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公主在乱世的生存实录》 第1章 暮年回首 暮年的谷雨高坐龙椅,她的面容苍老,底下的老臣有颤畏的,有心怀恶意的,年轻的幼子清澈的眼眸里暗藏着澎湃的野心。 对于这副情景,谷雨未置一词,她并不阻拦党争,更不拦阻亲子仇视生母,不干预,也不心痛,在她看来。 这一切,理所当然。 下了朝,她今日未去处理政务,反而前去一个无人的宫殿,那里住着一个早已死亡的人,也不算住着,应该说是放置着。 是牌位,也是先帝的一块骨头。 她慢慢躺下,与那块骨头共同长眠。 再次睁眼,年老的谷雨又回到了幼时,好像那一生只是混沌一梦,此刻的她尚且懵懂,除了先天的敏锐外,一无所有。 甚至此时的她不叫谷雨,也没有名字。 住在比冷宫还偏的停雨轩,套着比宫女衣服还差的幼女,她此时刚刚睁眼就要爬起来洗漱干活,停雨轩只住着两个人,一个她,一个她名义上没有血缘关系的生身母亲。 其实她讨厌芜青公子,芜青公子就是她的母亲,她讨厌她,无比讨厌她。 做了很多活的还饿着肚子的幼女就看到风姿绰约的芜青公子在亭中品茗赏花,自在悠然,她们这里没有宫女,都是当年芜青公子不习惯宫里有旁人,只能累小小年纪的幼女了。 这天随便吃了一口馒头的幼女照常溜出去和蝌蚪玩,整个宫内其实都知道她的,但是整个宫里也没人把她当回事。 她自然也不在意他们。 寻常的一天,却遇到了一个不寻常的人,那人就是她名义上的姐姐——长公主,其实幼女并非第一次见她,但这算是第一次见面。 因为往常幼女都是趁闲暇时,偷偷看的长公主,但是这回不一样,她是正大光明的盯着,那人也用耐人寻味的态度打量着她。 算是碰面。 长公主是京城最美的女子,她的面容让每个见了她的人都无法忘记,绝美的容颜,哪怕冷着脸,嫌恶着,也是美的动人心魄的,她那双上挑的琉璃瞳,轻飘飘的,大多是嫌恶和漫不经心,可尽管这样,落在任何人身上,都会为之心灵一震。 她的美,绝无仅有。 就在幼女直勾勾盯着的第二眼,一道狠鞭子直接抽下来了,差点直冲面门,打得幼女连连躲闪,头低下去了,用肩背和身子去抗,触碰到皮肉的时候,火辣辣的疼。 衣服破开了,露出绵软的血肉。 她趴在地上,连气都喘着累,就在反抗的下一秒,那鞭子又狠狠抽了下来,直直打在幼女身上,一下又一下,皮开肉绽。 “啧,骨头真硬。” 嫌恶的一声后,长公主手腕一软,甩手就将整条鞭子砸在了幼女身上,见趴着的幼女疼得咬牙都惊呼出来,泄了一声,听着类似小兽痛苦呐喊的声音。 长公主被很好地取悦到了,她环抱着手臂,弯腰歪着头,一双琉璃眼粹着点点星子,长睫扇动,笑眯眯地盯着她,此时的长公主艳美无双,掩藏着凶恶,显得人畜无害。 长公主身旁的人也是极有眼色的,特别是那个蓝衣女子,她见鞭子落下,便立马请示,这蓝衣女子明明比长公主要略高一点点,但是站在身旁时都会歪扭着身子,头也低着,脸上透着讨好的谄媚模样。 得了长公主略微点头表示同意的蓝衣女子后,立马小步子向前,她抓起地上的鞭子,抡起臂膀,接手鞭子后,力气大得惊人。 一下又一下,快节奏地抽在幼女身上,刚开始的前面五鞭,幼女尚且能熬着,紧着那点存无仅有的骨气,硬仰着头,怒瞪着眼。 面露不服,怨恨四起。 看戏的长公主顺势坐在软椅上。 其实只有开头几下是长公主挥动的鞭子,后面嫌累的长公主坐在太监搬来的软椅子上,赖洋洋的,嫌恶的,观赏好戏。 她不愿意动手抽的事情,有太多人愿意为她效劳了,身旁那个蓝衣女子,面容出众,只是眼睛带着一股戾气,眉压眼,显得不太好接近,脾气也不好,可另一个女子,只是低眉顺眼的,显得顺从,不再有多的动作表情。 