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今天追到手了吗?》 第1章 重逢 启帆娱乐公司。 姜兰漆黑如墨的头发散披着,她身着白色长连衣裙,米色布制平底鞋,抱着几本厚厚的文件夹,沿着旋转扶梯大步向上走。 “姜兰,小姜,下午你有空吗?” 身后传来呼唤声。 她扭头,是隔壁办公室「她·说」杂志组的主编梁玉兰女士。 “梁主编,好巧。”姜兰笑着打了个招呼,随即拧眉,“下午?下午有点小事,怕是没时间。怎么了?” “哎呀,阿茹今早上忒倒霉,上班路上走的好好的,结果被车撞了,下午三点她有个的采访,想着请你帮个忙,替替她。” “阿茹出车祸了?”姜兰诧异,目光中浮现出一丝担忧。 “小问题,没什么大碍,就是脸被划了道口子,缝了好几针,不太方便上镜。”梁玉兰温和笑着,“我们准备延续上一期的行径,待杂志发行后,将这个访谈视频放到网上。” 看姜兰疑惑,梁玉兰接着补充,“你知道的,现在纸媒不景气,我们组也没几个人,而我们几个呢,只会催稿、审稿,负责采访的就阿茹一个人,就想着你要是能帮忙,我们就不费心找其他人了。” 梁玉兰说的真诚,姜兰被打动,但她面露难色,“先不说我来不来得及准备,两点左右我要去许总的剧场送剧本,三点怕是赶不回来。” “我已经提前给许总打过招呼了,”梁玉兰攀附着姜兰的肩膀,一起往上走,“许总说,只要你同意,她那边的事情不急。” 见姜兰面色和缓,只是稍有犹豫,梁玉兰趁热打铁,从姜兰手中抽出她抱着的文件夹,说:“被采访人的信息一会我让阿茹发给你,至于这些文件,下午让小翟去送。” “就这样说好了哈!”梁玉兰拍拍姜兰的肩,转身朝楼下走去。 * 「兰兰姐,这是这次采访对象的材料」 姜兰刚落座,桌面上的电脑还没来得及掀开,手机滴滴滴的消息提示音就接连不断的响起,好像有所准备似的。 [文件]个人信息介绍 [文件]采访主题 [名片]林间有兰 「兰兰姐,她姓林,你叫她林小姐就行。我刚刚跟林小姐沟通完,你先加她微信,材料不急着看」 「真是太麻烦你了,多亏你愿意帮我们,这位林小姐巨巨巨难约,我求了好几周才约上,要是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了,我哭死」 「没事,举手之劳,你好好养伤」 姜兰打开受访者的名片,头像是一株白粉色兰花,跟昵称还挺契合,她心想。 「林小姐您好,我是启帆娱乐的姜兰,张茹应该给您联系过了,下午的采访由我与您进行对接。」 发送完好友申请,姜兰顺手点开对方的朋友圈,一句话映入眼帘: —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而她右上角的签名为: 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受访者很爱兰花。 姜兰在心中暗记。 好友申请还未通过,姜兰先打开第一个文件,映入眼帘两个字:林致。 林……致…… 林致???? 什么林致? 一瞬间,姜兰以为自己眼花了,她又往下看了几行介绍: 林致,出生于1998年8月8日,宛城人,著名插画师、游戏美术设计师,代表作《天祈》《求愿》等。 姜兰果断退出文档,她毫不犹豫地、迅速地给阿茹发消息: 「阿茹,你找其他人吧,这个活我帮不了,」 「网络采访部的明微今下午好像有时间,你要不方便,我帮你跟她讲。」 「兰兰姐,别啊,怎么了?」 「是不是采访内容有点杂乱?我给你捋捋,很好弄的」 「姐,不是我不找别人,主要我出车祸这事,是我违规在先,我实在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了」 「而且,我已经跟林小姐说好了,再换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哭泣JPG.」 「图片」 张茹发过来一张自拍,照片中的她,脑袋被厚厚的白绷带包着,脸颊处还有好几道微小的被剐蹭到的红痕,她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凄惨极了。 就是有点像P的。 姜兰放下手机,身子向后靠去,椅子顺着她的力气转动了几圈,又慢慢悠悠的在原点停下。 “叮咚”,提示音再次响起。 姜兰看过去,是好友申请通过了。 「姜小姐您好,事情张茹都给我讲了,对她的遭遇我深表同情」 「不过,采访还是要在今下午三点,我的时间很宝贵,而且,不要再换人了,否则,我有权质疑你们公司的专业度,我会立刻取消这次采访」 姜兰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毫不意外,且公事公办的语气,软中带硬,是她的风格。 只是,太刻意了。 林间有兰、兰花…… 从头像到昵称到个性签名,姜兰毫不怀疑,让她参与采访,是林致的要求。 毕竟,这就是林致的恶趣味,她就是这么莫名奇妙的人一个。 「林小姐,下午三点,我们一定准时开始」 既然如此,又何必推辞。 林致做事,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 * “林小姐,您好,我是「她·说」杂志组的责编舒瑶。” “噢噢,你说兰兰姐啊,她刚刚去厕所了,马上回来。您先坐着,咖啡绿茶菊花茶柠檬水杨枝甘露白开水,您想喝什么?” 白色V领衬衣,黑色包臀半裙,头发紧紧地盘在脑后,整身打扮利落、得体,绝对挑不出半分错误。 姜兰在卫生间拿着口红涂了又涂,镜子中,细白修长的手指抚过被厚厚粉底掩盖着的,精致而虚假的脸,始终无法下定决心走出去。 旧“友”相见,终归还是有几丝胆怯。 「兰兰姐,两点五十六了,您还需要多久?」 “叮咚”一声,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马上。」 回完消息,姜兰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口,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林小姐,让您久等了。” 启航的采访室在第28楼,巨大的落地窗前面对面放着几张沙发椅和一张小圆桌,明亮、舒适。 一个身着五颜六色裙子的瘦挑女性,披着红褐色卷发翘腿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一个盛着黄色饮品的透明玻璃杯,侧着脸同身旁人说着什么。听到姜兰声音,她扭头看过来。 熟悉的,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姜兰笑容一滞,却又立刻扬了起来,而且,扬得更高了。 “没有没有,刚刚还在跟舒瑶聊天,说我等一个朋友等了快十年,现在还没等到呢。我这才等几分钟,不算久。”林致轻抿一口杯中的饮品,扭头笑着跟舒瑶讲。 “是嘛?那林小姐那个朋友可真不够意思,让我们博学多才又漂亮的林小姐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 舒瑶指了指林致对面的位置,姜兰顺势坐下,拿起桌上放着的几张A4纸。 她举起左手腕看了眼时间,倾身朝林致讲,“林小姐,我们开始吧。” “可以。” 姜兰朝摄像头比了个OK手势,采访正式开始。 …… “兰花品性高洁,象征着君子慎独的精神,在古代深得文人墨士的独宠。我看林小姐的微信头像和昵称都与兰花有关,那林小姐喜爱兰花,是因为什么呢?” 时间在交谈中缓缓流过,采访进入尾声,姜兰放下手中的稿子,微微一笑,问出了这个她故意的,没有提前沟通过的问题。 “说实在的,我没有古人这么高雅,我喜欢兰花的理由很简单,曾经,我有一个朋友,名字带兰,我是因为她,才爱上了兰花。对了,姜小姐,你的名字中,也有兰。”林致靠着沙发靠背,松弛、坦然,又状似随意地问,“你喜欢兰花吗?” “好巧,不过,我不喜欢兰花,更不喜欢兰这个字。” “是吗?” 两人都笑着,但气氛却十分微妙,好像弥漫着浓浓的,看不见的硝烟。 “兰姐,兰兰姐!”舒瑶察觉不对劲,急得在旁边喊,“结束吧,可以结束了。” …… “舒瑶,我可以和姜小姐聊几句吗?”录像装备很快收拾完毕,林致取下衣领别着的小收音麦,轻轻问。 舒瑶看向姜兰,姜兰此时已经站起身,闻言,她再次坐下,说:“当然,我的荣幸。” 舒瑶带着摄像师先行离开。 “姜兰,好久不见。”林致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好久不见,林致。”姜兰早就收起了工作中身为采访人不得不扬起的笑容,板起脸挂上了严肃。 “之前同学会上听她们讲,姜大网红觉得拍短视频没什么意思,而且赚够了钱想要退网,所以去启航娱乐当朝九晚五打工人了,我还想着她们在胡说呢,没想到这次这么巧,咱俩竟能面对面坐一起聊上一两个小时。” “这么些年没见了,没想到林大画家也爱背后嚼舌根子啊。”姜兰冷笑,“况且,到底是巧合还是某人故意为之,我相信,某人心里有数。” “说吧,你这么费尽心思见我,到底想干什么?” “十年前,你说你喜欢我。”林致漫不经心道。 姜兰瞬间攥紧了手,随即用更不以为意的语气讲,“是啊,我强吻你,你还扇了我一巴掌。” “姜兰,我就问一句话,你现在还喜欢我吗?”林致坐直身子,直视着姜兰,问。 “十年前一句玩笑话,你当年上纲上线就算了,竟然还记到现在啊?”姜兰嗤笑。 “哗——”突然、毫无预料地,林致举起手中的饮品,猛一下泼到姜兰脸上。 “咳”“咳”“咳”,水顺着鼻腔呛了进去,姜兰捏着嗓子弯腰咳嗽,渐渐地,她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肉眼可见地,胳膊、脖子上起大片大片的风团。 “姜兰!姜兰!”林致意识到什么,急促地蹲到姜兰身边,拿纸巾擦拭她的脸。 此时,姜兰脸上头发上挂着水滴,还有几粒西米和芒果粒,她呼吸有些困难,脸色发绀,同时控制不住地抓脸、抓胳膊。 把设备送走,和梁主编一起过来的舒瑶看见此景,急忙询问情况。 “我忘了,我怎么能忘了,她芒果严重过敏!”林致自责,“应该是芒果汁呛到她嗓子了,引起嗓子水肿”。 “打120,快打120。” “对了对了,我包里有抗过敏药,对,就是氯雷他定,快帮忙拿出来!” 姜兰已经意识有些模糊。她隐隐约约听到周边有人在呼喊,却听不清说了什么。很快,一个东西被塞进了嘴里,她被倒灌了一嘴的水…… 姜兰再次醒来,视线所及之处,不是蓝色,就是白色。 她静静躺在一样的病床上,手腕处插着蓝色留置针,门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幸好你们用药缓解了一下,不然,喉头水肿怕是要插气管。” “她家属呢,病人这情况,怎么能让她接触到过敏源呢?她芒果过敏如此严重,一滴芒果汁都不能让她接触到……” “我就是她的家属。是是是,医生您说的都对,是我的错我的错。” 是许愿的声音。 许愿,是许愿啊。 头很昏,姜兰放心的再次睡下。 * “我听梁姐说,引起你过敏的原因是,那个受访者,叫什么来着?哦对,林致,拿水泼你?”许愿侧坐在姜兰的床边,拿着小刀在手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削出一串完整的苹果皮。 她将苹果分割成小块,刀尖插上,弯腰递到姜兰嘴边。 “你不想回答算了,我已经报警了,剩下交给警察处理。”许愿敛眉看着姜兰,“治安处罚她是跑不了了。” “愿愿,别。”姜兰侧脸,握住许愿的手腕,声音沙哑异常,“是我欠她的,等回去我再详细跟你讲。” “姜兰,你有病啊?!!你看看你现在这没出息的样。”许愿眼疾手快地收走水果刀,“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幸亏有抗过敏药在,不然我一定一定饶不了她。” “谢谢许愿姐姐,”姜兰露出笑容,压着嗓子撒娇,“这瓶水输完,咱能办出院手续了吧~” “把苹果吃了,”许愿拿起手机,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姜兰的额头,“我这会就去给你办。” “愿愿,我总觉得你这两天脸色不对劲,来都来医院了,你顺便去查查,听到没有!”许愿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的殷切的关心生,脚步顿了一下。 