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间清醒遇上恋爱脑》 第1章 重生 景明二十年,冬。 灰色云层沉沉压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将那抹惯常的明黄晕染得暗沉如锈。 宫墙下的玉兰花早已落尽枯叶,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像极了冬日里冻僵的手指,僵直又萧瑟。 谢韫玉拢了拢身上月白色的素锦披风,指尖掠过领口绣着的缠枝莲纹,冰凉的丝线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方才在慈宁宫陪太后赏梅,听着那些王公贵女们叽叽喳喳夸赞新雪洁净,她只觉得刺耳。 这世间最脏的东西,往往都裹着最干净的外衣,比如雪,比如人心,再比如…她自己。 “知微姐姐,你看那枝红梅开得多好,像是燃着的火呢!”身旁的安乐公主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少女娇俏地指着不远处的一株红梅,眼底满是天真烂漫。 谢韫玉收回目光,唇角弯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温和得如同春日里拂过湖面的风: “公主好眼力,这株‘胭脂醉’本就是御花园里的珍品,如今沾了新雪,倒真有几分烈火烹油的热闹劲儿。” 她的声音清润柔和,语调不急不缓,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玉珠,既显露出太傅嫡女的教养,又带着才女特有的温婉。 周围几位贵女闻言,纷纷附和称赞,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敬佩与羡慕。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傅府的嫡女谢韫玉,容貌倾城,才学出众,性情温婉,是京中无数公子趋之若鹜的良配,连太后都时常对她赞不绝口。 只有谢韫玉自己知道,这副温润如玉的皮囊下,藏着怎样一颗凉薄又警惕的心。 穿越而来十五年,从襁褓中的婴儿到如今名满京华的才女,她早已习惯了用“善良谦逊”的面具包裹自己。 爹不疼娘不爱又如何?资源匮乏又怎样?在这等级森严、人心叵测的王朝,暴露现代灵魂的真实想法,无异于将刀柄递到别人手中。 她的异世身份是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危险的破绽,唯有藏得越深,才能走得越远。 “听闻今日濯缨王也进宫了,不知会不会来御花园赏梅?”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瞬间勾起了众人的兴趣。 濯缨王萧玄胤,当今圣上的第七子,生母早逝,自幼在冷宫中长大,性情阴鸷,手段狠厉,是京中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可偏偏他容貌昳丽,身姿挺拔,又在边境立下赫赫战功,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魅惑感,让不少贵女既怕又忍不住好奇。 谢韫玉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温热的茶水漾起细小的涟漪,映出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探究。 萧玄胤。 这个名字在京中如雷贯耳,却也如芒在背。 她虽久居深闺,却也听闻过这位七王爷的传闻:冷心冷情,杀伐果断,在边境时连挫敌寇,回京后却深居简出,从不参与皇子间的纷争,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狼,让人看不透深浅。 于她而言,这样的人,是潜在的变数,也是需要警惕的存在。她如今的目标是太子萧玄熠。 储君之位稳固,性情温和,是她费尽心机想要攀附的高枝,唯有成为太子妃,才能真正摆脱太傅府的桎梏,获得安稳与权力。 至于其他皇子,若非必要,她不愿轻易沾染,尤其是萧玄胤这样的“异类”。 “姐姐在想什么?”安乐公主见她走神,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你看,那不是濯缨王吗?” 谢韫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宫道的尽头,一道玄色身影正缓步走来。 男人身着绣着暗纹的锦袍,腰间束着玉带,墨发用玉冠高高束起,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或许是因为常年打仗的缘故,他的肤色并不算白,健康的肤色,反而衬得那双狭长的凤眸愈发深邃,像是寒潭深处的冰,不带一丝温度。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心上,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出现而变得凝滞起来,连飘落的雪花都似是慢了几分。 似乎比传闻中更具压迫感。 谢韫玉压下心头的波澜,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主动上前一步,依照礼数屈膝行礼:“臣女谢韫玉,见过濯缨王。” 她的动作标准而优雅,语气恭敬却不谄媚,完美诠释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是她十五年来练就的本能,无论面对何人,都能维持住这副无懈可击的假面。 萧玄胤的脚步顿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像是带着实质的寒意,从她的发顶缓缓扫到她的裙摆,最后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那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受惊的蝶翼,看起来柔弱又无害。 可就是这副模样,在前世,亲手将他推入了地狱。 萧玄胤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这疼痛让他混沌的意识更加清醒,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景明二十年,回到了一切都还未开始的时候。 前世的惨死还历历在目:冰冷的天牢,刺骨的毒药,太和殿前染血的宫墙,还有谢韫玉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她站在萧玄熠身边,看着他兵败被擒,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连一句解释都吝于给予。 