能通融通融,让专门负责的人把他们带进去。毕竟这项任务对大计划而言是如此重要,每个区都应当很是重视。 于是他示意林凇跟上,两人向工作人员出示证件表明身份,接着说了他们目前的情况。 对面的警务人员听后点点头,表示需要打个电话向有关部门确认。“以前偶尔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确认情况属实,你们登记一下证件信息就能进。”工作人员通情达理地说道。 不错,两人合计这下应该能解决,于是放下心来耐心等待。 不料那名工作人员打完电话回来却说:“抱歉,上面回复最近没有收到来自罗安林和著克的消息,也没有关于你们这个任务的通知记录。所以现在没法放你们进区,你们要么在车里将就一下,等天亮再进。” 天亮再进还有什么用?都过了规定时间。 “怎么会没有?”林凇觉得奇怪,早上出发前莫伦还和他确认时间,顺便又啰嗦了一番任务的注意事项。 “这不清楚,总之我们这边相关部门的回复就是‘没有’。如果你们想进区,可以等明天常规通行开放了再进。” 梁烠请求道:“明天再进和我们审批的时间不一致,能否麻烦帮忙再打个电话核对一下?我们的确是两个区的公职人员,非常确定就是今天要进朱维咨区。” 工作人员倒也挺有耐心,又帮忙打了个电话,得到的答复仍和刚才一样,于是他皱起眉头:“先生们,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了。” 林凇见状还想再说点什么,警卫室里的另一个工作人员忽然站了起来,他之前一直坐在电脑前紧盯入区监控。 这位工作人员的身形异常高大,整个上半身仿若一块没有气孔的砖墙,壮实无比,让人不由地猜想他是不是某种熊类兽人。 “电话已经替你们打了两次,回复说没有那你们就不能进区,现在是禁止通行时间,请不要再打扰我们的工作!”他声音浑厚,丝毫不打算再通融,继而压着气场提出质问:“公职人员?我从来没见过公职人员穿便服还开这样的车出任务。” 如果是来自罗安林区和著克区,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辆车。 它本来就已经很旧了,现在还破了个相,像是逃难出来的糟老头。 林凇汗颜,这就很难解释清楚了,怎么才能让对方相信这辆车是他们“精挑细选”过的,其中包含了他们的大智慧? 白天为了赶路,处理完事故后两人直接开着被撞了个凹陷的车继续出发,谁也没想到现在这凹陷也成了别人怀疑他们来路不明的理由。 林凇不再觉得这车令他满意了。 高大的工作人员开始面露不耐,盯着林凇,又上前一步。他实在太强壮,身高已然超过两米,警务室的灯光透过他的身躯打在林凇身上,像是一大团阴影要将林凇吞噬。 梁烠皱眉,伸出右手轻轻抓住林凇的手腕,不露痕迹地把他往身后带。 林凇并没有被“熊类兽人”吓到,反倒是梁烠的这一带叫他不由自主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 依然是和那次握手时一样的粗糙感,这回是手腕感受到的,有点微妙,但伸手的人并没什么特别反应,做得很自然。 梁烠比林凇高出半个头,他半挡林凇,镇定地对“熊类兽人”表示可能是自己这边出的问题,容他手机联系一下。“熊类兽人”双手抱胸不置可否。 梁烠拿出手机拨起著克区安监科的值班电话,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正当他要打过去之时,恰好进来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伍汀”。这下可正巧!梁烠想,伍汀是这任务里著克区的第二联系人。为了能让朱维咨区的警务人员打消一些对他们的疑虑,梁烠不假思索地点开了外放。 电话那头立马传出一个激动的声音: “喂!阿烠,你们到了吗?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进区了吧!悄悄和你说,我现在正在枪弹室,我要偷枪,咯咯咯咯对,你没听错!不是说不允许我们带嘛,所以我就悄悄跑过来看,要不要我帮你的也偷出来?啊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等我啊,我还没去过朱维咨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勇闯朱维咨!” 没想到可爱的伍汀一开口就这么硬核,噼里啪啦一连串,声音极大,兴奋异常,让人插不进一句话。 感谢手机开着外放,让这些句话清楚地传到了警务室两个工作人员的耳朵里。 尤其是“偷枪”那几句。 听着不像是正常对话。 常年做任务的敏锐度叫林凇心下一沉:这个伍汀......不是吧。 果然,听见伍汀的那几句话,工作人员的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这两人果然可疑:开着又破又旧的车,在禁通时间里非要进区,说的理由没有得到相关部门证实,坚称自己是来自罗安林和著克的公职人员。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现在电话里的同伙居然还提到“偷枪”!什么正经人会去偷抢? 在短暂的几秒钟内,双方都沉默了,唯有区道两旁空旷的田地里传来蛐蛐的鸣叫,以及还没挂断的电话里传来的伍汀的疑惑:“听得到吗阿烠?怎么不说话?是信号不好吗?喂!喂!” 两个工作人员眼神互示,其中一人警惕地在工作台上按下了一个按钮,另一人右手别到腰后,不确定是否在取东西。他们一起来到梁烠和林凇面前告知两人:“抱歉,从现在起请你们跟我们到临时屋里待一下。我们听到电话里提到了枪,结合你们的情况,保险起见采取了安全预警机制。 “你们可以选择逃跑,但是建议不要这么做,预警机制的按钮已经被按下,我们的警卫队伍正在赶来的路上。” 听到这话,林凇和梁烠的心凉得比刚才更彻底,就算不知道朱维咨区的“临时屋”到底是什么,他们也能大概猜到它类似于一个小房间,专门用来扣押可疑人员的。 梁烠想抓住最后机会告诉伍汀他们目前的处境,请他去找伊胡帮忙,不曾想电话那头已经没有了伍汀的声音。 低头一看,手机没电了,已经自动关机。 “......” 孽缘啊,不该来的时候来,不该走的时候走。梁烠握着手机,再也忍不住,仰天叹出一口气。 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他和林凇不再多说一句废话,丝滑又顺从地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 朱维咨临时屋里,梁烠和林淞一同站着。 车被留在入口处,两人带着行李跟到这,态度端端正正的,为自己多争取了几分印象分。 工作人员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他们的相关证件,确系没有造假,“熊类兽人”一边关门一边说:“我们会尽快与罗安林区以及著克区取得联系,等事情弄清楚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钥匙一阵窸窣,门从外面被锁上,临时屋里只剩下林凇和梁烠。 “接下来该怎么办?”林凇一边环视屋内的布置一边问梁烠,“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出去以后把伍汀抓住揍一顿,欢迎你的加入。”梁烠手掌朝上,向林凇做出一个邀请姿势。 谢谢他,谢谢他让他们从原本只是被怀疑为“不正经人员”,到被怀疑为“危险分子”,最终被关进临时屋,真是出师不利。 林凇不由地笑出声,想轻拍梁烠的掌心,却又没抬起手,只是笑着说“不至于”。 可能和朱维咨淳朴的民风有关,临时屋布置得不算冰冷,房间里摆着木桌和木椅。在屋子另一侧的墙边甚至还有一张沙发,不大,堪堪可挤下两人的模样。林凇来到沙发一端坐下,感觉还挺软。 见林凇不似生气沮丧的模样,梁烠心里莫名轻松了些许。他在门口的木椅上坐下,也开始打量起来:朱维咨还真是朴实得很,尽管上交了两人的手机和行李,却把它们锁进一个金属盒里就摆在门口,似在表明:尽管暂时没收了你们的东西,但我们绝不会对它们做手脚。 林凇靠着沙发手撑头:“我的手机快没电了,大概过一会儿就自动关机。” “我的已经没电。” “要不要试一试去打开那个盒子?” “前提是我们有工具能把它打开。况且屋内有监控。还是少做些瓜田李下的事吧。”梁烠合理怀疑那个“熊类兽人”现在正通过监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林凇于是不再坚持。 尽管被扣留,两人却没什么被扣留的自觉。这边林凇已经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梁烠也已经从门口的椅子上起来,来到沙发的另一侧。小小的沙发随着他往下坐立马陷进去一大块,他毫不见外,两腿分开整个后背靠向沙发,双手置于脑后说道:“先这么等着吧,到了天亮再说,朱维咨应该会去做进一步确认的。” 这个临时屋里没有任何可供休闲的东西,好在一个白天奔波下来,现在的他们也不需要娱乐,能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就好。 两人都长手长脚,坐下之后梁烠的膝盖难免碰到林凇。即使隔着裤子布料,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这感觉可忽略可放大,看怎么选择。 沙发太小,两个人挤着显得局促,然而谁都没有再起身。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太累了。 林凇学着梁烠也背靠沙发,双手抱胸看向天花板,不知道他是看出什么还是想到什么,忽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梁烠侧头安慰:“别沮丧,很快就能解决。” “不是,没有沮丧。” “那怎么叹起气来?”梁烠好关心的模样。 林凇面向梁烠,梁烠的目光太真诚,是真心实意地想了解林凇为何忧愁。四目相对最先抵不住的是林凇,他只得移开视线,低头略微张口,却又没有真的发出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微抿嘴:“可能是有点犯烟瘾吧。” “噗嗤!”梁烠眼里的光也被带着一同闪动,这声笑仿佛打破了什么,空气顿时又变得流通起来。 梁烠调整姿势,貌似离林凇更近,他的双手依然枕在脑后,然后柔和出声:“眯一会儿吧,先休息,明天应该就能出去,出去就能抽斯法利了。”他记住了紫色香烟的名字。 说完,梁烠闭上眼,打算就这么睡一晚。林凇无声地看着他,梁烠双眼紧闭只留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几秒钟后,林凇重新看回天花板也阖上了眼。 . 当梁烠醒来时,林凇还在睡。两人昨晚就着一张小沙发凑合了一夜,只是一觉醒来,梁烠发现自己和林凇已经靠在了一起。 入睡前他们还互有礼貌,勉强隔了点微小的距离,经过一个夜晚,两人已经完全臂靠臂,腿贴腿。再多的礼貌在“没有被子”面前也显得不堪一击。梁烠感受着从林凇身上传来的温度,没有挪动身体。临时屋里没有窗户,看不出外面是否天亮,但他直觉太阳已经升起。 一旁的林凇还没醒,他靠着梁烠,身体蜷缩,一只手与梁烠上身相贴,颇有放在他胸前的意味,另一只手则垂搭在他自己的腿上。梁烠想起书上写到这种蜷缩睡姿的人通常都缺乏安全感,这样蜷缩着的林凇还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夜,那晚的林凇也是这样蜷缩着。 回忆之余他还有些诧异——林凇竟然能这么蜷缩着睡好几个小时,身体柔韧度可见一斑。 梁烠安静地看着林淞,很快便被他嘴角周围冒出的那些青胡渣所吸引,其实很不明显,可是因着林凇肤色极白,就比较容易看出来。有些好玩。 他又摸摸自己的下巴,也冒出了一些,有点刺手,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剃掉。临时屋里有个很小的厕所可以洗漱,梁烠很想现在就让外面的值班人员帮忙取剃须刀。 最好能在林凇醒来之前剃完,让他看不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这边梁烠还在想着剃须,而另一边的林凇实则早就已经醒了,之所以一直装睡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睁开眼后该怎么面对梁烠——一觉醒来他就发觉自己正亲密地倚着对方。倚了挺多。 其中一只手还搭在人家胸前,啧啧,多不礼貌! 摸人家兔耳已经挺过分了,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把手放在人家胸前,林凇你怎么老占人家便宜?林凇闭着眼紧紧皱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什么噩梦。 在这样的封闭空间里双方一旦有肢体接触,感受便尤为明显,有种说不上来的暧昧和尴尬。他大概是还没清醒,脑中开始胡乱甩锅:明明梁烠已经醒来,为什么他还不挪开?醒来的人不挪开,叫他这个还在睡的人怎么躲? 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林凇最终选择脖子一缩,继续装睡。 算了,不要醒过来就行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并且努力保持眼皮底下的眼球不乱转,也是相当辛苦。 幸好没过多久,门外的值班人员来解救了他。 第6章 早餐 6. “熊类兽人”虽然有点凶,但办事的确利索,一晚过去朱维咨已经和罗安林以及著克取得了联系。两人的身份和情况被得到证实。 工作人员打开小屋的门锁,告知林凇和梁烠可以继续进行任务:“二位不用再回去审批了。”说着,把他们的手机行李一并还了回去。 被证实了就是好啊,连称呼都变成“二位”了,有礼貌,林凇拿着自己的物件耸肩挑眉。稍作整理后这两人打算离开临时屋,没有接受警务人员的护送好意,他们继续开着那辆“老爷车”上路。 只是尽管拒绝护送,再出发时车上仍然多了一个人——昨晚的那个“熊类兽人”,他需要回本部大楼,向上级交代昨晚事情经过。 “不好意思,请容我搭一趟便车。”他边说边递过来一张名片,名片是梁烠接的,林凇瞥见上面印着名字:“朱亚”以及他的所属单位和相关职务。 哟,职位还不低,看来朱维咨的确作风朴实,连这个位置的也会来区口值班。但林凇不愿和他多说话,坐在副驾驶一直看窗外,由于后座坐了朱亚,梁烠的包便又被他放在了自己膝盖上。 手机已经充回电,打开通讯软件,汤玲玲和杨杰估计已从莫伦那儿得知情况,连着发来好几条消息进行关切慰问。 “朱维咨临时屋一夜游,感觉不错。”林凇面不改色地回复。 . 阴暗,这天似乎总是晴不起来,昏昏沉沉,生气寥寥。 是夜,是梦,是寂静。 晃动的白墙,模糊的背景,难以忽略的嘴和脸。 “老鼠打洞,消息灵通。” “小高,你这名字和外形有点不相配嘛。” “老鼠打洞,哈哈哈哈哈哈,消息灵通啊!” “小高。” “小高。” “小高!” 黑影携着大喊骤降,蒋迪高浑身一颤从梦中惊醒。天色未亮。梦里依旧是那几个场景,那几句老话,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浑身无力。 半坐起身静默好久,他重新躺下。 再睁眼已经是早上七点,闹钟的响铃震动着床头,蒋迪高关掉闹铃起身洗漱。 刷牙,洗脸,厕所镜子里照出的是一张毫无趣味的脸,他早已看惯自己平庸的外表,面无波澜地对着镜子梳头: 前额左右两侧头发稀疏,逐渐有秃头的迹象,他连三十岁都不到,就已麻木地接受了脱发现实,谁知道呢——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梳头——也许是遗传,何必挣扎。 “呵。” 从地铁站出来,他单肩背着公文包走向信通部大楼。朱维咨的大部分土地都用来种农作物,就连区中心也不例外,这里的人似乎有着某种坚持,仿佛只有持续大量的劳作与丰收才能带来充沛的安全感。生活才有价值。 他来到大楼对面的移动早餐摊,要了份包子。单位食堂提供早餐,但他宁愿去外面买。 接过包子时他看到小摊旁的早餐店里坐了两个气质扎眼的年轻人,透过餐厅的玻璃墙依然吸引人眼球。 算了,他收回目光,和他有什么关系。 要进楼里得先穿越楼前的一块空地,空地两旁划了多个露天停车位——和他无关,他没有车。门卫老王视线捕捉到了蒋迪高,和往常一样,张口就是一声响亮的“小高!” 蒋迪高略微扯开嘴点头回应,眼神却看地。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了,也忘记有多少人这么喊过他,直到现在他都没适应,听着亲切的称呼背后是他难以逃避的羞耻。 “靠,干嘛喊我......”他加快了脚步。 打完卡他来到办公室,拿出买的早饭准备吃,包子味道大,蒋迪高起身开窗通风散味,开窗时眼睛再次瞟向楼下对面的餐厅。 他又看到对面餐厅里的那两个年轻人。 . 两个年轻人刚才拒绝了朱亚提出的到食堂就餐的邀请,转而来到对面的早餐店。 林凇抬头看墙上的菜单,忽然想到什么,问起梁烠:“你应该是可以吃肉的吧?” “兽人和动物的关系已经不大,严格来说我们更接近人类,所以我可以吃肉。不过兔子兽人的消化系统普遍都不是很好,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肉,容易闹肚子。”梁烠回答。 “好的。”林凇点头,自言自语,“那就先来两份白菜蘑菇饺子,不够了待会儿再点。” 梁烠于是又用夸夸的语气表示非常可以。 对此林凇觉得自己差不多要习以为常了。 等饺子上来的空当,店里的人也逐渐多起来,期间几个大妈拎着菜篮子走进来,看模样是从菜场里刚出来。这几个大妈嗓门敞亮地聊着天,于是林凇连头都没回,不费丁点儿力气就知道大妈们是过来打包早饭带家去的。 梁烠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抿起嘴笑,他抬抬下巴示意林凇往后看。 林凇回头,等看清楚之后,惊讶地瞪大了眼:好大的篮子!好大的菜! 看到大妈们菜篮子里的食材,林凇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朱维咨区的农作物最出名——因为它们实在比普通的蔬菜大上太多太多! 秋葵还是那个秋葵,白菜也还是那个白菜,颜色模样都没错,就是大得过分,林凇粗粗一比,感觉这秋葵该有普通矿泉水瓶差不多粗。 再看那几位大妈,嚯!好高,目测比他还高。她们面色红润,气血十足,手里提着的菜篮子大得能一下子把林凇砸倒。 此时服务员正好把两碗饺子端上来,当饺子放到桌上时,这两个人又是一惊:装饺子的碗也特别大,说是个脸盆也不为过,再看碗里饺子,果然,比普通饺子大出好几个号。 林凇终于忍不住,抬头问服务员:“这是一份的量?” 服务员听后眨眨眼,很快反应过来,随即热情地开始介绍:“你们两个是从别的区来的吧?我们这里的菜品都是这种规格! “这还只是早餐呢,等中午你们吃个正餐点瓶饮料,就会发现我们这儿的饮料也是超大号的。看我们的菜——”她伸手指向大妈们的菜篮子,“朱维咨产出的蔬菜大小可是平常蔬菜的三四倍呢!” 林凇听着,回想起在车上临时抱佛脚看的朱维咨资料,果不其然,现在他的感受更具象了。 “好厉害!”夸夸队长梁烠赞到,接着问起服务员小妹别的区是不是经常来朱维咨采购作物种子,再带回本区种植。 “那是行不通的。”服务员小妹满脸自豪,“只有朱维咨的土地才能种出这样优质的蔬菜作物!同样的种子在其他区绝对长不出这种效果!” “原来如此。”梁烠又感慨,“‘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文化人,还引用古文。”林凇咬着饺子暗暗嘀咕,他已经先吃了起来,咽下一口后又想到什么,于是看向服务员小妹:“植物是这样,那动物呢?你们这儿的鸡鸭猪羊不会也比普通的大吧?” “那倒没有,不过根据调查,我们朱维咨居民的平均身高比其他区居民来得高,具体数字我没记住,总之有超两米啦!”服务员小姑娘边回答边把林凇看得仔细。 真好看。 她还想同两人再说上几句,然而从其他桌子传来了顾客的招呼声,于是她不得不转身去干活。 林凇吃着饺子对梁烠说道:“看来我们不用再另点了。”就这一碗的量完全足够,他把另一碗推到梁烠面前,从旁边的筷架里取出筷子和勺子放到梁烠碗里。 筷子勺子也是偏大的,现在林凇已经不太惊讶了。 梁烠也没闲着,起身去拿了两个醋碟,林凇目视他过去的身影,将他和旁边的大妈们作比较,心里嘟囔:大妈们肯定超一米八,都和梁烠差不多高了。 梁烠回来,往里醋碟里倒上一些醋和酱油。 “吃辣吗?” “吃的,谢谢。” 于是梁烠又在醋碟里加了一小勺辣椒酱。 . 当他们快吃完的时候,朱亚打来电话,刚才在车上他问了梁烠的号码。没问林凇,不过没事,林凇早已想好,就算问了他也不会给。 电话里朱亚说罗安林区的负责人告诉他消息是上周四发来的,罗安林留有记录。现在他正在信通部翻看前几天的消息,检查是否真的遗漏了他们这条。上级已经和他交代过,检查完将由他直接带梁烠和林凇去该去的地方,于是两人便来到餐厅对面的信通部大楼门口等人带他们进去。 没想到下来的人是朱亚,他亲力亲为,带着两人来到门卫处进行访客登记。 老王很是热情地喊着“朱部长”,当得知林凇梁烠来自罗安林和著克,更是贴心地把水笔笔盖拔掉递给他们,以方便二人登记。 林凇瞥到朱亚胸前挂了张工作牌,工作牌的底部有一行小字标明:兽人(荣昌猪)。 原来真的是“猪部长”。 . 登记好之后三人一同进入信通部大楼。朱维咨的信通部日常负责接收来自本区各地以及其他区的所有消息,内里又分为好几个子部门。 权限原因,林凇和梁烠坐在信通部走廊的座椅上等待朱亚的查询结果。 走廊很长,两边都是办公室。林凇左看,右看,最后指着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说:“那间办公室应该最冷,朝北,还靠最西边。” 梁烠闻言抬头望去,那办公室门口的标牌上写着“接收室”。 也就在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的,看上去年纪不算很大,却已经有些秃头。 蒋迪高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去洗手间,忽然惊讶地发现刚才在餐厅里的两个年轻人此时坐在了走廊的座椅上。 于是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林凇和梁烠也注意到了蒋迪高,他的身型同刚才服务员所说的朱维咨区居民的典型身型很不相符——不高,相反还有点显矮,同时看起来非常瘦弱。 出于礼貌,蒋迪高对着林凇梁烠二人微微点头,接着走进洗手间。 林凇和梁烠也回以点头。 过了不久,朱亚从办公室里出来。“不好意思,查了好几回次上周四的记录,的确没看到关于你们要来任务的那条消息,这个我也无法解释明白,可能是当天系统出了bug。” 林凇表示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被关过小黑屋,朱亚有些尴尬地咳了声,于是三人一同向外走去。下到信通部大楼门口时,梁烠习惯性地往门口墙上看了眼。 这一瞧就让他看见墙上挂着一排纸质的考勤表。 “朱部长,你们还用纸质考勤?” 朱亚解释道:“电子和纸质我们都用,部里一些年长的前辈更喜欢纸质,放在这里更多是图个怀旧。” 林凇评价:“那你们很照顾老人的感受么。” 朱亚无奈地笑了笑。 梁烠还在看考情表,这份考情表应该是特地制作的,和普通的纸质考情表在样式和内容上有些区别,连墨水打印都显得格外清晰。 表上具体到每人每日的进出时间。其中他注意到有个人每天的打卡时间异常精准,甚至连进出门的时间都完全一致。 全是8:00进门,18:00离开。 由于打卡表排版很规整,所以这个人的打卡记录看起来显得特别整齐: “ 8:00 8:00 8:00 8:00 8:00 ...... ” 过分整齐。过分整齐有时会让人觉得舒服,有时却会让人觉得莫名诡异。 整齐也更容易让人找出错误。在这长串统一的时间里,突兀地掺杂了一处不同——其中有一天,这个人的上班时间比往常迟了十五分钟: “ 8:00 8: 00 8: 00 8:15 8:00 8:00 …… ” 在一众的“8:00”里,忽而出现一个“8:15”,显得格外扎眼。梁烠看向那天的日期,上周四,恰好是罗安林发来消息的那天,或许是凑巧,但梁烠既然想到,便干脆指出来: “朱部长,你们这位工作人员挺难得,每天的打卡记录都一样,除了这天——”他食指点着考勤表,“那天他怎么迟了十五分钟?好可惜啊,是不是纸质的弄错了?” “没记错的话这天刚好是罗安林发消息来的那天吧?”林凇也看出来了,他脑筋转得极快,不嫌事大地补充。 朱亚顺着梁烠的手看去,果真如此,在一长排整齐划一的时间里,那天的“8:15”显得尤为突出。听出梁烠林凇的言外之意,本着负责的态度,他表示可以带二人去查看电子版记录:“一般而言电子记录会和纸质记录保持一致。” 其实看电子版也没什么用,就算那天真的迟到15分钟,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和那天部门接收消息出bug有关联。太敏感了吧,只是单纯的上班迟了不行吗?“但人家既然指出,还是要去看看的,至少表明我们这边在积极配合。”朱亚想。 “那就麻烦朱部长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啦,我有点多管闲事了!我就是想吧,这位同志可能有些完美主义,如果是操作失误那这份打卡表真是可惜了,因此忍不住多嘴。”梁烠笑道,“不过我们林部员说的也对,这天刚好是我们两区发任务消息来的那天,哎呀,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有点好奇了。” 林凇跟在梁烠身后,趁人不注意低头轻咬下唇,似在憋笑:忽然发现梁烠作为伊胡的部下,还有那么点狐狸作风。 . 来到电脑前,朱亚调出考勤记录,屏幕上清楚显示上周四这位部员的确比往常迟了十五分钟,和纸质版一致。 “看来那天他真的就是单纯来迟了。”朱亚摊手笑道。 然而当几人看向记录下方的打卡者姓名时,显示的却是:由人事办代打卡。 “那天不是这人自己打卡的。”林凇开始觉得事情变得有点意思,梁烠也接着说:“朱部长,咱们部门是可以代打卡的吗?这位部员当天干嘛去了?如果有事可以请假嘛,对不对?哎呀我又多嘴了,请别介意。” 朱亚的心里也升起疑惑,问个清楚也好,他想。 于是他皱着眉,承着林凇和梁烠狐疑的目光,拿起电话拨通了部门人事办。 第7章 考勤 7. 人事办很快接通电话,当朱亚询问代打卡的事情时,对面有个工作人员立刻表示那天的确是她帮忙打的卡。 “那天我在办公室接到小高的电话,他说他人在咱们楼下厕所,肚子闹得挺厉害可能要好久才出来,不想耽误打卡,就拜托我帮他先打一下。 “他这个人很仔细的,还发我厕所隔间的照片,哈哈!”对面的工作人员笑道,“哎呀,我说干嘛发厕所照片!真是的。不过照片里的确是咱们大楼厕所的样子,再说小高上班一直都很准时,他这么老实本分的人,我想着问题也不大,所以就帮他打卡了。” 对面工作人员还表示,打完卡没多久小高就上来了,还找她道了谢。 朱亚安静听着,眉头依然紧皱,部门内不允许代打卡,即便是人事办也不行,下次开会必须得强调一下这个问题。然而对着电话,他并没有多言语。 电话开着免提,林凇和梁烠自然也听到了其中的内容。当听到那“小高”还发厕所照片以证清白,林凇表情破裂地和梁烠对视了一眼:绝了,这为了证明自己,可真是豁得出去......人才。 做事做全套,画圈画圆满,朱亚又带这两人去找电话里的“小高”当面核实,于是林凇和梁烠便跟着他,来到了走廊最里面的那间办公室。 . “小高,在吗?来找你了解点事儿。”敲了敲门,朱亚边说边带人往里走,办公位上的人立刻起身,回应着朱亚,同时快步来到门口。 很矮,貌似比小可爱伍汀还要矮,林凇望向他胸前戴的工作牌,上面印着一个名字:蒋迪高。 小高,小高,还以为他姓高。 蒋迪高站在三人面前,态度极为谦逊,颇有些低眉顺眼的模样。如此面对面地站着,林凇越发能感觉出他的矮小,和旁边的梁烠一对比,这人才到梁烠的肩膀,再看工作牌最下面那排小字,标注着:兽人(黄胸鼠) 是个鼠类兽人。 朱亚向蒋迪高简单介绍了林凇和梁烠,接着便单刀直入问起代打卡的事情。 蒋迪高第一时间没有回应,而是搓手,像是脸上挂不住。片刻之后,他说“是的”。 他点着头弯下腰连连道歉:“对不起朱部长,那天的确是我的不对,一早起来就有点闹肚子,原本我想坚持到单位打完卡的,可是走到大楼楼下实在忍不住了,只能先去一楼公共大厅上厕所。 “但我又怕耽误考勤,这才想着打电话请芬姐代打卡,对不起对不起!” “芬姐”就是刚才电话里帮忙代打卡的工作人员。 “真是对不住!给大家添麻烦了,是我的错!不怪芬姐,是我的错,是我赶得不凑巧,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蒋迪高又双手合十深表歉意。 林凇微微皱眉,抬手阻止他继续弯腰的动作,道歉就道歉,没必要一直这么点头哈腰。 听完蒋迪高的解释,梁烠无话可说。 人有三急,他要拉稀,你能怎样? 蒋迪高这番解释和人事办给的说法一样,他甚至还作势要拿出手机给几人看他当天早上拍的厕所照片,照片上有时间日期能作证明。“可能不太雅观,请各位别介意。” 林凇一听“不太雅观”,立即脑补了些画面,连忙说“不用不用”,并带上梁烠倒退几步。大可不必!谁要看厕所照片! 朱亚也摆摆手同时严肃地提醒蒋迪高:“无论怎样,代打卡这种行为是不允许的,以后你绝不能让别人替你打卡,否则一旦查出,你和对方都会有处分。” 蒋迪高立即点头表示会牢牢记在心里,接着又主动向他们展示电脑上的工作留痕,以此表明那天他的的确确及时回到接收室工作。 事情到这里差不多也清楚了,单凭一次打卡延时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何况对于现在的林凇和梁烠而言,“发来的消息为何会没有显示”也不再是重点,继续完成任务才是关键。 林凇没跟那两人去看电脑,他慢慢踱到办公桌的另一头,上面放了台打印机,旁边有一叠打印出来的纸,细看,是朱维咨粮食运输部门发来的运输单,单子上记录了朱维咨近期往外运输的农作物相关内容。 林凇光明正大地翻看起来,一页看完再往前翻一页,坦荡又随意。他注意到,并不是每天都有粮食往外运。 但上周四有。 上周四,就是蒋迪高打卡异常的那天,也是他们发任务消息来的那天,现在他对这个日期非常敏感......所以,既然看都看了,不如看个痛快,于是他饶有兴致地把那天的输送品类看了个仔细,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 稻米,花生,玉米,甘薯...... 果然是农业大区,粮食输出品类就是多。 . 朱亚确认蒋迪高的打卡异常纯属巧合,又和他强调了一遍不能再让人代打卡,接着就领林凇和梁烠离开了蒋迪高的接收室。 出去的路上,朱亚解释道:“这个小高是借调到我们部门的,他原本是粮食输送部的。我调来信通部的时间不算很长,能看出他一直在踏实做事,虽然他这个人吧,有时是有点怪,但确实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而且别的不说,就说他的那个打卡,一般人还真做不到像他那样每天卡得这么准的。” “你们说小高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姓高。”林凇接上一句。 “哈哈,是的,我来的时候大家都叫他‘小高’,好像他原单位的人就是这么叫他的。”朱亚爽朗地笑着。 穿过小空地走出门卫室,朱亚带两人去下一个点。因为要提前回来工作,所以他这回不再坐那辆老爷车,而是自己开了一辆,让梁烠他们跟在后面。 车子启动,黑色的老爷车跟着前面的朱亚中速前行,林凇看着前车光亮的车漆,在座位上拍了拍自己的车门:“加油老伙计。” 别人的老爷车是同大老爷一样有派头,他们的“老爷车”是和老大爷一样特衰旧。 别管,好歹和“老爷”搭上了边。 . 这边,信通部接收室里,蒋迪高送走刚才三人,在位置上沉默了许久。 他静静地盯着电脑屏幕,长久之后才恢复神色。 坐直身体,开始继续处理今天还没完成的工作。 点鼠标点,敲键盘。一切照常。 . 梁烠和林凇跟着前面的朱亚已经开了一段路,这回没人坐后座,因此林凇拿着梁烠的背包思索片刻之后,还是把它放回了后面的位置。也不能每次都放膝盖。 从自己的旅行袋里掏出那本《七区简介》,他又重新翻到朱维咨那一章看起来。 梁烠有些惊讶:“欸,你们也发了这本书?” “嗯,看完还要检测呢。”林凇向下撇嘴。 “车上还是先别看了,对眼睛不好。”梁烠善意地提醒。 于是林凇默默把书塞了回去,偷偷拿出手机继续。 “早在很多年以前大计划就被提出,但一直处于搁置状态。”梁烠手握方向盘,“毕竟想打破区与区之间的‘独立’,建立一个可以集中管理的机构,并不是短期内能够轻易做到的。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电视里就经常播放相关新闻,这些年在罗安林和著克的努力下,大计划取得了很大进展,其他五个区也逐渐表现出接受大计划的意向。 “这么一想,我们这任务可真是具有特别的意义啊。”梁烠感慨道。 林凇听着,低头沉思。“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干笑出声,“你不觉得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奇怪么。”这任务的内容,真是一言难尽。 一方面他们要到其他五个区取大计划合作承诺书,这点听着尚且正经,可另一方面,他们还要积极配合每个区拍摄宣传视频。如果那些区要求的话。 所有的视频最终会用于七区共建的宣传活动,必要时还会被放到网上进行传播。 拍宣传片?网上宣传?林凇终于从这里品出了“处罚”的味道。在他看来,他和泰明受罚至少有个明面上的理由,可梁烠为什么要来加入这个任务?他是不是被迫的?应该是被上级硬塞的任务吧!在宣传片里出镜,还要被众人点击观看,实在是一种酷刑,林凇心里忽然生出些愧疚。 要不是他任性打人,就不会有这处罚,也不会有这任务,梁烠就不用加入......不能再想,他强行中断脑中思绪,略带沙哑地轻声开口,像是道歉:“不知道安监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我们密勤部是专门调查打击各种诈骗活动,管制犯罪案件的。空的时候偶尔也会去处理些民事纠纷,疏通疏通交通什么的。总之,我什么活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会拍宣传片。” 梁烠不动声色地看了林凇一眼,悄悄挪回视线,在心里偷偷说:“就你这张脸,叫你去拍宣传片其实也能理解。” 但是不敢明说,只能心里暗语。 想了想,他说道:“现在的网络信息传播这么发达,恰当的媒体宣传能起到很好的作用。拍宣传视频听上去的确和我们平时的工作关系不大,不过我认为咱们任务的重点也不是这个,是那五份承诺书。” 梁烠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继续说道:“历史上但凡想要完成区域统治,基本都避不开战争。七个区虽然在地理位置上属于同一板块,可大家都只管自己,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战争就是最残酷的**,如果大计划能顺利进行并取得成功,既不流血又无战争地完成七区统治,那它必将成为历史上的一大里程碑。 “这么想的话,你有没有开始觉得我们现在做的事挺有意义的?” 林凇认真聆听梁烠的话,同时看向车外,车子在平坦的道路上匀速行驶,窗外是朱维咨成片成片的田,金黄色,闪着光,这是个丰收的季节。在这些田野之中,分布着许多正在劳作的身影,林凇看不清他们的脸,却又觉得在他们周围,在那无形的空气里,衍生着无数的希望与力量。 他点头,赞同道:“是我格局小了,你这么一说,区区拍几个宣传片算得了什么,就是让我去拍一整部连续剧,我也二话不说,在所不辞。” 话一说完,他就被自己逗笑了,梁烠见状便也跟着笑。像是猜测,又像是直觉,梁烠又补充道:“当时这个任务给得很紧迫,当天就要答复,我们伊部长很纠结到底该派谁去,我一听其中内容,立刻就毛遂自荐了。” 当然,他不会告诉林凇自愿报名的主要原因其实是他知道了事件详情,知道事件里对方那个部员叫“林凇”。也许世界上有很多个“林凇”,但是,万一是“他”呢? “所以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梁烠说道,语气里掺揉着不甚明显的温情。这话虽然说得小声,却像一把小勾子似的直直往林凇心里探,小心翼翼,最后轻轻勾住那一点儿别扭,缓缓地把它拉直拉顺。 林凇长久没有说话,最终,也轻声回了个“嗯。”然后抬手握拳抵在鼻下,继续看窗外。 他的耳根有点儿红了,不过微不可查。 第8章 宣传片 8. 这是晴朗的天,秋高气爽。 二人的车跟着朱亚在区内大道上行驶了一段路程,车上他们同伍汀通了电话,伍汀表示他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一到就用麻袋把他套住先打一顿。”梁烠还没忘记自己在临时屋里说的话。 “他还说要‘勇闯朱维咨’。”林凇也没忘记伍汀之前电话里的癫狂。 梁烠听了直摇头:“以伍汀的身高体型,恐怕有点难闯。”想想朱维咨区居民的平均身高吧!尽管这边伍汀已在来的路上,但那头秦柏悯因事务繁忙,这趟朱维咨他并不参与。“照我说,秦医生倒是可以来,至于伍汀?呵呵。”想起昨晚伍汀的硬核发言梁烠就气得发笑。 车子终于来到下一站:朱维咨宣传部。 把车停好,林凇和梁烠陆续下车,朱亚对他们说道:“已经按要求把你们带到了宣传部,剩下的事就由你们和内部人员接洽了,我得赶回去工作,祝一切顺利。” 正午的阳光十分耀眼,林凇抬起头看向正前方,这般强烈的光叫人难以直视,于是他以手挡额,眯起双眼。 . 眯起的双眼收回视线。 “呼——!”风声。 林凇默默,此时此刻,他的面前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稻田。朱维咨的稻谷长得比他人还高,深秋的风掠过田野上方,稻穗都往同一个方向晃,恍若一片海。 林凇和稻田,相顾无言。 是他天真了,怎么就没能提前想到,朱维咨区,会宣传什么?两人前脚刚踏进宣传部,后脚就被送到这片田里,工作人员告诉他们,要在这里拍宣传片。 下午的拍摄内容比较正式,主角是朱维咨从本区选出的人,林凇和梁烠纯粹跑个龙套,参与镜头并不多,总结而言,他们只需要在片尾和主角们站在一起念上几句宣传语即可。 拍摄人员让两人换上更为正式的衬衫西裤,换好服装的林凇和梁烠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对方胸前别着的区标:林凇胸前的罗安林区区标,中间是环形大楼简图,左右两侧被梧桐叶所环绕;梁烠胸前的著克区区标则由三只眼睛组成,最上方那只眼为圆瞳,左下那只为竖瞳,右下那只为横瞳。 再看旁边朱维咨的那些拍摄者们,他们也在胸前别着区标,朱维咨的区标更加写实,是一束金黄色的稻穗。 拍摄的时候林凇和梁烠表现得异常认真。配角也是角,更何况现在的他们自认为是罗安林与著克的形象代言人,可不得认真表现。 由于他们的拍摄内容极其简单,两人的态度又极为配合,因此在收工时获得了导演和工作人员的一致好评。导演表示今天的内容已经结束,时间原因,其余部分将留到明天继续。 “到时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您直说,我们一定积极配合。”梁烠同导演握手客气,接着两人便被送回了位于朱维咨区中心的酒店。 伍汀已经到达酒店,一听梁烠和林凇回来了,立马下楼到大厅等他们,见到两人的第一句就是问拍摄得怎么样。梁烠不回话,只是直直盯着他,嘴里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两手作势拉了拉筋,林凇则站在一旁故意大声地问:“要去找麻袋吗?” 伍汀反应几秒,又品出梁烠假笑背后的意味,立即求饶道:“昨晚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吧!”见伍汀夸张地在那表演“懊悔不跌”,梁烠无语地回了他一个斜眼,林凇偷偷一笑。这事就算翻篇了。 一起上楼的时候,梁烠懒得理伍汀,于是他又贴到林凇旁边继续刚才的问题:“林部员,你们下午的拍摄到底怎么样啊?” 林凇表示很不错:“比我想的要简单多了。” 是这样的,不知哪位名人曾经说过:人,很多事不要那么早下结论,否则容易被打脸。 果然第二天,导演打来电话说想补拍一些更贴近朱维咨居民日常生活的内容,想要林凇和梁烠一同参与。 认真说来,林凇和梁烠并不是这片子里的必须,但架不住导演盛情邀请——他不想白白浪费两人的身形条件。再者,是梁烠自己说的“有需要就直说,一定积极配合。” 于是昨天下午刚吹过这片稻田风的林凇,今天又来吹了。 同行的除了梁烠,还多了个伍汀。 导演很惊喜。 来都来了,三个一起上。 . 伍汀因显小的长相被安排去和孩子们共同拍摄,这几天正在放秋收假,村里的小学生都在家。 伍汀比了个“OK”,表示完全没有问题,他特别擅长和小孩相处,于是马上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这边,关于怎么把林凇融入今天的拍摄里,工作人员们着实花了一番心思。 他们最初的设想是让林凇和村民们一起站在丰收的稻田里弯腰割稻。当饱含丰收之意的秋风拂过田野的时候,稻穗将被压弯,所有人手捧稻穗共同抬头,对着镜头展露出收获的喜悦,至此,一幅伟大的画面便应运而生。 阳光洒在他们黑里透红的脸上,劳动人民万岁! 然而,现实情况是林凇站在一众憨厚畅笑的劳动人民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肤色太白,气质不够朴实扎地。身形也没有朱维咨村民们那么结实,站在稻田里弱小的他几乎要被两米高的稻穗淹没。最突兀的是,他不知怎么在笑的,看起来和“丰收的喜悦”完全搭不上一点儿关系。 因此关于他的拍摄内容做了很大的调整。 最后,林凇的镜头变成和村里几位大爷大妈一同坐在小院里剥苞谷,也就是剥玉米。 妙。 化妆师很兴奋,她买来常年用不上的增黑粉底液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林凇的脸被化妆师涂黑了好些,以此显得更接地气。他穿上由村长提供的衣裤,双手套着大妈友情赞助的藏蓝色长袖套,头上则是村民大叔给的草帽,手上套了白色尼龙手套。 不用多指导,林凇坐在院中小矮凳上,抱着像热水瓶一样大的朱维咨玉米,低头勤勤恳恳地剥起来。 导演依然很满意他的表现。虽然从镜头里看,林凇已经被挪到画面边缘,但这是一个远景,粗粗扫过即可,看没看得清脸都无所谓。尽管事实表明林凇好像的确不大适合这类的主题拍摄,但是既然把人叫来了,怎么着也得让人家出镜嘛~况且这位罗安林区的部员很好说话,就算被这么安排也毫无怨言,玉米剥得那叫一个认真。 真好。 林凇不语,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台词,他只是一味地埋头猛剥玉米粒,已然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他根本不在乎导演的那声“卡!”他只是一个爱剥玉米粒的人机。 “没有关系。”他想,手里不停歇地剥,剥啊剥,剥啊剥,玉米粒刷刷掉在地上,林凇继续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样,至少比梁烠好。 梁烠在开拖拉机。 . 梁烠的确在开拖拉机,但人家可比林凇快乐不少,这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他本身就爱骑机车,只要见到车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兴趣,就算是拖拉机,也想尝试尝试。加之他很容易便和当地村民聊到一块儿去,更是额外获得了他们的开车指导。 梁烠一点就通,许多东西的底层逻辑其实是相通的,开汽车和开拖拉机本质上挺像,所以他很快就上手了。于是,当林凇剥完玉米粒来打探梁烠情况时,见到的就是梁烠穿着件黑色紧身背心,正大汗淋漓地在稻田里开拖拉机。笑得不要太高兴。 看到林凇,梁烠停车下来,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非常明显,由于衣服紧身,所以连背部的肌肉也能看到一些。当他来到林凇面前时,林凇还看到了他那饱满的胸肌。 目之所及,到处是肌。林凇不由自主地想起汤玲玲取的“兔耳劲仔”,的确是劲仔,回去必须得好好承认汤玲玲的取名功力。 梁烠的脸和脖子上全是汗,他抬手随意擦着,刚打算和林凇说话,忽然从背后传出个声音:“梁烠,你这稻谷收割得不错哇!” 林凇闻声,抬眼一看,竟然是朱亚。他怎么来了? 朱亚来到梁烠身边:“你是第一次开拖拉机?刚才村民和我说你上手很快。” “挺感兴趣,就想试试。不过不敢乱开,怕割坏稻谷浪费了大家的粮食。” “这拖拉机好开吗?我没开过,看你这样子我也有点手痒了。” 林凇眼瞧着二人在他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拖拉机,好不乐乎,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他还没来得及换下老乡们给他的衣物。 林凇突然耷拉下脸。 梁烠和朱亚聊完,转身问他:“你那边的拍摄结束了呀?” 林凇看着他,显然是听到了问话,但却忽地把头一转,看向别处。 梁烠:? 不得不说,这表现有点过于明显,于是他又问:“怎么了?是人不舒服?” 林凇好像还是听不见,转而问起朱亚:“猪科长,你怎么来了?” 朱科长当然是听不出那声“猪科长”的,笑着告诉凇由于他们进区被关临时屋,他回去做了报告,现在他也算是他们这趟朱维咨任务的接待人之一,正好下午有空,他就想着来探班。 还“探班”,好高级的说法,林凇瘪嘴。他小脸一拉,表示自己得回去继续拍摄,接着转身就走。 