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月桃花》 第二十七章 藏锋返汴梁 蓄势待风雷 格莹是跟着萨满的队伍悄悄地溜进来的,为了瞒天过海扮作缘子躺在床上,完颜琮那边自然也是相似的状况,只不过宝嘉没想到会被发现。 “是哪里让她起疑了?”宝嘉也眉头难展,本来她以为她那边的情形就更糟了,没想到这边竟漏了破绽。 “不知道……”格莹也想不通,她虽然当初知道这事风险极大,但还是应承下来,只是等到身临其境,还是会有点害怕。 “格莹姑娘表现得极好,没有破绽,我倒是想,会不会是当时我们两个的反应太过强烈,反而更加肯定了珠罗的猜测。”大花分析道。 二花接着道,“好在传来的要应战的消息,珠罗才没有深究,不然的话……” “她回来肯定还是要深究的,恐怕瞒不住。”宝嘉叹了口气,“我本想着慢慢给她用毒,让她走的悄无声息些,拖过这个日子再执行计划,现在看来,来不及了。” 大花二花不知宝嘉为何这么说,但也知道是事态紧急,只能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做?” “她既然上了战场,那就是生死由命了。” 大花和二花都没有惊异于这样的想法,大花先应道:“那这里就由宝嘉姑娘周旋,我们两个先去了。” “去哪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几人不约而同回头,却没见到熟悉的身影。 眼前这个略有些陌生的面孔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扫过面前的几人,然后再次开口道:“我这才走几天啊,就有人要驱使我的兵了?你们两个也是,现在谁的话都听了?” 宝嘉惊愕得张大嘴巴,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她一时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你们怎么回来啦!” “现在不是刚刚好?”缘子走到格莹身边,揉揉她的头发,“吓坏了吧,快帮我把脸上的东西卸掉。” 大花二花目瞪口呆了一会便也反应过来,“将军,他们都出去迎敌了,我们现在……” 缘子十分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任由格莹帮她擦脸,“不打紧,珠罗撑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我们如常便是。” 大花二花听到缘子的话心里稍安,至少眼下的困境解了,而且将军总是有自己的道理。 只有宝嘉还在纠结于自己的问题,“你们为什么又回来了……”她见缘子不理她,又跑去完颜琮面前,“爷!” 完颜琮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也有些酸涩,“舍不得你们呗。” “舍不得”这三个字一出,除了缘子以外,屋内所有的人的心都仿佛被震了一下。 为了将军和王爷的“舍不得”,他们什么都能舍得。 好不容易不再担心害怕的格莹,听了这句话更是直接哭了出来。 “哭什么,傻丫头。快点干活。” 完颜琮看着抽抽搭搭的格莹不由笑了,再看向宝嘉,不假辞色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我回去也弄一下。” 宝嘉知道这两人已经身在此处,推也推不出去了,只好先渡过眼下难关,以后再做打算。 珠罗却如缘子所料,没过多久便负伤惨重,宋军的船只甚至不管其他船只的围攻,只一门心思的围堵她。 明枪、暗箭……珠罗之前应对的多是小规模械斗,甚至是在暗处出手,面对千军万马,她实无经验。 不仅是她,她身边的亲信也皆是如此,根本发挥不出自己的长处,反而处处掣肘,这本不是他们的战场。 其他带兵的将领虽然心里对珠罗不满,但也不能见死不救,纷纷赶去支援。 就在双方十分胶着时,金军后方竟传出了鸣金声,“传将军令,撤兵!” 邹副将等人如蒙大赦,直呼道:“撤,快撤!” 珠罗这是也来不及计较这些人到底听谁的问题,她骑虎难下,此时也正是个好时机,赶紧由亲信护着往回逃。 她来之前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撇下众人独自撤回,那是别人不针对她的情况,她能保证趁乱全身而退,现在敌军就撵着她打,谁能逃她都逃不掉。 莫不是将她认成了上次的杨普缘?她心中有此猜测,心下更加恼火。 回到营中,连亲信的伤亡情况都没有去管,珠罗直奔杨普缘的院子,明明高烧不退,她倒要看看是谁下的令! 行至院外,她才发现门口竟然有其他几位将领的亲卫,她不是第一个来找她的,其他人又是何意? 不等推开门,里面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然后是几位将领的请罪声音,珠罗没有迟疑,直接迈步进去。 “将军保重身体。” 缘子摇摇头,“不怪你们,宋军此时出动定是试探,没有万全之策守着便好,看来,他们是有了破局之法,咳咳……” “这……也不知今日有没有漏出破绽,坏了将军大计。” 珠罗本来就恼,听到缘子的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不怪他们?那就是怪自己咯,好一出邀买人心。 她瞪了刚刚说话的那个将领一眼,冷哼一声,几步走到缘子面前,二话不说就拿起了她的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缘子病体虚弱,想将手从珠罗的手中抽出,却硬是被她攥了过去。 手背依然还是那样的白皙,珠罗嘴角含笑,猛然翻开手掌。 虎口处层叠着暗黄色的茧,指尖与这里不同,是薄薄的茧,珠罗用指腹去摩挲,这些印记就像是烙在她的皮肤上一样,触感粗粝,不似作假。 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 她仔细地看着缘子的皮肤,她之前听说有人皮面具这种东西,但她应该能认得出的,现在再看,还是没有那种痕迹。 缘子趁她出神,猛地将手抽出,“大人这是做什么!” 一旁的众位将领早就心中不满,再看珠罗刚刚的做派,就有人高声道:“难道督军大人现在也会探脉了?关心将军的病情?” 邹副将觉得闹得也差不多了,开口道:“将军好不容易醒了,还是好好歇息吧,养好身子才是最紧要的,就怕宋军卷土重来,还都得仰仗您呢。我等先告退了。” 邹副将说完,带着众位将领陆陆续续走了,珠罗留在这也没有什么必要,她手下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什么都没说也赶紧走了。 缘子的病自然不会真的好,时而高热不退,时而清醒着和邹将军交代几句。 但最让将士们焦心的是,郓王的情况一直在恶化,都不如杨将军的好。 宋军时有骚扰,缘子知道不会真的打起来,便说这只是试探,教了邹副将如何排兵布阵应对,不能真的对阵就是了。 邹副将带兵几次,发现宋军还真的只是在水上滋扰一下,他们以不变应万变,倒让对方摸不清状况,知难而退。 他一面感慨着又一面担忧着,那日他们分析宋军是有了新的计谋,却不知何时会冲突起来,每日胆战心惊地等着。 在这个时候,缘子等到了另一个消息,盐州请求派兵增援。 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是缘子自己能做主的,好在兵马大元帅不是别人,是他名义上的义父术虎高琪,半是询问半是命令的信笺传来,调熟悉盐州军事的银甲兵前往增援。 缘子心中有些欣慰,罗将军这人能处,荆彬的消息渠道也用得很好,还有完颜琮,除了萨满以外,他确实还有其他能够趋使的力量。 大花二花恳请留下,被缘子严词拒绝,何为军令如山,他们却还妄想再做挣扎。 最后还是二花在缘子床头哭得像孩童一般,缘子才有些不忍心地高速他们,“这是我为你们选的去处,不要不识好歹。” 二花懵懵的,大花却已经反应过来,“将军下一步是何打算?” 缘子微微笑着,“身体不好,不能带兵打仗,自然是要回汴梁养着了。” 两人均不再言语,失去了将军的银甲兵会如何,被瓜分、被当死士、还是成为诱饵,他们不得而知,将军确实,是为他们找一个好去处。 “那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到将军吗?”大花的声音也哽咽了。 缘子的笑也有些力不从心,她不敢直视两人,柔声道:“我只希望……至少不要在战场上相见。” 大花和二花其实多少也猜到了些,可是将军对他们的提携教导,使有些感情异常复杂,不是简单的是非曲直就能解释得通的。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一齐跪下拜谢,再诉保重。 缘子将头扭向床的里侧,向两人摆摆手,“快去收拾行装吧,明日就要启程了。” 两人再次叩首拜别,这回是真的走了。 银甲兵走后不过半月,术虎高琪那边就派了其他将领过来,一同来的还有完颜珣的旨意——接郓王和福晋回汴梁养病。 缘子心里有些想笑,这时又认自己这个福晋了?是知道完颜琮昏迷着不会在乎旨意,还是察觉他们二人又死灰复燃了? 最震惊的莫过于珠罗,她如此了解这边的情况,皇帝下旨之事竟然从未问过她的意见,甚至扎阿那大人也没有传过一丝消息。 缘子知晓了珠罗痛心疾首的模样后心中畅快的很,她赌对了三件事,一是完颜珣并不会全然受扎阿那摆布,在战事上还是以术虎高琪的意见为先,二是尽管珠罗自诩是皇帝心腹,但完颜珣可不见得将两人的关系想的那么亲近,三是…… 缘子想笑,珠罗放出豪言要让萨满们背锅,她何尝不能用此法让萨满为自己办事。 只是首领是自己人还不够,其他人必须得心甘情愿地配合自己才行。 那么,还有什么比生死相系更加牢靠的呢。 完颜琮与襄阳不合,管它哪里不合呢,这是需要萨满编排的事情,缘子只需要提出一个想法就够了。 她不知道完颜珣会不会真的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但是多一层保障总没错,结果说明,还是有用的。 此番事情一出,珠罗肯定也要神伤一段时间,没空管山高皇帝远的自己,借力打力,缘子认为自己这招妙极。 车轮滚滚,在官道的雪地里压出车辙的印记,又转瞬被新雪掩埋。 马儿喷着白气,车帘卷起半角,露出宝嘉的倦容与疲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汴梁的轮廓在雪幕中渐显,城楼依旧巍峨,只是在缘子眼中,与三年前相差甚远。 那一年,他们也是三人踏雪来此,只是那时她心中没有那么多的烦忧,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尤其是对完颜琮的家,带了许多幻想。 如今再次归来,她眉中有散不掉的愁绪,完颜琮在一旁捏了捏她的手,她笑笑没有说话,眼神却是无比坚定。 车夫扬鞭,惊起一阵寒鸦,他们一行几辆车就这样又进了汴梁。 萨满忙着回宫复明,完颜琮倒是得了旨意可以直接回府。 管家先将缘子和宝嘉迎进了门,接着便是几个仆从将完颜琮抬进府中。 缘子轻咳了两声,将然后用尽所有力气般朝管家点了点头。 官家看着面色苍白如同纸人一般的福晋,心中惊骇,走的时候还是那么生龙活虎的人,怎么回来感觉一吹就要倒啊。 还有王爷,站着出去,躺着回来……万幸,人还是活着的。 就这样的两个人,皇上竟然才下旨让回来养病,王爷虽然没什么权力,但在多年行医在民间还是颇有声望的,况且如今又搭上了术虎高琪这条线,若是死在襄阳,他自己应当也知道会面对多少诟病,再说,他可不剩几个弟弟了。 管家带着众人回到后院的时候,心里就七转八转地想了许多,缘子和宝嘉不知道他想了这些,她们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 见人都走了,宝嘉也出去将门带上,留下两人在屋内。 缘子坐在榻边小声道:“还要再委屈你些时日。” 完颜琮淡笑着回应,“缘子,为何你进我府中和回自己家里一样熟悉,对管家下人什么的也毫不陌生?” 缘子以为他一直闭着眼睛根本瞧不出什么,没想到还真问到了这个问题。 她也是随口就答,“一路上有管家和宝嘉带着,哪需要我熟悉,管家下人什么的我也没太在意,宝嘉和格莹肯定早就传信回来交代清楚了,再说,多嘴也到不了你我跟前。” “你说到格莹我就更想问了,你们两个才见过几面,她就和你那么亲……” 缘子挑眉,“怎么有点吃醋的意味呢?” “什么吃醋!”完颜琮作势就要起身,声音也大了起来。 缘子赶紧将他按下,“开玩笑的,我和格莹这怎么说也算是共患难了,她一个小姑娘,看我像姐姐一样,亲近还不正常?” 完颜琮还想说什么,就见宝嘉敲了敲门,然后露出一个缝来,还没等她开口,就见那缝隙中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缘子和完颜琮定睛一瞧,不是完颜瑰还是谁。 “哥……” 完颜瑰跌跌撞撞地进来,宝嘉在门口无奈地看了一眼,便将门再次关紧。 完颜琮见完颜瑰已经进来了,变也不再装了,半坐起身靠在缘子递过来的软枕上。 “我没事,你别哭的我跟要死了一样。” 完颜瑰抹了一把眼泪,“可你这跟要死了没两样……不过皇兄说你昏迷不醒,这是怎么回事?” 缘子拧着眉,“你来之前去过宫里?” 完颜瑰点点头。 缘子直接掐了一把他的胳膊,“那就大点声哭!” 完颜瑰刚“嗷”的一声想问王嫂做什么,然后见她严肃的脸,便压下心底的疑问开始嚎啕大哭。 完颜琮小声道:“你的意思是,他是皇兄特意放进来探查虚实的?” 缘子点点头,“好了,差不多可以了。” 完颜瑰抽噎着收声,然后说道,“我刚才从侧门进来的,别人不能知道。” “别小瞧你们的皇兄,他在这府里肯定早就安插好了人手,既然你有意来此,他更会紧盯不放。” 完颜瑰此前便能察觉出来皇兄与王兄间好像有点什么隔阂,但随着王兄生病,好像两人又恢复从前了,但今日一看,仍是疑虑未消。 “你不用想那么多,我只告诉你,我没事,只是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性命,你知道就好了。”完颜琮看向弟弟忧郁的眉眼,知道他想不通。 完颜瑰仔细瞧瞧两人,“你们真的没事?可这也……” “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完颜琮又安慰道,然后问起了另外的事,“之前让你准备的事情做的怎么样?” 完颜瑰来了精神,“做好了,你放心吧。” 完颜琮肯定地点头,“我就知道,弟弟长大了,能借上力了。” 完颜瑰正得意地要再说些什么,缘子却打断了他,“那你还要帮我们再做一件事。” 这可比王兄口头上的肯定让完颜瑰更兴奋,这才是实打实的信任,他拍拍胸脯,“王嫂你尽管吩咐,我绝对能办好。” “你管她叫什么?”完颜琮敏锐地问道。 “啊?”完颜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瞟了一眼缘子。 缘子没接他的眼神,撇过头去,“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呢。” 完颜瑰这下心里有数了,挠挠头道:“哎呀,你看你都直接住进王府了,早晚的事嘛……” “礼不可废。”完颜琮却故作老沉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缘子变幻的神情。 完颜瑰只想赶紧遮掩过去自己刚才的失误,“快点告诉我要我做什么吧。” 喜欢似月桃花请大家收藏:()似月桃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十八章 假意做戏 真心弈局 完颜瑰心急火燎地从郓王府的侧门进去,又失魂落魄地从侧门出来,这一切动向不过多时便呈在完颜珣的案上。 “皇上,郓王自己就是医者,他要是想刻意隐瞒,就算是请宫中太医过去也未必能查出什么。”扎阿那脸上的沟壑较之以往更加深邃,眼中的光芒却丝毫未减。 完颜珣摇摇头,“他的病我心里清楚,不是普通的病症,倒是那个杨普缘,平时身强体壮,此时病得倒是蹊跷。” “皇上的意思是?” 完颜珣叹了口气,“他们都说是那个地方与两人不合,这种事可以信,但也不能太信,我与郓王也有许久未见,怎么着,也该去探望一番才是。” 当宝嘉第三次将从角门接过消息后,完颜珣终于舍得御驾亲临了。w 郓王府从管家到仆从都开始紧张起来,真正该紧张的三个人倒是格外从容。 “他倒沉得住气。”缘子将一个小药丸含在口中,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色。 “过了中门了。”宝嘉从门外进来,完颜琮听完之后便躺了下来,宝嘉将被子平整地盖了上去。 扎阿那今日也跟着完颜珣来了郓王府,进了内院还未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令人不适的药味。 他并不觉得稀奇,就算郓王没生病,他的院子也应当是常年有药味的。 不过完颜珣不是这么想,他之前是来过郓王府的,也经常和完颜琮打交道,他身上的味道多是药香,不是这样令人作呕的味道。 除了管家一直在前面引路,门口只有宝嘉一个人候着,蹲跪行礼,好似没有灵魂的尸人一般。 完颜珣浑不在意,直接进了内室,还没越过屏风,他就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凝滞。 就连平时深藏不露的扎阿那也皱起了眉头,他竟然在这感受到了死气。 缘子被格莹扶着勉强往前迎了迎,然后欲行跪拜之礼,完颜珣赶紧虚扶了一下,让缘子起身。 倒不是说客套,完颜珣是被她的一身素缟吓到了,何为瘦骨嶙峋——眼前的女子她虽只见过几次,但都是明媚的,现在深陷的眼窝中按不到一丝光彩,整个人就仿佛失去了生机的玉雕,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扎阿那浅浅施了平礼,缘子没有搭理,他也不甚在意,开始观察整个内室的布局。 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的天光,床头却一直燃着长明灯,四处放置着各样的萨满法器,屋内好像还刚刚燃过什么,留下尚未清理的草木灰烬。 完颜珣越过两个女子看向床上躺着的弟弟,表现出万分忧心,却还要做足礼数的样子。“你们这一路辛苦了,朕前几日就该来看你们的,但北境的事你们也该听说,都是十万火急的,这得了空就赶紧过来了。” “皇上不必解释,”缘子有气无力地低着头道,“早在陈州的时候,我就明白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完颜珣没想到她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正要解释,就见眼前的女子抬起头笑了,只是那笑中尽是嘲讽,“刚刚说错了,早在邢州、相州的时候,我就该明白的。” 完颜珣微张着嘴将刚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身后的扎阿那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他还没有摸清皇上对郓王夫妇两人的态度。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床上的人竟剧烈地咳了起来。 缘子最先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想快点走到床前,却奈何脚步虚浮,走得快了净差些摔着,还是格莹将人扶住,她才堪堪撑住自己没有直接趴到床上。 “阿琮?” 完颜珣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时竟呆住了,他也本想快步走上前去看看完颜琮的情况,但是一下子就止住了脚步。 他有些怯了,害怕看到完颜琮濒死的样子,也害怕他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 他们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他一直在做一个好兄长,完颜琮也是一个好弟弟,就这样下去不好吗? 偏偏是这个杨普缘的出现,打破了这样的平衡,让他的弟弟心思不再那样纯粹,而是有了私心。 完颜珣不会去想是自己贪心要利用她之故,甚至还觉得自己留她一命反而是一种恩典。 现下见到杨普缘对完颜琮一往情深的样子,心中还稍有宽慰,若真是对没有任何威胁的夫妻就好了,谁不愿意看才子佳人的话本,偏喜欢做棒打鸳鸯的人呢。 “漓月……” 床上的人声音微弱,但是在场的人都听清了。 缘子的心情最为复杂,但她只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便握住完颜琮的手,“我在呢。” “别走,缘子……” 缘子的手暗暗使力捏了他一下,这人若是真的昏迷,她自是不会计较,但他是清醒的,搞这一出干什么,还真想享齐人之福吗? 缘子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在吃自己的醋,反而更加入戏地落了两行清泪。 缘子的泪水滴落在完颜琮的手上,他觉得有些痒,但可以忍住,便照着心中计划的那般接着开口,“王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完颜珣的心似乎被什么握住了一般,好像忘了该如何跳动。 “别怕。” 缘子不明所以,这句话是何用意。 宝嘉也听到了,扎阿那也听到了,但他们都和缘子一样,不清楚这话从何而来。 只有站在他们中间的完颜珣,眼中似乎有什么要涌出来。 他一开始只是疑惑于完颜琮在昏迷的状态下念着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但后来的那句话,一下子就将他带回十年前,他尚未登基之时。 卫绍王、胡沙虎、术虎高琪…… 小小的完颜琮竟然抱着流泪的他说“别怕”。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于对完颜琮兄弟二人宠溺,认为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仁兄,将最初暖心的事情丢在脑后。 此时乍一想起,突然有种被人抓住把柄、指着鼻子骂的感觉。 但是……他是皇帝啊,他怎么会做错,他……没有错。 只要完颜琮将这几年的事情随着“漓月”这个人一起忘掉,那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皇上,太医还在外面候着呢,不如让他进来为王爷和将军切脉,看看是否是被庸医耽误了救治。”扎阿那没有让完颜珣一直怔愣下去,他要提醒此行的目的。 完颜珣缓和了一下胸中的起伏,他叹了一口气道,“漓月,让人再来给你们把把脉吧,萨满法师们虽说离开襄阳就会好许多,但也不能尽信……” 缘子抹了一把泪,然后回头笑道,“当然,我们的话也不可尽信,皇上还是让信得过的人进来查验一番吧,最好一直留在府中照顾我们,免得您还要再费心里加派人手。” 完颜珣将头扭到一旁去,宣人进来也不是,直接走掉也不是。 在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缘子和完颜珣身上时,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 “缘子,你在顶撞皇兄吗?咳咳咳……” “王爷!王爷醒啦!”宝嘉是最先开口的,她全然忘了规矩,从门口几步跑到床前。 缘子假装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刚才的话,完颜珣也惊讶于一直昏迷的人竟然真的醒来了。 