她身着暗淡的粉衣,站在长公主身后,藏着表情,只是乖顺地给长公主捏着肩膀,并不起眼,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想法。 只是在幼女隐忍着硬扛着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悄悄瞥一眼,那眼神除了动容痛苦,还有麻木的复杂,她的漂亮眸子,像死水。 疼,好疼…… 握紧拳头,一次鞭打一次强撑着起身的幼女,连进气的能力都快丧失了,她的脑海混沌,疼意,痛意占满全身,不由自主地拧紧五官,从颤抖的指尖和无神的双眼,都能看出她的痛苦。 越是这样,坐在首位的长公主越面露意趣,眼里的笑意更加浓厚,琉璃瞳银银,那笑起来的眉眼,像颗糖,只不过是毒素巨大的蜜糖,更是伪装成藤枝的毒蛇。 她反倒叫停了蓝衣女子,身子微微前倾,饶有意趣地盯着地上狼狈不已的幼女。 那玩味的眼神,没把幼女当人看,甚至比戏台上的白脸黑脸地位还低些,像是逗弄着一条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 晕死过去的前一秒,幼女用几近吃人的眼眸,恶狠狠地瞪着她,瞪着那个她名义上的姐姐,她要永远记住她。 偿还今日之痛。 雨水是哀痛的鼓点,在幼女眼昏支撑不住,摔倒之时,倾盆的大雨随恨意落下,声声作响,阵阵直击内心,在最后的意识里,是堵住耳朵的雨声混杂着尖耳的怒骂声。 “长公主,这人也太不经打了吧,还累得我们待会得把她丢回去。真晦气。”长公主身旁的蓝衣女子捏着鼻子,翻着白眼。 空气里随雨水炸开的是血腥味。 云破之处,绽放的是日光,黑暗压抑之地,诞生的是无穷的生命力。 再次睁眼,入目的是黑色的屋顶,周围黑漆漆一片,她沉默不语,没有动弹一根手指,只是那样死静一般的躺着,双眼无神。 床边坐着握着书散发慵懒的芜青公子,他似乎并没有发觉床上的幼女已然醒转,依旧入神地盯着自己手心里的书。 良久,心脏闷疼的幼女说了第一句话。 “她是长公主,对吗?” 芜青公子顿了一下神,将目光从书上转移到幼女身上,眼里似乎有嘲弄,“连谁欺负了你,都要来问我。” 不再有任何关心,直接抬脚离去。 幼女的身子疼得厉害,却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她想咳嗽,可身子扯着疼,她只能微微动作,转移着头部,目光落在芜青公子落下的那本书上。 出神的片刻,幼女记下了仇恨。 今日的仇恨。 那日被长公主欺凌之时,撑着一口气的幼女就在思考反常之处,她不曾招惹长公主,一直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凭何突如其来的恶意。 在养病的这些天,她想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皇后! 欢迎大家看我的文章,欢迎评论呀,谢谢大家的支持[粉心][粉心][粉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暮年回首 第2章 芜青公子的过去 这些天芜青公子都早出晚归,日日前往太后宫中请安,还起了性子和宫里其他人来往,芜青公子是个淡漠的人。 她对这种事情一向不热衷,能避则避,甚至住的地方都冷清的少有人来,如此一反常态,必然有问题。 不仅在院内的幼女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皇宫里的其他人也意识到了,嗅到了不对劲,除了少有几个不怕死想往上爬的和芜青公子来往密切,其他人好像都躲着出来了。 