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的乖夫郎(种田)》
1. 第1章
阳春三月,寒冷的冬季已经过去,村道两旁的杂草从地里探头,光秃秃的树枝上点缀着嫩绿的枝芽,几只小鸟在空中悠悠掠过,春景怡人,埋头赶路的人却无暇观赏。
坑洼不平的泥路上,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阔步走在前面,肩上挎着一个破旧的包袱。这个包袱从边疆一路背回来,在路上历经了半年的风吹雨淋,已经破了好几个小洞。包袱主人穿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布衣,脚上是一双破洞的布鞋。
衣着虽脏旧,但谁看到男子,都不会觉得他落魄寒酸,只会心生畏惧。男子本就生得高大挺拔,又在战场冲锋陷阵多年,杀敌无数,浸染出一身凌厉的气息。路上偶尔遇到路人,偷觑几眼,不由自主避让到路边 ,然后好奇地盯着他身后的哥儿看,猜测这两个气质完全不一样的人是什么关系。
男子身后的哥儿察觉到旁人的视线,低着头,拘谨地抓紧肩上的小包袱。他身上的衣着比男子的还要破旧,全是补丁,不过远比风尘仆仆赶了半年路的男子干净。哥儿在周围人中,身高算是中上的了,但还是比男子矮了一头多,堪堪到男子肩膀。步伐本就比男子小,脚上的草鞋还刺脚,他忍着痛,疾走一段,小跑一段,才勉强跟上前面的男子。
哥儿叫陶安,男子叫陆修承。早上一早,陶安和陆修承从他长大的凤和村出发,赶往男子的家乡涞河村,他们已经赶了半天路了。陶安从出生就没离开过风和村,最远只去过镇上,风和村和涞河村同属广宁镇,但是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陶安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只知道埋头追赶前面的人,生怕落后太多被骂。
从边疆往家赶这半年,陆修承习惯了一个人埋头疾走,太阳升至最高的时候 ,才注意到身后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往前面看了看,在路边的一颗大树下停下。树下放着一块可供一人坐的石头,陆修承没坐,靠着大树树干,拿出装水的竹筒喝水。
寒冬虽然已经过去,但是初春的天气还带着寒气,倒春寒的天气陶安走出了一身汗。余光看到陆修承靠着树干喝水,他没往那边走,和陆修承隔着一段距离站着。喉咙干灼得快冒烟,身上的竹筒有水,但是他却不敢喝,背对着陆修承站着,拘谨地慢慢平息急促的呼吸,大气不敢喘,手脚不知道怎么放,更别说做喝水这样的动作,生怕引起背靠着树干的高大男子的注意。
陆修承是昨天早上到他家的,他爹前几天去深山挖药材,在山里碰到了被毒虫咬昏迷的陆修承,救醒陆修承后,陶爹和陆修承结伴一起下山的路上,不小心摔断了腿。陆修承把陶爹背下山,带他去看了郎中,还送他爹回家。
他哥嫂看到他爹摔断腿,得知以后都可能无法再行走,十分生气,把他爹和他骂了半天,最后还是陆修承往他爹房门口一站,他哥嫂才讪讪闭嘴。家里没多余的房间,陶安平时都是和侄女陶云一起挤在柴房的木板床睡的,昨晚陆修承是在他爹房间,和他爹一起睡的。晚上不知道他爹和陆修承说了什么,早上天刚亮,就把他叫到床前,说陆修承愿意娶他,让他跟陆修承走。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大嫂就扔了一个包袱给他,让他别误了时辰,赶紧走。他爹看着地上那个空瘪的包袱,流着浊泪,把陆修承也叫了进来,把他的手放到陆修承手上,“修承,陶安就交给你了。”
手下的手掌很烫,陶安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肢体接触,既羞又急,“爹......”
他爹不管他,眼睛看着陆修承,陆修承点了点头。
陆修承在家里一天一晚,陶安没敢和他对视过一眼,他连陆修承具体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就在他爹乞求的眼神中,和陆修承一起跪拜了他爹,跟着他离开了家。
陶安虽然胆小,但是他脑子不笨,离开家不久就猜出这桩婚事应该是他爹提出的,陆修承因为救命恩情不好拒绝,只好点头应承。陆修承娶他本就不是自愿,更何况他哥嫂还要了十五两彩礼。要知道姐儿的彩礼最高也不过五两,哥儿的彩礼三两都算高的了,像他这样“克夫”,没人要的老哥儿,一两彩礼都没人愿意出,陆修承却花了十五两。
陶安手里一个铜板都没有,十五两对他来说,就是天价。因为这,再加上陆修承本就冷峻,让人惧怕,陶安一路上都对陆修承怀着深深的恐惧,生怕吃了大亏的他一个不顺眼,打骂自己。
陆修承喝完水,瞥了一眼站在太阳下,和他隔了三丈远,背对着他的哥儿。乡下人常年在田地间劳作,皮肤大都被晒得很黑,哥儿皮肤却很白,白中泛黄,常年挨饿造成的,身高倒是不矮,就是太瘦了,放到战场上,一个碰撞估计就吐血倒地。他视线往下一扫,看到草鞋上沾着血,猜他应该是赶路太久,脚破了。
哥儿离他远远的,浑身上下都透着对他的惧怕,陆修承没有开口和他说话,拎着竹筒往百丈开外的小河走去。
他走远后,陶安拘谨的手脚稍稍松泛了一些,他拎起竹筒喝了几口水,干得冒烟的嗓子终于舒服了一些。刚才赶路还不觉得,现在停下,脚下的伤口刺痛难忍,不是农忙的时候,陶安会跟着他爹入山采挖药材,认识一些止血的草药,他往路边的草丛看了看,看到了一株可以消肿止血的草药,又往小河那边看了看,陆修承蹲在河边洗脸,还没往回走。
陶安掐了一些草药的叶子,快速地在手上搓揉出汁,坐到那块石头上,忍着痛,脱下草鞋,把揉碎出汁的大蓟叶敷到两只脚下。凉凉的药汁渗进破了的脚泡里,一般人会痛得惊呼,但是陶安眉都没皱一下,这点痛,比他哥嫂拿他出气时的掐打轻多了。
陶安一直偷偷留意着陆修承的举动,远远地看到他在溪边坐了下来,猜他暂时应该不会回来,拿出离开家时,隔壁李大娘偷偷塞他包袱里的一张饼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他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不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他怕等下追不上陆修承。
一张巴掌大的饼子,陶安撕了三分之一吃,留了三分之二。他不敢吃多,李大娘给他饼子的时候,陆修承就在旁边,不给陆修承留,他怕陆修承生气。眼看着陆修承已经站起来往回走了,陶安连忙掐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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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叶子,把饼子隔着叶子放到陆修承的包袱上面,然后站回刚才的地方。
陆修承回到树下,看到陶安流血的脚已经上过药了,没有多问,朝放在树杈上的包袱走去,留意到包袱上的饼子,他转头看了陶安一眼,用叶子把饼子包好,递回给陶安,“你留着自己吃。”
陶安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更没想到他会把饼子给回他,一时不知所措地怔愣在原地。
陆修承看他没动作,皱着眉把饼子往前递了递,“拿着。”
陶安一抖,手忙脚乱地接过饼子。
陆修承看了看他越来越低的头,欲言又止,率先往前走,陶安连忙跟上。又往前走了小半天,终于到了涞河村。
涞河村沿河而居,有五十多户,陆姓人最多,还有姓李,和姓周的。陆修承家在涞河村村尾,进村后,他径直朝村尾走去。还没日落,村里人都还在田地里忙活,一路上只碰见了几个在路边玩的孩童,好奇地盯着陌生的他们看。
快到村尾的时候,一个看着和陆修承年纪差不多的汉子扛着一把锄头迎面走来,陆修承太打眼了,陆子安一眼就看到了他,上下打量了半晌,突然快步上前,“修承?”
陆修承看着多年未见的儿时玩伴,冷峻深邃的眼柔和了一点,应道:“子安。”
陆子安停下脚步,把肩上锄头往地上一杵,激动道:“还真是你啊,太好了!三年多没有收到你的信,大家说你已经......我伤心了很久,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陆修承心里疑惑了一瞬,他写过很多封信回来,难道爹都没有收到?不过没有收到也不奇怪,边疆地远,也许信件在路上丢失了。他也三年多没有收到过家里的信了,他们的营帐碾转换过好几处,家里的信估计也在路上弄丢了。
陆修承问道,“我爹在家吗?”
陆子安闻言,激动的神色一滞,好一会没说话,最后含糊道:“陆叔......”
陆修承把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心重重一沉,越过陆子安,快步往家赶。三年多没有家里的音讯,他心里一直不安,挂心家里老父,得知可以回家后,他立刻心急如焚往家赶,甚至为了抄近路不惜进深山,然后在深山不小心被毒虫咬,昏迷过去,被陶老爹所救。
陆子安看他一言不发往家赶,连忙背起锄头跟上,“修承,你等等我。”
陶安从进村起就心跳加快,涞河村比风和村大了一半,看村落里散布的房子,生活条件应该也比风和村好得多,第一次来到陌生的村落,他很不安。最让他忐忑的是陆修承的家人,陆修承长得高大,又拿得出十五两彩礼,这样的汉子想娶什么样的媳妇都可以。但绝不会是像他这样不好生育,克夫,性子不讨喜的哥儿。陆修承家里人知道他被强迫以十五两彩礼娶了他,会逼他还钱,把他打出来吧?
陶安满心忧郁和恐惧,看陆修承和陆子安快步往前,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小跑着跟上去。不管会不会被打出来,这里人生地不熟,他都得先跟陆修承回家。
2. 第2章
虽然已经从陆子安的神情变化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看到原本的家现在的样子,陆修承还是闭了闭眼,手里的包袱脱手掉落地上。
他爹是猎户,在他小时候,家里条件不错,每每有卖货郎挑担进村,他娘都会给他和他姐买很多零嘴。后来他娘生了一场大病,治病抓药花光了家里积蓄,命是保住了,但是后面那几年一直都是靠药吊着,他和他爹想了很多办法,在他去参军前一年,他娘还是去世了。
因为他娘的病,家里没有盖新房,一直住在老房子,房子虽然老旧,但有家人在就是家。可是现在,老旧的房子只剩几堵摇摇欲坠的半高泥墙,原本整洁的院子长满半人高的野草。
陆子安在旁边默默陪他站了一会,走到他身边,说道:“陆叔在三年前走的,他入山打猎,被毒蛇咬伤,医治了几个月后还是走了。陆叔走后,芳姐忙,基本不怎么回来,慢慢地,村里人说你肯定是回不来了,一些人便无所顾忌,时不时摸进来偷拿东西,你家里的家具、农具、碗碟全被搬空了,还有丧天良的搬走了几根顶梁柱,房子慢慢就倒塌了。不过没事,你先去我家住,明天我帮你重新盖房子。”
陆修承没说去不去,问道:“我爹的坟在哪?”
陆子安指向后山,“芳姐做的主,就葬在你娘的坟的旁边。”他口中的芳姐叫陆芳,是陆修承的亲姐,嫁在涞南村。
陆修承点点头,“我去看看我爹娘,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陆子安知道他想独处,干脆道:“行,有事一定要来找我。”
陆子安转身,看到一个陌生的哥儿,抱着个包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陶安一直没有出声,又和陆修承离着一段距离,以至于陆子安之前都没留意到他。以为他是来走亲戚的,陆子安热心道:“这位哥儿,你找谁?是不认识路吗,要带你过去吗?”
陶安偷偷看了一眼陆修承,不知道该怎么答,陆修承先他一步开口了,“不用了,他是跟我回来的,具体的晚些和你说。”
陆子安看看陶安又看看他,心里堵满了疑问,但陆修承这么说,他只好压着所有的好奇先回家。
陆子安走后,陆修承朝陶安走去,在距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直言道:“你看到了,我家房子倒塌了,我现在没房子住,身上也只剩几十个铜板,我们还没拜堂,如果你想回凤和村,我可以送你回去。”
陆修承会答应陶爹娶陶安,一是感恩陶爹对他的救命恩情,二是想到自己年已二十有三,这个年纪,同龄人的孩子估计都能帮忙做家务了,而他还是孤身一人。带个哥儿回去,家中老父看到他不但平安回来了,还是带着夫郎回来的,心里肯定会很开心。
陶安哥嫂得知陶爹的打算,张口要十五两的彩礼,他会同意是因为陶爹救了他,现在又摔伤了,这个钱他本就打算给陶爹治病,所以干脆地同意了,但是十五两彩礼他没有给陶安哥嫂,而是给了陶爹。
他想着自己身上没钱了,但是家有老父,总有一口吃食,房子虽老旧,但勉强能遮风挡雨,娶个夫郎回家问题也不大。现在房子倒塌了,没了住的地方,老父也看不到自己带了夫郎回来,没了成亲的条件和目的。他本想直接把陶安送回去,但是想到他哥嫂对他的苛刻和虐待,还有陶爹的嘱托,想了想,把选择权交给陶安,他愿意留下就留下,他想回去,那他就送他回去。
陶安听出了陆修承话里的意思,第一反应就是陆修承后悔娶他了,想退亲,要回彩礼盖房子,顿时愁苦不已。他太了解他哥嫂了,虽然陆修承把彩礼给了他爹,但是只怕他们刚出门,他哥嫂就把彩礼抢到手里了,以他哥嫂的无赖劲,钱到了他们手,就再无拿出来的可能。
想了想,陶安无力道:“那你叫多几个男子,还有叫上里正和族长吧。”
陆修承:“我们还没拜堂,不用这么大阵仗。”
陶安:“你一个人过去,我哥嫂不会把彩礼还给你的。”虽然陆修承身上凌厉的气息很吓人,但是关乎到钱财,他哥嫂什么都能豁出去,宁愿被打死也不会交出来,让两边村子的里正和族长去调解,陆修承才有拿回彩礼的可能。
陆修承:“彩礼我不会拿回来,那是给你爹治病的。”
不拿回彩礼,却要把他送回家?陶安一脸迷茫,不明白陆修承什么意思,鼓起勇气问道:“那...... 你为......为什么把我送回去?”