扎阿那却赶紧冲门外喊道,“快进来,给郓王看看身子。” 太医哪见过这阵仗,他起初请说是给郓王瞧病,自己就有点心虚,那郓王的医术不在自己之下,怕是另有隐情。 来了之后才慢慢回过味来,然后就听到了里面郓王福晋的阴阳怪气,他爷爷曾就任太医院,经历过腥风血雨,他可没有,还是第一次见别人将皇上怼的无言。 他抖着手先去给郓王切脉,然后就开始心惊肉跳,这毒…… 但这个太医也深知,许多话不能是现在说的,便道:“王爷之前从陈州回来身子就没大养好,这回再次染病便病得重了些,本来这脉象是极虚的,但人看起来似乎比脉象预示的要好些,这也个好兆头,许是今日圣驾莅临,得了龙气助益,依微臣之见,按之前的方子继续服药即可。” “龙气?”完颜珣的嘴角压都压不住,虽然他也知道这太医有拍马屁的嫌疑,但谁听了这话能不高兴。 扎阿那真想提醒一下皇上不要被错误的信息蒙蔽,但完颜珣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忘乎所以。 太医又低着头去缘子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人实则比老虎还凶,他小心地问道:“微臣为您悬丝诊脉?” 缘子白了他一眼,“凭你的医术,悬丝诊脉能诊出什么?” 冬月的屋子,炭火并不十分足,这个太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接过格莹递过来的帕子,为刚刚被扶坐下的缘子诊脉。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流着,他恭敬地回道:“贵人虽看起来虚弱乏力,内里还是健强的,多注意卧床休息,少走动,不要忧心,应当月余就能如从前一般。” 缘子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太医就当没听到这些嘲讽,其实自己也没有说错,只是隐瞒了些病情而已。 “宝嘉,将窗子打开,屋内太闷了,味道也不好,怠慢了皇兄和几位大人。” 完颜琮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宝嘉却不敢直接开窗,似乎怕他受了凉。 太医看了一眼完颜琮的表情,赶紧道:“只开一点无碍,病人的心情也很重要。” 完颜珣也点点头,宝嘉这才将窗子开了一条小缝。 缘子晃晃悠悠地走到床前,“你都快睡了一个月了……” 完颜琮宠溺地笑笑,“这不是醒了嘛。” 趁缘子抹泪的空档,他抬头冲完颜珣道:“皇兄,不要怪她顶撞您,从盐州到襄阳,臣弟亲眼见到将士们过得有多辛苦,她也是为我担忧才出言无状,臣弟替她跟您赔罪了。” 完颜珣正想说没放在心上,转念又觉得哪里不对,“你……你们……” 缘子似乎没有一点想解释的心思。 完颜琮倒是难得脸上竟飞出两片红晕,“皇兄,臣弟到襄阳之前也有高热的症状,全倚仗杨将军不弃,专心照顾,臣弟十分感激,在襄阳军中,杨将军治病有方,臣弟……心悦于她,遂想请求皇兄下旨,为我们赐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赐婚?”完颜珣似乎又看到了几年前那个跪在殿前求自己赐婚的完颜琮,尽管失去了记忆,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扎阿那心中更加震惊,珠罗可谓一月三报,从来没有提过这两人有复合的趋势,一种被蒙骗的感觉助长了愤怒,“郓王殿下,您才丧妻不久吧……” 缘子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扎阿那,仿佛谁要拆散二人就要将谁生吞活剥一般,一向老辣地扎阿那被她盯得也慌了一瞬,马上又镇定自若起来,她越在意,便越容易被抓到软肋。 “我知道,漓月走了还不到三年,此时娶妻实在难看,只是……我不知我还有多少时日,甚至……不知她是否能等得起,所以,才恳求皇兄,成全两个苦命人。” “瞧你说的什么话,刚刚太医不是说了嘛,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完颜珣也走近了一些,握住完颜琮的手。“阿琮啊,别怕,皇兄在呢,定为你们做主。” 扎阿那默默叹了口气,脑中想着该怎么去劝皇上提防这两个人。 “我可以等。”缘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对我们有信心。” 她旁若无人地看着完颜琮,“刚才他们不是说了嘛,天子气于你有益,不如你就搬到宫里去,离皇上近些,也能好的快点,我觉得这里确实不适合你养病。” 完颜珣似乎将话听了进去,估计心里正盘算着哪个宫殿合适,扎阿那赶紧开口,“不可!” 完颜珣知道这人应该是为自己好,但是他此时突然不想去深究那么多,扎阿那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紧忙道:“成年王爷出宫建府后就没有回宫常住的先例,郓王的病情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好的,时间久了,会有损皇上您的声誉啊!” 扎阿那没有将话说的太明白,但几人均明了。 完颜珣不想再听到缘子的冷嘲热讽,开口道:“我会好好考虑的,不会让你们等太久。既然郓王现在身子不适,以冲喜之名续弦也未尝不可,就是怕委屈了杨将军……” 缘子瞪大眼睛,竟然还可以这样? 她马上流露出一副感激却又不好意思的神情,“我不觉得委屈。” 完颜珣的心终于舒坦了点,“好,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好好休养,等着礼部的拟旨吧。” 从郓王府出来,完颜珣就问那个太医,“你可诊出什么别的了?” 太医赶紧上前两步答道,“回皇上,郓王体内奇毒未清,反复高热应当于此有关,本就积重难返,加上在襄阳许是患了寒症,便昏迷这么久,如果不是今天见到他清醒过来,微臣真不认为……郓王有痊愈的可能。” “这么严重……”完颜珣刚重温了兄友弟恭,此时还十分惋惜。 “那郓王福晋呢?” 听到扎阿那的话,太医又道:“福晋的体内也有毒,之前应当是控制的好,所以没有大碍,许是这一年来没有郓王帮忙调养身体,所以寒症诱发毒素上涌,也出现了短暂昏迷的情形,不过现在看来,伤寒已经无碍,体内余毒还是没有肃清。” 他如实说完,并没有问皇上的旨意,静静地等着。 “看来是真的。”完颜珣过了会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道,“回宫吧。” 晚间,宝嘉带回了新的消息,完颜珣又召了萨满进殿。 缘子吃着饭菜笑道,“你还挺会拿捏你皇兄的。” 完颜琮撇撇嘴,“没有拿捏,只是了解形势罢了,今日来的那个太医,若是他祖父来,我还只有五成的把握,可惜他祖父不在了,他的功力,看不出来的。” 缘子挑挑眉没说话,她想说的自然不是这个,但是完颜琮定然是不懂她的深意,那也不必计较,只是道:“那我就等着好消息了。” 两日后,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不像第一回那样的大张旗鼓,而是说待郓王身体康养好了再举行仪式。 这其实对缘子来说不算什么,他们之间早就不差完颜珣的认可,真正的好消息是内官的另一道旨意。 东北方是金人起家的地方,也有龙气所在,所以郓王养病不一定要去宫中,在汴梁城的东北部找个好的僻静居所也是好的。 刚好完颜琮有个庄子就在那附近,都不用另找去处,完颜珣已经派人前去打理,明日几人就可以启程去庄子上休养了。 待人都走后,完颜琮和缘子相视一笑,成了。 东北的庄子正是他们之前去过的那个,尽管缘子假装没去过,但并不妨碍她诱导完颜琮帮她在那里布局。 完颜珣想去提前收拾又怎样,扎阿那去了,也看不出什么。 完颜瑰再次匆匆过府,这回是光明正大来的,“王兄,你们去那么荒凉的地方真的可以吗?” 缘子笑道,“哪里荒凉了,你皇兄特意派了人在外围保护我们呢?” “他……他监视你们?” 喜欢似月桃花请大家收藏:()似月桃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十九章 更阑收铁甲 烛影挑金枪 在完颜瑰诧异的眼神中,缘子道:“至于这么惊讶吗?这是肯定的,所以以后你也少去那边,免得被他盯上。” “那……”完颜瑰有些犹豫。 “事情你也不必过多打听,和从前一样就好,你已经帮到我们许多了,接下来,只要和你的岳家保持好关系,照顾好自己,就是帮我们最大的忙。” 完颜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明日可以来送我们,但是到那边坐一会便回来吧,我们用不能被打扰的借口免了许多人手,你不能破了这个戒。” 完颜瑰听到完颜琮如此嘱咐,郑重地点头。 几人从襄阳回来就没有带什么衣物,之前留在汴梁的都变得宽大起来,不太合身,所以轻车简行便到了庄子上。 “这里还是有些简陋,可能要委屈你一阵子。”完颜琮拉住缘子的手,声音就像刚出口的白气般转瞬飘散。 缘子有些恍惚,又是一年多的光景,再次回到了这里,当时的惬意彷如浮生偷欢,现下几人心境均不似从前。 她看着握在一起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自然起来,看着光秃秃的树林,笑道:“还没有在这里过过新年,新的体验,挺好的。” 然后又定定地看着他,“不过说到委屈,你倒不必担心我,环境什么的,难道还能苦得过盐州,倒是你,跟着我东奔西跑,还要在这里蜗居,你委不委屈?” 完颜琮拧着眉,“我不是说这个。” 缘子看着将落的日头,“世间许多事情不能两全,总有些要被排在后面,甚至是牺牲掉,不妨把杂念先放放。” 完颜琮捏着她的手用了点力,“好。” 完颜瑰用了晚膳后便回去了,偌大的庄园只剩下缘子、完颜琮、宝嘉、格莹和车夫五人。 车夫最后还被打发到庄子上的人家去住了,没有被留下,“若是王爷有需要,我会去叫你,你也和庄子上的人说,少来这边打搅王爷,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车夫得了宝嘉的令便走了,这片庄子上的人家都很老实,管起来很容易,这也是为什么完颜琮第一次带“漓月”来的时候就选了这处,现在看来,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夜深人静,连犬吠声都没有,完颜琮看着宝嘉和格莹为他们收拾出来两个房间心里就郁闷得很,没生病也要被她们气病了。 “你干嘛?”缘子看着只穿个中衣站在自己房外的人。 “我怕黑,自己不敢睡。” 缘子被他的厚脸皮逗笑了,“那你之前都谁陪着睡的?宝嘉?” “嘶——”完颜琮感觉自己今天就是来找气受的,“我冷,让我进去。” 看到他换了路数,缘子也不去接招,“冷还不赶紧回去?我叫宝嘉再给你屋里添个火炉。” 完颜琮扁着嘴,眼中全是无辜与气愤,“我有话和你说。” “刚刚不是都说完了嘛,有事也可以明天再说,我要睡觉了。” 缘子说完就要将门关上,可谁知门缝中竟然伸了一只手进来,缘子的力道来不及收回,只能瞪大眼睛听着门外的那声闷哼。 她赶紧将门打开,想看看伤的重不重,没想到一开门就被卷入了一个草木香的怀抱中。 完颜琮揽着她将人抵到旁侧的墙上,“非要让我硬闯是吧,逼着我露出最丑恶的一面?” 缘子没心情听他说这些,抓过他的手借着月光仔细查看。 完颜琮整个人又很快松下劲来,委屈道,“不是不在乎我吗,又装什么心疼,刚刚还把我晾在冷风中那么久呢。” 缘子冲他翻了个白眼,“想让你病得更真实一些。” 完颜琮垂眸不语,好像真的被这句话伤着了似的。但缘子可不吃这套,她清楚地知道这人在这装乖呢。 过了半晌,在缘子以为他就要放弃的时候,这人低声来了一句: “我们难道不算成婚了吗?” 缘子心头微动,成婚?她与完颜琮早就成婚了,但那是漓月和他成婚,不是杨普缘。 完颜珣的赐婚对她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充其量是个便宜行事的东西。 她不知道完颜琮是靠什么能让自己亲爹对他放下芥蒂的,但那也不算。 “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回到临安,一起叩拜了我的父母,才算。” 完颜琮轻轻地着缘子,“一定会的,我一定会等到那一天。” “那你也要好好养病,刚刚那样,算什么?” 完颜琮自顾自地将人拉到榻上,“我以后不会了,做这么多,无非是想和你更亲近些……” 缘子就这样看着完颜琮侧躺在自己腿上,她下意识想将人推出去,却还是没下得去手。 为什么一定要推开呢?他们,难道还不能交心吗? 缘子将手抚在完颜琮的头上,完颜琮的嘴角在暗夜中微微上扬,贪恋着此刻的温度。 “缘子,之前是我想错了,一开始你说是因为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陪你去了襄阳,以为这就是你想完成的事情,后来,我以为你是因为名分,在军中需掩人耳目,所以那日我在王府里和皇兄求了赐婚,可是刚才我突然觉得……”完颜琮的手握住了缘子抚在他头上的手,如同冷玉一般,“我觉得也许我做的还不够,不能让你足够信任我,不够完全走进你的心,好不容易离了那么多双眼睛,我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去靠近你,但我会忍耐的,等到你足够和我敞开心扉那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缘子听了一些,后面就有些恍惚了。 她将人从自己的腿上扳起,在完颜琮以为是不是这些话又惹得她生气了的时候,淡淡的清香骤然靠近,完颜琮整个人都被推倒在了床上。 缘子单手撑在他的身侧,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完颜琮承认,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从未见过缘子这样的神情,眯着眼睛,像是在看一桌美味的糕点一样看着自己,一会摩挲一下眼睛,一会点点鼻子,完颜琮突然有些羞怯,只不过夜色太浓,掩住了他脸上的红绯。 缘子俯下身来,抵住他的额头,“我看外面的雪洒扫的不是很干净,晚上出行多有不便,要不王爷就留宿在此吧。” 完颜琮是完全没有想过欲擒故纵的,从他剖白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做好了漫长等待的准备,缘子突然这么……这么奔放,倒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怎么?不是你想要和我亲近一些的吗?又不愿意了?” 缘子笑得灿烂,完颜琮看着朱唇一开一合的,早就有些忍不住了。 他喉咙滚动,哑着声音艰难开口,“可你……我觉得你不大愿意,君子不强人所难,也不想被人可怜。” 缘子有点懂了,他以为自己在可怜他,笑道:“君子不强人所难?半夜穿成这样到女子门前?” 在完颜琮也同样眯起眼的时候,缘子先吻住了他的唇,将两人全部未出口的话都化作了温柔,又尽数吞下。 完颜琮被缘子的攻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他可不想在这事上落了下乘,揽着缘子翻了个身,然后再一点点夺回主动权。 缘子终于先一步错开头喘着粗气,看着完颜琮餍足的神情,不由得娇笑起来。 完颜琮不知这人笑什么,还没问出口,就听缘子一字一顿地道,“我觉得心灵的交流和身体的沟通并不冲突,说不定能让彼此之间更契合呢。” 完颜琮一愣,真不知道缘子之前学的道都是什么道。 既然她都如此说了,自己还扭捏什么。 完颜琮好歹也在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几次战役,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就算没有系统的研习过兵法,也耳濡目染了几分。 如今敌军战书已下,自己若不应战,岂不成了懦夫。 锦被如浪涛翻涌,战鼓声声,战船上士卒已经刀兵相接。 两军毫不相让,都用尽全力拼杀,似乎这样才算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汹涌的波涛摇晃着战船,剧烈地颠簸中,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晨光微熹,战船上的士卒都已筋疲力竭,似乎胜负未分。 完颜琮拥着缘子沉沉睡去,他想着,既然她喜欢,他可以常常来讨教兵法,想来这位将军应当不会吝惜,亲自指点一二。 缘子和完颜琮的气色肉眼看上去好了许多,宝嘉和格莹私下里欢喜了许久,要是日子就是这样平淡安乐多好。 缘子没有时间感慨,她虽然信念坚定,却真不知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所以才不留遗憾地去享受片刻欢愉。 啾啾啾—— 窗外的鸟声响起,宝嘉和格莹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缘子却起身走进了药房。 扣动机关,翻转药柜,缘子走进了一间暗室。 这个地方其实缘子不是第一次来,之前来庄子上的时候完颜琮就告诉过她这个地方,大户人家有个暗室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对于完颜琮来说,这不过是个应急的栖身避难之所罢了。 但是在缘子告诉他准备回汴梁的时候,他就开始琢磨怎么利用这间暗室了。 此时的暗室灯火幽暗,里面装着的也不过是各色药瓶和珍贵典籍,缘子来到一处石壁前,有规律地扣动几下,石壁竟然从另一侧被轻轻推开,一男一女站在甬道中,见到缘子,当即下拜。 “血净阿烈、清澜见过执金吾。” “起来吧。”缘子对这两个人印象不是很深,应当是这几年新培植起来的,能派到汴梁配合她,自然也是有能力的。 两人引着缘子一路到了另一间密室,这地应当就处于深山之中了,是完颜瑰提供材料,血净的人新修的,一路和完颜琮原来的暗室相通,就连宝嘉和格莹都不知道。 特别的鸟声是有人过来的信号,只有暗室中的人对应日期敲响相应的暗号,甬道处的门才会被推开,双方才能会面。 到了密室落定,阿烈先汇报起了周围的情况,“完颜珣派的是近身护卫的一支在庄子四周,大概有十来人,没有刻意伪装,不是扎阿那的人。” 他们是之前云贞道长来汴梁就一起过来的人了,对汴梁的情况早已了然于胸,但缘子还是谨慎道,“不可掉以轻心,许多人都失于小节,我们没有退路。” “是。”两个人同时颔首。 又向缘子汇报了汴梁城中的情况后,缘子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了他们。 “这张名单上的人,都要细查,查他们和临安的关系。” 两人接过一看,都是汴梁城的高官,他们不知道缘子明明消息闭塞,是从何得来这样的名单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就从她能让郓王心甘情愿为自己效力这点上来看,这个执金吾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厉害。 西湖在冬月里瘦了一圈,岸边结起了薄薄的冰。 街边商铺厚厚的棉帘从里面被人掀起,“夫人小心脚下。” 曾钟娥带着翩翩、静纯几人从商铺内出来,下人们抬着箱子放上了马车。 “钟娥?” 能当街喊出曾钟娥名字的,定是熟识之人,静纯回头看去,这妇人有些眼熟,似乎是姨娘年轻时的手帕交,但这几年绝对没有十分交好。 曾钟娥微笑着过去和人寒暄,“带家里的姑娘们出来挑挑新样式,眼看着就要到了年了。” “还姑娘呢?那两位不都嫁了人了,也就你还当人家做姑娘宠。” 这妇人说的是翩翩和洛雁,虽是玩笑着说的,但听起来叫人心中不是很舒服。 “我先带她们回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哎,我还有事要问你……” 静纯上前一步,这人有些不识好歹,她生怕姨娘抹不开面子拒绝。 曾钟娥不想节外生枝,便道:“有什么话你便在这里问吧。” 那妇人越是挤眉弄眼,曾钟娥便越打定主意不能和她单独相处。 见曾钟娥不为所动,那妇人也只好靠近她低声道,“听说缘子姑娘还活着?” 静纯离得最近,不由得瞪大双眼,这人是从何处得知? 妇人似乎瞥见了静纯的惊诧,又见曾钟娥没有反驳,也不可置信地摇摇头,“竟是真的,她真的是身负皇命去了金国了?你那时候哭的如此伤心……” “没别的话我就先走了。” “哎……” 曾钟娥不顾后者的呼喊,径自上了马车。 翩翩和洛雁都要回府带孩子,便就此作别,只有静纯跟着她上了马车。 “姨娘,怎么回事?” 这个消息从她回来只和将军府中的几人说过,旁人一概不知,是如何不胫而走的,难道将军府里也有奸细了? 曾钟娥倒是丝毫不慌,“你不用管,刚刚那样的反应就很好。” 静纯先是疑惑地看了曾钟娥一眼,转瞬就悟了,“这是姨父和缘子的意思?为了她之后回来做准备?” 曾钟娥微微笑了笑,是也不是,但她没有全部告诉静纯,有些事情,她自己承受就可以了。 静纯回到府中便想着和蝶漪说,准备给缘子也做一套新衣,就算天天在军营待着,过年的时候也穿点喜庆的才好。 她这边正说得兴起,蝶漪也在准备给缘子绣个香帕什么的,就见雨歌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静纯早就让灵芝在外面好好守着了,能进来的都是自己人,所以她并没有什么戒心。 但是这丫头今天的样子着实反常,便尖声道:“你干嘛呢?有话就说。” “静纯姑娘,门外有人找。”雨歌平淡地说。 太反常了! 若真是有人找这么简单,她直说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要么是她诓自己出去还有别的事,要么就是找她的这个人有问题。 难道是…… 静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起来,心也砰砰地跳着。 雨歌很快就察觉出了异样,想到之前有人假扮洛雁把她骗出去的事,她赶紧道:“不是歹人,你不要怕。” 静纯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这话的用意,笑了一下,她之前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才中了招,如今从西夏、金国走了一圈,哪会还那么单纯。 看来这丫头是担心自己会有阴影所以才这么犹豫啊,她将刚才心中的一点悸动压下,“我随你去看看。” 一路往侧门走着,静纯也终于觉得不太对劲来,“是谁找我?你认识吗?” 雨歌点点头。 静纯停下了脚步,“是赵竑吗?” 直截了当的问出来,心中竟然没有那么难受。 雨歌赶紧摇头,“不是。” 见静纯并没有继续前行的意思,她只好说道,“也是故人,你见了就知道,若是不来告诉你,他便要缠上我……你去见了他,若也不想说话,我们关门就是了。” 静纯听了有些迷糊,但她确实能理解,雨歌到底是个婢女,有些事情做不得主,她若是开口,还是有些分量的。 这么想着,她便跟着雨歌走到了侧门,门外站着一个身穿玉色棉袍的男子。 那人听到脚步声便回头颔首微笑。 静纯看清了来者,秀眉微蹙,“是你!” 喜欢似月桃花请大家收藏:()似月桃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十章 沉舟千叠恨 冬待万木春 静纯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眼前站着的人似乎清瘦了许多,好像也长高了点。 “静纯,好久不见。” 静纯艰难地扯出一丝笑,这男子不是赵与莒还会是谁。 她从缘子那里回来,不知怎的,对赵与莒也生不起气来,仿佛是看缘子完全被割裂开的前半生。 “你找我有事?” “我们找个地方说吧。” 静纯犹疑了一下,雨歌轻咳了一声,仿佛在提醒他,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 静纯回头,“有灵芝陪着我呢,你去和姨娘说一声,我们也不远走。” 完颜琮也向雨歌颔首,似乎是在致谢,雨歌并没有理会,见几人出了门,便回去了。 与莒似乎对说一些私密话颇有心得,在茶楼雅间什么的其实并不安全,隔墙有耳嘛,在这种空旷的地方最好了,连个藏人的落脚处都没有。 静纯仿佛也知道他的用意,但还是打趣道,“想说什么也最好快点,不然被别人见到我们在一起,万一又去向陛下请旨可就糟了。” 与莒也无奈的笑笑,“看来你这一次收获颇丰,心情这么好,一定是见到缘子了吧。” 静纯心中又是一惊,今天一惊是第二个将军府以外的人提起缘子了,莫不是整个临安都知道这事了。 与莒还不清楚静纯惊讶的到底是什么,还以为只是因自己如此直截了当,便和盘托出。 “你走之前,杨将军边和贵和说了你们的事,他担心你们的安危,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你也知道,他每天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静纯点点头,不想回话。 赵与莒也没有在意,继续道,“所以他将自己的心腹交给我,派他们去金国保护你们。” 静纯有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拧着眉看着赵与莒,赵与莒苦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一路被追杀还差不多,怎么会有人保护你们。” 静纯见赵与莒如此表情,知道这是应该是真的。可是…… 赵与莒叹了口气,“他们应当是进了襄阳就遇到了截杀,最后连个传信的人都没回来。” 静纯的嘴巴张着,完全说不出话来,她突然想起荆彬那时为了引开追杀的人,设了去襄阳的迷魂记,她们几人当时带着灵芝去环州无暇多想,其实荆彬几人早就做好了九死一生的准备。 索潼和梦言都受了很重的伤,最后荆彬去寻他们的时候都没报特别大的期望。 她再回襄阳的时候见到两人活着很欣喜,也觉得劫后余生十分幸运,完全没有想过,是有人为他们挡刀了。 索潼、灵芝,甚至是静纯自己,都在途中受过伤,也有性命垂危的时刻,所以她无数次地觉得几人都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是上天眷顾。 现在她明白了,是有人替他们挨了…… “你……还好吗?”赵与莒能感知到,静纯似乎有些伤感。 静纯赶紧侧过头去眨了眨眼睛,“谢谢你们……” 赵与莒呼出一口白气,“这么多年的情分,谈谢字,岂不生分?” 情分、生分。 若是没有之前那些糟心的事,他们几个人,怎会变成如今这样尴尬的局面,她自是不会说出口这样的话。 静纯平息的情绪,转头淡然道:“我见到缘子了,她很好。” 平静的话从静纯的口中说出,在赵与莒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一时间竟不知该开口问些什么。 “真的吗?她还平安着……” 静纯点点头,缘子许多事情牵涉机密,她不能多说,只能将无关痛痒的事情告诉她。 “那她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她在那边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结束了当然会回来。” 赵与莒眼中含泪,“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又突然踟蹰道,“她……真的嫁人了?” 静纯竟不知他了解的这么深,她思索了一下缘子现在的处境,最后微笑着说,“嫁不嫁人的,和你也没有关系了,就算回来,难道她还能嫁你不成?” 赵与莒刚还以为静纯成熟许多,现在看来,骨子里的性格还是没变。 他没有生气,自嘲地笑笑,他想问缘子有没有问过自己,但是十分不好意思开口,静纯自然也不会主动告诉他。 “缘子是做大事的人,你若真心为她好,今日的事便不要外传,耐心等她回来,到时候你有什么话,亲自同她讲吧。” 赵与莒没有拦着离去的静纯,她说的很明白,是这个道理。 不过,做大事的,可不止缘子一个人。 三日后,又一封信笺寄送到了无尘观。 每隔数日,亦如就会收到山下的来信,自从上次赵与莒离开后,就从未间断过。 “亡妻亦如,展信开颜……” 好违和的话,但却能正好掐中某人的命脉。 慧娴并没有刻意扣着赵与莒给亦如的信件,若是亦如尘缘未了,她也不必留,都是命数。 若是自己强加干预他人因果。最后反而会遭到“反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亦如从最开始收到信件的意外、纠结到现在的期待,所有的转变,慧娴都看在眼里。 她有预感,亦如还是会离开,只是时间和机缘的问题。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亦如喜欢赵与莒和自己念叨这些有的没的,她觉得这人也应该知道自己没什么事,说的做的,是在祈求自己的原谅。 可是,到底什么时候,这人才能更进一步呢。 暮色四合,郊外的庄子覆上一层薄雪,像宣纸上洇开的水墨。 吱呀一声轻响,屋内说话的三人抬头瞧去,是格莹端了壶新茶过来。 完颜瑰招呼着,“正好,我说的都渴了。” 缘子和完颜琮会心一笑,“有劳你了。” “我了解的这些,真的有用?”完颜瑰撂下茶杯道。 他的王嫂告诉他,让他多留意朝堂上的动向,但他没有上朝的资格,便只能多和岳家走动,一方面联络感情,一方面掌握消息。 茶肆酒馆的那些消息真假难辨,而且他们都知道的时候不一定是多久前的事了,好在完颜瑰和宫里的娘娘、太妃们关系好,原来就经常去她们面前晃悠,现在总去也不觉得唐突。 他觉得自己了解的东西很有限,感觉没什么能派上用场的,可他还是打着送冬衣的名头来了,将自己掌握的尽数相告。 “不是安慰你,”完颜琮在自己的弟弟面前沉稳老练,完全没有那日在缘子面前的半分模样,“你听到的消息可能不觉得如何,但你王嫂分析过后就会变得更有价值。” 缘子从完颜瑰这边知晓的消息和阿烈他们的两相比对,有时能有不少新发现,但是对完颜瑰来说,这也算是卖国吧。 完颜琮跟着她,她就不说什么了,对于眼前这个傻弟弟,还是有些愧疚的。 缘子将早就准备好的信笺拿给完颜瑰,“大元帅要回来了,把我的信亲手教给他。” 看缘子郑重的样子,完颜瑰赶紧小心地将信放到中衣里面,他知道,术虎高琪比自己更有分量,既然是王兄两人的事,定要办好。 完颜琮也拿了张纸给他,完颜瑰正奇怪这又是给谁的,便听自己的兄长道:“你上次说家里有喜了,这个是安胎药,太医院的虽然也好用,但是味道太冲,一般女子可能不爱喝,你试试这个方子。” 完颜瑰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说的真准,太医院的两房还是我求了太妃说情才开的,但她回去喝了吐的更厉害,这几日人都消瘦了,我正愁呢。你们这边事情也多,我都不好意思拿这点事麻烦你们。” “他可不忙,”缘子笑道,“你也知道,他只有研究医药这么一点爱好,要是有这方面的事,你就该多劳烦他。” 完颜瑰嬉笑着,“好,那这个报酬我就收下了。” 将方子也贴身放好,完颜瑰又喝了口茶,“我觉得你们两个比上次来的时候气色好了不少,难道真是这里风水好,养人?还是王兄你又研制出了什么心的保养良方,到时候可别吝啬给弟弟。” 格莹听到没忍住笑出了声。 缘子本来不觉得什么,回头瞧见格莹的神情,自己的脸上登时就红了。 完颜琮倒是老神在在,“行了,帮我们办点事还讨价还价的,快回去陪你福晋吧。” 完颜瑰不明所以,虽然他也是想要赶紧回家的,但被哥哥撵走能一样嘛,“你……你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外面还下着雪呢,你都不留我住一晚再走?” 完颜琮当然不想留,要不是需要人手,宝嘉和格莹他都想舍了,离他们两个越远越好。 “他是担心再晚一点风雪更大,还有你这刚得了方子,肯定着急回去给你福晋试试,我们这本就简陋,他是真心疼你才这么说的。” 缘子说完这一通完颜瑰便频频点头,嘴角确是笑着的,“哎呀,我本来还以为嫂子一贯是向着我的,到底是我想多了,还得是你们夫妻同心啊,罢了罢了,此处不留爷……爷,多喝口热茶再走。” 送走了完颜瑰,完颜琮又赶紧将缘子搂在怀里。 缘子挣了两下没挣开,也不能真用力,再伤着他,只好任他从背后抱着。 完颜琮见怀里的人消停了,心满意足地问,“刚才你脸红什么?” “嗯?什么时候?”缘子感受着身后的人将下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明知顾问道。 完颜琮没说话,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完颜琮又往缘子的脖子那里蹭了蹭,痒得缘子直瑟缩,“我在想,刚才不如直接告诉完颜瑰为何我们的气色变好了,这等良方不该吝惜和弟弟分享的。” 缘子艰难地回过头,“你是医者,更应该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要懂得节制。” 完颜琮看着缘子红扑扑的脸蛋,此人在行为上颇为大胆,但每次在别人面前又要羞涩脸红,这怎能让他节制得起来。 不过嘴上还是应着,“好,我也不想让你太累。” 缘子无奈地剜了这人一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完颜琮又问道,“你给术虎高琪的信,真的可以吗?不会适得其反?” “我们回来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这一次,我也在赌。” 完颜琮摇摇头,“我不觉得,你做事若是没有八分把握,不都不会出手,你是觉得,你足够了解他。” 缘子意味深长的笑笑,“这世上所有战争,不过都是心战,士卒再强,都难逃此道。” 两日后,术虎高琪便收到了由瀛王殿下带来的信件,本来他以为是漓月的感谢或是另一番求助,没想到信里面的内容竟让自己大为震撼。 她的猜测、她的调查,无一不体现出她的用心良苦,但是…… 这太荒谬了! 他看向面前似乎一无所知的瀛王殿下,“福晋将这信交给你时,可有说别的什么?” 完颜瑰摇摇头,“就说亲手交给你,元帅可有话要我转达?” 术虎高琪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暂时没有,多谢瀛王殿下走这一趟。” 完颜瑰客套几句便又悄悄离开,似乎从不曾来过一般。 襄阳……术虎高琪默念着这两个字,当真如此邪门? 不行,他必须给颜盏写封信过去。 当北风又一次席卷汉江时,蜿蜒如带的河流终于不再泛起粼粼水波,而是开始显现冷冽的光泽。 襄阳城外的金军大营,幕府的砖石上也开始凝结出霜花,泛着幽微的银芒。 颜盏来这里接替缘子也快半个月了,将襄阳城内外的情况莫得差不多,他做出了和缘子同样的选择,只守不攻。 “曾经在朔州时,我还以为颜盏将军是骁勇善战的,原来也是个怕事的,杨将军不敢做,你也不敢做。” 珠罗本以为缘子他们回汴梁后自己也会跟着回去,没想到却一直没有诏令,她本就心情不好,遇到接替的将领是颜盏,就更不好了。 她曾经在术虎高琪的军中所受的屈辱再一次显现,这种愤怒在见到杨普缘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明显,不知为何,见到颜盏,就达到了顶峰。 颜盏对珠罗亦是如此,他一直看不惯扎阿那的阴私手段,再加上上次珠罗意欲偷偷往回传信出卖他们,此时便十分不留情面。 “哈哈,听闻督军大人也曾带兵杀敌,结果似乎不怎么样啊,你若是看不惯我,自可以向皇上告我的状啊,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嘛!” 碰到颜盏的奚落,在珠罗的意料之中,她嘴笨,说不过别人,下刀其实更利落,但是昨天她收到了密报,内容让她又惊又疑,她必须马上回汴梁,她担心自己若是不在,会出乱子。 她本来就和军中的人有嫌隙,之前不过是面上和平罢了,若是能以此做些文章的话…… “我身为督军,身先士卒,我并不以此为耻,倒是你们这群将领,食君之禄,却不肯应战,一群缩头乌龟!” 室内所有的将领都被珠罗这一杆子打倒了,从军这么多年,还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众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有耐不住性子的就要上前说道说道。 颜盏虽说也和珠罗置气,但却不能让军中有哗变,他站在众人之前,冲着珠罗正色道:“督军大人此话十分不妥,我近来听说过一句话,不怕敌人处心积虑,就怕蠢人灵机一动……” 话还未说完,有的将领便嗤笑出声,珠罗的脸色也不好看。 “将军,密报!” 颜盏看了珠罗一眼,然后对着众将领说,“照常操练。” 完颜琮这几日让马夫拉回来许多药材,缘子没有拦着,这事传到完颜珣那里也是说的过去的,不打紧。 她除了暗中布局以外,也在想着怎么解了完颜琮身上的毒。 宝嘉当初虽然也被高道长救治了,但这紫霄藤就奇在它在每个人体内引起的症状不完全一样,而且当初完颜琮到底还服用了什么、是何剂量,谁都不知道。 蝶漪从高道长处学习的良方是让完颜琮至今一直未在发病,但是从那日太医的神情,以及缘子自己对完颜琮的了解,她知道,他体内至今仍有余毒。 所有的方法都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她是幸运的,她将紫霄藤消化了,还增强了体魄。 她多想完颜琮也是幸运的,假以时日能够消化掉它。 可是张大娘的例子仿佛还在眼前,缘子又不敢将期望寄托于天意。 “阿琮。” 完颜琮没有停下点茶的手,“嗯?” “百步之内必有解药。”缘子扣下自己眼前的书,直接走到完颜琮面前。 完颜琮这下只能将手中的活计停下,“你想说什么?” “紫霄藤的解药会不会就在它周围,我们找到有紫霄藤的地方……” 完颜琮看缘子带着一丝兴奋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你笑什么?” 完颜琮见缘子竟然有些愠怒,心中竟有丝隐秘的欢喜,“毒药才会有解药,紫霄藤不是毒药,又谈何解药呢。” 缘子一滞,她就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不会轮到她才想到,但刚刚茅塞顿开的一瞬还是心急了。 她瞟了一眼完颜琮还未点完的茶,轻哼一声,“丑死了。” 喜欢似月桃花请大家收藏:()似月桃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章 金蝉脱戎幄 玉壶生鬼苔 完颜琮嘴角的笑更加肆意,“我这不也是刚学嘛,不知这位临安姑娘能否为在下指点一二啊?” 缘子睨了他一眼,这人明明猜到自己从小在无尘观学的都是功夫一类,根本没时间学点茶女红这些东西,故意来揶揄的。 “我的手艺是别人轻易能看见的吗?再说了,我点拨可是很贵的,你支付得起吗?” 完颜琮计上心头,刚想说什么,门外就传来了几声特别的鸟叫。 缘子眉头微皱,这怎么大中午的就来了。 “我先去看看。” 出门进了药房,再轻车熟路地入密室,缘子就见到了阿烈。 “有急事?” 寒冬腊月,阿烈的额头竟然渗出了汗珠,看样子是一路飞奔过来的。 “是,据襄阳来报,珠罗已经启程回临安了。” “珠罗?”缘子十分不解。“知道为什么吗?完颜珣应当还没有下诏令吧。” 据缘子所知,除了颜盏外,并没有对襄阳驻军将领更换的任何文书或旨意。 “暂时不知。”阿烈垂眸,“除非是完颜珣发的密令,我们截不到,不然就是没有诏令。从她所作所为来看,应当就是如此。” “什么作为?” “襄阳军中似乎并不知珠罗启程的事,都说她是被颜盏气病了。” 想到珠罗和颜盏斗嘴斗不过的样子,缘子突然好想笑,但在阿烈面前还是忍住了。 她细细思忖着,之前一共放出过两个消息,一个是为了拉拢术虎高琪,一个是为了揪出临安和汴梁勾连之人。 但是临安没动静、汴梁没动静,反而是在襄阳的珠罗有了行动,不得不令人深思。 “我知道了,你一面派人继续注意珠罗的动向,一面盯紧之前名单上的官员,不得松懈,也不要有其他的行动。” “是。”阿烈应着。 珠罗到底何时能到汴梁还不确定,若这期间完颜瑰不能来庄子上,她便被动了。 缘子想了想,还是提起笔写了封信,“等珠罗进了汴梁,你便差人将这封信交到完颜瑰手上。” 见阿烈将信放入袖中,缘子还不忘提醒一句,“以后再急的事也要注意安全,免得急中生乱。” 缘子说完便回到了庄子里的密室,她刚要出去,便发觉药架上似乎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她和阿烈的功夫自己还是有把握的,无论是密室还是甬道,都是密不透风的空间,一点细微的声音都很容易被放大。 若真是有人在他们会面的时候进了密室,两人不会没有察觉。 所以,是有人在其他时间来了这里。 四人中格莹不知道密室所在,就算碰巧发现了,她没有功夫,很难进入,所以只能是完颜琮或者宝嘉。 这两个人,做什么大大方方的做就是了,想不留痕迹,无非是不想让别人知晓。 那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搞什么猫腻。 缘子走近仔细瞧着,很快就发现了几个药瓶是最近在用的。 她小心地打开其中一个瓶盖,从外往里看并看不出什么异样,好像是什么液体。 她现在手边也没什么容器,不然还可以倒出来看看。 一边想着,缘子一边打开了另一个药瓶,还不等探头过去瞧,她就感到一阵眩晕恶心,她连忙将瓶子盖上放回原位,坐在地上调息片刻才敢再次起身。 她这回不敢再随意打开什么瓶子了,她心里隐隐一个猜测,她要赶紧去证实。 从药房出来,太阳已经西沉,缘子回到书房,却没有看到完颜琮的声音。 宝嘉打开门唤她,“爷今天亲自下厨,饭菜都已经送到房间去了。” 缘子微微诧异,完颜琮都好久没有下厨过了,上次……似乎也是在这里。 然后去了鹿邑、陈州等地,大部分时间都是草草吃一口就处理瘟症的事,哪有时间去琢磨吃食,倒是自己做过一次…… 而后两人不欢而散,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完颜琮,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日是怎么了? 宝嘉努努嘴,对于缘子心中的疑惑她知晓,但答案却不知晓。 缘子掀开厚重的布帘进了房间,果然完颜琮在亲自布菜。 见到缘子进屋便道:“快来尝尝我的手艺,也不知道我做的合不合乎你的胃口。” 缘子嘴角扯出一个笑来,走近桌子一看,竟然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她顺着完颜琮的话将这出戏唱下去,“这一桌子菜……该不会是巧合吧?” 看着缘子歪着头问自己,笑眼中全是探究,完颜琮得意道,“我问了宝嘉,既然你们从前相识,说不定她会知道,果不其然。” 缘子面上的笑突然要挂不住似的,内心的酸涩也不断上涌,“都是些江南的菜,你竟也做的像模像样,我还从不知,你还有这手艺。” 完颜琮似是不察缘子越来越低的声音,皱着眉苦笑道,“原来和宝嘉四处义诊时我也学了些厨艺,只不过这江南的菜自己还真是第一次做,说来也巧,好像自己做过似的,想着菜的样子,就稀里糊涂地弄出来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完就虚扶着缘子入座,“样子虽然像,却不知味道如何,你先尝尝。” 缘子没有动筷,而是玩笑着说,“我可不敢吃,万一你在里面给我下毒怎么办?” “下毒?”完颜琮的声音马上就拔高了一节,虽说缘子这话像是在开玩笑,但他还是有些不开心,“你不信我?难道我会给你下毒?” 他说完就像赌气似的,将每道菜都吃了一遍。 缘子不动声色地看他尝完每道菜,没有急着解释或宽慰,而是接着道:“你这毒的功夫深着呢,许是不是一夕发作,是长久而来。” 完颜琮一脸莫名其妙,然后又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缘子干脆重新站起来,“刚刚就差点把我毒死。” 完颜琮神色大变,“你动过那些药瓶了?” 说着,便过来去探缘子的脉,一边还不忘继续道:“药瓶里的东西你都分不清是什么就敢去动,平日里的谨慎都去哪了!” 缘子没有阻拦他的脉诊,让他瞧瞧也好,自己却道:“我也想不到我的夫君还有这本事,在家里会放对我不利的东西。” 完颜琮发觉缘子没有大碍,心中稍宽了心,听到她唤自己夫君,心中的春水立即荡漾起来,将人拥进了怀里,“你要吓死我啊!” 缘子轻轻回抱住他,语气却依旧冷静,“所以,阿琮,你在制毒对吗?” 完颜琮的手臂突然有些僵硬,他飞速回想着刚才的你来我往,叹了口气,没有松开她,“所以,我的娘子在诈我,对吗?” 缘子听到“娘子”二字也有些红了脸,她将人推开,撅着嘴道,“我是真的晕了……有个药瓶里的气味大得很。” 完颜琮将她刚刚被蹭乱的发丝重新整理好,然后凝着她的眼,“对不起,是我不好。” 缘子基本上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但这还不够,“可是……为什么?” 完颜琮神色淡淡的,“本来还不成熟,所以没想告诉你,想成功了再说与你听,谁知道你这么敏锐,直接发现了,那几个药瓶现在还算不上真正的毒药,只能说是各有作用,离我想象中完美的毒药差远了。” 缘子静静地听着,没有急着打断他,既然现在愿意告诉她,应当不会再隐瞒,是否编谎,她也是能分辨的。 “我每日见你如此劳心伤神,自己却不能为你解忧,有些着急罢了。你说换个皇帝不行,是因为谁坐上了那个位子都会受不同利益党派的裹挟,所以,把这些奸党一个个除掉不就好了。”他看着缘子逐渐拧起来的眉毛,伸出手将其抚平。 他看向窗外,“我一没有权势,二没有武功,无法在这些方面给予你助益,只有医术一门颇有造诣,所以我想制毒,制无色无味能杀人于无形的毒。到时候将这种没有解药的毒给他们下了,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杀掉几个家主,就算不能完全清除顽痼,也能帮你减轻些负担。” 缘子从背后轻轻环住这具清瘦的身体,她知道这些朝臣的生死从来都不在完颜琮的范围内,只是如此挑明要为自己而去杀这些本不需要他去招惹的人,说不动容是假的。 “爱上彼此,是我们的劫数吗?” “不,是宿命。” 完颜琮回身握住她的双手,“你千万不要感动,我也是有私心的,你早一日完成任务,我们就能早一日双宿双飞,其他的,我也顾不上了。” 缘子被他哄得终于笑了笑,“那你这些药材都是哪里来的,不会是车夫运进来的吧,会不会叫别人看出什么?” “不会的,放心吧,我没有全都让车夫去运,不会给你惹祸的。” 缘子点点头,“虽然我希望你能把精力放在解紫霄藤上,但我知道这事拦不住,所以你若是制成了,不要偷偷行动,一定要告诉我,我有大用处!” 完颜琮眼睛发亮,“那是当然!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用餐了嘛?估计都快变凉了。” 缘子拉着他坐到餐桌旁,然后盛了一勺莼菜笋羹,“虽然已经温了,但味道还不错。” “你在襄阳的时候也不曾听你和杨老将军提起想吃什么,还以为你不想念家乡的味道呢。” “那时候哪顾得上这个,再说,见到自己亲爹,不比吃什么美味佳肴都更有家的感觉啊。” “那也得是这个亲爹对你好,视你若珍宝,像我的亲爹,”完颜琮摇摇头,“见了不如不见。” 