梁烠:搭档你是来看我的吧?难道不是吗?这样就走了?我们还没说上话呢! 但是这位林姓搭档冷酷决绝地没有回头,一个劲儿地沿着田埂往回走,期间脚还踩空一步歪了半个身子,他坚强地重新站直,正了正头上的草帽继续大步向前。 这身衣服穿着挺舒服的,草帽还能遮阳,没什么不好。至于后面的那两个人,就聊你们的拖拉机去吧! . 回到院子里的林凇并没有什么要继续拍的,但他也没坐着休息,主动帮村长在院里晒稻谷。村长先是拿出把翻谷耙递给林凇,哄小孩儿似地问:“认不认识这东西?”然后让林凇在旁边等他先铺好稻子。 林凇见村长从屋里抱出卷成圆筒的篾垫,作势要往院里铺,便上前和村长一起把它展开。为了防止篾垫卷起,村长拿了石头压在篾垫四角,林凇见状,也去旁边找了石块跟着一起压。当村长把一担从田里挑来的稻谷倒在篾垫上时,翻谷耙便开始工作了。 太阳高照,刚从田里收上来的稻谷还微微潮湿,林凇学着村长的动作,用翻谷耙的粗齿端先把成堆的稻谷推向四方,再用细齿端在稻谷上不断推拉。随着沙沙声响起,稻谷逐渐铺开铺平,稻谷里偶尔还夹杂着稻叶,阳光下散发着一股新鲜的草味和稻谷的馨香。 林凇拿着翻谷耙认真推拉着稻谷,推了一会儿心里逐渐变得平静。他从这简单的劳作中找到了一丝乐趣:用翻谷耙在稻谷上平行推拉,将痕迹推得好看。 村长夸他勤劳,谷子推得好,不愧是从罗安林区来的优秀年轻人,他听了也觉得高兴。正当他想继续完善自己的这幅推拉艺术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呼叫,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啊!!!救命啊!!!!” “啊啊啊啊啊!!!快逃快逃!!” 远远就看到伍汀和几个小孩一边高喊一边狂奔,他们跑过外面的村道,跑向院子,跑到林凇晒的稻谷上,噼里啪啦稀里哗啦,鞋子和裤脚掀起谷粒,一片混乱。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只健壮的黑棕色大狗狂吠着,紧紧追在他们身后。 林凇:! 第9章 草蚂蚱 9. 伍汀被带去和一群孩子们共同拍摄。 由于他也不是专门的演员,导演们给他的任务相当简单,仅仅是和一群孩子在乡村小路上边走边聊,随手编编花环放放风筝什么的,主要是营造出一种“欢乐纯真自由天然”的氛围。 这对儿童而言着实简单,根本无需表演。他们身上那无拘无束,天真自然的气质浑然天成。 所以他们也很快拍好了。 众所周知,小孩儿一旦闲下来就容易作妖。马上就有一个约莫**岁的孩子对着伍汀说: “哥哥,你知道我们村里有户人家养了只大狗吗?” 其余孩子一听也纷纷附和,可见这只大狗十分有名。伍汀便问这狗怎么了,几个小孩儿立马叽叽喳喳说起来,最后非得要伍汀和他们一起去看看。 看看就看看,看看能怎样? 于是他们一起出发了。 一开始他们的确只是远远地看着,这只狗果然硕大无比,黑棕色的皮毛在阳光下发亮,它的嘴筒子粗壮,略略看了眼伍汀和孩子们,又撇回头睡觉。 一群毛孩,不足为奇。 不知是这狗大哥的轻蔑态度刺激到了熊孩子,还是熊孩子放假放得太得意忘形,亦或是站在一旁的伍汀给了他们莫名的勇气。其中一个小孩捡起块石头,扔向狗大哥。 放肆!但是狗大哥心胸宽广,暂且不和他们计较。 熊孩子们见没扔中,没效果,遂又捡起几颗石子掷了过去,其中几颗砸到了狗大哥的身上。 混账!竟敢挑衅我们狗大哥,狗大哥被打痛了,站了起来,盯着这群挑衅者,开始犬吠。 伍汀感觉情况不对,拉着几个小孩后退,说:“它要生气了,快走。” 几个小孩也顿感不妙,于是大家一个转身撒腿就逃。你越逃,狗越追,村里的狗都不拴狗绳,狗大哥的痛不能白挨,它猛地就是一个狂追! 一群人边跑边大声呼叫,伍汀觉得自己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肾上腺素飙升,他边跑边回头看狗大哥追到了什么程度,就见那狗大哥的粗嘴筒子张得老大。 造孽啊! . 幸好村长在村里有权威,他一声呵斥就让狗大哥刹住了脚步。要不然怎么是村长呢,狗大哥也认识村长,停下之后开始在院外来回晃荡,低垂的尾巴缓慢地左右摆动。 村长把几个熊孩子从院子另一边赶回了家,又从屋里拿了块吃剩的骨头抛给狗大哥,这才平息了狗大哥的愤怒。 啃着骨头的狗大哥趴在村长家的院角开始继续晒太阳,岁月静好,完全没了刚才狂奔追人的凶样。 伍汀劫后余生,抱着林凇的手臂呜呜叫唤:“吓死我了林部员,我差点以为要被它咬死!” 林凇听着伍汀的哀嚎,心想: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勇闯朱维咨”呢。 正想着,就见伍汀被一只手从后面抓着领子拉了起来。“到椅子上去坐,别老抱着人家的手,都几岁的人了。” 是梁烠。朱亚也来了,正站在院子里和村长说着话。 “阿烠,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伍汀松开抱着林凇的手,转而去抱梁烠。 梁烠满脸嫌弃,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玩意儿塞给他:“叫你们手欠招惹狗。” “汪!”似是应和,狗大哥也抬头朝伍汀叫了一声。 伍汀眼里虽然还没流出什么实质性的液体,但状态和痛哭流涕也差不了多少,他拿着梁烠给的东西,坐在矮竹椅上仔细瞧了瞧,是一只做工粗糙的绿色草编小蚂蚱。 呜,阿烠真是好哇,开完拖拉机回来还带蚂蚱给他。伍汀更加感动了。谁能想到这样的伍汀是一个二十七岁的有为青年呢。 把伍汀拉到竹椅上之后,梁烠便来到林凇面前。林凇静静坐在院里的台阶上,身旁靠着刚才用过的翻谷耙。 梁烠在台阶前半蹲下,从另一个口袋里也拿出一个草编蚂蚱,递给林凇。没有言语,林凇接过来低头端详,手里的蚂蚱编得活灵活现。 这边的伍汀也靠了过来,一看林凇手里的蚂蚱,当下不满:“阿烠你偏心,为什么林部员的这个这么精致,我的那个却那么粗糙?!” 梁烠起身一笑,看了看林凇垂眸走开。开玩笑,试验品和精编品那能一样吗? 伍汀才刚有点愈合的心又裂了,抓着蚂蚱整个人像单张餐巾纸一样轻飘飘地靠在林凇身上哭唧唧,林凇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 “林部员,我的蚂蚱能和你的换一下吗?我的这只不好看。” “不行。”林凇翘着嘴角干脆地拒绝。 “呜呜呜。” . 下班时间到了,蒋迪高打完卡走出区政楼并没有直接回家,转而向粮食运输部走去。就在刚才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小高啊,待会儿下班之后能不能过来一趟?有些东西需要你弄一下。” 是熟悉的声音。 熟悉到他的胃开始抽搐痉挛。 他永远也忘不了第一天来粮食运输部报道的情景。是那样的激动雀跃,漫长的暗夜独行似乎终于结束,开始能看到一点希望了。 天气是那么晴朗,他还记得。抬起头,空气里透露着欣然蓬勃的味道,他满心欢喜地准备迎接人生新阶段,仔细打扮一番,小步快速地走进部门报道。 办公室里坐了好几个领导。他的部门负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性人类,大肚腩,小眼睛,驾着一副无框眼镜。对方拿过他的资料快速一阅,抖抖纸张,意味深长地笑着:“蒋迪高。哦,是鼠类兽人啊......” “蒋迪高,蒋迪高。”旁边另一个领导反复念着他的名字,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上下打量一番蒋迪高,“哎哟,你这名字和外形有点不相符嘛!” “我看以后就叫你小高吧!多叫叫说不定还能高起来,也算是个好兆头!” “诶,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老鼠打洞,消息灵通’?” “对!我们那边有一句差不多意思的。” “那我好像没怎么听到过,应该是你们人类常说的一句话吧!” “这话不是很精妙吗?老鼠打洞,消息灵通!哈哈,小高,你的消息灵不灵通啊?” “哈哈哈!年轻人被你吓到了。” “哈哈哈哈!” ...... 蒋迪高那天走出办公室,开始觉得胃疼。 后来的日子里,他常常觉得胃疼。 有什么东西和预想的不同了。但到底是为什么?他想不明白。 只能勤勤恳恳地工作着,更加努力地工作着,千悉不苟,小心翼翼。 偶尔,在某个角落,也能听到来自他人的调侃: “那个蒋迪高是鼠类兽人?什么鼠?” “好像是黄胸鼠。” “诶,那不就是老鼠嘛!” “哈哈!你小点儿声。” “哎哟,那和我们粮食运输部也很配啊,老鼠运粮,凑得可真巧。” “你就别阴阳了,小小被人家听到,哈哈。” “也不算乱说吧,你看他那副样子,不就和老鼠很像。” “气质,要说‘气质’。” “哈哈哈,你的嘴比我还毒!” ...... 不知多少回。听麻木之后,如同自刨血肉,他居然也能从中品出一些好笑:老鼠和粮食,老鼠运粮食,老鼠偷粮食,可不就是很配么,他不就是老鼠兽人? “小高?” “小高。” “小高!” 没事的,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继续穿戴得体一点,干净一点,每天出门前一把梳子反复梳头,左边,右边......原本就稀疏的头发被梳得更贴头皮。 于是引来了更多的笑。 已然竭尽所能,却还是在某天下午被领导叫进办公室。 递给他一份借调涵,他将被借调到朱维咨的信通部。 “小高,信通部是个好地方,去那里多学点本领。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可不要浪费啊。” “老鼠打洞,消息灵通。你和信通部也算有缘,到了那里要好好表现。” 是吗,是他在这里表现得不够好吗?这么难得的好机会,怎么不给别人呢? 蒋迪高捏着借调函,垂下头。他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从何拒绝? 那一天,他捏着借调函走出粮食运输部。 那天也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他没有抬头看。 从进粮输部到离开不过七个月,他到底做错了哪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 朱维咨的信通部和粮食运输部相距不远,仅隔一条街。借调到信通部之后,他被分配到“接收室”,这个办公室在走廊的最里端,终日得不到多少阳光。 然而得不到阳光的又何止是这件办公室。这里的领导似乎已经从粮输部那提前得到些消息,在他来的当天便称呼他“小高”。 小高小高,又是小高!还是小高!连门卫老王都摆着个姿态喊小高! 蒋迪高继续兢兢业业,甚至变得更加严谨。 严谨到有点不自然。 所幸朱亚只关注工作。某次开会时还当众表扬蒋迪高的打卡记录,称赞他做事仔细认真。这对蒋迪高而言是极为有的人生体验,他站起身,双手叠于胸前,生涩又腼腆地表示感谢。 原以为生活也就如此地过下去。不曾想,某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是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小高啊,在信通部还顺利吗?有点事情想让你回来帮忙处理一下。部门最近有点缺人手,这份东西急着上交呢,只能来麻烦你了。” “......” “话说回来,你的年终考核表还没发回来呢,不要忘记啊!还有一些资料你也记得及时拿来,我们这边才好做记录,否则影响考核结果和绩效多不好,哈哈。” 蒋迪高无法拒绝。即便不是这样,他也无法拒绝。 他的迷惘和失望相伴随。 他的愤怒和无能成正比。 他的胃又开始疼起来了。 第10章 过夜 10. 这天的拍摄终于结束。傍晚时分,林凇和梁烠并没回区中心酒店,村长热情地招呼他们留下来过夜,盛情难却,于是几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留了下来。 晚饭之前朱亚回去了,他自觉已经和梁烠他们熟络起来,聊得也算投机,然而工作上还有很多事务,便表示得先行一步离开。村长试图挽留朱亚吃个晚饭,他却说道:“不了村长,明天还得上班,再说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在等着我呢。” 此话一出,站在不远处的林凇耳朵一竖,“哗”地抬头看向朱亚。 啊~原来朱科长已经结婚并且有孩子了呀。 朱亚对上林凇的目光,笑着说:“不奇怪吧?我都三十多了,结婚有孩子也挺正常的。” 正常正常,非常正常。林凇当下就觉得眼前这位朱科长的气质形象有些不同了,你瞧,是不是更成熟稳重了?已婚人士给人的感觉都是这样可靠的。他对着朱亚点头,表示完全理解他的“先行一步”。 朱亚不知林凇心里的这些粗细长短,只觉得这个有点高冷似乎不太好接近的罗安林区部员现在看着也挺友好。对着林凇和梁烠几人道完别之后他就回去了。 晚饭是在村长家吃的,桌上除了村长老两口和林凇梁烠一行人之外,还坐了村长的外孙,下午他也参与了孩童部分的拍摄。 经过狗大哥那么一追,此时的他已经和伍汀建立起了牢固的“逃难友谊”,此刻正坐在伍汀身边和他喝着超大瓶饮料称兄道弟。 桌上的食物同样充满朱维咨特色,极大的盘子,极多的分量。其中有一盘菜引起了林凇的兴趣:把糯米皮摊在手心,从桌上的碟子里夹出各种菜放到皮面上,最后把糯米皮包起来,一起咬着吃。 林凇先是给自己包了一个,一口下去十分满足,吃完一个之后察觉村长的外孙正看着他,似是很欣赏他包的糯米团。 于是林凇又包了个一样的,递给了村长外孙。 孩子开心地接过去吃了起来。 “嘿,你这孩子,平时这团子碰都不碰,今天倒还向别人讨一个来。”村长稀奇道。 伍汀也夸林凇这团子包得好圆,于是林凇又心情舒畅地包了一个递给伍汀。 这边梁烠看着林凇连包三个团子,也跟着照样子包了一个,他自认为包得挺好,想给林凇。 林凇却表示不必:“我已经吃饱了。” 梁烠只能自己吃掉。 . 饭后几人准备先去洗澡,白日里出的汗还在身上,黏黏糊糊,得冲一冲。 由于伍汀和村长外孙正处在友谊的新生期,情意正浓,因此被小孩哥拉着邀请去他们家洗澡和睡觉,恰好村长家也没有更多的房间,于是伍汀从“老爷车”里拿出行李,同林凇梁烠道别后就跟着小孩哥一起走了。 林凇和梁烠来到村长家的客房,这客房非常朴素,但是干净整洁。房间里摆了两张单人床,还有个独立的卫生间。 看着两张并排放的床,林凇一愣,再观梁烠,只见他神色依旧。于是林凇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全当住标间吧! 想着梁烠下午开拖拉机出的汗应该更多,林凇让他先去洗澡,自己则坐在房间的另一头捯饬起旅行包里的东西。 梁烠依言进了卫生间,可刚进去没多久,就在里面喊起林凇。林凇走到卫生间门口问:“怎么了?”是淋浴什么有问题吗? 门内梁烠回答:“我上衣忘拿了,麻烦帮我从行李包里拿一下。” 于是林凇按着他的描述从他的包里取出一件白色T恤,来到门口准备递给他。 试问,把一件衣服递给正在卫生间里洗澡的人需要分几步? 首先,手拿衣物。 然后,把厕所门打开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接着,侧身躲在门背后伸长手臂往里一塞,注意速度一定要快,眼睛绝对不能偷看。 最后,关门,立马走人。 总共四步。 林凇正欲按步送衣,可就在此时,厕所的门突然猝不及防地被打开,梁烠就这样赤着上半身大喇喇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明晃晃亮堂堂一片。 啊,眼睛被晃到了!林凇一僵,手里的衣服被梁烠接过。对方笑着同他道谢,像什么事也没有,关上门开始洗澡。 “......”林凇默默来到窗边点了根烟。 吐出烟雾,他用手扇了扇,最好是能一块儿扇走刚才看到的大片肌肉。抽完半根之后他的心情平复了许多,止不住地庆幸:还好裤子是穿着的啊......也对,裤子不穿不就成变态了吗? “少见多怪,胸肌和腹肌而已。都是男的,他有我也有。”用不着大惊小怪,这么想着,林凇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胸和肚。 是有的,就是没他那么夸张。 梁烠动作很利索,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当他出来的时候,林凇正咬着剩下的半根斯法利低头在行李袋里拿东西。听到开门声,他假意自然地往梁烠那儿撇一眼,然而就是这么粗粗一撇,嘴里的烟差点儿要叼不住: 梁烠正站在床边套着一件短袖衬衫,前面的扣子都没扣,腹肌和人鱼线还露在外面。 最可怕的是,他的兔耳也显出来了。 “你要干嘛?!”林凇一不小心就将心里的震惊脱口而出。像找补似的,他拿着烟,吞了吞口水:“你的耳朵露出来了。” 好一句无用的提醒。 梁烠缓慢地扣着扣子,坦荡回答:“哦,我散热。”说完甩甩头,大大方方的模样,就像在自己家,就像没有外人,动作潇洒得很。 林凇:? 兔子是用耳朵散热的吗?还有,刚拿的不是T恤吗?怎么现在这人在穿衬衫?我拿的是T恤吧! 既然打算洗完再穿衣服,那为什么洗前还要我帮他拿? 这或许不是简单的生气,而是一种因极度害臊而产生的恼羞成怒:刺激一下子来得太猛烈以至于大脑无法及时给出恰当的反应,只能用“大嗓门”和“快四肢”来先发制人。 “我,你,收你一收!”林凇低着头,嘴里往外乱蹦字,飞快地拿了衣物躲进厕所。 “啪!”厕所门被关上了。 梁烠静静凝了会儿浴室的门,转身擦起头发。 顶着两只兔耳当然是没法擦的,好在他的特定观众已经去洗澡,于是他收回兔耳,结束了这场展示。 . 林凇虽不是什么天真咋呼的人,但着实是个自我调节的高手,被温热的洗澡水从上往下一冲,他又恢复了镇定。 洗完澡出来的他头上搭着条毛巾,直直走向自己那张床,盘腿坐上去,背对梁烠继续捣腾他的东西。 “要不要先吹头发?我去问村长借个吹风机。”梁烠盯着他毛巾下露出的几缕湿发问。 “不用了。”林凇头也不抬地回答,手里依然摆弄着。 过了不久,他做了个决定,仿佛已经忘记自己洗澡前看到过什么,抬起头很自然地问梁烠:“伍汀昨天来了有给你带配枪吗?” “没有,他也就是说说胡话,实际上不可能带来。我们根据任务的实际内容和危险程度决定能否带枪,这次评判给的朱维咨安全系数很高,所以一开始就没批准。” “怎么了?”梁烠微微往前探身,没明白林凇为什么会忽然提起枪。 “哦。”林凇点头,嘴里嘟囔着:“没带也没事。”他侧了点身子面对梁烠,方便对方看到他被身体挡住的右手。 “我带了。”林凇说,手里拿着一把枪。刚才他就是在摆弄这个。 梁烠:“......?!” 一时之间,梁烠竟不知该回什么话,只能愣愣地看着林凇,心想:他说出这话的样子可真是平静啊。 林凇也看着梁烠,手里拿枪,眸色发亮,额前乖顺地垂着几缕没吹干的头发。 好在那天在临时屋,因为证件不假,朱维咨的工作人员没有继续搜他们的包,否则......梁烠忽然感到一阵后怕。顿了顿,夸夸队长哄小孩儿似地说:“很好啊,密勤部这次还让你带枪。” 林凇听了没接话,只是继续看着他:“......” 四目相觑。 梁烠慢慢坐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宝贝!原来是偷偷带出来的,他怎么敢......等等,他是怎么做到的? 回过神后他小心地提醒林凇把枪放回行李袋,并叮嘱他除了自己以外不能再告诉别人这件事,就连伍汀也不行。 林凇听后倒也没说什么,他原本就没打算再告诉其他人,于是照着梁烠说的,把枪放回了旅行袋最里面一层。 . 时间尚早,不多久热情好客的村长就过来邀请他们去院里坐一坐,聊会儿天。几人坐在竹子做成的小椅上,秋天的夜偶尔有几丝凉意,但依然令人舒爽。 村长拿出烟递给梁烠和林凇,梁烠对村长解释自己不抽,村长听后夸道:“不错,小伙子习惯很好。” 林凇说自己有烟,他拿出一根斯法利给村长,村长接过尝了口,评价道:“好烟,就是有点太淡,我们这样的农务人抽不惯淡的,哈哈。” 入秋虽已有段时间,然而乡里夜间依然有蚊虫,林凇和梁烠尽管穿着长裤,腿上没被叮咬,但胳膊和手臂就难逃其口了。 蚊子,是一种神奇的动物,你看它停在手上,一动不动,感觉随便拍拍马上就能解决它。结果一拍,它就不见了,凭空消失。也没留下尸体——很显然,没拍到。它还会让你变得失控——你这辈子都没这么用力地打过自己,但因为它的出现,你开始大力地拍自己,有时拍了一下还不够,得补拍几下才够泄愤。 林凇一会儿“啪!”地拍自己脖子,一会儿“啪!”地拍自己上臂,动作力度大得好像毫无痛觉,梁烠听着都疼,便想问村长讨盘蚊香。 村长已经起身拿了一大把稻杆稻草,里面还夹杂了些其他植物,只见他一把火点燃,将它们置于院中燃烧,烧起的烟雾在夜里升腾缭绕,驱赶着蚊虫。 林凇和梁烠看得新奇,几人围坐在火堆边继续闲聊,聊着聊着就谈到了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 村长一边抽烟,一边拨弄着火堆,缓缓说道:“民以食为天,对老百姓来说,土地永远是上天最宝贵的馈赠。 “你们也看得到了吧,我们这儿最多的就农田。长久以来,我们朱维咨人就是这样勤恳地劳作着,尽管我们这里没有像罗安林那样的高楼大厦,也没有著克那么繁华的街道,但是我们有引以为傲的土地。” 他的目光透过袅袅的烟雾,望向头顶的夜空:“关于‘大计划’,我们多少听说过一点,再深的就不懂了。现在的我们靠着勤劳耕作过着自足的生活,如果大计划成功,我想应该只会好不会坏吧!说不定我们的粮食出产会变得更多,能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朱维咨区的优质农作物。” 林凇自觉得村长对于大计划的想法太过积极乐观,像是从没想过不好的方面,正当他这么认为,就听村长接着说道:“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我们生活在这里,依赖着它也热爱着它。当然,最终我们也会化作尘土回归它。很早以前我们的祖辈们就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任何力量能把我们和我们的土地分开,朱维咨人打从心底里归顺于这片土地,它好我们好,它亡我们亡。 “哈哈,说得有点严重了,原谅我这个老头子。”村长笑呵呵地说道。 梁烠弯腰拨弄着火堆引开话题:“最近秋收,咱们村里应该运出了不少粮食吧?”这烧出的烟似乎挺有效果,飞过来的蚊虫少了许多。 “有哦!最近正是各种作物丰收的时候,运输量大着呢。罗安林,著克还有多普等等,这几天往外运了好几个区。” 村长打着蒲扇问梁烠:“著克区的人会喜欢我们的粮食吗?我们这儿也有相当多的兽人,我女婿就是。喏,刚才晚饭时那个小孩,我外孙,他就是混血兽人,他爸是个牛兽人。” 拨了拨火堆,村长又道:“我女婿特别爱吃大豆,所以我种了很多,上周三还被粮输部收去好些。” 梁烠问道:“听朱亚说,朱维咨的粮食运输都是由部门统一管理的,哪一天哪些粮运到哪儿去,那些部门都会有记录。” “是这样的。”村长点头,“我虽然是这村村长,但也种粮。这不,秋天到了大豆成熟了,前段时间我就想着粮输部应该要来收。果然,上周三被收去好些,部门的人说周四就会往外输,我还挺高兴。” 林凇出神地盯着火堆,火堆里的稻草快被烧得差不多了,火势逐渐变小,烟雾开始浓厚。望着望着,林凇抬头喃喃:“上周四,上周四输出,大豆......” 村长:“对,大豆。” 林凇:“大豆?” 村长:“是啊,大豆嘛!” “我们这儿叫大豆,也有地方叫黄豆。”以为林凇是个五谷不分的公子哥儿,村长正欲向他解释大豆为何物,就听林凇问道: “您确定吗?” “这还有啥确定不确定的啊,大豆就是黄豆,我很确定!我女婿爱吃大豆我也很确定!难道,你认识我女婿?” 林凇摇头:“不认识。” “哈哈!我还以为你和他认识呢。”村长爽朗地笑着,转过身去和梁烠继续聊。 林凇没再顾村长和梁烠的聊天,他背靠矮竹椅,微微蹙眉,缓慢地将视线投向远处,开始思考: “大豆......” 第11章 大豆 11. 这晚聊到十点多才回房睡觉。林凇不认床,行事作风和那他张精致的脸毫无关联,居然只粗粗洗了把清水脸倒头就睡。 梁烠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林凇已经开始入眠,并且发出微弱但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他凝视林凇的脸,眉眼逐渐变得温软,唇角也勾起一丝淡笑。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来白天折腾得挺累。 关上灯,梁烠动作轻缓地也上了床。 他不知道的是,看着睡颜平静的林凇梦里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张皇失措,手忙脚乱得很! 梦中的林凇先是走在田埂上,同白天一样,很快他就看到了梁烠和朱亚。 然而那两人聊得火热,根本不搭理他。朱亚甚至顶着一个大猪鼻子,哼哧哼哧地朝半空喷气。一股莫名的失落感袭上心头,林凇委屈大喊:“有什么好聊的!你们看不到我吗?”真是岂有此理! 于是梁烠转头,对着林凇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接着便邀请他一起开拖拉机。可拖拉机只有一个驾驶座位,没有其余可坐的地方。梁烠见状轻松表示:“没有关系,我有办法~” 梦中林凇害羞地以为梁烠会搂着他一起坐上那驾驶位。 谁知梁烠竟显出兔耳,两只耳朵越变越长,直直往林凇身上缠绕过来,瞬间将他绑住往车上带。长耳梁烠嘴里大声喊道:“林凇别怕!我绑着你,我们一起!”下一秒他就坐上驾驶座,兔耳缠绑着林凇,猛地开起了拖拉机。 林凇惊呼着被带到半空腾飞,无助地从茂盛的稻田上掠过,就像一只被绑在车上的氢气球。他口里的惊呼声被风声淹没,朱维咨的巨型稻穗啪啪啪地打在他的脸上,朱亚远远站在田边拍手称赞“真是厉害”,猪鼻子拱了拱,比了个大拇指。 梦里林凇努力地挣扎,真是好累,做梦好累啊! 挣扎了半天终于脱开,忽而来个天旋地转,下一瞬他就倒在了村长家房间的床上,眼前骤然出现一大片亮闪闪的肌肉,是梁烠正光着上身顶着兔耳在左右扭摆,好似一道奇观。梁烠摇着劲舞邀他观看,还热情地上前拉起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摸。 林凇又是被吓得拼命挣扎,这回他的身体一个趔趄开始向下坠落,摔进了一片大豆里。好累!浑身动不了,这个梦什么时候能结束?他手脚并用地在大豆堆里爬,细密的豆子从他指缝间冒出,这里的大豆可真多啊,怎么就爬不起来呢? 耳边还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向他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梦里一下子辨不出是谁。 哪儿来的大豆,怎么会有大豆?正当林凇爬得吃力,有双手伸了过来,他一把拉住借力起身,站直之后眼前乍然出现一张大脸——梁烠正贴着他痴笑。 “梁烠!”林凇猛地一个挺身,从梦里惊醒。 终于结束! 梁烠被惊醒,立马下床打开房间的灯来到林凇跟前着急地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 林凇呆愣愣地看着床前白墙,仿佛在分辨当下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片晌之后他的眼神逐渐变回清明,须臾,面对梁烠,轻而隐地说了句:“没有大豆。” “什么?”梁烠一时之间没听明白。 “那天,在蒋迪高桌子上放的粮食运输单,我看过。上周四的输送品类里,没有大豆。 “他的单子有问题 。” 林凇眨了眨眼,缓而确地说。 . 深思熟虑后,第二天一早梁烠还是给朱亚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朱亚听完沉默片刻,说道:“明白了,我去查查。” 伍汀早早就同小孩哥一起回到村长家,几人收拾一番后准备返回区中心。村长的外孙满是不舍,拉了会儿伍汀的手,又站到村长身后,大大的眼睛里冒出些隐隐的水汽。 林凇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对于孩童而言,客人到访所带来的快乐总是那么强烈却又结束得那么仓促。他们尚且年幼,不能理解“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一人生常态,经常天真地幻想一群自己喜欢的人能长久地生活在一起。一旦遇到离别就会怅然若失,纯真的心总是害怕冷清,讨厌分离。 不过没关系,等到成长的关卡一到,他们便不会再伤春悲秋,这或许是人的自然变化,亦或许是潜意识里的有意为之。都有可能,林凇想。 村长依旧热情,给三人带了馒头当早饭。馒头超大并且松软,吃起来嚼劲十足,林凇和伍汀坐在车里咬着,整个车都弥漫着馒头的香味。 伍汀边吃边从后座探过身,扒着驾驶座椅背把半个馒头递给梁烠:“阿烠,吃不吃?超香的!” 梁烠瞄了眼副驾驶的林凇,轻描淡写地拒绝:“坐回去,别把身子往前凑,影响我开车。” 伍汀一听,将手里的馒头塞给林凇:“好心当作驴肝肺!林部员你来,从副驾驶递过去总不会有影响了吧。” 坐在副驾驶的林凇正想拒绝这奇怪又羞耻的要求,却在转头之际,意外地从梁烠眼里看到了几分期待。 不是吧...... 考虑到梁烠正任劳任怨地当他们的司机,做人不能没有良心,林凇只能硬着头皮拿起馒头象征性地往他嘴边送。 对方毫不客气,一口咬下一大片。 “好了不用了,我待会儿再吃。”见林凇馒头递得实在僵硬,梁烠暂时放过了他。 . 蒋迪高这几天过得异常低调,尽管他平时就已经低调得不行,但这几天更加过分,仿佛一个透明人。 自从上回朱亚带着罗安林和著克的任务员过来之后,他就暂停了那些联系。对面倒也发来过几条消息询问,他只回复:“等我消息。” 他这几天的确忙,经常干完信通部的活还要去粮输部加班。呵,什么“你能力好,只能叫你回来帮一下啦。”都是屁话!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把他调到信通部? 恶心。虚伪。 “呸!”无人的角落里蒋迪高愤愤吐出一口,然而吐是吐了,又不敢吐得太大声。 只怪他是个老鼠兽人。老鼠兽人怎么了?他又不是那种真的下水道老鼠。其他兽人高尚到哪里去?人类又高尚到哪里去?去你们的! 离开粮食运输部已经有一段时间,照理而言现在的蒋迪高每回进出这里都要进行访客登记,然而事实上他并不用。叫他回来帮忙干活的领导早就和门卫打过招呼,每一次蒋迪高来粮输部收拾那些没人干的烂活时,总是畅通无阻。 慢慢的,当没有烂摊子要收拾的时候,他也能进出自如。 这不是也有好处么,蒋迪高的心里发着笑。 来到粮输部,蒋迪高关上办公室的门,打开电脑开始浏览。手机响起,看了眼来电显示,他接起电话: “千里马,这几天怎么回事,都没有吗?” “稍安勿躁!我说了这几天忙,很多事情盯得紧,让你们等我消息,别一直打过来问这问那。” “嗨,这不是以往基本一周一趟的嘛,这回都超七天天了,我就寻思着来问问。” “做事要灵活机动,懂不懂?我没来找你说明肯定是有情况。你就放心听我指挥,不要这么浮躁!” 挂了电话,他靠着办公椅的椅背舒坦地伸展四肢,末了将一边脚踝抬放到另一边膝盖上,翘起二郎腿摇晃椅背,若是朱亚等人看到蒋迪高现在的模样,必定会意外惊讶。 这样的蒋迪高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令人陌生。此刻他化身为这件房间的最高掌控者,以最不可蔑视的姿态审视着屋内的一切,想跷二郎腿就跷,想脚踩桌子就脚踩,谁都不怕。放心,不会有人来敲门,那傻逼领导早已经交代过,“以后小高来帮忙的时候,你们不要去打扰他,要尊重人家懂不懂?” 放屁。他也会尊重人?他只是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在压榨前部员! 在他们眼里他一定是什么很贱的人吧,胆小懦弱,一只老鼠兽人,操!蒋迪高一脚蹬掉桌边的垃圾桶。 没事~他又伸一个懒腰,长长的尾巴从身后冒了出来,“让其他人别来开门,正好合我意。”他不屑地想。 双手抱胸,蒋迪高在脑中回顾这几天的事,如果那领导有一天发现他所做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被惊掉下巴:“啊,平平无奇的小高居然会做出这种大胆的事?!”想到这里蒋迪高便忍不住发笑。 他的心里有一股隐隐绰绰的兴奋,什么平平无奇,什么小高,什么老鼠人,他现在是富有才干的千里马!这是他为自己精心挑选的新名字。 叫你们小看!叫你们小看!他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地加快,既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些,却又期待着别人知道全部。 光秃秃的鼠尾拖到地上呈肉灰色,表皮带些褶皱,从尾根处往下逐渐变窄变细,看上去和墙角洞里的老鼠尾巴全然无异。 “嘘——千里马现在不能急,等过了这几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他盘算着,感觉问题不大。 . 当被专门的工作人员领进办公室见到朱维咨权领人的那一刻,林凇忽然想到了蒋迪高。 并不是因为权领人也是鼠类兽人,而是这位权领人的身形看起来非常矮小。 “不知那蒋迪高清不清楚他们区的领权人和他一样也是个不太高的人。”林凇心想。 过程很顺利,朱维咨的领权人尽管身形不符典型,性格却是地道的朱维咨风格:温和,亲善。承诺书很快便交予了林凇几人。 走出中心大楼,伍汀问道:“承诺书这种东西不是应该大家聚在一起然后再签的吗?我看历史纪录片里都是这样的。”不太懂为什么要派林凇和梁烠两人特意去每个区取。 “信任度不够,风险性太大。目前没到那个阶段,每个区的领权人都不会冒然去其他区。”梁烠简单解释。 “可我们这么来拿不也有危险吗?万一在哪个区遭偷袭,或者被扣留......”伍汀越说越皱眉。 林凇拍着他的肩,故作严肃:“所以才需要你和秦医生做第二联系人,万一我们俩都被绑了接下来就得看你们的了。” “啊?不会吧?”意识到这任务看似简单实则暗藏危机,伍汀的脸开始往下耷,“林部员你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尽管朱维咨是个安全系数很高的地方,可一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其他区情况各异,种种无法预料的情况正在等着他们,伍汀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 梁烠忍不住扶额:“别这样子伍汀,怎么说你也是安监科的,承受能力哪能这么差。” “可我平时只负责化验和检验那类事啊!”虽然身处安监科,但根本没怎么接触过危险。迄今为止他所遇到的最惊险的事就是试验失败后的玻璃试管炸裂。 看着伍汀无措的大眼,林凇开始有点后悔逗弄他了,他点点自己和梁烠胸前的区标徽章,安慰道:“别担心,我们可是有实力的人。” 况且我还有枪。林凇悄悄做了个手势,无声地和梁烠交流。 心照不宣。 梁烠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好厉害的。 第12章 老鼠 12. 朱维咨的承诺书已拿到,几人准备回去交差。次日一早,老爷车上,梁烠依然是司机,林凇坐副驾驶,伍汀在后座。 车子开出没多久,梁烠手机响铃,他让林凇帮忙拿起,一看,是朱亚的电话。 “接一下,开个免提吧。” 于是林凇按下接听键和免提,电话对面传来朱亚的声音,他的声音依然浑厚,却不似几日前的平和,隐约间带了些凝重:“梁烠,昨天你和我说的事,查出了点东西。” “嗯?”车内,正在哼歌的伍汀停下自娱自乐,疑惑地看向林凇:什么意思? 林凇只静静回了伍汀一眼,拿着手机继续等朱亚接下来的话。他知道朱亚在说什么。 “原本这事我们会内部处理,但是因为涉及到消息接收,影响了你们的任务,所以我想你们应该有知情权。” 眸光加深,林凇抬头和梁烠交换眼神。 于是,已经开出朱维咨的车再次开回了区中心。 . 房间里,林凇默然。 上回见蒋迪高还是在他那间终日难见阳光的接收室,这次再看,已是审讯室。 没有什么戏剧化的落差,审讯室里的蒋迪高和初见那天的差别并不大: 依旧那么垂头低眉,依旧那么俯首帖耳,只是浑身上下多出一层阴郁,仿佛灰色烟雾笼罩全身。他的身形依旧瘦小,此时此刻,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几乎不看对面的审讯员,只把目光投掷于地上某点,长久地沉默着。 林凇和梁烠透过审讯室的单反玻璃往里看,也是一阵静默无言。 林凇记起那天在办公室蒋迪高伏低做小的姿态,像真又像演。 接连不断的道歉声似乎还回响在他的耳边,蒋迪高的声音其实有点偏细,那样又急又细的声音略显夸张地说着话,快频率地吐字自责,让他听得不太舒服。 不够自然。还有他那卑躬屈膝的模样,全程几乎就没看到他挺直腰背。无论是真情流露还是故意表演,以这种姿态展现在他人面前都是蒋迪高的自我选择。可是,人为什么要卑微成这样子? 那天的林凇还能伸手阻止蒋迪高想要向下弯的腰,这次他只能透过玻璃墙看他佝偻着背,把自己缩成一个极小的存在。不知该怎么形容。 蒋迪高颓丧地坐在椅子上,良久才问出一句:“我在粮输部的原领导还有同事们,他们会看到吗?” 对面的审讯员一时间无法给出回应。 然而蒋迪高看起来也不需要对方回答,他的眼神仍没有聚焦点,从这里移到那,像在自言自语:“我是个鼠类兽人大家都知道吧,嗯,都知道......其实鼠类也分很多种。”他收回视线凝视放在审讯椅上的手,“可是鼠类那么多,我偏偏是最低级的黄胸鼠。” 林凇双眉皱起,下意识看向旁边两人,就见梁烠正在摇头。伍汀刚才一直站在他们身后带着些好奇与玩味,听完蒋迪高的话,也双手抱胸往前走了一步。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我就干脆直说吧——我特讨厌单位的胸牌,把‘黄胸鼠’几个字印在上面,一天到晚带着这玩意,谁看到了都能说上我几句。我也特别讨厌粮输部的那几个人,尤其是那个领导,总喊我‘小高’。谁听不出来,他其实就是在讽刺我——我长得矮人人可见,他喊什么不好偏偏要喊‘小高’,说实话,每次听到他这么喊我都觉得恶心,妈的,真想往他脸上来一拳。” “他还说他们那里流行一句话:‘老鼠打洞,消息灵通’,呵......从来没听过!”双手被限制在审讯椅上无法摆动,蒋迪高就仰起头双腿伸直岔向两边。 “从小我就不受同学们待见,那会儿还以为是因为我不够优秀不够主动,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有同学在老师办公桌的联系单上看到了我是黄胸鼠,回到班里告诉了其他人,他们开始都在背后嫌弃我。没人喜欢老鼠,没人喜欢。” 话到这里蒋迪高又停下,眼神重新变得空泛无主,像是回忆,像是酝酿。倏地,他抬起头看向玻璃窗外问道:“所以兽人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林凇一怔。明知道他看不见单反玻璃外的一切,可林凇依然觉得蒋迪高的目光太刺眼,带着强烈透彻的询问意味,叫人难以应对。 “明明班里有着各种兽人,但受到这个问题困扰的似乎只有我一个。很少有同学会邀请我去家里玩,偶尔的那么几次,我也印象深刻,他们的爸妈会对我说一些奇怪的话,我能听出。” 蒋迪高还记得自己五六岁的时候,尚未掌握隐藏鼠尾,有一次跟几个同学嬉笑着来到其中一人家里,刚进门没多久这位同学的妈就从楼上下来。女主人化着妆模样美丽,先是叮嘱所有人注意安全不要上楼,接着一个转身特别对蒋迪高说道:“不能去翻桌子上的抽屉,小心一点知道了吗?” 没有严厉的语气,可蒋迪高听懂了,他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打小就瘦弱,那会儿还没桌上的抽屉高,根本碰不到那里。他再也忘不了同学母亲那涂着鲜红色唇膏的嘴。一张一合,醒目难忘。 “连我爸妈也会被这样对待……我妈原来找过一份帮人看店的工作,没干几天就被辞退了。很奇怪是不是?明明我妈什么差错都没出,怎么就要辞退她呢? “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操。我们也想过搬家,说不定到了其他区情况会好一点,可是想从这个区搬到另一个区,太难了,要求很严,像我们家这样的条件想搬走,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林凇明白这种困难,在大计划尚未实行的当下,各区居民若想要跨区搬迁,条件非常苛刻,没几人能成功。 “那时我想,也许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改变,比如更加努力地学习。呵,说起来,读书时候像我这样的学生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做——什么都轮不到我,只剩努力读书。 “那就拼命地读!我一直以为考进粮输部能让一切变好,大家不都说考进来人生就能开始走上坡么。可是我没做几个月就被调走了,操,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把我弄走的。他们不喜欢我,我知道!因为我是黄胸鼠兽人,他们觉得我待在粮输部不合适,毕竟老鼠会偷粮嘛,哈哈哈哈。”蒋迪高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突兀地让众人皆是一愣,“因为我是老鼠,哈哈,妈的,我又不是真的老鼠!怎么能说我是老鼠呢......” 说着蒋迪高把头埋进双臂之间,良久没有动作。 林凇以为他在哭。 可抬起头的一刹那,这人脸上没有一滴眼泪。 笑完后的蒋迪高像被抽干了精魂,双眼无光无彩,仿佛两个黑黢黢的深洞,整个人就是一具被抽干命力的枯木,毫无生气。 “后来我想明白了,不是不努力不是不拼命,而是生得不对。我是黄胸鼠,这才是最根本的问题。” 他的眼神慢慢聚焦,眼眸出现一丝偏执,双手握拳重复了一遍:“这才是最根本的错!” 审讯室外,沉默笼罩着所有,唯有几声无奈轻轻叹出。 朱亚进来给几人看了一段监控录像。录像里的蒋迪高乖张地坐在粮食运输部的办公室里,露出一条长长的鼠尾。他打着电话,时不时操作电脑,翘起的二郎腿不停地抖动,姿势张扬。如果不是发觉有异去调了监控,恐怕这些画面永远也不会被人看到,等时间一到,它就会被新的内容所覆盖。 林凇慢慢眯起眼,过了会儿和梁烠同时开口:“这和我们的任务有什么关系?”“他犯了什么事?” 朱亚站直,先回答梁烠的问题:“擅自输粮,这在朱维咨区是很严重的事。” . 朱亚给的监控共有三段。第二段视频里,时间显示为上周三下午,几辆外观统一的货车开进粮库,倒出车上运载的作物。其中一辆车上装的是大豆,这就是从村长他们村收来的。 第三段视频,画面显示上周四早上六点多,一辆运输货车单独开进粮库,门卫没有阻拦,似乎很熟悉这车。这辆车的车身喷有“运粮”二字,却和昨天的货车不太一样。只见它从监控前经过,进入盲区,等到再次从监控里出现时,上面装了大豆。 这就是蒋迪高往外运大豆的车,并没有经过部门允许,是他私自往外运的。 林凇看后,心中五味杂陈,“老鼠”最终还是偷粮了。 送他们出去的路上,朱亚继续解答刚才林凇的问题:“我们查出来,他做这事已经有段时间了,几乎每周都会联系着往外运一批东西。他的确聪明,很多衔接细节做得非常隐蔽,甚至有自己的特别门道。我们从粮输部那里得知,他现在进出粮输部不用写访客登记,这也给他私自输粮创造了便利。 “上周四他又偷运了一批。因为粮输部每一次的上收和运出在电脑上都有详细记录,所以他必须要把相关信息删除或修改,否则就会被发现。大豆,他上周四私运的是大豆,所以他那天先去了粮输部把大豆的相关数据删除。” “删了大豆的数据,怎么对村长他们交代?大豆从他们那儿收来的,没了还怎么付他们钱?”林凇问道。 朱亚解释:“我们不拖欠村民,收粮都是当天收当天结算的。” 伍汀听了又提出疑问:“我还是不明白,删掉大豆的数据和我们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朱亚叹了口气:“接下来就要说回信通部了。 “我们信通部负责朱维咨的一切消息通信,每天各部门和各地区的消息都会传到我们这,再由我们进行分类汇总。粮输部的运输单也会传过来,我们会打印出这些运输单然后存档。 “蒋迪高光在粮输部删掉消息还不够,他必须要把我们这里的消息也删掉,这样才不会露馅。上周四那天他就是先到粮输部删消息,再回信通部继续删,因此删完后打印出来的运输单里就没有大豆这个品类了。” 梁烠顺着朱亚的话猜测:“所以就是说,他很可能在删消息的时候操作失误,把我们的任务信息删掉了?” “没错。在此之前他一直做得很谨慎,从粮输部到信通部的时间掐得刚刚好,把控得非常精准,从来没有没迟到过。可上周四他失误了,在粮输部多花了点时间,导致耽误了回信通部。为了保持他的打卡记录,于是他拜托人事办的阿芬帮他,然而即便如此,打卡还是迟了。” 林凇恍然:“难怪那天他的打卡时间比往常迟了十五分钟。” 朱亚点头:“估计就是这个原因让他乱起来,回到信通部删消息时连带着把下面一条有关你们的消息也删了。这才导致我们怎么都查不到从罗安林和著克传来的信息。” 伍汀觉得不可思议:“什么?就为了个打卡记录?这人也太奇怪了吧!” 林凇反而不觉得惊讶:“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很多突发情况都是灾难。他一直以来都精准把控打卡时间,一旦计划里出现意外情况,是很容易烦躁慌乱的。” 朱亚表示赞同,蒋迪高在某些方面的做法已初见异常,比如对打卡时间的过度把控,又比如一些潮湿阴暗的收集——他们后来发现,上周四他发给人事办阿芬的厕所照片其实并不是当天所拍,很显然,那天早上他根本没有因为闹肚子去过楼下厕所。 那张厕所照片是他在很早以前拍下的,一直存在手机里。至于为何会拍厕所照片?不得而知,或许他还拍过其他更多的奇怪照片。 上车前几人做了最后告别,朱亚同他们陆续握手:“无论小高是因为什么而走上这条路,结果总要由他自己去承担。” “应该叫 ‘小蒋’,他姓蒋,不是么。”林凇纠正道,并表示蒋迪高口里的那个领导说不定觉得自己很风趣,却不曾想这一声‘小高’会成为他人的心结。