陆修承蹙眉,理由他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他耐着性子重复道:“我现在没地方住,也没钱,你跟着我会很苦,你要是想回家我可以送你回去。”
陶安听得吃惊不已,陆修承娶他花了那么多彩礼,换一般人会把他盯得死死的,怕他跑了,现在陆修承居然让他自己选是留下还是回凤和村?
要回凤和村吗?陶安回想了一下在凤和村的点点滴滴。他和他大哥相隔了十岁,他六岁时,他娘去世了,隔年他大嫂进门。他大嫂进门后,他每天都生活在做不完的家务和农活里,还动不动被打,被辱骂,挨冻挨饿,十多年来,没吃过一顿饱饭,后来亲事接连出问题,村里人对他的同情变成了各种非议。除了现在躺在病床中的爹和小侄女,别的一切,他一点也不留恋。
要留下吗?陶安偷觑了一眼陆修承,他居然让他自己选是留下还是回去?陶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选择权。他又想起来涞河村路上,陆修承给回他的那半张饼子。
如果是他哥嫂看到他有饼子早就过来抢,不让他吃了,陆修承没有抢他的饼子,他主动给陆修承,陆修承也不要,让他留着自己吃,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应该不会不让吃饭。不用挨饿,不用挨打,不用挨骂,是陶安最想要的生活。最重要的是陆修承出了十五两彩礼,十五两啊,他的良心告诉他不可以回去。
陶安:“我,我留下。”
陆修承:“那就留下。我现在去给我爹娘上坟,你和我一起去。”
去上坟本应该买香烛、纸钱,但是现在马上日落,赶去镇上买来不及了。陆修承带着陶安往后山走去,走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眼前出现了两座连着的坟头。陆修承先去了他娘的坟,双膝跪下,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娘,我回来了。”
接着,陆修承来到他爹的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磕完,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好一会才道:“爹,儿子不孝,没能回来给您送终,儿现在安全回来了,您......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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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官府突然征兵,采用抽丁法,是每五家抽取一名壮丁,当时陆修承手气不好,中签,不得不离开,他当年走的时候,唯一宽心的是父亲年方不惑,身体不错。本以为父子还会有重见之日,没想到再见之时已是天人永隔。
陶安看着长满杂草的两个坟头,躬身拜了拜三拜,他从陆修承的语气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想安慰几句,但是他和陆修承不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蹲下来默默拽扯坟头上的杂草。
陆修承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陶安已经把他娘坟头上的杂草清理干净了,看着埋头专心清理杂草的哥儿,他也动手也清理杂草。清理完杂草,陆修承说道:“走吧。”
陶安没问去哪,还是跟在他后面。
两人沿路返回,下到半路,一声带着哭腔的“修承”从山脚下传来,陶安循声看去,是一个年轻的妇人。身旁的陆修承,看清来人,冷峻的脸显出一丝激动,对陶安道:“我先下去。”
陆修承三两下跑下山,离陆芳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喊道:“姐。”
陆芳看着他,泪流满脸,无力迈腿,等他走近,确认真的是自己三年多没信讯的弟弟,紧绷的身体一松懈,双脚一软,差点跌坐到地上。陆修承手快,一把搀扶住她,让她坐到旁边的石头上,“姐,你怎么过来了?”
陆芳一眼不错地看着他,“我们村有人从镇上回来的路上遇到你了,和我说好像是你,又好像不是。我一听,连忙过来了,过来的路上我一直求爹娘保佑,保佑村里人看见的真的就是你。修承,你终于回来了,爹三年前走了,我以为你也......”说到后面,陆芳忍不住痛哭出声。
陆修承不知道怎么安抚她,想帮她擦泪,手和衣袖都是脏的。一块打着补丁但是是干净的布巾递了过来,陆修承顺着布巾看过去,看到低着头不敢看他的陶安。
陆修承接过陶安递过来的布巾帮陆芳擦泪,“姐,别哭了,我没事。”
陆芳痛哭了一场后,情绪稳定了些,断断续续告诉他有关陆爹的事,“你走的时候叮嘱爹不要再去打猎,刚开始爹的确没有再去,后来他看家里房子太破旧,等你回来不好说亲,就还是继续去山里打猎,想攒钱盖新房,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刚想盖新房,他就在山里被毒舌咬了,他强撑着回了家。我和你姐夫带他去镇上看郎中,镇上郎中都说他们没办法,我和你姐夫又租了牛车带他去了府城,在府城花光了钱,还是治不好,我们只好带他回来,回来不到一个月就去了......爹去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着你......”
说着说着,想到老父去世前的点点滴滴,陆芳再次泣不成声。陶安站在一旁被陆芳的情绪感染,也偷偷抹了一把眼泪。陆修承攥紧拳头,闭了闭眼,把眼眶的湿意逼了回去,轻拍着亲姐的后背。
陆芳哭了一阵想到陆修承肯定也很难过,自己这样会让他更难受,慢慢收起悲伤的情绪。自己拿过陆修承手里的布巾,擦干净眼泪后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哥儿,看样子和陆修承认识,问道:“修承,这位哥儿是?”
陆修承:“他叫陶安。”他把自己被毒虫咬,幸被陶爹救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3. 第3章
陆芳听到陆修承在山中险些出事,后怕不已,拉着陶安的手,还带着泪痕的双眼满怀愧意,说道:“安哥儿,你爹真是大好人,不但救了修承,还把你许给他,只是得委屈你一段时间了,家里房子倒塌了,暂时没有住的地方,但是你放心,明天我就让他姐夫过来帮忙重盖房子。今晚先跟我回家住,怎么样?”
陶安闻言看了一眼陆修承,陆修承说道:“你跟我姐回家住,我去村里祠堂凑合一晚。”
陶安和陆修承还不熟络,怕和他独处,但跟陆芳回家,去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他心里又有些抵触。不过他知道自己没法做主,只能听从安排,于是点了点头。
陆芳留意到他看了两次陆修承,看出了他对独自跟她回家的不安,心里有些宽慰。虽然陆修承没说,但她大概能从陶安打满补丁的衣服,还有陆修承刚才说的事情经过里推测出他们的亲事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哥儿家里生活不好,哥儿他爹看上了能干的陆修承,希望他能娶自家哥儿,而自己弟弟重情义,没有拒绝恩人的提议。
两个人没有感情基础,陆修承性格又冷,而陶安,看着胆小木讷,对陆修承心有畏惧,她刚才表面欢喜他们的亲事,其实心里正愁这样的两个人凑到一处怎么过日子。她和丈夫方平感情好,知道恩爱的夫妻和不恩爱的的夫妻过的是不同的生活,她希望自己的弟弟能找到一个和他知心的人过日子。现在看来,陶安对陆修承还是有一点点依赖的,相处久了,应该能处出感情。
想到这,陆芳改变主意,对陆修承道:“修承,你也跟我们回去,你去村里祠堂,连吃的也没有。”
陆修承:“姐,我们还没拜堂。”
陆芳:“没关系,你今晚委屈点睡柴房。”
姐弟多年不见,还有爹去世前的事,陆修承想知道更多,想了想,应道:“嗯”。
陆芳嫁在涞南村,就在涞河村对面,和涞河村隔河相望,从涞河村到涞南村走路要小半个时辰。路上经过一大片耕田,陆芳指着其中两块水田对陶安道:“这两块就是家里的水田,一共两亩,我和你们姐夫忙不过来,这两块田现在是二叔家种。回头和二叔说一声,拿回来你们种。”
说完,又往远处的山脚下一指,“还有三亩旱地分散在那边,一共五亩田地,你们就两个人,修承有一身力气,勤快点侍弄田地,过个一两年,你们的日子肯定不会比村里其他人的差。”
陶安不知道说什么,点头应道:“嗯。”
穿过耕田,又往前走就到了涞河边,涞河有两长多宽,水很深,哪怕像陆修承这样高大的汉子站在水里也会淹没过头。在河道最窄的地方,上面并排搭着三根粗长的木头,仅容一人通过。风和村没有这么深这么宽的河,只有一条到小腿肚深的小河。陶安走上木桥,往底下看,河水深不见底,缓缓往下游流去。
陆芳叮嘱陶安:“来河边洗衣服的时候,记得去那边的浅滩,不要来这边,这边全是深水,不会游水掉下去会很危险。”
陶安不会游水,他认真地点头。
回到涞南村,天已经黑了。方家在村中间,陆芳带着他们一路走过去,不停地和人打招呼,村民们看到陆修承和陶安,个个都好奇地问一嘴,“方家嫂子,这两位是?”
陆芳笑道:“我弟和弟夫郎。”
两个村庄这么近,各家情况都有个大概了解,看着陆修承惊讶道:“这是你那个去参军的弟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芳:“今天回来的。”
村民们:“回来就好。”
陆芳笑着和大家闲扯了两句,没多聊,继续往家里走去。又往前走了片刻,一间土坯房出现在前面,前院用篱笆围了起来,大门口前面的空地上蹲着两个女娃,一边拿棍子在地上乱戳,一边往路上看,看到走在前面的陆芳,扔掉手中的棍子,开心地奔跑过来,“娘。”
陆芳抱住两个女儿,“想娘了?”
陆芳和方平育有三个孩子,最大的是个儿子,叫方鸿,年方十一。两个女儿,一个八岁,叫方夏;一个六岁,叫方秋。
方夏和方秋:“想了。”
两个孩子探头探脑地看向陶安和陆修承,陶安想起家中和她们同龄的侄女,不由得冲她们笑了笑。他大哥大嫂生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家里十二岁的侄子被大哥大嫂惯坏,时常学着大哥大嫂的样子辱骂他,只有七岁的侄女亲近他,在他大嫂心情不好不让他吃饭的时候,会偷偷给他拿吃食。不知道他离开家后,侄女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想也知道,他大哥大嫂重男轻女,他不在家,家里的家务活肯定全都是侄女做,想到小侄女现在正在厨房手忙脚乱地生火做饭,陶安心里一痛。
陆修承原本是走在陶安后面的,进到涞南村后,一些村民都看向他们,陆修承看陶安被看得低着头,拘谨地同手同脚,往前几步,走到了他前面,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那些打量的目光。
走到大门口,他往旁边站,想着让陶安先进去,他断后关门。看到陶安把他破旧空瘪的包袱抱在胸口,神色消沉,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留意到他目光追随着他两个外甥女,问道:“想家了?”
陶安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怔愣了一下。
陆修承:“我下午和你说的话现在还算数,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送你回去。”
陶安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想家。”
陆修承不再多话,说道:“进去吧。”
方家爷爷奶奶和方平从堂屋走出来,看着他们温和地笑道:“修承、安哥儿,快进来。” 陆芳先陆修承二人一步进屋,已经把陆修承和陶安的事简单和他们说了一下。
陆修承和他们打招呼,陶安照着他的称呼,跟着喊人:“方叔,李婶,姐夫。”
方家爷爷奶奶在他们回来前就已经做好了饭,方平则是刚从田里回来,听说陆芳去了涞河村,正想去接她,没想到她带着陆修承和陶安回来了。方家奶奶连忙去厨房多热了几个杂粮馍馍,又掀开放鸡蛋的篮子,把里面积攒的三个鸡蛋拿出来,做了一小碟炒鸡蛋。
简单寒暄了几句,众人洗手后围坐到了餐桌上。饭菜很简陋,一篮子杂粮窝窝头,一人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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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汤,一碟炒荠菜,一碟炒黄瓜,还有一小碟炒鸡蛋。那一小碟炒鸡蛋被方奶奶放到了陶安的面前,“安哥儿第一次来家里,却没好菜招待你,真是不好意思。”
陶安从他娘去世后就再也没吃过鸡蛋了,家里的鸡蛋都是侄子的,方奶奶把鸡蛋炒得很香,诱人的香味直往他鼻子钻,他以为是给家里孩子做的,没想到老人家会放他面前让他吃,受宠若惊得直摆手,“你们吃,你们吃。”
方奶奶直接夹了一筷子放他碗里,“不用拘谨,快吃吧。”
陆芳和方平也笑着对他说:“对,不用拘谨,以后就是一家人,快吃,你们走了一天路,肯定饿了。”
陶安从他们一家人看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浓浓的善意和热情,他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对待了,喉头有些酸涩,但他不想扫兴,忍住了,伸手把那碟炒鸡蛋放到几个孩子的前面,“我,我,我有碗里的就行了,让孩子们也吃。”
陆芳看他惶恐的表情知道这碟鸡蛋他是不会再夹了,笑着端起那碟鸡蛋,“那就大家一起吃。”先往两个老人碗里夹了两筷子,又给三个孩子碗里夹了一些,最后剩下一筷子才全放到陶安碗里,“安哥儿太瘦了,要多吃点。”
陶安本想说不用了,但是陆芳动作很快,已经把鸡蛋放到他碗里了,再夹出来放回碟子里不好。他不敢独吃,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身旁一边吃饭一边和方平聊天的陆修承,趁他不注意,偷偷夹了一筷子放他碗里。
陶安自以为没人发现,其实陆芳和陆修承都看到了他的动作,陆芳抿唇笑了笑,嗯,是个知道心疼人的,看来两个人能过到一起。陆修承筷子一顿,没有把鸡蛋夹回给陶安,他也看出了陶安的惶恐不安,知道他要是夹回去,陶安只怕会更加无从下筷。
吃完晚饭,陆芳夫妻和陆修承在院子里聊天,详说这些年发生的事,陶安坐在一旁听。聊到夜深才各自回房。方家有三个房间,两位老人一间,已经十一岁的方鸿自己一间,陆芳夫妇和两个女儿一间,摆了两张床。晚上,方平去了方鸿的房间,方夏方秋和陆芳一起,陶安则睡方夏方秋平时睡的床,陆修承去了柴房。
狭窄的房间摆了两张床更加狭窄了,转个身都难,但也比陶安在家睡在柴房的那张破门板好。躺到床上时,陆芳和两个小孩很快就睡着了,陶安也很累,但是他却睡不着。听着远处的鸟叫声,陶安想起了他爹,他大哥大嫂肯定不会好好照顾摔断腿的爹,想到爹的处境,陶安内心一阵悲凉。
陶安明白他爹为什么会在他正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以救命恩情让陆修承娶他,逼他跟陆修承走。前几日,村里的媒婆放出风声,说镇上的一位富商老爷想娶一房哥儿做小妾,礼金15两,他大哥大嫂看上了那15两礼金,想把他嫁给那富商老爷做妾。那富商老爷已经五十多岁,府上妻妾无数,他嫁过去只会生不如死。还好,他现在嫁的是陆修承,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总不会比嫁给妻妾无数的老头更差。
陶安深呼一口气,偷偷把眼泪逼了回去,哭是没用的,这个事实他在他娘去世后不久就知道了。
4. 第4章
陶安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天没亮,村里的公鸡打鸣时他就醒了。陆芳也醒了,让陶安多睡会,陶安没再睡,跟着她起床,帮忙做了早饭。当下农户人家大都是一日两餐,朝食是夕食。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起干农活,需出大力气,习惯多吃点。陶安根据陆芳的吩咐用黍米熬粥,又把剩下的杂粮馍馍放上去蒸热,陆芳则去后院摘葵菜。
陶安进厨房的时候看到陆修承也起来了,正和方平把农具拿出来,挑选一会拿回去盖房要用的。陆芳摘完菜回来,过去一把锄头和一把镰刀拿出来,“这是我当初从家里拿回来的,村里的人太不要脸了,爹一走,家里没人,他们就开始打我们家里东西的主意,一个偷拿一点,把家都搬空了,气得我在村口大骂了一通,但东西是要不回来了,要不是我之前把这把锄头和镰刀拿回来用,这肯定也被他们偷走。”
实在是欺人太甚,换个人早就破口大骂了,陶安竖着耳朵,却没听到陆修承出声,悄悄探头往外看,只看到陆修承拿着柴刀正把一块竹片往松动的锄头里嵌打,充满力量的手臂轻轻挥动两下,就利落地把竹片嵌了进去,修好了松动的锄头。
陶安在家干惯了活,手脚麻利,很快就熬好了黍粥,热好了杂粮馍。陆芳进厨房想把葵菜收拾了炒,进去看到陶安正在把葵菜往碟子里装,不由笑道:“安哥儿你干活真利索。”
陶安腼腆地笑笑。
围坐着吃早食的时候,方平问陆修承:“修承,家里房子你打算盖什么样的?”