缘子挑挑眉,没有接他这个不太美妙的话题,而是问道,“你今天为什么突然为我下厨啊?难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在屋里和他说了半天别的,都快忘了这件事了,自己想了会,还是没想出个结果。 “你不是说要你指点的话得支付很贵的报酬嘛,我想了想,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缘子看着完颜琮颇为诚恳的样子,戏谑道,“当然不够。” 完颜琮略有些委屈,“我也觉得可能不够,所以我还准备了别的。” “别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完颜琮一改之前可怜又无辜的面容,“是啊,这些其实不过是开胃菜,想让你多吃些,一会也好有力气……” 缘子感觉到好像有些不对,她抽搐着嘴角,“有力气做什么?” 完颜琮靠近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喷薄而出,让缘子的耳朵有些发痒。 低沉的声音从耳廓传进大脑,“自然是……共度良宵。” 当临安又下了一次雪的时候,腊月如期而至。 将军府的青砖黛瓦渐渐敷上一层素白,门口伫立的几个持枪的军士比两旁的两尊石狮子还要威严,就算手上起了冻疮,也没有半分松懈的架势。 妇人攥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她的手冻得发红,骨节处裂着细小的血口,从北到南,本不该觉得越来越冷,但她却感觉经不住这透骨的寒。 门口的军士虽不是见人下菜碟的,但看到妇孺在门前徘徊还是要提醒一句的,“将军府门前,不得逗留。” 一旁的孩子被这声音吓得往后瑟缩了一下,妇人虽然看起来一路风尘,但气节却不改,护着身旁的孩子高声道:“宝应县贾史氏前来拜谒曾大娘子。” 宝应县?两个军士相视一眼,没听过夫人和那里的人有往来啊。 其中一个说道:“有拜帖吗?” 妇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烦请军爷亲自交到大娘子手上。” 曾钟娥此时正在给蝶漪的屋子添置新的物件,蝶漪看着兰姨带着丫鬟们将房间装扮的焕然一新,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曾钟娥自然懂她的意思,“你别和我们见外,无论是缘子对你,还是你对缘子,这份友情都十分难得,你总说自己孤身一人,在世上只她一个朋友,那我们便也是你的家人。” 不等蝶漪拜谢,她便又环顾四周,“这才像个要过年的样子嘛,虽然你喜欢素净,但到了时节啊,还是热闹点好,应应节气。” 静纯今日也是刚从宋府过来,之前许久没见自己的小弟弟,这次回来,竟然连《千字文》都会背了,她对这个从小带起来的弟弟更加爱不释手了。 这次回来也碰到自己难得一见的叔父,金国一行,彷如历经生死,他对这个叔父也少了许多偏见,就像宋府的老管家说的,府中真是许久没有这样温情的时候了。 静纯倒是没有像他一样感动地抹眼泪,而是劝他叔父在外不要太辛劳,如果身边有可心的人照应着,不妨抬了正室,她不觉得宋氏真是什么高门贵族,有那么多讲究,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惬意点没什么不好。 至于弟弟,若是担心新妇有芥蒂,她可以一直带着,反正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她那叔父还是有良心的,赶紧说这事荒唐,没见过要未出嫁的侄女一直帮忙带着孩子的,原是孩子小,不能跟着他四处奔波,现在一是年纪大些了可以跟着他,二来若是真的续弦了,自然是内人的职责。 说完这些,又说道起了静纯的婚嫁。其实她这叔父也不是真的不关心她,他知道静纯这些年来同何香雪交恶,连带着也看不上自己,他说什么不仅不会听,说不定还要适得其反,再说自己少在府中照顾,又有什么脸面对她指手画脚。 他原本倒是想着去将军府拜会,杨将军和曾夫人也是疼爱静纯的,劳烦他们为静纯相看人家再好不过,但后来静纯得封郡主,他就知道,这事更不能是自己插手得了的了。 静纯当时听了叔父这番话,心中亦有所动容,她想到赵竑、又想到那天赵与莒同自己说的话,她开口道,“如今国难当头,当许家许国,儿女私情,暂时不在我考虑之中。” 她的叔父错愕了一会,想到自己早逝的兄长和嫂嫂,悲戚道:“哥哥可只有你一个女儿……” “那又如何?多少将士的家中,都是前仆后继地报效朝廷,我又有何特别。” 不愧是将军府教出来的,他的叔父也不再言语。自己侄女的境界他是达不到的,也没有资格置喙。 那晚叔侄二人十分尽兴,不过在家待了几日,她还是更想念将军府的姨娘,便又带着弟弟过来小住。 她吃着桃酥,嘴也没闲着,“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姨娘你偏心不要太过。” 蝶漪刚刚还感动地哽咽,现在却被静纯逗得笑了出来。 “吃也堵不上你的嘴。”曾钟娥对静纯的话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她们几个也早就没有这样其乐融融过了。 缘子生死未卜的那段日子,她们都在尽量地逗曾钟娥笑,但是那笑意其实未达眼底,她现在虽然也会担心自己的夫君、女儿远在他方好不好,但至少知道他们都在做自己真心想做的事,心中还是多了许多慰藉的。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过年就咱们娘们几个相依为命了,但不能因为这个就少了热闹。” 屋内众人纷纷点头,夫人就是整个府里的主心骨,她如此乐观通达,下人们也都跟着振奋起来。 “对了,给将士们的衣物都做的怎么样了?” 喜欢似月桃花请大家收藏:()似月桃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章 惊闻身世浑如梦 暗恨亲恩薄似秋 曾钟娥这句话是问的兰姨。 其实那日曾钟娥并不是只是给几个姑娘挑新样式的布料,她还想着襄阳城的将士们。 只不过大张旗鼓地做这事不大妥帖,便联合翩翩、洛雁几家一起分开采买,就说是给府里下人买的布料。 回来又让几个府中的下人悄悄制衣,想着在新年前,让宗祯找路子送去襄阳。 毕竟杨祖春在襄阳的消息,就连朝中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大多数只知道杨将军是去了北方,但具体位置,还是较为机密的。 兰姨笑着道:“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前日郭府那边已经将衣物送了过来,林府也说就是这两日拿过来。” 静纯喝了口茶将最后一口桃酥咽下,“我的也带过来了啊。” 曾钟娥点点头,正想再说什么,就见一个丫鬟将信件递给了兰姨,并小声说了几句。 兰姨眉头一皱,抬眼就对上曾钟娥探究的目光,她的语气有些犹疑,“贾史氏来了。” 屋内众人听不懂主仆俩打的哑谜,静纯算是最为亲近之人,也从未听说过什么贾史氏。 只见曾钟娥神色一变,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直接拿过兰姨手中的信件,然后严肃地对她说,“你跟我来。” 兰姨回首对丫鬟们道:“你们去忙别的吧。” 连静纯这个姑娘和蝶漪这个客人都被曾钟娥直接抛在脑后,可见事情有些严重。 刚刚的气氛一扫而空,雨歌有些担忧,“该不会是……” “闭嘴!”静纯立即打断了雨歌的话,她也知道自己此刻十分没有教养,但是她不想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雨歌并未将静纯的无礼放在心上,长眸半阖,眉间是散不去的愁。 蝶漪无声地用掐算一番,然后站起身来到雨歌面前,“恭喜你了。” 静纯初始有些诧异,但还是选择了相信蝶漪,毕竟她这一路的本事都被大家看在眼里。 蝶漪说是恭喜,这件是就必然和雨歌有关。 雨歌也知道蝶漪的意思,但她不明白喜从何来? 现在最值得她高兴的事情就是能够和姑娘重逢,但显然不可能,而且就算是真的,也不可能独独恭喜她。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她想起之前兰姨和自己透露过的一些讯号,小脸马上就皱在了一起,但是现在大庭广众的,她又不好意思去问,只能悄悄凑到蝶漪耳旁,“该不会是……” 蝶漪轻笑,原来这丫头以为是亲事。她摇摇头,几年前那么关心的事情,现在竟然忘在脑后了。 静纯看不懂蝶漪打的哑谜,也知道她不肯再多说了,拉起雨歌的手就往外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省的瞎猜。” 静纯在别人的事上向来看得很开,直来直往,雨歌惊惧道:“夫人不准我们跟着。” “她什么时候说的?” 听到静纯发问,雨歌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她还是在犹豫,但是好奇心已经战胜了一切,就算自己任性这一次,夫人应该也不会太严厉地惩罚她吧。 两人互换眼神,雨歌便跟着她小跑了过去。 灵芝在身后目瞪口呆,雨歌一直是比自己成熟的呀,哎呀,不管了。 蝶漪看着三人出去的背影,不由得垂眸浅笑,但愿,这真的是个好事吧。 穿过条条回廊,静纯带着雨歌早就从下人们口中问到了曾钟娥的去处,到了正堂前,护院果然在守着。 静纯刚一靠近,护院便道:“姑娘,夫人不让任何人进去。” 静纯似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随口就来,“刚刚姨娘说让我们收拾一下来见客,别人你拦着可以,我们你还拦。” 那护院被缘子唬得一愣,难道真是自己理解错夫人的意思了? 趁他出神的片刻,静纯三人便放轻脚步来到了正堂门口。 护院也没敢真的拦住,缘子姑娘走了之后,静纯姑娘便成了夫人唯一的掌中宝,这要是给她气着了,自己又免不了被数落。 正堂房门紧闭,但几人都是自幼在无尘观习武出来的,就算这里面功夫最差的雨歌,听力也是异于常人的。 “山东……怕是保不住了……” 这是一个陌生妇人的声音,难道这就是那个贾史氏? 山东?保不住?听着情况应该是说战事,那确实要背着些人。 但这和雨歌有什么关系呢? 三个人心中都有很深的疑问。静纯给两人示意,不要着急,再听听。 屋内,史氏带着自己的小儿子拜见过曾钟娥后,仅是互相寒暄了几句,然后便切入正题。 曾钟娥看着近二十年未见的故人,十分唏嘘,但北方的战事竟如此严峻。 “军中之事我不懂,但既然如此危急,你们既然都能一路来到临安,难道没有求援吗?总不能坐以待毙。” “朝廷是派了援军过去的,但……”史氏一副有苦难言的面容,“一言难尽啊,他常说,愧对将军、愧对官家……” 曾钟娥似有所悟,看来朝中有人在动手脚,但是史氏却不能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知道这母子两人来投奔将军府的用意,刚想说让兰姨收拾房间出来安顿客人,便看到窗影处似乎有人。 “谁!” 兰姨眼疾手快,几步就打开了屋门,外面三人躲也不是、跑也不是,就这样暴露在几人面前。 还是静纯反应最快,“姨娘,我就是听说府里来了客人,见你只带了兰姨一人,怕招待不周,带她俩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曾钟娥没有接静纯的话,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她身后雨歌的脸上。 雨歌被夫人这样严肃地盯着有些心慌,难道一向是乖顺的她,也随着静纯胡闹,让夫人失望了吗? “雨歌,进来吧。” 曾钟娥轻声唤着,似乎不是要斥责。 雨歌呆呆地往屋里走着,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她盯着地面,心都要跳出来了。 静纯本也有些不明所以,身后的灵芝却突然碰了碰她,然后示意她去看屋内那个陌生的妇人。 静纯抬眼看去,就见史氏的眼中红红的,神情似乎是激动却压抑,她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静纯确定自己是没有听过也没有见过这个人的,那是怎么回事? !!! 这人长得……长得像…… 她回头看向灵芝,之间灵芝点点头,两人想的应该不差。 正在他们两个挤眉弄眼之际,灵芝突然一抬下巴,示意静纯去看。 只见史氏颤巍巍地走到雨歌面前,看着微低着头的雨歌,“你是雨歌?” 雨歌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眼前,但自己心慌意乱,抬头之际,就见一个和夫人年纪相仿的妇人,眼眶含泪,激动地看着自己,眼中情绪极为复杂,似是欣喜、慈爱、愧疚……好像还有别的什么…… 她好像有点明白蝶漪的意思了,但是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夫人,等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不等曾钟娥开口,史氏便双手抬起,看着和自己年轻时有七分相似外貌的雨歌,便想要抚摸她的双肩,但又迟迟不敢触碰,“是我的雨歌……我的孩儿……” ! 泪水夺眶而出,雨歌还是不明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钟娥站起身走到两人身旁,柔声说道:“雨歌,这是你的娘亲。” 一言既出,尘埃落定。 雨歌知道了这人真的是自己的娘亲,不仅是看到她面容时的刹那错愕,也不仅是夫人明确地告知,而是此刻这个人紧紧地抱着自己痛苦时,她似乎能心有所感地察觉到难过。 “娘……”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是被大人们忽略的那个幼子,已经慢慢地走到史氏身前,扯着她的衣服,瘪着嘴道,“您怎么哭了?” 史氏这才放开雨歌,从怀中掏出手帕擦着泪,娘是高兴的,然后又对曾钟娥不好意思地道:“让您见笑了。” “季奴,这是姐姐。” 小小的稚子看着面无表情的雨歌,怯生生地唤道:“阿姐……” 雨歌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娘亲是谁,这是她从小就想知道的事,完成这样的夙愿确实该应蝶漪的那句“恭喜”。 可是不知为何,雨歌高兴不起来。 她除了最开始激动地落泪外,更多的情感是怀疑。 回想着夫人和娘亲今天的种种行径,她们都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甚至是兰姨,应该也早就知道内情。 那又为什么? 她感受到深深地被蒙骗的感觉…… 她转头看向曾钟娥,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地开口,“您不是说,我是孤儿吗?” 听了这话,史氏又啜泣了起来,曾钟娥给兰姨一个眼色,兰姨便把静纯和灵芝带了进来,随后将门关紧。 等所有人都落座,还算冷静的曾钟娥便将前尘一一道出。 雨歌当然不是孤儿,甚至不是平民之子,她的父亲是现任宝应县令贾涉,曾经是杨祖春的手下。 贾涉本也不是一开始就在杨祖春麾下的,他这一脉是西汉贾谊之后,他的父亲贾伟曾任秘书郎,知汉州。二十年前,贾伟因批评时政遭到报复,被冤郁郁而终。 贾家败落,贾涉一心想要为父平反,机缘巧合入了杨祖春的军中,也就是那两年,雨歌出生了。 贾涉和史氏夫妇二人担心他们为贾伟平反的事会牵连孩子,便将襁褓中的雨歌托付给了直属上司、时任副将的杨祖春,杨家背景深厚,杨祖春又为人仗义,这样的人家是他们能为孩子选择的最好的去处。 他们自是不敢让杨祖春认下孩子,只说要是能保女儿一生平安,在府里让她当个丫鬟也好。 杨祖春同曾钟娥一商量,觉得缘子也正好缺个玩伴,便同意将雨歌抱回了府中。 雨歌由兰姨照顾着长大,名义上是缘子的贴身丫鬟,但是她的吃穿用度也并不差,将军府从未真的将她当作下人。 贾涉奔走十年,终于为他的父亲贾伟洗刷了冤屈,出任高邮县尉。 贾涉夫妇二人此时想认回雨歌,但雨歌已经和缘子去了无尘观,其实他们二人借口上香去过无尘观一回,远远瞧着雨歌开心地跟着缘子他们生活,两人也无比欣慰,想着等她大一点,学成再接回身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出两年,史氏再次有孕,生了长子贾贯道,但是没过多久便夭折了,在超度时,请来的僧侣曾对贾涉说,他这一生子女缘薄。 贾涉悲痛之余还有些愠怒,当时恰有另一妾室有孕,史氏知晓此事后,强忍着丧子之痛,精心照顾妾室的胎,最终生了一个女儿,但是没过多久,也殁了。 这回夫妻两人不得不信,也不敢再提将雨歌接回身边抚养的事,就怕对雨歌不利。 自此,贾涉未免再有子嗣夭折,史氏和妾室都尽量避免自己有孕。 可偏偏有个新纳的通房不信邪,她瞒着贾涉夫妻怀了孩子,因她本来就身材丰腴,快临盆了才被发现,此时若是打胎无异于一尸两命,他们夫妻二人一边猜测这是不是天意,一边又怕期望太高。 果不其然,生产那日通房难产,最后贾涉选择了保大人,最后诞下一个死胎,是个女婴。 从此府中再无人敢提生产之事。 几经辗转,贾涉出任宝应县令,史氏今日带过来这个男孩贾似道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 说到他,又不得不提贾涉的一段风流往事,醉酒后和府中的一个婢女春宵一度,没想到婢女却因此怀了孩子。 她也听说过府中不可提的秘事,便偷偷逃了出去,打算独自生养孩子。 但女子在世间生存甚是艰难,她难以独自将孩子抚养长大,所以带着孩子嫁了人。 一开始她的官人待她还不错,但后来出了意外瘸了腿,便时常暴怒酗酒,对她非打即骂,她本来以为忍忍就会好,没想到那人后来还对两岁的孩子动手,她实在忍受不了,便带孩子回了贾府。 贾涉夫妻二人一开始就对她逃走的事情存疑,这下便全明白了,史氏差人打听了一番,见她所言非虚,孩子的生辰也对的上,便私心认下了。 都已经长到了两岁,比之前几个夭折的孩子都要硬实,难道真的是离了贾涉便会活的好好的? 像远在临安的雨歌,还有这个没有名字的孩子。 若是贾涉的骨肉,两人细心呵护着养大是最好,到时也可与雨歌相认,若不是,也不怕被贾涉克制,当个养子,以后也有人送终。 至于那个婢女,贾涉又给她找了个本分人家。 这个孩子最终养在了史氏膝下,取名贾似道,小名季奴。 没想到,他真的平平安安长到了五岁,贾涉夫妻两人也动了和雨歌相认的心思,奈何去年金国突然兴兵南犯,攻打光州,淮边告急,本来丁忧的贾涉重新起复宝兴县令,开始团结民兵,筑城御边,这件事就搁置了。 直至上月,金军攻势渐猛,贾涉担心此战若败,就再也没有见到女儿的一日了,但自己又不能离开,便让史氏带着季奴前来临安寻雨歌,在山东局势没有明朗之前,不要回来。 所以,就有了今日的认亲。 静纯听完偷偷瞧雨歌的神色,被双亲弃养多年,本来也可以成为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女,却只能在将军府做侍女,虽然众人待她很好,贾涉夫妇也有自己的苦衷,但对于心思本就多愁善感的雨歌来说,未必会真的开心。 果然,雨歌听过后也是久久的缄默不语。 史氏试探性地问道:“雨歌,爹娘对不住你,但那时真的没办法啊……” “是吗?”雨歌抬头看向她,“这只是你一面之词,不过也无所谓真假,我只知道我是将军府的侍女雨歌。” “雨歌!”曾钟娥喝到,指着痛哭的史氏对雨歌说,“你爹娘都是仁义之人,不然当初我们也不会帮他们这个忙,你若真是将军府的人,就不该忘了这些年我们是怎么教你的,生养之恩大过天,你难道还要不认你的母亲吗?” 雨歌刚刚还略显平静的面容再也无法维持,泪簌簌地落下,她低头咬着下唇,平生第一次顶撞曾钟娥,“他们想认就认,不想认就不认,我是什么阿猫阿狗吗?不过是战事告急,他们想保命,这时候想起来临安有个女儿了,想借着和将军府的旧情再收留她们!夫人,十数年的官场沉浮、家庭变故,您能保证他们的人品就没有变过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盯着仍在痛苦的史氏,史氏赶忙摇头,开口却练不成句子,“不是……不是这样的……你是……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怎么……怎么可能……不想要你呢……” 小小的季奴跑到雨歌面前一把推开她,“你不是阿姐,你惹娘亲哭,你是坏人!” 雨歌猝不及防地被这个小家伙推了一个趔趄,灵芝赶紧过来扶住她,雨歌看着这母子二人不怒反笑,“挺好的,你们有这么个好儿子,何必再来认我呢?” 曾钟娥没想到雨歌竟然如此激动,刚想抚慰两句,就见雨歌推开门就跑了出去…… 喜欢似月桃花请大家收藏:()似月桃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章 “丫鬟”醉挑狂徒 世子挺身护花 静纯赶紧拍了拍灵芝,灵芝会意便追了出去。 史氏见状一边大声喊着“雨歌”,一边急着跑过去,但不知是被裙摆绊住了还是腿软无力,还未到门口便栽倒在地。 季奴赶忙上前去扶,小小的人儿哪能拽得动史氏,便也坐在旁边崩溃大哭,“娘,您怎么了?” 场面一片混乱,曾钟娥刚刚也被雨歌的话说的心中苦涩,静纯给兰姨一个眼神,兰姨心领神会,连忙过去扶起史氏。 “史大娘子,我还是先带您去客房安顿下来,一路舟车劳顿,就算您不觉得什么,孩子肯定也饿了。” 悲痛欲绝的史氏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看着还在哭的季奴,点了点头,又问道:“雨歌怎么办,她会不会有事?” 看来是怕雨歌想不开。 静纯上前道:“放心吧,我叫人去看着了,雨歌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史氏冲着曾钟娥的放心低头道:“给您添麻烦了……” 曾钟娥微微摇了摇头,“先带孩子过去吧。” 看着兰姨带着一大一小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院落中,静纯才对曾钟娥开口,“姨娘,雨歌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这么多年了,他们到底变没变都不确定,还有现在的局势复杂,他们此行会不会有别的目的?” 曾钟娥有些诧异地看着静纯,唇角似乎是……笑意? “怎么了?这么看我干什么?”静纯似乎没有见过曾钟娥这样的神情。 “没想到,你现在会想这么深。我倒是觉得他们没有别的目的,至于人品,尽管十几年没有联络,但我还是觉得,他们的本性是好的,论私心,谁还没点私心呢,现在年纪大了,生死攸关之际,想念骨肉亲情,也可以理解。” 静纯揪着嘴没有说话。 “你还是怀疑?”曾钟娥还是能看出来静纯的意思。 “姨娘……”静纯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您看人准吗?” “你什么意思!”曾钟娥突然感觉自己被养大的孩子质疑了,音调一下子就拔高了。 静纯眼睛看向自己的脚尖,“那原来柳倩儿您还觉得很可怜呢,谁知道她那么心狠手辣,把缘子害得那么惨……” 曾钟娥感觉自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拿手指着静纯,竟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静纯发觉异样,这才抬眼看过去,赶紧扶住,“姨娘,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别给自己气坏了。” 