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无法意识到语言的伤害性远比想象中的强。 又或许他知道,可他依然选择这么做。如此可恶。 还有那些同事,背后嚼人舌根的行为真的挺不上档次的。 朱亚接着林凇坦荡的目光,略为尴尬地笑了一下,尽管林凇这话讲得很不客气,但此刻他感觉这个林凇真的挺不错。 . 回去的路上,车内气氛明显不如之前来得轻松。林凇精神恹恹,靠着副驾驶一直看外面飞驰而过的景物。伍汀也难得地保持安静,过了许久,他幽幽叹出一句:“哎,其实能凭自己的实力进一个区的总部,蒋迪高并不差劲,只是他自己不这么认为。估计是一路以来的经历给他带来太多打击,击垮了他。” “他这不算被击垮。”梁烠手握方向盘,“被击垮的人不会做出私自输粮这种事。虽然他的确做错事,但我们无法对他多做其他评判——没有经历过他的那些事,很难感同身受。即便经历过,千人也有千般感觉,每个人的性格、思维方式不同,就算我们面对的是同一件事,给出的反应也不一定相同。” “那他私自输粮,算不算是一种对周围环境的反击?” 听到伍汀这么问,林凇靠着车窗扯了扯嘴角:“‘反击’这个词语有点太英雄主义了,伍汀,不要用到他身上。错就是错,擅自输粮是违反朱维咨法规的,他的确违法,但不能把原因归咎到他的个人经历上去。 ” 梁烠对这话很是认同:“蒋迪高做出违法的事那是他的个人选择,不见得每个和他有相似遭遇的人都会去犯罪。” “我总觉得蒋迪高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圈里,一个他自己画的圈。”伍汀坐回座位,“刚才他有一句话我特别不认同。” 伍汀挺直腰背:“他说出生就是黄胸鼠是他一生最根本的错,我觉得不对。生为哪一类兽人不是我们自己所能决定的,怎么能算是一种错呢?再说了,我从来就不觉得兽人有高低贵贱之分,谁说老鼠兽人就一定会偷东西?就算是真正的动物老鼠,偷吃行为对于它们本身而言也只是一种觅食行为罢了。” 伍汀语气坚定,往右前方探出身子:“林部员,你说对不对?这动物品种哪儿来的贵贱之分,比如说我和阿烠,我们一个蜜袋鼯鼠兽人,一个兔子兽人,你觉得怎么样?难道和那些老虎狮子兽人比起来,我们不够高级吗?” 闻言正在开车的梁烠也竖起耳朵,他想听听林凇怎么回答。 林凇还是看着窗外,半晌,说道:“你说得很对伍汀,我们这一生能自责的东西有很多,就是不能自责出生,人最无法责怪的就是自己生而为何。” 他语气淡淡,依然没什么太高情绪:“每个人的‘出生’都是其最无能为力的人生命题。” 说完,林凇沉默了很久。看着这样的林凇,伍汀扒着副驾靠背,忽然不敢催促他继续。 像是意识回归,林凇转而莞尔一笑,语气上扬:“人类可不见得有资格来评判其他兽人的高低卑劣,毕竟从广义上而言人类也只是动物的其中一种。众生平等嘛,我也不觉得自然界有什么动物是低劣的,更不觉得兽人有高低贵贱之分。虽然我不认识其他的蜜袋鼠兽人,但是我觉得伍汀你非常可爱~” 收到这样的评价,伍汀咧嘴“嘻嘻”,满意地坐了回去。 林凇也笑着,一转头就对上梁烠那探寻而来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期待:“那像我这样的兔子兽人呢?” 无法逃避,林凇只好思索措辞:“兔子也是一样的,也很可......”话到此,他忽然想起梁烠那一身的腱子肉,嘴唇微微颤动,实在讲不出“可爱”两字。 于是转个腔,夸道:“也很好,嗯,非常好。” 第13章 父亲 13. 到达罗安林区入口处时,几个人展示完证件便被放行,车子开进入口,梁烠夸赞罗安林的入口把关人员做事干脆利落。 “也不见得。”林凇说道,很大可能是因为莫伦已经提前和工作人员做好沟通。 尽管在朱维咨一共没待几天,但由于朱维咨的风格特色太明显,此时回到罗安林,看着来往密集的车流以及宽阔马路旁那鳞次栉比的高楼,林凇莫名地生出一种多年未归,再见目生的感觉。并非回家的喜悦。 无由的感慨,不知从何而起。不过他的“林黛玉”模式并没持续多久,当老爷车开到环形大楼时,他就像是插头掉落的电器被通上了电,迅速回归现实,知道自己是谁要干什么了。 仿佛提前就知晓,梁烠和伍汀对于“将仅一份的承诺书交予罗安林区”这件事表现得毫无异议。 林凇带着梁烠和伍汀来到七楼密勤部,刚一进门就被汤玲玲杨杰等人欢拥入座。出于对同事的了解,林凇早有预见地在人还没完全涌上时就一个侧身躲了过去,径直飞快跑进莫伦办公室。 徒留梁烠和伍汀被密勤部其他成员团团包围。 这些年轻人丝毫不见外,围着梁烠和伍汀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会儿问朱维咨的临时屋到底怎么样,一会儿又问拍的宣传片能不能给他们看看。就连秦柏悯也在其中,虽未说话,可看起来兴趣十足。 其中,活力少女汤玲玲的嗓门最响亮,声音清脆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少女的妙音固然悦耳,然而上下翻跃贴得太近还是容易叫人为难,梁烠从头到脚招架无从,根本不知道该先回她哪一句。大家都不忙工作的吗? 好在这时“咖啡担当”杨杰热心地给他递了一杯速溶,梁烠眼疾手快,接过来就是一个猛喝。堵自己的嘴,让自己无话可说。也算是急中生智。 但是也不能一直这样用杯子挡着嘴......幸亏还有伍汀在场,和梁烠不同,他特别愿意向大家讲述这一趟朱维咨之行,并且他无奈地表示:尽管“临时屋”这一趴他很遗憾地没有参与,可他有更为精彩的后续——朱维咨巨型大狗口下的惊险逃生! 众人闻言皆是洗耳恭听,只见伍汀站在人群中央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讲述起他那难忘的经历。 梁烠趁机挤出来,礼貌地向杨杰询问林凇的办公位,顺着杨杰的手指方向,他来到了林凇的座位。 拉开椅子,这是林凇的位置,以往坐在这儿的是林凇,而此时此刻,梁烠坐下,心想,他也坐了一遍。 想到过去的日子里,林凇每天就是坐在这里办公——梁烠把咖啡放在一边,双手置于桌上,慢慢抚摸桌面,感受着林凇的感受。 这个位置靠最里面,旁边就是落地窗,稍一转头便能看到外面。七楼,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今天天气晴朗,透过玻璃窗梁烠看向楼外,这就是林凇平日里常看的风景,如果外面下了雨,他会往外看吗?如果有雪落下来,他会停下工作看雪吗? 明知这些答案现在无法得知,可梁烠仍忍不住在心里做着种种极小极不起眼的猜想。谁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可是他想知道。 林凇的办公位很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倒是对面的那个工位上摆了很多手办,还放了个画画用的木头小人,想来是个年轻人的工位。梁烠垂眸,和其他的年轻人比起来,林凇的工位显得有点太寂寞。 他没有一直待下去,只稍稍又多坐了会儿便起身推回椅子。巧得很,椅子刚推回,莫伦办公室的门也正打开,林凇跟着莫伦后面走出来。 梁烠和莫伦问好,莫伦弯起眼睛满意地看着他,心想伊胡那家伙这次派出的人果然不赖,一开始得知他们俩被关进朱维咨的临时屋时,他还担心林凇会因为不服气而把临时屋的门踹飞。没想到汤玲玲说林凇居然回复了“感觉不错”,这不是梁烠的功劳还能是谁的? 一定是梁烠安抚了林凇,这个搭档看来好得很,照这样下去,他已经能提前预见整个任务的圆满完成。 把梁烠看得极顺眼的莫伦客气地挽留:“在我们这儿吃了午饭再走吧!” 这原本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梁烠意外地回绝了他的好意:“我们也得赶回去汇报情况。”说罢,当着莫伦的面伸出手,非常正式地要同林凇握手告别。 以为他是要跟自己握手的莫伦默默地缩回了手。算了,年轻人的世界他不懂。 突如其来的握手要求让林凇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算陌生了,怎么忽然搞这一套?想归想,他还是伸出了手。 梁烠握住林凇,微微用力又即刻放开。 伍汀这边刚好讲完他的精彩历程,见梁烠正在和林凇道别,也跑过来打算和林凇握手再见,未曾想连上臂都没展开就被梁烠一个拉拽给带走了。 “别握了,咱们赶时间。” 伍汀:?好吧。 于是他一边朝众人挥手,一边跟梁烠进了电梯。 . 梁烠和伍汀离开之后,林凇跟莫伦去衣帽间换上部门制服,又戴上密勤部徽章,接着一起上了电梯。 电梯的按钮被按向二十五层。狭小的空间里,林凇直盯着楼层的显示越来越高,最终,跳动的数字停下。 电梯门打开,莫伦先一步走出,林凇紧随其后。 刚出电梯就有一层守卫,两人展示完证件,守卫人员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搜查,在确认完毕之后两人继续往里走,不一会儿被带到一间办公室门前,门口另有一队护卫,又是一番安全检查。 最后他们被领进办公室上交朱维咨区的大计划合作承诺书。 林凇跟在莫伦后面,上交承诺书的整个过程里,他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不是紧张胆怯,只是觉得索然无味。 “这个世界是由一堆参差不齐的东西拼凑而成的,有时显得专业高端,有时又让人不得不怀疑是草台班子。”他低头思维发散,简单的东西可能会被说得复杂,复杂的东西背后又可能极其简单。 人物、权利、地位......被各种软的硬的外壳装饰得高高在上,触不可及,让底层普通人不敢亵渎也无能造次。就像眼前这间办公室,本质上不过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却因为处在环形大楼最高层,意义瞬间变得非凡,就是这样一件简单的办公室,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上不来,进不去。 可真当身处其中又会发现,这办公室里的地板不过是就是地板,窗户不过就是窗户,此时站在这里的他和莫伦,也不过就是两个生物成分简单的人类。 甚至连上交的那份承诺书,本质上也不过是一张纸而已。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却只是一张纸。一张纸怎么能承载如此重大的意义?林凇站得笔直面无表情,任谁都看不出实际上他的思绪早已神游太空。 交完承诺书出去时莫伦被喊住,作为密勤部部长的他被要求去同楼的另一间办公室进行谈话,他微微一顿,随即淡定地让林凇先下楼。 林凇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头儿,没有多问,在守卫人员的注视中走进电梯。 电梯缓缓下降,当降至第二十二层时,忽然停顿,有人要进来。 门打开的一刹那,林凇看清了外面的人。 门外的人也看到了电梯里的林凇,对着身后的跟随人员摆手,示意不用跟进,接着迈步走进电梯。 电梯门再一次关上,密闭的空间里仅剩林凇和那个刚进来的人。 林凇低下头,不易察觉地往旁边退了半步。 时间在此刻变得具象可感,每一秒所发出的滴答声都清晰地回荡在他耳边,时间是有毛刺的,刮擦着林凇的后脖颈,显得有些粗糙,有些难耐。 电梯里跳动的数字显示下降到第十八层。 林凇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又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能听到吗? 电梯又下了几层,林凇微微抬头:第十五层了。 他终于开口,双唇微微翕动: “爸。” “嗯。”林行卫应道。 . 电梯里,林行卫面色如常地看着电梯门,并没有因林凇的一声“爸”而变得温情柔软。林凇站在他右后方,喊完一声“爸”之后也再没有其他响动,是不满意他这么叫吗?也对,以前他都要求自己喊他“父亲”的,尤其是在那些镜头和记者面前,他说这样显得有家教。 呵。 片刻之后,林行卫问:“上去做什么了?” 林凇继续低头:“交朱维咨区的大计划合作承诺书。” 林行卫点头,未露惊讶。 “嗯,我有听说,你在负责这件事。” “是的。”林凇回到,不知他的这位父亲是否清楚他为什么会做这件事,他知道起因吗? “那天发生的事,我有所耳闻。” 看来知道。 “听说那晚那个著克区的部员手脚很不干净。”林行卫终于微微侧头看向林凇,“没吃亏吧。” “没有。”林凇垂眸答道。 “可以。”林行卫继续看回电梯门,“遇到这种事,你向来不会吃亏。” 林凇瞳孔一缩。右手握紧成拳,又失力松开。 “据说你们接下来还要去好几个区,必要时可以和他们表明,你是林行卫的儿子。” 林凇吸了口气,如果这是一句出自肺腑的关爱该多好。“可惜了父亲,这话您应该在我去朱维咨之前就和我讲。” “现在讲也不迟,还有下个区。”林行卫神色淡淡。 “下个区是比拉洛,那个区可不太好说动。”再说,您的名号也不一定谁都知道,林凇心道。 林行卫听完眉头微蹙,正欲再讲,电梯一停,显示到了第七层。 林凇迈步出去前对林行卫点头示意,林行卫按住电梯按钮:“我刚才说的,你自己看着办。林凇,不要任性。” 林凇,不要任性。 林凇垂下眼睑,眨了下眼,呼吸停一拍。 “下周抽空来吃个饭,你很久没回了。”林行卫直视着林凇,“还有,找个时间,一起去看你妈。” 闻言,林凇抬头,目光与父亲相对,他回道:“好的。” 第14章 “我很好” 14. 从床上自然醒来,林凇一看时间,又是中午。 一到双休日他就容易睡过头,仿佛身体的自然反应。能在中午醒来都算早的,有时候他可以直接睡到下午两三点。 好友张哲南说他这是“报复性休息”,林凇倒觉得一觉醒来便是这个时间,也不能全怪他贪睡,这是他这具身体的自然选择。 “浪费了多少青春生命!还有,你真的该调整调整自己的作息了。”张哲南总是这么劝到。每到这个时候,林凇总是眉头轻挑一笑而过。他喜欢睡觉,想睡就睡咯,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那么少,找到一件就应该好好把握。况且谁说睡觉就是浪费生命呢,他觉得认真睡觉也是体验生命的一种方式。 “就你歪理多。”张哲南通常是说不动林凇的,但他从不气馁,表示会持之以恒地继续劝说。 林凇边走边回忆好友那苦口婆心的样子,笑着来到书房坐下,刚打开电脑,手机提示进新消息,点开一看,是伍汀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 这个群是从朱维咨回来之后建的,群里有六人:林凇,梁烠,伍汀,秦柏悯,还有莫伦和伊胡。群是伊胡建的,群名是莫伦取的,林凇看到群名的第一眼就禁不住想吐槽,忍了忍,还是咽回去了。 群名叫“共创辉煌”。后加一个单手握拳的力量图标。 算了,林凇想,真要吐槽也不知从何吐起。 和莫伦取的群名同样超凡绝伦叫人无法忽视的还有伊胡的头像:一个戴着墨镜的肌肉猛男。 这肌肉猛男还是小麦色肤色的,戴着墨镜靠着跑车在阳光下抬头看天,嘴上带着一个邪魅又自信的笑。 “我们长官的头像挺油腻的。”梁烠私聊林凇,“你别见怪。” “这个头像挺别致。”林凇原话奉还。 梁烠:“......” “伊长官平时工作也用这个头像?” “......对,但我们还有另一套专用系统,在那个软件上所有人的头像都是证件照。” “哦。”林凇了然。 没什么肌肉的长官用肌肉猛男做头像,倒是真正的肌肉猛男把自己的头像设成了一只兔子。 林凇确信自己没记错,上回和梁烠聊天时他的头像还是某个篮球明星,这次再看,已经变成一只白色兔子。 不是可爱的卡通兔子,是在草坪上吃草的真实竖耳兔。 不怪林凇多想,他真的觉得有点问题。 伍汀也看出来了,直接在群里@两人并大叫:“你俩怎么用情头?” 莫伦:什么是情头? 秦柏悯:[微笑] 林凇:......这是我养的乌龟。 梁烠:我是兔子兽人,用兔子做头像不行吗? 好像的确说得过去。 于是伍汀闭嘴了。 梁烠:倒是你,发这么一张照片干什么,哪来的盆?盆里装那么多土干嘛? 伍汀:这是我种番茄的盆啊,那天我问我的朱维咨朋友要来了番茄种子,打算现在种下去,到时候丰收了请大家品尝超大番茄! 伍汀什么时候交的朱维咨朋友?林凇奇怪,后来想通了,啊,是村长的外孙。 他实在不忍心对可爱的伍汀说:死心吧,朱维咨的超大番茄只有在他们那个区才能种出,你这长出来的十有**只会是普通番茄。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秦柏悯还是那么心善和捧场,发了个“期待哦”的表情包,也不清楚他知不知道朱维咨农作物的生长特性。 伍汀:秦医生,等我的好消息,到时我把它带去检验室养,成功了一定带点给你! 梁烠估计和林凇的想法一样,直接发了个:呵呵。 伍汀马上反击:阿烠,你嘲笑我? 梁烠:没有没有,我只是比较老套,“呵呵”在我这等于“哈哈”,别那么敏感。 伍汀不服,遂和梁烠在群里开始了两小儿辩“呵”,你一言我一语,伍汀据理力争,梁烠则一直插科打诨。 林凇觉得好玩,认真看了好一会儿群里消息。他背靠椅子,紧挨着书房的窗户,窗户边上挂着一只草编蚂蚱,是梁烠上次送他的那只。 . 几天后的傍晚,林凇开车来到林家。上回电梯里林行卫让他回来吃顿饭,他这便来了。到门口恰好碰到林行卫的贴身助理,李勋见到他有些意外,笑着上前。 李叔还是那么亲切,可林凇已经有点忘记上回见他是什么时候,明明应该没隔多久,但就是想不起来。他好像总是能把不愿记的事情忘得特别快。 “李叔。”林凇打着招呼,站在玄关。低头,没有看到合适的拖鞋。顿了顿,脱掉鞋子,直接光脚进去。 李勋连忙道:“小凇,有备用拖鞋的,你等等。” 林凇便安静地等着,这时林郑媛君过来了,林凇又对着她问好:“君姨。”十分礼貌,身体隔了点距离。他知道君姨很温和,但他依然,隔了点距离。 林郑媛君是高兴的:“来了啊小凇,你父亲刚刚才和我说你要来,我都没怎么准备,不好意思啊。”林郑媛君的手在围裙上擦拭着,感到有些抱歉。她原名叫郑媛君,嫁给林行卫之后在最前面冠上了夫姓。 林凇点头,表示理解:“您去忙吧君姨。” “诶,好的。随便坐啊,茶几上有水果,你自己拿。”林家没有厨师,林行卫希望妻子能够自己做饭,于是林郑媛君就自己做饭。 没一会儿李勋拿来了拖鞋,接着出门去接林行卫。林凇穿上拖鞋,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林家的装潢偏中式风格,连沙发都是实木制作,林凇坐着感觉横竖有点硬。 凑合一下吧,反正吃完饭就走。 他背靠沙发看窗外的院子,没什么看头。拿出手机翻了翻,也没什么新消息。 一声门响,有人从外面回来,是林锦。林锦走进屋内,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林凇,愣了一下,随即轻声叫道:“哥哥。” 林凇微微一笑向他招手,于是林锦来到他身旁。林锦今年12岁,正读小学六年级,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开始进入青春期,有的脸上会冒油冒痘,但是林锦并没有。他的肤色和林凇一样偏白,并且四肢细长,气质有些文弱书生。 站在林凇面前,林锦抿着嘴角,等着哥哥的下一步。林凇帮他拿下背上的书包,于是他顺势坐到了林凇身旁。 好重。接过书包时林凇感觉里面像是装了块巨石,再看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靠着他正襟危坐腼腆含笑,却不开口说话,像是缺少练习。 林锦只觉得哥哥来了高兴,却不知道该和哥哥说点什么。或许应该拉住哥哥的手侃侃而谈,和他聊聊最近发生的各种大小事件,又或者缠着哥哥让他讲讲工作上的趣事,他看别的同学都是这么和他们的哥哥相处的。然而他有些做不出,不知第一步该从何而起,他不常见到哥哥。 . 晚饭时四人各坐一方,林行卫位于主座,所有人都很安静。 林锦坐在林凇对面,悄悄瞟了眼林行卫,又看看林凇,小心翼翼。林凇故意对他眨眼,林锦接收到了,嘴角悄悄地往上翘。林行卫没开口,谁都没有先说话,桌上仅有碗筷相碰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饭到一半,林行卫问林凇:“最近工作上怎么样?” 林凇简单回答:“还可以。” “你进密勤部也有段时间了,照我的意思,原本你不该进那里。不过既然进了,那就好好做。” 林凇没有接话,塞了口饭进嘴里。 “还在抽烟吗?”林行卫又问,“适当控制一下,尤其是在一些公众场合。” “嗯。”林凇应道。 林锦好奇地睁大眼,他从来没有见过哥哥抽烟,原来哥哥会抽烟啊。 “我那里还有几条斯法利,你待会儿走的时候带上。”说完,林行卫转头轻呵林锦,“眼睛一直这样看来看去干什么?不关你的事,吃好马上去写作业!” 林锦立即点着头收回眼。 林凇扯了扯嘴角,又往嘴里塞了口饭。 离开前林郑媛君让林凇留下过夜:“小凇,客房我刚才打扫过了,今晚要不就住在这里吧。”林凇温和地同她说不了,他打算回去。 林郑媛君还想再挽留,林行卫一声咳嗽看向她:“好了,由他自己,你别多管。” 林郑媛君便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 周日这天早上,林凇罕见地早早起床。洗漱完毕,他从衣柜里挑了套显干净的衣服。 衣服都是洗过的,哪有什么显不显干净之分,但他思索片刻,总归,挑了套没有图案颜色最浅的。 下楼的时候,黑色汽车已经停在楼下。林凇的小区在罗安林的区中心里只能算得上是普通档次,林行卫曾经对他将房子买在这儿嗤之以鼻。“小家子气”,这是他对林凇房子的评价,尽管他从未上楼看过这小家到底如何小气。林凇对父亲的评价毫不在意,反正他不换。 来到车旁,林凇坐进了副驾驶。 李勋开车,“小凇。”他和林凇打招呼。 “李叔。”林凇礼貌回应,接着转头对着后座,“爸。” 林行卫点头。“出发吧。” 车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李勋开得很稳,他是林行卫的贴身助理,兼任他的司机、秘书......很多项职务,但对外他只说自己是一个普通助理。林凇觉得李勋实惨,一人同时打着好几份工,以林行卫的身份明明可以多招几个人,专人专项。但他知道,林行卫不可能这么做,他只相信李勋。李勋是他年轻时出生入死的战友,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林行卫逐步升至如今的位置,李勋一路跟随。家里,他是林行卫的贴身助理;环形大楼内,他是林行卫的第一秘书。 林凇很小的时候,在某个中秋节曾问过李勋:“李叔,你待会儿也回家吃月饼吗?”李勋当时只是笑着摸了林凇的头。他曾经有个儿子,后来没了,自从知道这件事,林凇就再也不问类似的愚蠢问题了。 . 车越开越远,渐渐驶出区中心,往郊区方向前行。又开过一段路程,开始上坡,最后车子开进一座位于半山腰的疗养院。 疗养院里极其安静,来往的工作人员以及安保人员不少,却没多少声音。正午的阳光笼罩着这座私人疗养院,使周边的绿植都被晕上层层柔光,这里的一切都是静谧的,山下的俗世繁琐与它无关,它有它的安宁。 李勋在前面和疗养院里的工作人员谈着什么,过了会儿,林凇和林行卫被医护人员带着进入一间房间。 房间很干净,纯白的窗帘半拉着,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两个医护人员上前按下床的电动按钮,动作轻柔缓慢地托起她的上半身,让她靠着床半坐起来。整个过程女人都没有出声,非常温顺。最后她被安置好,静静地看着窗外。 医护人员做完这些出去,林行卫来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会儿,伸手捻了捻周清韵身侧的被角。 林凇一直在旁边站着。 不久,林行卫起身,临出去前对林凇说道:“我在楼下等你,二十分钟后回去,你自己把握一下时间。”转过头又看了眼床上的周清韵,“你妈不能这样久坐。” 话毕,门被带上。房间内一片寂静,唯有半拉着的窗帘被风微微吹起,漾开如水般的晕皱。 清透的布帘,明亮的房间。 安静的女人,没有落点的目光。 林凇慢慢来到周清韵身边坐下,看着她那清丽的脸庞,轻唤一声:“妈。” 没有反应。周清韵依旧看着窗外,如同刚才一样安然,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却并未聚焦到某点。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过多的痕迹,她的所有一切都似乎在那年的那天被按下暂停键。 林凇的五官和她很像。他顺着周清韵的目光方向看去,站起来,拉开半掩的窗帘。 “哗——” 窗外是绿色的树木和湛蓝的天,配着白色的窗框,如一幅画。当窗帘被完全拉开时,周清韵的眼睛微微颤动,但林凇知道,这只是她的这副身体对外界光线变化所做出的生理性反应。 她没有意识。 什么也没有。 即便如此,儿子还是站在窗边缓缓露出一个笑:“妈,今天天气挺好,外面风景很不错吧。” 得不到回答。 林凇坐回周清韵身边牵起她的手,手是温热的,可是不会回握林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握过他了。 没关系。林凇握着她的手继续:“你今天看上去也很有精神。”周清韵在这里被打理得很好,干净,得体。 他轻轻将她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夹到耳后,然后双手覆上周清韵的那只手上,絮絮叨叨地和她说起自己最近的事。 “啊,我最近在做任务,搭档是著克区的。我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去过那里,你说你很喜欢著克。”他摸着母亲手上的细纹,顿一顿,说一说。如此漫无目的地讲了许久,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停了会儿,林凇拿出手机打开相册:“这是前段时间我在朱维咨拍的照片。” 靠近周清韵,把手机放到她眼前,一张一张,耐心地翻着,每张都会讲上那么几句。怕母亲看不懂。 “沙......沙沙” 只有窗外的风在拂树回应他。 时间差不多了。走之前,林凇拉起周清韵的手,俯下头,将她的手心贴上自己的脸颊:“妈......” 手是有温度的,还有温度。他闭上眼,再也说不出话。末了,把脸置于周清韵的掌心里,轻轻地蹭了蹭。 好像是母亲在安抚自己。 “就这么想,林凇。”他放下母亲的手,把床放平,为周清韵盖好被子 “我很好,妈。”林凇站直,“一直都很好。” “下回再来看你。” 第15章 好朋友 15. 自半山疗养院回来已有数日。 最近秋的势头渐渐褪去,气温开始明显下降,十二月初的罗安林,街道上到处是梧桐树的落叶。清晨或夜晚走在人车皆少的路上,开始能闻到干燥的尘埃味道。 一种空寂的肃穆感。 林凇每次闻到这种气味,就知道冷天要来了。他常常会忍不住停下脚步深吸几口,这种难以形容的气味会让他想起儿时跟周清韵在一起的时光,印象中在某个夜晚,曾拉着母亲的手走过一段路,那时年幼的他闻到过这种气味。 他对气味很敏感,忽然闻到某种特定气味时,脑中会瞬间回忆起很多年以前的某个场景或某段时光——当时的他也曾闻过类似的气息。 说不清道不明,像是一种通感,又像是神经细胞间的跨越联系。 很早以前他就发现了,人脑可以细腻地重现任何见过的影像或听过的声音,却无法重现气味,即使是最常见的那类也不行,因此他对气味的把控就格外仔细。 这天下班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被好友张哲南拉着去他家吃饭。 林凇本想推脱,但架不住张哲南在环形大楼下堵人。张哲南说自己好惨,谁家主人请客还得到客人的工作部门楼下围堵的。 “我严重怀疑你会悄悄溜走,然后到了家再发消息说来不了,干脆直接到这儿堵你。”张哲南搂住林凇的一条胳膊,夹在自己咯吱窝下往外走,边走边说:“欸~不用否认的啊,你之前好几回就是这么做的。” 林凇心虚地摸鼻子,他的确干过这事。 “我奶奶前几天还念叨起你,问‘漂亮同学在哪儿?’所以你今天必须跟我走,没得商量啊!” “好好,我走。你放下我胳膊,让我好好走路。”林凇无奈地笑道。 张哲南家是一幢两层自建房,屋的墙外没贴瓷砖,单纯水泥墙。从外看,房体的水泥墙面因为生旧而显得颜色暗沉,在一些细小的缝隙里还长出了暗绿色的青苔。 林凇在屋里见到了张哲南的奶奶,老人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黄色的定位手环,乍一看仿佛小孩使用的电话手表。 “奶奶好。”林凇坐到老人家旁边。 老人转头看了一眼林凇,辨别了会儿,高兴地说:“哦!漂亮同学!” 张哲南有些欣慰:“太好了,我奶奶还能认出你。她最近的记忆越来越差,说话经常颠三倒四很难听懂。就在上周,她又悄悄跑出去溜达,还好有你给她买的定位手环,否则我爸妈肯定又是一通好找。” “你们今天不读书?”老人笑眯眯地问林凇。 “是啊,我们今天放假呢。”林凇接得自然流畅。 “那你见到我孙子了吗?小南怎么还没回家啊?” 张哲南上前一边整理老人家被无意识揉乱的衣襟,一边耐心回答:“小南已经在路上了,他马上就回来,待会儿就能见到他。” “哦。”老人转过头继续看电视,她的胸前还别着一张联系胸卡,在“亲属联系电话”那一栏里印着好几个号码,最后一个是林凇的。 “我爸妈还没从店里回来,你稍微等会儿,我先去厨房洗菜。”张哲南走进客厅旁的厨房。 “我来帮你。”林凇闻言跟上。 两人在厨房里一边处理食材一边不时回头看客厅里的老人。张哲南将一把青菜放到水龙头下冲洗,说道:“这感觉像是回到咱们小时候,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两个待在厨房里炸年糕,结果年糕在油里膨胀爆裂,热油溅得到处都是。” 林凇想起了那次的场景,忍俊不禁:“当然记得,我们俩被油溅得呲哇乱叫,最后还是奶奶帮着一起清理厨房的。” “是啊,那时候我奶奶还好着呢,也没老年痴呆,一晃过去这么多年。” 晚饭时张哲南父母回来了,两人见到林凇皆是欢喜:“小凇!好久没来了,最近还好吗?” 林凇笑着回应一切都好。 饭桌上林凇捧着一个普通白瓷碗,这是张哲南一家专门给他留的,每回他来吃饭时他们都会拿出他的专属碗筷。 张哲南边吃边问他最近的任务进展:“上回去朱维咨怎么样?你那个搭档还行吗?” 林凇咽下嘴里的菜:“都还好,都挺不错。”他挑了些好玩的内容和张家人分享,但主动跳过了拍宣传片这一茬,尤其是他剥玉米粒那段。 有点丢脸。 说到兴头上,张哲南想看林凇在朱维咨拍的照片,于是林凇拿出手机翻出相关照片: 大妈菜篮子里巨大的蔬菜,稻田里高的得过分的水稻,村长家的院子...... 甚至还有一张狗大哥的单人,不,单狗照。 翻着翻着,张哲南指着其中一张问:“这是谁?” 林凇接过手机一看,主景是稻田,在照片的边缘入镜了梁烠的半个身子。“哦,他就是著克区派来的那个搭档。” “唔......”张哲南仔细辨别着照片上的侧脸,“好像在哪儿见过,有点熟悉。” “真的吗?”林凇问。 张哲南摸着耳朵,并没想出个具体:“说不上来,总之感觉好像以前见过。不过这露的也不是正脸,可能我记成什么其他人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张哲南感叹道,“他的身材可真好啊!” 真是羡煞他们这种健了大半年身也看不出变化的干瘪四季豆: “瞧他这手臂,这肌肉,啧啧,我什么时候才能练成这样。” 张哲南近期沉迷健身,他摆弄着自己那肌肉线条几乎为零的胳膊,艳羡异常,说完还让旁边的张父张母也看了看照片,夫妻二人纷纷夸赞:“嗯,帅哥,是帅哥!” 林凇听了,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其实人家夸的也不是他,但不知怎的,就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张哲南的奶奶坐在桌边安静地吃着饭,就像一个听话的孩童,张母给她夹了很多软烂易嚼的菜,又给林凇夹了好些肉。 张哲南扒着饭又问:“下一个区要去哪儿?” “比拉洛。” “比拉洛?”张哲南摇头,“不太熟悉,我们博导好像有次聊天介绍过那里,但我没怎么认真听,哈哈!” 张哲南正在读博,自从小学毕业后他就没再和林凇念同一所学校,然而他挺擅长读书,一路升得顺利,现在是个博士生,学校就在当地,他偶尔回家。对于儿子“没怎么认真听博导讲话”张父张母并没什么批评唠叨,反而是一起聊起了“比拉洛”,只是他们也没去过那里,无法给到林凇什么实质性的建议。 “比拉洛讨厌火。”一直在安安静静吃饭的老人忽然放下筷子,表情严肃地来了这么一句。 “嗯?” 桌上几人的闲聊被打断,张哲南疑惑不解地看向老人:“奶奶你在说什么啊?你去过比拉洛吗?” 老人看向张哲南:“小孩儿不可以玩火,知道了吗小南?” “啊!”张哲南兴奋地喊起来,“奶奶你想起我是小南了?!刚才吃饭前你还认不出我呢!”这真像是抽奖开盲盒,奶奶的记忆时好时坏,有时记得有时忘记。是以现在老人家又记起了张哲南,全家人包括林凇都惊喜极了。 尽管过了这晚老人家很可能又会忘记孙子,但这短暂的想起足以值得饭桌上几人由心而发地庆祝。 . 饭后张哲南送林凇出门,两人沿着路灯昏暗的小巷往外走,走出一段路,张哲南问道:“林凇,你现在的工作应该很忙吧?” 大家都在各自的生活里忙碌,他现在不太能经常得知自己这个朋友的近况。在林凇进密勤部之前,倒是能从除聊天软件以外的很多地方得知林凇的消息:电视,报纸,杂志......算了,不提也罢,还不如没有这些途径,张哲南不愿多回忆。 “我想你应该是很忙的,而且你那工作挺危险的吧?以前总感觉密勤部这种地方离我们普通人很远,没想到啊,有一天我的发小居然进了密勤部。” 林凇轻笑道:“没有那么神秘,有危机事件的时候就处理危机事件,没有危机事件的时候就做各种杂七杂八的活儿。” “就是一份普通工作。”他总结道。 “这工作哪里普通了?你是不是对‘普通’这个词语理解有误啊!”张哲南嚷嚷道。但林凇的情况的确有点特殊,或许他对于‘普通’的理解和他人不太一样,想到这张哲南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在小巷的路灯下转过身,面对林凇:“不管工作怎么样,都要照顾好自己啊。尤其是你的胃,读书那会儿你犯起胃病来,什么胃溃疡胃出血胃细菌感染的,好几次都把我吓到。”直到现在他还清晰记得林凇病例上写的那些毛病。语毕,动了动眉头,他又说道:“还有,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记得联系我,虽然我现在还在读博,能力没多少,但是......”他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似乎有其他的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顿了顿,下了决心,张哲南郑重其事地对林凇说道:“林凇,有事情一定要记得打我电话。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知道。”林凇在心里默默回答。 看着朋友如此严肃,他竟慢慢露出一个笑,林凇注视着好友:张哲南此时正站在路灯下,他的身影被灯光打亮,全身由温和的灯光勾勒出整个轮廓,显得纯粹。作为关系最亲密的朋友,张哲南从小喊林凇全名,仿佛只有这样子才能体现出他对好友的珍重。林凇眼前浮现出张哲南儿时的身影,此刻那个小小的张哲南和眼前已经成年的好友开始慢慢重叠,最终融合在一起。 多年未变。 “不用担心,我的胃很久没疼过了,单位食堂有饭吃,我每餐都吃得很规律。”他还想告诉张哲南一些别的,最终没说出口,只是看着朋友笑得更加真心。 . 亲眼送林凇上车离开,张哲南转身往家里走去,路到一半天上开始往下落雨点。 下雨了。 张哲南穿过回家必经的小巷,两边的人家偶有几户亮着灯光,雨点开始下得密集,逐渐由落变砸,张哲南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昏暗的巷子,大雨直降,潮湿的路面反着光,微微发亮。 “轰隆——!” 远处传来一声闷雷,秋末下雷雨,实属罕见。 正在跑着的张哲南脑中似乎闪过什么,太快了,来不及抓住。他继续往家跑,马上就要到了。 “轰隆隆!”又是一声远雷闷响。 张哲南的脚步骤然一顿,冷雨噼啪打在他的身上。 想起来了! 他终于想起,到底在哪里见过梁烠。 那晚,也是在下着雨的巷子里,积满水的路面,林凇靠着墙角蜷缩成一团。当他喘着粗气匆忙赶到想带林凇去医院时,却发现林凇正被另一个人抱在怀里。 又是一声雷响! 那个抱着林凇的人抬起头,焦急地喊张哲南“快来!” 闪雷打亮他的脸,是梁烠。 第16章 名字 16. 转眼几天过去,到了要出发去比拉洛的时候。 出发前一晚,著克区,梁烠在家收拾行李。考虑到比拉洛的区情,这次他提前两周就向上面申请带枪,然而依然没被批准。 “正是因为考虑到比拉洛这个区的内部情况,所以才没批。”伊胡向他解释,“以比拉洛人的性格,一旦被他们发现你们带了枪,那事情真的会很难办。” 所以还是别带了,梁烠能理解,但他觉得林凇应该不能理解。或者说即便能理解,他也不会听的。 想到这梁烠停下手头的整理,脑中浮现出林凇悄悄向他展示带枪的模样:神气活现,亮闪闪的眸子里满是隐秘的小得意。 没有办法。 “想带就带吧。”思忖片刻,梁烠来到另一个房间打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摆着数把匕首,大部分都是梁旼予送的。只是他哥的品味着实有些高调,好几把外观都金光灿灿,有的甚至还在刀鞘上镶嵌了红蓝绿宝,一眼掠去华而不实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是暴发户,招摇得厉害。 “刀鞘上这些都是无烧的,品质还不错,都有证书。你如果喜欢,到时我再送你些裸石,可以自己镶着玩。”只要梁烠愿意,梁旼予可以给他很多很多。梁烠听了当下便打趣道不必,如果真的有需要他会直接从这些刀鞘上挖。 挑了半天才选出一把相对低调的,梁烠把它放进行李袋,继续回卧室整理。卧室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有张大合照:一群幼儿园小朋友身穿园服站在报告厅门口的台阶上和大人们合影留念。这些孩子里有好些还显露着自己的兽人特性:小猫耳朵,小狗尾巴,小鸟翅膀......各种各样,萌态十足。 仔细看,孩子们身后的那一排大人里,有个容貌清丽气质温柔的女人。那是周清韵。 再仔细看,小朋友里有个孩子没穿园服,站在周清韵前面的台阶上被她用双臂半搂着,显得十分亲昵。那是林凇。 更加仔细看,林凇旁边还站着个穿园服戴小黄帽的男生,个头比林凇稍高一点,正和他手拉手对着镜头露齿笑。那是梁烠。 相框是双面的,翻过去,在反面夹了一张纸,白底纸张已经微微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上留有两个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名字:“林凇”和“梁烠”。 一声刮擦,行李袋被提起带倒相框,相框随即掉到床上。梁烠低头垂看相框,视线慢慢从照片里的林凇移到他身后的周清韵,不知林凇的母亲现在如何,似乎很久没看到有关她的消息了。当年的她是区域内有名的公众人物,经常奔波于区与区之间,热心各种公益活动,尤其致力于打破人类与兽人之间长久以来存在的偏见。 照片中的那一回就是周清韵和她的团队来到著克区为中心幼儿园的孩子们进行宣传讲座——不仅关注社会舆论,周清韵对于儿童的价值观培养也很重视,因此她十分乐意为孩子们做宣讲。 讲座上的周清韵用温柔缱绻的语调和深入浅出的方法向幼儿园小朋友宣传着相关理念。梁烠当时一眼就觉得这个阿姨特别亲切,即便没有全部听懂,也认为她讲得非常好。 只不过在讲座中途,梁烠还是借口上厕所溜了出去。他已经读大班了,在幼儿园的表现一直很棒,还被老师选做当小组长,因此当他向老师提出想上厕所时,对方十分放心地让他去了,“就去报告厅旁边的那个厕所,不要去远哦。”老师叮嘱道。 “好的老师,我了解。”小小的人儿少年老成地回答。想到厕所就在一旁,梁烠又一向懂事,老师便放心地让他独自去了。然而梁烠上完厕所,并没有马上回报告厅,反而溜达到了报告厅的后台。 报告厅里,周清韵细腻柔和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出,在后台也能听个大概。梁烠一边慢步转悠一听着周清韵模糊的讲话内容频频点头,对~这位周阿姨说得没错~其实他早就知道啦,梁烠想:人类和兽人是好朋友,要和睦相处。这个道理他早就懂了。 无聊地晃荡着,没有什么新奇的发现,幼儿园里的每个角落他都已经探索过,看来只能等读完幼儿园去小学再探索了。正当他准备回报告厅的时候,眼角忽然瞥见后台的桌子旁坐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 小男孩正安静地坐在桌子边,拿着一本图画本在画画。梁烠立刻哒哒哒地跑过去和他打招呼:“嘿!你也是无聊溜出来的吗?”说完他就注意到男孩身上没有穿园服,于是又问,“你为什么没有穿园服?今天是星期一,大家都要穿园服的!”作为小组长他可得好好管管这件事儿。 正在画画的小男孩侧身看梁烠,眨了眨圆圆的眼睛,说道:“我不是你们幼儿园的,我没有你们的园服。” “啊?不是我们幼儿园的?那你来我们这儿干什么?”不是著克区中心幼儿园的小朋友……好遗憾,看来是轮不到他管了。 “我是跟着我妈妈来的。”林凇回答。 “你妈妈?你妈妈是这里的老师吗?” “不是啊。”林凇指指报告厅前台,“我妈现在正在台上讲话呢,等她讲完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原来是周阿姨的孩子呀!梁烠很惊喜,难怪他觉得这个小男孩也特别温和可爱,梁烠喜欢他,他看起来好乖。 于是梁烠又问:“你们待会要回家?你的家在哪儿?” 林凇想了想,说:“我没有记住我家的地址,不过我们家在罗安林区。” “哦......罗安林区。”梁烠歪起嘴努力回想“罗安林区到底在哪?”然而当时年幼的他对各区的了解太少,脑袋里有关七区的认知也寥寥无几,所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把眉毛皱得更紧,在表情上多下功夫,努力显出他很重视林凇的话。 看梁烠这么努力思考的模样,林凇也不由自主地跟他一样拧起眉头。好吧!他也想不出什么东西。 “算了,我回家问我哥!”梁烠不再纠结,热络地挤到林凇身边伸长脖子看他的图画本,却发现林凇并没有在图画本上画画,而是在写字。 “林......”他只认得出第一个字,“后面这个两点水的字是什么?”梁烠指着“凇”问。 林凇告诉他:“这个字读sōng,这是我的名字,我叫林凇。”他热心地为梁烠拼了一遍拼音:“sōng,你学过拼音吗?”林凇也贴着梁烠问。 梁烠一听立马精神:“我学过!我会拼音的,其实我认识很多字,我还会写呢!”他可不想让眼前这个可爱的朋友觉得自己是文盲,于是马上拿过桌上的一支笔开始在纸上积极证明:“我不是文盲,你看,我会写字。” 说完就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自己的名字:梁烠。 “对吧,我不是文盲。”他在梁宅听过爷爷用这个词骂人,哥哥说不识字的就是文盲。 “这两个字读什么?”近乎文盲的林凇一个也不认识,但他丝毫不觉得丢脸,态度端正地请教起梁烠。哈!梁烠高兴得裂开嘴角,骄傲又贴心地给两个字注上拼音。 同样也是歪歪扭扭。 林凇就着梁烠写的拼音慢慢拼读了一遍:“liáng......huí,梁烠?” “没错,就是梁烠,这是我的名字,读得真棒!”说完他指着“凇”和“烠”继续道,“你瞧,你的名字里这个偏旁是两点水,我的名字里这个偏旁是火字旁,你知道什么是偏旁吗?” 林凇点点头:“知道的,我妈妈教过我。” “我的火字旁就是火的意思。”小小的梁烠对着小小的林凇讲述起自己的理解,“我妈说,烠的意思就是光,代表光的颜色,是不是很厉害?” 林凇听了佩服地点头,问道:“那我的凇是什么意思啊?” 这可有点难倒梁烠了,毕竟就在刚才他连“凇”这个字都还不认识,可是怎么能让可爱的朋友失望呢,必须得想办法解答这个问题!梁烠挠挠头,绞尽脑汁地说:“我们老师说过,三点水的字和水有关,两点水的字和冰冻有关,你的这个凇是两点水,代表冰,你比水厉害!” “哦哦。”林凇更加佩服了。 周清韵的声音还在继续,林凇叹了口气,嘟着嘴说:“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才能讲完。”尽管他现在也在读幼儿园,但每逢遇到合适的机会,周清韵都会带着他一起出来讲座。她是个理想主义者,对这个世界抱有最浪漫的期待,想让林凇从小就能亲眼看到每个区的模样,感受真实的世界。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从小就能对各个区,对人类以外的其他种群,对这个奇幻复杂的世界,拥有最真实纯净的感受,而不是被动地从各类媒体报道以及他人的言语议论中模糊错误地理解世界。 梁烠看着林凇撅起的小嘴,心里迫切地想让他开心起来,可是手上没有任何玩具,怎样才能让他的的朋友开心一点呢? 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样东西。 梁烠贴近林凇,趴在他耳朵边悄悄说道:“你是人类对不对?偷偷告诉你,我是兔子兽人,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耳朵?”他在去年刚刚掌握了兔耳的显现和隐藏,虽然家人和他说过,绝对不能在外面把兔耳显给别人看,但是......他黑葡萄似的眼睛转了转,反正现在这里只有他和林凇,不会有人知道的。 果然,林凇睁大了眼睛,看着梁烠期待极了:“真的吗?你真的是小兔子吗?!” 梁烠继续贴着林凇的耳朵:“是的,但是你要保证不跟别人说,连你妈妈也不可以。我爷爷说了,要是让他知道我在外面随便露兔耳,他会狠狠打我屁股的!” “嗯!”林凇郑重地点头保证,承蒙梁烠这么信任自己,他觉得自己身负重任,于是也用两手挡住嘴,靠着梁烠耳朵小心翼翼地讲:“我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于是梁烠便在林凇面前露出了他那两只白色的兔耳。小小的梁烠连兔耳也是小小的,直扑扑地在空气里竖着,显得十分可爱,林凇看得直愣住,嘴巴微微张开。 