陆修承:“我现在手里没有银钱,先简单盖一间茅草房。”
陆芳吃惊道:“你回来没给你发军饷?”
陆修承简略道:“发了一些,回来路上生了一场大病花掉了。”
这是实话,也不全是实话。离开军营时,他身上有五十两,后来长途跋涉,刚开始还好,到了寒冬,长时间地赶路,饶是他身体好,也大病了一场,病了后在客栈住了一段时间,又花了钱抓药,他身上剩下四十两。
陆修承性子冷,不爱说话,在军营的时候,很不合群。只有一个和他同一年进兵营的同袍会无视他的冷淡,经常找他说话,这个同袍在他回乡的前两年,在一次交战中死了。离开军营后,路过那个同袍的家乡,他去探望,发现那个同袍的抚恤银被县衙的人私吞了大半。看着那家里年迈的老人,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离开的时候留了二十两给同袍的夫郎。
他揣着最后的二十两回乡,到广宁镇地界后,为了抄近路早点回家,选择从山里穿过去。在山里,他不小心被毒虫咬,昏迷了过去。醒来时,陶爹在他身边,是陶爹救了他,给他喂了解毒的草药。他们结伴下山,快走出山林时,陶爹不小心踩到石头,滑下山坡,摔断了腿。
他背着陶爹下山,送陶爹去镇上看郎中,抓药,又买了一个板车,推着脚不能乱动的陶爹回家。那时他身上只剩下十五两,这十五两他本想留给陶爹治腿的,陶爹要不是为了陪他下山,可能就不会摔断腿,治病钱理应他出。结果陶爹问他能不能娶他家哥儿,陆修承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在外面熬药的哥儿,想了一会,点头同意。陶安哥嫂不知道陶爹救过他,得知他要娶陶安,张口要十五两彩礼,他给了陶爹十五两,现在身上只有三十来个铜板。
方平和陆芳对视了一眼,夫妻两个有心借钱给他盖房子,但是家里三个孩子,两个老人,积蓄不多。方平说道:“我们手上只有不到三两,一会我和你姐再去找亲戚借一些......”
陆修承打断他,“姐夫,不用,简单盖个茅草房就行,就是得麻烦你和姐帮我两天。”
陆芳看向陶安,见陶安神色不变,没有不满,沉吟了一下,说道:“行,那就先简单盖个茅草房,你和安哥儿都是勤快的人,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盖更好的房子。”
吃完朝食,陆芳夫妻俩拿着工具,跟他们回了涞河村。
进村的时候碰到了陆子安,得知陆修承要盖房,他当即道:“我回家拿把柴刀帮你砍竹。”
陆修承和陶安现在急需一个能落脚的房子,所以一切求快,陆修承的打算是去山上砍些竹子做墙和房顶,然后铺茅草。无论是竹子,还是茅草,这些都可以在山上找到,并且可以马上就用。
他们刚到老房子,陆子安也跟着到,还带来了帮手,他的妻子何香。寒暄了几句,众人开始干活,男人们力气大,负责把腐烂的茅草和木头拽扯下来,陶安和何香拿着镰刀割杂草,陆芳拿着锄头把杂草凸起的跟除掉。
何香性格开朗,和谁都能聊几句,一边割草一边和陶安聊天,“陶安,你是哪里人啊?”
陶安:“我是凤和村的。”
何香和陶安一样,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她认识的村庄只有附近的几个村子,凤和村虽然也属于广宁镇,但是她没听说过,“离我们这里远吗?”
陶安:“远,差不多要走一天。”凤和村和涞河村一东一西,从凤和村去广宁镇要走半天,从镇上到涞河村则要走一个多时辰。
何香:“你在这边有亲戚吗?”
陶安:“没有。”
何香:“那你以后有空了来我家玩啊。”
陶安:“好。”
他们每个人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特别是陆修承,一个顶三个,不一会就把杂草清理干净了,倒塌的茅草和腐烂的木头也全都拽倒清理到了一旁,整理出了一片盖房子的空地。接下来众人重新分配了任务,陆修承、陆芳、方平、陆子安几个去山上砍竹子,陶安和何香去割茅草。
分开前,陆芳叮嘱道:“你们割茅草的时候小心,别割到手。”
走了一柱香的功夫,何香带着陶安来到长满茅草的山坡上,她没有急着去割茅草,而是根据记忆中的标记,带着陶安来到一处坑凹,小心拨开里面的杂草,看到带刺的枝叶结着红红的果子,笑道:“本以为还没熟,没想到熟了。”
陶安看着那一小丛三月泡,咽了咽口水,他看何香摘了一张大叶子,开始摘三月泡,也上手帮忙,这一丛三月泡红了大约有三十多个,陶安摘了十多个,他摘得很小心,一个都没弄破,摘完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何香手里的大叶子里。这是何香发现的,他不打算占一份。
结果何香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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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大叶子拢好后,拉着他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坐好,“干了小半天活,累了吧,吃点野果,休息一下。这是我上次上来打柴路过看到的,熟得刚刚好,快吃点。”
陶安看着红彤彤的三月泡,回道:“你留着拿回去给孩子吃吧。”刚才干活聊天,何香说过她和陆子安生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分别五岁和三岁。
虽然是一小丛野果,但是对于乡下孩子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吃食,乡下人看天吃饭,这两年风调雨顺,大家收成不错,但是也没几个人能有闲钱经常买果子或者零嘴,大都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会买上一点。平时大人在野外干活,看到野果都会不舍得吃,会摘回去给孩子吃,给孩子解解馋。
何香看着陶安笑道:“他们爷爷奶奶把他们看得跟金疙瘩一样,饿不着他们,快吃,你不吃,我不好意思吃独食。”
她这么说,陶安不好再推,但是他只抓了一小把,“我吃这些就好了。”
何香看看他,又看看手里剩了大半的三月泡,调侃道:“你这么老实,小心以后被修承哥吃得死死的。”
第一次被人把他和陆修承放到一起,陶安嘴巴动了动,不知道怎么回话。
何香被他的表情逗笑,吃完酸酸甜甜的三月泡,两人开始割茅草。何香带陶安来的这一片,茅草长得很好。现在村里的房子基本都是泥坯墙加茅草屋顶,只有条件比较好的里正和族长家盖的是泥坯墙青瓦顶。村里的房子要修缮的都在冬前修好了,现在刚开春,没人需要茅草修缮房子。
也很少有人割茅草烧,涞河村前有河,后有山,村里人用的柴火,简单炒个菜时,烧的是后山上的松针,要烧水或者做饭时,烧的是柴,柴耐烧,还能积攒一些炭到冬天取暖或者到镇上卖。很少人烧茅草,离山近,用割茅草的功夫都能打一担柴了,茅草不耐烧,一担柴可以烧好些天。
没人割茅草修缮房子,也少人割茅草烧火,所以山上的茅草很多。陶安和何香用一个时辰就割了一大片,割好的茅草被他们放在地上铺平晾晒。
何香看看地上的茅草,说道:“这些应该够了,我们去那边竹林帮他们吧。”
陶安:“好。”
陶安跟着何香到竹林的时候,陆修承他们已经砍下了一小堆竹子,砍下的竹子有陶安两个手掌合拢起来那么大,全是长了多年的老竹。陶安一边惊叹一边环视四周,想看看有没有竹笋。
何香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别看了,这片竹林靠近村子,每天都有人上来看有没有新长的竹笋,这里的竹笋都是刚冒头就被人挖了。”
陶安被看穿心思,对何香笑笑,转头看到陆修承拖着几根竹子过来,他连忙收敛表情,走过去帮忙。陆修承感觉手上的竹子变轻了,扭头一看,看到陶安隔着一段距离在给他帮忙。
陆修承:“你松手,我一个人就行。”
陆修承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是真的不需要帮忙,但是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冷淡,脸上的表情也冷冷的,陶安对他人的语气和表情很敏感,感觉自己被嫌弃了,苦涩和尴尬漫上心头,无措地松手,让到一边。
5. 第5章
陆修承拖着沉重的竹子朝竹林外走,他没有留意陶安的表情,旁边的陆芳注意到了,走到陶安面前,说道:“安哥儿,你别多想,修承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比较冷,也不爱说话,说话了也是有一说一,没有恶意,和他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陆芳的话宽慰了陶安,陶安虽敏感却不是一直钻牛角尖自怨自艾的人,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加入到拖竹子的行列。
他们把砍下的竹子一根根拖到竹林边上,从茂密的竹林里把竹子拖出来是最费劲的,拖到竹林边上就好了。陆芳拿起柴刀,拿起一根嫩竹,三两下破出一扎竹篾,用竹篾把竹子绑扎成一捆捆。
这边是斜坡,坡上的泥土都是石头比泥多的瘦土,没有种植农作物。陆修承他们几个男人拖拽着捆成捆的竹子,让竹尖那头朝下,然后站在边上使劲往下一推,一捆竹子就自动滋溜滋溜往山脚滑去。一捆捆沉重的竹子一捆接一捆,很快就全滑了下去。
陶安是第一次见这样运竹子的方法,看得十分惊讶,新砍的竹子水分足,重量很重,一根根往下拖的话,起码要拖上两天,现在居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全都搞定了,太快了。
把竹子全滑下山后,一行人也开始下山。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夕食”时间,他们下到山脚的时候,碰见了村里几对从田里回来回家吃饭的夫妻。昨天陆修承回来了的消息已经在村里传开了,一些人好奇地去陆家老宅找人,只是那个时候陆修承他们已经跟着陆芳回家了。早上的话,大家又都忙,春耕马上开始了,田里的活耽误不得,没有时间特意去找人,现在碰见了,都围上来,热情地和陆修承搭话。
李贵:“修承,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修承:“昨天。”
周大明:“你们砍这么多竹子是准备干什么?”
陆修承:“盖房子。”
说到房子,大家想起陆家老宅已经倒塌,住不了人。盖房子是大事,村里谁盖房子,村邻一般都会搭把手帮忙,几个汉子当即把手里的锄头交给自己的妻子或者夫郎,加入他们,帮忙把竹子往陆家老宅的空地上搬。
陆家老宅就在村尾,竹子滑下来的地方距离老宅不远,一群人合力搬运,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竹子搬完了。李贵他们拍拍手,对陆修承道:“修承,那我们先回去了。”
他们帮了忙,本应该留人吃饭的,但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一般人会客气地解释一番,再诚恳地说一些感谢的话,陆修承就简单的说了一句,“辛苦了。”
周大明和李贵知道他的性格和为人,爽朗一笑,“小事,客气啥。”
李贵和周大明他们走后,陶安看了看何香,欲言又止。
何香留意到了,问他:“怎么了?”
陶安小声道:“你家里孩子小,你也回去吧。”他刚才就想叫何香先回去了,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这话说出口是主人家的口吻,他习惯顺从,不习惯做主发话,但是今天和何香相处了一天,他很喜欢性格活泼大方,又真心待他的何香,还是悄悄和何香说了。
何香抬头看了看天色,出来一天,心里的确也记挂孩子,“行,那我先回去了。”
何香和陆修承打了一声招呼,她本意是自己先回去,结果陆修承让陆子安和何香一起回去,“子安,你们一起回。”
夫妻两个出来一天,家里活是哥嫂在干,这个点回去还能干一下家里的活,陆子安想了想,回道:“行,那我们先回去,明天再过来。”
陆修承:“不用了,剩下的我和陶安弄就行。”
乡下人没有空闲的日子,现下马上春耕,搭田埂,蓄水,犁田,耙田,正是活最重,最忙碌的时候,一天都耽搁不得。他们夫妻能抽空一天过来帮忙就已经是很大的人情了,陆修承不想再耽误他们自己家里的活。
陆子安看了看,烂墙和烂木头已经清理完,房子里地上的泥也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院子里的不着急,剩下的就是挖地基竖竹段,搭横梁,铺茅草,这些活陆修承和陶安两个人的确也能做,“那后面有需要帮忙的你说一声,我们再过来。”
陆修承:“嗯。”
陆修承跟着走了几步送陆子安和何香。送走陆子安和何香,陆修承对陆芳和方平道:“姐,姐夫,你们带上陶安也回去吧。”
陆芳:“你不跟我们回去?”