他恨,恨萧玄熠的虚伪,恨朝臣的趋炎附势,更恨谢韫玉,恨她的冷漠,恨她的背叛,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竟会对这样一个女人动了心。 他发誓,这一世,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要让所有欺辱过他的人付出代价,尤其是谢韫玉。 他要撕碎她的假面,让她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要让她为前世的所作所为,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可当他真的再次见到她,看到她这副温润如玉、人畜无害的样子时,心中的恨意却莫名地滞涩了一下。 前世,她是萧玄熠的太子妃,帮着自己的夫君对付他,似乎……也合情合理?或许,她只是被萧玄熠蛊惑了?毕竟萧玄熠那人,最擅长用虚伪的温柔笼络人心。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像藤蔓般疯狂地缠绕住他的思绪。 他死死地盯着谢韫玉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可他看到的,只有恰到好处的恭敬与疏离,没有半分恶意,甚至……连对他的畏惧都显得那般自然。 “起来吧。”萧玄胤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她,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迟疑从未出现过,不能被这副假象迷惑,前世的教训已经足够惨痛。 谢韫玉依言起身,依旧垂着眼帘,掩去眼底的疑惑。 这位濯缨王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看她的眼神,太过锐利,太过复杂,像是带着某种……沉淀了许久的情绪,绝非对一个陌生女子该有的审视。 是她哪里做得不妥,引起了他的怀疑?还是这位王爷的性情本就如此,对谁都带着三分探究、七分冷漠? 谢韫玉快速在心中复盘自己的言行,确认没有任何破绽,便放下心来。管他为何如此,只要不影响她的计划,便无需过多理会。 “王爷今日进宫,可是有要事?”她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依旧温和,“方才太后还念叨着,说王爷许久没来宫里陪她说话了。” 她刻意提起太后,既是示好,也是试探。太后虽不掌实权,却在宫中颇有威望,拉拢太后,对任何一位皇子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 而她主动提及此事,既能展现自己的“贴心”,也能不动声色地观察萧玄胤的态度,若他对太后有几分在意,或许此人并非完全不可接触;若他不屑一顾,那便更要敬而远之。 萧玄胤闻言,脚步微顿。他侧过身,再次看向谢韫玉。这一次,他的目光柔和了些许,不再像刚才那般冰冷刺骨: “太后凤体安康便好,本王今日进宫,是向父皇复命。”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疏离。不知为何,听到谢韫玉主动提起太后,他心中那点对她的怀疑,竟又淡了几分。 或许,她真的不像前世那般,一心向着萧玄熠?毕竟前世,她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过太后,仿佛两人之间除了敌对,再无其他。 谢韫玉心中了然,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浅浅一笑:“原来如此。那王爷忙,臣女便不打扰了。” 说完,她再次屈膝行礼,然后带着身边的侍女,缓缓退到一旁,给萧玄胤让开了路。动作行云流水,恭敬又不失分寸,挑不出半分错处。 萧玄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玄色的衣袍在寒风中微微飘动,留下一道冷冽的背影,只是那背影,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拐角,谢韫玉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敛去,眼底的温和被一片冰冷取代。 这位濯缨王,比她想象中更难捉摸。 他身上有种矛盾的气质,既阴鸷狠厉,又似乎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脆弱;既对她带着明显的审视,又在她提及太后时流露出一丝松动。 这样的人,是把双刃剑,用好了能事半功倍,用不好恐怕会引火烧身。 她抬手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片雪花,指尖冰凉。 罢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太子萧玄熠。萧玄胤虽有潜力,却终究只是个边缘皇子,与储君相比,胜算太小。 她不会拿自己的未来去赌一个未知的变数,除非……萧玄熠那边出现意外。 “小姐,天凉了,我们回去吧?”身边的侍女怀珠小声提醒道,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谢韫玉收回目光,重新戴上那副温婉的面具,点了点头:“好啊,回去吧。” 她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缓缓走去。月白色的披风在雪地里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很快便被飘落的雪花覆盖,仿佛什么都没有留下。 徒留八岁的安乐公主一个人在原地,无人问津:“?” “知微姐姐,等等我啊。” 而不远处的假山后面,萧玄胤的贴身侍卫影卫单膝跪地,低声道:“王爷,方才谢小姐……言行并无异常,不像是刻意接近。” “本王知道。”萧玄胤打断了他的话,目光依旧停留在谢韫玉离去的方向,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但越是无异常,越是可疑。她总是这般,用温顺的外表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本王。”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谢韫玉方才的示好带着刻意?可那刻意里,又透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然,仿佛她本就该如此待人接物。 