还有一件更不对劲的。 在这件事中,一向作壁上观的皇后也下了场,更有扶助之意,幼女从这里看到了皇后的态度和意图,她大概知道前些日子皇后为何故意亲近她了。 时常送些贡品瓜果,首饰器具,本来幼女以为皇后是突发善心了,现在看来每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都带有别样的目的。 皇后的亲近带来的不是恩, 而是极大的恶。 招惹来了长公主这个嫉妒之人,也使得芜青公子被迫站队,将要参与一件代价极大的事情,此时的幼女猜测不出来皇后的意图。 但她从芜青公子,也就是她的母亲的神色来看,这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明面站队后,皇后与芜青公子的走动也更加密切了,整个宫内都变得异常奇怪,芜青公子院内的下人换来了一批人,里里外外都像是重新肃清。 换来的这些人动作麻利,面无表情,好像清扫是他们的唯一,幼女只分给她们几个眼神,打量的片刻,细观察,猜测出这些人都是拔舌耳聋的特殊人。 得出这个结论后,幼女心里发毛。 她不知道芜青到底要做什么。 幼女偏转目光,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眨眼间掩盖眼底里的情绪,脸上照旧挂着无知的笑容,逗着地上搬家的蚂蚁。 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天,忙的不见人影的芜青公子终于得空,她跨坐在地上,抬手往喉咙里灌了一杯热茶,目光落在幼女身上的时候,没有看出任何情绪,挥手召来了幼女。 她坐在高位,居高临下,冷如冰霜。 “你可知我最恨谁?” 她狠狠掐着幼女的下巴,逼迫着幼女仰抬着头看着她,她脸上没有丝毫怜惜,过长的指甲快嵌入幼女的肉里。 不适的幼女想挣脱开她的控制,可丝毫动弹不得,她只能一动不动,顺服地任由芜青公子折磨她,答:“齐霏羽。” 这人是芜青公子进宫的契机。 “那你可知我为何恨他?”此时芜青公子的力道松小了些,但依旧没有放开钳制,她的眼神冷漠,只是说到恨字时格外加重,眼里的冰霜被恨意的火光吞噬,卷带起仇恨的火花。 “不知。” 幼女如实答道,语气有点怯懦。 时隔多年,芜青公子再次提起那人,还是牙龈发痛,暗恨不已,但她收了收情绪,甩开了钳制的手,重新无拘无束地坐回地上,大口喝茶,此时,她郑重着神情,面对着幼女。 在张嘴的前一刻,芜青公子顿了一下,片刻的注意力在幼女身上,她兀地发现,这个她不曾重视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 不过也只是片刻。 “我小时无父无母,被丢弃于雪地,是被一个瘸腿的、接近目盲的乞丐老头养大,他带着我要饭被打,饿肚子又生病,还偏偏我的长相是男人面孔。” “天无绝人之路,我想到了一个出路。” 讲到这里的时候,芜青公子双眼微眯,将目光落在遥远的宫墙之外,她的眼睛也是琉璃瞳,只是颜色更浅,此刻弥漫着一种不符冷清气质的邪恶。 “我要当官,”讲到这里,她的语气加重很多,后面跟着她的朴素的愿望,有希翼,有落寞,复杂交织汇成她的句子,“给老头好生活,可偏偏……去学堂要很多很多的钱。” 这个环境里只有芜青公子和幼女两人,门和窗都被关死,想来芜青公子想要把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交代给幼女,幼女心里隐隐感知到,她不自由的母亲好像要解脱了。 幼女依旧表现乖顺,一声不吭。 芜青公子定定地注视着她,没有羞恶,只有坦荡,她继续言:“好在,我的容貌不俗。” 