曾钟娥长叹一口气,将手放心,“你说的没错,是我识人不清,缘子承担的,也都是我种下的因果。” 静纯慌了,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啊,曾钟娥抬手打断静纯要开口的话,“你不必劝我,我都明白,你也是给我提了个醒,这事我要同你姨父商量一下,这几天,你也好好观察观察他们。” 跟着雨歌跑出去的灵芝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体力竟然不如她,无论是从小在山上还是后来下山,她的武艺不是自夸,连杨将军都说过好的。 雨歌是绝对没她强的,怎的今日这丫头这么能跑。 步行,不能这样下去。 雨歌跑着跑着,步伐渐渐放缓,她有些累了…… 她跑出来的时候是冲动的,但是跑着跑着就开始迷茫了,自己这是做什么?要往哪去? 天大地大,无一处是自己的家。 如果今日这个什么史氏没有来,她会觉得自己是将军府的一份子,但是若真的认了亲,自己便不再是将军府的人了,但那个贾家,也不是她的家。 她心中烦乱,不想与人交谈,奈何灵芝在身后久追不舍,不过现在,好像身后没有人了。 自己把她甩掉了? 雨歌回头没有瞧见熟悉的身影,松了一口气,然后便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她看到因为玩雪把双手冻得通红的小孩正被妇人骂着,看到对着街边包子摊流口水的孩童被他的娘亲拽走…… 原来看着平平无奇的市井生活,此刻像一把把刀子一样,往雨歌的心头刺着。 灵芝一边缓着呼吸,一边在离雨歌不远的地方慢慢地跟着,她买了个斗笠和披风,希望这样不会被她发现。 其实,她跑出来的时候也没多想,姑娘叫她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不过刚才她扪心自问,追上了又能如何呢?将雨歌扭回去认亲吗? 灵芝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看到雨歌望着孩子们出神的样子了,她这个人,不仅不会劝解别人,将心比心,若是自己遇到和她同样的事情,也会心绪复杂,好在自己是宋府的家生子,不用为这种身世的事情发愁。 灵芝打定主意,只看护,不打扰。 直至雨歌走进了一家酒肆,灵芝没有继续进去,这样的装扮也太打眼了,思来想去,她去到了酒肆对面的小摊子的角落里坐着去了,就在这等着好了。 雨歌很少喝酒,但是今日见到酒肆,不知怎的,也想酩酊大醉一场。 她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个小菜都没点,直接招呼小二上酒。 店小二看着姑娘行径十分奇怪,但看衣着又不像是付不起银钱的,便也就没管这么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天色渐晚,灵芝在这摊子上怎么也得点些东西才好一直坐着。 太阳落山后天格外的冷,她喝了一碗又一碗的热汤菜能在外面坐住,但是…… 她起身向在摊子前忙碌着的大婶道,“婶子,您帮我看着点对面的酒肆有没有穿藕粉色、和我差不多式样衣裳的姑娘出来,要是有的话,您一会告诉我往哪边去了,我去方便一下。” 灵芝一边说着,一边将斗篷下的衣裳给大婶看,大婶点点头,“诶。” 雨歌在将军府过的确实不赖,就算在贾府也不一定能有这样的吃穿用度,一身藕粉色的衣裳衬得她娇嫩欲滴,更别说喝完酒之后,脸颊上还带着两团红晕,实在是招人怜爱,但是也招登徒子。 “姑娘,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要不哥哥陪你喝?” 都不用抬头见那人长什么样子,光是听声音,雨歌就开始犯呕。 “滚!” 登徒子初时一愣,随即露出更加放荡的笑来,“脾气还不小,我喜欢!” 这人也是喝醉了,竟然上来就要搂雨歌。 雨歌武艺不比灵芝,但也不是练的花架子,在登徒子贴近自己的瞬间,右手飞快探出,三指扣住他右手腕脉门,狠狠一压。 “嗷——”的一声,登徒子胳膊瞬间酸麻,雨歌却并未停止手上动作,左手抓住他的胳膊向上一提,右腿直接踹在他的膝窝,动作行云流水,将酒肆内的众人都惊呆了。 登徒子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女侠饶命,我错了!” 雨歌不欲与他多言,心中怒气正好无处发泄,这人既然撞上来,那就是他的因果。 “咔嚓——” 雨歌将登徒子地手臂向后反转一拧,然后厅堂内就只听得他杀猪般的惨叫。 雨歌松开他后,这人就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将酒钱付了之后,雨歌便向后院走去,原本坐着还不觉,刚刚行动剧烈,她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上涌。 还未到茅厕,雨歌便扶着墙吐了个天昏地暗。 等直起腰来,似乎已分不清东西南北,怎么……现在才开始醉吗?还以为自己不会醉呢。 她跌跌撞撞地,看见一个门便走了出去,外面的凉风一吹,雨歌觉得舒服了很多,只是……她辨不清方向了。 灵芝出来问过大婶,大婶向她摇了摇头,可是……都已经这么晚了,雨歌该不会在里面喝醉了睡着了吧。 她觉得不能再等了,要是再不回去,一会姑娘又该派人来寻她了。 灵芝付钱道了谢,奔着酒肆就去了,进了大堂,她粗略的扫了一眼,并未看到雨歌的身影,她拦住一个小二便问道:“你们可还有包厢?一个多时辰以前,有个藕粉色的姑娘来了,她坐哪里?” 要说别人,店小二可能还得想一会,但要说这个姑娘,他可印象深刻。 见这位姑娘一身侠客装扮,来势汹汹,不知是敌是友,但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主,赶紧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桌子道,“坐那桌来着,不过一刻钟之前她已经走了。” “走了?”灵芝的眉毛登时就要立起来了,一刻钟之前,她应该已经回来了呀,“我怎么没看到!” 店小二反应了一下,然后道,“她和一个爷们发生了争执,她把那人打了一顿就从后门走了。” “后门?”灵芝往店小二手指的方向望去,没想到这么店竟然还有后门! 她刚想跑过去,又想到刚才他说的话,“你说他们发生了争执?因为什么?那姑娘可有吃亏?” 店小二讪笑一声,“就是嘴巴手脚不干净呗,被那姑娘给教训了,她可没吃亏,但我瞧着,应当是醉了,我们店的酒刚喝不觉得的醉人,但后劲大着呢……” 灵芝根本没时间再听他啰嗦,轻声说了句“多谢”便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 一刻钟……一个酒醉的人,但愿她不要走的太远。 雨歌迷蒙之间只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幽深的巷子,这里好安静啊,她十分享受冷风拂面的此刻。 原来这就是大醉一场的感觉吗? 她正靠着墙享受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突然就听到巷口传来嘈杂的声音。 “大哥,就是那个小娘们!” 雨歌抬眼看去,迷蒙中,好像有四五个男人向她走来,近了一些才发现有个轮廓很熟悉,只是和刚才不同,此时这个人的左臂上绑着绷带。 好好的心情被几个人渣破坏,但雨歌也明白,此时不是硬碰硬的时机,别说她现在晕乎着,就是没醉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四五个大汉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雨歌赶紧往巷子深处走去,可她刚一动弹就听后面那人叫唤着,“大哥,她要跑!” “抓住她!”浑厚的声音响起,应该是那个被称为大哥的人。 雨歌又往前多走了几步,然后她便看清,这条巷子,是死的。 既入穷巷,不战何为? 她忽地转身看着上前来拿她的三个男人,眼睛猩红地盯着他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哈哈,是条死路!”那个登徒子也看清了局势,他十分嚣张,“小娘们,让你陪爷喝酒你不识趣,还敢打爷们,一会非让你跪地求饶,陪爷几个快活快活。” 雨歌哪里听过这些污言秽语,登时便怒了,酒意似乎也消散了不少,她趁着面前的三个男人也跟着笑起来的功夫,先发制人,朝离她最近的一个飞身踹了过去。 那人没有防备,直接捂着裆部倒地不起,像只煮熟的虾一样弓起背来。 其余几人全都傻了眼,还是他们的大哥最先反应过来,“娘的,给老子上!” 其实雨歌在无尘观学的都是正派武功,哪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招式,不过是刚才听见他们的话,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的下场,想着不要被侮辱罢了,所以招招都往下三路招呼。 在第二个人应声倒地后哀嚎,打个字和他的最后一个小弟也将雨歌制住了,她的两只手被狠狠地扭在一起,肚子上也挨了一脚。 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就算是死,也不能污了清白,也不能污了将军府的名声,她这么想着,便用尽全力去咬旁边人的手,那人吃痛松开之际,她便立刻挣脱束缚向前冲去。 那个登徒子马上反应过来挡在了她身前,被撞的倒退两步坐在了墙根下。 他一边用还能动弹的胳膊揉着胸口,一边恶狠狠地“他奶奶的,还想撞墙。” 倒不是他怜香惜玉,而是他们几个人此番行径就算被官府抓到,按大宋律例也就是个互殴,若是出了人命,几个人倒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其他两人也早就在她撞到登徒子的时候重新将她扣押了下来。 雨歌一看这人还不算全然没有顾忌,便冷笑道:“我爹虽然不是大官,也算有点小钱,你们绑了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能讹他一笔。” 登徒子和大高个交换一个眼神,大高个也笑道:“你少诓我们,你爹要真是官,我去找他要钱,岂不是撞枪口上了!还是及时行乐来的要紧。” 他说着便淫笑着要扒她衣服,雨歌大声喊道:“我有钱!我可以给你们!” “你知道,我们要的不是钱,老子不缺钱!”登徒子站起来边说边像她走来,然后便甩了她一巴掌。 “啊!” 雨歌真的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不是因为有多疼,而是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打过她,她真的是过得太好了。 原本,她还想着可以和这几个人做交易,看看她那所谓的亲生爹娘会不会来赎她,试探一番,没想到计划泡汤了,本就是,与虎谋皮能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她今日就要这样折在这里吗?她还没有等到姑娘回来呢…… 对,姑娘,姑娘坎坷数年,都仍然坚定着自己的信念,她又怎能坐以待毙! “啊——”雨歌不知怎的,身体里突然来了股劲,本来几人都以为她被打服了,没想到一下子就疯起来。 “先堵住她的嘴,别被御军听了去!” 那个登徒子显然是这几人的“智囊”,赶紧催促着。 旁边那人被雨歌刚才咬怕了,堵嘴这事他不想上手。 “滚一边去,一会你就在后面排着吧。”大高个见这个小弟不中用,便亲自上手,谁知雨歌来了鱼死网破的劲头,连挠带咬地挣扎着,半天却也没让他把嘴堵上。 大高个并未生气,反倒来了兴致,用手钳zhe雨歌笑道:“说你泼辣有劲还真没说错,等会让你爽了你就不闹了,哈哈哈——呃!” 大高个的笑戛然而止,他的后背被人猛地一踹,似乎肋骨都要断了。 登徒子一看有人“路见不平”,刚想说别多管闲事,就见大高个竟然就这么倒下了,他见状不妙拔腿就要跑,马上就被人像提溜小鸡一样拽了回来。 雨歌感觉似乎是有人来搭救自己了,但看穿着不是将军府的人。 此刻自己的样子十分狼狈,若被人知道是将军府的人,着实是有辱门声。 她将自己身上的衣裳好好拢了拢,低着头想着一会要好好道谢,就看见一个踩着黑色靴子的人朝自己走来。 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刚刚打斗一番过于激烈,雨歌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不敢抬头,在人凑近时低低说了声,“多谢搭救。” “雨歌。” 温润的声音响起,带着两分试探和八分笃定,雨歌听到这人唤自己,不可置信地抬头,然后就…… “呜哇——” 赵与莒今日被郑先生留的久了点,出宫门的时候天都要擦黑了,袁纾等着自己去之前说好的新开的酒楼,酒足饭饱后,两人决定散步回去。 这条小路是个捷径,又幽深僻静,最适宜两人说话。 没走多久,就听到好像有叫嚷声,两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没打算管别人的闲事。 但后来听到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后,赵与莒心头一紧,太像雨歌的声音了! 喜欢似月桃花请大家收藏:()似月桃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四章 西湖夜话 府旧人新 袁纾刚想拦着他,却见赵与莒偷偷也不会地往那个黝黑的巷子走去。 赵与莒在临安行走只带一名随从,其他人也不好在明处跟着。 袁纾在岭南却是习惯了出去带人的,在临安低调些,之前的随从都变成了暗卫,此刻见赵与莒有要英雄救美的打算,便打了个手势让暗卫出来。 赵与莒自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才敢去趟这趟浑水,他也十分庆幸自己来了。 看到雨歌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样子他的心仿佛被人握住了一般,揪的一阵生疼,他想把这几个狗东西大卸八块。 雨歌从小和缘子在一起,就跟个玉人儿一样,在山上练武的时候,缘子都不忍心她跟着自己太过劳累,纵着她偷懒。 好在他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待暗卫出手解决了那几个人,他才走到仍在慌乱中的雨歌面前,近了才发现,她受了伤,应当是和几人缠斗一番,无奈落了下乘。 他轻声唤她,一面担心雨歌会不会不想让自己看到她这样的窘境,一面又怕她还未从惊惧中缓过来,声音大会吓着她。 只是没想到,下一瞬,这个带着酒气混着香气的玉人儿猛地抱住了自己,哭的撕心裂肺。 他呆住了,但也只是一刹那,然后便轻轻拍着雨歌的背,“没事了,我来了。” 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完,怀中的人哭的更大声了。 “世子……” 袁纾此时不解风情地走过来,似乎要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地上的地个人不是哎呦哎呦地嚎叫着,就是在求饶,赵与莒多一个眼神都没给,对袁纾说,“你们见义勇为,解救了被欺负的小姑娘,然后把人扭送到了官府……还用我再教吗?” 那个登徒子一听就挣扎道,“不是,她也打我们了啊……哎哟!” 又是一脚,这回他直接疼的说不出话了。 等那些人都散去了半刻,雨歌才慢慢止住了哭声,与莒柔声问道:“好些了?” 雨歌点点头,拿出帕子擦了擦涕泪,仍旧低着头道:“把你的大氅弄脏了。” 赵与莒的胸前果然洇湿了一大块,但他此时心情却好了很多,不由笑了一声,“你受伤了吧,哪里疼,我带你去医馆处理一下。” 雨歌摇头,“没事,不严重。” 赵与莒也没有强求,“那我送你回去吧。” 雨歌想想从将军府中跑出来时的情形,又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头摇得更猛烈了,“不要!”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摇得太猛了,有点晕,还一阵阵泛着恶心。 赵与莒也察觉出她的异样,扶住她,“你是不是喝酒了?” 灵芝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雨歌的踪迹,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不然等宵禁了就不方便找人了。 灵芝回到将军府时果然众人已经急得不行,曾钟娥可不敢将雨歌没找回来的消息告诉史氏,只说自己会再好好劝劝,让史氏给她时间。 反过来就让静纯赶紧出去找人,灵芝毕竟也是个小丫头,尽管跟着静纯出生入死一遭,但是真遇到什么事估计也会慌神。 静纯却十分深信灵芝,在她一遍遍的“再等等”中,灵芝终于回来了。 “夫人,姑娘!”灵芝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然后将自己跟丢了雨歌的事情讲了一遍。 “她和人起争执了?!”曾钟娥顿时觉得不妙,雨歌又喝了酒,很容易被人报复。 “我这就带人去找!”静纯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找!”曾钟娥喝道,“那附近灵芝肯定也都找过了,你现在带人先去酒馆,问问知不知道那个登徒子的来历,寻他的下落说不定会有线索,再找个熟悉那附近偏僻巷弄的人,可能会被灵芝遗漏。” 兰姨和曾钟娥继续坐镇府中,静纯带着众人开始行动。 而被寻的人,此刻正在西子湖边,和赵与莒对月赏雪。 “你说……你是贾涉的女儿?”赵与莒错愕地听完雨歌讲述她的身世,也终于明白她为何一反常态如此放纵自己。 “你认识他?”雨歌披着赵与莒的大氅,歪着脑袋看他。 赵与莒摇头,“听郑先生提起过,但未曾谋面。” 雨歌听了轻嗤一声,“他之前四处奔走,后来又常驻山东,怎么会和你见过……他要是能来临安,为何又不见我……” 赵与莒无言,他不知该怎么安慰雨歌,但又觉得此时的雨歌和往日不大一样。 酒后见真情吗?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赵与莒感觉好像哪里被触动了。 原来在缘子身旁,很少会被人注意,后来接触多了,发现十分伶牙俐齿,嘴上说着世子什么的,心里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 后来不知是不是自己打动了她,竟真的心软,肯为自己打听缘子的消息,但始终若即若离。 刚刚那一抱,赵与莒倒是觉得,她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是可以真心相待的人。 “我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生身父母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雨歌的眼神似乎已难以看清赵与莒的面容,但她还是朝着他的方向说道,“你会想他们吗?会……怨他们吗?” 雨歌似乎看到赵与莒在微笑,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看差了,“当然。” 正在雨歌疑惑赵与莒到底回答的是哪个问题时,就听到他幽幽地声音继续传来,“人们总是会遗憾自己没有走的那条路,会幻想那条路花团锦簇,说不定,那条路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而且……” 赵与莒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那样的话你就遇不见缘子,我也与不见你的。所以,与其纠结烦恼,不如过好当下。” 夜风清凉,西子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许是酒意继续上涌,雨歌感觉自己的脸烫烫的,她的泪又有些止不住了,“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不甘心。我从小在将军府做丫鬟,我以为我的父母是养不起我才将我卖了或扔了,今日才知道他们并没有那些苦衷,当年怕牵连我,可后来呢!现在要带着一个所谓的弟弟过来避难,想起来要认我了,我算什么?是棋子吗?!” 赵与莒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在她最后伏膝大哭时,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见她抽泣颤抖的幅度小了些,赵与莒才开口,“雨歌,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坚韧、聪慧的姑娘。” 手下的后背他突然变得有些僵直,赵与莒适时将手收回。 雨歌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赵与莒不由得勾起唇角,然后从袖中掏出帕子给她。 在赵与莒深邃的目光中,雨歌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两下,“我洗好了再还你,你要是嫌弃的话,我再赔你一块新的。” 赵与莒不置可否,“雨歌,你从没有因为身份自轻自贱过,你的价值,不取决于别人认不认你,而在于你自己是谁。” “可他们……” “他们当年或许有苦衷,或许自私,但那是他们的选择,不是你的错,”赵与莒的声音沉稳,“你可以选择去怨恨听他们,也可以选择接纳他们,往前走。” “我……不知道该怎么选。”雨歌觉得自己的头有点胀痛,用力地按着太阳穴。 “你现在脑子不清醒,需要的是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再问自己一次,会有结果的。”赵与莒看着还是有些懵懵的雨歌,不由得摸了摸她的头,“但无论你怎么选,你都是雨歌啊,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包括缘子。” 雨歌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恍惚间,她又想起来什么。 “我是不是也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赵与莒微微一笑,“那算什么?早都过去了……” 他有着还不能相认的父母兄弟,他也的确总是怀念儿时的温情,可他能忍,因为在他的谋划中,这些遗憾,终将以另一种方式被弥补。 “那你很小的时候,过得是不是也很快乐?” 赵与莒知道雨歌问的是他未来临安之前的日子,他看向远方,“快乐不足,温情有余吧……” 将军府。 “我找到那个登徒子的家了,他家里人说他今天出去就没回来过,见我们来找人,倒要反咬一口,问是不是我们把人拐走了,真是气死我了!”静纯秀目圆瞪,说这话的时候眉毛都要气飞了。 “你们那边呢?”曾钟娥问正在往正堂小跑的护院。 “夫人,那附近都找过了,没有雨歌的身影,不过倒是在一个深巷里发现过打斗的痕迹。” 曾钟娥和静纯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难道真的是雨歌被人报复了。 