见林凇这样的反应,梁烠感到非常满意,更加客气地说道:“你还可以摸一摸。” “啊!真的吗?谢谢,我会很小心的。”林凇伸出手,摸上梁烠的兔耳,“哇,你的兔耳好软呀!” “是吧~”梁烠自豪地手叉腰。 然而欢乐的相处时光并没有得到延续,幼儿园老师慌忙找到后台,看到梁烠后松了一口气:“梁烠,原来你在这儿!” 梁烠当下顿住,一个哆嗦兔耳就缩了回去。 最后他被老师提溜着带回前面的报告厅进行了一番安全教育,梁烠认真反省了自己,然而并没有太伤心,因为他最后和林凇还有周阿姨一起合了影!小林凇在临走前还撕下图画本上写着他俩名字的那页纸送给他: “给你作纪念,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我会好好保存的,等放假了我一定会来罗安林找你的!” 两人就这样做好了约定。梁烠看着照片一阵轻笑,小时候多么天真啊,说着要互相联系,实际上却连对方的具体住址都不知道,甚至连电话也没有互留。 事实证明成年后的林凇早已忘记了儿时的这个约定。但他却没有,不仅没有,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梁烠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林凇。 我一直在暗暗地追随着你,尽管你并不知晓。 或许在林凇看来,那天莫伦办公室里是他们的初次相见,然而实际上,他们早已见过不止一面,啊……期待他能记起来,可如果真的忘了......梁烠拿起相框摆回床柜,只要他过得开心,记不起来也无妨。 我总会追随。 . 出发当天,老爷车再次光荣上岗,这回它载了四个人,发挥的作用更大。车头处,上回去朱维咨路上被撞去的凹陷至今还没修复,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人的额角被打青一块,酷得很。 秦柏悯坐在后排捧场地看伍汀向他展示自己带的一大堆物件:双节棍、棒球棍、手电筒、挂脖口哨、酒精、一小捆钢丝、520胶水......直至最后掏出了一把不锈钢大扳手。 秦柏悯:? 他是真的想提供点情绪价值,对着伍汀夸上几句的,但是这,唔......该说些什么好呢? 林凇:不可思议。厉害,真厉害。 梁烠吐槽道:“伍汀,你怎么不干脆把整个五金店都搬过来?” 伍汀回瞪一眼梁烠:“这个叫未雨绸缪懂不懂?我们接下来要去哪个区?比拉洛啊,比拉洛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七区简介》有没有仔细读?!”说罢他像摆弄宝贝似的将拿出来的东西又一样一样地放回行李袋,坐在旁边的秦柏悯看不下去,帮着他一起放。 “比拉洛区的情况是挺难预测的,但也不用这样吧伍汀。”林凇无奈道。 “未雨绸缪总是晴,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林部员!我们一定要随时随地保护好自己,自从你们上回和我说了之后,我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任务的危险性了。”说完伍汀还是不放心,担忧地拉着林凇:“这回又没被批准带枪,林部员,要不我把扳手借给你防身吧?” “噗嗤!”梁烠没有忍住。 林凇额头跳青筋:“伍汀,还是不用了。” 伍汀只得转回去继续摆弄他的那些宝贝,敝帚自珍得很。 梁烠开着车和副驾的林凇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抿着嘴忍笑,忍到一半梁烠空出一只手和林凇开始无声交流: “带枪了?” “带了。” 果然~ 第17章 比拉洛 17. 比拉洛的建筑是的的确确的美! 这种感觉在入区后更为明显。到处都是华美的欧式建筑。尖形拱门,对称设计,几何形状,厚重而坚硬的墙壁,古典气息浓厚。 深沉,忧郁,肃静,这是林凇的第一感受。坐在车内一路欣赏,这些漂亮的建筑所带来的震撼感略微抵消了几人在入口处经历重重检查的不适。 他们毫无意外地在入口处接受了比拉洛人的“仔细盘查”。比拉洛人的小心谨慎在该区的入口处已初见端倪。这个区的区口关闭时间比朱维咨来的还要早,尽管他们到达目的地时才刚到下午五点,但距离闭区时间已经不远。 莫伦等人吸取了上回的教训,提前和比拉洛相关部门做了好几回确认联系。尽管如此,在按照规定出示证件后,林凇几人还是得接受安全检查。 安全检查分行李检查和身体检查。伍汀神情紧张地捂着自己的包,小步移到秦博悯身边,气声问道:“怎么办啊秦医生,我的这些东西不会被没收吧?”话毕,又稍稍往秦柏悯身后挪了挪。 秦柏悯安抚性地拍了拍伍汀的肩,爱莫能助,他也不知道。 幸好对方只是没收了伍汀包里的那些酒精类物品,伍汀终于放心地吐出了一口气。 简直了!林凇先是看着伍汀怀里的包,对着梁烠瞪眼,最后不敢置信地看向比拉洛的工作人员,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那个不锈钢扳手没被没收!梁烠倒没有因为这个而惊讶,只多看了一眼被收上去的那些含酒精物件。 以及,工作人员并没有在林凇的包里搜出枪。 这倒是让梁烠感到意外:为什么?随后又自行想通,枪不在行李袋里,那就一定是被林凇拿出来了,他这么机灵的一个人。总有办法应对。 无论如何,几人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入口处的安全检查。又是颇久的一段路程,终于抵达比拉洛中心区域,比拉洛的总体面积不如朱维咨来得大,没有广袤无垠的稻田,全是森然肃穆的欧派建筑。可建筑虽美,街上却鲜少有行人,安静得很。 冬季昼短夜长,不到五点,天色已经完全昏暗。老爷车缓慢地开在用无数块青石铺就的区道上,车窗外是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空气里闪动着点点淡金色的亮光,定睛细看,这些光点其实在空中自由飞舞,如上下纷飞的蝶,却又比蝴蝶小上许多。 林凇看得有些入迷,情不自禁地贴近窗边,出神地望着。梁烠见状,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好让他看得更仔细。于是林凇伸出手,尝试触碰那些金色光点,却都被它们纷纷避开。 它们似是在和他的手指捉迷藏,眼见马上就要碰到,一恍,又往他手指后方躲开了。是活物。 “这是比拉洛特有的一种昆虫,叫晶芒。”秦柏悯扶着眼镜解释道,“我曾在相关书上读到过。一般而言昆虫在冬天都是蛰伏而眠的,但这种晶芒却不同,它们尤其喜欢寒冷干燥的季节,反倒是在夏天会集体躲藏起来。” “真美啊......好像在童话世界里一样。”伍汀趴在车窗上感慨,也学着林凇伸手想抓几只晶芒,但也抓不到。 这场景的确如梦似幻,只是——林凇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地图,还是忍不住揶揄:“我觉得在通信网络这件事情上,比拉洛倒可以不用像童话世界一样这么复古。” 进区之后他们就发现完全用不了网络,整个区的通信网都被控制着。 诚然,童话的世界里是没有网络的,童话里只需要浪漫、梦幻、真善美。故事里的王子公主不需要用手机和电脑上网,你也不会看到小美人鱼在准备离海上岸前到网上搜寻''如何俘获王子真心''之类的教程...... 童话世界的确不需要网络。 可他们需要啊!好了,现在上不了网,导航无法工作,几人开着车想去比拉洛的联络点,却不知道方向盘该往哪边打。 梁烠判断在这种没有电子导航的地方,地图是杂货店的标配,应该很容易买到,于是便尝试半路停下车去买地图。 正如梁烠所预料的一样,的确买到了,因为林凇坐在副驾驶,看图识路的重任便自然而然地交予了他。他手里拿着地图,边看边给梁烠指路,从地图上看比拉洛的中心区域结构布局非常整齐,全由一个个方块组成,街道只分横和竖,规规整整。这为林凇的识别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磕磕绊绊,总算是到了比拉洛的联络点。几人和相关部门的指定专员接洽完,就等着被带去相应的酒店入住。 照理而言是这样的。 然而接待专员却一个转弯把他们领到了另一间办公室,在那里,王尔特已经等待他们许久。在听完林凇一句“麻烦王长官告知一下我们居住的酒店名。”之后,王尔特摇了摇头:“你们住我家。” 嗯?几人均是一愣。 “请相信并配合我们的安排。”王尔特强调了一遍,他留着一个平头,暗绿色的制服穿得很妥帖,连衣角下摆都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领林凇几人下楼时,也是一路无言,只有清晰的脚步声。出了红墙尖顶的建筑后他没带几人往停着的老爷车方向走,于是梁烠出声提醒:“不好意思王长官,我们的车在那里。” 闻言,王尔特停下脚步,伸出手,略微抬起拦在他们身前:“坐我的车。你们的车这几天就留在这里,等拿到合作计划书之后再从我们这儿开走。” “我们这儿”指的是比拉洛安全部,经过刚才的介绍,几人已经知道王尔特是安全部里的一个高级官员。 这就体现出区和区的差别。在朱维咨时,信通部的朱亚是他们的接待人员之一,而到了比拉洛,接待他们的人则来自安全部。 “请放心,车子停在安全部内不会出问题,如果有损坏我们会全权负责。”王尔特站得笔直。 这位王长官讲话做事三眼一板,莫名的和这石墙建筑很相配。于是林凇几人只好从车上取出行李,跟着王尔特来到他的车前。 嗯,王长官的车也很方方正正——林凇特意往下看了一眼,还好车轮是圆的。 车上,梁烠观察到王尔特以及刚才那个接待专员的胸前都没挂工作牌,也没有任何胸卡之类的东西,想着缓和气氛,便开口闲聊:“冒昧地问一句,王长官是人类吗?” “不是,我是兽人。”王尔特开着车目不斜视地回答。 林凇说:“我看书里介绍到,比拉洛区的居民几乎都是兽人。” “的确如此。”王尔特又是简洁地回答。 坐在第二排的林凇和梁烠对视一眼,这比拉洛人的性格果然和朱维咨人有很大不同啊!秦柏悯和伍汀在最后一排,两人一路都很安静,不同的是,秦柏悯是因为淡定而安静,伍汀则是因为紧张得要命才安静如鸡的,他小心翼翼地往秦柏悯那儿挪了挪屁股,伸手,又缩回,想说话却又不敢讲。 前面那位王长官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啊!他开始想念朱维咨了,就算被狗大哥追过,他也还是更喜欢朱维咨的氛围。 秦柏悯无奈地再次拍拍伍汀,示意他不必如此紧张。 没啥效果,伍汀把装着一堆东西的行李袋捂得更紧了。 . 车在开出两条街后,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外面仍飞舞着点点晶芒,不远处似乎传来阵阵声响,听不太清,可能是人声。 几人还以为到了王尔特的家,正欲下车,却发现王尔特的脸崩得很紧。他高度警觉并低声提醒道:“各位,请待在车里不要下去。前面可能出现了游行暴动,容我去处理一下。”说罢动作迅速地打开车门,下车,落锁。 隔着车窗他再次嘱咐车里的人:“不要下车!请等我回来。”接着转身便朝前方快步跑去,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之中。 随着他跑的方向望去,车内的人才发现前面的街道上正有一众人聚集着。 像是在游行示威。 “啊!来了来了,传说中的‘比拉洛夜游行’来了!网上说的果然没错!”伍汀激动地扑上前抓着林凇的手,另一只手则紧紧抱住行李袋。 “不会吧......我们这么‘走运’?”一来就遇上游行?梁烠也不可思议道。他们虽然都有《七区简介》,然而眼前这种情况并不会被写进书里,梁烠是从其他途径了解到:比拉洛不定期会爆发民间游行示威,并且多数发生在夜里,因此也被称为“比拉洛夜游行”。 秦柏悯抬了抬眼镜安抚众人:“大家不要太紧张,我们就听王长官的话好好待在车里,应该安全。” 话刚落地,就听“砰!”的一声,车子猛烈地左右晃动,车内几人瞬间东倒西歪。 梁烠登时拉住林凇手腕,伍汀则连人带包被撞下座位,痛得直呼:“哎哟我靠!怎么回事?” 林凇往外一看,有人在撞车! 第18章 夜游行 18. 是参与游行的人正经过车旁,他们已经进入兴奋状态,游到哪里喊到哪里,声嘶力竭。其中不乏几个趁乱作恶的,看到什么踢什么,借此机会到处破坏。 王尔特的车外观明显,当地人一看便知这是安全部的,加之车身还喷有“安全 警戒”几个字眼,更引起了游行人的愤怒。 “快看!是安全部的车!” 部分人立刻冲上前开始猛烈撞车,有一人甚至爬到了车顶,在上面不断猛蹿。 车内被震得一片狼藉。后排,秦柏悯快速拉着伍汀蹲了下来;前面,梁烠也已弯下身子半搂着林凇,他目光虎虎,警惕地盯着车外,时刻注意外面的一举一动,并在心里做了好随时应对的准备。 然而这样弯着身子着实不太舒服,林凇想稍微转身换个姿势,可刚动,就被梁烠按下: “嘘,先别动。” 他轻拍林凇的背,贴着林凇耳边安抚。距离太近,口中的热气萦绕在林凇耳畔,像亲了上去。 林凇便停止了挣扎。 不知是不是幻听,恍惚中总感觉梁烠好像说了个“乖”字。 “我们在车里到底安不安全啊?”伍汀双手抱头,焦急地问其余几人。他的眼睛生来就大,一紧张就更大了,瞪得好像铜铃。不仅紧张,伍汀还有点被吓到——连鼻子都被惊成了一个小小三角,肉粉粉,怪可爱的。实在是眼下情况危及,否则林凇肯定要停下来好好研究一下蜜袋鼯鼠兽人的鼻子。 好在这批游行的人只在此短暂停留了一会儿,加之夜色浓黑,车窗又贴了膜,他们并没过多关注车内情况,撞完车后便纷纷乱乱地继续往前去了。 晃动和噪响终于停止,这才稍稍恢复些平静。思索再三,车内的人还是决定先下去,不能留在里面坐以待毙,至于王尔特——等结束再和他解释吧。 可一切都是这么的不凑巧,几人的脚刚落地,就见从车后方的横向街道上,远远又闹来一路人。声势浩大,乱乱哄哄,是游行队伍里的另一群人。 这部分人肉眼可见比刚才的更显暴力,几乎人手一根棍棒,边走边敲击周边建筑,当敲到金属物件时,发出的刺耳嗡鸣声让林凇等人禁不住皱眉。 “不破不立!自由而行!” 口号声听得清楚,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打砸声,气势汹汹。人群里里有的已经显出部分兽形,牛角,豹尾,虎爪......有些兽人不再喊口号,而是单纯的嘶吼,吼叫声歇斯底里。即便知道现在的兽人不会茹毛饮血,这嘶吼声仍叫人听得心悸。林凇仔细辨认,他们中的一些手里甚至拿着管制刀具,金属刀面在路灯下泛起寒光,随着举刀人手臂的摆动而闪晃。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怎么又来一批啊!”伍汀搂着行李袋哭丧起来——他下车也不忘带着它。几个人的位置刚好卡在路中间,无论前面那波还是后面那波,离近了都能看到,加之他们站在安全部的车旁,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刚过去的那拨人还在前面的横道上没走太远,现下后面那条横道上的人也快要接近他们了。林凇极快地巡视周围一圈,脑中迅速做着判断:两边没有可躲的小道,无论是从前面逃还是从后面逃,都容易被发现。像他们这样的,躲开了也就算了,躲不开的话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游行的。一时间也不清楚这些游行人的态度,不能冒险。可继续回车上也不安全,万一后面这波人暴力破门或者干脆直接掀车…… 梁烠的脸也绷得紧,目光如炬,直盯着由远及近的队伍。他拉住林凇的手,深吸一口气,做好奋力奔逃的准备。 却不想,林凇这次竟挣开了他!他当即转头看林凇,只见林凇一把扯过伍汀的行李袋,拉开拉链说道:“伍汀,你的宝贝们可以派上用场了!”说完就从袋子里掏出东西直接递给几人,掏出什么给什么,没有多犹豫。 于是,双节棍给了秦柏悯,棒球棍给了梁烠。伍汀则是拿到挂脖口哨,林凇让他戴上去。 最后,那把不锈钢大扳手到了林凇自己手里。 “我们这是要和他们正面决斗?”伍汀戴上口哨绝望地问。如果是这样,他可得使劲吹,他将用响彻云霄的哨声来为大家助威……啊,想到这儿他都要哭了,脑袋里甚至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首歌:“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将要远航!” 林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游行所针对的肯定不是我们,但是以防里面混着‘疯子’,大家还是得避。”确认一眼渐行渐近的人群,他低下头,握紧了手里的扳手。 有些人,自身毫无思想和主见,却热衷于凑热闹,并且极容易被环境氛围所影响,喜欢盲目跟从。明明平时是个挺正常的人,可一旦被外界环境刺激到就会变得兴奋暴跳,甚至开始无差别攻击。他们也从不是真的想要争取什么东西,只是想借着游行发泄心中的暴戾。比较懦弱,又挺想伟大。 收回视线,林凇对几人继续说道:“我们先躲到车后面,等那些人靠近了再悄悄混进队伍里。” “啪嗒!”伍汀脑袋里的bgm被按停了,莫非林部员想搞偷袭? 梁烠大概知道林凇想干什么,安静地跟他躲到车后,那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拉上了林凇的外套。 几人都在车后蹲下,尽力把身体藏到车身后面。游行队伍逐渐靠近,浩浩荡荡一群人,口号喊得响彻天际: “不破不立!” 他们开始经过车旁。 “自由而行!” 林凇用眼神示意秦柏悯和伍汀待会儿及时跟上。秦柏悯比出一个“OK”表示明白。 “不破不立!” 游行人群口号喊到第二遍,林凇拉着梁烠一个起身,敏捷地带他混入队伍中,秦柏悯和伍汀也随即跟上,完美加入。 然后要做什么? “不破不立!”毫无任何征兆,林凇在队伍里举起扳手大声跟喊,开始了他的游行。 打不过就加入。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伍汀:“原来如此!” 秦柏悯:“啊。” 梁烠:就知道是这样。 “自由而行!”太忙了,林凇此刻无暇顾忌其他几人的反应,他得先做好一个合格的游行者。于是他更加坚定地目视前方,嘴里喊着口号,学着前面的人拿起扳手敲了敲街边的路灯杆子。 “铛——” 声音很响,一个手拿木棍走在他身边的比拉洛人因此多看了他一眼,林凇面不改色,严肃至极:“不破不立!” 那人转过头:不认识。游行队伍里本来就有很多人互不相识,也没什么好奇怪,就是吧,这人举的怎么是个不锈钢扳手?难道他是修理工? . 整个队伍越喊越激动,最后不知谁带的头,整群人开始向前奋力奔跑。 不好!这么多人,跑起来非常容易造成踩踏事故!林凇和梁烠都处理过类似事件,于是几乎同一时间,他们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手。梁烠虽感到惊讶,却来不及说些什么,定定心,转头朝秦伯悯和伍汀喊道:“快跟上,不然容易被挤倒!”随即紧紧回握住林凇的手。 于是后面两人也跟着跑起来。 梁烠完全可以大步追上林凇和他并排奔跑,甚至超过他,领着他。但是没有,他就这样任由林凇拉着,跑着,把安全交给了前面的人,在这样的氛围里,像是把一切都交给了林凇。 再看后面那两人,秦柏悯似乎无论怎样都不会掉线,他让伍汀拉着双节棍的后半截跟他一起跑,期间还煞有其事地举起右手喊了几声口号,不过又马上放下去扶眼镜了——再不扶,眼镜就要掉了。 伍汀则是一边跑一边“哔——哔——!”地吹口哨,为此次游行多添了一份噪音。管他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吹口哨,但是大家都很吵,他也就跟着一起吹了,就是这么边跑边吹吧,实在太废肺活量了! “不破不立!自由而行!”林凇喘着气高举大扳手边跑边喊。神奇啊~他想,这扳手最后还是到了他的手里。 远处响起了警车鸣笛,安全部的工作人员以及特警们已经聚集而来,这场游行开始能隐约看到休止符了,然而当下却还无法立刻就停止,跑动的队伍仍在继续。 就这样,四人在夜色中跟随一众游行人员在比拉洛的区中心奔跑着,呼叫着。他们在陌生的街道上前后追逐,既不知此行的目的地在哪,也不知这场追逐闹剧将会于何时停下。空气里满是闪烁发亮的晶芒在上下飞舞,像是同他们一起在流浪奔逃。道路两旁庄严华丽的建筑群不为所动地伫立着,静默地凝视眼前一切。他们不清楚嘴里喊的口号是为何,也不在乎队伍人员变多变少。 他们只是这样奔跑着。 跑到后来林凇甚至笑了。 他就这样拉着梁烠向前跑,在某一瞬间模糊了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冬夜里的风从他耳边吹过,带出空气里尘埃的味道。 什么都不重要。 只有几只晶芒被撞散落到了他们的肩上,闪着烁烁的金光。 第19章 监控 19. 当晚的混乱游行共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安全部的维安人员和特警抵达现场驱散了人群。在某处手持刀棍的队伍里甚至还出现了几声枪响,那是维安人员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朝天而鸣的。 林凇几人在跟着游行队伍跑了好一段路之后,趁机拐进旁边的一条竖道。 林凇的地图还在身上,借着路灯看地图,在转了几个直角拐弯后他们终于回到了最初的那条路上。离开混乱的环境,加之身上出的汗被冬天的冷风吹得发凉,几人逐渐恢复冷静。 最后,他们站在王尔特的车旁,看着各自所拿的“武器”,面面相觑。林凇跑得头发乱糟糟,开始自我反省:刚才还煞有其事地评价别人,可当自己身处那样的氛围之中,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兴奋起来。明明一开始只想着加入队伍跟在末尾以求安全,谁知道最后竟会越跑越激动。 再看另外三人,那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梁烠的头发偏短,倒是没有被风吹得很乱,可整体看下来总归是不太端正了;伍汀棕色的头发毛比林凇的还要蓬乱,并且刚才跑到中途,他又一个激动显出了三角鼻,最后还是边跑边用手按回去的;至于秦柏悯,可能是眼镜总往下掉吧,跑到后面他索性摘下了眼镜,结果因为看不清,导致脚好几次往他们这边踩,空中乱挥的拳头险些打到梁烠鼻子。 总之也是一片混乱。 “呼——”冷风一习。空中的晶芒被吹得东倒西歪,但歪了没事,它们努力扇动翅膀,重新回到了正轨。 车旁,几人默契地谁都没有先说话,不久之前离家出走的理智现在回了家,他们开始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产生了一丝羞耻。 “其实,刚才我们不用跟着一起跑的。” “对哦,走完一段路就可以找个地方悄悄离开队伍了。” “话虽如此,但我刚才真的是拼了命在吹口哨啊!我肺都要被吹出来了。” “哈哈哈哈,秦医生是不是也喊了几句口号?” “这个,不知不觉就跟着喊了。” 梁烠见林凇手里还握着扳手,忍不住调侃:“林凇,你刚才把扳手举得好高,动作好帅哦。” 林凇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底气不足地反击:“我以为举高点才显得真实,再说,你不也拿着棒球棍到处乱挥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畅笑。 . 笑完恢复平静,几人齐齐看向路边,王尔特的车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尽管没有被掀翻打砸,但臭鸡蛋和烂菜叶扔满了整个车顶。 车身及车窗上全是蛋黄和蛋清。粘稠的黄色蛋液覆在透明车窗上,向下滴流,如同某些大型蜗牛爬过留下的痕迹,最后汇在车窗底部挡板上,积起一坨,接着继续向下滑,直至流到地上汇成一滩。 经蛋液流过的车身像是被涂上了液体胶水,粘着一些蛋壳和菜叶,这里面或许还参杂着一些其他的不明液体……由于扔的是臭鸡蛋,刺鼻恶心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叫人难以呼吸。 甚至连车把手上也满是脏污,秦柏悯上前一步想开车门却无从下手,最后梁烠找到一扇相对没那么脏的,直接上手打开,从里面拿出了所有人的行李。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留在车里的东西并没被翻动。下车前几人权衡利弊,最终选择冒险把行李塞到车座底下,能遮一点是一点。梁烠将林凇的行李递给他,想着自己的匕首就算被找到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可林凇的枪如果被发现……结果他无法想象。 就这么干站在这晾着王尔特的车也不是个事儿,尽管不可能把它擦干净,但良好的品德还是驱使这几人找出些能用于清理的东西,对着车身擦了起来。 “清洁小组”擦到一半的时候,王尔特回来了。动乱已经平息,此时的他看上去有些狼狈。他神情疲惫,衣服也变得皱皱巴巴,看到几人正在帮忙清理自己的车,王尔特立即上前阻止并表示感谢。 关于今晚的游行,他没有对他们做过多的解释,看着被自己砸得脏乱的汽车,他也只是神色沉寂地拉开车门,让几人上车。他的礼貌和疏远似乎不随情况而变,刚才如此,处理完突发事件后还是如此。 尽管狼狈,依然端正有礼。林凇看着王尔,特陷入沉默。 车内无人说话,气氛比刚才还要凝重。良久,王尔特嗓音略哑地问道:“各位都没事吧?” “没有没有!”伍汀急忙摆摆手,看着这样的王尔特,他更加不敢多说什么了。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梁烠也回问王尔特在刚才的处理中是否受伤。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淡定地表示他们四人组听从王尔特的嘱咐,一直躲在车里,不顾车外如何打砸,坚决没开车门。 林凇也用王尔特的风格附和道:“的确如此。” 王尔特点点头,又是一番抱歉。 伍汀缩在后座最边上,对着秦柏悯吐了吐舌头,阿烠和林部员还真是撒谎不带脸红,他们刚才跑得那叫一个欢啊。 秦柏悯眨着眼悄悄用手指“嘘”了一下。 . 不过多时便到王尔特的家,一下车,几人就被眼前的建筑所震惊。王尔特的家非常大,形似一栋古堡,如果不是事先知晓,会让人以为是什么历史古迹。他们跟着王尔特穿过铺满细碎石子的庭院,这庭院虽大却光线暗淡,没有多余的照明系统,林凇边走边左右打量,不过一会儿,便敏锐地发现,在王尔特家外墙的多处地方都装着摄像头。 远看不算特别清晰,但他确定就是摄像头。梁烠也发现了,几步来到林凇身旁,用肩膀碰了碰他肩头,悄声道:“监控。”林凇极轻地回应:“很多。” 两人动作幅度很小,声音几不可闻。 “王长官,你的家好大啊!”伍汀抬起头,只注意着房子的大小。再观秦柏悯,他淡然地走在一旁,看不出有没有发觉摄像头的存在。 像是不在意几人对房屋的观察,王尔特抬手示意:“大家请跟我来。” 走进屋内,王尔特的妻子已经在厅里等着他们,见到客人进来,她微笑着迎上前。王尔特的神情终于显出一些温和,对着妻子道:“刚刚路上有突发情况,所以耽误了点时间,你先去给几位任务员准备一下晚饭吧。” 听闻有突发情况,妻子上前拉住王尔特的手,抬头皱眉:“是游行对吗?”她踌躇着,声音变轻,“总是这样……”忧愁溢于言表。 “阿敏。”王尔特打断她:“不用担心,我没受伤,先去厨房吧。”说完他拍了拍妻子肩膀。 似被提醒,阿敏不再继续刚才的话,对着丈夫点点头:“晚饭已经做好了,我去端出来。” 去往厨房前她又腼腆地对着林凇一行人抿嘴笑了笑。 . 饭后,几人跟随王尔特上楼,他们被安排在二楼,四个房间并排。 伍汀再一次感叹王尔特的家气派十足,即使没有过多的软装,光是高穹顶、刻有浮雕的天花板以及光滑洁白的大理石楼梯就足以彰显出这栋建筑的华美。 王尔特却谦虚地摇头:“不足为奇,在比拉洛,这种房子比比皆是。”他边领边告诉几人,这房子是从父辈那里继承过来的。因为房间过多,而他家只有他和妻子以及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所以为了节省支出,许多房间都空置着没有使用。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整栋房子的左半边,房子的右半边基本不用。”王尔特打开了二楼走廊的灯。 灯光亮起,走廊上一览无余。林凇注意到,走廊上也有很多摄像头,几乎每隔五米一个,朝向不同的方位。 呵,到底是比拉洛。 梁烠走在王尔特左边,指着摄像头:“王长官在家里走廊上也装这个?” 王尔特顺着梁烠的手指望去,意识到他指的是摄像头,转过来平静表示:“安全部的每位成员都要在家里装监控,这是上面的要求。” 闻言,林凇饶有兴味地多看了眼摄像头。 搞强制啊。 难怪,普通人谁会没事在家装这么多摄像头。 梁烠继续问道:“可我们进区之后就发现用不了网络,你们的摄像头是怎么运作的?” 王尔特依然有问必答:“我们有一条专门的网络,用来服务监控系统。” 原来如此。林凇和梁烠对视一眼,转头看到伍汀在后面惊得张大了嘴,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秦柏悯镇静地抬手虚捂住它,以免这嘴继续丢人。 到了房间门口,梁烠又想到什么,指着房门打趣道:“王长官,我们这房间里该不会也有摄像头吧?” 其他几人也纷纷看向王尔特等待他的回答,幸好,王尔特郑重其事地对他们保证:“房间里没有,该保护的**还是会保护,各位请放心。” 话虽如此,但光光是房间外的情况就已经让人感觉很难了,林凇想象不到王尔特每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如何保持心态平和的。他看起来那么稳定。 联系到昨晚游行人群喊的那几句口号,林凇不由地陷入沉思。 不破不立,自由而行。 来之前他还觉得那些有关比拉洛的报道含有夸张唬人的成分,不过是媒体用以吸引人的噱头罢了。真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比拉洛的现实情况的确有些复杂。 叫人有点摸不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监控 第20章 晶芒 20. 临走前,王尔特和他们几个表示:“由于今晚发生了游行动乱,明天很多部门都得去处理这件事,所以几位的行程得稍微往后推,还请理解。” “意思就是明天我们可以自由安排咯?”伍汀惊喜道。 “那挺不错,我觉得可以到区中心逛一逛,这里的建筑很值得一看。”秦柏悯对着其余几人提议。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王尔特一脸为难地说:“抱歉,各位,你们明天不能自己去区中心走动,得尽量待在房里。” 什么?伍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儿蹦起来:“一整天都呆在房里?房间里?!”指着房门他又确认一遍。 王尔特点头。 于是伍汀的手不得不指回自己,不可置信地看向另外几人,真的假的,是他听错了吧?! 秦柏悯也不太理解,但比伍汀来得通情达理些,尝试问道:“莫非......是因为今天晚上的游行?” 王尔特摇头。 林凇见王尔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站在梁烠旁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评价道:“好像人机。” 梁烠眉头挑起动了动,轻拍了一下林凇的手臂。 “那为什么不能出去逛?”伍汀不明白,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想上回他们在朱维咨可是能到处走动自由得很。 王尔特表情终于不似先前的板平,他略微艰难地开口,却并没有回答伍汀的问题,而是避重就轻地说:“每个房间里都有电视,各位实在无聊,可以看看电视。” 谁要看电视!伍汀两眼一黑,再说,这电视也不能看一整天吧,脑子都要看坏了! 林凇听了也颇为无语地扯起嘴角,就比拉洛这网络情况,就算看电视,估计也看不到什么精彩节目吧。他望向梁烠,对方朝他耸肩,传给他一个“我也不懂”的表情。 或许是自己也发觉让人家一整天待在房间里有点太说不过去,王尔特双手紧握,艰涩地补充道:“你们可以下楼,在附近走一走,但是不能离得太远,尤其是不要走出楼下门口的监控范围,否则......”他的喉咙里像是咽着一块方形石子,想说的话上下滚动了一圈却出不了口,硌着疼。 面向林凇几人,王尔特快速地瞟过上方监控,眸色复杂,最后只说了一句:“否则我很难向上级交代。” 林凇想他听明白了。一旦听懂,就能猜出大概。他略带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位王长官,随即也瞥视了一眼走廊上方的摄像头,认真回他:“知道了,不会给王长官添麻烦的。” 林凇这么一望一说,王尔特就知道对方清楚了。然而心底里还是感到抱歉,他踌躇着,想再说点什么,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梁烠见状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王尔特略带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点头离开。 林凇若有所思地凝视王尔特下楼的身影,过了会儿,发出极轻的感叹:“难怪不安排住酒店,原来是为了更好地监视我们啊。” 全区的监控系统使用同一条网络路线,恐怕这监控也不是给王尔特他们看的。至于是给谁看的呢,几人心照不宣。 “哎,看电视就看电视吧。”伍汀一手提行李一手挠头,怎么说他也是安监科出来的,不是完全傻瓜,现在连他都听出点问题了,“这也不能全怪王长官,刚才他不是说了么,安全部的所有成员都得在家里装很多探头。我们,我们就算不被带到他这儿也会被安排到其他人家里的。” “已经挺幸运了,至少王长官的家很大,房间很多,够我们一人一间。”秦柏悯乐观地劝慰道。 梁烠也不禁感慨:“看来这比拉洛的官不好当啊。”挺有一套,把他们这些外来人员安排到本区公职人员家里。为了防止出错,公职人员们必定时刻小心,从而间接使监视效果达到最大化。 行吧!林凇叹出一口气,就目前而言,已经明显感觉出比拉洛的高层对外来者们充满不信任。 甚至对本区居民也不甚信赖。 林凇开始有点儿理解那些游行的人了。 . 进入房间林凇仔细地观察了各个角落,又关上灯,打开手机拍照功能,在每一个他觉得有可能的地方都照了一遍。 没有红色光点,目前为止没发现针孔摄像头。王尔特的话暂时可信。 他开始整理行李。手腕灵活地翻转着,从身上拿出枪,放回了行李袋。洗漱完毕后他来到房前窗边,这是一扇落地窗,打开后外面通着一个小阳台。冬夜的气温低,林凇穿上外套走到阳台,迎面而来一股清冷的空气,他靠着白色大理石围栏,拿起手机对着夜空拍照。 皎洁的明月,闪烁的晶芒,还有远处风格鲜明的比拉洛建筑,这些都可以拍下等回去了给周清韵还有张哲南他们看。林凇正随意地拍着,从左边房间传来声响,落地窗被打开,梁烠出现在隔壁的阳台上。 像是早就知道林凇在外面,他径直朝这边走来,最后靠在大理石栏杆上看他拍照。两个房间的阳台间距很近,以两人的身高腿长完全可以轻松地互跨围栏。梁烠倒是挺想就这样跨过去和林凇待在一起,他甚至觉得他们可以住同一间房——在朱维咨的时候两人不就是同睡一间的么。 然而一想到阳台上方不远处那个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摄像头,他便只能在心里空想过瘾。 林凇这边也有自己的小九九,趁着梁烠趴在阳台栏杆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对着他按下拍摄键。 “咔嚓!” 尴尬,忘了静音,他赶紧低下头调节手机。 梁烠却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听见“咔嚓”声就明白了林凇的意图,他坦坦荡荡地舒展开身体,十分配合地询问摄影师:“怎么样?表情还可以吗?要不要我重新摆个pose?” 林凇心道非常可以,但嘴上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机递给了梁烠。照片里的人面容俊朗,直视着镜头嘴角微微上扬。或许是因为临近睡点,趴在栏杆上的他比平时多出了几分慵懒的气质。 “上次我给朋友看朱维咨的照片,他在里面见到了你的半张脸,觉得你有点熟悉。等这次回去我给他看这张,或许他能记起你。” “是么。”梁烠伸了个懒腰,随口问道:“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我听听,是不是熟人。” “叫张哲南,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 哦,张哲南。梁烠想,这就对了。 然而伸完懒腰对着林凇他却说:“好像没什么印象。”话毕,脸上含笑地把手机还给林凇。 “没事的。”林凇将手机放进口袋,“估计是他看错了。” 梁烠继续趴在栏杆上,也不出声,只微笑看着林凇,显得这温和的神情天然就长在他脸上。他离林凇很近,现下是冬天,没法再穿薄薄一件就出来,于是他披了件深色外套,此时趴着栏杆,生出些额外的痞气和散漫。 林凇不敢多看,他当下觉得应该是心中的礼节在约束着自己,因此只略略地望了眼梁烠就转身靠回阳台正前方去了。 梁烠也学着他靠到自己阳台的正前方,和林凇并排。 四下安静。 从另外一边的房间里隐约传来伍汀的呐喊声,听上去像是在玩什么单机游戏,再过去一间房里还传出了模糊的歌声,是秦柏悯在唱歌。 也是有点意外,秦医生居然爱唱歌。林凇和梁烠相视一笑,末了,林凇又转过头,继续看前面。前面是空旷一片的庭院,王尔特家庭院里是宽阔的大片草坪,栽着好些树木。这些树看上去颇有些年头,枝干粗壮,于夜里黛色参天,又在晚风中轻晃枝叶,无数晶芒散漫飞舞点缀其间。 黑夜里晶芒的闪烁异常打眼,这些小飞虫像是永远不知疲倦,如此不停歇地在比拉洛的夜空中集集纷飞。发着光的它们像是要点亮什么,却又叫人看不出路径为何。 轻盈,活泼,和比拉洛很不像。 暗夜里执着地兀自发光,又和比拉洛挺像。 其中几只离得近了,暂停在林凇所靠的大理石台面上,林凇这才看清楚,和萤火虫不同,致使晶芒发光的并不是它们的腹部而是那两对透明的翅膀。 于是他又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拍下这几只晶芒。拍得心满意足之后才再一次看向梁烠,思忖片刻说道:“不早了,还是进去吧。”谁知明天又会遇上什么情况。 梁烠依然同刚才一般看着他,眼里隐含一汪泉,笑意却比刚才的深,他忽然对着林凇悄悄地说:“先别走,有东西要给你。”说完,神秘地朝林凇眨了眨眼。 林凇走近。 梁烠轻声说:“伸手。” 林凇便伸出手。 梁烠左手圈着他的手腕,右手捏握着什么朝他手里小心松开:“抓住了。” 几只亮闪闪的晶芒从他手里浮落到林凇手中,在林凇掌心短暂停留了几秒,接着飞往空中。 “啊......”林凇一声轻叹。 “晚安~”梁烠笑着,眸色深邃晶亮。 林凇感到自己的胸腔“咯噔”一下。尽管没抓住晶芒,却觉得自己的心和那些飞走的小灵虫一样正在闪着光,一顿,一亮,飘了起来。 第21章 防备 21. 次日早上,林凇醒来,伸手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8:10。 不早不晚,反正今天也无事可做。 躺在床上他静静地盯着天花板,房间的天花板也和楼下大厅一样刻有精美的浮雕。可看着浮雕,林凇心中想起的却是昨晚梁烠往他手里放完晶芒之后那双极亮的眼睛。 比晶芒还要闪烁。 昨晚梁烠同他道完“晚安”后就回了房间,而他也没在阳台上久留。毕竟监控时刻拍着。回到房间拉上窗帘,他站在帘子旁回神许久,整个世界像是骤然间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嘈杂都消失不见。他一双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伸张,又缩回,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他深吸一口气—— 目光从天花板收回,又深吸一口,将思绪从昨晚的情境中拉回来。 起床,穿衣,去洗漱。 洗漱完毕,林凇准备下楼。关上房门前他再看一眼房间:行李袋被放进衣橱里,妥当。目前看来,这房间给他的感觉同昨晚一样,没有让人感觉突兀的地方,应当安全。 走出房间林凇并没急着下楼,反倒是站在走廊上,抬头朝离头顶上方最近的一个监控看去。动作毫不掩饰,就这么直直盯着探头。他想,既然对方监视得这么明显,丝毫不在意他们的感受,那么自己又何必考虑对方的想法呢。 你盯我,我就盯你咯。要不是任务在身得顾全大局,他铁定要把这监控镜头打破,教教他们怎么尊重人。 作为被监视者,林凇自觉没什么可遮掩的,透过闪着红点的探头,他摆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说不定此时此刻监控后方正有个人在看着他。很有可能。 管他是谁,休想林凇给出好脸色。但由于他的这种盯法实际杀伤力太低,至多只能展露出个人的不满情绪。因此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于无聊和幼稚了。 恰巧,“啪嗒”一声,伍汀也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林部员......”招呼还没打完他就一个箭步挨到林凇身边,瞪着大眼端详林凇的脸,最后诚恳地评价道:“你的脸好臭。” 林凇无语,啊,可爱伍汀在和他熟识之后,讲话真是越来越坦诚了。然而他并没生气,倒是下一秒,旁边的伍汀也和他一样板起脸看监控。 一天到晚监视别人,算什么好汉!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伍汀双手插兜半腻着个头,试图用两个鼻孔看探头。试了一下,探头太高,脖子仰不到最佳角度,鼻孔只能悻悻作罢。 可能是心里仍有不甘,觉得以目前这个拽酷模样还不足以展示出自己的所有态度,于是伍汀抬起右手,准备对着摄像头竖一个中指。 林凇被他吓一跳,眼疾手快地把他抬到半路的中指捏住,与此同时刚好从房间里出来的梁烠也反应迅速地用身体挡住了伍汀的整个右半身。 还好,林淞想,监控里应该没看清。 真是不叫人省心啊。 “林部员我的手指欸~”伍汀喊痛,梁烠立刻送了他一个凿栗打断他的出声,“不要怪叫。” 两人一起用眼神教育完伍汀,领着他下楼走向厨房。不知道是否有早饭,什么都像在猜谜。 来到楼下他们发现秦柏悯已经坐在餐桌前,并没有在吃早餐,而是轻轻摇着放在桌边的摇篮,嘴里哼着曲儿。 走近一看,摇篮里有个小婴儿,正抱着安抚玩具在咯咯笑。 这孩子看起来才几个月大小,头顶上立着两只可爱的小兽耳。小兽耳底部的毛稍多一些,越往上毛越疏,到了顶部就只剩光秃秃一个小肉尖,看上去又粉又嫩。林凇看得心软,梁烠也不由自主地把手搭到摇篮上,靠近了仔细观察。 是一个小狗兽人。 伍汀伸出手,熟练地用手指勾了勾孩子的下巴,“咯咯咯咯~”地逗着他,孩子笑得更欢了。 秦柏悯见几人过来,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笑眯眯地同几人解释道:“王长官刚才已经出门了,他要去处理昨晚的事。王长官的妻子现在正在厨房准备早饭,我就顺便在这儿帮她看一下孩子。” 原来王长官是狗类兽人,想到这里林凇忽然觉得“很正确”,好像王尔特就该是狗类兽人,绝不能可能是其他兽人,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林凇说不上来。 . 阿敏从厨房里出来,见到几人后,她同昨晚一样腼腆地笑了,接着就招呼他们上桌。早餐十分简单,每人一碗粥,两块吐司面包,外加一个鸡蛋。 与这华美的厨房形成一种反差感。 阿敏站在餐桌边,局促地说道:“早饭比较简陋,请不要嫌弃。”踌躇间她着退后几步,推着摇篮车打算去别处,把这里留给几个任务员。 林凇见状,当下在阿敏面前捧起碗喝进一大口粥,同她笑道:“早饭很不错,有这些已经很好了。” “是的。”梁烠也拿起吐司咬上一口,“面包烤得很好吃,非常感谢。” 闻言,阿敏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月底了,家里食物种类剩的不多,所以只能给大家准备这些。等下个月时间到了就能去供应点买新的食物了。”说完她向几人点头示意,不再打扰他们吃饭,带着孩子去了客厅。 林凇继续喝着碗里的白粥。刚才他并非假意表演,在比拉洛能有这种早餐待遇已经算是很好,毕竟根据书上所说,比拉洛区民的食物和生活用品按计划分配,每个月必须到指定供应点才能按人按量买。 整个比拉洛设有多个供应点,但不同供应点对应的范围不同。可能这户人家还是在这个点买,隔条街的另一户人家就得到另一个点买了。总之,这个区居民的所有吃穿住行都必须要在规定之中。 林凇沉思,这种规定细究起来,不仅说明比拉洛管控严格,还说明比拉洛......很穷。穷到连食物都要计划安排。 这么珍贵的食物,林凇不由地想到昨晚被砸烂丢弃在王尔特车上的食物残渣,一切的一切都在高声呐喊着:在“饿”与“态度”之间,那些人选择后者。一种豁出去了的决然。 . 这边,秦柏悯吃完面包,开始准备剥鸡蛋。医生的手剥起鸡蛋来极具观赏性,片刻,一个光滑的鸡蛋就在他的手中呈现。秦伯悯几口把蛋吃完,边吃边表示不能浪费。 伍汀以欣赏的姿态观看了大佬剥鸡蛋的全过程,内心跃跃欲试:“动作好帅!”随即,他也拿起自己的来剥。平心而论,剥得很丝滑,毕竟双手常做实验,干起细致活来得心应手得很。 伍汀拿着剥好的鸡蛋向桌上的众人展示:“瞧,我鸡蛋剥得很不错吧,灵巧的双手~” 梁烠喝着粥,头也没抬地揶揄:“灵巧灵巧,好棒哦。就是拜托以后请不要用这双灵巧的手随便对着监控竖中指,好吗?想把大家一起送关押室你就直说。” 林凇下一秒撇开头,边笑边敲自己食管咽下面包。 秦柏悯闻言,惊讶地问道:“伍汀,你真的对着摄像头竖中指?这里的摄像头?” “诶!别说了别说了。”伍汀摆摆手,恨不能马上捂住梁烠那嘴。让他在秦医生面前保留点形象! 林凇笑够调整表情,顺势再瞟一眼厨房的监控。