第2章 开始 2013年8月31日,星期日,上午十点半。 夏季是燥热的,蝉鸣声不绝于耳,宛城一中一号楼的侧面墙旁,挤满了学生和家长。 墙上张贴着新高二学生文理分科后的分班结果。 姜兰自幼就好读书,喜爱文学。 上了高中后,阅读又多了一层意味,免费的市图书馆,和免费的可借阅书籍,是她在假期,唯一的寄托。 家里条件普普通通,五年前,为了让弟弟能够读本市最好的初中,父母拿出所有积蓄外加贷款,才购置这个两室一厅的学区房,两个卧室,一间父母的,一间弟弟的。 而留给她的空间,只有客厅旁,用一道推拉门隔开的,不足五平米的阳台。 之前,她一直在农村老家读书,与姥姥姥爷住在一起,中招考试她凭借自身努力考上了本市最好的高中宛城一中,在外公外婆的强烈要求下,父母才勉强愿意把她接来城市居住,方便周末往返学校。 从小与书为伴,以及,她的数学不是很好,每次总在及格边缘打转,因此,高一学期结束后,姜兰果断的在分科表上选择了文科。 姜兰背着书包,见缝插针,灵活地在人群中扭动,终于挤到了跟前。 文科一共六个班,除却一个尖子生火箭班,其余一至五班都是普通班,她将普通班一个个看过去,终于,在红色的高二(三)班贴纸上,找到了自己名字。 她排中间。 在这个班级里,她的成绩中等。 她视线惯性地向后看去。 倒数第一名,叫林致。 看起来是个女生,双木成林,学以致用,好名字。 高二(三)班在二号楼一楼,姜兰去了之后,发现教室里虽然没几个人,但位置竟然几乎都放了东西,她在后两排仅余的几个空位置中,随机选了一个,将书包放在了那里。 随后,她去找班主任签到、领取新书,以及登记住宿信息。 班里总人数七十个左右,女43男29,目前到的几十个人中,住校的女生,还不足五人。 其中,就有林致。 姜兰也说不上为什么,她突然就关注起了这个名字。 宿舍收拾完毕,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今天白天没有课,只是来找一下新班级,收拾东西,晚上七点来上晚自习就可以了。 所以很多同学领完东西便回家。 而姜兰……在城里面,有家和无家的区别,微乎其微。 她,可以说无家可回。 宿舍是上床下桌六人寝,现在加上她三个床铺有人,还是蛮空荡的。 其中一个,似乎的是林致的,只是人不在。 另一个女生,已经坐在宿舍桌前开始学习了。 晌午头的阳光分外耀眼,姜兰不是很想吃午饭,待在寝室又怕影响新同学,思索再三,她决定先去教室。 撑着遮阳伞走到后门附近,听到门内传来争吵声。 “张博,你能不能别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缠着我?”女声十分的不耐烦,“离我远点,把桌子上放的饮料拿走,OK?” 姜兰一顿,低头转身准备离开,从小到大她姥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妮啊,出门在外,少凑热闹。” 但此时此刻,她听到里面男声慌乱喊道:“林致!” “林致?”姜兰唰地抬头。 她收起伞,朝屋内望去,一个头发半披着的女生,正背对着她,晃着腿高高坐在第三排的桌子上。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生,他朝着女生轻轻拱腰,手舞足蹈,满脸焦急地说着一些什么。 姜兰听不清。 反正也不重要。 “滚啊,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我不想听你罗里吧嗦讲这么多,总之,我学文你学理,跟你都不在一栋楼,你少往我这来好吗?”林致从桌子上蹦下来,她拎起手边放着的校服外套,往肩膀后一甩,大跨步朝后门走去。 姜兰躲闪不及,和林致视线对望,两人又迅速相互避开。 “不好意思。”姜兰小声道。 林致仰着头冷脸从姜兰身边走过,一个眼色也没给。 侧身的瞬间,姜兰瞧见她黑色的半披长发内侧,有一缕粉发。 靠,真酷。 这是同林致的初见,姜兰内心最深刻的想法。 与带着黑框眼镜,额头留着厚厚刘海,扎着朴素马尾辫的她相比,林致身上,充满了新鲜与自由。 * 晚上六点四十。 吃过晚饭的学生陆陆续续进入教室,教室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高一的班级里,被分到这个班的,只有姜兰一人,她没有所谓的“老同学”可以交谈。 不过,就算有,其实大概率也没什么好交谈的,毕竟,高一一整年,无论是吃饭还是回宿舍、进教室,她都是独身一人。 姜兰目前所坐的座位靠近走廊的窗户,是传说中最危险的位置。只要有人路过,一眼就能瞅见这边人在干啥。 姜兰拿出数学书意欲预习,可满脑子都是下午那道粉色的惊鸿一瞥。她有些烦躁,扭头向窗外望去。 夏日的晚间总是分外迷人。 此刻,天还亮着,但远处的天际已有橘色霞光出现,只是还未来得及铺满整片蓝天,将世界染成温馨的橘。 “如微,我先进教室啦!”欢快的女声传来,姜兰看去,又是林致。 林致已经将头发扎了起来,高高的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的。那抹粉色已经被她完美地藏了起来。 她正在挥手跟人告别,与下午的冷酷冷漠相比,此时的她,闭眼眨了个wink,笑得甜甜的,浑身散发着青春与活力。 难怪那个叫张博的男生阴魂不散。 姜兰心想。 “嘿,在看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兰回过头,林致正好奇地看向自己。 姜兰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看窗外,很久了。 而她随意挑选的座位同桌,竟然,就是林致。 “奥奥,是你啊……”林致看到她的脸。 “下午真是不好意思。”姜兰再次道歉。 “没关系,原谅你啦。”林致笑着答,声音清脆。 随即,她便扭头和周围其他人快乐地聊了起来,话题是假期的快乐旅游。 从来没有旅游过的姜兰一点也插不上话,她推了推鼻梁上有些滑落的眼镜,默默地看起来犹如天文的数学书。 “对了,你叫什么?我叫林致。”与周边人友好沟通一波后的林致,用手戳了戳姜兰的胳膊,问。 “我叫……” “好了,安静!安静!七点了,都安静点!”突然间,讲台上传来咚咚几道声响,吓了姜兰一大跳,她打了个激灵瞬间坐直身子。 一个年轻的,身穿深蓝色POLO衫的年轻男教师,站在讲台上。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李先平,教数学,今年是我第一次带班主任,下面我说一下我的规矩哈,希望大家……” 李先平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姜兰睁大眼睛老实地听着,时不时将老师的一些要求记在本子上,她扭头看林致,对方的手支着头,一点一点的,快睡着了。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位置呢,暂且先这样坐着,等过几天开学考试考完按成绩调。今晚也没什么别的事了,大家按分班名单顺序挨个上来自我介绍吧。” …… “大家好,我叫姜兰,”姜兰站在讲台上,有些生涩地拧着校服,“很高兴跟大家分到一个班级,谢谢大家。” 说完,逃也似的跑回座位上。 她很不喜欢自我介绍这个环节,其他同学的大方、自信,优秀的成绩,各种各样的特长,都让从农村出来的姜兰感到自卑。 她什么都没有,初中时引以为傲的成绩,来到这里,也变得不足为奇。 “你叫姜兰啊。”林致移了移凳子往前坐,为了方便姜兰从她身后回到座位上。她小声说,“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姜兰抚着还紧张地砰砰跳的心脏,干巴道。 “哎呀,别紧张啦,给你看个东西~”林致变戏法似地从本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姜兰,姜兰接过望去,上面是一副蓝色圆珠笔画的简笔画,画的她刚刚在认真学习的样子。 寥寥几笔,就将她勾勒得形象且生动,可见画画者功力之深厚。 “姜兰,你是我见过骨相最漂亮的女孩。”林致毫不吝啬地夸奖。 “谢……谢谢。”林致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姜兰十分无助。 “好吧。”可能姜兰的态度太过客气,林致又扭头看了好几眼姜兰,才兴致缺缺地继续支头眯了起来。 “最后一位,林致同学。” “林致同学?” “醒醒,”姜兰伸脚踢了林致一下,“到你了。” “什么?”林致有些迷糊。 “自我介绍!”姜兰有些急。 “嗷嗷嗷嗷。” 林致揉了揉眼睛,迅速跑到讲台上。她毫不怯场,流利道:“大家好,我叫林致,双木林,学以致用的致。大家可以叫我吱吱噢~我是学美术的,以后班里需要画板报什么的,我可以来……” 教室里的白炽灯散发着明亮光芒,但此时此刻,最亮的,始终是讲台上自信的人儿。 姜兰看向那**致送给自己的画像,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掏出日记本,夹了进去。 她掀开新的一页,写上日期:2013年8月31日,天气:晴。 今天开学,高二分班,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叫林致。 我很羡慕她。 第3章 画像 “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一个女生,叫林致。倒是第一次听你讲,你们之间的故事。”许愿和姜兰并排躺在床上,她的怀中抱着一只黑色卷毛小狗,她侧脸望向姜兰,眼神中充满心疼,“你这算是一见钟情吗?” “算是吧。当年没有意识到,后来复盘才发现,或许,从我看到她名字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我会被她吸引。”姜兰看着天花板,淡淡道。 “我一直觉得,你的家庭氛围挺良好的,没想到……”许愿将小狗放到一旁,转身抱姜兰,猛然间她想起什么,卧槽了一声,“敢情姜不疾也是获利者啊,我这就跟他这个王八蛋分手!” “愿愿,那两年,林致改变了我许多。她教会我化妆,提高了我的审美,节假日还带着我去健身,陪我挑选衣服,我的风格,都是她培养出来的。” “跟不疾没有关系,”姜兰扯嘴笑了笑,自嘲,“歹竹出好笋,我那爸妈也真够有福气。” “我大学时候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姜不疾为我争取来的。他当时拿退学威胁他们不得不管我……” “那副画还在吗?” “什么?” “她送你的蓝色画像。” “当然在,我怎么舍得丢掉嘛。”姜兰略微有些挣扎着坐起来,躺久了,脚麻了。 她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A5小本子。 姜兰小心地将其翻开,是个活页本。 里面参差不齐地夹着许多颜色不一的纸张。 “这些都是她随手撕纸画的画,绝大部分,都是我。”姜兰翻过一张张小画展示给许愿,“纸都比较小,唯一一张特意拿8k纸画的,是送我的18岁生日礼物,我把它装裱起来放在了老家。” “瞧,这一张就是就是她为我画的第一张画。”纸张边缘处已经泛黄,逐渐向中间蔓延,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姜兰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你还是很喜欢她。” “嗯?” “姜宝,你说起她的时候,眼睛在发光,神采飞扬。” “是啊,我还是喜欢她,我很喜欢她,越得不到,我越喜欢。” “但那有什么用呢?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林致都不会喜欢上我。” 姜兰神色黯淡,泄下气来。 “怎么会,听你意思,她这次可是专门来找你的诶,或许就是想……破镜重圆。” “不过是报复玩乐罢了,就像曾经对张博一样。” “啊?”许愿诧异。 小狗舔了舔姜兰的脚。 “愿愿,我累了,今晚先休息吧。” 姜兰嗓子一痒,捂嘴开始咳嗽。 * “喂,林致,我是许愿,姜兰的朋友。” “有事?”林致的声音懒洋洋的。 “今天下午三点,「间·歇」咖啡馆二楼东南角,我们坐下聊聊?” “我会等你到三点十五,不来就算了。” 