还不等他们发问,护院赶紧接着说,“我们问了问附近的住户,他们说确实听到了打斗的声音,是那一片出了名的几个地痞,听起来应当是又在调戏小娘子,他们之前有过教训,所以不敢开门……” “他们怎么能这样!难道眼睁睁看着人被糟蹋吗?!”静纯没有沉住气,打断了护院的话。 曾钟娥倒是能够理解他们的做法,既然是有过教训,想必也不是从一开始便是这样的,只不过当受害的人换做了自家姑娘,心里还是难以承受。她按着静纯的肩,看向那个护院。 “然后呢,你接着说,有没有问到那几个地痞经常在哪里出没?” 曾钟娥心中已经做了打算,等到雨歌之后再看要不要报官,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据他们说,那几个地痞好像没有得逞,那个小娘子就被人救下了,当时外面吵吵嚷嚷的,听不清楚,没过一会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敢开门。若不是我们诓骗他们是官府的人查案,他们估计还不会开门。” “被人救了?”静纯并没有完全放松,“她被谁救了?不会是现在那种新的骗术吧,其实他们是一伙的……” 曾钟娥的心里也一时七上八下的,护院补充道,“小的虽然问到了那几个地痞常去的地方,但外面已经宵禁了,怕是不好再……” 静纯眼睛一瞪,一副宵禁又如何的样子。 曾钟娥也权衡着利害,雨歌一个姑娘家无故在外面消失了一夜,等天亮再去找,就什么都晚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刚要发话,想要去宗祯府上,就见外面又有人跑着进来。 “夫人,雨歌回来了!” 静纯拨开挡在她身前的几人,向外面看去,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人,正缓步向正堂走来。 再离得近些,众人才看清,来人竟是数年不曾踏入将军府的沂王世子赵与莒,怀里抱着的那人不是雨歌还有谁,她的身上还披着一件墨色大氅,看样子,应当也是赵与莒的。 “你……”静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一幕,但是在许多下人面前,她终究没有说太多。 她走上前去,“雨歌这是怎么了?” “她喝了酒,又和人打了架,受伤不算严重,现下应当是酒劲上来,又累又困,所以睡着了。”雨歌静静地躺在赵与莒的怀里,很是安稳。 轻声答复完静纯,赵与莒又向曾钟娥颔首,“夫人,不知可否差人带路,让雨歌好好歇下。” 曾钟娥目光幽深地看着赵与莒,这个曾经让她和杨祖春都认为会是个不错的夫婿的男子,从一个孩童如今也成长为一个男人了。 她知道赵与莒这是不想再折腾雨歌,但外男进女子闺房……算了,若他真是无心,就不会明晃晃地将人抱回来了。 “静纯,你和灵芝带路吧。” 曾钟娥说完便回房了,兰姨见主子们都走了,才严厉道:“今日之事,若有人吐露出去半个字,别怪将军府容不下你们。” “是!” 赵与莒几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他将雨歌好好安置在榻上,然后才出门对静纯说自己是如何遇到的雨歌、又如何带她回来的。 知晓赵与莒将人扭送到了官府,静纯这才点了点头,“就不能放过那些孙子,雨歌这是今日碰见你了,之前说不定有多少无辜的姑娘遭殃呢!” 赵与莒看着静纯义愤填膺的样子,一时间恍如回到了数年之前,他们几个会同仇敌忾地对付恶人、会畅谈家国天下…… 可如今呢,四个人分崩离散,曾经口中的家国天下,被有的人护在身后,被有的人想揣入囊中。 静纯不知为何,她说完这句话就感受到赵与莒有一股子悲从中来的意味,她理解不了这种情绪由何而来。 “你……” 赵与莒本也不需要静纯的理解,他马上又换回了温润的笑容,“夫人应当还是不大乐意见我,不仅和我从前的斑斑劣迹有关,还有今日我将雨歌送回来的事,马上就要宵禁了,我来不及通知将军府来接人,若是和我独自过了一夜,更不好听。我脑子没那么灵光,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所以,在下下策和下策中选择的后者。” 静纯点点头,“我会和姨娘解释的。” 赵与莒摇摇头,似乎是没有必要。他又道:“你是惯爱喝酒的,应当知道她可能需要什么,醒酒汤还是什么的,我说多了你们又要多想,就此告辞了。” 静纯努努嘴,示意灵芝好好照顾雨歌,自己就跟了上去,好歹也是人家救了雨歌,静纯觉得还是要送一送的。 没想到刚走出院子,就见兰姨等在外面。 “世子爷,夫人今日有些劳累,不能亲自前来,叫我前来送送,并代为道谢。” 赵与莒颔首道:“夫人太客气了,将军府对与莒的恩德,永世不敢忘,与莒所作所为,不敢乞求原谅,却也绝对不敢担这句谢,若今日夫人真将我当座上宾,才是折煞我了。望夫人保重贵体,康乐年年。” 赵与莒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兰姨也是一脸惋惜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好的孩子,真是没想到啊…… 静纯将赵与莒刚才才说话同兰姨一说,兰姨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曾钟娥的,已经躺在榻上的贵妇人其实也已经回过味来,她就是站在了对立面,看他什么都不顺眼罢了。 “夫人,不要多思了,无论如何,姑娘和他定然是不会再有瓜葛了。”兰姨看着曾钟娥瞪着眼睛还不睡,便在一旁劝慰道。 曾钟娥摇摇头,她现在想的可不是缘子。 “算了,算了,睡觉。” 这一夜,曾钟娥做了好多梦,梦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梦到缘子小时候,梦到缘子坠崖,又梦到她回来…… 她反反复复地梦着,直到天快亮了才渐渐睡熟。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兰姨在屋里轻手轻脚的,可能是怕吵醒她,见她已经醒了,一边服侍她洗漱一边小声道,“夫人,雨歌在外面跪着呢……” “什么?!”曾钟娥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干什么!” 简单地擦了下脸,曾钟娥披了件衣裳就走出门口,见到冻得小脸通红的雨歌就拉她起来,“你亲娘来了,你在这给我挖坑呢!快点起来。” 雨歌想好了一肚子的话都被曾钟娥这一句堵了回去,她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曾钟娥,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不过转念一想,仍是开口:“夫人,我从小就长在将军府,只是将军府的雨歌,不是谁的孩子,我今日在这里给您请罪也不是为了给谁难堪,只是昨日情绪激动顶撞了您,自诩是将军府的人却还不知轻重,将礼数忘得一干二净,差点惹出祸端……” 曾钟娥知道雨歌的心思了,但她根本也没有怪过她,别说这种从小在将军府长大的,就连灵芝、翩翩、洛雁,她也视作将军府的孩子一般。 她怎么会和她们如此见外呢。 “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我没把你教好。” 喜欢似月桃花请大家收藏:()似月桃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章 欲补天伦债 试化肺腑冰 雨歌说着说着刚要啜泣,就听见曾钟娥来了这么一句,这还怎么敢往下说,赶紧拼命摇头。 曾钟娥这回扶起雨歌,雨歌也没有再跪下去,认真地听着教训。 “这么大的将军府也不会缺你的衣食,这么多年我都养过来了,也不差今后,你不想认就不认吧,但是来者是客,你若真当将军府是自己的家,就要谨记待客之道,我留着史氏和稚子在府里,你要好生招待。” 雨歌听到前半句是充满惊喜的,听到后面时,瞪大的眼睛又半阖了起来,“是,雨歌知道了。” “你昨天也受了伤,还喝了许多酒,一会叫府医好好给你看看,别落下病根。” 雨歌乖顺地点头,史氏不知何时站在院外候着,曾钟娥让雨歌先回房养着,见她从游廊走远,才叫人放史氏进来。 “她昨晚出去喝了酒,与人起了冲突。”曾钟娥还未等史氏行礼,便不冷不热地说了这么一句。 史氏诧异,她忙问道:“她怎么样?有没有吃亏?” 曾钟娥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她以前从未如此冲动过,我现在真的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史氏的眸光也渐渐暗淡下去,她感觉昨日刚来的时候曾钟娥对她还不是这般,不禁又要垂泪。 “刚刚我和她说的话你应当也听到了,我不敢保证她一定会认你这个娘亲,但将军府还是可以暂时保你们母子周全的。” 史氏点点头,莞尔道:“夫人的心更向着雨歌,这是雨歌的福气,也是贾家的福气。我昨晚也想了很多,其实这样的情形来之前也预料过,只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罢了。多年来未尽母亲职责,这些天我会尽心尽力去做,不求她能认我,只愿多年以后当她回忆起来母亲二字时不全是空白或怨恨,多少能有一丝温情。” 曾钟娥无言,她又能说什么呢,只希望杨祖春快快回信,让她也能定下心来。 “顺其自然吧,。” 沂王府内,咳嗽声不绝于耳。 青莲端着药送到榻前,哀怨的神色让赵与莒失笑,“我只是风寒,又不是要死了。” 青莲撇撇嘴没说话,袁纾在一旁笑道:“青莲姑娘不只是担心你,估计是吃味你的病因吧。” 青莲的脸当即便红了,“袁公子慎言,我只是一个小丫鬟,怎么会有吃味一说,只是担心世子爷的身子罢了,眼看着到年了,病了如何是好?” “有你日夜尽心照料着,几天就好了。” 青莲接过赵与莒饮尽的药碗,“我去盯着午膳了,好多食材和药相冲呢。” 见青莲逃一般地走了,袁纾还是止不住笑意,他与赵与莒结识许久,与府上的人也混熟了,他回过头意犹未尽道:“青莲这丫头从小就跟着你的,你直接收了算了,别给人耽误成老姑娘。” 赵与莒也知道,青莲其实更是心中有数,一般这种从小买来伺候公子的,大多以后会收为通房的,青莲早就盼着了。 但是自从赵与莒和缘子心心相印之后,青莲就知道事情恐有变故。 杨将军府上便没有妾室,以赵与莒当时的身家,杨普缘算是下嫁,再加上两人恩爱的程度,估计赵与莒也不会有妾室通房,这也是为什么青莲后来极力促成亦如和赵与莒的原因,亦如多好拿捏啊。 果不其然,亦如挤走了高傲的缘子,让青莲有了可乘之机,后来贺氏进府,两人斗得两败俱伤,青莲不是对亦如毫无感情,所以当时还真的为她伤心了一阵。 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自己好像坐收渔翁之利了。 她又开始试着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去靠近赵与莒,但发现……他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还有了疏离的趋势。 就像有一日他对自己说,“你和亦如之间的事情,不要以为我全然不知。” 这可让青莲如临大敌,自己要是再冒进的话说不准会被逐出去,估计世子爷被这几个女人伤得不轻,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再有新人进府,自己这样一直守着不也挺好的嘛,所以才肯知足常乐,止步于此。 只不过,她没想到,世子爷竟然和雨歌走得越来越近,她不是瞎子,看得分明。 但是此时,她除了吃味还真的什么都不能做。 或者……她灵机一动,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赵与莒自然不知道青莲要做什么,他还在用眼剜着袁纾,“别说我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些,就算之后有了机会,她也不适合,会不得安宁。” 袁纾耸耸肩,正主既然都这么说了,难道还有比他更了解自己身边人的吗,不过他还有个疑问,“那……你觉得昨天的哪个雨歌姑娘适合吗?” 赵与莒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人问的如此直白,“我没想过。” 他实话实说,却惹得袁纾大笑起来,“你啊,好像就喜欢那种不理你的、吊着你的,谁要主动往你身前凑啊,你又不珍惜了。” 赵与莒不想承认,随即转移话题,“别说这些了,你帮我带话给史弥远,就说贾涉的妻儿已经来临安了,眼下正住在杨将军府上,若他真的做了什么,能不能善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赵与莒昨日回来就挑挑拣拣同袁纾说了雨歌的事情,袁纾也知道其中利害,当即也严肃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帮我查查史弥远和军中哪些人有联络?” 袁纾一怔,看向赵与莒,“你要查自己人?”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你悄悄地查,查不到也没关系,但别叫他发现。” 袁纾神色凝重,点头答应了。 雨歌从来没觉得,被人伺候是这样不自在的事。 她虽然是缘子的丫鬟,但其实也没有做什么特别劳累的活,无尘观的规矩是不让仆从伺候的,一切内务都要自己承担,她和缘子各自洗各自的衣服,整理被褥、盛饭、洗碗……她更像是一个以丫鬟名义陪伴缘子长大的玩伴。 回到将军府,粗活有粗使下人来做,她平时会帮缘子整理整理衣物,打点一下日常,两个人在这方面形成了默契。 她不知道别人家的主子姑娘和丫鬟是如何相处的,但是现在有一个十二个时辰“贴身”照顾她的人,她浑身难受啊…… 姑娘当时不是这种感觉吧。 思来想去,雨歌明白了,是因为没有习惯,她没有习惯这个本不熟悉的人竟然要给自己洗贴身衣物、喂药、看着自己吃饭、洗漱…… 夫人说什么待客之道,她隐忍不能发火,但这明明就是倒反天罡,变成了客待丫鬟。 “你这样对我,我压力很大,仿佛我不认你们,是大不孝。” 史氏布菜的手一顿,“好,我知道了,你若是有需要,就叫我。” 雨歌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这……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夫人已经说了会收留你们,有没有我的照拂都不打紧,你没有必要……而且我也不再怨恨你们了,你们也没有亏欠我什么,我不需要被弥补,就当成陌生人相处不好吗?” 心中难言的苦涩就要溢出,史氏也不想操之过急,低低“嗯”了一声,便往门口走去。 刚要出门,又回头说了一句,“那一会记得吃药,还有蜜饯,我会叫人备好。” 雨歌看着史氏的背影,第一次见到她时,虽然个子不高,但背还是挺直的,在曾钟娥面前也是不卑不亢,全是感激和恭敬。 可是此时,她的脊背并没有佝偻,却让人觉得满是落寞。 雨歌是容易心软的人,她深知史氏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她用力摇了摇自己的头,想要将脑中杂乱的思绪晃出去,吃饭吃饭。 一连几日,雨歌没再见到史氏在眼前晃悠。 原本该觉得松快一些的,心中却又难免空落落的。 “嘶——” 绣着丝帕的手被针扎了一下,用舌尖舔舐了一下伤口,还好没有弄脏丝帕,否则又要重新来过,她和姑娘一样,不善女红。 “雨歌姐姐,饭菜给你拿过来了。” 门外的寒气和清脆的声音一同传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端着饭菜进来。 “帮我放桌上就好了,谢谢你了。” 小丫头笑笑退了出去,雨歌将手头的东西放下,准备用饭,不知是不是府医开的药还有开胃的作用,最近这几天胃口很好,饭量都比原来涨了一些。 又是不一样的菜,该不会是厨娘知道自己病了给偷偷开小灶了吧,雨歌心中暗暗腹诽。 吱呀—— 门又被打开了,这回进来的是灵芝。 “你今天怎么样?听说已经停药了?” “嗯。”雨歌点头,示意灵芝过来坐,“你吃过了吗?是今天下午就要回宋府了吗?” 灵芝坐在凳子上点点头,“吃过了。” 余光扫在雨歌面前的饭菜上,灵芝登时瞪大了眼睛,“哇,你这菜色看起来也太好了吧!” 雨歌咀嚼的动作一滞,“和你们的不一样?” 灵芝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摇头,“一点都不一样。” 雨歌轻笑一下,“不会吧,真的被我猜中了?” “猜中什么?”灵芝说着就要去尝桌上的菜。 “我刚才心里还想呢,该不会是厨娘觉得我最近病了,给单独做了好吃的吧。” 灵芝尝了一个菜还不够,又将每个小碟里的菜都尝了一遍。 “奇怪。” 雨歌挑眉,“哪里奇怪?” “味道不一样。” “真的吗?你也觉得比之前的要好吃些?我还以为是我最近吃了药开胃呢,每天吃的都比之前多。” 灵芝撅着嘴思考,“可是也不应该啊,如果是厨娘的厨艺长进了,为什么我们吃的菜,味道没有这么大变化。” 雨歌听灵芝这么说,原本觉得很普通的事情瞬间蹊跷了起来,她撂下筷子,“你们早上吃的什么?还有昨天?反正就是这些天,你都记得吃了什么菜吗?” 灵芝见雨歌严肃,两人便仔仔细细地一边回忆一边“对账”。 “完全不一样。”灵芝呆呆地道出了这个结果。 雨歌更是魂不守舍地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 将军府素来勤俭,主子和下人的吃食是会有差别,但不会千差万别,可能会在份量上或者是厨娘的手艺上有区别,但肯定不会当天的食材毫不相干。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更何况,以雨歌和灵芝这种大丫头的身份,其实做膳食的厨娘和姑娘们的是一样的,口味不会有太大差别。 雨歌就算再特别,受了伤也好,变了身份也好,也不至于单独给她开小灶,就连将军和夫人都不曾这样过。 太怪异了! 雨歌抬腿就往外走,灵芝不明所以,只能跟着。 到了小丫鬟们的房间,雨歌将刚刚给她送饭的那个给叫了出来,“我每天的饭菜是从哪来的?” “从膳房领回来的,她们会把雨歌姐姐的单独放一处,是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小丫头清澈的目光,雨歌觉得她应该不知道什么,回头看向灵芝,“你们下午晚点回去,陪我破个案。” 傍晚时分,雨歌和灵芝悄悄换成了和小丫鬟们一样的衣服和发型,低眉顺眼地站在墙根处,装作等着领餐食的。 “这能看出什么。”灵芝低声嘀咕着。 “得再近点,看里面的情况。” 雨歌说完,两人便趁人不注意,慢慢挪动着脚步往膳房一侧藏去。 “我说这些活我提前给您做了,您非要自己炒菜也省事些,何必这么辛苦。” 这是一个厨娘的声音。 “许多食材切的不一样,做出来的味道也会有差别,我既然想要尽一份心力,自然不能假手于人。” 灵芝听了这话,偷偷抬眼观察雨歌的表情。 后者的面上似乎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没有愠怒、没有不悦,也没有欣喜和感动,甚至没有惊讶。 灵芝只好侧耳继续听着。 “不过真别说,史大娘子的刀工真是一绝,我们学不来的。” 这是另一个厨娘的声音。 接着又是史氏的声音,似乎是笑着说的,“许多年没有亲手做菜了,都生疏了。” “您又谦虚了,前两天您给的酱料秘方,我试着做了一下,味道确实鲜,香而不腻,我准备过几日给夫人做菜的时候试试看。” 勺铲和铁锅的摩擦声、刀和砧板的碰撞声不绝于耳,穿插着几人的交谈声。 “走吧。” 灵芝还想听,然后就听到雨歌说了这么一句。 “这就完了?”她意犹未尽。 “嗯。”雨歌的表情淡淡的,说完便直接离开了。 一直回到屋内,灵芝都换好衣裳要离开了,雨歌仍是不发一语。 “你也别想了,既然你刚才都没有进去拆穿她们,就接着装不知道呗,别这样,怪吓人的。” 雨歌这才勾唇笑了笑,“放心吧,我没事。” 灵芝恋恋不舍地走了,剩雨歌一个人在房间发呆。 她不惊讶是因为已经猜到了,但是……她还要不要吃这个饭呢? 正思索着,敲门声响起,雨歌以为又是小丫头送饭,下巴依旧搭在桌子上,连头都没回,慵懒的应着,“进来吧。” 妇人的声音明丽又柔和,“这是怎么了?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了,累着了?” 雨歌“扑棱”一下站起身来,“夫人……您怎么来了?” 兰姨从身后将小丫头的饭菜接过来,又将门关紧。 曾钟娥径自坐到上位,想着从襄阳传回来的信件上的内容,慢慢开口,“我问过将军了,山东的情况属实不好,贾涉其人这些年在地方颇有官声,想来这次他也会坚守到最后,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将军府都要收留照顾贾家的人。” 雨歌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也就是说,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也许要以身许国? 那今后…… 还未等她继续深思,曾钟娥又道,“若你不想与他们相认,这些与你其实也没什么干系,但我觉得还是和你说一声好,人心难料,免得日后你会后悔。” 待兰姨将饭菜都摆好,曾钟娥也不禁咂舌,“我一直都不知道史氏竟然还有这一手,雨歌,听说下午你和灵芝去膳房了,想必也知晓了吧。” 雨歌想要张口解释,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只是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确定她们此行没有恶意,也不会对你不利,她想弥补遗憾,我也不好阻拦,你更不必纠结,受着就行。” 受着? 世间情之一字,最难琢磨。到底谁亏欠谁?何人又能断清。 汴梁的冬比临安的冬要冷上许多,更别提郊外的密室里,要真生了火露出烟去引人注意不说,散不出去的烟有时反而能毒死人。 缘子每次进来前都要多裹上两层,袄子外面再套一个斗篷,靴子也换成了厚底的。 但今日,她还未觉得有丝毫冷意,翻着清澜带过来的大包裹,嘴角的笑都要扬到眉梢了。 可是笑着笑着,面前的衣裳就被泪水打湿了。 是母亲叫人做的新衣…… 她抹了抹脸,还是道:“别让他们再送东西过来了,太危险了。” 清澜木讷地点头。 刚刚汇报事情的时候,缘子就感觉她情绪不高,还以为是累得,但此时再细瞧,仿佛不仅如此。 “是出什么事了嘛?” 清澜张了张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今日执金吾收到家里的东西肯定很高兴…… “说!” 缘子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梦言死了……” 喜欢似月桃花请大家收藏:()似月桃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六章 前尘尽付笑谈里 大道新程云海宽 !!! 缘子瞪大双眼,上次在襄阳还看到了梦言,虽说血净的人过得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但真的听到同僚的死讯,还是难以平静。 “梦言在出什么任务?怎么死的?” 清澜垂眸摇头,“她回去后没有出任务,是突然失踪了几日,最后在营地附近的树林里发现已经遇害的,现在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子陶已经派人查了。” 缘子微微蹙眉,这不符合常理,不是出任务的时候被害,而是如此莫名其妙地被害,难道是原来的仇家寻仇,专门挑落单的人下手。 