他侧过身压低声音,对着伍汀讲:“这儿不比罗安林和著克,摄像头后面估计随时都有人在看。咱们刚才盯它也就罢了,对着它比中指的话挑衅意味太重,到时候我们只会被管得更严。” 伍汀低下头,一时汗颜:“是我冲动了。” 秦柏悯听明白了事情大概,也控制着音量说道:“的确,我们的身份本来就特殊,有些事不能胡来。” 哎!伍汀羞愧一笑。 只有梁烠还不打算放过他,在一旁大口咬着面包,竖了个大拇指送到伍汀眼前:“勇士,你差点要凭‘一指之力’让我们的监视力度升级。” “哎呀别说了,我知道错了。”伍汀朝旁边的林凇求救,“林部员你快管管他,让他别讲了。”说完,停下来疑惑一秒:诶?他为什么要让林部员去管阿烠? 秦柏悯是个聪明人,悄悄地以手握拳,遮挡嘴角偷笑。再看林凇,此人不知被什么给呛到了,现在正在咳嗽,由于咳得太厉害,脸红了。 算了,伍汀想,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管他为什么。 整张桌上只有梁烠看起来非常满意,他对着伍汀,又比了个大拇指。 . 饭后几人帮忙一起收拾餐桌,伍汀主动揽了洗碗的活儿。 这倒是令人意外,林凇原以为他不常做家务,不曾想伍汀却说:“洗碗我擅长!小时候我经常在家帮我妈干家务活儿。”说完就拿着碗筷进了厨房。 阿敏的表情有些复杂,既像是不好意思让几个任务员帮忙做事,又像是有其他顾虑。她拦着他们,嘴里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大家,大家都去休息吧。” 梁烠注意到她脸上的为难,又看了眼已经进了厨房正在开水龙头的伍汀,想了想,道:“那就让伍汀洗碗吧,其他的我们不做。” 阿敏这才缓缓点头。 然而真的干站着看阿敏一个女人独自擦桌子收拾碗筷,又是另外一番难受。于是林凇开口问:“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忙做的吗?不会给你添麻烦。” 阿敏欲言又止,最后想了想,说道:“那就请帮忙扫一下地吧。”说完拿来扫把和畚斗。林凇便开始扫起了地,梁烠接过畚斗,站在一旁帮他,秦柏悯则继续坐在摇篮边继续摇着小狗兽人。 地上没有什么垃圾,林凇稍微扫了几下,又看向秦伯悯——既然有防备,为什么又愿意让秦伯悯照看孩子?难道因为他是医生,值得信任? 洗碗池那头传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走调歌声,是伍汀在哼曲儿。 林凇低头继续扫地。人家对他们保持警惕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阿敏独自一人还带着孩子。他能感受到她的亲和,但也能感受到她的谨慎与防备。 人之常情,换谁都一样。 更何况这里是比拉洛。 真是难啊。 . 倒完垃圾后梁烠扫了眼客厅,看到墙边靠着一把人字梯,旁边的地上有个工具袋,就顺口问起阿敏。 也许是几人的表现的确正经稳妥,再加有“任务专员”的头衔做保证,阿敏也慢慢放松了些,告诉梁烠是客厅的灯坏了。原本王尔特前几天就准备修理,但搬来梯子和工具后临时又被工作耽误,修理工具就一直搁在那儿。 梁烠听后挽起袖子径直走过去,搭开人字梯说:“我来试试。” 林凇抬头看见梁烠爬上梯子利索地拆起灯罩,他放好扫把来到大门口,掏出一根斯法利,想到这儿还有孩子,就准备出去到庭院里再抽。 阿敏手里拿着梁烠拆下的灯罩,转身看到林凇手里的烟,神色瞬间一变,慌忙制止道:“啊!请不要……” 林凇一愣,扭头。梁烠也停了下手里的活儿。 两人齐齐看向阿敏。 摇篮边的秦柏悯也被这一声惊呼吸引着抬起头。 阿敏拿着灯罩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林凇抱歉地一笑,问道:“不好意思,是不能抽烟吗?” “不,不是......”她眉头紧蹙闪烁其词,似乎在纠结,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林凇理解道:“是因为孩子吧?不好意思,我正打算去外面。”说完便走出大门。 忽然,梁烠在身后喊了一声:“林凇!” 林凇回头看见梁烠坐在人字梯上,他略微低头眼神直视自己,似是在提醒。 “别走太远。”梁烠说。注意范围。 林凇了然,对着梁烠点点头。 第22章 孩子 22. 林凇拿着烟走在庭院里,他在找合适的地方,并且边走边注意周围监控。毕竟昨晚王尔特叮嘱过,只能在房子附近走动,绝对不能离开他家的监控范围。 走的中途,还看到远处有身穿制服的警官押着一些人上车,林凇估计和昨晚的游行有关。撇去这里人为所营造的不寻常气氛,单论风景,比拉洛的确很值得一看。走着走着,他便拿出手机对着庭院里绿如巨伞的树以及周边一些景物拍了起来。 王尔特的家虽然大且形似城堡,然而并不像电影里的一样遗世独立。在他们家周围还有很多类似的城堡形建筑,都是住宅,左邻右舍离得很近,房子与房子之间未设栏杆围挡。 如果忽略房子的模样和庭院的宽大,这里的布局其实和普通居民小区没什么两样,甚至比普通小区还要井然。毕竟整个比拉洛的中心区域都十分规整,这点林凇在看地图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 修灯的过程比梁烠预期的要久,他拆下灯罩找到问题所在,发现要想修好得花上一些时间。 倒不是他没耐心,而是他总想着林凇。林凇出去也有好一会儿了,不知现在人在哪。 可答应了人家的事总得认真做,于是他喊住刚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的伍汀:“伍汀,你出去看看林凇在哪?” 伍汀抬头:“啊?林部员出去了吗?” 秦柏悯还在帮忙照看孩子,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没关系的梁烠,林凇又不是小婴儿,不会走丢的。”说罢,伸手逗了逗摇篮里的小兽人。 伍汀赞同:“对啊,林部员又不是小孩子,你干嘛那么担心。” “不是。”梁烠尴尬地擦鼻,有这么明显?总觉得秦医生刚才的话有些故意,“我是担心他走出监控范围。” “哦哦,对!”伍汀一手握拳敲在另一手掌心,他也记起来了,昨晚王长官是这么叮嘱过,“那我去找他。”说罢便出门而去。 阿敏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工具袋,满脸歉意地说:“抱歉,我们这儿情况是这样的,所以......” 秦柏悯晃着摇篮说道:“不用道歉王夫人,这并不是你们的错。” 阿敏有些难为情:“叫我阿敏就好。” 秦柏悯继续笑着:“昨晚我们来的时候碰上了游行,王长官中途还下车出去维安,看样子他们平时工作的确很辛苦。” “哎,游行活动已经出现不知几回了。”阿敏愁容满面,“最近更是不安稳,还出现了好几次火灾......”说到这,她突然忆起丈夫的提醒,便不再往下继续,只是为难地对着秦柏悯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转回去继续替梁烠递工具。 梁烠低头伸手接过递来的工具,手里修着灯,耳朵却将她和秦柏悯的对话听了个仔细。 火灾。 他想起伍汀在区入口被上交的那几样酒精类物品。 . 这边,林凇闲逛着拍照,竟意外地发现房子两边的街道上没装监控。 真是有趣,要求像王尔特那样的部员家里装许多摄像头,到了公共区域反倒没什么监控。 尽管如此,外面也没几个人。比拉洛的区民似乎不怎么喜欢在白天出门。 他继续走着,寻了寻,又对着附近的唯美建筑按下拍摄键。没有人,也没有晶芒,这些暗夜精灵在白天便销声匿迹了,只等夜幕降临之后才会重登舞台。 然而即使没有晶芒,白天的比拉洛也有极具特色的风景可赏。如果不去想那些让人不适的规定,林凇觉得这里会是他喜欢的地方。可惜了。 此时,在旁边的一幢房子里,几个比拉洛人正半隐在窗后紧紧盯着他,看上去极其的提防与戒备。他们眼见林凇拿出一部高级智能手机,对着多个方向摆弄,这人在做什么? 听不到声音,莫非是在录视频?听说有的区手机很先进,能测能量,他莫不是在干这档子事? 几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凑在一起悄声议论。 林凇走到一半停下,收回手机,他准备将拍下的这些风景带回罗安林。放好手机才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于是从口袋里重新掏出了烟。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那几双眼睛收入眼底,帘后几人瞬时变得紧张惶恐,其中一个想要出声,又被旁边的人拉住,几人开始凑近低语,似乎在密谋着什么。 林凇像是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依然同刚才一样走得随意。只是走着走着,便巧无痕迹地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他想差不多时间应该回去了,于是打算在庭院的一处墙角下快速抽完烟。抽之前又抬头确认——还在王尔特家监控范围内。 正当他准备拿出打火机,从不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惊呼:“哇!烟!” 夹烟的手略略一顿,林凇抬头,发现是个十多岁的小男孩。男孩迎着探寻而来的视线,并没有被抓包的慌张,反而好心提醒:“你还是别在这儿抽了。” 嗯?这里也不行? “为什么?”林凇对于礼貌的孩子都很有耐心,先不管原因是什么,已经配合地把斯法利收了起来。 但是他依然想知道理由,于是走向男孩,继续问道:“为什么最好别在这儿抽烟?”比拉洛有规定不能在庭院里抽烟吗? 男孩从林凇收烟的动作里感受到了莫大的尊重,对于孩子们而言这是少有的待遇,于是他也善意地补充:“我爸说了,还有学校里也教过,大人们只能在自己家里抽烟,出了家门就不行。就算是在别人家也不可以,否则就是违法。” “这儿不是你家,对吧?这里是王叔叔的家。”男孩确定地看向林凇,“王叔叔家只有他和他老婆,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小宝宝。” 林凇有些意外,比拉洛还有这样的法规?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呢。”他来到男孩面前停下,温和解释,“我的确是这家的客人,也的确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个规定,因为我是从别的区来的。” 别的区?男孩一听稀罕极了,惊喜地问道:“真的吗?你是从哪个区来的?” 还不等林凇回答,他便转身朝不远处挥手招呼:“嘿!快来,这里有个哥哥是从别的区来的,你们都快过来!” 只听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好几个小孩儿从不远处陆续跑到林凇跟前。 林凇没想到男孩还有同伴在附近,眼下几个孩子站在他对面,睁大眼睛像是瞧着什么新鲜事物。他们的眼神里透露出的尽是新奇与探究,却又小心翼翼地和林凇保持了些距离,歪着脑袋打量着他,没有冒然上前。 林凇一米八的个子,站在这些孩子面前只能低头俯视。于是他半蹲下,和他们保持视线齐平,然后微笑着与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接收到友好讯号,几个孩子肉眼可见的少了拘束,齐刷刷地对着林凇咧开嘴,其中有个还对他小幅度地挥挥手,兴奋又害羞。 林凇看着眼前的孩子们,问道:“你们今天不用上学吗?”早上醒来看手机时他留意过,今天是周二。 几个孩子听了纷纷摇头:“不上。我们学校早上发了通知,说今天停课一天。” “对!我妈说是因为昨天晚上的游行导致的停课。” “是的,我奶奶刚才还不让我出来呢,我求了半天她才同意让我出来玩半个小时。” 林凇又问:“你们这儿经常会有这种游行吗?” 刚才劝他别抽烟的男孩点头:“差不多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每次发生游行之后我们都会停课。” “嗯嗯,已经停过好几次了 !我妈说再这样下去我书都没读进去多少,考试别想及格了。” “哈哈!那是你自己不认真学习吧,我爸爸说就算停课也可以自己在家继续学习。” 林凇想了想,手托腮道:“为什么老是有这种游行啊?我昨晚也见到了呢,好多人在街上走。”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一个绑双马尾的女孩摊开手无奈地对林凇摇摇头。 “我问过我爸爸,他说让我别管那么多,反正有游行的时候待在家里就好了。”另一个细瘦的男孩说道。 林凇便不再套话。既然孩子们不知道,那就让他们继续未知。也不必知道。至少在长大之前。 最开始遇到的那个男孩接着刚才没得到的答复又问了一遍:“哥哥,你是从哪个区来的?”他站在最前面,看起来像是这群孩子们的老大。 林凇回答:“我从罗安林区来。” “啊!”这些孩子惊呼起来,七嘴八舌地抢着要说话: “罗安林区很好的!我听我姐说,她以后要去罗安林读大学。” “真的假的?你姐怎么去呀?我也想去罗安林区,我在新闻上看到过,那里有很多高科技的东西!” “哥哥,你们那里有那种可以让人飞起来的鞋子吗?我在画报上见到过!”细瘦男孩拉住林凇的衣袖问。 能让人飞起来的鞋子?林淞震惊,就算再过一百年,罗安林也不会出现那种东西吧。他只得遗憾地告诉对方:“没有哦,这可能只是画报自己想象出来的。” “啊!”细瘦男孩有些失望,拉着衣袖的手垂下去,不过依然不甘心,于是又问:“那你们有什么其他厉害的东西吗?” “其他厉害的东西?”林凇想了想,什么叫“厉害的东西”? 几个孩子已经把林凇团团围住,眼巴巴地等着他的话。林凇半蹲着换了个姿势,手肘恰好碰到上衣口袋里的手机,他犹豫地问道:“智能手机算吗?” “算!算!”几双眼睛又亮了起来。于是林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孩子们眼睛睁得大大,纷纷贴上来细看。 “哇,好漂亮啊!”“好棒的手机,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手机!”“真厉害!” 也不一定是真的很漂亮很厉害,只是孩子们都特别擅长夸奖。 “我能摸一下吗?”细瘦男孩轻轻问道,林凇一笑,把手机递给他。男孩接过来小心地摆弄了一会儿,又双手捧住还给林凇。“我爸爸妈妈的手机不是这样的,他们的不是智能手机。”他说。 双马尾女孩羡慕道:“我姐和我说过智能手机,它很高级的,可以做很多事情。” “哥哥,智能手机能做什么啊?”另一个齐刘海女孩问道。 林凇无奈地笑了,告诉他们虽然他的手机是智能手机,但是在这里做不了什么,因为比拉洛没有网络。 “我的手机在这里就和你们爸爸妈妈的手机一样,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 “啊......好吧。” 有些不忍心让他们失望。“但是可以拍照片和拍视频,我来给你们拍一段吧!”像素应该比比拉洛的手机高,眼前几张小脸虽然嘟着嘴,但也颇有趣味,于是他打开手机的摄像头,划到“视频”。 “好耶!”孩子们又重新高兴起来。 林凇四下找了找,没有合适的地方,走了一圈终于发现一处台阶,便将手机放到台阶上,调好角度按下了拍摄键,然后带着几个孩子站到合适的距离。 孩子们各自比出自己的动作。腼腆些的比剪刀手,左手比完换右手;活泼些的比能量发射,“biubiubiubiu”,自己还配音。 拍了一会儿,林凇按下结束键拿给孩子们看。内容简单无比的视频,所有人却看得津津有味,围着林凇咿哩呀啦,指着视频里的自己和其他人,嬉嬉笑笑。 “还是哥哥最好看!”孩子们得出一致结论。 林凇拿着手机也笑了,准备翻翻相册再给孩子们看些别的,上回在朱维咨拍的那些就很适合,却不想在起身的瞬间,猝不及防地被一个急速而来的身影撞得向后半退。 结结实实的一撞! 一看,也是个小孩。那孩子撞完人没有停下道歉,反而继续往前跑走了,边跑嘴里还呜哩哇啦地叫唤着。 是个男孩子,背影看上去又圆又胖。看他过来的方向,应该是从对面街道跑来的。林凇问站在原地的几个孩子:“是你们的伙伴吗?” 孩子们摇头,来到林凇身边,领头男孩告诉他:“他不和我们玩,但我们都认识他。”旁边几个孩子点着头。 “他叫伺德。”男孩朝林凇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于是林凇照顾着俯下身子,男孩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是个残兽人。” 说完神色严肃地对着林凇摇头。林凇不是很懂,望着伺德跑走的方向,想再问问。这时从隔壁房子传来呼喊,是其中一人的奶奶在唤他回去。 “哎呀,半小时到了,我得回家了!” “那我们也回去吧!我妈也让我不要出来太久。” 既然如此,林凇便和孩子们道别,目送他们各自回家。眼看他们相继走进附近的房子里,林凇也转身回去。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出来找他的伍汀,伍汀一见他就拉着他的手往回走:“原来你在这啊林部员,阿烠可担心你了呢,他害怕你走出监控范围。” “没有,我刚才在那边遇到了几个孩子,和他们说了会儿话。” 走过庭院草坪,慢慢回到正门,林凇心里还想着刚才男孩在他耳边说的话,于是拉住伍汀:“伍汀,什么是残兽人?” “诶?”伍汀停下脚步,“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不能讲吗?”林凇问道。 第23章 伺德 23. “不是不能讲。”伍汀挠头,“就是不太常见,额,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对人类而言不太常见,好多人都不了解,但是兽人们应该基本都知道。” 他在脑袋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对林凇解释: “我们兽人在出生时除了有一张出生证明,还要做一个基因检测,检测我们会显现的兽化部位。像我这样的蜜袋鼯鼠兽人一般会显现的是鼻子,有的前后腿中间也会显现两个薄膜,唔......就像纯动物的蜜袋鼯鼠那样的薄膜,只不过我们的飞不起来。像阿烠还有伊长官他们会显现的就是耳朵还有尾巴,总之,能显现的都是一些不会对外造成实际伤害的部位。但如果显现的部位出现基因突变或返祖情况,比如一个老虎兽人能显现出锋利的尖牙以及惊人的咬合力,那么他就会被判定为残兽人,必须得重点看护。” “还有呢,在人类里不是会有那种患有基因疾病的例子么,比如唐氏综合征啊自闭症啊等等,以及一些精神病患者。兽人也一样,有些兽人因为基因染色体等等原因患上了类似情况的,也会被诊断为残兽人。” 原来是这样,林凇点头。 “不过我刚才说的那两种情况的残兽人也有区别。”伍汀原地又补充,“像后面的那种残兽人,只要家人能照顾得当,是可以和家人一起生活的。但是前面那种情况的残兽人,就是兽类显化部分会对外造成极大破坏的,就必须要被强制性监管,否则他们很容易对社会造成危害。” “总之——”他最后总结道,“如果遇上残兽人,林部员你还是能避则避,尤其是会造成很大破坏的那种。” . 回到屋内,林凇来到客厅。 梁烠已经修好客厅里的吊灯,正在往回装灯罩。他熟练地把灯罩套好,又一个利索地跨腿翻身,几步就从人字梯上下来,收起梯子示意阿敏带路。 “梯子放回哪儿?”他扛着人字梯问。 阿敏指着后院道:“放后院仓库里,请跟我来。” 林凇无声地靠近梁烠,从侧后方瞄他,伍汀不是说他很担心自己吗,还让伍汀出来找自己。怎么现在他回来了,这人却没什么反应呢?连个招呼也不给。 先不细究,他也顺势提起地上的工具袋,跟着阿敏去后院。林凇走到梁烠身旁,映入眼帘的是他扛着梯子的肩膀,今天梁烠穿了一件黑色打底,外套被脱了下来,大抵是为了方便干活。 黑色打底有厚度,但林凇莫名其妙地就是觉得自己长出了透视眼,竟然能从这扛梯子的胳膊上看见梁烠结实的肌肉——没有布料遮挡的那种。 完了,大概是中毒了,他想。 梁烠见他走在梯子这边,手里拎着工具袋,眼神恍恍惚惚,于是开口提醒:“林凇,到我另外一边来。” “……哦。”林凇回过神,转到梁烠没扛梯子的那侧。 两人跟着阿敏来到后院仓库,这是个独立的铁皮小屋。打开仓库的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工具,大的靠墙,小的挂壁,中间还放着一张桌子,上面也零散地扔着些电钻扳手之类的东西。 “我找到伍汀那只不锈钢扳手的大本营了。”林凇指着桌上几个尺寸不同的扳手对梁烠说,梁烠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笑了:“咱们待会儿就去把他那扳手偷出来,放到这里面。” 这回轮到林凇抖肩:“那他估计找不出哪把是自己的了,一定很伤心。” 梁烠:“完全有可能,毕竟他这么宝贝那把扳手。” 互相说着毫无营养的话,眼底却双双含笑,明明是没什么意义的内容,林凇却产生出由心而生的满足感。抬起头,就见梁烠正对着他,眼神柔和。 于是他只能先移开视线把手里的工具袋放到桌上。 梁烠照阿敏的话将人字梯靠到仓库一角,转身出去时,双眼瞥过着铁皮小屋的另一边:大块灰黑色雨棚布遮住了仓库的最里面,不知内里是什么。林凇跟着梁烠的视线望去,抬头左右瞧了瞧,这个小仓库里也没装监控,可能是嫌它太无关紧要。 回去的路上,两人看到房子的右半边,想起王尔特说过,为了节省家庭开支,右半边的房子基本空置。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么看过去,右半边的房间的确都暗沉沉的。 回到前厅,秦柏悯还在照看孩子,这回伍汀也坐在旁边一同逗着小兽人。孩子被逗得开心,摆动着白胖的小胳膊,含糊不清地“哦哦哦”,十足可爱。 “果然是医生,好有耐心。”林凇心想,秦医生似乎很喜欢照看这个小婴儿,时不时伸手捏捏他的兽耳。望着兽耳,林凇不由地想起孩子们说的“残兽人”,再回想那个撞了他的孩子......“伺德”?是叫这个名字吧?到底是“赐得”还是“伺德”? “伺德!”耳边传入一声喊叫。 林凇愣住,难道是想得太投入以至于产生幻听?可声音听着如此逼真,就像在附近。 “欸,伺德,到这里来!”又是一声。 林凇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幻听,是真的有人在喊。随着来声望去,看到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正大幅度地做着动作往王尔德家走来,嘴里手上齐齐招呼着后面的人。 林凇定睛细视,后面跟着的不正是刚才那个撞了他的男孩吗! 伺德。 阿敏早已闻声迎上去,温和地同中年女人聊起来:“春望,怎么了?” “哎呀,原来你家有客人!”名叫“春望”的女人憨笑可掬,或许是微胖带来的圆润感,让她看上去很有福气的模样。 阿敏点头没有过多介绍,然而春望看起来也不太在意,她掂了掂手里提的菜篮,眯起眼问道:“我来是想和你换点东西的。我们伺德不是爱吃鸡蛋嘛!这个月我家鸡蛋都吃完了,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用牛肉来跟你换。 “你家还有鸡蛋吗?”她稍稍拉过在一旁乱晃身体的伺德,对着阿敏一笑。 “这......”按照平常,阿敏一定会同意,只是这几天家里来了客人,不知道客人们是否介意,家里的食材本来就所剩无几了。她为难地看向林凇他们。 梁烠出声:“没关系,牛肉也是好东西。”其他几人也点头,住人家的吃人家的,还有什么姿态好挑剔。 于是阿敏接过春望手里的篮子,说道:“那你等一下,我去给你装鸡蛋。” 等待阿敏回来的空挡,春望悄悄打量起林凇几人,到底是不认识的,她也没上前和他们搭话,只对着几人谨慎地笑了下。 实际上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伺德身上,一边等待阿敏,一边把伺德拉住。 这孩子不停地在扭动身体,想到处走动,他像是对周围一切都充满好奇,一个劲儿地企图摆脱春望的桎梏。春望的体型绝不纤弱,但控制起伺德来还是稍显吃力。 孩子在客人们面前如此表现,她不得不拉着伺德,嘴里同时念叨:“哎呀,你听话一点......呵呵,瞧你这孩子,真是的!” 不知说给谁听。像在驱逐尴尬。 林凇看清了伺德的样貌,不得不说,很明显。不太对劲。 他很胖,脸上赘肉明显,连脖子上都挤出了几道褶,浑身皮肤偏黑,尤其是颈后部的皮肤,黢黑粗糙,像是色素沉积。最不对劲的是他的眼睛,小而圆,形似黄豆,眼距很近,使得两个眼珠子看上去像在做斗鸡眼。 此时这双斗鸡眼正上下左右地转动着,忽地就和林凇对上。 林凇冷不丁往后一退,竟靠到了梁烠的胸膛——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了他的身后。 伺德“嘿嘿”咧嘴,模糊不清地出声,继续往其他方向看去,就在这时,摇篮车里传来婴儿的几声嗯咕,伺德顿时把头一扭,黄豆眼倏地发亮,迈开步子就要往摇篮车方向扑过去! “咦?嘿嘿嘿嘿嘿!”他的嘴里兴奋地叫着。 “伺德!”春望急忙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这边梁烠也想上前帮着拦,只听“呼啦”一声,从伺德背后长出了两只翅膀! 是黑灰色的鸟类翅膀。 梁烠不禁脚步微滞。 春望连忙搂住伺德安抚,急急向其他人解释:“没事的没事的!他太兴奋了而已,飞不起来,他飞不起来!” 林凇也知道兽人能显现的羽翼都是飞不起来的,可他仍是被这翅膀给怔到了。好在阿敏及时回来,将菜篮递给春望,春望连忙接过举给伺德看:“伺德快看!这是什么?是鸡蛋,你最爱的鸡蛋!” “鸡蛋”这词有奇效,伺德的注意力立即被它吸引过去,他跟在他妈身后,伸手要和她一起提篮子。 回去的时候春望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因为伺德的眼睛已经完全跟着鸡蛋走了。 他背上那对黑灰色的翅膀还没收回去,搭在身后随着步伐小幅度抖动。这翅膀颜色暗沉发灰,远看叫人觉得纹路凌乱。不是什么美丽的羽毛。 阿敏望着这对母子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哎,也是可怜人。” 秦柏悯凝视伺德的背影,末了说道:“这孩子残兽得挺明显。” “感觉像是精神方面的问题,也可能是智力方面的。”梁烠皱起眉头,刚才的场景有些混乱,但他确定没有听到这男孩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或许他根本不会讲。 阿敏告诉几人,春望住在附近,是个单身母亲。她的孩子,也就是伺德,是周边邻里都知道的残兽人。 “春望虽然平时挺忙,但总会把伺德带在身边,大家也都习惯了。尽管伺德是残兽人,可春望对他很好,也没有选择再婚,就这样一个人拉扯着把他养到了这么大。” “这孩子今年几岁了?”林凇问道。 “大概十岁吧,不过他有好一段时间没去学校读书了。”阿敏回忆着,“好像从今年年初起就经常看他一个人在附近玩,没怎么去学校。” 伍汀不禁疑惑:“不去学校没事吗?” 阿敏回想:“春望应该给他办了休学,之前伺德在学校里常常犯错,春望总是被老师叫去......” “休学不难,只要能开出医院的相关证明,学校就会允许,更何况他还是个残兽人。”秦柏悯云淡风轻地谈及,似乎很熟悉这个流程。 “但一直休学也不是个办法吧。”林凇说完有些无奈,说着不是个办法,可似乎也很难在有限的条件内找到更好的选择。 未成年残兽人的教育是个社会难题,不仅比拉洛,其他区也有这种情况。去普通的公立学校,这些残兽人常常会因为自身原因而跟不上整体进度,难以融入学校环境,甚至经常犯错对他人产生影响。 然而去专门的特殊学校,部分残兽人家长又会打心底里抗拒:心疼,不甘,嫌麻烦,不愿承认,等等原因。 最让人无奈的是未成年残兽人的境遇已经如此不堪,那些成年后却没有掌握足够生存能力的残兽人,境况就更糟糕了。 第24章 残兽人 24. “林部员,你刚才和我说的残兽人,就是指他吗?”伍汀走到林凇身边。 “嗯。”林凇点头,“刚才在外面,你还没来的时候,他从对面街道跑过来撞到我,旁边的孩子跟我说他是残兽人。” “旁边的孩子?”梁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人刚才站他身后,在他后退时不仅抵着他,还伸手扶他腰——尽管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间。 现在这人还是站他身后,故意靠近,偷听他和伍汀讲话。林凇感觉有点晕,梁烠身上特有的味道恍惚间还萦绕在他的鼻尖。“什么特有的味道,说不定就是洗衣液的气味,你清醒一点!”林凇在心里强行拉扯自己。 等他把外面的经过讲完,伍汀恍然道:“难怪林部员你刚才忽然问起我残兽人,原来是这样。” 梁烠的注意却被另一个点吸引,他歪着头故作可爱,含笑地看林凇:“哦~还和这里的孩子们拍了视频啊,给我们看一下呗。” “这......”林凇羞于展示,视频内容有些过于随性......他为难地抿起嘴。但梁烠说的理由让人难以拒绝:“我也想看看那些孩子,听你的描述他们应该都很可爱。” 哦,原来是想看那些孩子们啊,林凇眨眼。 伍汀也感到好奇:“视频?什么视频?我也想看!” 然而他还是有些犹豫,梁烠便又乘胜追击:“看一看嘛,林凇,看一看没什么的,呐~” 林凇偏过头。“呐~”是什么语气?这是撒娇吗?难道梁烠也要开始像伍汀一样展露真实面貌了吗?他爱露耳朵,他还爱撒娇? 林凇开始走神。 最终,他拿出手机,转过身,用身体挡住伍汀的视线,把手机里的视频翻给梁烠看。 伍汀:? “林部员,我也想看看。” “不给你看了,谁先提出的就给谁看......” “啊?第二个提出都不行?” “不行,第二个提出失效。” 林凇对天发誓他的初衷只是想让尽可能少的人看到他视频里的模样。但是梁烠似乎理解成了别的,嘴裂开得那叫一个厉害,愉悦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还隔着林凇朝伍汀露出一个状似无奈实则得意的表情。 伍汀不敢和林凇闹,只能垮下肩忿忿不平地朝秦柏悯走去,找他吐槽。秦柏悯拍了拍伍汀的肩,表示爱莫能助,“你不懂。”他说。 我什么不懂了?伍汀也不敢和秦柏悯辩,一个两个的都让人搞不明白,算了!他还是待会儿回房间继续打单机游戏吧! 梁烠低头点开视频,才看一会儿,就明白为什么林凇刚才扭扭捏捏了。 他笑得更加难以遮掩。 视频里的林凇一开始还端正地站在孩子们身后。可慢慢地,他摆起了剪刀手,先是和左边的女孩子们一起比“耶”,又被几个男孩邀请,跟他们一起蹲做起“能量发射”。再往下,林凇和孩子们互相“biu”了起来。 左“biu”几下,右“biu”几下,最后大家一起朝天“biu”。像舞台上情绪达标但动作野生的散装表演,主打一个气氛。 视频结束。 梁烠捂住了嘴。 林凇把脸先放一边,硬着头皮小声道:“好了好了,差不多了。”说着伸手就要拿回手机。 梁烠不给,抬头看一眼林凇,低头,又笑。 “欸,和孩子们一起么,就和他们玩了会儿,刚好周围也没什么人......”林凇毫无底气地解释。 “挺好的。”梁烠端起脸,“发我一份。” “不行!”林凇急了,这样的视频拿去干嘛! “孩子们挺可爱的,真的,我想留个纪念,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比拉洛。”梁烠开始扯他的理由。 另一头的伍汀刚才还有些难过林凇只把视频给梁烠看,现在抬眼一瞥,发现那两人正拿着手机在拉拉扯扯!哈,他马上一副了然的模样对秦柏悯说道:“看看,看看!秦医生,物极必反吧,吵起来了。”一定是阿烠那张不留情的嘴看完视频对林部员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秦柏悯关爱地看着伍汀,想说点什么,最终笑着叹了口气。 . 视频还是被梁烠拿去了一份,想到这林凇就觉得羞赧难当,然而没办法。没有办法。 午饭时王尔特回来,他平常并不回家吃午饭,但因林凇一行人还在家中,于公于私都得回来一趟。饭桌上,他略带歉意地和几人表示:“十分抱歉,因为我们区的内部突发事件耽误了各位的任务进程。实不相瞒,最近我们这里的确比较紧张,游行,火灾......尤其是火灾,不知怎么的连着发生了两三起。”谈及此,他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 “感觉咱们这儿对易燃物似乎很警惕,入区时我们带的酒精类物品都被没收了。”梁烠说道。 “是的。”王尔特放下手里的筷子,“比拉洛里基本都是兽人,或许是因为骨子里还残留着兽类惧火的基因,居民们都比较怕火。正因如此,最近在区中心发生的几起火灾引起了部门的高度重视。今天早上,我们又收到一起火灾消息,着火点就在我家这片区域,所以下午还请几位继续待在房子里,拜托了。” 他对着梁烠几人点头致歉,接着说道:“虽然我并不清楚几位来比拉洛的任务内容是什么,但无论怎样,不会拖你们太久,我想明天应该就可以带大家到区政中心的‘大厅堂’继续任务。” 林凇闻言意外又惊讶,合着他们几个在王尔特家又是吃又是睡的,结果王尔特连他们到底来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果然是比拉洛! “那我们还需要拍宣传片吗?”伍汀对这个比较在意,上次朱维咨的拍摄经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王尔特摇头。宣传片?他没有接到相关指示。 看来是不需要他们拍。也对,按照比拉洛的办事风格,应该会自己完成宣传视频。林凇松了口气。 饭后几人回到楼上,因王尔特的特意叮嘱,他们下午打算全都待在房间里。秦柏悯准备回房看书,一听这话,原本想着回去打游戏的伍汀学习之心爆发,向秦柏悯借起书来。“秦医生,你的书能不能也借我看一本?我学习学习。” 秦柏悯说自己有几本薄书,不知伍汀想看哪本,于是伍汀高兴地跟着他去挑书了。 剩下林凇和梁烠还留在走廊,梁烠正欲开口,可林凇别开眼睛不与他对视,只是低着头开着房门嘴里嘟囔:“我,我有点犯困了,就先去睡觉了。”说罢头也不抬地对着梁烠挥挥衣袖,飘飘然进了房间。 梁烠无奈,看着关上的房门,神情却柔软至极。 . 进了房间的林凇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马上去睡觉,他背靠房门呼吸了好久,一想到视频被梁烠拿走,他就觉得脸颊发热。甚至比之前看了梁烠的半身肌肉还要让人觉得不好意思。 到底怎么了?梁烠干嘛要把这视频存自己手机,哦,他说了,想看看可爱的小朋友们。真的假的,是这样吗......哎! 林凇觉得脑子混乱,比刚才更晕了,越想越烦,于是干脆打开电视。 电视里,固定频道正在播放午间新闻,新闻提及近期的几场火灾,正在向区民征集火灾事故线索。 “......如有看到可疑的纵火人员,请及时报警或联系区安全中心......” 林凇盯着电视,表情呆愣愣,也不知看进多少内容。 . 春望中午给伺德煮了三个鸡蛋。 阿敏换给她十几枚,但按照伺德的食量,这些鸡蛋并不足以撑到月底结束。 她在厨房盘算着,打算把剩下的鸡蛋再按天平均分配一下,实在不行——她打开冰箱搜着里面的食材,再不行就用其他食物到周围邻居那儿接着换。 关上冰箱门,她转身看了一眼客厅,伺德正坐在客厅地上玩积木。 他这个年龄其实已经不适合再玩这种简单的玩具,但他的智力情况使得他对这些木质玩具仍保有兴趣。因大腿太胖盘起来费力,此时的他双腿岔开坐在地上,手里摆弄着积木,尝试把它们堆得越来越高,一双翅膀还挂在背后,春望喊他:“伺德,把翅膀收起来。” 没有理睬他妈,伺德继续搭着自己的积木。 春望转回去没有继续要求,反正在家,挂着就挂着吧。 过了会儿她又问道:“你那积木最近怎么越来越少了?前几天妈妈帮你收拾的时候发现少了好几块,是不是你把它们扔到哪里去了?” 听而不闻,伺德还是不搭理。 春望把阿敏给的鸡蛋存放好,转身准备去客厅。可这回,在转身的一刹那,她的神色瞬间变得僵硬,当即小步快速走向伺德,并急促地喊道:“快收回去!伺德,快!” 听到母亲呼喊声的伺德挪动着他那圆胖敦实的身体往旁边顺势倒下,摊在地板上对着春望“嘿嘿”一笑。 他的嘴上显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鸟喙。 这鸟喙的体积异常,绝不是正常鸟类兽人能显现的鸟喙大小。 不仅硕大,这个鸟喙的形状也不似常规:根部粗壮无比,到了末端却骤然变得尖细,像一根锋利的粗针。 此时这鸟喙正显现在伺德的脸上,挡住他的大半张脸,显得无比怪异。 “快,乖孩子,快收回去!听话!”春望用力拍了拍伺德,转身就把客厅的窗帘全部拉上。 回到伺德身边,她继续哄劝着:“听话儿子,快把鸟喙收回去!听到没有?” 伺德依旧无所谓的样子,在地上翻着滚,春望的眼睛一热,用力拧住伺德的手臂,语调些微颤抖:“听到没有?!我让你收回去,还听不听话了!再不听话妈妈不要你了!” 伺德被拧得“嗷呜”一叫,哭喊着:“痛!痛!妈妈!” 终于把怪异的鸟喙收了回去。 第25章 嫌疑 25. 第二天一早,几人差不多时间下楼,照王尔特昨天所说,今天就能在“大厅堂”拿到合作承诺书。 接着便可以离开这里。 伍汀已经明显表现出“想要回家”的模样,这里和朱维咨实在太不同,他一点也并不觉得好玩。拉着林凇的袖子,他悄声说道:“林部员,咱们还是尽快拿到东西早点离开吧,这里,唔,我觉得不能久待。” 林凇点头,的确。恰好比拉洛也不需要他们协助拍摄,是件好事,说到底他们不过就是几个任务员而已,还是等大计划真正实行那天的到来吧,或许到那个时候,这个区存在的问题才能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早餐依旧简单,阿敏已不再像昨天一样忐忑不安,几个任务员的随和让她的拘束减少许多,她甚至想着,等他们离开时放些吃的到他们车上。王尔特也还没出门,他计划早饭过后带着林凇几人到区政中心的“大厅堂”。 一会儿,外面传来阵急促且凌乱的脚步,伴着一串情绪高昂的话语声: “就是这里!我们看到他就是回了这幢房子。” “没错,他现在应该还在里面。” 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清晰,大门被敲响。阿敏抱起孩子,疑惑地看向丈夫,王尔特起身道了句“我去开”。 打开门,只见外面站了三个男人和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官。警官们一见王尔特,便抬手同他敬礼,王尔特同礼回应并问道:“两位警官,怎么回事?” 对方指着身后那三人说道:“王长官,这几人向安全部、消防部还有警局同时举报,说看到昨天那场火灾的嫌疑犯现在正在你家,我们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眉头缓缓皱起,王尔特的神情逐渐严肃,纵火犯?这可不能随便乱说,再见那三个男人,他们......他脸色一沉想要开口,那三人却急着抢话:“警官,就是这里,喏,就是那个人!” 抬手指向屋内。 “千真万确,他有很大嫌疑。” 房内的其余几人也已闻声来到门口,阿敏抱着孩子打算跟上,梁烠眼神示意她别来。林凇轻轻地把她往屋里推:“你和孩子先不要出去。”他摇摇头,随即跟上梁烠。 门口,三男里的一个寸头男不住地往里瞟,一见到林凇身影,立即亢奋地指认道:“是他!警官,就是他!” 林凇定身,向那人睨去。 “是他”,指的是自己么?他立在原地,神情冷漠,直视对面等着对方的后话。 “没错,昨天我们看到的就是他!在王尔特家的庭院里走着,手里拿着根烟。”“我们还看到他拿出了打火机,不一会儿就故意往旁边走去。再接着,不多久就着火了,所以一定是他!”“警官们,要把他抓起来问个清楚!” 林凇双手插兜,挑起眉头。 抽烟,放火?懂了。他静静看着眼前这幕,丝毫没有急着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心中只觉得荒诞——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认做“纵火犯”,如此遥远又陌生的词。 望着对面神情激愤的几人,林凇继续缄默不语,昨天在庭院里察觉到的偷窥感应该就来自他们,看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照理说他现在应该为自己辩上几句了,可没做过的事,他连辩的兴致都提不起,于是干脆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像个局外人。 倒是一旁的伍汀在听完对方的话后惊讶反问:“放火?林部员?怎么可能!你们弄错了吧。” “而且我们前天晚上才到的比拉洛,在此之前从没来过这,没有理由要在你们这里纵火。”秦柏悯也双手抱胸企图和几人分析实情。 那寸头比拉洛人却不听这些,直直激动道:“亲眼所见,我们三个都是证人!” “谁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放火?这和来没来过比拉洛有什么关系?心坏的人到哪儿都会使坏。”另一个棕色头发的比拉洛人用手指着林凇说道:“你们瞧他那样子,一句话也没有,普通人如果被冤枉,早就大声喊冤了,还会像他一样?绝对是心虚!” “对,电视上不是放过那种超雄人吗,天生坏种搞破坏哪有什么理由可言。”寸头男鄙夷地说道。 这话刺到了梁烠耳朵,他眼神凌冽地扫过几人,压下嗓子低沉警告:“喂,没弄清楚事情之前,讲话还是客气点。”说完脸色阴沉地站到林凇身前。 “怎么?心虚了?我们又没说什么脏话,这么容易心虚,可不就是很有嫌疑,说不定你们都是同伙。”棕发男斜眼看着他们,态度有些挑衅。 单纯易燃的伍汀听得直恼火,摆着手就要上前:“嘿怎么说话呢,什么天生坏种?什么同伙?嘴巴他妈放干净......” 秦柏悯及时拉住他制止道:“冷静点。” 伍汀被拽住了衣角,只得停下来怒视对方。 旁边警官也提醒寸头和棕发:“注意言辞,要说就说正事。” 听到现在王尔特已经完全清楚了对方的意图,他的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气,但仍勉强压制着:“你们说的都只是自己的猜测,即便我的这位客人在庭院里抽烟,手里拿了打火机,也不能证明他和昨天的火灾有必然关联,更何况——”他转身对警官解释,“这四位是罗安林区和著克区的派来的任务员,安全部将他们安排到我家由我接待。警官们可以和我的部门甚至‘大厅堂’确认事情真假。” 还不等两个警官说话,寸头男先反驳道:“就算这样又怎么?哼,你是想说他们身份正当吗?谁说身份正当的人就不可能放火?” 这倒也是,林凇站在一旁颇有些认同,身份正当的人也可能会做坏事。他终于开口,语气淡淡:“我没放过火,昨天我在外面虽然拿出过烟,但最后没抽。” 至于证明——怎么自证?为什么要自证?他在心里想了一堆,慢慢生出些独然的倔强,于是双手抱胸,站得更直更冷漠。 梁烠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抚,继而走到最面前,对三个比拉洛人说道:“几位,光靠主观猜测可不行,凡事都要讲证据。既然你们坚持我的搭档和昨天的火灾有关系,那就请拿出证据。监控或者视频,你们有这些直接证据吗?如果没有,我们不可能任由你们污蔑,也不可能让你们把人带走。” 他站定身姿,把态度表达得很明确。此话一出,对方顿时无话可讲。林凇从梁烠身后看他,此刻的梁烠和朱维咨那晚的他重叠了,好像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总是要站到自己的前面,这是为什么呢。 梁烠的话无形中给了对方一些压力,王尔特也及时跟道:“相信两位警官会秉公执法,如果真的要带走这位林部员,你们还是要拿出有力的证据。”说完,特意看了那三男一眼,寸头男不服气地怼视王尔特,但王尔特转过身不接他的眼色。 两个警官问起那三人:“你们有什么要补充的证据吗?”尽管最近发生了几起火灾,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的确不能随便抓人,再说这还是来自罗安林和著克的任务员。 棕发男开始有些着急,转头对着身后一瘦高男喊道:“卫胜!” 这个瘦高的男人刚才一直没说话,静静地站在后面目视一切。林凇看出来,他应该才是三人里的头儿。 果然,卫胜沉吟片刻,慢慢开口道:“最近发生了好几次火灾,一直都没找到纵火犯,区内居民人心惶惶。我们也是响应电视上所说的‘积极提供线索’,王长官你不要多想。” 他的话直对王尔特。在王尔特想要开口的瞬间又立即截断道:“我们的手机没有录像功能,所以无法拍下视频。至于监控,整个比拉洛公共区域的监控数量都很少,自然也找不到太多可用的证据。 “但是两位警官和王长官应该明白,我们比拉洛靠什么作为破案关键?不就是‘人证’么。既然我们提供了线索,那就是人证,如果这次没有得到重视,以后谁还会积极提供线索?所以无论怎样——我们看到端倪,我们上门举报,还请警官们不要漠视这一切。” 这人开口说话语调十分冷静,和刚才的棕发男寸头男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伍汀担忧地拉住梁烠,小声愁道:“这个人有点难搞啊。” 梁烠瞪了伍汀一眼:好了,别说了。他有些烦躁,又是本区规则! 果然,卫胜的话一出,两个警官开始了重新判断。此时王尔特的心也在打着鼓,的确,林凇他们可能不知道,在比拉洛,“人证”是很重要的一环,关键时刻能起决定性作用。对方明显是故意为之,想到这他再一次看向对面,这回,卫胜大胆地迎上王尔特,眼神对撞,视线在空气里打了个来回。 王尔特张嘴,欲言又止。 卫胜如持左券,继续说道:“作为比拉洛人,我们只是希望自己的区变回安稳平定,不想火灾再发生。虽然这几位自说前天才来的比拉洛,但万一呢?火灾已经够多了,相信警官们会严谨处理。” 这是坚持要把林凇带走的样子。 秦博悯劝阻道:“这恐怕行不通吧,在我们区可从来没有这样办事的。” “你也说了,那是在你们区。”寸头男得意地斜起嘴,“现在你们在比拉洛,我们比拉洛办事有我们自己的规则!” 看不惯对方一副得逞的嘴脸,伍汀愤懑不平地往前冲:“就不行,就不允许,一大早莫名其妙地来,指着我们的人就说是纵火犯,还讲不讲道理了!” “什么道理?这就是比拉洛的道理,你们来之前没了解过吗?”棕发男上前再添一把火。 