她不再明说,可幼女已知答案。 没待幼女继续发问,就见芜青公子又说。 “我读了学堂,连考连过,终是快要做官了,可偏偏在见皇帝时,出了差错。” 就像话本里的转折一样,来了意外,本来能按照规划走完,过上她想要的生活,可偏偏生活不遂她愿,提到这里,她咬牙切齿道。 “那个昏庸无能,求仙不成的,竟想把我抢去后宫。我连跪拒绝了,连太后和皇后都出面拦了他,好在,当时他放过了我。” “就在同一天走马游街之时,我那目盲老爹被人从路旁推了出来,摔倒在地,可偏生他视线模糊,听说我戴高帽簪花走马,隐隐觉得是我,还傻的不行的迎上去。” 讲到这里,芜青公子琉璃眼滚着水,浅浅的一层,似月光石上飘动的亮薄纱般莹莹,她的嗓子讲到最后几个词的时候,几近沙哑,苦涩从喉间一路蔓延至舌苔。 手也抓紧了幼女,指甲深陷。 情况急转直下。 此时的芜青公子双目瞪大,语调拔高,愤怒道:“那个该死的齐霏羽!他竟然不勒马,反而直接蹋了上去,当场踩死了我老爹,” “踩死……”芜青公子自嘲着又重复了一遍,她讲到这里的时候,情绪明显失控,是往日幼女不曾见到的模样,偏执,仇恨。 “偏生我那痴傻的老爹,真以为是我,还抱着那人的腿说祝贺,我在他后面一步,赶上前去时,老爹已经死了。” 话说落音,芜青公子咽了所有因回忆牵动的苦涩,晦暗的双眼在停止话语后再度亮了起来,这个亮带有目的性,有疯魔…… 她总是松散着头发,几乎披面,并不显得凌乱,反而俊美倜傥,此时芜青公子双手捏住了幼女的肩头,盯着她说: “我告诉你这个,是想说,仇敌迟早会被除去,要看你怎么除,如何除。” 最后一句有些发狠。 “今天我便告诉你, 我如何成为的芜青公子。” 那一晚,幼女好像才真正看清了她的母亲,外人眼中淡然冷漠的芜青公子,皇帝眼中有才气但体贴的芜青。 芜青初到宫廷,不认识任何人,又因外貌奇特,所有人都不待见她,包括太后,而皇后的态度更加奇怪,在见她的第一眼,就失态离场,这是端容一世的皇后不曾有过的样子。 后来的芜青才知道,是因为她长得太像太像皇后的哥哥了,几乎一模一样,从那以后,芜青几乎天天身着青绿色的素衣,神态和喜好都在模仿着那人,她不擅琴,可偏生那人极擅琴,她不吃不喝,苦练多日,就为了像他。 最后,终是靠着皇帝的手,杀了仇敌。 只是代价是,她生了个她不爱的孩子。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幼女彻底明白,一向不做赔本买卖的芜青公子为何会生下她。 因为, 她是交换,也是筹码。 这次交谈之后,芜青公子和幼女关系也没有更加亲密,她们还是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并没有什么牢靠的关系,照旧保持着原样,甚至日日都见不着芜青。 但是她在这个宫中见到了另外一个新奇的人,那人就是名满皇都的玉菩萨。 第3章 初见玉菩萨 太后痴爱礼佛,不仅太后积极主张,砸了银子修了不少寺庙,宫里其他大臣为讨太后欢心,也在各地兴修寺庙。 近日有一小童,因其刘相师的预言渐起名声,又加之特殊的容貌,众捧于世,太后也对此深感好奇,召见入宫,还特意办了一场礼佛宴,广邀妃嫔女眷。 这些天雨不怎么下了,倒是太阳,愈发毒辣,幼女的背靠着大树,在层层树荫下乘凉,闲适的她微眯着眼,心和脑都处于放空状态。 这些天长公主并没有来找她麻烦,不难猜出,皇后出手阻拦了,皇后既然想与芜青公子交好,那必然不会允许长公主对她使加恶行。 幼女觉得皇后这个人挺会做顺水人情的,明明长公主的恶也是她招惹来的,可此番她稍加训斥一下,芜青公子和她就得卖皇后这个好,宫内还人人夸赞皇后仁慈善良,既有名声又达成目的,一石二鸟。 