但梦言的功夫很好,在营地附近悄无声息的将人杀掉,难度很大。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发现了什么,被人灭口。 这个想法一出,缘子的猜测就像水草一样抑制不住地生长。 “多久了?是谁最先发现梦言的尸体的?” 清澜回忆道:“他们发现、再传到这边来,至少也要十日……好像是子陶带人出任务的时候,路过树林时发现的。” 缘子听着听着就觉得头疼,胸中似乎有什么被堵住了一般,喘不过气。 一片混沌之际,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她想要抓住,却稍纵即逝。 清澜看着缘子的额头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赶紧扶她坐下,“你怎么了?” 难道是大喜大悲有些伤神了? 缘子平复了一会,理了理思绪,拿起纸笔快速写好一张密信。 “其余的事情先不用管,你亲自去襄阳,交到荆彬手上。” 马蹄声达达,赵竑经过数日的奔波,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临安。 趁着夜色未半,他先进大内向官家汇报了差事,然后用匆匆出宫。 “公爷,府里已经通知过了,现下已经备好了饭菜,等您回去了。” “不急。”赵竑丢给了苍翎这么一句便飞身上马。 不急您把还有半个月才能完成的事让大家在五天内干完了?不急路上不眠不休地赶回来,差点累死两匹马? 苍翎在心中腹诽却不敢言语,只好在后面跟上。 赵竑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此时格外想念赤羽,世上知心人不在多,但一个都没有,也属实难受极了。 两人两马行至宋府门前,这是他早就打探好的,赵与莒和自己说了静纯回临安后,自己就马不停蹄的处理公务,急着赶回来见她。 当初走的时候那样决绝,也不知如今还气不气了。 若是在将军府闭门谢客的话,自己不好硬闯,但是在宋府,没人能拦得住他。 翻身下马,直接扣上宋府紧闭的大门。 苍翎也赶紧跟上前去,想着一会吃闭门羹的时候自己到底怎么劝慰这个主子。 “大晚上的谁呀?”里面没好气的声音传来。 赵竑压着怒意,“赵贵和,要见宋静纯。” 门里面的人刚要骂骂咧咧这是哪来的人,却一下子猛然惊醒赵贵和到底是何许人,一个急匆匆地打开门,一个往里跑着通传。 “公爷您来了……快里面请……” 赵竑还是赵贵和的时候就没少来宋府,宋府的老人儿都是识得的,这几年听说和姑娘的关系闹僵了,但是闹得再僵,也打不过人家是济国公啊,以后十有八九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 甭管自家姑娘见不见,也得先把客人迎进来吧,还好老爷没走,也有个体面人招待。 苍翎跟着冷脸的赵竑一路走向正厅,远远就瞧见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见他们来了便往前迎了两步施礼,“济国公到访,宋府真是蓬荜生辉……” 赵竑抬手打断那人的话,“静纯呢?” 静纯呢? 静纯此时正在后院练剑,她感觉自己最近生疏了许多,要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强,怎么会不被留在襄阳呢? 不过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她也要支棱起来,保护好姨娘,替缘子照顾好家里。 “姑娘,赵竑来了,想见你。” 灵芝从小厮那里得到消息就阴沉着脸,但还是如实说了。 手腕一抖,剑锋未来得及收住,离得近的一枝腊梅顿时被劈落。 她收剑入鞘,“请他过来吧。” 灵芝怕不是自己听岔了,见到姑娘疑惑地看了自己一眼,才恍然反应过来,“啊……好,我去请。” 灵芝来到前厅的时候,赵竑正坐在主位上喝茶,宋XX正在一旁尴尬的陪着笑脸,见到灵芝来了,赶紧小声问道,“静纯呢?” 灵芝瞪着大眼睛没有回话,而是直接来到赵竑面前,“姑娘请你过去。” 宋昭远闻言,连忙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快叫……” 后面的话没说完,赵竑已经起身往内院走了。 这宋府,原来的时候赵竑比他这个主人还要熟,不说那些光明正大登门拜访的次数,就静纯总和他在树上喝酒的日子里,宋府有几间院子、几条回廊、几座假山,他都门清。 都不需要灵芝在前面带路,赵竑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静纯的院门口,刚一踏入庭院,之间一袭青衣的静纯眉目如画,站在院中笑盈盈地等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清瘦了许多,但比上次见她,更添了几分飒爽。 “济国公,别来无恙。” 好生疏的称呼,好淡漠的口气,赵竑喉头一阵发紧,低声道,“静纯,我……” 静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笑吟吟道,“对了,忘记祝贺新婚之喜,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如把西北之行一路的见闻说与你听,不知公爷会不会嫌弃?” 赵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木已成舟,今日她能让自己相见便很好了,日后的事,自己再一点点图谋。 听静纯话中之意,似乎是有正事要谈,他点点头,没有言语。 静纯做了个“请”的动作,赵竑便跟着她一同进了房间。 静纯示意灵芝将门守好,赵竑紧接着道:“有苍翎在,很安全。” 一说起这个,静纯又想起了赤羽,不禁有些伤感,赵竑似乎知其所想,想要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却被静纯躲开了。 简单地斟满一杯茶,静纯便将自己如何见到缘子的事情同他讲了。 她侃侃而谈塞北的风沙和一路的凶险,却对自己当初的煎熬只字不提。 赵竑握住茶盏的手指渐渐发白,他的人最后一个都没有回来,若是静纯也如此,他真不知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对了,赵与莒都和我说了,谢谢你的照应。” 静纯以为再次见到赵竑不知如何面对,但是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感觉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她见到了缘子,见到了边关的将士,她不再执着于这些了。 “缘子好、杨将军好,你们能安然回来,我就知足了。” 听赵竑如是说,静纯又不忘嘱咐道:“缘子的事可是绝密,要不是赵与莒说了你的事,我可没打算都告诉你。” “绝密?”赵竑不禁有些想笑,“现在临安传的沸沸扬扬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静纯白了他一眼,“那是缘子想让他们知道的,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他们能知道吗?” 其实静纯最开始也是惊异过的,可是后来看曾钟娥那么淡定,再仔细想想她们之间偶尔来往的书信,自己慢慢就想明白了。 这些人都比她聪明,想要做的事也都是大事,既然能让大家知道的消息,肯定是故意放出去的。 静纯啜了口茶,然后就感受到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未散,她抬头看向赵竑,“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国公爷还是早点回府陪夫人吧,你奔袭来此,逗留太久也不好。” 赵竑刚刚沉浸在她对自己翻得白眼中不能自拔,还以为静纯回来了,又恢复到原来对他的那个模样了,而不再是可以疏离。 可谁知一转脸,她又变回了这样。 他眼眸一深,“静纯,你知道我的心……” 静纯抬手打断他,“对了,上次和赵与莒也忘了说了,缘子和完颜琮似乎是拆不散了,我本也以为缘子是被蒙蔽了,可你若是见到了他们,便知道这两个人……” 静纯停下来笑着摇摇头,似乎是自己也想不通,“而且姨父竟然最先接受了完颜琮,你们都死了这份心吧,无论是哪条路,你们都被堵死了。” “静纯!” 赵竑不想听什么缘子和完颜琮的事,他知道缘子还好就够了。 静纯以为这厮要恼羞成怒了,准备下逐客令,刚要开门送人,就听身后人抢白道:“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对缘子只是兄妹、是好友,我心悦的人是你,我的心里现在也只装得下你!” 静纯推门的手顿住,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是不是赵竑第一次如此剖白?之前虽然和好过,但好像也没有说得这么清楚,她就稀里糊涂地交付真心,一次又一次。 “你的心?” “对,我的心!” 静纯轻笑,“可是男人的心瞬息万变,你可以喜欢缘子、素晓,可以喜欢我、或者吴大娘子,我为什么,要去争你那瞬息万变的心?” 她回过头,目光坚定,“赵竑,如果我这一辈子不嫁人,你也不要妄自尊大以为我是因为你,那只能说明,这世上没有男子配得上我,我也不需要谁来给我锦上添花。” 赵竑瞠目结舌,然后就见静纯向前一步,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其中似乎确实不含一丝深情,“我承认我曾经爱慕过你,很喜欢,”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后悔、也不觉得丢人,只是有缘无分罢了,我能放下,你一个大男人别好像我欠了你什么似的。” 赵竑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都快被气笑了,不是气别人,而是气自己。 静纯见他神情诡异,又翻了个白眼,“你也不用不甘心,路是你自己选的,别苦大仇深了,做人不能既要又要啊!” 赵竑点头,静纯说的没错,是他自己之前想错了。 见赵竑神色渐缓,终于松动了几分,静纯将门打开,“好了,若是你能谨守本分,我还能当你是故交,若你再跟我提起什么情啊爱的,别怪我翻脸无情。” 灵芝觉得姑娘今日真是霸气,她还以为姑娘是将情绪埋在心底了,只是事情太多给压制住了,不知哪天会像洪水爆发一般倾泻而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没想到一路下来诸多经历不仅没有耗了她的意志,反而让她将许多事情看开了。 策马而去的赵竑也是心情复杂,他欣喜于静纯能够不颓靡,但又懊恼于自己无奈选择造成的疏离。 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补救了? 他甚至有种预感,就算有一天他当了皇帝,将吴氏休了,静纯也不会再来陪伴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济国公府离得并不远,这里一路上仍是疾驰而归,接着就看到了在门口等待的孙先生和众人。 是了,就算没意思,他也得做。 他经历了这么多走到今日,已经不是他自己说不要就不要的了,他的身后,也有太多利益纠葛,更何况,这个位子本就该是他的。 “官家认可了,你们不必在这等着了,都散了吧。” 赵竑给出了交代,众人看了看孙先生,然后各自离去。 回到房间,吴氏将再次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赵竑兴致缺缺,又是重复的场景,他曾经为了钓史弥远,也和素晓过过貌合神离的日子。 不同的是,他和素晓进展的较为迅速,而吴氏则不然,她也有自己内心的坚守。 “泞舒郡主还在生你的气,连口吃食都没给?” 听到吴氏的调侃,赵竑没有吭声。 吴氏也不觉得没趣,“要不我去同她说说,她总该信的。” “她没有不信,是不屑。”赵竑又行尸走肉般往嘴里放着东西,然后吃完每日该吃的量便停箸。 吴氏努努嘴也没有说话,径自离开做自己的事去了,赵竑看着吴氏的背影,他顿时觉得,她的身边真的有很多优秀的女子,不能拿世俗刻板去丈量她们。 一年一度的冬日宴又要到了,缘子早就没有了新鲜好奇的感觉,更何况她也不想见到那些人,更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王兄,你们真的不去吗?”完颜瑰一边看着完颜琮点茶,一边问着。 “问你嫂子。”完颜琮头也不抬。 完颜瑰笑着看向缘子,缘子无奈笑道:“我们不去,你行动起来更方便些。” “上次你交待的事情我都做了,消息绝对散布出去了,只是不知道效果。扎阿那和珠罗害的你们这么惨,现在有把柄在我们手上,必须得往死里整他们。” “你皇兄平时使唤他们使唤惯了,若是找人去查自己平时的心腹,还得找到更信得过的人才行。他要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会更有危机感,要是早就有所准备,说明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裂痕,我们只要稍加推动便好。”缘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人心经不起试探,更何况,他们因利而聚。”完颜琮将点好的茶盏献宝似的拿到缘子面前,“怎么样?” “不错,已经有六分了。” “才六分?”完颜瑰看着像一幅山水画般的茶,不由惊叹出声。 “过几日你再来便会更精进的,”缘子微笑地看着完颜瑰。 完颜瑰赞许地点头,然后道:“我真要说我看到了珠罗?她真在这附近?” 缘子会心一笑,“那不重要,这不过是收网的最后一步。” 完颜瑰将嘴抿成一条线,似乎在做心理建设,“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重点关注一些各地军情,军方的动向对你王嫂非常重要。” 完颜琮说完这话就见缘子盯着自己看,随即挑眉道,他眨眨眼,似乎在说不用客气。 缘子翻了个白眼,“嗯,就这些,你早点回去,待久了也不好。” 完颜珣默许了郓王夫妻的告病请辞,但第二日便派了太医去诊脉,还是上次的那位,完颜琮将两人的脉象稍作调整,那位便得出了稍有好转,但仍需静心调养的结论。 送走了太医,两人就安心地等着完颜瑰下一次的到访。 冬日的雪飘飘扬扬,缘子伸手去接,在触到的那一刹那,雪便融化了。 “最是琼花留不住,落掌难存一缕柔。” 缘子歪着头,视线仍停留在自己的指尖,不自觉地感慨着。 “幸有心头温玉在,清风明月照当初。” 缘子一回头,完颜琮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不远处,正浅笑着望着自己。 她想到自己戴着的那块玉佩,知晓了完颜琮的意思,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格莹站在门口都看待了,这是什么神仙眷侣! 宝嘉见格莹半天没有动静,来到门口处一瞧,见这丫头望着那两人出神,眼神中全是艳羡,用手肘碰了一下她,“别看了,干活去吧。” 格莹笑嘻嘻地点头,然后跑掉了。 宝嘉没有格莹那么开心,因为她知道这两人之间隔着什么,又要面对什么,平静的日子看似祥和,不过是暴风雪前的宁静罢了。 算了,宁静一日便享受一日吧。 完颜琮拉着缘子往回走,缘子不由得解释道:“我没有想别的,也不是伤感,就是随口说一下。” “嗯,我知道。我也是随口说的。” 喜欢似月桃花请大家收藏:()似月桃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七章 足陷无间犹执火 心燃幽夜自为光 缘子不再言语,跟着完颜琮进了密室。 “来这做什么?” 完颜琮将缘子按坐在石凳上,然后从药架上拿下几个瓶瓶罐罐。 将这些东西摆好后,他又拿出一个紫砂茶缸和许多茶具,还有一把小巧的刷子。 在完颜琮要将小瓶子打开的一瞬间,缘子微不可察地后倾了一下身体,完颜琮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笑道:“不用憋气,可以呼吸,我又不会害你。” 被看穿的缘子挑挑眉毛,不想承认,然后专心看着他的动作。 只见他将瓶子里的透明液体放入了一个小碟子中,用小刷子蘸取后仔细地涂在紫砂茶壶的内壁,反复几次,直至他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不知他何时提进来的沸水,完颜琮熟练地开始泡茶、点茶…… 缘子还不知道完颜琮在卖什么关子,她耐心地看下去,时而关注他手上的动作,时而盯着这人清秀隽美的脸。 他是个做什么都像样的人,点茶的技艺其实早就很好了,反正在她这里是满分。 完颜琮将一杯泡好的茶和另一杯点出山水的茶放到缘子面前,“看看,怎么样?” 缘子仔细看着,又闻了闻,“和普通的茶并无两样。” 她想到了最近完颜琮无数次的练习,每次练过的茶他都不会喝,而是倒掉,心中有所猜测。 “你这里面到底涂了什么?竟然不改茶的颜色和气味。” 肯定不是水就是了,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做到这种地步,想来他最近也是花了大力气的。 “比较复杂,是我的独家秘方,也很贵。” 缘子想到上次两人因为“很贵”发生的后续,不再吱声,转而问道:“是一击致命的毒药还是慢性的?” 完颜琮眉头蹙了蹙,“都不是。我已经让农户帮我在山里抓几只不同种类的动物,到时候每天给他们喝点茶水,看看效果。” 缘子不会为山间无辜的动物悲哀,她更关心别的,“是给扎阿那准备的?” 完颜琮的眼中似乎在放光,为缘子猜对了他的想法而高兴。 缘子看他的样子笑道:“那只老狐狸精得很,他使用的器具恐怕比完颜珣的还仔细。” “那就是你们的事了。”完颜琮也知道这事操作难度大,但他已经将危险降到最低了,否则他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劲。 缘子听他这样说,顿时调侃道:“这茶虽然香气和颜色与平时无异,但你肯定没亲自尝过吧,怎么知道味道和口感有没有差别呢?” “那就要留给老狐狸感受了,此等仙品,不是你我能消受得起的。” 看着完颜琮一副欠揍的模样,缘子不由得笑出了声,完颜琮看她笑得开怀,心情也十分愉悦。 缘子笑着笑着,就瞥见了完颜琮宠溺地看着自己,不禁收敛了笑容,她不用说谢字,一切尽在不言中。 完颜琮见她不再笑了,又取出另外一瓶,“这个是立竿见影的毒药,没有解药,不适合扎阿那,但说不定你们在别的地方能有用处。” 缘子的心中没有欢喜,而是闪过了一丝隐秘的悲伤,她没有去接那瓶毒药,而是走到他跟前,握住他的细长的手指。 “你的这双手,本是用来悬壶愈人的啊……” “这也是救人的一种方式,我并不觉得不妥。你进可做征战沙场的将军,退可做运筹帷幄的首领,我自是要与你共进退的。” 缘子想起自己刚刚被委任创建血净时候的心情,也有过迷惘,一直生活在暗处的运筹帷幄,有时真的会令人心生不甘,所以在拉荆彬入局的时候反复征询他的意见,把翩翩贵公子拖入阴湿泥淖,他不忍。 如今,千帆历尽,她重操旧业起来完全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完颜琮却在此时给了数年前的自己一个答案。 御军是光,血净是影。血净里的每个人活在日光下,却也活在黑暗中。 但是——在深渊里掌灯的人,本就是光。 冬日宴后的第五日,完颜瑰带着一堆宫中的上次和年货来到了庄子上,宝嘉引着人将东西一一安置,完颜瑰便窝在书房和完颜琮两人话家常去了。 将冬日宴上众人的百态说完,他便小声又兴奋地说道:“我那天装作喝醉了,去皇兄身旁撒娇,说从你们这回去的时候碰见珠罗了,让她保护你们不如再加我一个,府里的福晋有孕在身,又不敢堂而皇之出去玩,还是庄子上有趣……” 完颜瑰学的时候绘声绘色,彷如置身当时一般,完颜琮和缘子都宠溺地看着他,“他听到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脸色煞白,叫我别说胡话,定时看错了。让我好好在家陪福晋,不要东想西想。我又醉醺醺地嘟囔了几句,一副我都懂的表情,你暗中把她调回来的嘛,我不告诉别人。哈哈哈哈……” 完颜琮和缘子两人看他如此,也都不禁跟着笑了起来,“这样就够了,再说多了,反而容易惹人怀疑。” “可是就算如此,难保扎阿那不会为她做保,他们会不会因为惜才而包庇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缘子听到完颜琮如此说,勾唇道:“那就来把大的。珠罗这些年替扎阿那办过不少事,也得罪过不少人,有些事情发酵起来,谁都保不了她!” 完颜瑰看着缘子气定神闲地说出这番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知道嫂子再沙场上威武,却不知在这种事上也有杀伐果断的气魄。 被震住了的完颜瑰喝了口茶缓了缓,随即想起了还有别的事要说。 “对了,我还听说要议和了。” 完颜琮和缘子的眼神立刻就变得严肃了起来,“议和?同谁?” “宋。” 只是一个字,就让缘子平静的外表下掀起波澜。 她虽然在庄子上,消息却并不闭塞,当初血净为了找她在汴梁布下的关系网现在更为周密,四方军报她敢说掌握的不比完颜珣和术虎高琪差,只是…… “不是说山东那边一直在打胜仗嘛,这个时候议和?” 完颜琮也觉得和常理不符,低头沉思着。 完颜瑰将右手的三指举起来,“我发誓,我觉得没有听岔!” 缘子失笑,“你干嘛,我们也就一听,又不会因为你耽误什么军机大事。” 宝嘉在屋外敲门,“爷,东西都安置好了。” “嗯。” 完颜琮起身将一封早就写好的心递给完颜瑰,“回去就给皇兄吧,谢恩的。” “你早就知道会有赏赐?” 完颜琮敲敲他的头,“赏与不赏、赏了些什么,都不打紧,你给他就是了。” 为了能让完颜珣放下戒心,他可是费了好多笔墨去打磨这封信,绝对信到病除。 待完颜瑰走后,完颜琮才又回头对缘子道:“你觉得这事有几分真?” “应当不会是假的。”缘子相信完颜瑰,也相信他的能力,否则一开始也不会让他去做这些。 “只是想不明白?”完颜琮又问。 缘子抬眸看向完颜琮,看这人没有一丝愁容,心中便也安定了许多,“依你对完颜珣的了解,是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真相不一定,只是依着对他性情的了解,我觉得这多半是个烟雾弹,不是对朝堂众人的,而是对宋国的。” 缘子细细思索了这句话的意思,又想到北境与蒙古的战况,她明白了。 阿烈今日会来密室等她,这是他们约好的,冬日宴后,只要瀛王出城,他就要来此。 缘子进入密室,不知阿烈已经等了多久,她无暇闲话,将完颜琮制好的“见血封喉”交给他。 阿烈听了这毒的效果不禁张大了嘴巴,“郓王竟有如此本事。” 其实更多的话他没有办法说出口,每次他和执金吾交流都是公事公办,也正因为自己沉稳话少才叫荆彬等人如此信赖。 但其实……他心里有好多话憋着呢,要是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个碎嘴,那权威就没有了,在执金吾这里的印象也大打折扣。 阿烈只能在心中暗暗腹诽,这郓王都快赶上血净的编外人员了,不过说到底,还是执金吾牛啊! 缘子不会知道阿烈的心声,她又嘱咐了几句要小心保管。 “之前你说接近扎阿那的事情,现在可以动身了。” 阿烈再次瞪大了双眼,之前他提过,但执金吾觉得太过冒险,被否决了,没想到现在又可以了? 