陆修承:“趁天还没黑,我再干一会。”
陆芳知道他一旦打定主意自己是劝不动的,只好叫陶安,“安哥儿,走,你跟我们先回去。”
陶安拿着一根扁担,脚下两个畚箕装着清理出来的腐烂的茅草,打算挑到后院,房子盖好,肯定要翻地种菜,撒上这些腐烂的茅草,能让土壤增肥。听到陆修承让陆芳带他先回去,陶安为此感到震惊。
在家时,他大哥大嫂恨不得他由早到晚不要休息,最好住在田地里,他上个茅房,被他们看见了都会骂他偷懒,天还没黑就让他回家休息的事,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现在陆修承居然让他和陆芳先回去,还是在他自己不休息会继续干活的前提下,陶安低头看着脚下的畚箕出神,以至于没能及时回应陆芳的喊话。
陆芳以为他没听到,再次喊道:“安哥儿,别干了,我们先回去。”
要是回到昨天早上刚和陆修承一起赶路的情景,陶安肯定二话不说跟着陆芳走,单独和冷厉的陆修承在一起,他不自在,也心有畏惧,总怕自己一不小心会惹他生气。但自己已经答应留下做陆修承的夫郎,再怕他也要慢慢习惯。想到这里,陶安回道:“姐,我也再干一会。”说完,生怕陆芳再次喊他走,弯腰挑起畚箕就走。
陆芳看了一会挑着畚箕慢慢走远的陶安,转头对陆修承道:“你现在虽然没钱,但是一身子力气,又长得俊朗,攒够彩礼后,娶个姐儿还是很容易的。你确定要娶个哥儿吗?别过了几年后悔。”哥儿比女人难生养一些,有条件能娶女人的家庭,基本不会娶哥儿,只有拿不出彩礼的家庭,才会娶哥儿。
陆修承拿起装水的竹筒仰头喝了一大口,回道:“嗯。”
陆芳:“那就行,你要是后悔了,再娶容易,可是陶安后半辈子就毁了,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好好待他,就今天干活,看得出安哥儿是个勤恳老实的,你们两个一起努力,日子不会差。”
陆修承:“嗯。”
陆芳:“我明天让我婆母帮忙去找相士看个吉利日子,你这边收拾好后,找个时间尽快让你和安哥儿拜堂,咱们现在没条件大摆酒席,但是拜堂的仪式还是要有的,不然就太委屈安哥儿了。”
陆修承:“嗯,按你说的来。”
陆芳本想再次喊陶安和她先回去的,方平阻止了她,“你别叫了,安哥儿要和修承留下就让他留下吧,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相处。”陆芳一想也对,就和方平先回去了。
陆芳和方平走后,陆修承看了看远处忙碌的哥儿,低头拎起锄头,对着清理出来的空地思索了一会,用锄头划出几条线,然后开始沿着线挖地基。
一个把杂草挑走,一个挖地基,两个人各忙各的。
腐烂的茅草十分蓬松,没什么重量,陶安挑得很轻松,他用了一点时间把所有腐烂的茅草都挑到了后院。说是后院,其实就剩下几畦长着野草的菜地,菜地的地埂已经快和菜地齐平了,只隐约看得出是菜地,所以陶安推测这里是后院。广宁镇村民的房子大都有前后院,前院用来晾晒东西,后院基本用来种菜,养家禽和家畜的话,鸡圈、猪圈、牛圈也在后院。
陶安挑完东西,也想去挖地基,但他找了找,只有一把锄头,陆修承正用着。挖不了坑,他拎起柴刀,去修理竹枝。
陆修承身高手长,本就是年轻力壮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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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又在军营操练多年,体能异于常人,干了一天重活,这会依然把锄头挥舞得虎虎生风。这边的土比较硬,要是陶安来锄,一锄头下去,手都会被震得发麻,但是陆修承一锄头下去,锄头入土三寸,泥坑挖得又深又整齐。
尽管陆芳是他亲姐,方平这个姐夫对他也像对亲弟一样,但是他还是不习惯住在别人家。他想尽快把房子搭出来,所以干活的时候有多大劲使多大劲,结果有人干活比他还拼。余光看到陶安挑完东西,又马上拿起柴刀修理竹枝,一会都不歇。陆修承知道陶安怕他,哥儿不停的干活,除了本身是勤快的人,可能还怕歇息会被他骂。
陆修承不会说关心的话,又挖了一会地基,停下锄头,走到放竹筒的地方,喝完剩下的一点水,冲陶安说道:“去山脚打些水。”
陶安放下柴刀,走过去,不敢和陆修承对视,低着头接过他手里的竹筒,快步往山脚走。他知道哪里可以灌水,刚才从竹林下山的时候,看到山脚有处石壁,上面有一条细流汨汨往下流,底下是一个三尺见方的小水洼,里面的水清可见底。
陶安拿着竹筒往那边走,走在路上,疲乏的身体终于得到休息。之前没有细看,现在来到水洼边,才看到石壁的夹缝里放着个葫芦水瓢。这个取水点离住在村尾的几户人家比较近,住在村头和村中间的人家过来这边太远了,听何香说他们一般都去村中间的水井打水。这里只有住在村尾的几户人家,还有平时上下山的村民会在这里取水喝,这个葫芦瓢应该就是村民放在这里方便大家装水用的。
陶安取下葫芦水瓢,舀了两瓢水把手洗干净,用水掬了一捧水喝,山泉水甘甜解渴,要是在酷热的夏天喝上一捧,一定十分解渴,不过现在是初春,凉得慌,陶安喝了几口解渴后就没再喝了。
怕陆修承渴得难受,陶安没敢耽搁,把竹筒清洗了一下,灌满水,正准备往回走,扭头看到一个从山上下来的妇人正盯着他看。陶安低头避开,打算绕过妇人走。妇人却对着他开了口,语气轻佻:“你就是修承带回来的哥儿?”
这个妇人看他的目光,还有和他说话的语气都让陶安感到不舒服,但对方是长辈,他不好不理人,只好回道:“嗯。”
妇人叫孟冬梅,她挡住陶安,问道:“我是修承二婶,我看你们今天砍了很多竹子,是用来干什么?”
陶安:“二婶好,砍竹子是盖房子。”
孟冬梅挑了挑眉,“盖竹房?修承从军七年,现在回家应该发了不少军饷啊,怎么不盖个好点的房子。”
在乡下生活了二十年,陶安对这种语气太熟悉了,明着是关心,实则是暗戳戳打听消息,他不想回,但又不敢不回,“没,没钱。”
孟冬梅嫌弃地看着陶安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暗暗翻了个白眼,哪里来的穷酸哥儿,还没正式拜堂呢,就敢撒谎骗尊长,要不是她还有求于侄子,看她不撕破他的嘴。想到自己心里的盘算,孟冬梅又对陶安笑了笑,“你们盖房子本来应该让修承两个堂弟去帮忙的,但是我家陆弘刚和梁村的一个姐儿相看上,这几天都去他未来岳丈家帮忙干活去了。陆景则是跟着他爹在忙家里的农活,实在抽不开身,你别责怪。”
陶安胡乱点头,“不会的。”
孟冬梅又看了两眼唯唯诺诺的陶安,才让开路,陶安扔下一句“二婶再见”,小跑着离开。回到盖房的地方,陆修承还在继续挖地基,陶安看了看男人挺拔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不敢把竹筒送到他面前。想了想把灌满水的竹筒,放到了离陆修承最近的一摞竹子上,说道:“水打回来了。”
他声音太小了,陆修承没听到,陶安又走近两步,加大了一点声音,“水打回来了。”
陆修承其实还是没听到他说什么,只看到哥儿嘴巴动了动,猜他应该是说水回来了,陆修承对陶安点点头,继续挖地基。
6. 第6章
陆修承又挖了一刻钟才放下锄头,来到陶安放竹筒的地方,拿起竹筒喝水。他站的方向面对着陶安,喝水的时候看到陶安抬手擦汗,因为抬手的动作,衣袖往下滑,露出了小半截细瘦的手腕,感觉光是握上去不用使劲就能折断,不但手腕瘦,整个人都很瘦,五官很清秀,皮肤也白,但常年吃不饱,脸色白中带黄,瘦得脱相,打满补丁的衣服穿在身上像套在了竹竿上。
陆修承突然想起在陶家住的那天晚上,陶爹说的话:“陶安之前议亲过两次,第一次,在定下婚期的第二天,男方下河捞鱼,差点被淹死了,刚订婚就出事,男方觉得不兆退婚了。第二次,男方来相看的路上遇到落石,被砸断了腿,最后没相成。这两件事被传开后,大家都说陶安克夫,所以拖到现在二十还没成亲。我这个爹没用,为他说不下亲事,他哥嫂看他不顺眼,天天搓磨他。陶安命苦,但是他很勤恳老实,性格也很温顺,比很多汉子都能干,什么活都会做。你如果不嫌弃的话,能不能把他带走?”
陆修承不信什么“克夫”,陶爹救了他,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不喜欢欠人情,但也不会拿婚姻大事来还人情,陶安是一个很容易看清的人,他看得出陶安虽然胆子小,却是一个踏实,不多事的人。只要不呱噪,不惹事生非,不好懒做,能搭伙一起把日子过起来就行,别的陆修承都不在意,所以,同意陶爹所托,把陶安带了回来。
既然把陶安带了回来,那陶安就是他夫郎,作为丈夫,他会担当起自己为人夫的责任,当下最紧要的是给陶安一个住所,尽快让他吃饱穿暖。
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一刻都不歇的哥儿,陆修承放下下竹筒,朝陶安走去。哥儿弯着腰,拿着柴刀正专心地修理竹枝,柴刀在他手里使得很顺畅,修理好的竹子放在一边,竹枝整齐地铺晒在另一边,井井有条。
陆修承知道他胆子小,怕吓到他,让他砍到手,没有走太近,看着他修理完一根竹子最后两个竹枝,瞅准柴刀停下的间隙,叫了一声,“陶安。”
陶安听到叫唤,直起身转过来,看了一眼陆修承又马上移开视线,轻声应道:“嗯?”
陆修承:“天黑了,收拾东西回姐家。”
陶安顺从地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东西也就是他喝水的竹筒,还有一把柴刀和镰刀。陆修承这边东西更少,只有一个竹筒和一把锄头,他把锄头放到肩上,单手握着把手固定,另一只手朝陶安伸去,“把柴刀和镰刀给我。”
陶安以为他一会要用柴刀和镰刀,就把手里的柴刀和镰刀递给了他,然后往后退了一步,等陆修承往前走了两步,他才抬步跟上。
陶安一边走路一边纠结,从给陆修承打水回来的路上,他就在想要怎么开口告诉陆修承他二婶说的话。陆修承二婶那话是在解释他两个堂弟为什么不来帮忙,得告诉陆修承,不然会让陆修承误解他堂弟。很简单的事,但看着前面的男人,陶安几次张嘴都没能把话说出口,他实在没勇气主动和陆修承说话。
陆修承在战场练出了非常敏锐的觉察力,不转身也能感觉到身后哥儿的目光一直往他后背看,貌似有什么话想和他说。陶安胆子太小了,陆修承有意锻炼一下他,于是装作不知道,但是直到走到桥边,陶安都还没说出口,陆修承不得不停下脚步,以陶安这不专心走路的情况,上了仅一人通过的桥很容易掉下去。
看陆修承停下,陶安也跟着停下。
陆修承开门见山:“有话想说?”
陶安有些错愕,看陆修承主动问了,连忙回道:“打......打水的时候碰到了你二婶,她说你堂弟要去未来岳丈家帮忙,抽不开身过来帮忙,让别责怪。”
陶安不敢看陆修承,低头看着河,一口气把话说完。
陆修承听完,简单“嗯”了一声,接着道:“你走前面。”
陶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让他走前面,也不敢多问,抬步先迈上了仅容一人通过的桥。陆修承的存在感太强了,刚开始陶安走得还好,走了几步,想到陆修承就走在他身后不到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脚下迈步动作一乱,踩到了两根木头中间的凹缝,身体失去平衡,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掉进河里时,身后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抓住了他。
桥太窄小了,陆修承让他走前面就是预防这种情况,抓住陶安后,他没有松手,等陶安站稳后,说道:“好好走路。”
经过这一遭,陶安再不敢胡思乱想,收敛精神,努力忽视身后陆修承的存在感,低头专心过桥。
过了桥,踏上土路,陆修承才松手,猜到陶安走他前面紧张,他又走到了前头。陶安再次跟在他身后,被陆修承抓过的胳膊隐隐作痛,陆修承力气太大了,估计一只手就能把他提起来。
他们回到方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早就过了夕食的时间。家里有老人和孩子,陆芳没和他们客气,一家人已经先吃过饭了,给他们留了两份饭菜,放在厨房的蒸屉里,用小火热着。
陆修承和陶安简单清洗后,陆芳给他们把餐食端了出来,和早上一样是黍米粥,杂粮馍馍,还有一碟腌黄瓜和清炒马齿苋。开春后的马齿苋最鲜嫩,也是最常见的野菜,家家户户几乎每天饭桌上都有。
陆芳给他们留了四个杂粮馍馍,一人两个,但是陶安从小吃不饱,每顿都只有一点点吃食,常年下来让他的胃口变得很小,吃了一碗黍米粥,再吃了大半个杂粮馍馍就饱了。掰剩下的小半个,他放回蒸屉里,打算明早吃。结果陆修承看了他一眼,确认他吃饱了后,伸手拿起来,一口吃掉了。
陶安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脸发烫,他连忙低头收拾碗筷。陆芳听到动静,走过来,“安哥儿,放下,我来洗。”
陶安避开了她的手,“姐,我,我洗。”说完,端着碗筷去外面的洗碗盆。
陆芳注意到他的脸很红,问自己弟弟:“安哥儿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
陆修承也不知道,走出去问陶安,“你身体不舒服?”