对于太后主张布置的那个宴,幼女她名义上不是公主,是个无身份之人,无法入席。 她闲得在御花园晒太阳,身后渐渐起声,她不用看就知道是几个闲着的宫女在议论,幼女没打算换个地方,刚巧顺耳听几句。 一宫女先是环顾四周,再压低声音,凑近另一个宫女身旁,好奇道:“你可真真见到了?那,那玉菩萨?可确有不同?” 这宫女一连三个问句,想来极其好奇。 那个宫女一脸神秘,因其见到了名满皇都的名人很是自豪,语调不自觉拔高,“不同,当然不同!生来有异,尤其是那玉菩萨的额间一点血红,和神一样的!” 讲到此处,幼女睁开了眼,不自觉站直了身子,她此时也被勾起了那么点好奇心,她也知道这个传闻,好像是那玉菩萨的名号是得一大师掐指而算得来的,额间还有一颗绯红的痣,颇显神性。 神乎其神的。 听得神呼呼的幼女想要见一见这个人,不是想求神拜佛,而是单纯的想见一见这肉身成佛的人到底是谁,凡人造神。 在宫里无事可做,无人看管的幼女说走就走,她偷溜进玉菩萨所在的院内,院子里没有很多人,甚至没有人,本以为这样金尊玉贵的人会在金屋子里修个玉的莲花盆,让这样的人坐在上面。 但结果,在一间朴素的屋子里,透过微开的窗子看见了他——玉菩萨。 幼女只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那面孔彻底烙在她的脑海里,此人面容不俗,也可以说若女,瞳孔清澈,微抬眼见到她时,也是波澜不惊的自若,眉目更是不加欲念和痴态的纯,尤其是额间一点红,佛性缠身。 确实像神。 这是幼女对玉菩萨的第一想法。 见那人没有驱赶她,一向顺杆往上爬的她大胆地爬进窗户,身手矫捷,带着笑站在玉菩萨面前,又一愣住,似乎在思考。 接着冲着玉菩萨咧嘴笑,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儿糕点,掰了一半塞进自己的口中,另一半递给玉菩萨,在他的面前晃了两下。 “送你,没毒的。” 幼女爽朗地说着。 显然,也是年幼的玉菩萨盯着那块糕点不自觉起了口腹之欲,吞咽口水之间又压下了那点贪欲,他摇了摇头,虔诚道:“我不能吃。” 见这人对她没有驱赶之意,也没有不喜之意,幼女乐得呆在这里,她心中对这人也没有隔阂,也许是年岁相当,她对他没有那种人对神明的崇敬,只有平视。 她一屁股坐在盘腿端坐的玉菩萨身侧,幼女身姿懒散,坐姿随便,找了个舒适的地方放置自己的手,手臂撑着侧着身子,带着探究谜底的语气询问道。 “为什么?” “因为……” 在他犹豫的期间,幼女就那么直直地看着玉菩萨,她像看精美罕见的玉器,名贵稀少的花卉一样欣赏,眼神里有片刻的呆滞,是不自觉地入迷。 玉菩萨腰背挺直,他很纤瘦,穿着一层画像上菩萨会穿的纱衣,薄薄的一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清丽的美,不俗,反而雅致高尚,骨头不似死骨,像活生生的冰玉,极美。 是莲花般的,玉芝般的美。 玉菩萨显得犹豫,他摇了摇头没说出实情来,不过他面容带忧,继而劝说道:“你还是快走吧,等会叶家的人来了,不会让你好过的。” “那你呢?你会好过吗?”她只是把糕点塞进嘴里,反而跳下椅子,站在那个精致的玉人儿面前,并不畏惧。 “我……”他再度不语。 到底也是小孩子,玉菩萨说不来谎。 “你不是玉菩萨吗?”幼女问。 “我是……”玉菩萨的声音很轻,也很好听,是种寂静的温柔,只是垂着头,耳尖还有些红,他不敢抬头看比他小的幼女的眼神,总觉得自己最心底里的东西都被看穿了。 “你自己都过得不好,拿什么救世人啊?他们都叫你玉菩萨,可我觉得,你是书上写的泥菩萨,自身难保。” 