这让他越发困惑,是这一世的她尚未露出獠牙,还是前世的一切,真的另有隐情?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那是谢韫玉无意间遗落的一枚白玉佩,被他捡到了,便一直好生收着。 玉质温润,刻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他一直带在身边,直到死的那一刻,玉佩都被他攥得温热。 这一世,他不会再像前世那般愚蠢,不会再轻易动心。他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包括谢韫玉。等他登上帝位,再慢慢清算前世的旧账。 至于现在……就让她继续做她的京城第一才女,继续戴着那副虚伪的面具吧。 他倒要看看,这朵看似纯洁的玉兰花,到底能伪装到什么时候。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将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寂静之中。 谢韫玉回到太傅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府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映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木,显得格外冷清。 “小姐回来了。”守门的老仆见了她,连忙上前开门,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谢韫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进去。 太傅府的嫡女,听起来风光无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个家里,她过得还不如一个得宠的庶女。 父亲谢伯渊一心扑在朝堂上,对所有子女几乎都不闻不问,若非她还有几分才名,能为太傅府增添几分颜面,恐怕会落得无人在意的下场; 亲生母亲李晏如也更偏疼妹妹些,表面上对她如寻常母女,暗地里却巴不得她早点嫁出去,好让她的妹妹谢青遥取而代之。 这样的环境,能生存下来也实属不易。 谢韫玉抬眼望去,只见母亲李晏如带着妹妹谢青遥,正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谢青遥穿着一身桃红色的锦袍,头上插着珠翠,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眼神里满是自信。 她比谢韫玉小两岁,容貌也算艳丽,可在谢韫玉的光环下,始终显得黯淡无光,因此对谢韫玉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母亲,妹妹。”谢韫玉依言行礼,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对付她们,冷淡是最好的武器,越是回应,她们越是得寸进尺。 李晏如挑了挑眉,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今日在宫里,听说你见到濯缨王了?” 谢韫玉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平静:“是,偶遇而已。” “偶遇?”李晏如冷笑一声,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地看着她,“谢韫玉,我警告你,濯缨王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 那种阴鸷狠厉的人,不是你能招惹的。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免得给我们太傅府惹麻烦!” 谢青遥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啊,姐姐。濯缨王那么可怕,听说他在边境杀了好多人呢!你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说了,你如今的目标可是太子殿下,可不能因为一个闲散王爷坏了前程!” 谢韫玉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点了点头:“母亲和妹妹放心,女儿知道了。太子殿下仁厚温良,是储君之选,女儿心中有数,自然不会与其他皇子过多接触,更不会招惹濯缨王。” 她故意加重了“太子殿下”四个字,既是顺着李晏如的话说,也是在不动声色地提醒她们,她的目标是太子,与她们的期望一致,无需对她过多提防。 果然,李晏如听到这话,满意地点了点头:“知道就好。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前日宫里传来消息,太后有意在明年的选秀中,为太子选太子妃。 你是太傅嫡女,又有才名,机会很大。你可要好好把握,别让我们失望。” 说到这里,李晏如的语气软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期许,若是谢韫玉能成为太子妃,她这个母亲也能跟着沾光,谢青遥的婚事也能更上一层楼。 谢青遥听到“太子妃”三个字,眼神里闪过一丝忮忌,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情绪。 她也想成为太子妃,可论才名她又比不过谢韫玉,只能暗自咬牙。 谢韫玉心中了然,面上依旧温顺:“女儿明白,定不会辜负母亲的期望。” 李晏如满意地笑了笑:“明白就好。行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明日宫里还有赏雪宴,你好好准备准备,别丢了我们太傅府的脸面。” “是,女儿告退。”谢韫玉屈膝行礼,转身离开了大厅。 回到自己的院子“听雪轩”,怀珠连忙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小姐,夫人二小姐也太过分了! 谢韫玉接过热茶,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笑了笑,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她们怎么想,与我无关。只要不碍着我的事,随她们去说便是。” 怀珠还是愤愤不平:“可她们总这么挤兑您……” “挤兑了这么多年,我不是还好好的?”