陶安摇头,“没有。”
陆芳径直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摸着正常,安哥儿,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说。”
陶安十分尴尬,应道:“知道了。”
吃完饭,洗完碗,各人各回各屋睡觉。油贵,为了省油钱,很多农户天黑后不舍得点灯,大都是早早就上床睡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村里的公鸡就开始打鸣,各家各户传出起床的动静。陶安听到陆芳起床,马上也醒了过来,起来一看有人起得更早,陆修承和方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正推开院门进来,手上拿着锯子等工具。
陆芳见了问道:“你们这么早过去,田木匠没骂你们?”很多人不喜别人早上上门借东西,觉得不吉利。
方平笑道:“本来想骂的,看到修承,老头哼哼了两声,得知修承要盖房子,转头就把工具都拿出来了。”
陆芳听了也笑:“他年轻时在镇上做学徒,没工钱,饿得偷偷啃树叶,我爹那时候打猎回来,去镇上卖猎物的时候会给他买几个馒头,田老头一直记着我爹的情。修承,回头你要做家具,可以去找他,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价格。”
陆修承:“嗯。”
因着他们要赶早回涞河村,再次提前吃了朝食,吃朝食的时候,陆修承对陆芳和方平说道:“姐,姐夫,你们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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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和我们回去了,剩下的活我和陶安干就行,你们忙田里的活吧。”
陆芳:“田里的活耽误一天也没事,房子要紧。”
陆修承:“姐,昨晚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你们的田第一遍都还没犁完。”
陆芳:“那是因为你回来前,方秋生病了,隔壁村的郎中开的方子不见效,那几天我和你姐夫天天带她去镇上看郎中针灸,抽不开身忙田里的活。”
陆修承:“春耕耽误不得,你们先忙家里的农活。”
陆芳和方平看他态度坚决,只好听他的。
陶安踩着晨露,穿过水光粼粼的一片片稻田,跟在陆修承身后往涞河村走去。回到盖房子的地方,还隔着一小段距离,陶安就看到一个老人在把他昨天曝晒在一边的竹枝归拢到了一起,旁边还捆了两扎,看样子是想把这些竹枝拿走。
这些竹枝可以当柴火,还可以拿来圈围栏,用处很多,陶安看了心里有些急,不想让老人拿走。但是他初来乍到,对方又是长辈,他不敢开口,只好去看陆修承。
陆修承听到身后和他隔着一小段距离的哥儿,看到老人后加快了脚步,缩短了和他的距离,一直拿眼睛往他身上瞄,转身问道:“怎么了?”
陶安指了指老人,“那个爷爷要拿走那些竹枝......”
陆修承看了陶安一眼,陶安胆子那么小,他还以为陶安会让老人把竹枝拿走,不敢吭声,没想到陶安阻止。陆修承在陶安之前就看到了陆兴的动作,几个大步走到他身边,“三爷爷,这些竹枝我们还有用。”
陆兴是涞河村出了名的惹人嫌,一大把年纪却丝毫没有为人尊长的品行,看到谁家菜地菜好,总要掐一把回家,谁家母鸡要是带着小鸡经过他家,他也总是会偷抓一两只留着自己养,没事的时候在村里闲转,看到什么合心的东西,就顺手牵羊拿回家。
今天一大早路过这边,看到地上的竹枝,又动了歪心思,想拿回家做柴火。听到陆修承的话,他也没不好意思,笑道:“我以为你们不要了,放在这里占地方,我拿回去烧。”
陆修承:“我们要忙了,你回吧。”
陆兴指着捆好的两捆竹枝,“修承,这两捆是我花了功夫捆好的,我就拿走了。”
陶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怎么每个村都有一个这样爱占便宜的人。正好奇陆修承会怎么说,就看到他走过去,三两下解开捆绑好的竹枝,把捆绑用的两条竹篾抽出来递给陆兴,“给。”
陆兴黑着脸走了。
陶安和陆修承开始干活,陆修承继续挖地基,陶安继续修理竹枝。太阳从远处的高山上升起,阳光洒满整个村落的时候,陶安把所有竹枝修理完毕。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在原地站了一会,鼓起勇气一步一挪,挪到陆修承旁边,问道:“竹枝修完了,接下来干什么?”
声音还是很小,但总算不结巴了,陆修承看了看他,“先歇一会。”
陶安:“不用歇,不累。”修竹枝不是重活,他的确不累。
陆修承指了指放工具的地方,“那你拿木铲把这些泥铲出来,就堆在地基边上。”
陶安点点头,拿着木铲开始铲泥,木铲小半臂长,两掌宽,铲头被削得尖尖的,看铲头和把手的削痕应该是陆修承昨晚做出来的。两个人不说话,埋头干活,日上中天的时候,终于挖好了地基。泥土不好铲,陶安又铲了一个时辰才把泥土全都铲了出来,这个时候,陆修承已经拿着锯子锯了一堆竹段。
他们砍的是老竹,竹壁比较厚,不好锯,很费力,陆修承拉锯的手臂肌肉贲张,额上豆大的汗水顺着剑眉,滑过冷峻的脸,从下颔滴落。陶安看了一眼,马上移开视线。
7. 第7章
陶安看陆修承锯竹不需要他帮忙,就拿着两个人喝水的竹筒去打水。打完水回来,他想起山坡上的茅草,这两天日头辣,晾晒了一天多,上面的应该干了,得去翻个面,把下面的也晒晒。想到这里,陶安过去对陆修承说道:“我去坡上翻晒茅草。”
陆修承拿起他刚打回来的竹筒喝水,闻言,搁下竹筒,拿柴刀从竹枝里削了一根竹竿,递给不敢和他直视,盯着地面看的陶安,“翻之前把茅草打一下。”
陶安知道这是怕茅草底下有蛇,敲打茅草能让蛇受惊爬走,他倒是不怕蛇,常年在田地里干活,在山上找食物果腹,他见过很多次蛇,早已经从开始的惊惧到不惊不怕。虽然不怕,但是让蛇咬到可能会没命,他接过陆修承递过来的竹竿,点头,“知道了。”
陆修承一口喝完了竹筒的水,又把竹筒递给他,“下来的时候再打。”
陶安一手拿竹竿,一手接竹筒,“好。”
陶安记性很好,沿着之前何香带他走的小路,准确来到晾晒茅草的地方。他和何香把茅草晾得比较薄,茅草果然已经晒得半干,陶安拿着陆修承削的竹竿一行行敲打过去,敲到一半的时候还真有一条蛇从底下爬出来,快速地蹿爬走。
敲打完,陶安开始翻晒茅草,这个活轻省,脑子空下来,陶安再次想起了卧床的爹,他爹是个木讷的人,他大哥大嫂刚开始苛待他的时候,他爹会为他说话,但每次他爹为他说话后,他大哥大嫂都会吵架。随着侄子的出世,他爹的专注力都放到了孙子身上,也不想再听到家里吵吵闹闹的,他爹慢慢地也不再为他说话。
陶安是怨过他的,但他两次被退亲,他爹怕他想不开,有一段时间他去哪干活,他爹都跟着。加上这次他爹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大嫂把他嫁到老富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陶安已经不再怨他。他知道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不能贪心要求更多的父爱。
毕竟是亲爹,现今一把年纪卧床不起,陶安挂心他的身体,通过这几天的相处,陶安发现陆修承不是不讲理的那种蛮横人,等安顿下来,或许可以开口让陆修承允许他回家看看。想到这里,陶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要好好干活,不能让陆修承嫌弃他。
翻晒完茅草,陶安下山,绕路去了可以打水的地方,把他和陆修承的竹筒灌满,回到盖房子的地方,锯好的竹段又多了很多,还剩十多根就锯完。锯好的竹段比陆修承的身高高两个头,他只选取了竹子的根部和中间那两截,这两个地方的竹段比较坚韧,剩下的竹段没要,可以留着做围栏,也可以拿来做竹篾,茅草铺上来做屋顶前要用竹篾编织好。
陶安打水回来,就拿着柴刀破竹篾,他奶奶会编箩筐和畚箕,还会编各种装东西的篮子,他奶奶去世前教过他,陶安以前经常帮他奶奶破竹篾,他破竹篾很熟练,也把他奶奶的手艺学了个七七八八。
陆修承锯完一根竹子,换另一根竹子,看到陶安在熟练地破竹篾,半路娶的夫郎不呱噪,不使小性子,眼里有活,手脚不停,勤快又利索。
陶安破了一扎竹篾后留意到锯子声停了,转头一看,陆修承把所有竹子锯完了,正在喝水。过了一会,陆修承喝完水朝他走来,“你歇一会,把柴刀给我。”
陶安难得迟疑了一下,以为他想换他来破竹篾,“我破吧。”陶安以前在凤和村,几乎没见过汉子破竹篾。
陆修承:“我要把竹段破成两半。”
陶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竹段破成两半,不是整根竹子立起来吗?但是他没有问,把手里的柴刀给了陆修承。没了柴刀,他破不了竹篾,陶安只得再次给自己找活干,现在只有锄头能用,他很快就想到了可以干什么,过去问陆修承,“我去后院锄地?”
盖好房子,他们就不能再住陆芳家了,住回来后,菜地要尽快拾掇出来,不然就要天天吃野菜了。先把地锄出来,明天问芳姐要一些菜苗种上,天气慢慢变热了,菜苗长得快,应该不用多久就能吃自己种的菜。
陆修承不知道陶安心里的盘算,只看到他虽然还是怕他,面对他声若蚊蚋,不敢看他,但总算敢主动开口了,点点头,“嗯。”
陶安以前在家,干再多,收成再好,他也只能喝口粥汤,还有几口拉嗓子的粗粮馍,所以,以前干活他的心情都是很沉重的,也不那么细致,能过得了他大哥大嫂的眼,不让他们打骂就行。现在他干活很细致,一锄头下去,泥土里翻出一些小石子和草根,他一颗颗,一根根挑出来放到畚箕里,泥土里的石子和草根会影响蔬菜的生长。
锄了两畦地,陶安把昨天挑过来的腐烂的茅草撒到松散的地面上,种菜的时候再简单翻动一下,这些腐烂的茅草融混到泥土里,土壤透气,还能增加肥力。他娘和他说过,土地要细心侍弄,才不会变得贫瘠,庄稼和作物才会长得好。陆修承不是他大嫂那种苛刻之人,家里有蔬菜不会叫他吃野菜。他现在把菜地侍弄好,菜长出来,他也能吃。
夫夫两个齐心合力,干到天边染上金色的晚霞时,菜地好了,一小半竹子也让陆修承破成了两半。陶安看着那些被破成两半的竹子还是想不明白是干什么用的,也不好意思问陆修承。
陆修承看了看天色,叫上陶安,夫夫两个依旧回了方家。过了涞河,又往前走了一段,就看到陆芳和方平还在田里干活,夫妻两个一个在前面拽绳子,一个在后面扶着犁,累得气喘吁吁。耕牛是稀缺物,一个村子也只有几户人家买得起,没有耕牛的农户只能靠人力拉犁。湿润的田土十分重,人力拉犁,一天下来,就是再孔武有力的汉子也会累得说不出话。
陆修承转头对陶安道:“我过去帮忙拉一阵,你和姐先回去。”
陶安想说他也下去帮忙,陆修承看出了他的想法,脸色一正,看着他,陶安不敢再多话。陆修承过去接过了方平的活,方平接过了陆芳的活,没一会,陆芳就过来了,满脸疲惫的她对陶安笑了笑,“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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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我们先回去。”
陶安点头,弯腰把陆修承放在地上的锄头、柴刀全都拿上,陆芳看在眼里,故意逗她,“安哥儿这是心疼修承干重活,想让修承一会空手轻松回去?”
陶安的确是这个意思,但他不是心疼陆修承,是想着陆修承不让他下去帮忙,那他就帮他拿一下东西。他嘴笨,想解释,却只憋出两个字,“不是......”
陆芳知道陶安对陆修承的感情还没心疼的地步,陶安现下会这样做只是因为他本身是一个细心且实诚的人。看他被逗得脸发红,不再逗他,“走,刚才修承说你今天翻了两块菜地,我带你去育菜秧的地方,你们明早回去的时候就可以过去拔一些种上。”
陶安:“好。”
育菜秧的地方在涞南村村头,离路边不远,陆芳带陶安过去,告诉他:“这是葫芦,这是菘菜,这是芥菜,这是莴苣,这是黄瓜和冬瓜,明早你想移栽哪些就拔哪些,这批苗种子不好,我怕苗成活的不多,多种了些,没想到全都长出来了,所以,你放心拔。”
陶安仔细记住了方家菜地所在的位置,“好。”
盖房子的准备工作基本已经做好,陆修承打算明天用一天的时间把房子盖好。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和陶安起来了,洗漱完,踏出方家院门的时候天才微微亮。陆修承拿着柴刀锄头等东西走在前面,陶安拎着两个竹筒和一个篮子。来不及做早饭了,篮子里装着陆芳给他们装的馍和一碗腌黄瓜。
出了村子,准备路过陆芳昨晚给他指的菜地时,陶安开口道,“我过去拔点菜苗,昨晚和姐说好了。”
陆修承停下脚步,点头示意他去拔,陶安怕他等久了,放下竹筒,拎着篮子快步过去。他出门前做好了准备,在厨房里拿了一把稻秆,用稻秆放在中间,把篮子一分为二,一边放用干净布巾装着的馍和黄瓜,一边放菜苗。拔菜苗的时候他很小心,在根部留了一些泥,这样菜苗不会那么快蔫,移栽后也能更快地定根。陶安拔了两颗冬瓜苗,三颗黄瓜苗,一颗葫芦苗,还拔了一些菘菜和莴苣,芥菜拔得最多,拔了十多颗。
拔完菜苗,他们继续往涞河村走。已经拔出来的菜苗,得快点种下去,不然就蔫了。到了盖房子的地方,陶安拎着菜苗去了昨天锄出来的两畦菜地那。移栽菜苗最好的时间其实是傍晚或者是雨后,刚移栽的菜苗比较脆弱,如果刚移栽就被太阳晒一整天很难成活。但是傍晚再去涞南村拔菜苗,然后返回来这边种,太费时间了,现在他和陆修承要做的活很多,时间很紧。
陶安拿着菜苗去菜地,现在太阳还没出来,要赶紧种下去。他拿着锄头简单再翻整了一遍土地,然后挖坑,刚挖了两个坑,陆修承过来了,对他说道:“我挖坑,你种。”
他和陆修承这几天干活都是各干各的,陆修承这样说,陶安怔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问。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陆修承为什么会过来和他一起种菜。
8. 第8章
把锄头给了陆修承,陆修承挖坑,陶安很快就把菘菜苗,芥菜苗,莴苣苗全都种完了。
黄瓜、葫芦、冬瓜要搭架子,和青菜一起种的话,爬架子的时候,它们的藤蔓会挡住蔬菜的阳光,陶安打算种到旁边的空地。
陆修承看他剩了几颗菜苗不种,用眼神问他,这几颗不种?