梁烠看向王尔特,王尔特无奈道:“是这样的,在比拉洛,只要证人的数量为三人或三人以上,那么不管有没有嫌疑,都得先去一趟警局。” 秦柏悯听完,毫不客气地指出:“哦......刚好三个人,不多也不少。”计划得刚刚好。 梁烠气急而笑,对面的意图可真是昭然若揭。 林凇已经无语到开始自我怀疑,奇了怪了,他和对方根本不认识,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他?难道又是因为以前那些事?不对,直觉告诉他不是因为那些。 两个警官已然做出了决定,独属于比拉洛人小心谨慎的天性被激发:无论怎样,以防万一。于是对王尔特说道:“抱歉,王长官,我们还是得先带这位任务员回警局一趟。” 尽管王尔特也不想局面如此,可身为比拉洛人,又是安全部一员,他明白有些东西必须得遵守,何况——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监控。他没有办法。 见王尔特不再说话,棕发男开始蹬鼻子上脸愈发纠缠:“要我说啊,不仅人要带回去,他们的行李也要拿出来好好检查一下,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藏什么引火物。” 此话一出,林凇和梁烠异口同声地拒绝道:“不行!” 林凇的包里有枪。绝对不能被发现。 闻言,对面狐疑地看向两人。 没完了,林凇心中一叹,得及时止损,以免带枪的事被发现。他当下在心里做出了决定,对警官们说道:“我跟你们去。” “不要啊林部员!”伍汀气得直跺脚,干嘛这么轻易答应他们,凭什么,气死了! 林凇朝伍汀瘪嘴,他也不想啊。他接着对秦柏悯说道:“秦医生,必要的时候联系老莫。”说不定又得麻烦头儿了。 秦柏悯点头:“你放心。” 于是林凇绕过梁烠,打算跟上两个警官。 擦身的一瞬间,梁烠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凇回头,与梁烠对视。 “我跟你一起去。”梁烠紧紧凝着他,眼神沉沉包含复杂,像是沉寂已久的火山岩砥,在令人难以察觉的最深处翻腾着赤红滚烫。 林凇这回没有移开视线,他从梁烠的黑眸里看清了自己的脸。末了,拍拍梁烠的手,轻声说道:“不用担心。” 正说完,警官拿出了银色手铐,抱歉地对林凇说:“例行公事,这是我们的规定。” 梁烠隐忍的理智终于败给了这副手铐,他再也忍不住,急急喊出:“别给他戴这个!他是林行卫的儿子。” 别让他做这么屈辱的事。 听到这话其他人并无太大反应,只有王尔特顿了顿,他来到警官耳边说了几句,两个警官听完,便将手铐收了回去。 这边林凇在听到梁烠喊出那句话的当下眸光瞬裂,诧异地睁大眼睛: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林行卫的儿子?! 可眼下的情况不容他多质问,林凇只得调整好情绪,先跟两个警官去警局。 第26章 一对 26. 目送林凇上警车,几人想陪着他一同前去,却被告知不可以。伍汀气极了,愤怒地看向那三个比拉洛人,都怪他们!尤其是那个瘦高个,明明两个警官都打算回去了,就是他,多说了好些屁话,害得林部员被带走了! 对面的卫胜直接忽视伍汀,只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尔特,转身招呼另外两人一起上警车——作为证人,他们也要去警局。 饶是一向温文尔雅的秦柏悯此时也不再维持好脸色,扶完眼镜把伍汀往回拉,又往边上走了几步,拍了拍梁烠的肩。 脸色最差劲的当数梁烠,眼看林凇坐上警车,再见车门被关,他只能站在原地紧盯车子扬长而去,直至它消失在路口尽头。 “王长官,怎么办啊?林部员不可能是纵火犯,我们得尽快把他带回来才行啊!”伍汀拉着王尔特急道。 王尔特的心情实属复杂,既又对卫胜三人心生愤懑,又对梁烠几个愧疚不已。他深知再多的安慰都是废话,当即让大家先回屋内商量对策。 . 梁烠眉头紧锁,他现在感觉混乱。 冲动了,好像说错了话,不该讲那一句的。林凇刚才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脑中此刻全是林凇离开前的惊异眼神,他想一个人静会儿,不需要太久,但至少得给他几分钟,让他理一理。对,理一理。 偏偏这会儿伍汀在旁边不停地义愤填膺:“哼......气死我了......还想查我们的行李,好啊,让他们来啊,我拿出不锈钢扳手给他们几下!” 秦伯悯:“……” 梁烠不停地在脑中回放之前的画面:林凇上车时低垂的头,衣领之上露出的那一节清瘦的脖颈……他去了警局会被怎样? 伍汀:“真是可恶!气煞我也!” 确实可恶。梁烠在桌前坐下,食指和无名指疲倦地揉着眼,强行保持理智。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叫人憋屈,比拉洛警局办事都有哪些流程?虽然自己刚刚说错话,但至少起了作用,手铐被收回......林凇生气了吗?可恶,偏偏他不能陪同,朱维咨的时候他们一起被关临时屋,这次为什么他不能陪着一起去? 伍汀:“阿烠你就不该拒绝,让他们来搜好了!让他们来呀,我们从头到脚都坦荡着呢!” 梁烠:好吵。为什么拒绝,当然是因为林凇带了枪。这事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还能怎么讲? 他终于出声:“啧!因为他的行李袋里有玩具,男人的玩具,不能让人看见,所以才不让他们检查行李,好了伍汀,你安静点吧!” 所有人都安静了。 伍汀不敢置信地睁着大眼:“阿烠,你在说什么?” 什么男人的玩具? 王尔特和秦柏悯也齐齐瞅向梁烠。 梁烠:“……” 可爱伍汀还是不懂:“林部员包里有男人的玩具?这是什么意思?” 三双眼睛看梁烠。梁烠骑虎难下,终于清醒了点,他回视眼前几人,两眼一闭,一睁,说道:“不能理解吗?” 秦柏悯和王尔特的眼神里各自流露出了然:好像理解了。 只有伍汀独自炸裂,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是他想的那种“男人的玩具”吗?所以不能给别人看......也是,那种东西的确不适合拿出来。可,可,可林部员怎么会带这种东西来啊,他,他的需求那么大吗? 伍汀的大脑也开始变得混乱,不怕死地又颤颤巍巍来一句:“那你,你怎么知道他的包里有那种玩具的?”这么**的东西...... 梁烠望天:是啊,他怎么知道的? 真是祸从口出啊。 不想在这事上再纠结,随便他们怎么想了!梁烠抿起嘴,飞快地说了句:“因为我和他是一对,行了吧!”说完便起身走开,离那几人远远的,尤其是伍汀。 这边王尔特的反应还不算大,但秦柏悯直接愣住了,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伍汀更是瞳孔地震差点儿没站稳,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要爆炸了,因为里面响起了一声巨大的“轰!” . 梁烠首先想的是翻看王尔特家的监控,找些有利于林凇的证据。然而王尔特家的监控查看权不属于他个人,得先去部门申请。 梁烠虽然惊讶,却也只是微微皱眉,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看到监控,其他的他不想多置喙。 几人来到安全部,意料之中被拦在了办公室外。王尔特单独进去,然而出来后的他脸色算不上很好。 刚出来,梁烠就问他情况怎样。 王尔特摇头:“视频里一开始的确能看到林部员,可他后来和几个孩子聊天,拿出手机要拍视频的时候走出了我家的监控范围,所以后面发生的一切全都看不到。 “根据时间推算,只知道他跟着孩子走出监控范围后没过多久,距离我家几百米之外的地方就开始着火了。” 这不是个有利的消息。 “可以找那些孩子们作证吗?”秦柏悯建议道,“既然人证这么重要,那些孩子应该也可以为林凇作证。” 王尔特无奈道:“按比拉洛的法规,孩子说的话不能作数,当不了证人,尤其是12周岁以下的。”从视频里看那些孩子都不大,其中几个人的脸王尔特挺熟,都是住在附近人家的孩子,没一个超过12周岁的。 伍汀又问:“那声音呢?就算人像看不到,还有声音可以听。林部员和那些小孩一起拍照肯定发出了说笑声,他的声音也能算证明吧!” “我们的监控不是高质监视类监控,不带有麦克风,所以录不进声音。”王尔特感到抱歉,他们这儿总体来讲是个很穷的地方,区民们用的手机老式,没有摄像功能;安装的监控也是最低档的,只能录像没有声音。 伍汀翻起白眼,这比拉洛可真是落后啊,真是比上不足,比下......它就是下。 “我和上司说明情况后,希望部门领导能出面同警方协商,带出林部员。但部长表示无能为力,林部员已经跟着去警局,无论如何都得把审讯笔录这些流程做完,这也是我们这的规定。” “你们这儿的规定可真多啊!没一个是我们想听的。”伍汀阴阳怪气到。 梁烠心里认同极了,这些事和游行一样,《七区简介》里只字不提。早知比拉洛是这么一个处处埋着“陷阱”的地方,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打起十万分精神。 “放轻松点,只是询问一下做个笔录,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吧?”事到如今,只能往乐观方向想了,秦柏悯安慰道。 然而王尔特却表示,在比拉洛,审讯笔录每隔六小时进行一次,共进行六轮。 “如果六次笔录的内容没有太大出入,并且确认林部员没有嫌疑,他就能回来。” “没搞错吧?每隔六小时来一次,还要审六轮?” “这样可以很好地审出对方是否在说真话。”尤其是审六轮,撒谎的人很容易在这过程中出现陈述差异,王尔特解释道。 伍汀听完连阴阳的力气都没了,倒向梁烠,用肢体语言表示自己无语至极。梁烠嫌弃地把他推开,他又顺势歪到秦柏悯身上,秦柏悯只好无奈地把他扶正。 “如果六次讲的内容不太一致呢?”梁烠问。 王尔特听后不语,只是一味地看着梁烠,表情已经告诉他:要真的这样,结果就不太妙了。 每隔六小时一次笔录,共需要审六回,林凇注定今天回不来。六次,谁能保证说的内容完全一样?万一......梁烠深吸一口气,不能这么想。 他压抑住心中的烦闷,定了定神,提出到林凇昨天走过的地方看一下。 . 要去林凇昨天走过的地方,就得先回王尔特家。往回走的路上,梁烠点开手机,想通过之前的六人群联系莫伦,打开后才想起这里用不了网。 没有莫伦的电话号码,只能让秦柏悯帮忙。秦柏悯点着头说道:“行。但你也不必过度担心,我想林凇在警局里不会有大问题。”联系莫伦在他的想法里是最后的办法,毕竟林凇才被带走几个小时,还不到这一步。 听说之前在朱维咨两人被关过“安全屋”,这回也不算是首遇突发情况了,以他对梁烠的观察,对方不是个急躁的人,然而今天的言行却处处透着焦虑。关心则乱吗? 尽管当初在办公室里他就觉察到梁烠对林凇不一般,可着实没料到,他们居然已经成为一对了! “哎,阿烠和林部员是情侣,也难怪他这么担心。”伍汀来到秦柏悯身边,他特别能理解阿烠的心情,就是吧——心中的惊讶依旧不减:“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成为一对的?我怎么完全没有发觉?” 不仅你没发觉,我也没发觉,秦柏悯心想。 “啊!记起来了,情头!他们用的是情头!我就说!应该早早感觉出来才对啊!”伍汀恍然大悟,直拍大腿,“我就说他们那会儿的头像有问题! “可就算是这样,这进展速度也还是太快了点吧,都能互相用,用那种东西了......”后面几个字的声音格外的轻,是伍汀捂着嘴巴说的。他生怕它们从嘴里蹦出太远,落到其他地方去,那可就尴尬了。 秦柏悯侧头看着伍汀一幅偷偷摸摸的样子,忽地生出了些戏弄之心。他清了清嗓子,戏谑道:“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很难和你说明白,伍汀你还是处男吧?所以可能不太懂这方面。” 唰! 伍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捂着嘴的手瞬间捂起脸,他往外大跳一步,高声喊道:“Stop!” 都吓得跨语种了。 “大佬你在说些什么?啊!!!”他的心在疯狂尖叫。 秦柏悯对这反应感到异常满意,怜爱地看着伍汀,同情道:“果然,可怜的小处男,好好珍惜你现在的纯情吧。” 伍汀再也承受不住,羞愤地往前跑开,跑开前还不忘回头自我证明:“我有很多理论知识!” 真是不打自招。 第27章 证据 27. 回到王尔特家庭院,梁烠把昨天林凇走过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没发现什么可用的线索。他心里有点生自己的气。 王尔特接着带他们去看起火点。着火点位于他家几百米之外,是一幢常年不住人的独栋建筑,起火的是一楼的仓库,现在外面围着一圈警戒线。 梁烠几人站在线外往里看。 “这么漂亮的房子居然没人住。”秦柏悯发出感慨。 “比拉洛的建筑都是这种风格。”王尔特说道,之前他就和几人提过,像他们家那样的房子在比拉洛触目皆是,不足为奇。 梁烠看到仓库的窗户打开着,便往里看去:四面墙壁被熏得漆黑,加上消防灭火后,里面一片颓废。 王尔特指着仓库说道:“幸好不住人,所以没有人员伤亡。加之发现得及时,火很快就被扑灭,也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梁烠环顾四周,问:“周围有没有监控?” 王尔特说没有,比拉洛公共区域的监控很少,正因如此,“人证”才起了极大作用。 “那周围邻居或路人呢?有没有谁看到?”梁烠又问。 王尔特回答:“也没有,如果有人看到是谁点火,早就报警了。” 一番折腾毫无结果,几人只能失望而归。 晚上,所有人都没有心情坐下闲谈,草草吃过晚饭后便纷纷回房。 最沉默的当属梁烠,一整晚都不曾开口说话,受他影响,伍汀也开始有点难过,他原本想对秦柏悯说“虽然进展快了点,但阿烠和林部员的感情是真的好。哎,阿烠刚才都没吃几口饭。”可又怕再次被秦柏悯调侃,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楼下,王尔特和阿敏一起收拾桌子。阿敏抬头看楼梯,仔细听着脚步声,确认梁烠几人都已进房间,这才忧心忡忡地对王尔特吐出从白天起就藏在心的话:“阿特,早上那三个人......” 王尔特手里拿着碗筷,看了眼妻子,压低着喉咙道:“别说,我知道。” 明白丈夫的意思,阿敏便没有再继续,等收拾完一切,她抱着孩子和王尔特一起回了房间。 . 比拉洛警局,林凇安静地坐在询问室旁边的休息室里。到目前为止,做笔录对于他而言并不算煎熬。第一轮询问结束后,那两个带他来的警官还领他到休息室里吃了午饭。 然而他却没什么胃口,折磨他的并不是询问,是梁烠的那句话: “他是林行卫的儿子。” 反反复复,不绝于耳。林凇感到胸腔有点儿堵,好像是难过。仿佛披在身上的遮羞布忽然被人掀开,原以为自己掩盖得挺好,不曾想对方早就知道。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小丑。 休息室内,林凇背靠白墙,默默想着:梁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尽管他和林行卫都在环形大楼里,可知道他们父子关系的人寥寥无几,就算是密勤部内里,也有许多同事不知晓。 一想到梁烠是怎么可能知道的,他就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开始发闷,倏然间生出许多无力和自卑。 林凇垂下头。 为什么要难过?梁烠说的是事实。 为什么会自卑?大概,他想,是因为心底里的那股好感吧!对,他确定着,他对梁烠有好感。这是事实。 这好感从何而来?可能来自车上他给的蛋饼和牛奶,也可能来自朱维咨入口处的那次小心保护。又或许,来自更早之前他悄悄让自己摸兔耳。谁知道呢,无从追源。 第一次见面时,他便觉得梁烠身上有一股隐隐戳戳的温柔气息,让他很愿意靠近,就好像他原来感受过一样。可究竟在哪感受过,他又毫无头绪,完全记不起。 当生活过得不太好的时候,有人选择一边活一边铭记,有人选择一边活一边忘记。 他是后者。 自从那年起,他已混沌地活了好久好久,过着,忘着,漫无目的。如果说人人都有一个人生木匣,里面装着各自最宝贵的东西,那林凇的木匣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无数个平凡的夜晚他细数自己的命里所有——空空如也。 徒留一句“林凇,别任性”盘旋于脑海之中,偏偏这句话又是他最不爱听到的。 靠回墙,双手无力地摆放在身侧,林凇的脸上笼着一层颓然的落寞。 真是不想这样啊,如果梁烠不知道该多好!他想,最起码这样还能在对方心里留个好形象。 . 梁烠夜里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尽管秦柏悯告诉他已经联系到莫伦,可他依然觉得不够。 还不够快,想让林凇再快点出来。 至于出来后他是否会置气于自己的那句话——不管,他想怎样都行。 翻来覆去找不到可行办法,梁烠只能拿出手机随意地划动,企图得一点儿思绪。如此翻了一会儿,他点开早上从林凇那拷贝过来的视频,看着视频里的林凇和孩子,心里平静了些许。 看着看着, 他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有发现。 来不及开灯,梁烠快速从床上坐起身,将手机拿稳,点下暂停,放大其中一处,然后开始仔细审视。 “竟然在这有了发现!”他内心雀跃不已,为了证实没看错,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重新又放一遍视频: 一开始,好,到这里为止都没问题.....接着,没错,就是这里! 他激动无比,拿起手机就想去找王尔特,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于是理智回归又坐到了床沿。 那就明天一早去找人。 心里那只已经乱撞一整天的无头苍蝇终于破了个口子飞走,梁烠终于能稍微安心地躺下睡觉。翻身时他诧异地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这才回过神来,自从进了房间就一直没去洗漱。 于是起身往洗手间走去,当手搭上房灯开关时,他听到了窗外传来的隐秘声响,仿佛是有人在小声说话。 以为是隔壁的伍汀还在打游戏,梁烠并没有太在意,可下一秒,耳朵便捕捉到一句话:“把人弄去警局好像没什么用,我看早上王尔特都没怎么吃瘪。” 梁烠猛然抬头,黑暗里不再开灯,他当即快速迈到阳台边仔细听起来。 “反正就是要给他添点堵。” “可你待会儿怎么跟他说?” “怎么说?还怕他?!前天晚上的游行他还没给我们一个交代呢!再说卫胜的......” “嘘,轻点!到了再讲。” 梁烠听出,最后的声音是早上三人里那个难对付的家伙,卫胜。 悄无声息地挪动至窗外,梁烠匐在阳台边缘屏息凝视。他尽力将身影藏在监控盲区内,同时往声音所在方向探去。角度原因,看不清全貌,但依稀能辨出正有三个人影从后院小屋里悄悄出来,轻声争执几句之后,快速且无声地朝房子右半边过去。 梁烠认出,他们出来的那间小屋是铁皮仓库,阿敏带他们放人字梯的地方。他的脑中立即浮现出仓库里被雨蓬布遮盖的角落。再看房子右半边,他又记起王尔特说过,右半边的房间都空置着。 几只晶芒在他身边飞舞,这回他再没有闲情逸致去抓它们。梁烠先是快速回房拿了梁旼予给他的匕首,又回到阳台原地蹲下。他近乎不动,如此维持了好一会儿,直到远处一抹巨大的阴云缓慢飘来,遮住了发着银光的月亮。 四下瞬间再降一个明度。 比拉洛的监控设备是最低级的,黑暗之中的画面能见度很低。抓住这极为短暂的有利时间,梁烠迅速起身,在一片漆黑之中撑手起跳。 他无声地翻出阳台,先是一手紧抓栏杆,另一手则将匕首用力插入房屋外墙砖石间的缝隙作为支撑,接着一边攀着墙面缝隙,一边以刀插墙,双脚踩住石面上的几处突出点借力来回,一路向下。 在快到地面时,梁烠猛地跳下,蹲身着地。 起身收起匕首,他贴着房外墙壁,悄悄顺着刚才三人的方向,往房子的右半边找过去。 . 进入房子右半幢,梁烠发现这里比他们住的那边要空旷许多,走廊上没有监控,估计是因为没有住人所以避开了安装。 走在无声的走廊上,漆黑一片的周遭让他有点分不清方向,怕被发现,梁烠没有拿出手机照明。 空辽寂静,没有一点儿生人的气息,但梁烠确信刚才那三人就是进了这里。他极尽小心地撵步贴墙,在转过几个拐角之后,终于看到从远处一间房里发出了微弱的光亮。 这光影较为暗淡,梁烠判断应该是小型手电发出的光。他敛气凝神,悄而无声地靠近那个房间,越靠近就越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他当下心中更加笃定,就是这里没错了。 借助拐角的墙壁遮挡身体,梁烠悄悄往房间里探去,一看,竟发现房里不止那三人,粗略一数,居然有十余人之多! 这些人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更有甚者直接坐在地上,只是大部分人都不说话,脸上各自带着沉重凝色。 最显眼的是站在房间中央的那个人,被众人围着,像是在接受质问。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梁烠依然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一眼。 果然,房间里站着的那个人, 是王尔特。 第28章 组织 28. 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见王尔特面向那三人,低声愠怒着:“你们到底想怎样?无论如何你们都不应该牵连到我工作上的人!” “阿特,你才应该先向我们解释,为什么要妨碍我们那晚的游行?组织上不是说好了吗,那天的游行务必要进行到底,你为什么破坏计划提早联系安全部来抓人?” “是我的部门同事发现情况报告的上级。我那会儿正在接罗安林和著克的任务员回家。”王尔特往前一步解释道,“再说,游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以为安全部还有特警那边摸索不出规律吗?即便没有人通知,他们也能很快察觉。 “以前也有被从中截断的游行,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非抓着这次不放。” “你还感到不满了?”不知话中哪里惹恼了卫胜,他低低发出怒音,“就算不是你联系的,可你也没有阻止那个报告的人!就是因为你的不作为,导致我们的人被关了进去!”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倏地甩出一根深黄底色黑斑环绕的豹尾。 呵!豹兽人,梁烠心里一叹。看起来王尔特是个两头跑的角色,真是叫人意想不到,行事保守严谨的王长官竟然还做卧底。至于他为什么没有阻止那个报告的同事——这着实有点冤枉王尔特了,那个时候他正开车载着他们回家呢。 “卫胜,别激动。”一名坐在地上的老者忽然出声,他穿着粗布棉衣,白色胡子垂至胸口,看似地位不低。 他一开口,周围的人便往后散开了些,卫胜也不得不先打住。 老者看向王尔特,半晌,叹了口气:“阿特,我知道你既要在安全部任职又要为组织出力,很是不容易。可组织也有组织的难处,我们能坚持到现在是所有人齐心协力的结果,即便你没办法直接参与,也应该暗中多多助力。” “是啊,现在卫胜的未婚妻都被关进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来,某些人却是一脸无辜不在意得很啊。”又是早上那个寸头男,这人似乎非常热衷于跟在后面火上浇油。梁烠见他歪嘴说话的模样,靠着墙壁摇了摇头:真不讨喜。 “什么?”王尔特面露惊讶,随即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关进去的人明早应该就能放出来。游行过这么多回,这种关押都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不会出大问题的。" 不曾想这安慰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卫胜变得更加气愤。他的豹尾不仅没收回,连豹耳也露了出来。 微弱灯光中,他龇着牙上前一步:“王长官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当然安心,妻子孩子在家里好好待着,这种安慰话说得多轻巧啊。你知道我未婚妻她已经怀孕了吗?她被关进去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你能负责吗?!” 怀孕?王尔特心里一跳,到底还是老实人,沉默片刻后他低下头:“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 “好了卫胜,这也不能全怪阿特。”此时组织里的其他成员站出来,“其实你也有错,你明知道未婚妻是这种情况,那晚就不该让她参加游行的。” “是啊,阿特他也是不知情嘛,如果他知道这事,一定会保住你未婚妻的。” “这种情况谁都不想,哎。” 卫胜懊恼地抓着头:“我阻止过她,可她非要参加,说为了自由,每次的游行都不能落下。我应该坚持的,应该坚持把她留在家里的!”话到最后,他颓丧地坐到了地上,耸着肩叹气,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安慰。 王尔特也蹲下,愧疚地又说了句“对不起”。 三人组里的棕发男看向王尔特:“既然觉得对不起,那你就赶紧想办法把卫盛的未婚妻捞出来啊!” 屋外的梁烠听得又是一个皱眉:有点道德绑架了吧,况且王尔特如果真有这能力,早就可以把林凇带出来了。 屋内,王尔特为难地说道:“人不是我想捞就能捞的,就连你们早上让警官带走的罗安林任务员我都没办法带出来,更何况是游行人员。” “我看你是不想出面吧!”棕发男一把拽住王尔特衣袖道:“也是,你现在在安全部里当着官儿。当官多快活啊,怎么可能会为了我们这种小人物冒风险呢。” “你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了吧。”王尔特用力掰开棕发男的手。 “谁知道呢,说不定你早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我没有,要不是为了组织,我会进安全部吗?会把组织聚集地设在我家吗?会让自己家里装满摄像头,让妻子和孩子整天暴露在监控之下吗?” 家里的监控一直是王尔特心里的一根刺,说到此处,他也逐渐激动起来,头上显出了黑背犬兽人的竖耳。 “哼!”棕发男不甘示弱地显出脸上的黑白斑纹,对着王尔特开始喘粗气。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紧张时刻,忽然,门口响起一个磁沉镇定的声音:“各位,都冷静一下。” 暗影中,梁烠施施然走出,面向屋内所有人:“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王长官负责接待的任务员,来自著克区。请不要因为我的出现而感到惊慌,因为我不是来破坏大家的——” 他自在一笑:“我是来加入大家的。” . 起初的慌乱过去之后,梁烠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安稳听着王尔特几人向他介绍“组织”由来。 他动不了。 因为被反手绑起来了。 “既然被发现,干脆就让他听个明白!”房间里的人说道。王尔特快速瞥了一眼梁烠,人不是他绑的,他现在也无能为力。 “组织已经成立好多年了。”白胡子老者说道,“最初,比拉洛内部出现了两派势力,一方是守旧派,一方是创新派。守旧派坚持圈地自守,认为其他区有很多不良风气,过于频繁的交流会污染比拉洛的内部环境,比拉洛只需自给自足就行。 “而创新派秉持的观点则恰好相反,他们觉得比拉洛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吐故纳新,改弦更张。否则以比拉洛的现有资源,前面的路只会越走越窄。” 尽管被捆绑着,梁烠却不见拘束,他抬头提出疑问:“连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比拉洛的本地资源算不上优渥,守旧派是哪儿来的自信能自给自足?” 自给自足到连食物都要定时分配。 老者闻言,一声长叹:“守旧派的核心成员只有一小部分人。他们的人数虽少,却都是比拉洛的高官,享受着比拉洛的头部资源,是无法理解现情窘迫的。 “所谓‘自给自足’,能影响到的只有我们这些普通的底层民众。‘何不食肉糜’啊,高位之人无心顾低,自显情怀一叶障目,自私的领头人永远布不出长远的局。” 棕发男脸上还显着黑白条纹,梁烠瞧他这模样应该是个斑马兽人。斑马兽人咬牙切齿地说着:“那些贪官败类说不定早就已经想好退路,一旦比拉洛真的资源穷竭,他们一个转身就可以逃去其他区,谁会管我们这些普通人死活!” “没错,我们这儿能够发展的东西也不少,比如我们的城区建筑,就是一种很好的旅游资源,偏偏那些守旧派反对和外面交流。看看我们现在都落后到什么地步了,居然连覆盖全区的基础网络都没有!”一个成员说着说着,逐渐红了眼。 其他几个站着的中年成员也懊恼表示道,经过一系列努力,眼看创新派的主张就要成功,结果派内的核心人物在关键时刻叛逃了。 “李唯勤,他骗了所有的支持者,我们拥护他成为创新派的主导人,可他却暗地里利用大家的信任和支持,背弃了比拉洛。 “明明说会带领比拉洛走向新生活,结果转身就靠着支持者们提供的资源去了著克区,从此再也没回来过!叛徒!” 梁烠听得认真,王尔特顺势坐到他身边,问道:“梁部员,你在著克区听到过‘李唯勤’这个名字吗?据说他现在在著克区任职。” 梁烠摇头。估计这李唯勤在著克混得不算好,不是什么高位,完全没听过这名字。 卫胜也已经冷静地坐下,接着往下说:“李唯勤的叛离对于创新派而言是一个重创,创新派一下子失去了大批人的信任,气势和规模都受到极大打击。加上比拉洛的居民本身就较为保守,缺少革新劲头,于是慢慢的,众人接受了现实,对改新不再抱有希望,创新突破的想法也渐渐消沉了下去。 “现在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创新派了,只剩我们这样的民间组织还在坚持发动游行,试图唤起一些民众的觉醒。” 王尔特回忆起年少时的一段经历,双手撑在两膝上,对着梁烠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实不相瞒,我读书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到著克区比过赛,可以说最后是‘仓惶’逃回来的。 “不是因为比赛输了,而是因为著克的繁华让我太震惊。那时候我才十七八岁,站在著克区车流密集的马路边,觉得特别自卑,无处遁逃。 “我既惊叹所看到的一切又想快点儿逃开,因为心情太复杂,所以干脆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了很久。 “那晚的我就像个没有见识的乡巴佬,在马路边坐到深夜,直到带队老师出来找到我。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比拉洛应该要做出改变。后来,阿敏生下孩子,我的这种想法开始变得愈加强烈。 “我想,我们这一代没法体验到的东西,我们的孩子以及后代总该体验到,这也是当初我为什么加入组织的原因。” 此番话引起了屋内众人的唏嘘,寸头男和棕发男罕见地没有和王尔特唱反调,卫胜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王尔特。 “可我们的力量实在不够。”仿佛是长久以来缺少聆听者,对着梁烠这个外人,卫胜也开始坦言,“我们不清楚现在比拉洛的那些高层里到底还有没有创新派,谁也不知道现在的领权人到底是支持创新还是坚持守旧。” “或许在那些高层眼里我们的游行就是小打小闹,每一次游行结束,安全部和特警都会抓走几个人,过几天又放出来。像是根本没把我们的行为放在眼里,他们连更进一步的阻止措施都没有,就好像我们不值得他们这么做。” 房间里,小型手电的光暗了一些,照得众人的脸晦暗不明。 气氛一时被沉默笼罩。 “其实,你们想要争取的东西,说不定正在来的路上。”梁烠双眸烨烨,含起一个颇有深意的笑,他的眼睛在黯淡的房内闪着亮光,问向王尔特: “王长官,你知道我们这次来比拉洛的任务是什么吗?” 王尔特摇头,从始至终他都不清楚梁烠和林凇几人的任务内容,只是忠实执行着上面给的指示:领他们回家住,监视他们的行动,再将他们带到指定地点。 不能多问,无法多问,他已经习惯。 见王尔特不知道,梁烠粲然一笑。接着,他向屋内的人讲起了“大计划”。 第29章 纵火者 29.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房内人的心情开始变得激动,他们长期在比拉洛,消息常年闭塞,竟不知大计划的进展已经到了这一步。 如果七个区真的能够联合统管,那比拉洛的光明岂不是指日可待? 梁烠继续为他们补充希望:“我们这次过来就是来取比拉洛的合作承诺书。” 王尔特恍然,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们一直琢磨不透上面的态度。每回组织发动游行,上面都会派安全部和特警来驱散抓捕。可人被抓回去后,又从来没有谁被定罪或被极刑,过几天就会放出……没想到,原来上面已经签了合作承诺书。” “所以请大家保持信心,我想随着大计划的实行,比拉洛一定能找到新的出路。”说完,梁烠起身,绑着双手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解开。 他对着王尔特狡黠一笑。 整了整衣摆,当着其他人的面,梁烠向王尔特提出请求:“接下来,就等王长官天一亮带我去领我的搭档林凇,只有他早点出来,我们才能早点去拿比拉洛的合作承诺书。” 听到梁烠这份请求,卫胜三人默默转开了头。 “天一亮就去?可时间还不到三十六小时,我们手头也没有其余更加直接有力的证据……”王尔特踌躇道。 “我有!”梁烠拿出手机,“我找到了能直接证明的证据。” 把手机放到王尔特面前,他点开了林凇的那个视频。 . 伺德这几天很开心,他最近在外面玩了一种新的游戏,特别有意思。 这游戏还是他自己无意中发明出来的呢! 手里拿着一块玩具积木,伺德在空寂无人的比拉洛街道上快乐地走着。 嘴角歪裂,呵呵笑笑。趁着妈妈不注意,他今天又悄悄跑出来玩,好开心呐! 今天也要再玩那个游戏!他心想,雀跃的步伐带着肥胖的身体往前蹦跳,慢慢地变成了跑。他不会正确的跑步姿势,顺着感觉双手下垂,只管把壮实的上半身往前送,看起来整个人像在跌跌莽莽地朝前撞。 “呵呵!”他继续笑着,黄豆般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背后的翅膀“唰”地显现出来,引来一个路人的注视。 然而对方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鸟类兽人在比拉洛里不算少见,幼童对身体的把控不足,显露翅膀也不足为奇。尽管这个孩子看起来已经算不上幼童了。 伺德不在意旁人目光,像是根本没注意,他继续由着兴趣往前找。 找啊找。 找啊找。 拐了几个弯之后他来到了一条小路上。 “呵!”这里好像很不错,他一边笑一边把积木凑近嘴边摩擦。 此时他的嘴上已骤然显出了那个巨大无比的鸟喙。 鸟喙的尖端和木质玩具摩擦着,由摩擦而产生的震动让他感到兴奋。 “啊~呵!”为什么妈妈不让他显出鸟喙?他想着,走着,不是很懂。为什么妈妈不让他自己这么做? 鸟喙继续钻着积木摩擦,喙部顶端尖细又锋利,过了几分钟,积木被钻出一个深洞。 伺德在小路上左右张望,这里比刚才的地方还要安静。他不爱噪音,他喜欢这里。 手上和嘴上的动作不停,嘴边的积木慢慢冒出一丝青烟。 热乎乎的。他更加兴奋了,“呵”声发得愈加急促,鸟喙钻得越来越快。 终于,积木燃起来了。 这是他自己发明的新游戏!他原地动起来,摩擦的感觉让他异常沉迷! 他把积木拿在手里,看着那微弱的火苗,心里有股酝酿已久的躁动正在猛烈翻腾,难以压制,就像是一大把跳跳糖被含在嘴里,噼里啪啦,震得他想跳,还想大声尖叫。 “哗!”背后的翅膀撑展开,缓慢地扇动起来。 妈妈一定还不知道,他最近多了一个新本领,伺德得意地想着。他手握燃火的积木,双脚逐渐离地,臃肿的身躯开始缓慢上升——那双暗灰色的翅膀正带着他往上移。 伺德飞起来了! . 他飞着,速度很慢,如果不是因为胖,他或许能飞得更高更快一点。 这已然不是正常鸟类兽人该有的表现,他的鸟喙,他的翅膀,他能飞,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伺德绝非一般残兽人。 他不该被放出来在这里自由玩耍。但这是他自己所意识不到的,现在的伺德只觉得高兴激动,心里的快乐难以言说!他不会说完整的话,没办法用语句将它们表达出来,只得以简单的“哼呀”向外展示他的愉悦。 手里的积木还在燃烧,掌心已经感到了一丝灼烫。于是他抬起圆滚肥厚的手臂,瞄准一处草堆,把积木扔了过去,下一秒,双翅难以承受身重,他缓慢地降了下来。 他这飞翔本领掌握得不是很熟练,加上体重过重,目前只能维持着飞一小会儿。 可即便是这短暂的飞行,也足以让伺德感到异常兴奋。 积木被扔进草丛里,冬天的草地干燥易燃。很快,周围的植被就被带着烧了起来,冒出一些灰烟。 “呵呵!啊!啊!” 伺德拍着手跺脚尖叫。 他的思维不算清晰,可直觉告诉他不能在这里多站,得马上离开。于是和之前几次一样,他跌撞着转身跑开,边跑边回头看火势,边跑边继续怪叫。 可这次没跑出多远,就有人擦着他的身体往起火草堆奔去。那人脱下外套用力拍打地面,双脚猛踩附近新燃起的火苗,很快就把火扑灭了。 这边,伺德被另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抓住后衣领,来人拉着他,不叫他继续往前冲。 伺德抬头,圆滚豆大的斗鸡眼茫然地看向对方。 “小朋友,玩火可是要打屁股的哟~” 梁烠面带微笑,抓着伺德“谆谆教导”,在他旁边站着林凇,而远处扑完火的王尔特,也正朝这边走来。 . 几小时前。 林凇被警官突然带出时还有点迷糊,他没怎么睡,只在询问室里小憩了会儿。照理他还要再来几次询问笔录,现下时间没到,不知为什么就被带出来了。 在被告知“可以直接离开”的时候,林凇终于清醒了。 怎么就能直接走了?他正想仔细问问,转头之际看到了等在警局门口的梁烠几人。 林凇后来回忆,他当时看得清清楚楚:梁烠一见他出现就急急奔来,将到他面前时忽然止步,然后,张开双臂。 猛然抱住了他。 林凇当下懵住,惶茫地半伸着手不知所措,脑中已经飞速旋转:抱住了。他这样,应该是对自己不反感吧? 梁烠抱得很紧,半天没说话。 他不说,林凇也不敢说。 林凇还不敢动,任由梁烠这样静静地拥着。他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 远处的伍汀看得热泪盈眶,让他们这对小情侣好好抱一会儿吧! 哎!他想,真希望以后也能遇到个和他相配的女孩,对方温柔又善良,能接受他蜜袋鼯鼠兽人的身份,还能接受他的薄膜——不好意思,他就是蜜袋鼯鼠兽人里会显现薄膜的那一类。 如果女孩愿意接受他的薄膜,他还可以用薄膜为她扇风,唔,在天热的时候......伍汀开始了白日做梦。 梁烠抱了近一分钟,然后轻缓地松开手。 他嘴唇微微翕动,牵起林凇的手,说道:“走吧。” 林凇点头,跟上梁烠。他的耳根又红了。还好没有人注意。 . 回到王尔特家,梁烠给林凇看他那天和孩子们拍的视频。 视频一开始并未显露异样,可播到一半时,梁烠按下了暂停键。 他放大屏幕,指着其中一处对林凇说:“仔细看,这里开始冒起了烟。” 林凇定睛审视,果然,视频中的他正在和孩子们摆着姿势,远处一点却在此时升起了浓烟。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视频里竟然能有发现。 王尔特看着视频说道:“根据周围环境可以断定,这就是那天早上着火后冒出的烟。可视频开头却并没有烟,这就说明,火是在你和孩子们拍摄的中途燃起来的。” “但是......”林凇犹豫道,“刚点燃的火不会有这么浓的烟,他们完全可以说我是先去点火,再回来和孩子们相聚。” 王尔特点头:“的确,点完火到冒浓烟需要一些时间。庭院的监控拍到有关你的最后画面是你和孩子们拿着手机找地方录像,找着找着你们就走出了监控范围。 “所以严谨一点,假设你是离开我家监控范围后马上去点火,再快速跑回来跟孩子们拍视频。 “但根据监控时间和视频时间,从你离开监控范围到重新出现在手机视频里,中间只隔一分钟左右,这个时间太短了。” 林凇回忆着:“是的,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放手机,所以我走出一点,把它放到了台阶上。” “别担心,林凇。”秦柏悯宽慰道,“你录视频的地方离着火点有三百多米的距离,以我们人类的身躯,根本做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完一个来回,更何况,中间还要停下来点火。” 比拉洛警局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破例提前释放了林凇。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林部员!”伍汀轻松了许多,指着手机画面说道,“如果抓纵火犯这么随意,觉得谁有嫌疑就抓谁,那依我看,这个人比林部员的嫌疑还要大,怎么不去抓他?” 所有人的目光聚向视频,在视频结尾处,远远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从着火点方向跑来,又跌跌撞撞地跑出镜头外。 看起来倒真的挺像放完火之后逃跑的模样。 林凇隐约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转头看梁烠,发觉对方也正皱着眉头。 伍汀还在慷慨激昂:“人类里的世界冠军都不可能跑这么快,太荒谬了吧!除非有翅膀,能从这飞到那,再从那飞回来,哈哈!再说了,有翅膀就能飞吗?正常的鸟类兽人即使有翅膀也飞不起啊。还好我们林部员是人类,他连翅膀都没有!” 伍汀这话逗笑了众人,林凇也笑了,看来做个普通人类还是有好处的。 等等,刚才伍汀说什么来着?翅膀? 脑中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戛然而止,他下意识地再看梁烠,对方也往他这边看过来。 两人拿起手机,再次把进度条拉到最后,盯着那个从远处跑来的身影陷入沉思。 许久,林凇缓慢开口道:“梁烠,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有点熟悉?” 梁烠道:“我有一个猜想......你觉得呢?” 四目相对,两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伺德。 第30章 母亲 30. 当春望打开房门,看到家门口的伺德顶着一张巨喙,后领被王尔特几个人紧紧抓着时,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 意外的,她的内心深处竟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感。 终于到了这一天。终于。 孩子没有哭闹,手里拿着根棒棒糖正满意地舔着。幸得这根棒棒糖,伺德表现得非常配合。 “他是残兽人。”客厅的沙发上,春望告诉几人,“但最大的问题不是他智力低下,而是他的这张鸟喙。” 伺德分开双腿坐到地板上,嘴里含着棒棒糖,透明口涎流到了下巴上,他也不在乎,只顾摆弄那些木头玩具。 这些木头玩具——春望将目光收回,难怪她最近觉得积木的数量越来越少。 “是他这张喙。”春望坦言道,“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这个情况,能瞒则瞒。别人都以为他只是智力低下,但正如你们所见,问题在于他的这张喙,有了这喙,他就是危险的那类。” 林凇想起伍汀的话,单纯智力有问题或身体有缺陷的残兽人,如果没有明确的伤人倾向,可以和家人共同生活。 可如果是出现异变,有着强破坏力的残兽人......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这张喙有问题的?”王尔特问道,事到如今,显然要上报这情况,毕竟事关火灾,而他又隶属于比拉洛安全部。 “最开始,我只是感觉他越来越不能适应学校的集体生活了。”春望低头开始回忆。 “因为心智问题,他理解不了老师的指令,也没法和同学们正常交流。兴奋的时候他会乱喊乱叫,导致老师和同学们无法正常上课。”春望无奈地看向伺德,“那段时间,每当我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都会心跳加快,生怕他在学校里闯出什么大祸。 “后来他越来越大,开始更难控制,我干脆给他请了假,在家里长期观察。 “原本想着带他继续看专家,找办法改善一下,最好是能让他开口说些简单的话。实在不行,就送他去特殊学校,我就在学校附近租房,每天接他回来。 “在家的那段时间里,他的脾气越来越差,时不时会显出翅膀,比较随心所欲,你跟他讲道理他也听不懂,他就是喜欢这么做。对于这个其实我没有特别意外,因为他自打出生就属于能显翅膀的鸟类兽人,就算在路上被人看见,也没什么的,大家都知道鸟类兽人里会有显翅的。 “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他在家里显出了鸟喙。我和他爸都是冠班犀鸟兽人,他爸能显翅,我能显鸟喙,本来他能多显一张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坏就坏在,他的鸟喙和我的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里,春望向林凇他们显出她的鸟喙:一张普通鸟类兽人该有的喙。 