谢韫玉打断她的话,放下茶盏,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飘落的雪花, “怀珠,你记住,在这深宅大院里,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住,但我们能管住自己的心。只要目标明确,旁的闲言碎语,不过是过耳云烟。” 她的目标从来不是争一时之气,而是摆脱太傅府的控制,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让自己能真正安稳地活下去。太子妃之位,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跳板,她必须牢牢抓住。 至于萧玄胤…… 谢韫玉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孤零零的梅树上,若有所思。 今日一见,那位七王爷确实非同一般。他身上的气场,他眼底的情绪,都不像是一个甘于沉寂的人。或许,他真的如传闻中那般,是一头蛰伏的狼,只待时机成熟,便会露出獠牙。 若是有朝一日,太子萧玄熠的储君之位动摇,这位七王爷,会不会成为新的变数? 谢韫玉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现在想这些还太早,当务之急,是明日的赏雪宴。 听说太子殿下也会出席,她必须好好表现,进一步巩固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印象。 她转身,对怀珠说道:“把我前日写的那幅《寒梅图》取出来,明日带去赏雪宴,或许能派上用场。” “是,小姐。”怀珠连忙应声,转身去取画。 谢韫玉重新坐回桌边,拿起桌上的书卷,却没有心思看进去。 脑海里反复浮现出今日萧玄胤看她的眼神,那眼神太过复杂,让她隐隐觉得不安。 她不知道,那眼神里既藏着前世的恨,也藏着今生的疑。 而此时的濯缨王府,萧玄胤正站在书房的窗前,手中把玩着那枚白玉佩。 窗外雪花纷飞,映着他眼底的寒意,却也映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王爷,明日的赏雪宴,您要去吗?”影卫低声问道。 萧玄胤摩挲着玉佩上的玉兰花纹,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去。” 他要去,他要亲眼看着谢韫玉如何讨好萧玄熠,要亲眼确认,她这一世,是否还会像前世那般,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 若是……若是她真的只是被萧玄熠蛊惑,那他或许,可以给她一个机会。 可若是她依旧选择萧玄熠,依旧那般冷漠无情…… 萧玄胤的眼神骤然变冷,指节微微用力,玉佩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他便只能……亲手毁了她。 夜色渐深,雪花越下越大,将太傅府和濯缨王府都笼罩在一片雪白之中。 两处灯火,两种心思,却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明日的赏雪宴。 第2章 赏雪宴 景明二十年的第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清晨时分,天地间已是一片纯白。 太傅府的庭院里,琼枝玉树,粉妆玉砌,连空气中都带着雪特有的清冽气息。谢韫玉推开窗,指尖刚触到窗棂上的积雪,便被那刺骨的寒意逼得缩了回来。 “小姐,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怀珠捧着一件银狐裘披风走进来,连忙披在她肩上,絮絮叨叨地叮嘱: “今日赏雪宴设在御花园的沁芳亭,四面通风,可得把自己裹严实些,别冻着了。” 谢韫玉拢了拢披风,狐裘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全身,她看着怀珠忙碌的身影,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暖意。 这十五年,在这冷漠的太傅府里,唯有怀珠是真心待她,也唯有在怀珠面前,她才能卸下几分伪装,露出片刻的松弛。 “知道了,”她轻笑一声,转身走向妆台,“把那支赤金点翠步摇拿来吧,今日场合重要,妆容得隆重些,却也不能太过张扬。” 怀珠会意,麻利地为她梳妆。铜镜里的少女,眉如远黛,眸若秋水,肌肤胜雪,本就倾城的容貌,在精心勾勒下更添几分清丽温婉。 怀珠为她挽了一个流云髻,插上赤金点翠步摇,流苏垂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衬得她脖颈修长,气质越发娴雅。 “小姐这模样,今日定能艳压群芳。”怀珠看着镜中的人,由衷地赞叹道。 谢韫玉看着镜中的自己,指尖轻轻拂过脸颊。这副皮囊,是她最好的武器之一。温婉的容貌,配上她刻意营造的“才女”人设,才能让她在京中贵女中脱颖而出,才能入得了太子萧玄熠的眼,入得了太后的眼。 “艳压群芳倒不必,”她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只求不失分寸,顺顺利利便好。” 今日的赏雪宴,说是赏雪,实则是一场变相的“选妃宴”。太子萧玄熠尚未立妃,几位适龄的皇子也都未婚,京中稍有身份的贵女,无一不想在这场宴会上崭露头角,博得名声,赢得权势。 对谢韫玉而言,这场宴会更是她的“关键一役”。她必须在太子面前展现出足够的才情与温婉,同时也要在太后那里刷足好感,为明年的太子妃选秀铺路。 一切准备妥当,谢韫玉带着怀珠,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宴会,奏响序曲。 御花园的沁芳亭早已布置妥当。亭外红梅傲雪,亭内暖炉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与梅花的清香。 朝中重臣的家眷、各位王公贵女已来了大半,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谈笑,气氛热闹却又带着几分微妙的拘谨。 谢韫玉刚走进沁芳亭,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她身着银狐裘披风,内搭月白色绣梅纹长裙,赤金点翠步摇衬得她眉眼如画,气质温婉,宛如雪中仙子,让人移不开眼。 “知微姐姐来了!”安乐公主率先看到她,笑着挥了挥手,身边几位相熟的贵女也纷纷向她问好。 谢韫玉一一回应,笑容得体,脚步轻盈地走到安乐公主身边坐下。刚落座,便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冰冷。 