陶安:“这是黄瓜、葫芦、冬瓜苗,不能种一起。”
他这么一说,陆修承明白过来了,他知道这些菜要搭架子,他到另一边的空地隔着一段距离挖了几个坑,陶安把黄瓜、葫芦、冬瓜也种了下去。种完所有菜苗,本应该挑水过来浇水定根的,但是他们现在没有水桶,陶安就去拖了一些竹枝过来,在菜苗上面盖了两层竹枝,这样一会太阳出来,就不会直接晒到菜苗了。
陶安拖竹枝盖菜苗的时候,陆修承把削尖了根部的竹段搬到地基边上。等陆修承喊他过去,让他帮忙扶着竹段的时候,陶安知道他刚才为什么会和他一起种菜了,因为陆修承一个人干不了立柱的活。
陶安扶着一根比陆修承还高两个头的竹段,陆修承拿着斧头,站在一张从方家拿过来的椅子上,用斧头用力捶打竹段,竹段削尖的一头深深地扎进地里,稳稳地立在地基里。
陆修承挖的地基线,宽一丈,长一丈三尺,忙到太阳高高升起,他们才竖起了两排竹墙。忙活了一大早上还没吃饭,陆修承再次把一根竹段捶打好后,说道:“休息一下,先去吃朝食。”
没有椅子坐,这几天他们休息,陆修承都是直接坐地上,陶安则是拿一扎多竹叶的竹枝垫着再往地上坐。陶安还是不习惯和陆修承太近,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坐。没有锅可以蒸热粗粮馍馍,冷硬的馍馍越加的拉嗓子,陶安拿着一个馍,一口馍,一口水,小口小口地吃。
陆修承大手一掰,把三个粗粮馍都掰成两半,然后夹了几根烟黄瓜放中间,剩下的端过去给陶安。陶安看碗里还剩了三根,说道:“我要一根就好。”
陶安的饭量太小了,陆修承刚开始的时候以为陶安是不好意思多吃,但是观察了一下,发现不是。他在军营里见过很多新来的兵,刚开始的时候不好意思,不敢多吃,没有吃饱时神情。陶安的神情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他的确是只能吃这么多,一个拳头大的馍,再吃一些菜就够了。
陆修承又夹了一根,给他剩了两根,陶安快速地抬头瞟了他一眼,看他没有再夹一根的意思,不敢再说只要一根的话。
吃完朝食,他们开始接着立竹段,晌午前,他们把四边地基全都用竹段竖了起来。竖完竹段,陶安拿起锄头,想把地基旁边的泥回填进坑里,这样竹段才会更稳固。
陆修承阻止了他,“还没完,先别填。”
陶安不解地放下了锄头,看到陆修承拿起一块破成两半的竹段,用竹青那面的凸起处紧贴着两个已经立起来的圆形竹段的缝隙处,陶安连忙过去帮忙扶着,陆修承站在椅子上继续用斧头把破开的竹段锤进地里,每个缝隙都用破开的竹段封住。竹段中间的竹节已经被陆修承敲掉了,然后再用一根竹青面朝外的竹段,把两个紧挨着的破开的竹段之间的缝隙封住,这样一来,竹墙的缝隙就被挡得严严实实,下雨的时候雨不会飘进来,刮风的时候,风也不会吹进来。陶安这才明白陆修承为什么要把一些竹段破开了。
把缝隙封完后,陆修承又拿了六根长竹段进里面,从里面在每面竹墙上交叉立了两根竹段,这个陶安明白是为什么,他之前给黄瓜搭攀爬的篱笆的时候,就会交叉着搭,他娘告诉过他这样的篱笆比较稳固。
竹墙立起来了,接下来就是盖屋顶,盖屋顶比较麻烦,要对比好尺寸,做好榫卯。这个活陶安不会,陆修承挑了一截竹段,把两头削尖,做了一根圆扁担给他,“你去把茅草挑下来吧。”
陶安接过圆扁担,又拿起一扎他之前破的竹篾,往晾晒茅草的山坡走去。茅草已经晾晒干了,晒干了的茅草没什么重量,陶安每一捆都扎得很大,扎了十多捆,来回挑了好几趟才把茅草全都挑回去。
挑最后一担茅草下来的时候,陶安看到陆子安和何香来了。陆子安父母年岁还不是特别老,上面又有兄嫂,家里能干活的人多,知道陆修承今天开始搭房子,他和家里说了一声,就和何香来帮忙了。
陶安看到何香很开心,何香是他在涞河村认识的第一个人,何香看到他也笑,“这几天累坏了吧?”
陶安笑:“还好,你们怎么过来了?”
陆修承站起来拿田木匠借的工具,错眼间刚好看到了陶安的笑脸,一脸冷峻的汉子难得的怔愣了一瞬,他半路娶的这个哥儿,不但勤快实诚,笑起来也挺好看的。这个想法在心里一闪而过,陆修承拿起工具,转头和陆子安商量起横梁的长度。
陆修承和陆子安一起忙屋顶,陶安和何香则是在一边编茅草。茅草不能松散的铺上去,风会吹跑,要把茅草结实地编织起来,一排排,一层层地往上铺。何香和陶安一样也是一个手脚麻利的人,一边干活,还能分神一边聊天。
何香:“陶安,房子盖好后,你们哪天拜堂?那天芳姐说让她婆母去看吉日,看了吗?”
陶安摇摇头,“不知道,这几天芳姐她们也很忙。”
何香:“不过也是,现在每家每户忙得上茅房都没时间,特别是陆大哥的二叔一家,嗤,以前一家子懒蛋都是拖到最后才去田里糊弄一下,结果这两天天天往田里扎,谁不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
陶安不解地朝她看去,何香解释道:“芳姐家里老人身体不好,家里又有三个孩子还小,他们夫妻两个自己家里的田地都忙不过来,这边的田地就更加顾不上了。陆二叔就说他来耕,说是耕,其实是想霸占掉你们的田地。刚耕第一年,怕陆大哥突然回来,会把田地要回去,他们偷偷找人立字据想把你们的田地卖掉,子安知道了,去告诉芳姐,芳姐找到里正和族长大闹了一通,他们才没卖成,虽然他们没有田契,但是私下立了字据,人家买主给了钱,到时不定怎么撕扯呢。现在看陆大哥回来了,不但没有主动把田地给回你们,还趁你们现在忙,腾不出手,先一步把田犁了,无非就是还想多种一季你们的田呗。”
这种人在凤和村也有,陶安不奇怪,就是听得心往下沉了沉。那天和孟冬梅简单的一个照面,他就知道孟冬梅这个人不好打交道,现在何香这么一说,看来要想把田地要回来不容易,肯定得纠缠一番。他最怕和人起争执,也不会吵架,在孟冬梅手里肯定讨不到好。想到这里,陶安忍不住深深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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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
何香被他愁眉苦脸的样子逗笑,“你愁什么?”
陶安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何香笑得更欢了,笑完朝陆修承所在的方向一扬下巴,“这有什么可愁的,你看你家那个像是能吃亏的人吗,不用你和他二婶纠缠,他就能搞定。”
陶安快速地瞅了一眼陆修承,男人弯着腰,拿着锯子正在做榫卯,神情专注,紧绷的腰背,修长的四肢,充满力量。陶安又想起他冷下脸时,那冷酷强悍的气场,之前觉得畏惧,现在畏惧之余,又觉沉稳可靠。
陆修承对他人的视线很敏感,抬头朝陶安看去,把偷看他的陶安抓个正着。陶安没想到他只是偷偷打量了他几眼,陆修承居然都能发现,四目相对的瞬间尬窘地移开视线,低头看向手下的茅草,很久都没敢再抬头。
陆修承根据陶安这几天的习惯,已经知道哥儿有什么想和他说的时候就会时不时看他。他以为陶安这次也是想和他说什么,于是看着陶安,等他说话,结果哥儿快速移开了视线,等了一会也没有开口的意思。确定陶安不是想和他说话,陆修承把视线收回来。
旁边的陆子安在和他说他二叔,“修承,你回来了,你家的田你是要耕回来的吧?但是你二叔他们这两天在犁你们家田,还往里面撒了一些猪屎,看样子是想要继续耕,不想把田给回你,你还是抽个空去一趟你二叔家,和他们说一声吧。”
陆修承之前在山上,其实看到他二叔他们干的事了,但是他没有急着去阻止,心下有别的打算,“嗯。”
有了陆子安和何香的帮忙,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勉强把屋顶搭好,铺上了茅草,就差最后一步,那就是铺上一层棕树皮防水,不过这个不急,现在这样子只要不是下大雨都不会漏雨。棕树皮可以等哪天活不那么急了,再入一趟山割一些回来铺上。
虽然还有很多东西要弄,但是忙活了几天,总算把房子盖起来了。陶安进房子看了看,陆修承不是专业的,但是做事思虑周全,不会做做窗户,房子就没开窗,但是他在房子的四面竹墙顶,用锯子各锯了一个两掌大的口子,光线从这几个口子照进来,房子里面光亮还可以。
看着这个简陋的房子,陶安心下很是感慨,以后他就住在这里,这房子就是他的家了。房子虽然狭小,简陋,但是他直觉他往后会过得比在凤和村的那个家舒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直觉。
何香也跟在他身后进来看了一圈,眼里带着一丝羡慕,“虽然只有一间房子,但是只有你们两个人住,可以了。”她和陆子安家房子大,但和公婆、大伯妯娌同住,虽然她和公婆、妯娌相处得不错,但是一大家子住一起,还是免不了有摩擦,到底不如两口子自己住自在。
要是平时,陶安心思敏感,会听出她话里的未尽之言,但他这会只注意到了那句“你们两个人住”,他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房子盖好了,他和陆修承就不用去方家住了,这里只有一个房间,他要和陆修承同住一室。陶安想到要和陆修承睡同一间房,同一张床,这两天平静下来的心再次紧张起来!
何香看他面色猜到了他的想法,低声道:“傻哥儿,你们成亲了,这是迟早的事,不用这么紧张害羞。”
陶安红着脸讷讷应了一声,“嗯。”
9. 第9章
从房子出来,何香和陆子安就回去了。这时离天黑还有一点时间,陆修承在离竹房不远处又挖起了地基,这次挖得比较简单,就在四个角挖了四个深坑,准备简单搭一个厨房。
挖好四个坑,陆修承抱了四根竹段过去,陶安很有眼力见,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过去帮忙扶着竹段让陆修承打桩。但是他想到明天就得和陆修承共睡一张床,心里七上八落,砰砰乱跳,哪敢离陆修承太近。于是拿着柴刀去削竹片,竹房盖好了,但是还没有门,他打算用竹篾和竹片编一扇门。
陆修承没注意到陶安的心思,直接叫道:“陶安,过来扶着竹段。”
这下陶安没法躲了,他低着头走过去,越靠近陆修承越不自在,扶着竹段的手有些发僵,在陆修承拿着斧头用力往下锤的时候,发僵的手没使上力,竹段脱手往下倒。站在椅子上往下挥舞斧头的陆修承眼疾手快,手腕收力往旁边一偏,但斧头还是碰到了一点陶安手背。
陶安被这变故吓到,他下意识抬头去看陆修承,看到陆修承沉着脸,身体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随后紧绷,在陆修承踏下椅子,朝他伸手时,更是本能的抬起胳膊挡住脸。
陶安的反应让陆修承一顿,他在战场那么多年,自然明白陶安这些动作和反应意味着什么。看来哥儿以前经常挨打,打陶安的人是谁很明显,陆修承沉着的脸更加阴沉了,他见过陶安哥嫂骂他,但没想到他们还会打他。
陆修承从不打女人和哥儿,陶安是他夫郎,他更不可能打他。他不知道怎么让陶安对他放松戒备,只好直接抓过陶安的手,在他被斧头碰到的地方按捏了两下,确认没有伤到骨头。他的力气有多大他自己知道,还好他收势快,要不然陶安这只手的手背已经骨折了。
手被陆修承抓住的时候,陶安心都快跳出来了,但是陆修承的动作很快就让他反应过来,陆修承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被砸伤。陶安慢慢放下挡脸的另一只手,偷偷觑向陆修承,男人一脸认真地按捏着他的手,没有打他的意思。
在凤和村很多男人都会打妻子和夫郎,特别是农忙最忙,或者收成不好的时候,一些男人就会拿自己妻子或者夫郎出气。喜欢动手的男人是改不了的,一不顺心就会动手,陆修承在战场那么多年,应该会更暴力。这次陆修承虽没有对他动手,但是陶安想起以前那些被打得皮青脸肿的婶婶和嫂子,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刚才没扶好。”
说完,陶安连忙挣脱,弯腰扶起倒地的竹段。
陆修承知道自己煞气重,性格又冷,很多人都怕他,陶安也怕他。他想说让陶安不要怕他,但他不习惯解释自己,最后还是没说。他猜陶安刚才没扶好竹段是累了,手上没了力气,他放倒陶安扶起的竹段,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回去了。”
陶安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他以为陆修承生气了,但是陆修承收拾东西的动作很正常,没有摔摔打打,他忐忑不安地站了一会,确认陆修承没有生气,才松口气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过了涞河,在路上他们碰到了也刚从田里上来的陆芳和方平。方平问陆修承:“房子盖得怎么样了?”