冠班犀鸟的鸟喙尽管看着扎眼,但整体线条仍偏圆弧状,在脸上的占比也没有大得太夸张。 “你们都看过到伺德的鸟喙了,很不对劲是不是?大得离谱,顶端又尖又细。我试过,非常锋利,能一下子刺穿皮肉。”说着,春望伸出右手将虎口露给几人看——那儿有一处贯穿伤疤痕。 “我用自己的手一试,就知道他的问题恐怕不仅仅是智力低下这么简单了。” 收回手,她把儿子拉起来带到身边。然而孩子在母亲身边仅仅安稳了几秒,就开始挣脱母亲,继续躺回地板上打滚。 王尔特捡起地上的一块积木看了看,沉吟片刻道:“所以你干脆给他办了休学。春望,你得知道,像伺德这种情况光休学还不够,他必须......” “我知道。”春望打断王尔特的话。 她转过头,静静盯着窗外,随后,双手捂住脸颊。 “这真的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你们能理解吗,很难接受。 “还以为他只是笨了点慢了点,没关系。普通学校去不了,也没关系。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得走了,留他一人面对生活的困苦,那也没事,就让他受一受,以他这情况,恐怕也挨不了多久,等时间一到,我就来接他。” 春望勉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手往上指:“接他上去。” 眼泪从她的眼中无声地淌出。母亲低头,用力抹掉了它们。 “从看到他鸟喙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准备。可是,我不能让他现在就被带走,我不能。”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如同绝望的海潮要将她淹没,母亲感到无比的黑暗和窒息。 “比拉洛关押有破坏力残兽人的地方向来严苛,如果他是个智力正常的孩子,或许还能听懂指令和要求。可他根本不懂,他甚至都不会说话,我不敢想象去了那里他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他什么都不知道,从来就没离开过我,等他被关后会怎么想——妈妈为什么忽然不要我了?为什么要把我关到这样的地方? “如果他因为听不懂指令,弄不清楚状况而被责罚,那又该怎么办?” 春望再次双手掩面,林凇见状只觉心里也生出丝丝细密的酸楚。 “我会尽力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也会好好看着他,不让他出去用鸟喙做坏事。所以能别上报吗?别让他们把他强行带走......” 隐戳的哭泣声从指缝隙间零碎散出。 “他们?”林凇不解。梁烠凑近,小声解释:“按照兽人里的相关规定,兽类显化部分会对外造成破坏的残兽人,必须被带走进行强制性监管。每个区都有专门管这些的地方,比拉洛也一样。” 如果伺德仅仅只是单纯的智力低下,春望还能留他在身边,可现在的他有了一张极具破坏力的变异鸟喙,情况就得另当别论。 这张怪异的鸟喙已然让眼前的母亲十分痛苦,然而现实远比这更残酷,它无情地向春望泼来另一波苦痛——王尔特尽力保持冷静语调,告知她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春望,伺德现在的翅膀,能飞了。” “我们今天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用鸟喙摩擦积木生火,飞起来把烧着的积木扔向草丛。不止今天,我们发现上次的火可能也和他有关......” 抽噎被迫停止,春望抬起头,惊讶地张着嘴。 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这番话。 良久,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躺地板上打滚哼唱的孩子。 孩子浑然无觉地朝她一笑。 王尔特双手握拳置于膝上,继续艰难道:“他这情况,没有商量的余地,绝对是要上报的,一是出于安全,二是纵火的事也要被解决。” 母亲木然地睁着双眼,她说不出话,也再哭不出来。 林凇看不下去,问道:“伺德的爸爸在哪?” 为什么从始至终都不见爸爸现身。 春望仍沉浸在震惊之中没有开口,一旁的王尔特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伺德的爸爸已经不在了。” 因病去世。 林凇随即表示抱歉,心中却意外地想着:还好是去世,而非逃避责任远走高飞,否则这又将是另外一个叫人愤懑的故事。 他不知道自己这想法到底应不应该,可他忍不住这么想。 梁烠听到林凇的问题,默默看了他一眼,不由地想起那天林凇被带走时,自己喊出的话: “他是林行卫的儿子”。 直到现在他仍摸不准林凇对这句话的态度。不敢乱问,但又想当着林凇的面解释自己的无心之过。 期望对方别而生气,可在眼下这环境里,他什么都不能说。并不合适。 然而警局门口,那个冲动之下的拥抱已经点燃了他先前苦苦压抑的心,星火微燃,徐徐燎原,他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情感,时时刻刻都想做些什么——向林凇传达自己的心意。 一番挣扎,梁烠握住了林凇的手。 林凇惶然抬头,只看到梁烠眸色深深。 他觉得自己手有点麻。没有头绪,不知道梁烠这突如其来的一握究竟出于什么原因,但他没有立刻挣脱,林凇想,管他因为什么。 . 王尔特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从感情上而言他完全能体谅春望的处境,可理智上他必须公事公办。他得对区内的公共安全负责。 因为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只能尽量把可以想到的有利面都告诉她,减少她的惊慌焦虑。“关于纵火这件事,按照区里法规,残兽人不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何况伺德还是个未成年人。” 春望表示她会带着伺德去相关部门,积极配合调查以及进行相关赔偿。 “但能不能别让他们把伺德带走?” 话到此处,眼泪又禁不住落下,“他玩火造成的损失我会尽全力赔偿,可是王部长,能不能别让他们把伺德带走?他还这么小,没办法适应的,我接受不了他被关进基地。” 林凇已经有点弄明白,这基地怕是和人类世界里的精神病院差不多。可能更糟。 王尔特苦口婆心劝着:“春望,你要理智点看事情,即使现在的伺德能被你保护起来,但他长大以后呢?谁也没法保证以后的他会变得怎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几年后他的异变更加明显,破坏力更强,连你也控制不了,到时候该怎么办? “你没法一直把他关在家里的,总有你无暇关注的时候。他会趁机溜出门,就像最近这几次,他的心智跟不上身体的生长,和他讲道理又很难有成效,对他的教育也不能用传统方式。 “他的情况很可能会越来越失控,虽然目前只是啄木头,可万一以后,他开始啄人呢?现在把他送去虽然残酷,但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你得想明白啊春望!” “我,我不知道,可我真的接受不了他被关到那里。自从他爸爸走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他还是个孩子......王长官,作为一个母亲,你叫我怎么舍得让他去那里!”春望绝望地啜泣着,无法正面回应王尔特的种种猜测。 气氛一时凝结。 绝望困苦的母亲,置身事外的孩子,有心无力的劝导者。 还有百感交集的局外人。 王尔特到底有点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他想自己还是太语拙,不知道专门做这些工作的同事们都是怎么劝说的。 要不还是先回去把事情上报,等着上面处理,实在不行,也只能采取强制措施。 未曾想,一直旁观不语的梁烠在这时缓缓开口:“如果是因为基地环境和管理方法而舍不得伺德,那我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只是这位妈妈,你需要做出一些牺牲。” 完全没料到梁烠能有办法,王尔特当即便问道:“什么牺牲?” “放弃这里所有的一切,带着伺德去著克区。” “去著克区?”所有人都看向梁烠。 林凇用另外一只手碰了碰他,示意不要信口承诺。无论哪个区,举家搬离本地到他区生活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过程和手续也繁冗复杂。没有一定的经济能力以和背景,很难成功。 要不然蒋迪高一家也不会长久忍辱苟活在朱维咨。 梁烠却回以轻松一笑,像在表示:放心,没胡说。 这一笑,让刚才还在迟疑应不应该挣开梁烠手的林凇放弃了挣脱想法。 他默默地继续由着对方握住自己。 梁烠转身对春望说道:“我来自著克区,那儿的兽人比例也很高,同样存在和伺德类似情况的残兽人,因此分布着好几个专门监管残兽人的机构。我能帮你们联系到其中几家,到时你可以根据情况挑选最适合的,那里的整体环境和监管方法肯定比这里的要好上很多,我想应该是你能接受的程度。” “只是你会比较辛苦。”他坦言道,“我能帮你们完成搬区手续,可到了著克区之后,接下来的生活得完全靠你自己。 “你可以考虑一下,是否愿意。当然,我知道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你可以在我们离开比拉洛之前给我答复。” 春望低头,没有说话。 几人站起身准备离开。王尔特垂眸,决定暂时先不汇报伺德的鸟喙情况,等待春望的决定,直到梁烠他们离开...... 林凇对着地上的伺德挥手:“伺德,我们先走了。” 伺德笑着对他一呵,他记住了林凇的脸,这个长得好看的人刚才给了他棒棒糖。 就在几人将到门口时,春望忽然喊住他们:“梁任务员,王长官,我现在就想好了。” 她望向门口几人,下定决心,微微点头,说道: “我可以。” 第31章 活性 31. 回去的路上一时有些尴尬。 两个人的手已经分开。 和梁烠并排走着,林凇觉得自己的手不是手。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清楚。不知为何,刚才的王尔特明明看到梁烠握住他,却没露出惊异表情。 好像自从他在警局里待了一晚出来,其他几个人都不太一样了。 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但也没法直球输出,难道直接问梁烠:“早上警局门口你为什么要抱我?刚才你又为什么要忽然抓我的手?” 还是算了吧,他怕梁烠反问:“那你为什么都不挣开?” 于是,林凇自认巧妙地问了其他:“啊,不知道王尔特带春望他们去安全部处理后续要花多久时间,火灾的事会怎么判定呢?” 梁烠看上去就轻松多了,完全不像林凇有那么多的内心戏,他走得离林凇很近,但又没完全相触。“不用担心,毕竟伺德是未成年残兽人,只要王尔特不临时改口,一切都好说。” 为了春望母子能顺利去著克,他们商议好,只交代一个智力低下的残兽人孩童,出于玩心用积木起火,点燃周围。 绝口不提这个弱智残兽人实际上拥有极具攻击性的鸟喙以及可以飞起来的翅膀。 并非故意隐瞒,毕竟接下来这对母子就会去著克区挑选合适的残兽人基地,伺德的行为能够得到安全管控。 想到这儿,林凇有些迟疑地开口:“梁烠,你真的有办法吗?” 不能怪他不信任,到目前为止,他一直觉得梁烠就是个亲和开朗的普通兔兽人,性格很好,心地善良,爱夸奖人......长得很帅。 可心地善良并不代表什么忙都能帮得上。以往遇到有人承诺能够完成某件极具难度的事,林凇都只是一笑而过。 行就行,不行的话,反正丢的也不是他的脸。 可遇到梁烠对别人如此承诺,他莫名地开始有点担心真的做不到。 如果梁烠搞砸了,到时岂不是很尴尬? 梁烠停下脚步,笑着问林凇:“你听说过著克区的梁氏家族吗?” 林凇摇摇头。 “那梁氏集团呢?” 林凇还是摇头。 “不知道也没事。总之,我能办到,你别害怕。”梁烠没有多解释,反而又伸出手,这回他多了些礼貌,先问上一句:“牵手吗?” 林凇的思绪一下子被搅乱了,脸颊微微泛红。 对上对面灿烂的笑容,他稀里糊涂地搭上手: “哦,好的。” . 刚进王尔特家门,就见伍汀摇着头上前,一副“没眼看”的模样。 “啧啧!”居然手牵手进来,真是要亮瞎他这单身狗的美丽双眼啊!他捂住眼睛,透过指缝朝梁烠夸张地叹气。 梁烠懒得理睬他,松开林凇的手去找秦柏悯说话。林凇已经从警局出来,该把这消息告诉莫伦。 林凇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还有些恍惚。这时,伍汀也扭扭捏捏地跟着他坐到沙发上,他先是探头探脑地往周围看了一圈,然后悄悄贴近林凇,小声地问道:“那个,林部员,你真的带了玩具啊?” “嗯?”林凇不解。 “就是,那个玩具啊......”伍汀有点难为情。哎呀,怎么问才好呢,他就是挺好奇,但是这么问好像的确有点像骚扰。 林凇坐正,自己的感觉果然没错,连伍汀都变得奇奇怪怪,于是他打算问个清楚,大家到底都怎么了。就在他想问之际,梁烠来到沙发前,对着伍汀邪笑道:“你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想干什么?” “啊!”伍汀做贼心虚地跳了起来,“我什么都没问,我很坦荡!”随即指着梁烠向林凇告状:“都是这个梁烠说的,林部员,都是他!我只是不敢相信罢了!”说完,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林凇一头雾水,望着伍汀跑走的方向疑惑道:“他怎么了?突然问我‘玩具’,什么意思?” “别理他。”梁烠一屁股坐到林凇旁边,“他早上在庭院里乱走,吃了毒蘑菇。” . 处理完伺德的事已是第二天,几人坐上王尔特的车去往比拉洛去中心的“大厅堂”。车上,伍汀扯扯秦柏悯的袖子问:“秦医生,这回我们总该能顺利拿到合作承诺书了吧。”可别再出什么意外状况了,他双手合十对着空气拜佛。 “嘘。”秦柏悯配合他,小声提醒:“小心一语成谶。” 伍汀当即连佛也不拜了,端正乖巧地坐在座位上:“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大厅堂”实际并不是一个大厅,走进正门,王尔特带他们上楼。这栋楼是比拉洛为数不多的具有现代化气息的建筑。尽管只有两层高,但每一层的面积都极大。 来到二楼,几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一间房,王尔特被拒之门外,无权旁观任务内容。这在他的意料之中,站在房门口,他对林凇和梁烠说道:“我等你们出来。” 伍汀和秦柏悯也被留在门外,他们和王尔特一同站着,等待林凇和梁烠。 进入房间,林凇没有看到想见的人——事实上,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正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份文件。 走近细看,正是比拉洛领权人签署的大计划合作承诺书。 两人犹豫不决,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上前拿走它,这么放着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们迟疑之时,房内的墙上传出一个声音:“这是比拉洛的合作承诺书,请两位任务员取走。” 林凇抬眸,顺着声音来源看到一个摄像头,声音似乎是从那儿传出的。梁烠当下对着摄像头点头行礼,大声问道:“不知贵区为何做这样的安排?”领权人为什么要藏起来? “请原谅我的不露脸,我自有我的不便之处。但请相信我们的诚意,比拉洛是真心实意地想参与大计划的施行。”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那些支持创变的民众比拉洛的决定?为什么还任由那些民间组织一次又一次地举行徒劳的游行?”林凇开口问道,这是他从警局出来后所了解到的,对此,他满腹疑团。 墙上迟迟没有传出回应,就在林凇以为对方被冒犯到,想回挽几句之时,摄像头里传来了比拉洛领权人的回答: “为了保持愤怒,为了保持活性。” 闻言,林凇和梁烠均是一愣。 “愤怒是一种充满可能性的力量,它可以激起活的希望。有了活性,才会有其他的可能,民间组织的游行并不是徒劳的,它能很好地激起愤怒。游行继续,愤怒便会源源不断,活性才会持续,改变才有希望” “我这么说,诸位应当能理解吧。” 这回轮到房内两人沉默。 拿过桌上的合作承诺书,林凇和梁烠对着摄像头郑重点头。出了房门,迎上门口几人的询问,梁烠一言不发,握上王尔特的手,良久,说了句:“你们加油。” 王尔特不明白事出何因,又似乎有点明白,他点着头回道:“会的。” 看着走在前面的王尔特和梁烠,伍汀悄悄问林凇:“林部员,一切顺利吗?比拉洛的领权人长啥样啊?你们拿到合作承诺书了吧!” 林凇拿起文件袋在伍汀面前举了举,没有多说什么,接着便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 伍汀站在原地:“神神秘秘的,秦医生,那是合作承诺书吧?” 秦柏悯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扶了扶眼镜,对伍汀说道:“是承诺书,走吧。” . 林凇小心地把合作承诺书放进行李袋,和枪归为同一侧。放好之后他步伐轻巧地下楼,见到春望带着伺德坐在客厅里,梁烠正在和她说着迁区的事情,王尔特则在一边旁听。 伺德依然扯开了他妈的手,一个人在客厅里晃荡。厨房里,阿敏正在准备晚饭,秦柏悯和伍汀一起在餐桌旁照看着婴儿车里的孩子。伍汀一边逗弄着小婴儿,一边不时地回头观望伺德,他怕这孩子又像上回一样往婴儿车这边冲。 然而伺德这回没有被婴儿车所吸引,见到林凇从楼上下来,他忽然起身,咯咯笑着朝林凇走去。 “林部员!”伍汀见状立即出声提醒,却见林凇朝他摆摆手,再看阿烠,他也是一副放心的模样。 等伺德来到林凇面前,林凇和他打招呼:“嗨,伺德。” “H!”伺德发出一个类似拼音声母“H”的读音,是在回应林凇的问候,接着,他双膝下蹲,顺着体重的惯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分开双腿,他朝林凇招手,又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地面。 这是在招呼林凇和他一起坐。 “哎呀伺德,快起来!”见到伺德又坐到地上,春望连忙起身制止。在自己家的地上随便坐也就算了,到了别人家还这样随地乱坐可不行。 林凇却朝春望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摇着头说道:“没事。” 他蹲了下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伺德——比拉洛的小卖部可以买到这类小零食,他一共买了两根,第一根在昨天给了伺德,这是第二根。 伺德接过棒棒糖,高兴地用他自己的语言表达着谢意:“啊!呵呵啊!” “我来帮你剥下糖衣吧。”林凇指指棒棒糖的包装纸。伺德看懂了,把糖递给林凇,和昨天一样,林凇快速地剥开糖纸并把糖还给伺德。 伺德一手接过棒棒糖,另一只手则捏着什么递向了林凇。 林凇伸手接住他这只手里的东西,然后低头一看: 是半个淡黄色的鸡蛋壳。 伺德含着棒棒糖,朝林凇又是一笑:“呵!” 这是他送给林凇的。 第32章 倚靠 32. 入夜,林凇整完行李便准备上床,明天一早他们就要离开比拉洛。刚躺上床没多久,他就听到落地窗传来手指叩击玻璃的声音,起身拉开窗帘一看,梁烠正站在阳台外面。 “怎么不走正门?”林凇打开落地窗,直接忽略“为什么要过来”。 “嘘。”梁烠朝他竖起一根食指。 林凇侧身,梁烠迈步进来,只见他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眨着眼睛问:“要不要一起到外面逛逛?” “现在?”林凇不确定地问道:“王尔特不是说过,我们不能随便出去走动吗?” “明天早上就要走了,趁今晚还有时间,出去看一看。”梁烠顺手拉过林凇,从衣架上拿起一件他的外套递过去,“我和王尔特打过招呼了,他说只要别太晚回来就行。” “哦。”林凇听话地穿上外套,和梁烠一起从房间正门出去。关上房门,他正打算去隔壁叫上伍汀和秦柏悯,却被梁烠制止。 “不叫他们。” 林凇:? 梁烠:“王尔特只同意我们俩悄悄出去,叫上他们目标太明显了。” 林凇:原来是偷偷出去啊。 坦白的讲,他的心底竟也有点不太想叫上伍汀和秦医生,于是他遗憾地看了一眼那两人的房门,随后头也不回地跟着梁烠轻声下楼。 梁烠带他到后院,趁着树影摇晃遮挡监控的间隙,进了铁皮仓库。掀开铁皮小屋里的雨棚布,一扇小门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拉开小门的门把手,梁烠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带着林凇往前走。 没走几步就见到出口。“这是王尔特专门改出来的,为了避开监控。他们组织开会的时候,成员们就从这里进入他家。”出口处被藤蔓遮挡得密不透光,梁烠一边拨开垂挂下来的藤叶一边对林凇解释道。 林凇跟在后面小心地撩开枝蔓,尽量不破坏这些遮挡物。出来后他才发觉他们已经来到王尔特家外面。出口位于路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周围植被茂密,普通人从这经过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来到路上两人轻松了许多,外面基本没有监控,今晚的比拉洛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一切都安静得美好。 晶芒活泼地点缀于空气之中,闪闪烁烁,发着淡金色的微光。林凇和梁烠并肩走在街道旁的石板路上,欣赏着两旁的华丽建筑。林凇抬头,见到尖肋拱顶和七彩的玻璃百花窗,他停下脚步拍了几张照。 来到一处拱廊,梁烠指着上方的券顶向林凇介绍:“这应该是券顶结构,这条廊道也可以叫做列券廊,一般用于商业通道,我们大概是到了他们的商业街。” 林凇笑着:“这你也知道?” 梁烠耸耸肩,回笑道:“只是稍微知道一点。不过看样子这里的商店都已经打烊了,也不知道它们都卖些什么。”不太可能是食物,那是按时分配的东西。 “也许卖不锈钢扳手吧!”林凇故意幽默道,随即两人纷纷笑了起来。笑完后继续往前走,没走出几步,对视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凇伸出手,对着梁烠说:“没有什么比拉洛特产可买了,我送你个其他东西。” “好啊。”梁烠站定,面色柔和地等着林凇的礼物。 只见林凇拉起梁烠的手,将自己的右手覆盖上去,接着,两只晶芒从他手中掉落。 依然是迷迷糊糊手忙脚乱的晶芒,依然是落到掌心整理了一下翅膀重新飞进夜空,依然是没有抓住这些暗夜精灵但指间微微颤动的手。 依然是开始发亮发烫,强烈跳动的心。 梁烠垂眸,嘴角向上。 接着,他显出了兔耳,弯腰朝向林凇:“给你摸摸。” 林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左右看了一眼,急急劝阻道:"欸,这里可是街上啊......" “没事的,又没有监控。伺德都可以露翅膀,我也可以露耳朵。”说完,又往林凇面前送了送。 林凇还是有些顾虑,只好轻轻抓住其中一只兔耳,捋了捋耳朵上的毛。 不曾想,下一秒,梁烠直接顺势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怎,怎么了?”林凇顿感手足无措,松开双手迷茫地问道。 梁烠靠着林凇的肩膀,兔耳擦着他的脖颈,低声闷闷地回答: “我有点累,林凇。” 闻言,林凇更加茫然,只得顺着他的话迷糊回应:“哦,哦,那要不要先回去?” “再等一等。” 梁烠微微动了一下头,毛茸茸的耳朵蹭得林凇脖子发痒,他却不敢乱动,像被定身一样,只能直直盯着在空中愉快飞舞的晶芒,心想不知道哪两只是他刚才抓的。 良久,他感觉梁烠的双手虚虚环住了他。 林凇睁着眼睛扑闪扑闪。 过了会儿,也伸出手,在梁烠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说道: “辛苦了。” . 罗安林区,环形大楼,二十二层。 林行卫接了个电话,电话里对方言简意赅:“林凇到了比拉洛之后,遇到了点麻烦。” “什么麻烦?”林行卫皱起眉头。 待对方说完,他沉思片刻,开口道:“先不要和比拉洛联系,也别让他们知道他是我儿子。” 挂下电话,林行卫迎上李勋的目光,他微微张口,却没说出话。 李勋看了他一眼,末了转过头去。 电话又响起,林行卫接起,电话里的人拖沓着声音黏糊地打着招呼:“近来可好啊~林长官?” 林行卫紧握听筒没有回话,对面继续说道:“不知令公子林凇最近如何?好多年没见到他了,我还挺想念的,以前他读书的时候是多么可爱有灵气啊,有空带着他来......” 林行卫没任由对方把话讲完,冷着脸,硬着嗓子:“他现在已经不受我掌控了,杨老。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现在进了密勤部,基本不和我来往。” “哎呀,瞧你这话说的,你们可是父子......” ...... 李勋站在办公桌旁听完这通电话,等林行卫撂下听筒,终于开口:“是该拒绝。当年,你就不应该带着小凇去。” “李勋。”林行卫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那个时候没有办法。” “怎么会没有办法……只是选择罢了。” “所以,你也在怪我?”林行卫停下手中动作看向李勋。 李勋没有回答,他沉默片刻,也叹了口气。 . 回到罗安林,几人依旧先来环形大楼第七层。 一回生两回熟,伍汀此时已经和汤玲玲还有杨杰打成一片,三人顺利互加了社交软件,汤玲玲一遍备注一边兴奋道:“你们安监科还有没有其他帅哥?记得及时分享啊!” 伍汀比出一个“OK”,说道:“放心,那么这边林部员的消息就靠你们及时传递了哟!” 汤玲玲点着头,满口答应道:“这有何难,我们天天和他见面,连他的头发丝高不高兴我们都一清二楚,是吧杨杰?” 杨杰不想昧着良心点头,无奈汤玲玲的眼神杀实在太厉害,他只能闭起双眼,承认的确如此。 汤玲玲没有收起手机,起身想再去和梁烠互加好友,却被伍汀拦住:“别去别去,现在咱们都得避嫌了!” “避什么嫌?”杨杰手里照旧捧着杯咖啡,不解地问道。 伍汀抖动眉毛,状似小心地告诉对面两人:“这可是秘密,我只能暂时先告诉你们——林部员现在和阿烠是一对了,所以——”他对着两人点点头,“你们懂的。” “我靠!”汤玲玲的一声大呼差点掀翻伍汀。 “帅哥果然属于帅哥!我就说!!”她唰地看向不远处的林凇和梁烠感叹道。 伍汀连忙拉住她提醒:“秘密!秘密!” “哦哦!”汤玲玲重新坐下,“我懂,他们还不想被外界打扰,我知道,我不会乱讲的。” 说罢两个人“眉来眼去”地交流了会儿“秘要消息”,最后共同达成一致意见:誓死守护小情侣的交往机密。 全然不顾站在一旁的杨杰已经碎了。 杨杰觉得自己从头冻到脚底,石化成了一蹲雕像,再也承受不起一点儿打击。 他要破碎。 偶像恋爱了,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啊......心里的眼泪流到了太平洋。 他脆弱地看向莫伦办公室门口的林凇,绝不可能是林部员的错......于是他又转身看向梁烠,狠狠地盯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捧着杯新泡好的速溶咖啡,决绝地来到梁烠面前。 梁烠正坐在林凇的位置上转着他的座椅,准备待会儿就和伍汀一起回著克,忽然,从他头顶飘来一个冰冷又虚弱的声音: “速溶咖啡,当然只是咖啡种类里最不起眼的一类,尽管能给人们带来效率,但味道上可能会略逊一筹。但它好就好在没有繁琐的仪式,只需将它倒入杯中与热水相融,便能瞬间召唤出醇厚的香味。在忙碌奔波的工作时间里,它就像是那忠实守候的老友,在背后给予我们支持。夜深人静时,它又是办公室里的能量驿站,抚平我们心中的疲倦。它低调,平凡,不仅仅是效率的象征,更是一种从容与慰藉。” 梁烠抬头听完杨杰这番不知所谓的话,小心翼翼地在脑中组织语言,最后捧场地笑着: “咖啡王子?” “其实杨杰,我不太懂咖啡,以后如果遇到这方面的问题,一定来向你请教。” 杨杰把手里的咖啡塞到梁烠手里,一个冷酷转身。 “哼!”什么咖啡王子,他现在只是个伤心人。 接过咖啡的梁烠:? 感觉自己很快就要写到“头部以上亲密接触”了,但是不知道怎么适当地写才能发出来。我需要研究研究语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倚靠 第33章 著克 33. 梁烠和伍汀在七层没待多久就回了著克。 林凇站在莫伦办公室门口等着被唤,转身发现汤玲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身后,后面跟着个面如死灰的杨杰。 汤玲玲挤眉弄眼地朝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林凇抽搐着脸看向后面的杨杰:她怎么了? 没想到杨杰的表情比汤玲玲还要夸张,一副随时准备哭的模样,看起来如丧考妣。 他来不及多问,就听到办公室里莫伦在叫他,于是只好在进去之前用眼神和门口两人再次确认:你们没事吧? “去吧去吧~”汤玲玲对着他慈爱地挥挥手,林凇全身鸡皮疙瘩抖三抖。 办公室里,莫伦随意地靠坐在办公椅上,桌上的烟灰缸里插了好些个烟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烟味。 “老莫,烟还是要少抽。”林凇打开窗户透气。 “嘿你这小子,你自己不是也抽烟!”莫伦不服气道。 “我可没一天抽这么多。”林凇指指烟灰缸,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这,这是几天的量,不是今天一天的。”莫伦心虚地拿起烟灰缸往垃圾桶里倒,整层楼里最关心他一天抽多少的就数这小子了。 “话说回来,你在比拉洛警局里没被怎么样吧?” “没有,他们挺客气的。”林凇正了正背,主动向莫伦汇报起在比拉洛的情况。莫伦听完,点着头道:“合作承诺书拿来了就好,至于他们搞的那些东西,你不要太在意。接下来还要去好几个区,各种各样的情况还会遇上不少,你反正自己心里就这么想:我只是个来拿东西的人。其他事情不关你事,保护好自己就行。” 林凇心里感到有些暖,说道:“我会小心的,老莫你也别担心。” “咳咳!”莫伦一阵咳嗽,随后看着窗外讲道:“照我说,去有些区还是带上枪比较好,可惜上面一直不给批。有时候吧,你得学会灵活机动,我呢,该支持的时候肯定会给你支持。” 林凇对上莫伦颇有深意的目光......他的手在裤兜里抬了抬,对着莫伦抿起嘴。 莫伦立即转开视线,又咳一声:“灵活机动啊,灵活机动。” 林凇笑起来,调整了坐姿。 . 又是一个双休,林凇把伺德送的半个鸡蛋壳清洗干净,放进书房的柜子里,刚在电脑前坐下就接到了张哲南的电话: “林凇,我奶奶又走丢了!” “什么?不是有定位手环吗?看看奶奶走到哪儿去了。” “她没戴!昨晚我妈给她洗澡,摘下后没及时戴回,现在根本找不着她人。我爸妈今天把她带到店里,结果生意一忙,一个转身我奶奶就自己走出去了。现在我爸妈已经分头出去找了,我在学校里有事一下子赶不回,你能不能一起帮忙去找找?” “好的你别急,我马上就去!” 林凇扯过一件外套就出了门,电话里他和张父张母取得联系,得知老人走丢的大致方向后,急忙往相关街道跑去。 老人走丢的地方是一条步行街,周边商店人流密集,林凇转了一圈都没看到老人家的身影,却在一家书店的门口遇到了秦柏悯。 “林凇,好巧!你今天也有空来这儿逛?”秦柏悯惊喜地和林凇打招呼。 “我在找人,秦医生。”林凇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呵出的气在空中凝结成一团团白雾。 于是一人寻找变成了两人寻找。几经周折,他们终于在步行街旁边一小区门口找到了张哲南的奶奶。老人家正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头发蓬乱,鼻子被冻得通红。一见到林凇,老人开始像孩子一样哭起来:“漂亮同学,我找不到家了,我家在哪儿呢?” 林凇立刻电话告知张父张母人已找到,随后把老人送回了店里。此时张哲南也已经从学校赶回来,正和张父张母等在店中,夫妻俩对着林凇和秦柏悯一顿感谢,接着把老人带进里屋进行安抚。 “今天真的谢谢你们了!刚才我都准备报警了,我奶奶有老年痴呆,一不小心就容易走丢。”张哲南对着两人继续感谢道。 林凇揽过张哲南的肩膀向秦柏悯介绍:“秦医生,这是我的好朋友,张哲南。阿南,这位是秦医生,他也是环形大楼里的。” 张哲南朝秦柏悯点头:“谢谢你秦医生,今天麻烦你了!” “没事,应该的。”秦柏悯扶了扶眼镜,“不用客气。” “阿南,下回还是要给奶奶及时戴上手环,不然真的不好找。”林凇说道。 “我刚才也跟我爸妈讲了,手环一定得及时戴上。今天还算幸运,你们很快就找到了她。不然,万一她路上发生点什么,那可真是来都来不及!” 秦柏悯闻言,感兴趣地问道:“手环?是专门为患有阿茨海默症的老年人设计的电子手环吗?我听说这种手环卖得挺贵。” “是的。”张哲南拉过林凇,“这手环还是林凇给我奶奶买的,功能很多,里面还存了我们的电话。” “看来林凇是个很称职的朋友。”秦柏悯评价道。 林凇不好意思地笑了,张哲南也笑道:“没错,他是个很好的人。秦医生你也很好,是个热心的好人。” . 时间一晃又要出发去第三个区,林凇心情很舒畅。 第三个区是著克。 出发前莫伦曾找他商量:“我想这个著克就没有必要去了吧?东西让梁烠他们带来好了!” 然而林凇坚持不能厚此薄彼,一定要亲自去一趟著克区。 莫伦听完也没办法,毕竟上面的确批了三天的时间,他嘴上嘟囔着:“什么‘厚此薄彼’,怎么方便怎么来不行么。”转身对林凇说道,“要去你自己去啊,秦医生可不会跟着,人家忙着呢。” 林凇走出办公室,举起右手朝莫伦比了个“OK”。 “ 知道啦!”正合他意。 . 人还没出发,“共创辉煌”群里,著克三人组已经开始了热烈欢迎。 伊胡:欢迎英俊帅气实力不凡的林凇部员来著克区,我代表安监科全体成员向你表示热烈的欢迎,鼓掌! 秦柏悯:[鼓掌] 伊胡:[鼓掌][鼓掌] 伍汀:[鼓掌][鼓掌][鼓掌] 梁烠:[鼓掌][鼓掌][玫瑰] 伍汀:啧啧啧啧~ 梁烠:[捂嘴] 伍汀:[救命] 莫伦:[瞪眼] 林凇看着手机:...... 伊胡:林凇,不要紧张。拿合作承诺书很快的,你有三天时间,就当是来著克考察好了,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明天上午你先来安监科,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工作的地方。 伍汀:那明天下午林部员来我家,到我家吃晚饭! 梁烠:明晚睡我那儿吧,我家有空房间,不必多此一举住酒店了。 伍汀:哎哟哟,哎哟。 梁烠:[闭嘴] 伍汀:小的遵命。 梁烠:后面两天我再带你到著克区转一圈,伊长官,应该可以吧? 伊胡:完全可以,你这算是执行公务。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林凇哭笑不得,拿着手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莫伦:怎么搞得像度假似的。 伊胡:欸!莫伦部长,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们这是在工作,工作。 行吧,莫伦不再出声。 过了半分钟,他默默又悄悄地撤回刚才那句话,并往群里发了张大拇指的表情包。 . 林凇到达著克区安监科时,没有料到伊胡已经站在大门口等他。伊胡长官依然和上回见面时一样,戴着他那顶标志性的帽子,眯着狐狸眼嘻嘻笑。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今天没有再露尾巴。 也是,林凇想,这可是他工作的地方。至于上回——他已经感觉出了,那是他们的手段……不得了。 正想着,伊胡已经上前一把握住了林凇的手。 “哎呀,欢迎欢迎,林部员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呀!依旧是那么出类拔萃,光彩照人!”伊胡张口就来这种话,得心应手极了,林凇合理地怀疑梁烠就是跟在他身后耳濡目染久了才变成的夸夸队长。 跟着伊胡往里走,一路上,他接收到许多注视,伊胡不嫌麻烦地向旁人介绍:“这是梁烠的搭档,来自罗安林区。” 于是不过半小时,整个安监科已经传遍:梁烠那来自著克区的美人搭档来了。 梁烠赶到的时候,伊胡已经带着林凇坐在部门食堂里吃午饭。 “长官,你也太扣了吧,就请人在食堂吃饭?”梁烠忍不住吐槽。 “你平时不也吃嘛,再说了,这个叫清廉节约,对吧林凇。”伊胡毫无愧色地朝林凇眯眯笑。 林凇倒是不介意吃什么,但四周其他桌投来的若有似无的目光,让他有些放不开。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不是这种在意他人眼光的人,可一想到这些人都是梁烠的同事,他就禁不住局促起来。 梁烠也感受到来自周围的试探目光,当下气势十足地坐到林凇身旁,把手放在了他身后的椅背上。 并未碰触,却像划定了归属。 他嘴角噙着笑,甚至特意往对面那桌几人直直看去,意味明显。对方见梁烠如此,只好讪讪一笑,收回了视线。 林凇没顾上梁烠的这些小动作,他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我现在去打。”说完梁烠起身往窗口走去。 “阿烠真是个工作很努力的人,经常连饭都顾不上吃。”当着林凇的面,伊胡又开始了对梁烠的夸奖。 林凇没有搭话,拿着筷子配合着笑了笑。 梁烠来到打饭窗口,后面跟上同事兼好友童伽竹,对方用手肘轻击梁烠,揶揄道:“欸,你那搭档,很顶啊。” “滚!”梁烠笑道。 “干嘛,我觉得你俩挺搭的,真的。”童伽竹继续说着。 梁烠排着队回头:“你知道的挺多,你都没见过我们做任务。” “这种东西不需要真的见过,看人就能懂。”他凑近梁烠,“有希望吗?我觉得他真的不错。” “怎么,你想抢人?” “可不敢,谁敢跟你梁少爷抢人啊!” “少爷个屁。”梁烠失笑出声,捧着餐盘抬腿往童伽竹方向扫去。 “哈哈!”童伽竹嬉闹着,往旁边一闪。 第34章 伍汀 34. 午饭后的林凇被梁烠带到接待室休息。“你先在这儿坐会儿,伍汀很快就过来。” "他现在人在哪?"林凇坐下,心想这还真和度假没什么两样,从刚才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提“合作承诺书”的事,他也光顾着跟在伊胡后面到处参观,像是没有任务在身似的。 “他现在应该在检验室,检验室在另一幢楼。”梁烠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条毛绒薄毯,盖到林凇腿上,“累了就先睡一觉,晚饭到伍汀家吃,等吃好再打我电话,我来接你。” 说完,他蹲在林凇面前仰起头:“我下午有点忙,你就在这里等伍汀,先不要出去逛,等我明天空了再带你到处走走,好吗?” 林凇低头垂眸,看着梁烠表情认真的脸,乖顺地点了点头。想到什么,他犹豫地问道:“我在这睡是不是不合适?万一有需要接待的人过来......” “没事,下午应该没人。就算来了,到时让他们直接去伊长官的办公室就行。” 真的可以吗?林凇有些怀疑,但见梁烠气定神闲的模样,便也不好开口再问。 梁烠又替他捻了捻毯子边角,站起身,双手撑在林凇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他黑眸发亮,撑着手,静静地凝视林凇。 空气安静,气氛有些微妙。 林凇感觉梁烠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眼里有流光闪动。有些东西呼之欲出,两人却都不开口,微妙地将它推进。空气里的温度似乎升高了,林凇心跳加快,他把视线微微移动,看着梁烠的嘴唇...... “梁烠!安排好林部员没有?”伊胡人还未到声先到,接待室里的两人迅速正身。 梁烠刚站直,伊胡就推开了门。 “好了没?那边又打来电话,你现在就跟我去一趟。”伊胡弯起狐狸眼,善解人意地对林凇笑道:“林部员就在这儿安心休息......哟,阿烠还给你准备了条毯子啊,真好,真好!” 梁烠看一眼林凇,转头故作抱怨:“长官,别人饭后都有一小时休息时间。” “哎呀,这不是他们催得急嘛!你也知道那些人,水平不高,催人特别有一套,还是早去早解决的好。” 伊胡想揽着梁烠肩膀往外走,手到中途发现自己身高不够,只能转而改拍梁烠的背。他看向林凇,解释着:“没办法,我们经常要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阿烠能力好,带上他我省力许多,林部员不要介意哟。” 林凇懵懵地点头。梁烠见这样的林凇,更不想出去了,推脱道:“就不能叫童伽竹去吗?长官,我看他今天一整天都没什么事。” “嗐,那臭小子一到午休时间就不见人影!” 林凇手摸着梁烠给他盖的毛毯,开口道:“你们去吧,我在这等伍汀就行。” 客人都这么说了,伊胡当即拉过梁烠的手往外走。“那我们就先去办事了林部员!” 临出去前梁烠又转头看了眼林凇,林凇有些赧然地朝他一笑,然后迅速低头,摸起毛毯。 这毛毯好软,他想,毛茸茸软乎乎的,还暖暖的,心已经没有刚才跳得那么快了,但是有点涨......林凇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估计自己的意识有点不清醒。 . 盖着梁烠给的毛毯迷糊睡了会儿,林凇等来了伍汀。 伍汀一身白大褂,衬着棕褐色的头发有些洋气,脸上还戴了副黑框眼镜,林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林部员!你终于来了~”伍汀高兴地扑向林凇。 真是伍汀,林凇想。伍汀还是说话的好,他一说话味道就对了。 跟着伍汀走出大楼,林凇眼看他推过来一辆小电驴。“我刚才可是快马加鞭地把今天的事儿全部做完了,就想着早点带林部员到我家去!” “来,戴上,安全很重要。”他递给林凇一顶粉色头盔,“接下来的时间就都是我们的了,我这就带你去我家。” 林凇戴上粉色猫耳带蝴蝶结头盔,系好绑带,坐上伍汀的小电驴。小电驴非常之小,后座非常之矮,林凇一坐上去,两条大长腿便无处可放。伍汀这小电驴还没有可以搁脚的地方,林凇只好自己弯起双腿,暗中使着劲儿。 “出发!”伍汀一声高呼,小电驴瞬间往外冲出好几米,林凇差点往后掉,急急抓住伍汀的后衣摆喊道:“伍汀你慢点儿!” “什么?”隔着冬天的加厚头盔,伍汀听不到林凇喊什么,自顾自地回答:“OK我知道了,这就加速!” “哗!”这小电驴看着毫不起眼,加起速来还挺快,途径一处鹅软石铺成的小路,林凇觉得自己被颠得像是炒锅里的青豆。 他实在受不了,向上翻起头盔透明罩,刚张口,一股冷风就吹进他嘴里。 “咳咳咳!”林凇一阵咳嗽。 “马上就到马上就到!除了红灯我不能闯,剩下的我将排除万难!” 于是伍汀骑得更快了。 算了,林凇放弃挣扎,任命地坐在小电驴后面颠,鞋底擦着路面上的鹅软石,噼啪噼啪地晃。 . 小电驴拐进一个深胡同,又往前行了五六十米,在一处四合院前停下。青色瓦片白面墙,幽幽静静的,林凇有点惊讶,没想到伍汀的家在这儿。 伍汀推着小电驴从前门斜坡上去,林凇跟在旁边走台阶。进了四合院,只见内院里种了些花草盆栽,除此以外还有个青石板搭成的洗衣台。 伍汀把电瓶车推到内院西边,林凇正打算四处看看,就听伍汀喊道:“林部员,这边!那儿是其他人家。” 林凇一愣。 “我们这里一共住了三户,西边这三间房是我家的,对面住着林阿婆和她老伴儿,至于北面那三间是娄叔他们的。”伍汀在自家房门前停好小电驴,给它充上电,然后冲着房内喊道:“快出来,客人来了!” “嘿嘿~!”房里一下子跑出来两个小孩儿,一男一女,男孩儿和伍汀一样长着一头棕褐色头发,女孩儿绑着两个马尾辫。小女孩儿看到林凇手里的头盔,高兴地说:“哥哥你戴了我的头盔!” “这是我四弟和五妹,洪昇的《雪望》里有一句‘汀沙望莫分’,我爸按序从里面拿字给我们取名。所以我叫伍汀,他叫伍莫——”伍汀指指小女孩,“她叫——” 伍分? 林凇额角微跳,五分?这样好吗? “哈哈,是王字旁的玢啦!”像是猜到林凇在想什么,伍汀大笑起来。 “哼,我要改名!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伍玢嘟着小嘴跺起脚。 “好好~等你上初中就让你自己去改名。”伍汀笑着摸摸伍玢的头。“伍莫今年读初一,伍玢小学五年级。我三妹伍望现在在读高中,还有个二弟伍沙在读大学,他住校,所以晚上不回来。” 伍汀摸完两个弟弟妹妹的头,脱下外套挽起袖子走进厨房。西面房间一共三间,一间是厨房,另外两间是卧室。 “小的那间是我爸妈住的,大的那间我们几个住,安监科有给我分宿舍,所以我现在也不常回来,房间里就睡我三妹五妹和四弟。” 林凇站在厨房门口远远往大房间内眺去:一条布帘把房间隔成两个空间,一边的床上放了盒五子棋,另一边则摆了两张床,床上靠着白色小熊玩偶。 林凇默默敛目。 他跟着伍汀进厨房,也挽起袖子:“需要帮忙吗?” 伍汀笑着回头:“林部员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来动手,你就和我四弟还有五妹在房间里坐会儿吧!” 林凇想了想,跟着伍莫和伍玢去房间。伍家两兄妹俩一人一手牵着林凇,把他往里带,后面传来伍汀的声音:“伍莫,老爸回来了没?” “回来了!他干完活就回来了,说去巷口看别人走象棋了!”伍莫回答道,他带着林凇在自己床边坐下,拿出五子棋,问:“哥哥,下棋吗?” 林凇点头,从旁边搬了条木凳坐到床边书桌前:“别把床弄脏,放在这里吧。” 于是他眼看着伍莫在桌面上铺好棋盘纸,然后下起了围棋。 林凇:...... “我不会。” 他只会五子棋。 