她不动声色地抬眼望去,只见沁芳亭的角落里,萧玄胤正独自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杯热茶,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他今日换了一身玄色暗纹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银色的云纹,衬得他肤色更白,气质也愈发冷冽。 察觉到她的目光,萧玄胤没有回避,反而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像是在说:我在看着你,看你今日如何表演。 谢韫玉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对着他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疏离的微笑,随即便收回目光,仿佛只是偶然瞥见,并无他意。 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落在萧玄胤眼中,却让他心中的疑窦更深。前世的谢韫玉,虽然也擅长伪装,却在面对他时,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戒备与不耐,从未像今日这般,平静得近乎冷漠。 难道这一世,她真的对自己毫无印象?还是说,她的伪装,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萧玄胤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温热的茶水透过瓷杯传来暖意,却驱不散他心中的寒意与混乱。 他死死地盯着谢韫玉的侧影,试图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找到破绽,可她始终坐姿端正,与身边的贵女谈笑风生,语气温和,举止优雅,挑不出半分错处。 “太子殿下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通报声,沁芳亭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起身,朝着亭外望去。 只见萧玄熠身着月白色锦袍,腰束玉带,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带着一身温和的气息,缓步走了进来。他的笑容温润,眼神亲切,走到众人面前,抬手示意道:“诸位不必多礼,今日只是赏雪宴,无需拘谨。” “太子殿下万安。”众人齐声行礼,语气中带着恭敬与敬畏。 谢韫玉也跟着起身行礼,目光落在萧玄熠身上,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萧玄熠,当今储君,性情温和,待人宽厚,是京中人人称赞的贤明太子。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抓住眼前的机会。 萧玄熠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当看到谢韫玉时,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欣赏,笑着说道:“谢小姐今日气色甚佳,想来是昨夜的大雪,让谢小姐有了不少雅兴?” 谢韫玉心中一喜,知道自己今日的装扮和气质,已经引起了太子的注意。她屈膝行礼,声音清润柔和: “殿下谬赞。大雪初霁,天地皆白,确是难得的雅景,臣女不过是沾了这雪景的光罢了。” 她的回答既谦虚又得体,既回应了太子的夸赞,又不显得张扬,恰到好处。 萧玄熠闻言,笑容更深:“谢小姐果然才思敏捷,言辞雅致。今日赏雪,若无诗词助兴,倒是辜负了这好景致。不知谢小姐可有佳作?” 此言一出,亭内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谢韫玉身上,有期待,也有羡慕,太子殿下当众点名让谢韫玉作诗,这无疑是对她的极大认可。 谢韫玉早有准备,她微微颔首,目光望向亭外的雪景,清了清嗓子,缓缓吟道: “一夜琼花覆帝州,晓来天地尽白头。 红梅傲骨凌霜立,暗香浮动满琼楼。 玉宇澄清无俗韵,金樽浅酌话风流。 今朝共赏千山雪,不负韶华不负秋。” 她的声音清润,语调悠扬,将雪景的壮阔、红梅的傲骨,以及赏雪宴的雅致描绘得淋漓尽致。 诗句对仗工整,意境优美,既符合她“才女”的身份,又不卑不亢,没有丝毫谄媚之意。 “好!好一句‘今朝共赏千山雪,不负韶华不负秋’!”萧玄熠率先鼓掌,眼中满是赞赏,“谢小姐才思过人,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也纷纷附和称赞,看向谢韫玉的目光里充满了敬佩。连一直坐在角落里的萧玄胤,听到这首诗时,手指都微微一顿。 萧玄胤的眉头皱得更紧,心中的疑惑如同藤蔓般疯长。他看着谢韫玉被众人簇拥着,接受着太子的夸赞,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那笑容真实得让他几乎要相信,前世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可掌心的疼痛提醒着他,那不是梦。他亲手经历过的背叛,经历过的惨死,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端起茶杯,掩饰住眼底的情绪。不管这一世的谢韫玉如何变化,他都不能掉以轻心。 谢韫玉在众人的夸赞中,始终保持着谦逊的态度,一一谢过,然后便退回自己的座位,没有丝毫得意忘形。 这份沉稳,让萧玄熠更加欣赏,也让太后身边的嬷嬷暗暗点头,这样的女子,既有才学,又懂分寸,确实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赏雪宴渐渐进入**。众人或吟诗作对,或抚琴弄墨,或赏梅观雪,气氛热闹而和谐。萧玄熠不时与身边的贵女交谈,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谢韫玉,显然对她颇为上心。 谢韫玉也偶尔与太子互动,言语间总是恰到好处地展现自己的才情与温婉,却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让人觉得她刻意攀附。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打破了亭内的喧闹。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青遥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正拨动着琴弦。 她穿着一身粉色锦袍,面色带着几分羞涩,目光却不时瞟向太子,显然是想借此机会吸引太子的注意。 琴声悠扬,却略显生涩,与谢韫玉方才的诗作相比,逊色了不少。