许愿果断地挂断电话。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敛眉垂思。 * 下午两点五十六分。 许愿提前四分钟到达「间·歇」咖啡馆,刚入门,店主就凑过来,小声对她讲:“愿姐,人来了,咖啡按你的吩咐已经上了。” 许愿“嗯”了一声,抬步向楼上走去。 东南角坐着一个扎着浅粉色丸子头的女人,她穿着浅蓝色V领紧身衬衣,下方一条白色阔腿长裤,支着头翘着腿,斜坐在皮质咖啡椅上。 她的妆容很淡,好似只涂抹了粉底和口红,整个人白的发光,跟姜兰骨相立体的浓颜相比,林致浅淡的五官别有一番韵味。 “林致。”许愿在她面前坐下,“好久不见。” “你见过我?”林致诧异。 “两年前,你在云城的那场插画集签售会,”许愿拿起面前温热的燕麦拿铁猛喝一口,“我是排在第一位,戴着鸭舌帽让你签名的那位。” “是你啊。”林致坐直身子,“我还记得你让我签的是……狐狸与玫瑰是永远的朋友。” “当时你说,你是替人来的。” “林小姐好记性。” 林致蹙眉,眼神暗了暗。 “林致,我来呢,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许愿扬起左手,将无名指上的婚戒展示给林致,“我知道网上很多莫名其妙磕我跟姜兰cp的,但我跟她,只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不知不觉地,林致松弛下来,又扬起标志性的假笑。 “林致,我一直都知道你。如果不是我默认,你觉得你见得到姜兰吗?”许愿扭头看向窗外,她的声音轻轻的,好似立刻就能随着外面的白云飘去,“我陪不了她太久了,你们又何必互相折磨呢。” “行了,我还有事要忙,劳烦林小姐百忙之中还来与我赴约,我应该也明白林小姐的态度了。”感慨完毕,许愿迅速恢复之前的态度,“听闻林小姐喜爱冰美式,这杯咖啡,还望林小姐不要浪费,仔细品尝。” “谢谢。”林致目送许愿离开。 这句谢谢,是真心的。 林致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 “卧槽,好苦。” 这句,更真心。 狐狸,你也想看到王子和玫瑰在一起,对吗。 “滴——”楼下传来汽车解锁的声音,林致看过去,一个男生为许愿打开车门,他的侧脸,异常的熟悉。 是姜不疾。 仔细看去,他的手上,戴着和许愿同款的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姜不疾……” 名字在口腔中转了几转,林致笑了。 * 姜兰所在的网络剧编辑部门,主要负责根据网上流行风向撰写剧本和审核,办公室分三个区域,分别是普通区域,总监独立办公室,责编独立办公室。两个独立办公室在二楼,用单面玻璃与楼下大办公区域隔离开。 “姜姐,林致姐又点了许多咖啡送来,你还是不喝吗?” 姜兰在她的责编办公室里忙碌着,前两天新来的小助理推开门,露出半张脸,腼腆地询问。 “你们分了吧。”姜兰头也不抬,十根手指噼里啪啦地在电脑上打着字。 “姜姐,今天跟咖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束花。”小助理小心翼翼地说。 “哦?”姜兰抬头,用眼神示意,“先拿进来放那个桌子上。” 很快,小助理抱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跑了进来,她将花放到一旁的接待桌上,又看了几眼戴着眼镜埋头苦干的姜兰,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姜兰终于看完了手中剧本的最后一章,她在后面写下审核评语与修改意见,才站起身来晃动晃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腰和腿。 那抹刺眼的红终于进入她的视线。 姜兰走过去,拿出夹在鲜花里的贺卡,上面写着: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姜兰面无表情地将贺卡扔进垃圾桶。 “小萍,把花带下去,你们分一分插到花瓶里吧。”姜兰拨打内线电话,呼唤小助理胡一萍。 “姜同学,好久不见。”跟着小萍一起上来的,还有林致。 小萍十分的不好意思,她拘谨地站到门口,“姜姐……” “进来把花拿走。其他事跟你没关系,你去忙你的。”姜兰推了推鼻梁上有些滑落的眼镜。 林致进屋,反手将门关上。 她踱步走到姜兰办公桌对面的位置,坐下。 “有事?”姜兰冷声道。 “姜姜,”林致轻笑,“我在追求你。” “是吗?林小姐好雅致。” “你说话句式怎么跟许愿一样,都阴阳怪气的。”林致撇嘴。 姜兰翻了个白眼。 “诶诶,姜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不会翻白眼,你这叫向上看!”林致凑过去,指着自己的眼睛,“来,我教你我教你。” 姜兰不再理她,打开电脑翻阅下一个剧本。 “听说姜不疾谈恋爱了?”林致没话找话,“那你跟许愿可是亲上加亲了啊。” “你很喜欢我来找你对不对,不然你直接就让我滚蛋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假装冷脸……” “姜姜,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姜兰合上电脑,起身,她弯腰准备拔电脑上的插线。 “好好好,我走,我不打扰你了。”林致按住她的电脑,“你好好工作,我在楼下等你哦。” 林致转身,留下一个wink离开。 姜兰靠坐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刺痛的额头,嗓子总觉得毛毛的,胸闷憋气,她将手放在胸口由上往下缓缓顺气。 “姜兰,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这辈子,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一定会报复你。” 带着浓浓哭腔的话语在耳边萦绕。 就像吞吐出来的,雾气四处飘散的二手烟,逃脱不开,钻心刻肺。 上个月,我去你的签售会,被你发现了对不对。 也是,哪怕这么多年未见,人对过往的、熟悉的人总是有感知的。 林致,你来报复我了吗? 我竟有些期待你的报复。 只要你能玩得痛快。 陪你演戏,我甘之如饴。 你说得对,我如此期待与你再见的每一分、每一秒,可我不能展露。 因为你不会怜惜那样的我,只会更加厌恶。 窗外乌云停留很久了,忽然间,大雨倾盆而下,“唰”“唰”“唰”,尖锐雨声夹中还杂着轰隆隆的雷鸣声,就好像三年前那个下午。 那是她们分开那么久后的,第一次见面。 其实也不算是见面,毕竟,她只看到了林致的背影,和她凉凉的一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画像 第4章 结尾 三年前。 「姜兰,下个月,六月一号,我的婚礼,你要来吗?」 姜兰刚刚下播,拿起手机,就见微信上躺着一句邀请。 是李如微。 同林致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好友。 因为林致这层关系,她与她,也成了好友。 “姜宝,愣在那干什么?你还不赶紧来卸妆啊,这几天你皮肤敏感,别大意。”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被站在洗漱间的许愿的呼喊拉回。 “来了,收到个结婚邀请,我回复一下。”姜兰将手机放到桌子上,小跑着蹿到许愿身边。 未息屏的手机上面,回复清晰可见: 「林致去吗?」 对面秒回: 「林致出国留学,赶不回来」 「我说你跟林致怎么回事,毕业前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怎么一毕业,跟俩仇人似的」 “撤回,李如微,把这句话撤回。”刚刚布置完毕的崭新的婚房内,林致与李如微头靠头坐在沙发上,瞧清楚如微发了什么,她立刻伸手开始抢李如微的手机,“哎呀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你不肯说,那我就只能问姜兰咯。”李如微身子向后趔,佯装远离林致,将胳膊伸起,把手机举得高高的。 林致站到沙发上开始“争夺”,见状,如微也站了起来,她笑着在沙发上蹦跳着躲闪,“诶,林子,你不说,我就不给!” “如微,我说,我说,我喜欢她。”林致急得跺脚,脱口而出。 “我知道你喜欢她啊,你们关系那么好,而且,你也喜欢我——”视线略过墙壁上张贴着的大大喜字,李如微好像想到了什么,她瞪大眼,话拐个弯,“哈,你说的喜欢,不会是爱吧?” “你觉得呢。”一瞬间,林致好像泄了气,她不再争抢,小腿一弯,重新坐回了沙发。 “好啦,别不高兴。”李如微将手机塞到林致手中,“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实在的,当年我就觉得你俩太亲密,亲密的有些不对劲……” “说不定姜兰也是这意思呢。” 林致埋头不理,幸好时间还在两分钟内,她迅速地将消息撤回,又顺手打下几行,手指在[发送]的小框上犹豫片刻,她深吸一口气,憋住,按下。 绿色的对话框从屏幕中浮现,林致狠狠吐出憋了好一会的气,将手机倒扣到沙发上。 “你这会撤回有用吗?姜兰肯定看到了。再说了,问个这也没什么吧?我不问才奇怪吧。” “别问,问了她也没法回答,何必给她徒增烦恼呢。”她林致语气饱含低落,“如微啊,不是我怂,实在是,那时候我们断的太突兀了。” “当年,姜兰给我告白过。” * 2015年7月26日,下午六点。 大学录取结果陆陆续续出来了,拖了一个半月的班级毕业聚会也终于被提上日程。 “爸,今晚不用接我们,他们选的饭店离咱家不远,我俩走路回来就行。”林致涂了层防晒,画了个浅淡的妆容,又把头发轻微卷了卷,夹了几个彩色发夹,拎上小挎包就往外窜。 “对了爸,今晚姜兰住咱家,你给我屋再放个枕头和小被子。”刚出门一半,林致一个急刹,头伸进来对着在客厅坐着的爸爸交待。 小区大门口的侧边,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黑色平底绑带凉鞋的女生,披发,背对着保安亭,在一颗香樟树下站着。 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的头上、身上,为她增添几丝灵光。 林致飞奔过去抱着她,“姜姜,我来啦!” 一阵微风吹过,少女黑色的长发随风飘起,露出白净的侧脸,她含笑望着面前欢快的女孩,牵起她的手,“走吧,刚刚班长发消息,她们已经到了。” 这场意寓着分别的聚会,班里一大半同学都来了,还喊上了班主任和几个任课老师。 年轻的班主任被一群男生缠着,灌了很多啤酒,扎啤清了一扎又一扎,大家都在旁边起哄着。 姜兰端着一杯果粒橙,歪头看着林致拎着一瓶啤酒与一群人猜酒玩闹。 班长张澍然慢悠悠凑过来,“姜兰,喝点呗,小麦饮料而已啦!” “不了。”姜兰微笑拒绝。 “姜姜,喝点呗。”瞧见这边动静的林致迅速蹿了过来,她拿了个一次性杯子直接给姜兰倒了一杯,塞到她手中。 林致脸颊微红,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姜兰。 “好吧。”姜兰招架不住,“就这一杯。” “不行,”看着姜兰一口气闷完,林致开始耍赖,“再来一杯,替我喝点嘛,刚刚猜拳输了,她们让我把这一瓶喝完呢。” 姜兰无奈。 但最后,她还是在林致的糖衣炮弹攻击下,又猛喝了一杯。 林致又去和其他人热闹了,已经快九点了,陆陆续续有同学离开。 姜兰独自坐在位置上,间歇地夹着桌上的菜放入嘴中。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虽然只是啤酒。 就这么一点点,竟然有些头晕。 “姜姜,咱们也回去吧。”姜兰头疼发困,断断续续地拿起手机看着时间,九点十分左右,大家一致决定散场,林致终于回来了。 林致的脸红扑扑的,她的头发有些许凌乱,浑身都是啤酒味。 “姜姜,你酒量也太差了吧,就喝了两杯,你怎么看起来像醉了一样。”林致看着表情发懵的姜兰,嘻嘻打趣着,“你的脸比我这个喝了两三瓶的人都红。” “林致,姜兰,用送你们回家吗?”有同学询问。 “不用了,谢谢。”林致瞧着姜兰的状态,刚想说好,就见对方果断地扭头拒绝。 “去河边吹风去。”姜兰直接拽着林致就走。 饭店就在宛城的母亲河旁边,出门就能瞧见一条宽宽的河水在月光下随风泛起涟漪。 林致的家,顺着这条河走十来分钟就到了。 七月底的天依旧十分燥热,但河边的风却是凉爽的。因此,虽然此时已经九点半,但河边仍有许多散步的大人和在浅滩处玩水的小孩。 “多溜达一会再回去?”林致问,“散散酒气,不然我爸看见我这样子,等明天你走了,他又要啰嗦我了。” “好的。”姜兰说话有些慢吞吞的。 微风拂面,脸痒痒的。 瞧着林致白皙的侧脸,姜兰突然觉得,嗓子也痒痒的。 “林致。”姜兰冲着正蹲在路边,嘬嘬嘬逗小狗的林致喊。 “嗯?”林致歪头。 又一阵风吹来,凉凉的,将姜兰脸上晕染的热气吹散。 “没事。”姜兰咽了咽口水,“小心点,别让小狗抓到了。” …… 晃晃悠悠走到小区侧面围栏处,一簇又一簇的爬墙月季开得还算旺盛。 弯月高悬,散发出柔和光芒,月季花粉色红色交错开放,在月光与灯光的交汇下随风温柔摇曳。 “姜兰,快来,站这站这,我给你拍张照!”可能是拍照的人太多,物业专门将一片区域下的绿化树灌清空,留下可容纳两人的空缺。 林致不待姜兰站定,就迅速拿出手机,“咔”一下,留下姜兰模糊的侧影。 “吱吱。” 酒色醉人,月色醉人。 夏风微醺着脸颊,眼前浓艳的月季花在摇晃。 除此之外,还有比花更生动,更扰人心绪的,人。 “吱吱。” “吱吱。” “吱吱。” 姜兰不停地喊。 “诶,奇怪,你怎么更醉了?”林致从地上捡起一朵自然掉落的花,轻轻别在姜兰头上,搀扶着她往家所在的单元楼走去。 “吱吱。”姜兰趴伏在林致耳边。 “嗯?”林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我喜欢你。”姜兰嘟囔。 “嗯,我也喜欢你。”林致顺着她的话。 “真的吗?”姜兰抖擞开林致搀扶的手,同林致面对面站定,她双眼迷离地看着林致。 “真的呀。”林致无奈地看着姜兰,“你真的是醉了,怎么净问些奇怪的问题。” 猛然间,姜兰亲吻上林致的脸颊。 “姜姜,别闹,我们回家,回去给你冲碗蜂蜜水。”林致有些无奈。 “吱吱,我们在一起吧。” “什么?”姜兰的嘴唇从林致耳边摩擦而过,她的声音很轻,好像刚说出口就被风给吹散了,林致听的不真切,条件反射地询问。 “林致,我们在一起吧。”姜兰扑腾着站直,捧着林致的脸颊,一字一顿地讲。 林致终于听清了。 伴随而来的,是滔天的不解与疑惑。 “你说什么?”林致震惊。 晚风愈吹愈凉,头疼的厉害。姜兰双眼模糊,只能看到面前那张动人的脸上,红润的唇一张一合。 头一低,姜兰吻了上去。 “你干什么?”一瞬间,林致瞪大了双眼,她面目惊慌,迟钝了一瞬,头开始左右乱晃,双脚后退挣扎着从姜兰的双手中逃离,随即,她狠狠推了姜兰一把,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好像不满意般地,林致又折了回来,她眼角噙着泪,重重朝姜兰脸上甩了一巴掌。 “姜兰,你真不要脸!” “姜兰,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这辈子,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一定会报复你。” * “然后呢?” “没有然后咯,从此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你当时如此应激,跟……那件事有关系吗?” “有吧。”沉默良久,林致低声道,“姜兰亲我的一瞬,我才恍然意识到,她跟……梁旭之间……” “当时的我根本无法接受,我会跟她一样,喜欢上一个女生,所以我很生气,甚至可以说,恨,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荒唐荒谬的事情总能出现在我身边,给我带来困扰。” “这不怪你。”李如微手抚上林致的肩头,将她的头放到自己的颈窝,缓缓安慰道,“那你这次见她,是准备……告白?” “告白?”林致苦笑,“如微,你说的对,我就是怂,就是不敢,哪怕到现在,我也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但我又情难自抑……” “叮咚”“叮咚”,微信信息提示音接连响起,李如微手伸向身后摸出手机,定眼一看,是姜兰。 “林子,我说,你这是逼着她来啊…… 第5章 婚宴 「林致出国留学,赶不回来」 「我也不是瞎子,这些年你跟林致有意无意的疏远我看得见,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呢,也懒得关心你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咱们之间没发生什么不是吗?当年说好的,等我跟梁志轩结婚,你们来当伴娘,林致实在赶不回来就算了,你也是吗?」 姜兰卸完妆,顺便冲了个澡,她换上纯白的丝绵睡衣,敷上一层面膜,走到沙发旁,打开投影仪,抱着抱枕顺势躺了上去,而许愿,正在厨房忙碌地炒菜,抽油烟机发出轰轰声响,伴随着噼里啪啦菜下锅的声音。 姜兰与许愿共同养了只黑色卷毛小小狗,叫星球。 星球顺着沙发旁的小软梯,蹦爬到姜兰身上,姜兰一手抚摸着小狗,一手拿起独自在桌子上躺了好一会的手机。 瞧见李如微又回的两条消息,姜兰仰头望着天花板放空好一会,才缓缓回道: 「如微,当伴娘应该不行,但去我肯定是会去的」 「这跟林致没关系,我们之间也没发生什么。放心,当年许下的诺言,我没有忘」 * 六月一号,儿童节。 风朗气清,万里无云。 虽然是个周三,但幼儿园和小学的孩子们都放了假,不少大人都“拖家带口”,领着小孩过来,婚宴酒店现场十分热闹。 李如微躲在酒店顶层的包间内,不管旁人怎么呼唤,说什么都不愿意出去。 反正这场婚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满足双方父母的脸面。 什么仪式,什么敬酒,她通通不要。一会顶多同亲朋好友喝两杯,剩下的人,又不认识,干嘛要管。 “如微,你说姜兰会不会来?”林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向下俯视着。 人群来来往往,车流匆匆。 其实什么也看不真切。 但林致总觉得,倘若姜兰来了,她一定能第一时间发现她。 “哎呦,林子,都到这时候了,顺其自然吧好吧。”李如微在床上翻了个滚,无奈道,“你都念叨一上午了,你不是说她这人很重诺言吗,那还怕什么。” “是啊,她很重诺言,从那次闹掰后,她真的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林致手扶着窗子,低头喃喃。 “停停停,你又在伤感什么啊,她不出现在你面前不是很正常吗亲,你俩大学又不在一个城市,后来你又出国留学……” “如微,她好像来了。”突然间,林致说。 “真的假的?”李如微一个扑腾从床上窜了下来,她站在林致旁边,顺着林致手指的方向向下望去。 一片模糊,别说看清人脸了,能看清是个人的身形就不错了。 李如微无语。 “你呢,有胡思乱想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自然的出现在她面前,好吗?”李如微拍了拍林致肩膀,语重心长道,“我可是说的你今天来不了哦。” “没事,我不露面,我只是想远远地看看她,看看七年未见,她是胖了还是瘦了,脱离青春期的稚嫩后的姜兰,会长什么样。” “姜兰平均两星期直播一次……” “微微,线上看跟线下看,能一样么。” “林子,何必呢?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该去追、去享受,我认识的林子,不该是这么唯唯诺诺的一个人。”李如微无奈叹气。 “微微,她有个搭档,叫许愿。” “所以呢?” “据说她们是一对。” “据谁说的?” “网友们啊。” “网友们的话能信吗?她们磕错的cp还少吗?” 林致哑然。 又过了一会,她说:“如微,你就当我是个胆小鬼吧。” “叮咚叮咚”,短促的门铃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二人对视一眼,林致去开门,是李如微的父母。 “爸妈,你们怎么上来了,你们不是在楼下忙着安排客人吗?”李如微又坐回了床上,她摸了摸鼻子,心虚地问。 “干妈干爸,有什么事妈?”林致跟着寒暄。 “你们不是让我们留意着,姜兰什么时候来吗?”李如微的妈妈蒋向南女士,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她来了。” “姜兰这姑娘,跟以前比,瘦了很多啊。”蒋向南感慨,顺带着埋怨一句,“她来了给你们发个微信的事,还非让我们留意。” “妈,你不也没发微信,非要跟我爸跑上来这一趟。”李如微抱着蒋女士的胳膊撒娇。 “你妈哪是为了你,她是招待的不耐烦了,上来透口气!”李爸吐槽。 “林致啊,微微这都结婚了,你的好事什么时候能到?”蒋女士踩了李爸一脚,她眼轱辘一转,将话题转到林致身上,“上个月跟你爸见面,还说起你,你说你这丫头,上初中高中的时候,学校不让早恋,你却隔一阵子都能谈个男朋友,班主任叫家长叫了好几次,让你爸一点办法都没有,怎么终于自由了,反而不谈了。” “哎呀,说起你爸,今个你爸怎么还没来,他可别忙忘了,”蒋女士突然拍手,她拽了拽李爸,开玩笑道,“李国平,你快给张哥打个电话,让他过来送份子钱。” “干妈!干爸!”林致急忙阻拦,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我爸前阵子右腿一直不舒服,去医院一看,医生让赶紧住院开刀,他前两天刚做完手术,这会还在医院躺着呢!至于份子钱,那必须给,还要给双倍,谁让他今天来不了呢。” “什么手术?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林致笑着含糊,“干妈,没事,就一个小手术,不说不是害怕你们担心嘛。你看你现在已经急了——” “行了,你就别再我面前说没事了,再小的手术也是手术,我直接问你爸怎么回事。”蒋女士打断林致的话,又拽了拽李国平,拉着他离开,走到门口,顺势扭头看向李如微,“你们也收拾收拾准备下去吧,到饭点了,你这新娘子一直不露面也不好看。” “吱吱,叔叔没事吧?你没什么事瞒着我吧?”待李父李母离开,李如微狐疑地看向林致。 “小手术,能有什么事!”林致转身去拿在熨衣架上挂着的李如微的敬酒服,背对着如微,她狠狠地眨了几下眼睛,丝滑地转移话题,“十二点多了,快换衣服,我要下去大吃特吃!” * 中午十二点,阳光直直射在车前挡风玻璃上,闪得姜兰眼睛发昏。 来得有点晚,酒店内的停车场已经停满,姜兰开车绕着酒店转了一圈,终于在路边蹲到了一个车主欲要离开的空位,在好几个司机的虎视眈眈中,抢先把车侧方进去。 完美! 姜兰挑眉,有些得意。 “幸好是我,车技高超,这要是林致碰到……” 思绪飞到一半,骤然乍停。 自从收到李如微的结婚邀请,最近一阵子,她总是克制不住地、不由自主地想到林致。 姜兰拿着小号将林致在网上仅发的几个vlog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视频里快乐、鲜活、靓丽的林致,就好像,她还在身边。 可现实是,她们永远都不可能再相见了。 嘚瑟、高兴的情绪瞬间消失,姜兰停好车,熄火,下车,朝酒店方向走去。 今日的姜兰,头发随意扎了个低低的马尾,上身米白色T恤,下身黑色阔腿裤,配了一双白色运动鞋,装扮的十分休闲,但依旧难掩身材的窈窕。 她戴了个蓝色一次性医用口罩,和巨大的黑框眼镜,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 酒店门口,李如微的父母和梁志轩的父母都站着,微微弯腰笑着迎接每一个到来的客人。 姜兰递出手中的请柬给蒋向南。 “呀,小姜,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见,阿姨都认不出来你了。”打开请柬看了一眼,蒋向南眼睛一亮,她围着姜兰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打量一翻,视线从她的手臂、腰肢上扫过,“怎么瘦这么多,这孩子,平日里没好好吃饭吗?” “谢谢阿姨关心。”