玉菩萨还想辩驳几句。 “我就是菩萨。”玉菩萨有几分恳切,抬着头认真地说道,这是世人都这么和他说的,他从出身下来就被世人言论菩萨的命格,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深信不疑。 幼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恳求。 他,在恳求什么呢? 嚼了几口糕点的幼女笑了一下,“你就是菩萨?”她凑近了瞧,从上到下把玉菩萨打量了个篇,最后吃完糕点,摸着下巴认真地评价“不像,倒像个泥菩萨。” “……哪里不像?”玉菩萨有几分不解。 其实在玉菩萨心底里,他也隐隐觉得,自己不是菩萨,自己只是个会饿会疼的人,和神好像并不沾边,更不能庇佑万民,他做不到,此时的他,也不想做。 “都像又都不像,你的眼睛太悲伤,就像掉进泥里的菩萨,自己都救不了,何谈佛法中的渡人呢?何该要先渡己,再渡人。” 幼女读书颇多,不论是芜青公子压着还是她自己感兴趣,在她这个年纪,她几乎把能看的,能得到的书籍,都看了个遍,所以她对着世人捧上来的菩萨,有所想说。 之前芜青公子就在她面前说过,那个叶家家主是个势利眼且好男色,之前是常驻南风馆的,而且这个叶家主大胆到让亲自捧上来的玉菩萨跟他姓,叫叶慈。 如此一看,这菩萨倒不是真菩萨。 爱世人倒按下不说,这叶家主操纵着贪钱肯定不少,肯定是害了人的。 听了幼女一番话有所沉思的玉菩萨,心中一动,他仰头看着幼女,不再躲避她的视线,反而热切,“我叫叶慈,你叫什么名字?” 察觉到屋外有声音,幼女先一步放下另一半给叶慈的糕点,转身翻窗,跳到屋外环顾四周后,才转头平淡答道:“我没有名字。” 待幼女彻底不见,玉菩萨才试探性地捏住了那半块糕点,在叶家主进来前抢先一步塞进嘴里,其实并不好吃,但是玉菩萨很开心。 他低着头浅浅的笑着,就在此时门被推开,是着锦衣华服的叶家主,他只见玉菩萨笑着便立马出声呵斥,“这是你应该做的吗!” 立马收了笑,神情麻木。 他眼神空空,长久地凝望着幼女离开的方向,重新思考起了自己玉菩萨的身份,也重新思考自己被锁住的佛命。 刚溜出去,结果就被长公主的人发现了,那个蓝衣服的女孩抢先一步堵在她面前,让身后几个高大的太监压着她的身体,使得她无法逃离,然后再指使人把她丢进河里去。 幼女其实会水,但她故意在水里扑腾,故作狼狈模样,好求这些人玩够了放过她,但是这一切,她都记在心里。 早在第一次会面后,幼女便询问了芜青公子蓝衣女的身份,她是吏部尚书的幼女,自小娇惯,也因身份尊贵还和皇家沾了点血脉,就被送来给长公主当伴读。 其实给长公主当伴读这是个苦差,之前有好几个贵女受不了求着要走,可这个荣耀般的恩赐是说走就能走的吗?死了四个。 可以说已经换了好几批人了。 有点势力的都不会送来。 但吏部尚书这人实在圆滑,也实在太想巴结太后,哪怕冒着折了女儿命的打算也要给人送来,可以说,虽宠但不爱。 在水中的幼女,借着水面的模糊偷偷观察蓝衣女蓝枫溪,心里计划着扯她下来,就在一个挺身间,她迅速凑近蓝枫溪,抓住那人的脚踝,用力一扯,硬生生把人拽了下来。 她在水下对人又踢又打,但都不朝着脸上,尽往肉多厚实的地方轮拳,那蓝枫溪疼得在水里是又惊又叫,也想挥拳揍幼女,但又怕沉入水中,不得已间还得抓死幼女,不能放手,可谓狼狈至极。 就在幼女打得正起劲儿呢,一声喝令让水中的幼女心脏发跳。 “停下!” 第4章 逍遥子初见 “你可知,你的行为鲁莽?” 芜青公子冷着一张脸,她并不在意幼女是生是死,只在意她这种事情做的不漂亮,不尽善,还给自己留后患。 “你如此忍不得?”芜青公子斥道。 