可即便如此,李氏还是笑着说道:“我家青遥,平日里也喜欢摆弄琴棋书画,今日难得有此雅兴,便让她献丑了。” 萧玄熠笑着点了点头:“谢二小姐琴技尚可,可见平日里也是用心了。” 这样敷衍的夸赞,让谢青遥的脸色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她看向谢韫玉,见她正低头品茗,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心中的愤懑更甚。 一曲终了,谢青遥起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挑衅:“姐姐方才的诗作精妙绝伦,妹妹佩服。只是不知姐姐琴技如何?今日这般好景致,若能听到姐姐抚琴,想必更是锦上添花。” 她知道谢韫玉自小在太傅府不受重视,资源匮乏,根本没有机会学习琴技。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谢韫玉在众人面前出丑,让她在太子面前丢脸。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谢韫玉身上,有好奇,有看戏,也有几分担忧。毕竟谢青遥的心思太过明显,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是在故意刁难。 李氏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端着茶杯,眼底带着一丝不悦,但也仅仅只是不悦罢了。她也想看看,谢韫玉这次该如何收场。 谢韫玉放下茶杯,抬眼看向谢青遥,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平静:“妹妹过奖了。我素来不擅琴技,怕是要让大家失望了。” 她没有丝毫慌乱,也没有丝毫恼怒,坦然承认自己不擅琴技,反而显得大气从容。 谢青遥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地承认,一时竟有些语塞,只能不甘心地说道:“姐姐是京城第一才女,怎么会不擅琴技?怕是姐姐不愿展露,故意推辞吧?” “妹妹此言差矣,”谢韫玉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所谓才女,并非要样样精通。我虽不擅琴技,却也有自己擅长之事。 况且,今日是赏雪宴,大家欢聚一堂,何必非要执着于琴技高低?不如好好欣赏这雪景,才不算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她的话有理有据,既化解了谢青遥的刁难,又显得顾全大局,让在场的人都暗自点头。萧玄熠看着她从容不迫的样子,眼中的欣赏更甚,开口解围道: “谢小姐说得极是。赏雪宴本就是为了尽兴,不必拘泥于形式。青遥,你也坐下吧,别再为难你姐姐了。” 谢青遥被太子当众训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能不甘地坐下,狠狠地瞪了谢韫玉一眼。 谢韫玉对此视若无睹,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冷冽。 谢青遥这点小伎俩,在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先前在太傅府的那些年,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刁难,也早已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地化解。想要让她出丑?没那么容易。 坐在角落里的萧玄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底的情绪越发复杂。 这一世的她,似乎变了。是环境改变了她,还是……她本就是如此,只是前世的她,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真实的一面? 萧玄胤的心中,第一次对前世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就在这时,太后身边的嬷嬷走了过来,对着谢韫玉行礼道:“谢小姐,太后娘娘听闻您方才的诗作,十分欣赏,让老奴来请您过去一叙。” 谢韫玉心中一喜,知道自己今日的表现,已经成功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她连忙起身,对着嬷嬷行礼:“有劳嬷嬷带路。” 跟着嬷嬷走出沁芳亭,沿着覆雪的宫道往前走。寒风拂过,带着梅花的清香,谢韫玉拢了拢披风,心中暗自盘算着太后召见,是她接近太子妃之位的重要一步,她必须好好把握。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沁芳亭内,萧玄胤也起身,对着身边的影卫低声吩咐了一句,然后便悄然跟了上去。 他想知道,谢韫玉在太后面前,会展现出怎样的一面。他想知道,她接近太后,接近太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3章 太后召见 宫道两旁的红梅开得正盛,雪落在枝头,红白相间,美得惊心动魄。谢韫玉跟着嬷嬷,一步步走向太后所在的暖阁,丝毫没有察觉,身后不远处,一道玄色身影正悄然跟随,目光复杂地落在她的身上。 暖阁内暖意融融,熏香袅袅。太后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凤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却难掩眼底的威严。 “臣女谢韫玉,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谢韫玉走进暖阁,恭敬地屈膝行礼。 “起来吧,”太后笑着摆了摆手,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她,“早就听闻太傅府的嫡女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方才那首诗,哀家听了,甚是喜欢。” “太后娘娘谬赞,臣女不过是一时兴起,胡乱涂鸦罢了,当不得娘娘如此夸赞。”谢韫玉谦逊地说道,语气恭敬却不卑微。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然后笑着说道:“你这孩子,不仅有才学,还如此谦逊,倒是难得。哀家听闻,你平日里除了读书作诗,还喜欢研读史书?” “回太后的话,臣女确实喜欢研读史书,”谢韫玉点了点头,语气诚恳,“从史书中,既能看到历史的兴衰荣辱,也能学到为人处世的道理,臣女受益匪浅。” “哦?”