看了眼外面的天空,门廊刚好把太阳遮挡住,姜兰取下口罩,露出自己礼貌的微笑。 “这么多年,也没说来阿姨家看看阿姨。”蒋女士拉着她的手开始絮叨。 长辈的关心永远是令姜兰招架不住的东西。 她想要逃离,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身后有一大波人涌来,梁志轩父母迅速迎了上去,她找到机会回捏了下蒋阿姨的手,急忙道:“阿姨,这会人多,您先忙,我先进去?晚会再聊。” “好好好,也行,你先进去坐着,如微马上就下来了。” 姜兰顺着蒋女士的手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个双人立牌,上面书写着[李如微&梁志轩新婚快乐]几个大字。 紧挨着立牌的,是两张对齐摆放的桌子,上面铺了一层红色绒布,放着几盒烟还有一碟花生瓜子和喜糖,三个人坐在那里,一个忙着收礼金数钱,一个听人名记礼簿,还有一个,拿着个平板,打开Excel酷酷搜索看不同人应该被分配到了哪桌。 “姜兰。”姜兰从黑色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收礼金的男人手中,对方双手接过,却犹豫着看了眼旁边使用平板的年轻男生,没有拆开。 姜兰疑惑。 年轻男生“唰”地站了起来,他扶了扶鼻梁上有些滑落的眼镜,取回红包并将其塞回姜兰手中,说:“姜兰姐,我姐交代过,老同学都不用给礼金,她说年轻人之间不用兴这个,能来吃饭她就很高兴了。” “你是……梁志宇?小鱼?”姜兰一路平淡的面容终于有些变化,她推脱着把红包塞进男生上衣的西装口袋里,震惊道,“哇,几年没见,我们小萝卜丁都长这么高,这么大啦?” “姜兰姐姐。”梁志宇手伸后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害羞地嘿嘿一笑,“这都过去七八年了,我现在都读高中了。” “对了,姜兰姐,林致姐跟我姐在楼上呢,要不你去上面找她们!”梁志宇是个外向的人,哪怕几年未见,也不能阻挡他的热情。他凑到姜兰耳边,偷偷说,“你知道的,我姐最讨厌这种场合了,要不是蒋阿姨她们说,请客是为了把这些年给出去的礼金收回来,她才不要呢。” “林致也来了?”姜兰大脑宕机,迟钝几秒,她紧紧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手中的红包,猛然问。 第6章 相见 “对啊,林致姐已经到了。”梁志宇诧异,“我姐她俩应该给你发消息了吧……” “可能是我急着开车,没看到消息。”眼看着梁志宇误解了自己意思,姜兰顺着他话道,“我就不上去了,我在楼下等就行。” “好吧……” “叮咚——”大厅右侧的电梯发出清脆的提示音,姜兰扭头看去,电梯门刚好打开,一位穿着米白色缎面礼裙,头发用珍珠发带串联编起,盘在脑后的女性,踩着高跟鞋,转着圈朝自己跑来。 “兰兰,你来啦!” “如微!”人还未到,亲昵的称呼先传到耳边,姜兰反应过来,伸开双臂迎了上去,顺便将红包再次塞到梁志宇怀中,“真是好久不见!” “那可不,起码两年没见了,”李如微佯装嗔怒道,“你说说你,忙忙忙,次次喊你都说忙,都怪你!” “是是是,怪我,反正我自由职业,要不,过几天我就把我工作地点搬回来?” …… “姐,姜兰姐都来了,林致姐怎么还没下来?” 二人正在“你侬我侬”互叙旧情,沉浸在再次相见的喜悦之中,梁志宇伸头凑了过来,看起来很是开心地询问,然而,他出口的话如一盆冷水,“哐”地浇到两人中间。 周边十分嘈杂,交谈声、走动声、还有小孩突然的追逐声、尖叫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依旧在大厅弥漫,在姜兰的耳边穿梭。 除了李如微正在说的话。 “林致也来了啊?”看着同样张嘴愣住的李如微,姜兰勉强笑了一下。 “哎呀,兰兰,你瞧我这记性,竟然忘记跟你讲了。”李如微大脑飞速运转,编的故事脱口而出,“吱吱她为了给咱们惊喜,临时请了两天假,昨天下午飞了回来,谁知道今天凌晨接到导师电话,好像是毕业设计出了点问题,急忙慌的就走了。” “没事,如微,我知道。当然还是毕业重要。” “她这一出国留学,你俩也好久没见了吧,这次真是不赶巧。” “行了,不说她了,”李如微岔开话题,她瞪了眼梁志宇,拉着姜兰,“走走走,快开饭了,咱俩单开一桌,好好叙叙旧。” 留下梁志宇一脸懵逼,他不得不捏着红包坐回自己的招待位,自言自语,“林致姐走了吗?一个小时前还看到她问酒店前台借熨斗熨礼服啊?” * 一层是宴会大厅,摆放了二十来桌,已经坐满了宾客。二层则是一个又一个包间,李如微带着姜兰,穿过走廊,越过人群,走到最尽头的小包间内。 包间的装饰浅淡清雅,但圆桌上的花瓶内却插着一支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浓艳的玫瑰花。 李如微拉开椅子,请姜兰坐下,随后,她坐向姜兰的左侧。与此同时,她取下右耳戴着的骨传导耳机,仅余左耳。 “兰兰,来,点菜。”李如微拿起桌上的点菜iPad,放到姜兰面前,“我呢,也不跟你客气,你也别客气。咱俩吃什么点什么,我记得你忌口比较多,你自己点吧。” 姜兰视线在那支玫瑰上放了又放,才沉默地敛下了眉眼,低头看向菜单。 顶头吊灯散发出温润光芒,光线绕过头顶散到桌上,脸颊留下一片阴影。 “兰兰,之前你脸部紫外线过敏不是好了吗?怎么又开始了?我看你今个没怎么化妆,脸颊却还泛红。”李如微盯着她看了一会,问。 “医生说估摸着最近一阵子化妆化多了,又伤到了皮肤。”姜兰勾选了两道清淡的菜品,说得有些漫不经心。 李如微拿起平板,“现在不爱吃土豆了?我记得以前咱出去吃饭,你必点土豆类的菜品。” “胃不是很好,土豆淀粉含量大,消化不良。”姜兰勉强笑笑。 瞧着姜兰心不在焉的模样,李如微在心底叹了口气,几年未见,终究还是生分了。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微微微微,你们那边怎么突然没声音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听见了就跟姜兰随便说句话。” 突然间,耳机里传来林致略显急躁的声音,李如微皱眉,旋即她开口,问姜兰,“兰兰,要不来份清炖牛肉?这家店牛肉炖的特别烂,牛肉汤也比较养胃,很好吃的!” “好呀,之前就听说它家的砂锅清炖牛肉汤很出名,一直没来得及回来品尝。” “还好还好还好,蓝牙没断。你多叮嘱叮嘱她,让她注意身体,别为了工作天天熬夜,以前她抵抗力就不好……” 一边是姜兰刻意地提起精神的寒暄。 一边是林致喋喋不休的交待。 李如微感觉十分头疼。 “我去上个厕所,顺便把平板递给服务员。”她找了个借口,走出包间。 “林致,你这么关心你自己说啊,我说算怎么一回事啊。”快步走到安全通道,李如微忍无可忍,“你没听出来,人姜兰根本就不怎么想说话吗?” “哈哈,”林致讪笑一声,“微微,麻烦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姜兰本来话就不多……” “对对对,我不知道,你知道,林大小姐什么都知道。” “微微!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林致撒娇,“咱刚刚说好的你可别忘。” “真要把她灌晕?”李如微犹豫,“酒喝多了伤胃……” “放心,她一杯倒,还没到伤胃的程度,她就喝趴下了。”林致劝道,“微微,她一喝酒就睡觉,睡了我才能见她还不被她发现。” 随后,她突然压低声音,“我高估自己了,她真的离我这么近的时候,我真的不想只是远远的见她。” “你啊!你们啊!”李如微一声叹息。 * 十分钟后。 姜兰歪扭着身子,一手枕着头,一手拿着小酒壶往嘴里送,她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而桌上才摆放了几盘凉菜。 李如微从姜兰手中顺过酒壶,她扶了扶耳机,开始急切地喊:“姜兰,别喝了,别喝了!你不能再喝了!” “噢。”姜兰已经醉了,她声音轻轻地,整个脸颊红的连成一片,眼神迷离。 李如微故意松开手,任由玻璃酒壶掉在地上,轱辘轱辘转了几圈,发出清脆声响。 再看姜兰,她已经睡着了,发出匀称且细微的呼吸声。 “姜兰,兰兰?”李如微推了推她,她动动脖子哼唧一声,砸吧了一下嘴,始终没有睁开眼。 “行了,你可以下来了。”李如微左手食指按着耳机,好整以暇地说,“人醉得不轻,吐了一地。” “如微,你到底给她灌了多少?”不出两分钟,林致就出现了,她喘息着,焦急发问。 “你不会是从楼梯上跑下来的吧?”李如微惊叹,“放心,她一口一口抿的,顶多二两,喝的还没有洒地上的多。” “哎呀!”冷静下来看到现状,林致反应过来,“微微,你故意的!” “是啊,不然能看到你这紧张的样子?”李如微双手环抱在胸前,看戏似地瞧着林致。“不过你说的真没错,她确实一杯倒,酒量可真差劲。” 林致不语,只一味地盯着姜兰。 “话说,咱们这样做真的好吗?”看着熟睡中的姜兰,李如微突然有点心虚地问,“咱们好像个变态……” “变态就变态吧。”着看姜兰通红的脸,林致变魔术似地拿出一支舒缓膏,轻轻涂抹上去,而对李如微,她随口应付道。 “她怎么这些年瘦了这么多。”林致心疼地抚摸着姜兰线条分明的脸,自顾自地说。 “林致,你这样真的很变态,但凡你……这跟骚扰有什么区别?我总觉得我在助纣为虐。” 突然间,姜兰哼了一声,她挪了挪头,换了个姿势,吓得李如微说话声音又小了一些,“你这两天总说姜兰不喜欢你了,可你一直都是道听途说啊,现在机会就在面前,与其做贼一样偷偷摸摸,为什么不当面说清楚? “如微……她真的已经不喜欢我了。” 感觉到自己只靠讲,是讲不明白的,林致叹口气,摆烂似地说,“好吧我问。” 于是她直接开始推搡呼唤姜兰。 “姜兰,姜兰,醒醒。” “欸欸欸,”李如微被林致果断的行为惊到,她下意识地阻拦。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林致苦笑。 “算了,林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数。”李如微有些不敢面对这个答案,“如果……她清醒后想起这些事,太尴尬了。” “微微,三年前,在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对姜兰的厌恶,其实是源自我不敢承认的爱的时候,张澍然跟我聊过两次。” 林致不再打扰姜兰的昏睡,她轻拍着姜兰的背,缓缓讲。 “第一次,是我复读一年,拿到梦校的录取通知书后。张澍然□□给我发消息,说知道我复读,所以一直不敢打扰我,现在看到我得偿所愿,她终于好意思来找我。她说姜兰自从读了大学后,隔三差五就给她发消息,约她喝酒,但姜兰酒量又差,饮酒完全就是自虐,而且酒后爱吐真言,抱着她哭着说喜欢我对不起我。所以,她希望我能出面劝劝姜兰。” “我拒绝了她。” “我觉得她活该,我不在意她喜欢不喜欢我,但我很讨厌她把喜欢我这件事让我知道、让别人知道,我还是觉得她很让我恶心。” “这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李如微哑然。 过了会,看着面容忧伤,不再继续讲下去的林致,她问,“第二次呢?” 第7章 交错 “第二次,是我大三升大四的暑假,那时候,你们没复读的都毕业了,我们班举办了一个小的聚会,准备散场的时候,有人提起了姜兰,此时的她已经小有名气,粉丝百万。” “那同学开玩笑说,姜兰成网红了,摆起谱来,同学聚会已经喊不来她了,张澍然解释了几句,大家笑笑把这个话题给错了过去。” “回家的时候,我还是散步回去,张澍然跟我顺一截路,我俩便一起,路上,她随口提了一句,说姜兰已经不再喝酒了,姜兰最后一次醉酒的时候说,她喜欢上了别的女生,那个女生讨厌她喝酒。” “最后,张澍然说,很抱歉当时打扰我,让我去劝慰姜兰,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当时就觉得心突然空了一下。” “你不会就是从这时候发现你对姜兰的感情……”李如微问。 “算是吧。”林致犹豫一瞬。 “……” “林子,别嫌我说话不好听,你这真的有点犯贱了哈。” 林致沉默。 “我记得你说,你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对她的这份感情。既然你不愿意接受,她也有了新的开始,你非要见这一面是为了什么?” 林致没有回答,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兰。 姜兰的头发本就扎的松松垮垮,不知何时,皮筋滑落到头发中段,前额的几缕碎发趁机逃了出来,贴在脸颊上。 林致伸手将它们扒拉到她的耳后。 “微微,就像你说的,我就是犯贱。”倏然,林致笑了,她只是嘴角扯一扯,眼中却无丝毫笑意,轻声道,“我知道我喜欢她,但是我不敢和她在一起,也真的不愿意接受我喜欢上她的这个事实。但一想到她喜欢上了别的女生,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咱也不能破坏别人感情不是吗?那我只好用这种下流的办法来满足一下自己内心的阴暗咯。” “我一个纯异性恋人士,被她莫名其妙地表白,又拍拍屁股离开,没几年就喜欢上别的女生,幸福地进入新恋情,留我一个人感情观崩塌,备受折磨,你说,凭什么啊?” “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张澍然要一而再在我面前提起她,让我每次觉得我已经把她忘了的时候,又不得不再次想起她。” 凭你也不争气,非要爱上她呗…… 李如微心里默默吐槽。但这话不能说出来,感情的事谁都无能为力,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留给林致自洽吧…… 她知道这些,已经够了,不能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咳,林子,让她一直在这趴着,感冒了怎么办?走吧,咱俩把她扶楼上,开个房间,让她睡吧。”李如微迅速转移话题。 * 下午四点,顶楼房间内。 窗帘将外面的光线死死拦住,仅余床头一盏暖黄色的灯柔和地亮着。 姜兰悠悠转醒。 此时的她,侧趴在床上,半张脸被枕头遮盖,入目是柔软的洁白。 可再舒适的床,也遮挡不住额头传来熟悉的,但也好久没有体会过的痛感。 她喝醉了。 她怎么又喝醉了?姜兰忍着头疼,努力回想。 李如微递完iPad,回来时候手里拎了一瓶茅台,热情地喊她来几口。起初,她果断拒绝,如微也没有强行劝酒。 后来,如微说…… 如微说了什么来着? “兰兰,之前林致讲,你喜欢玫瑰,所以花瓶内我特意插了朵玫瑰,怎么样,喜欢吗?” 林致……林致…… 好像就是因为听到了林致的名字,她瞬间情绪上头,接过李如微倒好的酒,一饮而尽,直接断片。 她怎么还是这么没出息。 姜兰扶额。 枕边突然亮起一道白光,姜兰定眼看去,是自己的手机。 一条微信新消息弹出。 「如微:兰兰,我暂时有点事要忙,你醒了不要走哈,等我」 上面还有两条未看消息。 两点二十一分「元宝:还没回来?又喝酒了?我去接你」 三点四十九分「元宝:天很阴,快下雨了,酒店附近有个咖啡馆,我在那里等你」 她一条一条回复。 「如微,今晚七点的高铁,下次再约」 「抱歉,今天没控制住,又喝了一点点」 「好,我马上过去」 幸好今天穿的休闲装,哪怕喝醉了、被如微不知如何地弄了上来,衣服依旧还算整齐,没有什么明显的褶皱。 姜兰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眼镜戴上,使劲搓了搓脸,虽然头还是很痛,但好在人清醒了一些。 她摸了摸裤兜,车钥匙还在。 幸好出门前把备用钥匙给了许愿,不然还要找代驾。 就是辛苦许愿在附近等她这么久,许愿怕是要生气了。 两人自从确定了合作搭档关系,许愿对她唯一一条要求就是,不许喝酒。 姜兰拿起手机查了下酒店指引,一到三楼是宴会楼,四楼及以上是客房,于是取下房卡,走出房门,乘电梯到达四楼,给李如微发了个消息,便将卡片交给前台服务员。随后,电梯直达一楼。 此时,午宴的客人早已结束,而晚宴的客人还未到达,一楼的大厅与中午相比,更显空旷。 远远看去,靠近门口的梁柱旁,站了一个顶着一头浅绿色头发打电话的女人。 绿色……头发? 姜兰脚步迟钝了一下。 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李如微化着很正式的新娘敬酒妆,却披着绿色头发搀扶着她乘坐电梯的画面。 十分滑稽。 姜兰摇摇头,将这离谱的一幕从脑海中摇去。 白酒的劲是真的比啤酒大……都幻视了。 女人一直背对着她,跟电话里的人不知在探讨着什么,明知不该好奇心这么重的打探,但姜兰路过时,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好几眼。 正巧,女人也扭过头来。 两人距离不到一米,姜兰可以清晰看到她的长相。 一个熟悉的,她曾经面对面十厘米近距离看过的,在前一阵子她拿着平板循环播放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的长相。 是林致。 竟然是林致。 她果真来了,只是不想见自己,不愿意出现在自己面前罢了。 林致,还是很厌恶自己啊。 “姜兰,你到底喜欢林致什么?她这人没心没肺冷漠无情,有什么好喜欢的?” “姜兰,我前两天找她了,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你活该!” “是啊,我就是活该。澍然,别打扰她,她不喜欢的。” 一瞬间,脑海中翻云覆雨,然而姜兰步履未停,只是微微点头,笑了一下,便与林致错身而过。 尽管只有几秒的时间,她还是看到了林致看清她后的凉凉一瞥,随后立刻扭回头,继续和电话里的人沟通着什么,姜兰只隐约听到一句: “真是麻烦您了……” 麻烦……林致碰到了什么麻烦了吗? 算了,林致又能碰到什么麻烦呢?或许就如如微所说,毕业设计出了点问题。 * 或许是酒店的隔音效果不错,也或许是今天与如微的相见,消耗了太多精力,直到走到酒店门口,姜兰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滴重重打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 “轰轰轰”,几道雷接连炸响,把站在门廊,脑中只顾着浮现林致那一眼冷瞥的姜兰吓了一跳。 这时,一辆车开着雾灯,穿过大雨驶来,它在门廊处稳稳停下,停到姜兰的面前。 许愿打开车窗,滴了一声喇叭,朝有些呆愣的姜兰喊:“怎么,自己的车认不出来了?快上车。” “来了来了,”姜兰回过神来,她扶了扶眼镜,迅速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边说边系安全带,“这不是没想到你会来,我还想要怎么去咖啡馆找你。” “我就知道你又要喝,怎么能有人这么菜还这么爱玩?”许愿手扶着方向盘,扭头看向姜兰,无语吐槽,“刚认识的时候,你说你喜欢喝酒,我以为你千杯不倒呢,结果是几口就倒。我寻思你是不是把酒精当安眠药了?” “愿愿~元宝~别生气嘛,我知道错了。你看,我都两年没喝酒了,这不是朋友结婚,高兴嘛!”姜兰轻轻戳了绰许愿的胳膊,认错。 “喏,蜂蜜水。”许愿拿起杯架上的吸管保温杯,递到姜兰面前,“兰兰,偶尔喝一次也没什么,只是,你那次把自己喝到胃穿孔,真的吓到我了……” “谢谢元宝!”姜兰低头就着许愿的手,猛嘬一大口。 她身子倾斜着,离许愿很近很近,而许愿,则面带无奈且宠溺的眼神,顺从着她。 林致匆忙挂断电话,走到门口,透过还未升起的车窗,看到的就是这么“刺眼”的一幕。 姜兰对着许愿卸下了一直穿在身上的,哪怕醉酒、失去意识,也没有完全脱掉的冷淡和端正。 哪怕早已得知她们是恋人的关系,可此时此刻冲击就在眼前,林致还是觉得嫉妒的想要发疯。 曾经的曾经,能让姜兰这么放松、肆意撒娇的人,是她林致啊! 车轮缓缓划过,车窗缓缓升起,车内的两人,始终不知道,有人目睹着她们的离去。 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第8章 心结 大雨倾盆而下,滴答滴答轰隆轰隆,是很不错的白噪音。 姜兰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七点。 她叹了口气,打开电脑,新打开一个文档,继续工作。 来到启帆娱乐工作,其实在姜兰的计划之外。 姜兰一直都能抓住机遇。读高中的时候,公众号文章兴起,她凭借着自己勉强还算可以的文笔及发达的共情能力,运营一个情感账号,靠这笔收入,支撑了自己的生活。 后来,短视频应运而起,姜兰身材好,人长得漂亮,无论是衣品还是化妆技术,都十分不错,成功在早期崭露头角,收获了几十万粉丝。 全职做自媒体当颜值网红的这四五年时间,粉丝从几十到几百万,收入也越涨越高,她不但买了车买了房,也存了可观的积蓄。 只是,新人辈出,网络潮流变化迅速,她没有加入什么公司,账号后的团队始终只有她与许愿两人,实在是干的有些有心无力。 最主要的,熬夜多了,身体也愈来愈差劲。 姜兰不是有大**的人,这些对她来说,就够了。 家里姥姥姥爷的身体日趋衰弱,她也想回去多陪陪她们。 跟许愿商量后,渐渐地,她们降低了更新频率,逐渐被后来而上的新人替代。 人总归是有感情的,还是有一批老粉始终在等待着她们,所以隔一阵子,姜兰和许愿两人会开一场直播,和大家唠唠嗑,分享分享生活。 日子平平淡淡,也挺好。 姜兰彻底回归生活,她在老家住一阵子,和许愿凑一起住一阵子,满世界地跑着旅游、散心。 至于许愿,她是个富n代,也闲不下来,家里娱乐公司旗下新开了个「她·说」杂志模块,许愿便拿来练手。 杂志的销量一直冷淡,虽然自家公司也不缺这点钱投入,但许愿始终在想要如何开源。 这两年,除了短视频,最火的就是短剧,许愿成功抓住这股潮流,带着自己的团队干的风风火火。 去年,许愿吐槽,她团队的责编被人花大价钱挖走,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姜兰思索再三,便加入了许愿的团队。 她跟许愿——许总的关系,公司人人都知道,说是打工的,其实都把她当成老板二号看待。 几个小姑娘好像默许了她跟许愿是情侣关系,时常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姜兰也懒得去解释。 毕竟,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自从她发现,她醉酒后就吐真言,而且特别爱念叨林致,她强行拽着张澍然喝了几年的酒,却始终抹不去这个潜意识,直到遇到许愿,她终于把“我喜欢林致”这句话,变成了,“我喜欢许愿”。 在成功做到这一点的那天,她痛哭流涕,醉了睡,醒了继续喝,白酒混啤酒,断断续续喝了一天,直到把自己喝的胃穿孔,快把张澍然和许愿吓个半死。 自此,许愿再也不允许她碰一滴酒。 张澍然也默认。 姜兰当然同意。 她本就不爱饮酒,只是她不允许这个炸弹一直埋藏在本能之中,她不能再打扰到林致。 幸好最终做到了。 也幸好,许愿也不介意她的攀附。 姜兰深吸几口气,始终有些心烦意乱。 花束已经让她们瓜分完毕,可花的残影,却始终在眼前萦绕。 林致……今晚这顿饭,到底要不要同林致一起吃? * 楼上的姜兰在神游,楼下的林致则在四处张望。 她在楼下随便找了个空位坐着,准备等待姜兰忙完工作,继续“骚扰”她。 她有些好奇地看着周边人忙忙碌碌,嗒嗒、沙沙的键盘声交错,还有几个人在讨论着手中剧本的剧情,商量着改如何改动,才能把爽感爆发到极致。 “嗡嗡”,手机振动声响起,林致收回新奇的视线,目光移到屏幕上面,是家里的保姆张姨打来的电话。 林致心一沉。 三年前的五月份,父亲突然开始腿疼腿软,走路一瘸一拐的。最初,以为是腰间盘突出压迫了腿神经,抓点药吃几天,养养就好了,结果过了两星期,腿疼愈演愈烈。 林致的家庭条件很好,父亲开了一个文具厂,虽然这些年因为大环境经济下滑的问题,生意不是很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资金还是充裕的。更何况,父亲的各项商业保险也配齐了,就算查出什么问题,也完全能兜底。 但父亲就是讳疾忌医,找各种理由,不愿意去医院深入检查一番。 此时的林致正在国外准备毕业论文各项事宜,接到家里保姆张姨的电话,她迅速解决完手头上的事情,买了最快的飞机票赶回国,拽着父亲就去省会城市最好的医院进行检查。 