陆修承:“大概盖好了。”
陆芳问陶安:“这几天赶工,累坏了吧?”
陶安:“没有,不累。”
陆芳拍拍他肩膀,转而问自己弟弟,“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进去?”
陆修承:“明天。”
陆芳:“明天?家里什么都没有,能住人了吗?先把东西置完吧。”
陆修承:“不用,先住着,慢慢添置。”
陆芳看了看陶安:“陶安明天也跟你住过去?”
陆修承:“嗯。”他的夫郎肯定是跟着他一起住。
陆芳:“鸿儿爷爷已经拿着你和陶安的生辰八字找相士看过了,让相士挑最近的拜堂吉日,有两个,一个是明天,还有一个在半个月后。我刚还和你姐夫说可以定半个月后,既然陶安明天和你一起入住,那还是选明天的吉日拜堂吧。”
陆修承明白陆芳的意思,一个哥儿没拜堂就和他同住,对陶安名声不好,回道:“行。”
陆芳又问陶安:“安哥儿,你看行吗?”
陶安也明白陆芳选明日拜堂是为他考虑,点头,“我都可以。”
陆芳继续对陆修承道:“既然是拜堂,那还是得摆几桌酒席,我知道你想从简,但毕竟是成亲,不摆酒席不像样。你姐夫说了,我们没能力给你们添置几样像样的家具,但给你们摆几桌酒席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陆修承看了一眼陶安,他无所谓,但哥儿嫁给他,房子都没有,需要亲手盖,成亲连最简单的酒席也不摆的话,的确不像样,想到这,应承下来,“那就简单摆几桌吧,钱,你们先借我,我以后还。”
方平:“你就别和我们客气了,简单摆几桌花不了多少钱,我和你姐就你一个亲弟,就让我们尽点心意吧。”
陆修承知道再推脱会伤陆芳和方平的心,没有再推脱,只在心里想着以后找机会贴补回给几个外甥。
陆芳:“要不要请安哥儿家里人来观礼?”
陶安轻声插话道:“我家人不用请。”他爹来不了,他哥嫂他不想他们来,还没正式成亲,就让他跟着陆修承回来了,他爹是怕陆修承反悔,他哥嫂除了怕陆修承反悔,还恨不得他早点远离他们,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生怕他这个二十还没成亲的老哥儿赖在家里一辈子,拖累侄子。而且,他哥嫂叫了也不会来,拿了十五两彩礼,他们怕陆家人问他们要嫁妆。
说到嫁妆,陶安心下一片悲凉,他在家里累死累活忙活了十多年,还带大了侄子侄女,他哥嫂拿了十五两的彩礼,却一个铜板都没给他,丝毫不顾及没有嫁妆的他在新家会不会被人看低,被人嫌弃。
陆芳已经从陆修承口中知道陶安家的情况,也猜到他家人不会过来,但还是得问一下陶安,陶家人来不来是陶家的事,他们陆家有没有邀请的意思又是另一回事。
陆芳对陶安道:“不来也没事,只要你和修承以后好好的,相信他们也会高兴。”转而问陆修承,“咱这边,那你想好请谁了吗?”
陆修承:“叫上族长和里正,还有你们一家,再叫一声子安夫妻和二叔一家就行。”
陆芳:“说到二叔,前几天忙,来不及,现在房子盖好了,你要趁早去和二叔他们说,让他们把咱家的田地给回你们。”
陆修承:“嗯。”
快到方家时,远远看到一个比陆修承小几岁的男子,挑着一担家具朝方家走去。在门口相遇,那男子朝方平和陆芳打招呼:“方嫂子,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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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师傅让我挑些小家具过来给陆大哥。”
方平和陆芳连忙把人迎进门,这男子是田木匠的徒弟,叫李三。进了门才发现,李三之前已经挑过一担家具过来了。
李三放下东西,爽朗一笑,“今天方爷爷去找相士看吉日,刚好碰到了我师傅,我师傅知道了,让我把这些家具送过来给陆大哥。”
陆芳看向那些家具,一张小桌几,两把小椅子,两个木盆,两个木桶,一个木柜,惊喜又激动道:“这都是我们急缺的,你送来得真及时,多少银钱?我去给你拿。”
李三摆手:“我师傅说了这些家具都是做得有瑕疵,不好卖的,不用钱,让陆大哥和新夫郎不要嫌弃。”
陆修承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些家具没有一点瑕疵,“谢谢田师傅,也辛苦你了,你和田师傅明天有空的话,来我家吃一顿便饭。”
李三歉然道:“明天去不了,我和师傅明天要去镇上,一个员外急着给他家女儿打嫁妆,催得急,明天一定要到。”
陆修承:“那等你们忙完了,我再请你们吃饭。”
既然他们师徒明天要去做工,陆修承把借田木匠的工具装好,交给李三,麻烦李三帮忙还回去。李三走后,陆芳感叹:“田木匠这份礼太大了。”这些家具加起来要花好几两才能买到。
已经送过来了,不好退回,陆修承:“我以后找机会还礼。”
陆芳:“嗯,这是应该的。”
有了这些家具,新房那边紧缺的家具就差一张床,还有就是锅碗碟等等。吃完晚饭,陆芳去柴房拿出一个陶罐,“这个陶罐明天用完你们留下,后面就先用这个做饭吧。再从这边带铁锅过去炒菜,碗碟桌椅那些可以和族长说一声,借用公家的。”族里有公用的桌椅和碗碟,每当哪家有婚丧大事,或者要摆满月酒等宴请之事时,都可以去族里借。这个刚好帮陶安他们解决了摆酒席所需用品短缺的问题。
方平:“你们族这点挺好的,办事方便。不像我们族里,虽也有这些用品,但是每次有事拿出来用,总有那些贪小便宜的,偷藏几个碗碟拿回家,弄得百来个碗碟现在就剩二十来个了。”
陆芳:“我们再定一下菜色,几个菜合适?”
陆修承:“八个吧。”他们这边摆酒席以双数为吉,菜式为八个,十个,十二个,成双成对。
方平:“那就三个肉菜,四个素菜,一个汤。三个肉菜,家里养有鸡,可以杀一只鸡,再去李屠户那里买上三斤猪肉,加上炒鸡蛋。素菜简单,去周大娘那里买上些豆腐,然后去菜园那里摘些蔬菜就行。修承,你觉得呢?”
陆修承:“行。”
陆芳:“那早点休息,明天要很早起把东西搬过去。”
陆芳带着陶安回房后,看着陶安打满补丁的衣服,很是心酸和愧疚,“安哥儿,委屈你了,成亲连一身新衣服都没能给你买。”
“姐,我不委屈。”陶安说的是实话,他真的不觉得委屈,陆修承给了他家十五两,他的彩礼放眼整个广宁镇,应该都没有几个个哥儿比他高。是他家要了太多的彩礼,才导致陆修承现在这么穷困的。
陆芳不知道个中原因,摸了摸他的手,“好哥儿,放心,修承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陶安为了宽她的心,笑着点了点头。
10. 第10章
第二天要忙的事很多,大家早早就起来了,陆修承和方平收拾东西,陶安和陆芳去菜园摘菜。一切收拾妥当,方家爷爷奶奶在家看家,陆芳夫妇带着三个孩子,和陶安他们一起回涞河村。陆修承和方平走在前面,挑着重的家具和铁锅,陆芳和陶安带着三个孩子拿一些零碎的东西。
到了陆家新房,放下东西,陆修承去请族长和里正,让他们来家里主持拜堂仪式,然后去了他二叔家,最后去了陆子安家。陆修承去通知人的时候,方平带着几个孩子,搅拌泥土,用石块临时垒了两个灶,陆芳则是带着陶安去村头的李屠户家买猪肉。
陶安来涞河村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从村中间的村道穿过。现在家家户户忙春耕,家里基本没人在家,路上只碰到了几个小孩。来到村头,一棵大桃树下,坐着几个晒太阳老人,陆芳上前,一个个给陶安介绍,陶安一个个喊人。
打过招呼后,其中一个称为六奶奶的老人慈祥地看着陶安,对陆芳道:“瘦弱了些,但看着就是个老实孩子,肯定能和修承小子过到一起。”
陆芳笑道:“是啊,能娶安哥儿,是修承,也是我们陆家的荣幸。”
陶安被她说得十分不好意思,还好别的老人插嘴问了别的话题。
“安哥儿,你是哪里人啊?”
“年纪多大啦?”
“修承小子和你是怎么说上亲的?”
......
不一会,大家就把他的情况摸透,再过半天,村里的人就都会知道陶的情况,还有他和陆修承今天拜堂成亲的事。
陆芳看目的达到了,找了个借口把陶安拉走,路上低声和陶安解释道:“这些老人回去会和家里人说起你,不用两天,村里的人就会都知道你,以后在村里走动,大家就知道你是修承夫郎了。”
带陶安熟悉村里的环境和村民,本该是陆修承的事,但是陆芳和陶安都知道陆修承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陶安感激地对陆芳道:“姐,谢谢。”
陆芳:“我该做的,客气啥。”
来到李屠户家,李屠户刚把猪肉分好。周围几个村子只有一个屠户,就是李屠户。农户人家很少吃肉,条件好的隔几天会买肉吃。大多数人家一个月都买一两次肉,更有甚者,一年都买不了一次肉。李屠户每十日杀一次猪,然后挑到周围村子去卖,一头猪往往要卖两三天才能卖完。
他们今天来得巧,李屠户刚新杀了一头猪,听到他们是买肉摆酒席的,李屠户爽快地给他们割了一块上好的肥肉,还送了他们两根大棒骨,“这块肥肉是最好的,拿回去炒肯定香,这两根大棒骨送给你们,可以煮个汤,多道菜。”
陆芳一边给钱一边笑,“那真是谢谢了。”
买完猪肉,从李屠户家出来,陆芳又带着陶安去了村中间的周大娘家。周大娘家是做豆腐的,每天都会做豆腐挑到周围的村子卖。买完豆腐,周大娘对陶安道:“这下认识婶子家门了,以后想吃豆腐了就来家里买。”
陶安笑笑,“好。”
买完豆腐,他们赶紧往家走,虽然酒席只有三桌,但还是有很多事情是要忙的。回到陆家,发现陆子安和何香过来了,何香在择菜,陆子安去族里祠堂搬桌椅了。陆修承则是在和方平搭昨天他和陶安没搭完的厨房,方平之前垒的两个灶就在厨房棚子下面。
陆芳看了看,没看到陆家二叔一家,脸色有些不好看,朝何香吐槽道:“你和子安都知道过来帮忙,他们做二叔二婶的,盖房子不帮忙,今天是拜堂的日子也不过来帮忙,就没见过这样没有长辈样的长辈。不过一会开席了肯定第一时间出现,一口吃的都少不了。”
何香也在那笑,“一会开席二婶子肯定也会把她家人分开坐,他们手快,每次吃席,只要有她家人在的,肉菜一半都进他们肚。”
陆芳嗤笑:“都是乡里乡邻的,真不够丢人的。”
陶安在一边帮着择菜,不出声。摘完菜,他提着菜篮子去之前灌水的地方洗菜,需要清洗的菜比较多,挑水回来洗需要很多水,不如直接去那边洗。
他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本来应该在家里呆着,什么都不用干,等着新郎来接。可是陶家离得远,就省了接亲的步骤。这在涞河村也是有先例的,前些年北边连续几年闹旱灾,很多流民来了这边,有的被官府安置了,一些姐儿和哥儿则是安排了相看,相看上的和本地人成亲。
一般人家不愿意娶外来的流民,一是生活习性有很多不同,二是怕他们待不久,会偷偷逃回家乡。但家里穷的人家还是会赌一把,这些人家娶亲当天就和陶安他们这样,省去接亲的那一步,到时辰了直接拜堂。
虽然没有太多宾客,但是各人都为酒席忙活着,家里还是有了喜庆气氛。这个喜庆气氛在族长和里正拿着几张红色剪纸过来,帮忙贴上后更浓了。
族长和里正知道他们准备得匆忙,特意拿来的,算是贺礼。陆子安和何香的贺礼则是十个鸡蛋,还有一斤黍米。他们这地方去吃酒席,贺礼基本都是给吃食,不给吃食的话就包礼钱。
忙着忙着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吉时时,陆芳给陆修承和陶安在胸前系里一朵用红布做的大红花。时间太赶,来不及买红布缝喜服了,而且对于他们现在的条件来说,买只能穿一次的红色喜服也不划算。昨晚陆芳拿她结婚时穿的喜服拆开,让方家奶奶帮打了两朵红花。
陶安和陆修承都穿着破旧的衣服,红花一戴,有了新郎新夫郎结婚的样子,两个人一人抓着红布的一头,在族长和里正的主持下简单地完成了拜堂的仪式。
拜完堂后,族长陆广才对他们说道:“你们夫夫二人从今以后是一体,要互敬,要和睦相处,共同把日子过好。”
陶安和陆修承点头应是。
里正陆德义则是把写着他们两个名字、八字、籍贯等信息的“三书”给陆修承,“已经婚成,好好待你夫郎。”
陆修承:“嗯。”
陆芳看着他们,湿了眼眶,也以长姐的身份说了两句,“家里没有可依仗的长辈,你们凡事都要靠自己,遇事多商量。两个人过日子总有摩擦,你们要互相包容,互相体谅。”
陶安和陆修承郑重地点头。
方夏、方秋突然插话,“娘,你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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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一句,还要早生贵子。”
众人都被她们逗笑,陶安红着脸低下了头。陆芳没让陶安再帮忙,拿了一张椅子,让他去房子里面坐着等开席,其他人则是在外面做开席的准备。