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兴趣,“那你说说,前朝为何会灭亡?” 这是一个颇为尖锐的问题,既考验才学,又考验应变能力。若是回答不好,很容易触怒太后,甚至惹来杀身之祸。 谢韫玉心中一动,知道太后这是在试探她。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前朝灭亡,原因有三。其一,君主昏庸,宠信奸佞,不理朝政,导致朝纲败坏; 其二,官吏**,横征暴敛,民不聊生,激起民愤; 其三,外有强敌环伺,内有藩王割据,朝廷无力掌控,最终分崩离析。” 她的回答条理清晰,一针见血,既指出了前朝灭亡的根本原因,又没有丝毫影射当今朝廷的意思,恰到好处。 太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说得好!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见解,实属难得。哀家看你,不仅有才学,还有见识,比那些只知吟风弄月的文人墨客强多了。” “娘娘过奖了,臣女只是随口妄言,让娘娘见笑了。”谢韫玉依旧保持着谦逊的态度。 太后笑了笑,话题一转,问道:“你今年十五了吧?可有许配人家?” 谢韫玉心中一紧,知道太后终于问到了关键问题。她连忙起身,再次行礼:“回娘娘的话,臣女尚未许配人家。” “哦?”太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也是,像你这样的才貌,寻常人家确实配不上。哀家看你,倒是与太子颇为相配。” 谢韫玉的心跳瞬间加速,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只是脸颊微微泛红,带着几分羞涩:“太后说笑了,太子殿下是储君之尊,臣女蒲柳之姿,怎敢高攀?” “你这孩子,怎么还害羞了?”太后笑着打趣道,“哀家说的是实话。太子性情温和,你聪慧沉稳,你们二人若是能成,倒是一段佳话。 不过,婚姻大事,还需看你们二人的心意,哀家也只是随口一提。” 虽然太后说只是随口一提,但谢韫玉心中清楚,太后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她是支持自己成为太子妃的。 她强压下心中的喜悦,再次行礼:“多谢太后厚爱,臣女感激不尽。” “好了,起来吧,”太后笑着说道,“外面天寒,你也别在这里待太久了,免得冻着。回去吧,好好准备明年的选秀,哀家很期待看到你的表现。” “是,臣女告退。”谢韫玉恭敬地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暖阁。 走出暖阁,寒风扑面而来,谢韫玉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她的心中充满了喜悦与激动,太后的态度,无疑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她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明年的太子妃之位,十有**是她的了。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正准备返回沁芳亭,却突然被一道玄色身影拦住了去路。 “谢小姐,请留步。” 熟悉的冰冷声音,让谢韫玉心中一凛。她抬眼望去,只见萧玄胤正站在她面前,玄色的锦袍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扎眼。 他的目光深邃,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复杂,直直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王爷?”谢韫玉压下心中的疑惑,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容,“不知王爷拦着臣女,有何要事?” 萧玄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的发顶扫到她的裙摆,最后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方才在暖阁里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了她对太后的恭敬,听到了她对太子妃之位的渴望,也听到了她那份恰到好处的羞涩。 可他却觉得,那份羞涩是假的,那份渴望才是真的。 “谢小姐,”萧玄胤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你如此费尽心思地接近太后,接近太子,就是为了太子妃之位?” 谢韫玉心中一惊,没想到萧玄胤会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她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语气带着几分不解: “王爷此言何意?臣女只是奉旨前来见太后,何来‘费尽心思’之说?太子妃之位尊贵,臣女从未敢有此奢望。” “从未敢有此奢望?”萧玄胤冷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方才在暖阁里,你听到太后提及你与太子相配时,眼底的喜悦,可不是假的。谢韫玉,你不必在本王面前伪装,你的心思,本王看得一清二楚。” 谢韫玉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她没想到萧玄胤会如此咄咄逼人,更没想到他会跟踪自己,偷听自己与太后的对话。 “王爷,”她的语气冷了几分,不再像之前那般温婉,“臣女不明白王爷为何会对臣女的事情如此感兴趣。臣女的心思如何,与王爷无关。还请王爷让开,不要耽误臣女返回沁芳亭。” 她的态度突然转变,从温婉变得冷漠,让萧玄胤心中一震。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吗?冷漠,疏离,带着几分不易接近的锐利。 “与本王无关?”萧玄胤向前一步,逼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雪香,压迫感十足。 “谢韫玉,你可知道,太子萧玄熠,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温和贤明。他的温柔,不过是他伪装的面具。你若是真的嫁给了他,迟早会后悔的。” 谢韫玉思忖着,萧玄胤与太子是兄弟,也是潜在的竞争对手,他说的话,未必可信。或许,他只是想挑拨自己与太子的关系,好达到自己的目的。 “王爷说笑了,”谢韫玉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语气恢复了平静,“太子殿下的贤明,是朝野公认的。