这一查,果真查出了大问题。 父亲的右腿里面,长了一个瘤子,恶性的,虽然还没严重到晚期,但医生说,预后不是很好,如果不缺钱,建议去更大的医院进行手术治疗。 林致拿着检查单,忍不住地手抖。 她躲在医院的安全通道,默默地擦拭眼泪。 但时不我待,她连悲伤都不敢太久。 当天下午,她就带父亲去了京市。 距李如微婚礼还有一周的时候,父亲刚刚做完手术半个月,正在进行放疗,原本她不打算去的,但父亲不愿意。 父亲说,如微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看着她结婚,已经很遗憾了,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连最好的朋友的婚礼也不能参加,跟着遗憾。 而且,父亲也不愿意让自己生病的事情,被他的朋友——如微的父母知道。反正保姆张姨一直跟着,吃喝也不用林致操心。 林致只好强颜欢笑,忍住内心的难过回到宛城。 那天,刚巧如微问她,要不要请姜兰过来,鬼使神差地,她说:“好。” 虽然早在一两年前,林致就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姜兰,但她是个很无所谓的人,得到也好,得不到也好,这地球离了谁都能转,她离了谁都能活,且活得很好。 爱情永远都不是人生的必需品。 所以,除了偶尔会看一看姜兰的账号更新,跟一跟她的直播,林致再无其他动作。 可能人在低谷时,会格外怀念曾经的美好,以及得不到的人。 突然间,她很想很想,很想很想,见一见姜兰。 * “喂,张姨?”林致接起电话。 “林小姐,先生又昏迷了,被下了病危通知书,您回来一趟吧!” “病危通知书?” “好的,我马上回去。” 三年的治疗,并没有到来希望。 右腿已经截肢,然而还是不能阻止癌细胞的扩散与转移,父亲的病情愈发的严重,只是他始终坚持着、坚持着。 坚持着想要看到,自己的女儿,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 哪怕父亲已经十分开明了。 可他始终担心,自己一旦离去,女儿失去了牵挂,会一蹶不振。 他希望能有个人,有个她信赖的、喜欢的人,陪着她。 他也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一个女生。 “小致,别忙活了,坐下,陪爸爸聊一会。” “爸。” 张元息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如这二十年来的每一次。 “小致,你喜欢姜兰,对吗?”张元息开口就是重点,直奔主题。 “爸,你说什么呢?”林致勉强笑笑。 “小致,你骗得了任何人,骗不了我。” “我已经问过如微了。” “她说,她结婚的时候……” “爸,你既然问过,那如微应该也会跟你讲,姜兰现在已经有恋人了。”瞒不过去了,林致低下头,索性破罐子破摔,“您放心,我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我不会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 “小致,我不是这意思。”张元息轻叹,“我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 林致猛然抬头,一脸不可思议。 “为什么?”林致喃喃,“她和梁旭……你不是很讨厌梁旭吗?” “小致……”张元息沉默片刻,“当年我们之间的事,也该对你全盘托出了。” “1993年,你妈妈18岁,那时,她是一个准备去读大学的大学生,来厂里打工赚取学费生活费,而我,则是工厂隔壁建筑工地的砖瓦小工。” “一次偶然的相遇,我对她一见钟情,爱上了她,但她爱的另有其人,这个人,就是她的高中好友,你旭姨。我不在意这些,只要她开心就好。” “可是她的父母在乎,他们不能允许女儿是一个同性恋,他们让她上学,并不是因为爱她,而是你妈妈学习足够厉害,一直有人资助,他们见状,想要放长线钓大鱼,指望着她嫁一个有钱的男人,1997年,你妈妈大学毕业,在与家里进行了无数次抗争之后,被关了起来。” “见你妈软硬不吃,他们把她卖给了镇上一个土老板。那老板五十多岁,已经死了仨老婆,而第四个媳妇,他想要一个年轻、有文化的,你妈正中他的下怀。” “为了躲避这个可耻婚姻,你妈佯装顺从,和街上的一个小混混睡在了一起,闹得人尽皆知。” “土老板绝不允许自己的新老婆被别人抢先享用,他怒气冲冲地退了货。” “他们知道你妈妈卖不出好价钱了,气急败坏地想要捏死你妈。刚好那一段时间,我从你妈曾经的工友嘴中听到了这件事,我拿着那些年攒下的积蓄,又向旁人借了点,终于把她‘买’了下来。” “没多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于是隔年,你降生了。” “所以,我是……谁的孩子?”林致听着,突然间,情绪有些焦急地问。 第9章 开解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张元息看向林致的眼神充斥着一丝难以道明的怜惜与复杂,“你当然是,我和你妈妈的孩子。” “你上高中的时候,我不愿意跟你讲,就是怕你胡思乱想、耽误学业。现在你已经成年了,这些事情,你自有分辨能力。” 林致盯着父亲的眼睛,二人四目相对,都好像要从对方眼底看出什么似的。 “我知道。”良久,林致牵起张元息的手,轻笑着说,“我是爸爸的女儿,我只能是爸爸的女儿。” 旋即,她话锋一转,“既然已经和你结婚,且已经有了我,那她和梁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99年初吧,我记得那时候快过年了,你半岁左右,你旭姨回来了。这时候我才知道,97年六月份时,俩人因为经济问题闹分手,你旭姨一气之下北上寻找工作,干了一年多工作稳定后,她便回来想要把你妈带过去,结果发现……” “发现她连孩子都有了?”林致听得想笑,她也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然后她就抛弃了你和我,跟着梁旭跑了?说到底,最终她还是把我们抛弃了呗。” “当然,我也知道她不容易,她痛苦,对不起她的人有很多,可是你没有,我也没有!” 林致如同被点燃的炮竹,一时间,她激动万分,话说的又急又速,张元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爸,你讲的这些事,其实我都知道。在我们还没有搬来宛城的那些年,我从无数人口中听过这些故事,只是那时候,我没想到她跟梁旭会是这种关系。” “所以,你也别说了。我很想体谅她,可谁来体谅我?我被一群小孩指着说是没妈要的野孩子,说我妈……说我以后也会……” 她的嗓子逐渐变哑,泪水争前恐后地从眼角划过。 幸好这是一个单人间,她的窘态无人可瞧见。 “小致,不要纠结这些。”终于,张元息伸手轻捂住她的嘴,“我跟你讲这些,并不是为了缓解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的事情,对我们两个人来说,没有太多的谁对谁错,你妈妈喜欢上一个女人,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无论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都可以。不要因为她们,也不要因为害怕我不能接受,而隐藏了自己。” “爸,跟你没关系,其实我也没多喜欢姜兰。” “小致,不要骗我。从小你就这样,越是喜欢的,越要装作不需要不在意,反而不是很喜欢的,却弄到手,戏耍一番。你对张博……”张元息从病床旁的桌子上抽出一张纸,为她轻拭眼泪,“好了,我不说了,当时是他缠你缠得太狠了,你才生气戏弄他,不是你的错。” “姜兰是个好姑娘,作为父亲,我只希望,你不要错过她,不要日后后悔。” “可是爸,我已经错过她了。” “梁旭不在意破坏别人的感情,我在意!我不可能去当小三,破坏姜兰和别人的感情!” “小致,去试试好不好?我觉得,小姜跟她那个朋友,只是朋友。” “你去寻找一个确定的答案,再放弃,好吗?” “不好。”林致斩钉截铁。 “林致,我陪不了你多久了……”张元息说话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他虚弱地靠在病床上,慢慢闭上眼睛,缓缓说,“就当是为了我,我想见见小姜。” “爸爸!” “爸爸!” “爸。”林致声音哽咽,“好,我答应你,我试试。” * 动车飞速奔驰,窗外的景象一节一节不停后退后退再后退,就如同林致荒芜的人生,前进并后退着。 时间不停向前,她拥有很多,也失去很多。 这一趟江城之旅,唯一的收获,就是来自许愿的答案。 “林致,我陪不了她太久了……” “林致,我陪不了你多久了……” 两道声音在耳边重合,林致突然打了个寒颤。 许愿这话,什么意思?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宛城西站,请在宛城西站下车的旅客……” 响亮的提示音响起,将林致脑海中各种各样的杂乱思绪清空。 毕竟,列车只在宛城西站停留一分钟,她要提前做好准备,快点下车。 * “兰兰,雨停了诶,晚上吃什么?” 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姜兰从沉浸中抬起头,她揉了揉发酸的肩颈和有些难受的额头,做了几下扩胸动作,才后知后觉地说:“请进。” 许愿推开一道门缝,灵敏地探出一颗头。 “我亲爱的兰兰,别忙喽别忙喽,下班咯,今天不加班!” “她还在楼下吗?” “什么?” “愿愿,第一次采访的时候我不能确定,但最近几天,她一直能接触到我,难道不是你的默认吗?” 姜兰取下眼镜,胡乱做了几下眼保健操,疲惫反问。 许愿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停滞,但很快,她随便地找了个理由,“兰兰,我这不是希望,你们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嘛。俗话说得好,能拆一座庙……” 姜兰靠坐在椅子上,面色十分的无奈与困顿,她眼眸深深地看着笑嘻嘻朝自己走来的许愿,“愿愿,别自作主张。” “好吧,”许愿耸耸肩,摊开两只手向上摆了摆,“算我自作多情。” “我不是这意思……”额头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大脑好像在空中漂浮,面前的一切晃荡着,世界空灵又虚无。姜兰皱眉强忍着不适,“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 “我知道。”许愿终于走到姜兰身旁,她伸出手放到姜兰额头探了探,“也没发烧啊怎么脸色看着这么不对劲?” 她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估计是累的。走走走,赶紧回去歇一歇,自从上次过敏后,你身子更虚了。” “愿愿,她人呢?”姜兰固执地发问。 “你看你,还盼着呢?”许愿的语气带了些不满,“听小萍说,她接了个电话,一声不吭拎着包就走了。” “哦。”姜兰也说不上她到底是在失望,还是庆幸。 头疼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姜兰,收拾好桌面的东西,跟着许愿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她们在办公室耽误的这一会,楼下的人已经走完了,这片区域,有且只有她们二人。 几盏应急灯发出幽幽绿光,整片场景一片安宁。 “叮”,电梯到了。二人沉默着,并排走了进去。 观光电梯从38楼一层一层丝滑降落,俯瞰着城市灯火通明的夜景,许愿骤然开口:“兰兰,有个事,我想提前跟你说一声。” “你说。”姜兰歪头看许愿。 对方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她的头微微仰起,眼睛一眨不眨地、远远地望着连月亮都消失不见的、阴暗着、漆黑如墨的夜空。 