跪在芜青公子面前的幼女身上还是**的,头发散乱,身上还带着伤,她垂着头,并不说话,她知道,芜青公子认定的事情,饶是她说再多也没有用。 “你既然没有一击她的能力,就不用做这种蚊子叮包一样无用的反击。” 这个教训是幼女跪天的一夜。 常年被罚跪的她,随身带着软的垫子,可以让自己没那么疼,在芜青一走,她就立马坐下来,绝不让自己累着,边偷懒边跪。 后半夜,星子满天,月光辉眼,落了一身柔光的芜青公子披了一件单薄的蓝色外套,搬了一张藤竹椅坐在幼女面前。 她手里捏着几张纸,不看,直接一把丢在幼女身前,不抬眼也没有任何表情。 但相处多年的幼女早已熟悉她的性格,连连跪着向前,捡起散落的纸张,全程都是跪着弯着腰低着头,捡起整理好后,就开始念。 “初七,丞相收一徒,李富商庶子,不出众,初八……”幼女声线并无一点起伏,只是完成工作一般念完,偶尔有些迟疑和停顿,由于此时昏暗,就只有烛台上一点儿亮光,很多字看得并不太清。 “丞相收的那小子,估计明日就会进宫来了,你去见一见。”芜青公子冷眼盯着她,侧靠着竹藤椅,长顺的黑发搭落在肩膀上,被宫中的冷风一吹,顺着风有种仙姿的飘逸感。 冷心冷情的芜青公子,很美。 “好的。”她的语调并未变化,多盯了两眼的幼女立马收回了目光继续低着头,她的视野里永远只是跪着的自己。 她每半月就会帮芜青公子念一次小报,这些都是皇都内发生的大事情,凭借此去了解情况和动向,小报的最大卖家是傅家,这些年崛起很快,甚至前些日子太后还召见了他。 念完后芜青公子并没有太大的情绪,依旧冷漠,她弯曲着手指,指骨一下一下敲击着旁边的木桌子,“皇后也对这傅阁主感兴趣。” “呵。”她冷嘲一声,扯着嘴角不耻的笑了一下,而后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拢了拢衣服回了屋内,好像刚刚那句话只是无所紧要的莫名而说的顺嘴话。 跪着的幼女记下了这句话,她对这个小报的办家很感兴趣,对这个年轻上台的傅阁主也很感兴趣,不过目前的她暂时接触不到这些。 天已微微亮了,并不跪多一点儿的幼女立马坐在地上,等缓一缓后,她打算溜去御膳房随便摸点吃的,其实她挺感谢芜青公子的,她知道,只要芜青一天不死,她就死不了。 所以她不恨她,她甚至同情她。 在御膳房的小道上,鬼鬼祟祟的她撞见了一个同样鬼鬼祟祟的小男孩,他身着布衣,扎着凌乱的马尾,亮眼的眉目有些掩藏不住的小狡黠,面容出众,幼女上下扫了他一眼。 “你是柳丞相新收的门生?” 微不可查间,小男孩有些防备,不过眯了一下眼睛,那副神情就不见了,换的一副赤诚诚恳的模样,眼神也透亮了许多。 幼女下意识不喜,在这一眼里她就知道,他和她是一样的人,一样的会伪装,一样的处于困境,她也是这样的人,所以看的透的同时会反感,简而言之,第一眼不好。 “我不是那老头的门生,老头把我逐出去了。”他语气爽快,并不藏着,唇角钳着肆意的笑,似乎并不在意身份地位之类的外物,眼睛很清亮,顺长的马尾摇动着,很明媚。 “但我知道你是谁,你将来是谁。”他的眉眼有几分得意,抱着手臂凑近了幼女,环视一周,笑盈盈的,有些市井气味。 “你是道士吗,什么都知道。”幼女嘲弄道,给他翻了一个白眼,她对这个人下意识的不喜欢,觉得他吊儿郎当没正形。 他拍了拍胸脯,眯着眼睛笑起来,语气勾人,“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呢?”继而神呼呼地皱着五官,装作一副认真思考打量的模样,又凑到幼女面前,煞有其事道,“我瞧你啊……” “你瞧出什么了?”幼女抱着手臂无语道。 小男孩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也得问你。”