最后,他坐在桌边安静观赏伍莫和伍玢下棋,下到精彩处,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棋局。窗外传来细小的噼啪声,林凇抬头,下雨了。此时房间外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三姐!”伍莫和伍玢欢快地跑过去,女生看见林凇,双眼微微睁大,慢慢的,脸开始变红。伍汀却在这时着急地走出来:“下雨了,我妈还没回,我得去帮她收摊子。” 伍望听后马上放下书包,说道:“哥,我也去。” 伍汀却把她拦下:“淋雨不好,你晚上还有晚自习,先在家待着。” “我请假了。”伍望担忧道,“而且妈的推车很重。” “那也不可以。”伍汀罕见地严肃着脸。 “伍汀。”林凇站起身,来到伍汀身边,“我跟你一起去。”态度不容拒绝。伍汀迟疑片刻,带着林凇往外走。 两人没走出巷子多远就看到伍汀的母亲正推着一辆小吃车往回走。林凇见过其他小吃车,一般都是电动的可以骑行,但伍汀母亲的这俩却只是简单的手推车。天在下雨,胡同巷子的石板路湿滑,伍母推着车淋着雨,艰难地往前移动。伍汀和林凇立即跑上前,伍汀把伞递给伍母,拉过推车往前走,林凇则在后面助力推送。 “小汀,你怎么来了!”伍母惊讶地看着两人。 “妈,先等我把车推回家再说!”伍汀咧嘴一笑,继续向前。伍母手里拿着伞,一会儿往前替伍汀挡雨,一会儿又往后为林凇遮蔽。 “哎呀妈你别跑来跑去了,小心滑倒,你就给林部员撑!” “阿姨我不用,马上就到了。”林凇推着车,加快脚步。 好在很快就到家,林凇配合着伍汀,把小吃车推进四合院,停放到西侧屋檐下。晚饭时,伍母端出准备好的饭菜,林凇和伍汀则各披着一条干毛巾擦头,伍家另外三个孩子也在桌前坐下。 这时,从院外晃晃悠悠传来一曲小调,伍父踱着步闲散愉快地进了厨房,看到餐桌前的景象,惊喜道:“哎哟~家里来客人了呀!” 用衣摆擦干被雨淋湿的镜片,伍父戴回眼镜看向林凇:“这位客人好模样!你是?” “爸,我前几天不就和你们说过了嘛,这位是林部员!” “哦哦,晓得了,晓得了。”伍父笑道。 饭桌上伍父喝了点酒,诗兴大发地为其他人表演吟诗诵词,伍汀也端起酒杯配合着念上几句,气氛一时欢愉。 饭后,伍望帮着伍母收拾饭桌,期间不时地抬头看站在院里的林凇,等林凇转过头,又匆匆移开视线。雨已经停了,伍汀陪林凇在院里等梁烠,见自己的妹妹频频偷看林凇,伍汀无奈地拉着戏腔唱道:“林部员啊林部员,我三妹偷看你好几眼,可惜啊可惜~少女情怀终成空,她不知我们林部员早已名花有主,哎嘿嘿~哎嘿嘿~” 林凇汗颜,什么“名花有主”,他只想堵住伍汀的“哎嘿嘿”......和醉酒的人有什么可说的呢,林凇放下这个念头,看到伍汀两颊泛红显出三角鼻,干脆颇有兴趣地研究起来。上回在比拉洛游行时没有时间仔细看,这回总能好好瞅瞅。 “我的鼻子是不是很好玩?”伍汀说道,“林部员你看,它超有韧性!”说完,伸出手对着自己的鼻尖一通乱揉,边揉边笑着往边上走,一不小心碰到了院内的花盆。 林凇低头:“这不是你上次用来种朱维咨番茄的那个花盆吗?” “是啊,我把它带回家了。这几天温度还可以,我就把它放院子里,天再冷一点,我就把它放五妹床边的窗台上。”伍汀蹲下身,把花盆摆回原位。 林凇到底还是没忍住,也蹲下来:“伍汀,我听朱维咨的人说,他们那儿的植物只在朱维咨的地里才能长得超大,这些种子一旦被带回来,就只能长成普通植株。” “其实,林部员,我已经知道了。”伍汀皱起浓眉对林凇做了个哭脸,“我的朱维咨朋友已经告诉我这件事,我自己后来也上网查了资料。” 过了半晌,他拨弄着花盆里的细叶,说道:“不过,能不能长成超大番茄也不是很重要啦,只要它能积极健康地生长就行,哈哈!” 冬日的雨后,空气略带清冽,伍汀摆弄完番茄叶片,拍拍手里的土。林凇和他一起继续蹲着,因为离地面很近,所以能清楚地闻到院子里浮动着清冷的泥土气息。伍汀抬头看天,圆圆的眼睛发亮,林凇看着这样的他,心想伍汀或许并没有喝醉。 尽管不知有几人在看,也许一两个,也许没有,但我写着写着开始觉得很害羞 (*?︶?*),啊,哎,这……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伍汀 第35章 新身份 35. 等到晚上七点多,梁烠来了。林凇以为会坐上他那辆酷炫摩托,跟着走出胡同后却发现,梁烠开的是一辆跑车。 纯黑的超跑在夜色中依然亮眼,停在巷子口引来路人的驻足,有人甚至拿出手机拍起来。梁烠没有多停留,替林凇打开副驾驶车门,随即自己也坐上车,启动,开走。 见过开“老爷车”和拖拉机的梁烠,再看开超跑的梁烠,林凇忽然感觉有点陌生。等车缓缓驶入一处高档住宅区,林凇才终于意识过来:梁烠可能是个有钱人。 车子开进地下车库,林凇看不清楚车库地面用什么铺成,只觉得异常的干净。等下车,他见到车库里居然还设置了休息区。 一个车库还需要休息区?林凇头顶冒问号,就在这时,从休息区里走出一个身穿西装约莫五十岁的男人。 男人径直来到梁烠面前,恭敬地喊了一声:“少爷。” 林凇:...... 梁烠客气且礼貌地回道:“梁叔,我哥来了?” 林凇:? 管家指着休息区,说:“大少爷在里面等你。” “行,那我把我朋友送上去,马上就下来。”梁烠揽过林凇,把他带进电梯。电梯里,梁烠没有多解释,他想先观察观察林凇的反应,然而林凇没什么表情回馈给梁烠,看着又像进入神游虚空的状态。实际上,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努力回忆着之前梁烠的一言一行:到底哪里能看出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神游一番毫无结果,林凇由着梁烠把自己带进他家,直至梁烠将他按坐在沙发上:“我下个楼,你先等我一会儿。”。 “很高级,地下车库还有休息室......你还有哥哥啊,不用叫他上来吗?地下车库的休息室再好,也还是会有点汽车尾气的吧。” 梁烠无奈地抚拍林凇肩膀:“说什么呢,等我,马上就回来。” 说罢便出门进了电梯。 电梯门刚关上,林凇就默默地打开搜索软件,输入“著克区梁氏家族”。 . 休息室里,梁旼予靠坐在沙发上划看手机,梁烠进来,坐到他身边。 “这就是你高中时为之打架的那个人?”梁旼予收起手机,支起头看梁烠。 梁烠没有答话,舌尖抵腮,转开头轻笑。 “不难猜吧,这是你第一次在晚上带人回家,再说,那张脸......”梁旼予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也难怪你为他打架。” “我可不是因为这个才打的。”梁烠心虚地摸鼻子,“是那群人拿他上电视的事胡说我才生气的。” “也算是忠犬人设了,早早搞暗恋。”梁旼予笑道,“明天带他一起来吃个饭吧。” 梁烠一愣,随即说道:“哥,太早了吧......我和他才刚熟起来呢。” 梁旼予起身,斜睨梁烠:“这话说得你自己信吗?”拍了拍没什么灰的袖子,他继续道:“光搞单相思有什么用,既然认准了,出手就要快。你那次打架被叫家长,还是我去的学校,妈那边直到现在我都替你瞒着。” “行行,哥,别说了。”梁烠扶额抿嘴,黑历史就不要再提,那是他学生生涯里唯一一次被叫家长。 “时间地点明天早上我让梁叔告诉你,就我和妈两个人,你不用多虑。” “那哥,你今晚来找我是干嘛?” 梁旼予勾起一抹笑意:“想着很久没见你,晚上办完事就顺道过来看一下,不行吗?” 梁烠抬头裂开嘴:“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梁旼予伸出宽厚的手,摸摸梁烠的脸,“哥先走了。” . 梁烠回到楼上,刚进门,就见林凇正襟危坐在沙发上,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苏打水递给林凇:“口渴吗?” 林凇没接,跟着梁烠来到开放式厨房,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墙上,饶有兴致地挑眉试探道:“梁少爷?” 说完,举起手机在梁烠面前晃了晃。 梁烠失笑,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都查到了些什么呀?”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著克最负盛名的家族——梁氏家族’‘梁氏集团在市场中扮演着中流砥柱的角色,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巴拉巴拉之类的。”林凇照着手机念了几句,心想难怪在比拉洛时,梁烠那么有自信能帮到春望母子。 梁烠从冰箱里又拿出一瓶水,来到林凇身边:“我们家吧,人比较多。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兔子基因的影响,就是,很能生。”把水塞进林凇手里,梁烠带他回客厅,“现在家族由我哥掌权,梁氏集团也由他打理。我嘛,早早就从家里搬出来了,只是一个靠自己努力的普通青年~” 你这吃穿住行根本不普通好嘛!林凇心里反驳,接过瓶装水,放到茶几上:“我不渴。” 他感觉喉咙有点毛瑟瑟的,像是要扁桃体发炎。 “所以报道里写的梁旼予是你亲哥?” “嗯呐。”梁烠又喝一口水。 “你哥年纪也不大吧?”这么年轻就能成为整个家族的掌权人,估计是个狠角色,林凇暗暗揣测。 梁烠闻言放下水,对着林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怎么了?”林凇不自觉地微微歪头。 这话问得有什么不对吗? “网上没写吧~”把水放到林凇那一瓶旁边,梁烠靠近林凇,神秘地说道:“我们家族有个传统,出现返祖现象的人会被公认为是下一代家族掌权人,我哥就是那个返祖的。” 返祖?林凇立马想到伺德。“那你哥......危险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哈哈,我哥不是残兽人,返祖和残兽不一样,我们家族承认的返祖是红眸。”梁烠逗着林凇,“红眸不危险,除非我哥的眼睛能射出激光。” 林凇听完忍俊不禁,笑着笑着靠到了沙发上。 梁烠眼神垂敛,神情温柔地凝视着如此模样的林凇,心中闪过梁旼予刚才的话: “光搞单相思有什么用,既然认准了,出手就要快。” 于是身体又贴近林凇一分。 “刚才我哥问我,带回家的是谁,还问我......” “还问什么?”林凇靠着沙发笑问。 “还问我你是不是我对象。” ...... 林凇脸上的笑意瞬间僵在嘴角,脸颊刷地一下通红,耳根跟着烧了起来。时间仿若闪回到早上在接待室里的时候,然而此时的氛围,较之彼时更显粘稠,空气都仿佛被凝固。 林凇双目开始慌乱地游走,扫过脚下实木地板,扫过远处流理台,又扫过茶几上两瓶并排摆放的水,最后落到梁烠垂放在身侧的手背上。 迟疑半晌,他抿了抿嘴唇,终于声如蚊蚋地问到:“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梁烠闻言,倾身向前,静静地端详林凇。 他缓缓靠近,轻轻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克制的吻。 “我什么都没说,我哥早就知道。”他说。 . 二十分钟后。 梁烠站在洗手间门外,眼含纵容却又无奈地苦笑道:“是我唐突了,出来行不行?”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林凇已经进去好久了。 “生气了吗?”梁烠又问,“如果生气了就敲一下门,如果没有生气就敲两下,好不好?” 门内传来两下敲击。 梁烠笑了,头抵着洗手间的门,半晌,问道:“那现在是不是?” 缓了缓呼吸,他说:“如果是的话,就敲三下,好吗?” 又是一阵安静。 过了良久,门内传来清三声清晰的敲门声: “咚。咚。咚。” . 次日中午,梁烠领林凇下楼,说要带他去吃个午饭。来到地下车库,梁烠正准备打开车门,林凇拉住他的衣袖:“我想坐你那辆摩托。” 他指指停在跑车旁边的黑色机车。 现在有了新身份,多少可以提点要求了吧,林凇想。 “这么冷的天,坐机车会冷的。”梁烠柔声劝道。 “不,我想坐。”林凇拉着梁烠,坚持要体验。 梁烠没辙,揉了揉林凇的头发:“那好吧,待会儿如果冷了就把手塞到我衣服里。” 于是便带他来到摩托车旁。 戴上头盔,林凇坐上机车后座,双手虚虚地环着梁烠。 车驶出去的瞬间,就感到一股冷风迎身而来,尽管头上戴着头盔,但身体依然感受到了寒冷。林凇不得不承认梁烠说的是对的,的确冷。这么想着,他慢慢地把手伸进了梁烠的外套里。 隔着冬装夹克,林凇的双手不再冰冷,但透过梁烠的卫衣,他感觉到了梁烠腰肌的紧实...... “我现在有新身份了。”林凇想,怎么做都是不过分的。这么想着,环着梁烠腰身的双臂又紧了紧——没关系的,林凇继续自我攻略:不必内耗,脸皮已经在昨晚都丢得差不多了,他现在得学会心安理得地享受。 . 摩托开到一处私家小院,停好车,梁烠摘下手套牵着林凇往里走,他边走边把林凇的手往自己衣兜里塞:“还是有点冷。” 林凇由着梁烠,心里感到臌胀。进到室内,看见昨晚的“梁叔”正站在门口等待,林凇当下心中一跳。 梁烠的哥哥也在? 管家梁叔早就看到两人,还看到了被梁烠塞进口袋里的林凇的手——一切了然于胸。他对着梁烠喊完“少爷”,便对着林凇温和微笑。 林凇只觉像是秘密被公开,急忙把手拿出来,恭敬地对管家点头。 推开房门,林凇一眼就见到坐在主位的梁旼予,像是早有预料,他神闲气静地朝林凇抬手,又从容不迫地看向梁烠:“阿烠,介绍一下。” “林凇,这是我哥。”梁烠揽着林凇说道,随即又转头对着梁旼予:“哥,这是林凇。” 梁旼予终于站起身,他的身形和梁烠相近,两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对着林凇伸出手,他微笑道:“你好,林凇。” 林凇伸手,礼貌回应:“你好。” 抬头之际,看见梁旼予深红色的瞳眸,沉如红海,隐秘中带着一丝压迫感。原来这就是返祖红眸。 “还有我妈。”梁烠继续向林凇介绍坐在旁边的另一个人。 林凇这才惊觉梁旼予身边还有一位四五十岁的女士,她正含笑望着林凇,周身散发出一股娴静气息。 “这就是小凇吧,我是阿烠和阿予的妈妈。”梁母亲切上前握住林凇,她笑起来很暖,连眼角的细纹都带着温柔。 林凇一时之间有点接受无能,合着出来吃一顿饭,原来是见家长啊! “阿姨好。”他紧握梁母的手,表情呆愣,心想: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 第36章 梁烠 36. 饭桌上的气氛还是比较融洽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林凇安静地低头吃菜,毛茸茸的圆头几乎没抬起过,梁烠往他前面的碟子里夹了许多菜: “这个好吃,你尝尝。” “这也不错,试一试。” 林凇照单全收,给他什么吃什么,甚至吃到平时最讨厌的芹菜,也只是在口中缓了缓,然后吞了下去。 他的相貌加上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叫梁母忍不住心生怜爱——真是越看越满意,她温和地劝道:“小凇,慢点儿吃,不着急。” 林凇抬头,腼腆一笑,低头默默嚼着嘴里的芹菜:阿姨,我不是着急,我是应付不了...... 芹菜在嘴里嚼着,就像在嚼什么青草。 林凇咽下嘴里的,顿了顿,又从碟子里夹起几根。 梁旼予几乎没动筷,看着眼前一幕,露出玩味的笑。 吃到中途,梁烠说要出去上个洗手间。 “!”林凇猛地抬头,睁着双眼无助地看向梁烠: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 他本来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情景了,现在居然还要被单独留下。 梁烠看出林凇的想法,忍着笑意拍了拍他的手:“很快就回来。” 梁烠出去后,房间里一时安静。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林凇想,连上菜的人都不进来了。 说实话,其实刚才也安静,可林凇就是觉得现在的状况更可怕:他和梁烠刚刚昨晚才确认关系,今天就被拉过来见家长,饶是他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不得不对现实低头——婆媳关系还有大伯关系向来是人间难题。 “咳......”梁旼予咳了一声。 见家长的必经之路要来了! 林凇立即浑身警戒,端正坐姿准备好被盘问。 “想必林部员多少已经了解过我们家的情况。”梁旼予友善一笑,深红色眸子泛着光。 林凇小心应对:“叫我林凇就好。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没认识梁烠之前,我对整个著克区都比较陌生。” 梁旼予点点头,心想:可怜的小弟,有点惨啊,痴汉暗恋这么多年。 他当即决定助力一把,想了想,说:“并非我对自己的亲弟有滤镜,但我不得不说,梁烠是个很好的人。 “我们家族情况复杂,当年我被选定为新的掌权人,明里暗里受到了不少阻力。我和梁烠的父亲去世得早,上一任家族掌权人,也就是我们的爷爷,为了平衡族里其他人,便对我母亲和阿烠提出要求——搬离本家。阿烠作为我的胞弟,为了不让我受制于人,很快就同意了,那会儿他才15岁。 “自从搬出去,他就不再回老宅,甚至还有意减少了与我的联系。我曾为他和母亲安排了其他住处,但他说这容易让我予人口实,因此拒绝入住梁氏名下的任何房产。”梁旼予边说边给林凇以及旁边的梁母倒了杯水。 “那几年,为了不让任何人抓住把柄影响阿予,阿烠和我一直在外面租房住,他上学,我就在附近找了一份工,开始自给自足。”梁母开口,“我嫁入梁家之后就没有正经上过班,所以刚开始做工时,有很多困难。阿烠特别懂事,有时我下班迟了,他会做好饭菜等我回家。休假的时候他也会去找些兼职,说实话,我们那时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很好。” “接手家族两年后,爷爷过世了,我也逐渐站稳脚跟,于是阿烠向我提出将母亲接回去,他自己则去住校。”梁旼予靠坐在椅子上,似在回忆,“我那时问他,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回来,他只是笑着摇摇头。我这个弟弟虽然不常和我撒娇倾诉,但他的想法都体现在他的行动上,我知道他依然担忧自己的存在会对我产生影响。 “他不是那种遇事情绪泛滥只会抱怨的人,也从来不做无赖耍滑之事。一直以来,他做的都比说的多。 “他有一股难得的韧性和善良。” “林凇。”梁旼予喝了口水,笑着说道,“据我所知,梁烠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 “高中?”林凇听到这话,惊讶极了。 “对。”梁旼予耸肩,“多的我也不了解,或许你可以私底下问他。我想说的是——” 深色红眸直视林凇,梁旼予缓缓说道:“我很在意梁烠,对于他,我心中有愧,因此他喜欢的人,我一定会提前调查清楚。” 林凇的脸慢慢变白。 调查清楚......所以呢? “我的确查到了一些东西,但都不是我所在意的。相反,了解到一些事情之后,我觉得你也是个很坚强的人。至于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我就不多过问了,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讲,问这些有点太俗了。” 说完,梁旼予拿起水杯,朝林凇一举。 . 后面,林凇也借口上洗手间走了出来。站在院内缓了缓,他的右手摸上裤袋,掏出烟盒。 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没有看到管家梁叔,他顺着走廊拐弯,寻找洗手间。这家私厨内里曲径通幽,院子里栽种着冬日不落叶的植株,正午时分的阳光柔和温暖,透过走廊的花窗打在他肩上。 林凇的方向感并不差,但或许是心神不宁的原因,走着走着他发觉自己走偏了,似乎拐到了另外一处,远远听到有其他人在房内杯盏交错的声音。 转身往回走,同时想到一件事:梁烠的哥哥好像不喝酒,刚才一直给他们倒的都是清茶。 正当他随意胡想着,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哎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旧人。” 林凇听这声音,抬头一看: 竟然是泰明。 那个在罗安林区差点要猥亵他的泰明。 . 林凇当下便冷起脸,沉默地侧身站向一边,不想和对方多言语。 无奈对方好像并不打算放过他。或许是因为在本区,泰明的气焰比之前的更加嚣张,双手插兜,斜着嘴,露出一抹阴鸷的笑: “难得啊,林部员,居然有空来著克。话说,这家私厨很难约的,一次最多只招待两桌,怎么,你在另一桌?”他玩世不恭地靠近林凇,晃着头,对身后的人说道:“欸,李唯勤,你看到他的脸了吗?是不是很不赖?” 一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站在泰明侧后方,眯起眼睛看向林凇。 装作不认识、没看见、想平稳走过是不可能了。 林凇放弃沉默,扫过泰明的胸腔,淡淡出声: “肋骨还疼吗?” 微抬下巴,他一字一句缓慢清晰地说道:“这么快就恢复了,看来是断的还不够多。” “操!” 泰明骂出脏话,将手拿出裤兜:“那又怎样?听说你因为这件事还受了处罚,啧啧,任务做得开心吗?” 脸上带着讥讽的笑,他继续说道:“我可是什么惩罚都没有呢,真是苦了你了,被摸还要被罚,哈哈!” 原来他什么惩罚都没有。 混蛋。 林凇咬牙,深呼吸。 不能在这里和人打架,不可以。 “我们这位林部员的腰手感很不错哦。”泰明对李唯勤炫耀,“就是脾气火爆了点,喜欢打人。妈的,居然打断我四根肋骨……不过摸美人总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嘛~你说是不是。” “是!是!”李唯勤殷勤地点着头。 “狗嘴巴放干净点!”林凇双手紧握成拳,颤抖着垂在身侧,仍然没出手。 “实话实说而已,怎么,破防了啊?”泰明摊开双手吐吐舌头,“午饭吃得开心吗?这次又攀上谁了啊,居然能进这里吃饭。我说,如果对方又老又丑,林部员不如考虑考虑我吧,反正都是跟人,不能次次都跟老秃皮吧,哈哈!” 说着,伸出手要摸林凇下巴。 林凇忍无可忍,起身一拳挥过去。 不曾想,半路被人拦下。 梁烠抓着林凇挥出的手,带着他一个转身,将其抱进怀里。他转头,俯视泰明,口笑眼不笑地问道: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 “梁烠?!” 靠! 泰明忌惮地往回倒退几步,在林凇和梁烠身上来回睃巡,莫了,回过味来: “我说呢,怎么瞧不上我,原来是勾搭上梁家少爷了啊。” “嗯。”梁烠不怒反笑,拦着林凇的肩膀,朝泰明平静说道:“的确瞧不上你。人都是有追求的么,物以类聚,肯定是好的和好的一起—— ”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泰明和后面的李唯勤, “垃圾和垃圾扎堆。” 李唯勤低着头,神色紧张,大气不敢出。 “你他妈在骂我?”泰明龇牙,露出兽耳,额前显出几道斑纹。 果然很丑,林凇皱眉。鬣狗的耳朵顶在泰明的头上,真是丑到爆,额头居然还有斑纹,怕不是得了什么皮肤病。 梁烠漫不经心地笑着:“到底是谁爱生气啊?这么容易生气,小心气虚。” 林凇被梁烠揽着,也慢慢站直身体,冷冷地看向泰明。 “你才是蠢货!”泰明手指林凇,朝梁烠吼道: “你知道自己搂的是个什么货色吗?他,林凇,林行卫的儿子,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跟了那个一天到晚上电视的杨信方!美其名曰是什么他的关门弟子,实际上背地里不知道和那老家伙都做过哪些龌龊事。 “杨信方你知道吧?那个混迹于著克和罗安林的老色批,明面上是什么大师,其实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谁都知道他爱玩少男,每个时段跟在他身边的都是他的玩物,这位林部员当年跟着他上电视的报道现在都还能找到,需不需要我替你找出来啊? “他早就已经烂了!只有你还把他当宝贝,还‘好人和好人’......呵,好人?梁少爷,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脑子清醒一点吧!” 说完这些,泰明站在原地直喘粗气,后面的李唯勤缩着脖子小心打探其余几人的神情,心中暗悔今天不该跟着泰明出来。 林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 非得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说出来? 为什么? 泰明说的没错......不,还是有不对的地方的,可又有什么差别呢?他的确...... 双手颓丧无力地垂在身侧,掌心开始发冷。他现在不敢看梁烠,甚至开始在心中乞求:能不能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就在他心如死灰的时候,手心传来了一股暖意——梁烠拉住了他的手。 没有和泰明过多争辩,梁烠捏了捏林凇,似是安慰。然后,径直走到泰明面前: “啪!” 干脆利落地给了泰明一巴掌。 “我应该联系你爸,让他在家重新教你一遍该怎么礼貌地说话。” 第37章 林凇 37. 一巴掌震惊在场几人。 林凇呼吸一窒,凝视梁烠打人的那只手: 向来沉稳又明达的梁烠...... 心中除了震惊,还有微不可查的委屈,像汽水罐里在冒泡,晃荡着,难过着。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李唯勤的接受范围。“梁烠”,这名字他只在别人的谈话里听到过,真是死活都没想到第一次见真人,就遇上这种事,至于泰明—— 泰明捂着脸,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打了一巴掌。 他抬起头,梗着脖子斜瞪梁烠,却不敢当场还手。 “……哼!” 发绿的双眼死死盯住梁烠,撇头,不服气地吐出一口血水——梁烠的一巴掌打得他牙齿磕到嘴唇。 梁烠眼神冰冷: “谁说我不知道这些?谁说你知道的就是全部和事实?你的脑子怎么不清醒一点,我能知道的,有没有可能比你更多?” “我也好心提醒你一句——”伸出手,拍拍泰明没被打的另半边脸, “胡乱相信媒体报道的,都是傻B。” 动作姿势和梁旼予很相似。 他站直身,不带温度地又扫一眼李唯勤,从上到下,说道:“李唯勤是吧?我刚从比拉洛回来,还记得王尔特和卫胜吗?他们托我给你带句话:‘比拉洛的很多人都还记着你呢,你可别忘记他们。’” 李唯勤的身体开始颤抖。 说完,梁烠重新牵起林凇,带着他快步离开。 身后的泰明眼神仿佛淬了毒,死死盯住梁烠和林凇的背影。 “妈的......给我等着!” . 林凇看着眼前的梁烠,浑身发散出一种令他陌生的气息,和梁旼予有点像,又有细微不同,这种陌生的加持使他变得更加立体和复杂了。 这样的梁烠才像是名门望族里出来的少爷。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停下脚步,他拉住梁烠: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在同意关系的那一刻,他就清楚地知道,终有需要解释的一天。 这一天终究会来。 梁烠身形微顿,转过头,回看林凇。 他目光柔和,脸上带着些许试探和小心。 又变回平时那个梁烠了。 “我......”嘴唇微启,像是在斟酌用词。 一时安静。 既然他不问,那就自己来,林凇眼底开始发涩:“那个泰明刚才讲的也不算全错,我的确......” 一阵来电响铃打断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梁烠拿出手机。 “怎么都没回来?该不会是两个人悄悄先走溜了吧?”梁旼予慵懒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咳!”梁烠清嗓,“来了,我们走错道拐到了另外一桌那儿去,现在就回来。” “那就好~再不来,我和妈就要开始自我反省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梁烠挂完电话,三份乞求七分诚恳地看着林凇:“等回去我再和你好好解释,行不行?” 解释?不该是自己向他解释吗? 林凇默默点头,垂眸无声地跟着梁烠往回走。 梁烠也不再说话,紧了紧握着林凇的手。 . 回到桌上的林凇心情复杂,桌面上放着一瓶没开封的浓酒,他拿过就给自己倒了一杯。 仰头,一饮而尽。 梁旼予暗暗对梁烠使了个眼色:不错,有点豪气。 梁烠露出一个无奈且无声的笑,转头凝视林凇,眼含柔光,却没出声制止。 饭后,梁母宠溺地将那瓶酒塞到林凇怀里,说:“带回去,晚上想喝的时候继续喝。” 林凇已经开始后悔,刚才没有细看酒精度数,现在已经有点上头,但依然乖巧地回应:“我会好好喝完的,阿姨。” 为什么梁烠一家都这么好? 看来他也是能有好运气的。 怎么承受得起呢?像他这样的人...... 梁烠搂着有些站不稳的林凇,挥手和梁旼予梁母道别,目送梁叔开车离去。 现在的林凇不适合再坐机车,于是他把车留在私厨,电话托人待会儿骑回,接着打车和林凇一起回去了。 . 林凇自觉没有很醉,进了梁烠家门直直往沙发走去,坐下之后开始呆傻地呼吸,怀里还抱着梁母塞给他的那瓶酒。 头开始有些昏昏沉沉,喉咙的毛瑟感加重,鼻子有点不通气。 怎么像要感冒的迹象? 林凇使劲吸气,果然,和感冒时一模一样。 头晕,鼻塞,心情还复杂。梁烠眼里此时的林凇看上去一副低落至极的模样,他走近林凇身边,慢慢坐下,动作放得轻,像怕惊扰到他。 缓了缓,开始准备“解释”。 然而就在梁烠要开口的时候,林凇忽然抱着酒瓶看他: “我要睡觉。” 声音直脆,脸上泛红,理直气壮。 “我不舒服。” 抱着酒瓶起身,林凇往客房走去,梁烠马上追上去像哄孩子似的说道:“先把酒给我,我替你放冰箱。” 林凇犹豫几秒,大脑尚且还留有几分清醒,知道不能拿着酒瓶睡觉,于是道:“不要打翻,这是阿姨给我的。” 梁烠哭笑不得:“好好,我保证会好好存放它。” 交完酒的林凇干脆地关上门,再不管外面的梁烠。 梁烠站在门外,等门一关上就换了神情,他单手拿酒,低头看着房门把手,眼神晦暗。 . 林凇一头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地想了许多,然后转身面朝天花板,自嘲道:“一天不到的恋爱。”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他也不知道,就是打心底里有股悲伤,以前没人可说,现在……可能遇到了可以说的人。 喝醉的他思维更加跳脱,脑中闪过一首歌,他回忆歌词,记忆不是很清晰,于是干脆自己填词。 梁烠一直坐在客厅里关注着客房的动静,不久就听到了林凇难得一闻的稀罕歌声: “一天不到的恋爱......” 唱了两句就没声了,梁烠等了几分钟,小心打开客房房门,只见林凇闭着双眼侧躺在床上。 他轻手轻脚地准备关门。 “哎呀衣服还没脱!”林凇突然从床上弹跳起来脱外套。 吓得梁烠差点跟着一起“哎呀”。 凭着仅存的一丁点儿清醒,林凇脱完外套立马躺回床。 握着门把手的梁烠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这样又默默等待了几分钟,直到确定林凇真的已经入睡,这才把门悄悄关上。 他在心里已经做好决定:以后,非必要,绝不让林凇乱喝酒。 他的酒品看起来有点怪。 . 梁烠等到下午四点,依然不见林凇从房里出来,站在房门外叫了几声,房内没有回应,于是他再次打开客房的门。 一开门,就见到林凇躺在床上眉头紧皱,脸上浮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不好。 他快步上前,伸手探向林凇额头。 非常烫。 林凇发烧了。 梁烠当即抱起林凇来到自己房间,同时下单退烧药。林凇的额头变得汗津津,露在外面的脖子泛着红,显得脆弱极了。 思索片刻,梁烠去洗手间打来一盆凉水,撩开林凇的袖子,开始替他擦拭。他擦拭了林凇的面部以及四肢,又稍稍擦了擦他的肚子和背,其他部位并没擦拭——他不想贸然,得等林凇同意。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药送到了,梁烠把毛巾放回脸盆里,起身去拿药。 林凇做了一个噩梦。 或许也不能说是“噩梦”,毕竟,都是事实。梦里的他抽离出自己,客观理智地评价着。然而尽管客观,心还是痛了。 梦里他变回了十五岁时的林凇,那会儿的他脸上还带着几份稚嫩,跟在周清韵身边,一起去听音乐会。 回来的路上,他坐在车里发着脾气,坚持要求司机把车开回去——他把最近新买的围巾落在了音乐厅。 “妈妈晚上还有急事,咱们能不能先回家?我联系其他人帮你找,好吗?”周清韵温和地摸着林凇的头。 林凇一把打掉周清韵的手。 “不要!我现在就要回去,我现在就要去找!” 无论怎样,就是要回去。 拗不过青春期的小孩,周清韵只能拜托司机师傅掉头。 世上最糟糕的事总是在毫无防备时发生,回去的路上,车子发生车祸,母亲为了保护儿子,在撞击袭来的一瞬间,俯身将孩子庇护在身下。 林凇昏迷之前,只记得四周嘈杂一片:惊呼声,警笛声,救护车的鸣叫声,奔跑的脚步声......他的意识开始慢慢变得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 空气里除了汽油味,焦烧味,还有一股腥甜的味道。这是什么气味?被半压在车下的林凇疑惑着,随着一股热流缓缓从眼皮淌下,哦,原来是血的味道啊。 他想抬起手擦掉血,却发现手臂根本抬不起。 妈呢? 在刚才的一瞬间,是妈护住了他。 林凇扭转脖子,尝试寻找周清韵的身体,一阵刺痛从体内传来。 他的意识逐渐消失,眼皮阖上的最后一秒,仍在想: 我妈呢? . 梦里,等林凇从昏迷中醒来已经过去两天两夜。 林行卫坐在病床边,见他睁眼,当下激动起身,在他身后站着一脸疲惫的李勋。 “爸......”林凇哑着嗓子叫到。 没有得到应有的安慰。 林行卫疲态尽显,表情是失望至极,他注视林凇,良久,摇头: “林凇,你太任性了。” 林凇听懂父亲的“任性”,他惶惶茫茫,看向远处的李勋,慢慢地,问出一句: “李叔,我妈呢?” ...... 梦里的成年林凇悬在半空,面无表情地看着梦中一切,做错事情就是要接受惩罚,后面的一切都是你改受的,林凇。 没错,谁叫他任性地要求把车开回去。如果不往回开,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一条价格昂贵的围巾算什么,鬼迷心窍的虚荣心,你这辈子都用不上好东西。 做错事就是要接受惩罚,后面的一切都是你该受的。 林凇,你就是罪人。 ...... “林凇,林凇!醒过来,别咬自己。” “来,咬我的手,醒一醒,林凇!” 林凇从梦里醒来,发觉自己正咬着梁烠的手,就着姿势,他松开牙齿,但依然虚含梁烠的手。 梁烠半搂着林凇,担心又紧张:“醒了就好!你刚才做噩梦了,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林凇低头,不再含手,他把脸埋进梁烠的掌心,没有回答。 梁烠感觉到了掌心里的异常,一愣,当即明白。 他不再说话。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林凇才缓缓动了动。 傍晚的夕阳余晖投进房间,落寞地照射着深棕色的地板,光是光,却也是黑暗来临前的最后挣扎。 林凇抬起头,泪流满面。 哎呀,不太好,连着两天没更。但是一想到反正也无人看,应该没人发现,于是瞬间又觉得轻松了,哈哈。那么为什么现在又更了呢?因为我有一颗自律的心……我错了,自我反省,这样是不可以的,以后不能再这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林凇 第38章 报酬 38. 如果时间能倒流。 “如果时间能倒流”,这大概是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曾真心许过的愿望,短短几个字,却从没有人能实现。 “从EICU转到普通病房,一个多月后,我出院了。”林凇头上贴着梁烠坚持要他贴的退烧贴,“但是我妈一直在昏迷。” 林行卫带着林凇一起去看昏睡中的周清韵,戴着氧气罩的周清韵额头面部还有一些擦伤,手腕上也缠着纱布。她最严重的伤在脑内,昏迷一个多月还是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医生告诉他们,可能要做好醒不过来的准备。 病房门口,林行卫打了林凇一巴掌,这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打林凇巴掌。 然而没有过多的叱骂,林行卫依然是那句话: “林凇,你太任性了。” 让人失望。 他正在上升关键期,最近刚处于一场竞选之中,妻子和儿子车祸的消息一经传出,四面八方的眼睛都盯向他。看他怎么应对,看他如何表现,看他怎样解决。 尤其是他的竞争对手与反对者,更是如同秃鹫食腐一般,准备抓住机会扑上来分一杯羹。 媒体记者不停地想方设法采访他,从环形大楼堵到家门口,像无孔不入的蝇虫,李勋为此想尽办法。 堵不到老子就堵儿子,林凇开始在上下学的路上频频遇到狗仔。彼时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性肆意的资格,只得如一只丧家之犬,仓皇奔逃,东躲西藏。 于是隔天的报纸和网络媒体就登出: 《亲母垂危昏迷不醒,林家公子无脸应对》 《骄纵惹祸?疑似林行卫之子致其妻成植物人》 书房里的林行卫看到这些报道,气得把报纸直接扔进垃圾桶,并让李勋马上给那些媒体一些警告。 “不是合适的举措。”李勋劝阻道,“这件事原本我们是受害者,一旦去警告威胁,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但这样下去不行。林行卫脸色极差,昨天大楼里开会,他已经感受到推举人的犹豫和动摇,如果再由舆论继续发酵,他的政路仕途恐怕就要止步于此,多年的努力将功亏一篑。 他不能,好不容易已经爬到了环形大楼的第十九层,他要继续往上。 绝不能停。 林行卫坐在皮质沙发上,陷入沉思。 隔天,他让李勋给林凇请假半月,接着,开始带他主动出现在各大媒体的镜头面前。 镜头和话筒如潮水般一拥而上,他搂着林凇,慈爱地微笑: “感谢各位对我们一家的关心,爱妻尚且还在昏迷之中,但我相信,她一定会逢凶化吉!” 记者问,为何前几天一直躲避采访,现在又主动出现?他说: “事情发生后,我一时间难以接受,不知该怎么面对一切,因此消沉了几天。可想到还有那么多支持我的民众,还有那么多关心我的人,我想我不能让大家担心,所以调整好心情,决定出来面对大家。” 记者又问,为什么要带着林凇?他说: “小凇经历这样的事件,身体虽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心里依然非常脆弱。我知道他还在害怕,所以我不能丢下他,最近会将他带在身边。我想对他说:‘儿子,爸爸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说完,搂着林凇的手紧了紧,一直低头不语的林凇望向林行卫,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轻声开口: “谢谢爸爸。” 父慈子孝,令人感动。 四周掌声一片,来自媒体记者以及民众的鼓励话语萦绕在整个会场,久久不散: “加油!” “加油林委员!” “我们会一直支持你们的!” ...... “我一开始,很不能适应。”林凇靠着梁烠,像是拂去记忆的尘埃,正在辨认着一件陈年往事。 刺眼的闪光灯照得他睁不开眼,十五岁的少年连对面站的到底是人是鬼都看不明白。于是他鼓起勇气,向林行卫表达自己的不适。 父亲凝视他,久久不语,眼底隐藏许多东西。 良久,他说: “林凇,不要任性。” 林凇瞬间浑身无力,彻底放弃挣扎。 . 那段时间,几乎天天都有林氏父子的消息登上罗安林的热搜头条。 办公室里,慈祥的父亲温和安抚着脆弱又俊美的儿子;新闻发布会上,伟大的父亲牵着腼腆胆小的儿子穿过层层人群;竞选演讲中,坚强的儿子举着竞选口号为父亲加油呐喊...... 唯一不如意的,就是周清韵一直没醒过来。 一开始,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所有人都说“奇迹一定会出现”,可过了一年,两年......周清韵依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林行卫已经在两年前的竞选中成功胜出,现在,他要往下一个目标前进。 这两年,他一直带林凇出入各种公共场合,上演着一幕幕令人唏嘘的美好画面,成效十分显著。 就等周清韵苏醒,写上完美结局。 可她却一直在沉睡。 美中不足,让人烦躁。 林行卫有点着急,他开始又想办法。 听说在罗安林和著克有个享有盛名的大师,叫杨信方。无数因疾病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都经由他之手苏醒过来......他看向李勋,意图明显,李勋却皱起了眉头: “据我所知,这个人的口碑不是很好。” “但他的确成功唤醒过许多人。” “行卫,这很难说,也许是那些人刚好要醒,恰巧遇上杨信方接手。”李勋少见地双手抱胸,表现出明显的反对态度,“而且听说他有特殊癖好,在个人作风上有很大问题。” “什么问题?” “具体不清楚,但我听到过相关评价。” 林行卫起身,不甚在意地说:“你这不也是不清楚嘛!说不定都是别人在乱传造谣,总之,你赶紧去联系他。” 说完,林行卫走出办公室,留下李勋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 几天后,他们去拜访了杨信方。 林凇跟在林行卫身后,见到了传闻中的“杨大师”,他中等身形,圆眼长须,长衫宽裤黑布鞋,没有头发。 虽然是光头,可头上却没有戒疤,不是和尚。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看模样和比十七岁的林凇还要小上一些。 李勋眯起双眼,往林凇身边站过去几步。 “哈哈哈哈,幸会幸会啊林委员!”杨信方爽朗地笑着,迈着四方步气势十足地一扬手,邀请林行卫进屋畅谈。 谈话间,刚才跟在杨信方身后的两个男孩子,一个坐在杨信方脚下的蒲团坐垫上,背靠杨信方的腿,另一个则进进出出轻声细语地端茶倒水。 杨信方一边宣讲着他的那些奇方妙法,一边毫不见外地摸着男孩的头发。 “这几个都是我的爱徒。”他解释道,言语间,双眼不时看向坐在林行卫身后的林凇 ,终于忍不住,突然插进一句,对着林行卫夸赞道:“林公子长得可真是俊俏呐!活脱脱的灵气十足!” “哈哈哈,大师夸奖了!”林行卫也笑,像是毫无察觉。 屋内点着各种长短不一的香,烟雾缭绕,光怪陆离。林凇进屋之后闻了没多久就开始胃里犯恶心。 他强忍着难受,屏住呼吸。 谈话中途,李勋借机把林凇叫了出去。 “小凇。” 李勋顿了顿,目光闪烁,心里想着该怎么说出接下来的话。一番思索,他隐晦地对林凇说道:“那个杨大师,可能,他真的有什么办法能唤醒你母亲吧!但是,如果他要你做些什么,你,不用勉强答应,这些事和你们孩子没什么太大关系,你明白吗?” 林凇闻言看过去,李勋神情莫辨,眼里似乎还有很多话。 他点头,说道:“我明白的,李叔。” 可我明白又能怎么样? 我现在还有反对的资格吗。 林凇看向远处,一楼院内放置着许多的山羊装饰物,在进来的正门上方,还挂着一个巨大的山羊头,长角白须,神色戚戚。 山羊棕黄色的横瞳直直盯着他,显得幽暗诡异。 . 林凇知道事情不会这么一帆风顺。果然,自从拜访过杨信方,林行卫和杨信方之间就开始了频繁且密切的接触,媒体们又是一通报道,外界纷纷猜测大师功力到底如何,周清韵究竟何时会醒来。 最初,杨信方在饭桌上提出想收林凇为关门弟子,被林行卫婉言拒绝。 “他怎么能行呢,俗世里长大的孩子,笨着呢,领悟不了杨大师的秘窍真谛,就不要让他耽误大师的时间了!” “哈哈,那行,那行。”杨信方靠着椅背喝了口酒,意味不明地笑着。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月后,在杨信方的“妙法传音”下,周清韵终于睁开了眼睛。 尽管还没有意识,可是睁开了眼睛。 林行卫欣喜异常,当晚便答应了杨信方的请求:让林凇到他所住的酒店房间里“听取真谛”。 李勋拉住林行卫的手,低声阻止:“行卫,这不妥!” “阿韵睁眼了,李勋。”林行卫反抓李勋的手,转头,漠然又平静地看着他,“两年了,她终于睁眼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拿开李勋的手,他整了整衣袖,淡淡地说道:“既然人家做到了,我们就得讲信用,给出报酬。” 所以,他就是那个报酬,是吗? 林凇垂下头,茫然地想着。 “你应该已经知道那个杨信方的癖好了吧?你就这样放心让小凇一个人去?!” “我会派人在楼下候着的。” “在楼下候着有什么用?万一房间里发生点什么......” “够了!”林行卫一声怒斥,“他是我的儿子,我心里有数。” 转身,对上林凇,他调整呼吸,说道:“如果那老秃驴真的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你就反击,把你在格斗班上学到的所有都用上,爸爸会替你兜底。”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勋上前,虚虚揽着林凇的肩,他想说点什么,可话在嘴里苦涩地咀嚼了一遍,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 “李叔,别担心。”林凇面无哀怒,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眨了眨眼,开口,提出请求:“我想请你帮个忙,那天晚上,别让我爸派人守在酒店楼下。 “你帮我守着,行吗?” 李勋仰头,心底泛起一股酸涩,他点点头,哑着嗓子,接下请求:“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