姜兰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许愿的人生格言是:自由、快乐、与放肆。 她很少如此正经。 “下周,我要出趟国。”许愿笑了笑,看向姜兰,语气中带了一丝调侃,“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每年十月都要失踪一阵子,今年只不过提前了一个月而已。” “放心啦,有不疾陪我。” “工作上的事我已经跟总部沟通过了,明天你再跟她们对接一下,你也可以回老家陪咱姥姥姥爷了。” “愿愿,别总沉溺于过去……” “什么?” “叮咚”,电梯到达一楼,风顺着正对着电梯的大门直直吹过来,吹散了姜兰的头发,还有她刚好说出口的话。 “没事。” 算了,还是等今晚跟姜不疾再聊聊吧。 道理谁不懂呢?许愿也懂。只是,都做不到罢了。 她姜兰自己,也是如此。 事只有落到自己身上时,才明白影响抉择的永远不是理性。 没有人能抛弃那见缝插针、无处不在的感性。 “没什么。”头还是很昏,姜兰今天只穿了一件淡黄色碎花连衣裙,应该是下雨降温冻着了。她搓了搓冷得汗毛竖起的胳膊,说:“咱们两天没回家了,外面好冷,还是回去煮面吧,上次买的意面还没有吃完,冰箱冷冻层里还存有上上次穆阿姨给的的卤牛肉呢。” “好。” * 江城的这套房子,是姜兰同许愿合购的一套老小区二手三室两厅步梯房,当时选它的原因很简单:人情烟火味足。 现在的年轻人都比较喜欢独自生活,无人打扰的状态,姜兰也是如此。 只是,在享受自我的同时,她总希望,周边能热闹一些,哪怕她不参与其中。 姜兰没什么兴趣爱好。 上学的时候,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以及想着怎么赚钱,而现在,什么都拥有了,哪怕身边也一直有朋友陪伴,可她依旧时常感到孤寂。 是一种由内产生的,无法自我消解的,枯燥与无聊。 看着别人喧嚣与热闹,能给她注入活力,能让她觉得,活着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小区在市区中心,是附近一个单位的家属院,虽然老旧,但安全很有保障。这些年,尽管陆陆续续有些老职工已经跟随孩子搬走,但总归老人还是很多的。 夏天,他们聚在茂盛浓密的梧桐树下,跳舞、下棋、打牌。 冬天,他们在小区公共的露天区域,晒暖、唠嗑。 偶尔老年人会与逐渐增多的年轻人们起一些磨蹭,但绝大多数时间,大家都是友善相处。 毕竟,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 对姜兰来说,她爸妈,确实还不如对门邻居穆阿姨来得亲切。 快到家时,大雨又瓢泼而下。 看着小区内家家户户亮起的灯光,想起家里在等待她们回来的星球,姜兰莫名有种心安感。 一切都没关系,林致也没关系。 她不要再被她拨动心弦。 第10章 繁杂 “小姜,小许,你们可算回来了?” 姜兰手刚摸到指纹门锁的把柄,对门穆阿姨将门打开一条缝,伸出头来。 “听到外面有停车声,就猜到是你们。忙什么呢最近,两天都不回来。” “星球我天天喂着呢,就是下雨,咱这老小区,也没车库,没法溜。而且,它这两天食欲不是很好,下午我让你潘叔开车带着星球去宠物医院看了看,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小感冒,喂点双黄连口服液就行,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喂呢。”穆阿姨将药塞到离她近的许愿手中,念叨个不停,“还有,前几天,有几个男的拿着手机鬼鬼祟祟的对着你们屋子拍了又拍,隔壁楼李哥正好出门扔垃圾,跟他们碰了个面对面。李哥骂了他们一顿,把他们撵走了。我记得之前你俩是个小网红是吧?你们最近自己也注意点哈。” 姜兰和许愿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之前确实也有粉丝或者什么人,从视频里面的细节摸到了她们居住的具体位置从而骚扰,但是这个小区,是她们逐渐退网之后才搬进来的,后来偶尔的vlog更新,也从未拍到过小区外景,所以……那几个人是怎么摸过来的? “本来准备把星球抱我屋,既然你们回来了,我跟你潘叔就休息了哈。”穆阿姨交待完毕迅速撤退,留下站在门口面面相觑的两人。 头上的声控灯也不合时宜的刚好熄灭。 “汪汪汪”,门内传来小狗的叫唤声,声控灯又顺势亮起。 姜兰打开门,星球围着她们,蹬着两条腿往上跃。 姜兰低头弯腰抱起它。 “兰兰,你喂它,我做饭。” “行。” “咔哒”一声,门关上了,两人也迅速分工完毕。 行至沙发前的地毯上,姜兰将小狗放下,开始扒拉旁边放着小狗物品的储物柜,终于,在最下层抽屉的角落里,找到一支注射器。 “星球~星球~”姜兰拿出手机搜索一下小狗体重对应的剂量,将其抽出,随后俯身轻轻呼唤绕着客厅跑得正欢的小狗。 小狗很乖,面对姜兰时,它更乖。 好像它也明白,姜兰对它的爱与许愿不同,许愿是真的喜爱小动物,而姜兰更多的是源自于已经收养后的责任。 “咳咳咳”,厨房传来几声咳嗽声。 “愿愿?”姜兰起身欲向厨房走去。 “没事,炒牛肉的时候呛着了。”许愿又咳嗽几声,声音闷闷地回。 姜兰看着喂完药后哼哼叫的小狗,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她拿着手机走进卧室。 “嘟嘟”,手机响起不到三秒,就被迅速接听。 “喂,姐?”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与沙哑。 “你也感冒了?”姜兰问。 “没有,”姜不疾答,他又问,“还有谁感冒了?” “星球。” “哦。”对方的语调还是恹恹的。 与他不高的兴致相对应的,是有些不协调的呼吸声。姜不疾的呼吸声似乎有些紧张,就像他坦言自己喜欢许愿那天。 姜兰觉得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 “你跟愿愿准备几号走?”犹豫了几秒,她问。 “愿——愿姐已经跟你说了?”姜不疾磕巴一下,迅速改口。 “姐,十月是他们的忌月,往年愿愿一直逃避这个月,都是上个香摆好祭品就走,今年年底我俩准备领证,愿愿说,她该彻底放下迎接新生活了,所以想着提前一个月出去旅游散心,十月就不出去了,到时候在墓园附近找个民宿,天天去陪他们和他们唠唠,给他们讲讲,这些年她是怎么长大的……” 这个原因很合适,确实,十月是许愿父母和哥哥的忌月。 二十一年前的十月十七号,许愿的父亲开车带着母亲和哥哥出门赴宴,许愿闹着要去找大伯家的堂姐许从维,没有和他们一起。 也是在那天,因大暴雨高速公路上发生连环碰撞,父亲开车躲避太猛直接撞破高速路围墙直冲而下,车在地上翻滚很多圈直到撞到一棵树才停下,而停下的瞬间,车辆爆炸,三人当场死亡。 从此,这世上,他们一家人,只留下年仅六岁的、懵懂的许愿。 “好,你多劝导劝导她。”姜兰有些词穷,这件事是许愿心中最深的伤疤,她真的能彻底放下吗? 作为朋友,姜兰当然知道,少问、少说,就是最好的宽慰,没有人愿意将伤疤一遍又一遍撕开给别人看。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就是因为是好朋友,她才总想多问一点,多了解一点,多说一点。 “真的没有别的事情了吗?”挂断电话前,姜兰不放心地又问一遍。 得到的还是一个极其肯定的回复: “没有。” * “兰兰,怎么钻屋子里了?快点出来吃饭!” “来了。” “青椒牛肉意面,怎么样!”两人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垫上,凑在小茶几上吃了起来,许愿扬着头,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咱们许大厨做的饭,当然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姜兰笑着称赞。 “我估计后天或者大后天走,你也抱着星球回老家吧。”许愿小口小口咬着意面,她看起来胃口不是很好,“老小区的安保始终有限,虽然派出所就在附近,但……总之你一个人住这我不放心。或者你先去我家住几天?” “好。”姜兰不欲在这些事上让许愿多操心,她一口应下。 “砰”,时隔两天终于见到两个主人,星球兴奋地在家里跑酷,一个没注意撞上小茶几腿上。 许愿放下叉子,轻柔小狗的狗头。 此时此刻,远在几百公里外的林致,低头看着手中刚刚从主治医生办公室出来拿到的病例单,在医院匆忙快走着,走廊里人来人往,还有因病人太多临时添加的床位,她无法奔跑。 虽然已经收到张姨消息,父亲已脱离生命危险被推进了ICU,观察几个小时就能继续转回普通病房,让她慢慢回来不要着急,但那种随时会失去父亲的恐慌,惟有见到父亲时才能消解。 林致口干舌燥,内心如火焚烧般煎熬,一个没注意,“砰”,她撞上了前面的人。 “不好意思,我……” 林致语调急促的道歉,同时,她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人,她话语停顿,面容错愕。 “你怎么也在这?” 两人同时开口。 “志轩有个远房表亲癌症住院,我跟他一起过来看看。”站在走廊中间着实挡路,李如微拉着林致靠边,她瞟了眼林致手中拿着的东西,有些不安地询问,“你呢?你来肿瘤科室干什么?你跟叔叔不是在海南旅居吗?” 林致眼神飘忽地、十分勉强地挤出一抹笑,“我跟你一样。” “你和叔叔在宛城还有其他亲戚?”李如微直接夺过林致手中的单子,“你家情况我也知道,什么亲戚能让你……” 张元息。 病例单上清晰的张元息三个字,就这么直接地闯入李如微的眼中。 “0902病房?走,我跟你一起。”李如微一手拽起林致的手向前走,一手拿出手机,翻找通话记录。 “微微,别,别让干爸干妈知道。”林致趔趄着跟上,她想要阻拦李如微拨打电话,却又要侧身跟上她的脚步。 林致手足无措,手忙脚乱,说起话来磕磕巴巴,“我爸,我爸这会没在0902……他,他在十一楼重症监护室。” 李如微手中的电话刚好拨通。 对方刚好听到后半句。 “什么重症监护室?志轩他表叔这么严重?不是说早期吗?”蒋女士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李如微扭头看了眼双眼通红、一头浅粉色头发有些炸毛,在固执摇头祈求她的林致,叹口气,还是说:“不是志轩那边。我在医院,碰到了林致,林致她爸癌症晚期,这会在重症监护室,你们也过来一趟吧。” 那头电话瞬间挂断。 * 病人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这会,透过重症监护室厚厚的玻璃望过去,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安静躺着,脸上插着呼吸机,一串又一串的管线缠绕在上半身,白色的被子将将盖到胸脯处。 林致双目含泪。 李如微站在一旁,不忍心地扭过头。 “怎么不在大城市看呢?”她问。 “到这个阶段,没什么用了。”她答。 “就算是……外地医疗技术比较好,能减少疼痛。” “爸爸想留在熟悉的地方,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住院部,隔窗刚好能望见河,风景好。” “还能坚持多久?” “长也长不过一年,短则……月余。” 李如微骤然捂脸。 “我结婚那次……”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浓哭腔。 “就是那时候查出来的。”林致反而恢复了冷静。 毕竟,已经两年多了,早该习惯了。 “你怎么不早说啊?”李如微蹲了下去,她双手捂着额头,头低垂着,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埋怨和自责,“几个月前,我接到叔叔电话,他问我你和姜兰直接的事情,挂断电话前我还说,过一阵子我跟志轩去海南旅游,去看望他……” “他希望我和姜兰,能在一起。”看着躺在病床上瘦弱的只剩一把骨头的父亲,林致咬了咬嘴唇,突然说,“既然你知道了,微微,最近一段时间,替我关照一下,我要去江城,去追姜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