幼女往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了一点儿距离,她仰起头对着小男孩。 “可你不也没回答我,不是吗?”小男孩歪着头还是笑着,只是眼睛里也有一瞬的打量,他的轻松里藏着一点儿沉重。 “不过,你嘛”话锋一转,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眉眼都弯了腰,他得意地撩了额前碎发,轻浮地点了点头。“我愿意回答你的话。” 幼女用全力忍住骂他的话,用被气笑的表情面对他,忍了又忍才开口:“你是如何让那柳丞相收你当门生的,哪怕你现在被逐,也肯定是有原因的,你一并讲来。” 虽然她并不感兴趣,但她心里记着芜青公子交给她的任务,幼女装的兴致勃勃,头往前仰,眼里冒着听趣事的精光。 小男孩才不管她是真的感兴趣还是假的,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该如何说出来,他摇头晃脑地在幼女身侧转圈圈,连肢体也跟着用了起来,手舞足蹈的。 “我跟你讲哦,那天族里说有好吃的,让我去那个什么狗屁学堂,我去了才发现上当了,哪有什么白馒头,明明就只有一个老头就在那里叭叭地讲一些听不懂的话。” 讲到这里他停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睛在眼眶里一咕噜一转,嘿嘿笑着。 “然后呢,我就睡着了。” 听到这里,幼女是真的皱眉惊讶了,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你睡着了!!!那么宝贵的授课机会你睡着了!那你、你……你怎么成功的。” 她的语调都不由得拔高,很不可思议。 那一瞬间幼女对小男孩起了崇拜之心,这样不在乎官名利禄的人,能在丞相面前睡着还能被收徒的人,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我也不知道。”小男孩挠了挠自己的脑门,有几分嘚瑟,接着说“他就,后来给了我一个命题,我随便答了,然后他就很感动说我是他命中注定的徒弟,我就被选上了。” 说完还很无奈地摊着手,瘪了下嘴。 舔了下腮帮子有些嫉妒的幼女蹬了一眼这不正经的逍遥子,他仰面轻笑,逆着阳光下,多了几分潇洒肆意。“我叫逍遥子,你呢?” 幼女刚刚听完这家伙莫名其妙中大奖的幸运史,心里冒着酸水,她也想当丞相的门生,还是唯一的门生,可惜…… 她瞪了他一眼,心里头也知道,丞相既然放话收了他,便不可能因为他的一些小事情驱逐他,反而会倾尽全力培养他,哪怕这家伙再吊儿郎当,而且幼女也看出来了,这家伙并非心智呆幼之人,只是懒于应付。 “不告诉你。” 幼女语气有几分不服。 正常人听见多少都再一次往深里探究或者戛然而止,可这事在逍遥子耳朵里好像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似乎认识她许久,淡淡一瞥,依旧懒散,只是随意一句。 “没事,将来所有人都记得你的名字。” 包括历史。 这句话明明和上句完全不搭,可偏生幼女被逍遥子的这番话逗笑了,她多瞧了一眼逍遥子,只觉得这人怪神叨叨的,不过他的这句话,实在让人欢喜。 这是幼女和逍遥子的初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逍遥子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