王爷若是再如此诋毁太子殿下,臣女便要告退了。” 说完,她不再看萧玄胤,转身便要走。 “等等!”萧玄胤再次拦住她,眼中闪过一丝急切,“谢韫玉,你听我说,前……” 他差点脱口而出“前世你嫁给萧玄熠…”,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不能告诉她自己重生的事情,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大的筹码。 谢韫玉疑惑地看着他:“王爷,您想说什么?” 萧玄胤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冰冷:“没什么。本王只是想提醒你,人心险恶,不要被表面的假象所迷惑。你一心想要攀附太子,可最终,未必能得偿所愿。” 谢韫玉看着他,心中的疑惑更深。萧玄胤的话,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仿佛他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他又是太子的弟弟,为何要提醒自己这些? 难道,他真的如传闻中那般,与太子不和,想要挑拨离间?还是说,他有其他的目的? “多谢王爷提醒,”谢韫玉语气平淡,“臣女心中有数。王爷若是没有其他事,臣女便先告辞了。” 这一次,萧玄胤没有再拦着她。他看着谢韫玉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宫道的尽头,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他知道,自己方才的话,非但没有让谢韫玉醒悟,反而可能让她更加警惕自己。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不想看到她重蹈前世的覆辙,不想看到她再次被萧玄熠欺骗,最终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哪怕她前世背叛了自己,哪怕他恨她入骨,他还是……不想看到她受伤。 这个念头让萧玄胤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不是应该恨她,应该等着看她倒霉吗? 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心中的混乱。一定是因为重生后的情绪太过复杂,才会让他产生这样奇怪的念头。他不能忘记前世的恨,不能忘记自己的目标。 他转身,望着漫天飞雪,眼底的寒意再次凝聚。 谢韫玉,这一世,你若是执意要走前世的老路,那便休怪本王无情。 但若是……若是你愿意回头,若是你愿意选择我…… 萧玄胤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而此时的谢韫玉,已经回到了沁芳亭。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表面上平静如常,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萧玄胤的话,萧玄胤的眼神,都让她觉得不对劲。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又似乎在隐瞒些什么。 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充满了矛盾,既带着敌意,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关切。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谜,让她看不透,也猜不透。 “姐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谢青遥注意到她的异样,假惺惺地问道,眼底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谢韫玉抬眼,对着她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没什么,许是外面风大,有些冷罢了。”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赏雪宴上。不管萧玄胤有什么目的,不管他知道些什么,她的目标都不会改变。 太子妃之位,她势在必得。 赏雪宴渐渐接近尾声。萧玄熠走到谢韫玉面前,笑着说道:“谢小姐,今日多谢你为赏雪宴增添了不少雅趣。这是孤的一点心意,还请谢小姐收下。” 说着,他递过来一个精致的锦盒。 谢韫玉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锦盒,恭敬地说道:“多谢太子殿下厚爱,臣女愧不敢当。” “谢小姐不必客气,”萧玄熠笑着说道,“希望日后还有机会,能与谢小姐一同赏雪吟诗。” “臣女荣幸之至。”谢韫玉屈膝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喜悦。 看着太子对谢韫玉如此看重,在场的人们眼中都充满了对才子佳人的羡慕,谢青遥则是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无可奈何。 萧玄胤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手中的茶杯几乎要被他捏碎。他看着谢韫玉脸上的笑容,看着她手中的锦盒,心中的恨意与不甘再次翻涌。 前世,萧玄熠也是这样,用温柔和赏赐,一步步笼络了谢韫玉的心。这一世,历史难道又要重演吗? 他不能接受! 赏雪宴结束后,众人纷纷告辞。谢韫玉带着太子赏赐的锦盒,坐上了返回太傅府的马车。 马车行驶在覆雪的街道上,她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支白玉簪,簪身雕刻着精美的梅花纹,玉质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她拿着白玉簪,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太子的青睐,太后的支持,让她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可萧玄胤的话,却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让她隐隐不安。 这个奇怪的王爷,到底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