天知道他们制定了多少种方案,那几个家伙都已经等了好久了! “需要一击即中,你们要好好挑选人和时机。” 阿烈赶紧点头。 缘子再次交待了要准备些什么,阿烈一一记下,他知道,这是执金吾为今后的事情做准备呢。 “除此之外,不需要又任何其他的动作,我们不主动找他,不要让他主动联系。” “他们都懂的。”阿烈赶紧保证,血净的饵,都很自觉。 缘子也点头,但凡是涉及到扎阿那和珠罗,她就不敢掉以轻心。 将两封带着火泥的信交到阿烈手上,“一封送到襄阳杨将军手上,一封直接呈到御前。” 这还是缘子回到汴梁后第一次给官家传信,定是有极重要的事,阿烈只觉得手上两封轻飘飘的信似有千斤重。 缘子此刻彷如知其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出生入死不是没有意义的,千万人的生计和性命,都在此了。” 当这封沉甸甸的信件到达临安时,已经接近年关了。 官家的精神头比往年要强些,战事有输有赢,但他似乎有了盼头,不像之前行将就木。 宗祯想起前阵子刚收到荆彬传回来的信,最近正奔波于此,不知这回缘子又带回了什么样的消息。 官家看完后摩挲着信上的字迹,尽管只有短短两行字,但似乎能透过它们看到缘子写下这些字的样子。 宗祯担心官家多思伤感,轻声提醒道,“官家……” 官家笑了笑,“朕无事。” 他看向殿外的天,冬日总是阴沉沉的,但心却不能因此蒙尘,更何况,他不是普通人。 “缘子说,金国要假意议和,以缓北境之忧,叫朕千万不要答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宗祯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转念一想,又有几分道理。 谁能想到金国会在此时以优势地位议和呢,若不是缘子提醒这是假意,朝臣听到这事,估计大半都得赞成。 可就算官家知道了,他们不知道,会不会逼着官家…… “官家,这事……” “朕自有打算。” 宗祯低头应“是”,他差一点就僭越了,在官家身边行走这么多年,今日竟着急了。 朝堂上的事他能做的不多,先做好缘子要查的事要紧,啸声,他紧紧地记着这个重要的线索。 太阳渐渐西沉下去,赵与莒刚一出宫门,袁纾的一个手下就走上前来,“世子爷,我们家公子说是被史相请去了。” 赵与莒目光一凛,“史相不是在禁足嘛,怎么可能请你家公子去。” “说是一个茶舍,您知道的。” 赵与莒心中不悦,史弥远明知道袁纾是他的人,说是请,实则是要挟。 “好了,我知道了。” 赵与莒门清地明白,这事得他自己去,不过他也不怕,史弥远扶持他到如此地步,投入的精力太多了,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扶持一个新的傀儡了。 来到之前去过的西湖边上的茶舍,果然一推门进去,就见史弥远在炉子上烤橘子,一如往昔。 “真是看不到史相一丁点的郁闷啊,不过也难怪,禁足形同虚设嘛。” 史弥远冷哼一声,“不必阴阳怪气,若不是非要见你,我也不会出府一步。” “有事叫人传话就行,何必惊动袁公子,咳咳……” 史弥远抬眼看他,“病了就要好好养着,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不改知道的不必知道。” 赵与莒眸色一深,等止住了咳嗽,才开口:“袁纾呢?” 史弥远给身后的人一示意,那人便将昏昏沉沉的袁纾带了出来,赵与莒看他浑身上下没有什么伤,心安了一些,但却又觉得不对,“你把他怎么了?” “喂他喝了点迷药而已,过几个时辰就会好。” 史弥远云淡风轻的说着,赵与莒激动地又咳嗽了起来,“迷药伤身,你竟对他……咳咳……” “他调查我,我不仅留他活口,还没有伤他,只是让他不要挣扎,省得伤到自己,这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仁至义尽了吧。” 赵与莒眯着眼看史弥远,调查他的事情是自己让做的,虽说不要露出马脚,但还是十分危险,没想到如今却惹来这么个事。 “是我的意思。” “就算他不承认,我也会认定是你要这么做的。”史弥远呵呵的笑着,“可我不明白,我有哪里不值得你信任了?” “我已经和你说了,贾涉的人到了临安,派去山东的人是你的,他们就算不是听你的命令行事,肯定也会得到了你的默许,所以,为什么要克扣军粮,难道只是为了牟利?” 史弥远的面色非常难看,他盯着赵与莒看了好一会,“你至少要保证有利可牟吧……” 赵与莒的脑中轰鸣,其实袁纾并没有查到什么,一切都是他的猜测,如今史弥远这是……这算是间接承认了? 他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你这是卖国!” 史弥远呵呵呵地笑着,并没有看他,挥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屋内顿时就只剩他们二人。 史弥远站起身来,走到赵与莒身边,微微抬头看着这人,他刚来临安的时候才多大啊,现在个子比他都高了,翅膀也硬了,但是,看问题还是太简单。 “赵与莒,认清自己的位置。” 赵与莒丝毫不惧,他恶狠狠地盯着史弥远,还是那句话,史弥远现在除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就算我只是一个草民,我也有资格来质问你这个问题!咳咳咳……” 史弥远点头,“好好好,我且问你,大宋要是没了,谁当皇帝、谁能牟利,还重要吗?” 赵与莒有些懵,他自然不希望大宋亡国,但是现在打的仗,不就是在保家卫国嘛。 看着赵与莒茫然的神情,史弥远摇摇头,“看来该让郑先生给你再多加些课业了,举兵十万、日费千金呐!现在我们还有些钱,能够负担得起,但你看这战事,不上不下的得拖多久才能打完,到时候人死的死、钱没得没,就算赢了,给我们剩下的也是个残破的大宋。更别说,还不一定赢。” 赵与莒陷入了沉思,“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输……” “这只是牺牲一小部分人,总比打着打着真亡国的好。杨祖春那边铁板一块,我动不了手脚,其他人我还是能左右的,只要一直打败仗,金国来议和的时候支持的人就会变多,我们便能保住大宋江山了。” “议和?”赵与莒不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而是怀疑史弥远傻了。 看到赵与莒不自觉发出的嗤笑声,史弥远也笑了,“这你就不用管了,金国北境的战事也很激烈,他们也需要钱粮,我们只要给他们一些甜头,他们就会赶紧撤,本来我就不赞成打这个仗,不过这样也好,让这些意气用事的人看看到底有什么实力,就这么异想天开。” 喜欢似月桃花请大家收藏:()似月桃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八章 史氏当街遇袭 青莲护主身殒 不可否认,赵与莒真的被史弥远的这套说辞打动了,他也相信,史弥远应当是真的有把握的。 可是……大宋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吗?靠着上贡来保太平? “蒙古呢?要是我们联合蒙古……” “省省吧,哪个是好相与的,有金国做缓冲,我们还能安稳几年。” 赵与莒的眉头皱得厉害,安稳几年?按他的意思…… “没有哪个朝代能绵延千年,也没有谁能长命百岁,我们要做的,就是活好自己这一辈子,就够了,子孙的事,你管不了那么多!”史弥远用手背拍拍赵与莒的胸膛,赵与莒愣怔在原地。 “可是当初的起义军,难道也是你故意放的烟雾弹?为了捣乱吗?” 史弥远叹了口气,“我还没到能左右所有人心的地步,既然有人来投靠联合,那就试试呗,但是……乌合之众、草台班子,成不了气候,我这也是及时止损。” 史弥远说完,便拿起烤好的橘子往门口走去。 “带着你的人回去吧,你呀,还有的学呢。” 袁纾被人带出来,扔到赵与莒面前。 就在史弥远的身影要消失在门口时,赵与莒忽然开口:“可是史氏已经来了临安了,这事会被扒出来的!” 史弥远果然顿住了脚步,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过头笑了笑,然后又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 繁华的街市上,史氏正从一个布坊出来,手里抱着布料,脸上喜气洋洋的,似乎想到了女儿穿上她亲手制的衣裳的样子。 “让开,快让开!马惊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不知什么时候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出来,朝着人群袭来。 街上的人赶紧四处躲闪,史氏回头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近在眼前了,她手中的布料吓得掉到了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力量将她拽到了一旁,但马车冲击的速度太快,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撞到了,胸腔感觉要碎裂了一般,跌坐在一旁。 “你怎么样?没事吧?” 史氏这才回过神来,她听着这救命恩人的声音有些熟悉,抬头看去,竟是泞舒郡主。 静纯前几日得了曾钟娥的传信,说是史氏可信,那就又有了新的问题。 若是她此行的行踪暴露,势必会引来有心人的忌惮,要么是收买封口、要么是杀人灭口。 史氏若一直在将军府中便没有问题,但若是出来了,便如同一块肥肉,饿狼环伺。 她的任务,便是远远地跟着她,无论跟谁交谈,都要仔细记下。 史氏极少出来,今日她知道史氏出府,便也像前几次一样跟着,去的布庄也都是她们经常去的几家,应当是提前问过了曾钟娥的意见。 她正跟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拍她的肩膀,刚说了两句不要打扰她,没时间解释,这边就出了这样的乱子,眼瞧着马车要撞到史氏,她赶紧出手将她一把拽了过来,可是…… “疼,我不敢动……”史氏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说话也有气无力,嘴角甚至还留出了血。 “出人命啦!” “这得找官差来看啊,不能轻易动她。” 许多看热闹的人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静纯急的不行,史氏不能死啊,这不仅是她看顾不力的事情,贾涉的夫人在将军府小住的时候出了事,太容易引人遐思了。 “散了散了,都散了吧。”几名御军过来疏散了围观的人。 围观的人见有官差来了,都退到了外围,然后就见赵竑从他们后面出来,冲着静纯问道,“你怎么样?没受伤吧,之前的教训还不够是吧!” 静纯一时分不清这人是想关心她还是想教训她,没好气道:“要不是你刚才打扰我,也不至于此。” 没错,刚刚就是赵竑突然看到静纯有些奇怪地在街上闲逛,才过去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想到静纯一直在敷衍他,还不待再多说上两句,人群中就起了骚乱,静纯赶紧冲了出去,他也赶紧派人截停马车。 远远地瞧见静纯似乎将人救下,又派人请御军过来处理事宜,见纵马的人被带走,他才再次出现在静纯面前。 “我叫人去取车了,我送你们回去。” “等等……”静纯想到了什么,“来不及了,她快要不行了……” 她又看向史氏,小声道,“这不是意外,”随即又忽然悲怆道:“你可有什么遗言?这是济国公,你可以和他讲。” 静纯的眼死死地盯着史氏,史氏觉得自己还行,不至于归西吧,难道刚才自己没有表达清楚? 她看向静纯大眼睛,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再看向赵竑,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会错意,断断续续地开口,“照……照顾好……我的孩子……” 众人在外只能听个细微,随即就见那妇人的手耷拉了下去。 静纯抬头看向官差:“她……她还有一口气,我要带她回府,她还有救!” 御军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拦,若是人死了,是要带回去验尸的,但郡主说她没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赵竑一开始有些狐疑,但只要是静纯要做的事他现在没有质疑的,不等她开口,一人之下的济国公就颠颠地引着车马过来。 上了车,史氏也不敢开口,她不知道这个济国公到底是什么立场,只好闭着眼睛装死。 赵竑也想问问静纯是怎么回事,但这个妇人的身份她也没搞明白,只能打量着静纯,“你真没事?” 静纯摇摇头,她现在有些烦闷,不想理人。 也不知道情急之下她的选择是对是错,希望不要再多增事端。 曾钟娥早就接到了下人的报信,史氏快要死了?又有说已经死了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听说静纯正在带史氏在回来的路上,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事恐怕不简单。 “叫雨歌和季奴过来,若真是不行了,也得让见上孩子们最后一面。” 兰姨点头,一脸愁容地走了。 济国公的车驾很快就到了将军府,门口有人备好了担架将人抬了进去,曾钟娥冲着赵竑道:“这是将军府的家事,公爷请回吧。” 赵竑看着将军府的人一团忙乱,忙点头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差人叫我。” 静纯护着史氏一路回房去,还大声喊着,“快叫蝶漪过去。” 还未行至内院,就见季奴和雨歌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兰姨也在后面跟着。 “娘!你怎么了?娘!你说话啊!”小小的孩童扑在担架上哀嚎着,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到史氏身上。 抬着担架的人不觉都顿住了脚步,雨歌在旁边,看着躺着的人脸色煞白,唇角还残留着血渍,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那个哭着说是自己娘亲的人、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人、偷偷做吃食想要弥补的人……要死了? 她还没有真正得到过,就又要失去了吗? 静纯看到雨歌脸上滑落的泪,心中也有些难受,她小声道,“她最后的遗言,就是要我们照顾好她的孩子……” 雨歌再也抑制不住,她走近担架,看着苍白的面容,轻声开口,“娘?” 曾钟娥和兰姨不约而同地擦了擦眼角,年少丧母的滋味多么惨痛,更何况是雨歌这样更为特殊的情况。 “娘流眼泪了,她还没死,快救救我娘!”季奴呼喊道。 雨歌愣住了,史氏真的流下了眼泪,她是听到自己喊她了嘛? 腊月的寒风吹得人脸上微疼,雨歌坐在廊下不知在想什么。 屋内蝶漪收起了诊脉的工具,向静纯点点头,静纯终于松了一口气。 “确实伤及了五脏六腑,但问题不大,几副药下去,很快就能好转。” 曾钟娥点头,真是吓坏她了,知道史氏无碍,她便让人好生看顾着,叫上静纯回了房间。 “你早就知道她没事?” “八成把握吧。” “但你怕歹人见她不死,还会再打主意?” 静纯点头,“这绝对不是意外,那马早不惊晚不惊,偏就在那个当口出事,太可疑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大家都以为她死了是最能绝后患的,只是我担心御军要直接带人走,所以又说她没死,装作很慌张的样子,不知能不能骗过对方。” 他们现在不知道对方是谁,一切都是未知。 “这样也合常理,我们对外就装做尽力医治,过几天就说人还昏迷着,但一直没醒,再悄悄叫人找一具相似的尸首拉出去火化掉。” 静纯点头,这样的掩人耳目应该也可以了。 “但还有个难办的事。”曾钟娥皱着眉头道。 “史氏会没事的,蝶漪的医术您应当信得过。” 曾钟娥沉吟道,“不是这个,而是幕后之人,我们做这一遭,也不能白费劲。” 静纯明白了言外之意,她眼睛一转,“这事不有个现成的人选嘛,她一定能让史氏开口。” 赵与莒回府后忙着救治袁纾,根本不知晓史氏发生的事,等将袁纾安置好,已经是深夜了,自己也折腾的不轻,本身上次的风寒就没好,这虾咳得更厉害了。 赵与莒和史弥远聊完后,内心也久久不能平静,他没让人跟着,一个人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夜色如墨,仿佛能将一切吞噬,滋生罪恶、掩盖罪恶。 但夜色不会觉得自己错。 赵与莒浑浑噩噩地走,突然从一旁的竹林里窜出一个黑影,直冲他而来。 赵与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府卫看似松散,其实在自己院子周围还是特别森严的,怎么会有人能进来刺杀自己。 回过神来,黑影已经到了自己身前,他抬手去档,那人竟那这匕首直接划上了胳膊。 这人体型并不高大,动作也没什么章法,全靠着一股蛮力,赵与莒忍着痛与这人周旋,却奈何今日身体酸软无力,竟没有反击之力。 “来人!” 赵与莒退到竹林深处,试图用竹子做遮挡与她周旋,却在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绊倒,跌坐在地。 那人见此情景,不由得呵呵笑出了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个女人! 赵与莒本来并不在意,暗卫肯定会及时赶到,只是这女人刚刚的笑声实在渗人,彷如从地狱逃出的恶鬼一般。 “你是谁?” “你果然把我忘了……” 匕首发出的寒光照在女人的脸上,赵与莒看清了她的面容,心中大骇。 他知道她是谁了,是被亦如刮花了脸的贺氏,是被他遗忘在偏院的贺氏。 他现在似乎能理解她那深深的恨意是从哪里来的了。 “现在记起了?”贺氏面容狰狞,恶狠狠地盯着赵与莒。“我不要做什么夫人娘娘了,我只要你死!” 赵与莒恢复了一些力气,正准备拿身旁的石块与她一搏,没想到又一个娇小的身影扑倒在了他的身上,挡在了他与贺氏的匕首之间。 噗—— 青莲口中往外涌着大量的血,赵与莒错愕在原地,怎么是她先赶来了? “是你……”贺氏见一击不中,有些恼火,随即又笑了,“你死了也活该!” 在她准备再次袭击的时候,赵与莒的暗卫终于来了,将贺氏制服。 “先押下去,不要叫她死了!” 赵与莒怒吼着,然后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青莲。 “你怎么样?” 青莲看着自己被贯穿的胸,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眼泪也不住地涌出来,“世子爷,你会记得青莲吗?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赵与莒想骂她傻的,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抱着她呜咽。 “世子爷,我不后悔,刚刚若不是我挡了这一下,现在抱着你哭的人就是我了,可我不能没有世子爷啊,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你而活的。” 赵与莒摇头,这个丫头是真的傻,甚至傻到黑白不分,一错再错,但是因着从小跟着的情分,许多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能就是因为自己的一再纵容,才让她的路越走越歪。可是最后的紧要关头,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救了自己。 “我做错了许多事情,今日也是我咎由自取,可我就是不明白,世子爷为何不能多喜欢我一点,青莲……青莲好喜欢你啊……” 赵与莒如何不明白青莲对自己的喜欢呢,可是他更在意那句咎由自取,难道贺氏来杀他还有隐情? “你又做了什么?!” 青莲摇头,她不想说。 “我……我好冷啊,公子,你抱我紧一点好不好,这样……我就不害怕了……” 赵与莒又能说什么呢?他紧紧地搂着青莲,但怀中人的体温却不能因此而停留,渐渐没了声息,他甚至不敢大声地哭,只能低低地抽泣着。 直至他自己也要被冻僵,还是不肯松手。 沂王世子,身负重伤,大病一场。 等到雨歌前来还丝帕道谢的时候,赵与莒是穿着拖着一身病躯来接待的。 “你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 雨歌对沂王府的事情有所耳闻,听说是侧室得了癔症见人就砍,误伤了世子不说,还杀了世子身边伺候的侍女。 本来贺家是要将人接回去照顾的,因为癔症伤人实在不能按照普通律令去判罪,有缓和的余地。 但世子震怒,一定要扭送官府,轻则监禁终身,重则偿命处斩 外界有传言贺家的人脉能通天,定会给官府施压,保全自己的女儿,还有人说贺氏去求世子网开一面,准备弃车保帅,愿意再送上一女作为补偿,结果被世子拒绝了。 雨歌根本不在意外界的传闻,她更担心赵与莒的伤势。 “别说我了,你应该也都听说了,倒是你,怎么样,那日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吗?” 雨歌点点头,那天后来的点点滴滴,自己醒来还是记得清楚的,她要不是因为自己那边的事情没搞清楚,早就来了。 “这个还你,我已经洗好了,不过你若是嫌弃的话,也可疑丢了。”雨歌把那日赵与莒的帕子递给他,然后又拿出了一条新的,“我又重新做了一条给你……” 还没等雨歌说完,手中的这条也被赵与莒接了过去。 看着赵与莒一副出神的样子,雨歌的心里说不清的滋味。 青莲她也是从小就认识的,她不喜欢青莲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更别说青莲对赵与莒的倾慕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她之前就想着,以后若是姑娘和赵与莒成亲了,自己要好好防着青莲。 谁知世事难料,姑娘先是和赵与莒一别两宽了不说,青莲竟然为了护主死了。 人死如灯灭,过往的是是非非雨歌不会再去评说,留下的是对青莲忠义的钦佩,还有对赵与莒越发孤寂的心疼。 他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现在连青莲也离他而去了…… “唔……” 雨歌的呼吸一滞,她被赵与莒一把抱住了。 “谢谢你……雨歌……” “会好的,都会好的。”虽然这句话很无力,但雨歌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他。 赵与莒适时松开了手,对她挤出一丝笑,“这两条手帕我都会留着的。” 雨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那日真的很谢谢你,我猜你伤的应当不重,真正折磨人的是心病吧。” 赵与莒自嘲地一笑,没有答话。抓念想到了什么,“对了,听说史氏受了重伤,她怎么样?你……” 赵与莒也似乎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问下去,雨歌心中却警觉了起来。 喜欢似月桃花请大家收藏:()似月桃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