从族里借来的一个铁锅里蒸着杂粮馍,从方家带过来的铁锅里炖着骨头汤,旁边放着切好的肥肉,洗好的青菜。杂粮馍蒸熟后,骨头汤也好了,两个铁锅有空了,陆芳和何香一人一个铁锅,开始炒菜,方鸿和方夏两兄妹负责烧火。
铁锅烧热后,陆芳把切成片的肥肉放进锅里,翻炒了一会后,锅里开始出油,又翻炒了一会,肥肉的肉香味开始飘散,方家兄妹几个暗暗咽了咽口水。农家人很少吃肉,买肉喜欢买肥肉,肥肉油水多,炒出来也香,饱腹感也比瘦肉强。肥肉表面炒得焦黄后,陆芳把肥肉铲出来,锅里剩着好些炒肥肉炒出来的油,陆芳用碗装起来,留了一点在锅里炒青菜,炒好青菜后,开始炒鸡蛋,最后煮豆腐。
何香是负责酒席最大的菜炖鸡,陆子安刚才已经把鸡杀好,剁成了小块。何香把鸡肉放进铁锅里翻炒,炒出鸡油后,加水进去炖,炖到陆芳那边把其他菜炒好了,鸡肉也好了。一时之间,呼吸里都是肥肉味,鸡肉味。
陆芳和何香炒菜的时候,陶安一个人坐在房子里,心里有些激动,也有些唏嘘。被退亲两次,担上克夫的名头后,看着同龄人一个个成亲生子,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成亲了。侄子还小,他哥嫂看在他能干活的份上,再嫌弃他也会给他一个落脚的地方。但是再过几年,侄子大了,要说亲了,他再能干,他哥嫂也不会再容他,肯定会把他赶走,不让他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哥儿影响侄子说亲。
一个不成亲的哥儿,被赶出家门,下场无非就是死,死前很可能还要遭受失去清白的非人羞辱。陶安虽然胆小,但是他什么都懂,他那时已经打定主意,等到哥嫂赶他出门的那天,他就去山上自我了断,绝不给人羞辱他的机会。
结果没等到他哥嫂赶出门先等来了比他爹还老的富商老头,如果不是陆修承,他已经被哥嫂卖给那老头了,为了拒绝那老头的触碰,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没想到会他爹会救了陆修承,陆修承为了报答他爹会娶她。
他还是成亲了,嫁的不是荒淫无度,草菅人命,面目可憎的糟老头,而是一个人只比他大三岁的年轻男子,男子相貌英武,身材挺拔,不但好看,还聪明能干,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虽然性格冷,但已经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了。
就在他满脑子胡想的时候,陆修承进来了,陶安看到他进来,连忙站起来。
陆修承看了看家徒四壁的房子,又看向陶安,陶安胸前的红花还没摘下来,他朝陶安走了两步,沉声道:“委屈你了。”
陶安连忙摇头,“不,不委屈。”他人都已经跟陆修承回来了,陆修承和陆芳其实可以不摆酒席,但是他们还是举行了拜堂仪式,还拿钱摆了酒席,让他堂堂正正地和陆修承成为夫夫。
陆修承一直觉得说再多不如用行动多做一点,所以他没有多说,“菜快好了,出去吃饭吧。”
陶安:“好。”
11. 第11章
陶安跟在陆修承身后,从房子里出来,抬头看到了正往这边来的孟冬梅。孟冬梅旁边是一个中年汉子,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一家五口大摇大摆地往竹房走,看到他们,孟冬梅快走几步,笑着朝他们扬声道:“修承,恭喜恭喜。”
陆修承:“二叔、二婶。”
孟冬梅:“陆家列祖列宗保佑,你好不容易在战场平安回来了,还马上成亲了,真是双喜临门,我和你二叔都替你高兴,你爹娘在天之灵,肯定也为你高兴。”
相比孟冬梅的热络,陆修承的态度很平淡:“嗯。”
陆芳站到陶安旁边,低声道:“咱这个二婶别看笑嘻嘻的,其实十分不讲理,面皮比墙厚,以后她要是欺负你,你就和修承讲,不用怕她。”
陶安:“好。”
说话间,孟冬梅走到陶安面前:“这就是修承的新夫郎了吧?长得真清秀,修承能娶到这样的夫郎真有福气。”
话说得很好听,但是陶安没有错过孟冬梅看向他的眼里的那丝嫌弃,“二叔、二婶。”
孟冬梅拉着陶安还要说什么,陆芳扬起笑脸,往前迎了一步,“二叔,二婶,你们来得真是时候,修承和陶安已经拜完堂了,饭菜也做好了,马上开席,你们坐下就能吃。”
孟冬梅听懂了陆芳话里的嘲讽,没生气,还是笑的,朝陆修承道:“修承啊,不好意思啊,家里实在是忙,所以这个点才过来。”
陆修承“嗯”了一声。
两个堂弟,陆弘和陆景,招呼都没和众人打,眼光直往桌上的菜瞅。倒是堂妹陆云怯怯地喊了一圈人。
二叔陆山进来,看到里正和族长在,笑着过去打招呼,陆广才和陆德义都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他们是很看不起陆山的行为的,明知自己大哥大嫂不在了,侄子盖房子也不搭把手,今天成亲也不帮忙,踩着开席的时间过来,没有一点为人尊长的风范。
陆山尴尬地笑笑,扫了一眼简陋的竹房,转向陆修承,“修承,你从军营回来,应该有军饷,怎么不盖个好点的房子?”
陆修承注意到他二叔问这话时,他二婶耳朵马上竖了起来,简单道:“回来路上遇到山匪,被抢了。”
孟冬梅追问道:“发了多少,全被抢了?”
陆修承没说发了多少,只简单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全抢了。”
孟冬梅看他没有多说的打算,大大咧咧地朝竹房走去,出来后问道:“房子里怎么连床和喜被都没有,新夫郎的嫁妆在哪里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陶安没有嫁妆,但大家都没有多问,这是人家夫夫俩的事,起码不会当着新夫郎的面问。孟冬梅这样问就是故意的,故意让陶安难堪。
陶安听到嫁妆,低着头不敢看众人,被袖子挡住的手揪着衣服下摆,正想回他没有嫁妆,就听到陆修承先一步说话了。
陆修承冷冷地瞥了一眼孟冬梅,“我没有钱给陶安彩礼,就没要他家给他的嫁妆。”
现下这个世道,谁也不富裕,每家每户都要嫁娶。除了一些大户人家,会在姐儿和哥儿小的时候就开始给她们攒嫁妆,在乡下,很多农户都是靠嫁女儿、哥儿得来的彩礼钱来给家里的儿子娶亲,能给女儿、哥儿的嫁妆非常有限,有一些甚至要了高彩礼却什么嫁妆也没有。在这种情况下,陆修承没有给彩礼,那陶安没有嫁妆很正常。
陶安没想到陆修承会这样说,意外又感激地看向陆修承,陆修承在他肩膀轻拍了一下。
陆修承的眼神让孟冬梅打了个寒颤,她讪讪地轻拍了一下自己嘴,“哎呀,瞧我这嘴,又乱说话了。”
没人看她演戏,陆芳横了她一眼,开始招呼里正和族长入座吃席。
听到开席,空手来的孟冬梅连忙朝两个儿子使眼色,一家人分开入座三桌酒席。陆芳那会让她如意,扬声道:“修承,你和你姐夫、二叔、子安他们陪族长和里正坐主桌。二婶,你和陆弘、陆景、陆云一家人一桌,陶安、何香,你们过来,我们和我家三个孩子一桌。”
陆芳这样安排,里正和族长也在,孟冬梅脸皮再厚也不敢说他们一家分开坐。各人各自入席坐下后,何香笑着对陆芳比了个大拇指,陆芳其实怄气得很,要不是陆山和她爹是亲二叔,陆修承结婚不叫他一家,乡邻会说他们不尊长辈,她是一点都不想叫陆山和孟冬梅过来。
嫁妆的事,虽然陆修承很好的顾全了陶安的体面,但他还是很羞愧。陆芳看他脸上没了之前浅浅的笑,又在心里臭骂了孟冬梅一顿,夹了一筷子肉放到陶安碗里,低声内疚道:“安哥儿,别把那黑心妇人的话放心上,是我们陆家愧对你,让你一嫁过来就跟着修承吃苦,没吃的,也没住的。”
眼看陆芳说着要流泪了,陶安连忙收起自己心里那点羞愧,“没有,没有,芳姐,你别这样说。”
何香对陆芳道:“今天是大喜日子,别因为旁人影响了我们的心情,这炒肥肉真香,芳姐,你怎么做的?教教我。”
经过何香这么一打岔,气氛恢复,几人一边欢快的聊天,一边吃饭。陶安帮年纪最小的方夏、方秋夹肉菜,陆芳见他只给两个小的夹,自己却夹那些青菜,心疼的往他碗里夹了两筷子肉,“你也吃啊。”给陶安夹完,也给何香夹。
陶安看着碗里的肉,眼眶有些酸,这是他娘去世后他第三次吃肉,上两次是在他还没说亲前。凤和村两个亲厚的婶子娶媳妇时,让人打了一碗杂粮饭,还夹了些肉菜,让家里的小辈拿给他。他娘去世后,村里的喜丧宴席,他大嫂从不让他去参加,家里每次买肉,也从来没有他的份。家里买肉的时候他嫂子就会把他支走,不用他做饭,等他回来,肉已经被他们吃完了,他爹曾试图偷偷给他留过一次,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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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嫂和他大哥打了一架,从那以后,他爹也不敢给他留了。
陆芳和何香都在努力说笑,想让他高兴,陶安收起心底酸涩的情绪,笑着应和她们的话。
吃完酒席,男人们坐着闲聊了一阵,陆芳和何香还有陶安则是把碗碟洗刷干净,孟冬梅说她昨天闪了腰,弯不下身,没来帮忙,支使了女儿陆云过来。陆芳看了看已经12岁,身量却只和自己8岁的方夏一样高的侄女,再次在心里臭骂了一顿陆山和孟冬梅,两个儿子壮得像牛,女儿搓磨得像个小鸡仔。
陆芳没让陆云帮忙,“云姐儿,你带两个妹妹去玩一玩。”
陆云走后,陆芳对陶安说:“云姐儿是个心善的,却也是个命苦的,被他爹娘当丫鬟使唤。”
陶安听了唏嘘,现今这世道,男子好一些,苦命的姐儿和哥儿太多了。
家里都还有紧要的农活,收拾完,帮忙把借用族里的东西归还回去后,何香和陆子安提出先走,陆芳给他们拿回礼,他们拿来的一斤黍米留下了,十个鸡蛋给他们回了五个。给他们回礼的时候,陆芳故意对孟冬梅道:“二婶,你把贺礼放哪了,我一时找不到,还没给你准备回礼。”
孟冬梅一拍手,“哎呀,出门的时候大家都在忙,怕你们等急了,着急忙慌过来,忘记拿贺礼了,一会我让那个陆云送过来。”
陆芳嗤笑了一声,嘴上说说而已,现在都不拿,回去后就更加不会补贺礼了,笑道:“那我就等云姐儿把贺礼送过来了再给你回礼。”
孟冬梅眼尖,往灶台上被碟子盖住的一个碗看去,笑道:“不用回礼,你给我装些剩菜就行。”
何香对着陶安翻了个白眼,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被碟子盖住的碗里装着小半碗提前铲出来的肥肉和鸡肉,是陆修承交代陆芳一会拿回家给在家看家,没过来吃席的方家爷爷和奶奶的。
陆芳直接道:“二婶,所有菜都吃完了,没有剩菜。”
孟冬梅都已经闻道那碗里的肉香味了,继续说道:“你二叔刚才忙着在席间招待里正和族长,光顾着说话了,没吃饱,那不是还剩了一碗菜,你给你二叔装一点。”
真是搞笑,陆山刚才吃得比里正和族长都多,现在脸上还翻着油光,走到门口的陆子安正想打趣几句,陆修承开口了,“那是留给方家爷爷奶奶的。”
一家子空手来,还好意思又吃又拿。陆子安和何香看戏一样看向孟冬梅。
孟冬梅仗着长辈的身份欺负过很多小辈,但对这个侄子还是有些畏惧的,她敢和陆芳呛,但一旦陆修承开口她就不敢吭声了。
孟冬梅:“应该的,应该的,你们这些晚辈的确要好好孝顺长辈。我们家里也还有急活,我们和子安夫妻他们一起先回去了。”
陆修承却叫住了他们,“二叔,二婶,你们等一下,我有事和你们说。”
12. 第12章
孟冬梅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陆修承要和他们说什么,看向还坐在一边的里正和族长,连忙道:“家里真有急活,有空再说吧。”
陆修承懒得和她废话,“二婶,之前我不在家,家里的田是你们在耕,现在我回来了,还娶了夫郎,家里的田就不用你们耕了,我们自己耕回来。”
孟冬梅暗道还好自己明智,提前做了准备,回道:“可是我们已经把田犁了,并且已经撒肥了。”
陆修承:“二婶的意思是你们还要继续耕?”
孟冬梅:“你回来这么多天都没和我们说你要耕回去,我们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继续耕。”
陆修承:“房子塌了,没地方住,我这些天都在忙房子。春耕一天耽误不得,前几天看到你们在我们家田翻田撒肥,我以为你和二叔是看我刚回家忙不过来,好心帮我忙一下田的里活。”
孟冬梅:“怎么可能......”
陆山清咳了一声,朝孟冬梅打眼色,接过话,对陆修承道:“是我们想当然了,应该来问一下你的,不过现在我们已经犁了田并撒肥了,夏季再给回你耕,如何?”
陆芳:“修承刚回来,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你们还要再耕一季,让他们夫夫吃什么?”
孟冬梅:“修承参军七年,军饷够吃十年,怎么可能会没东西吃。”
陆芳:“修承刚才就说了,他的军饷在回来路上被山匪抢走了,他没钱,他要是有钱至于盖竹房吗?”
孟冬梅:“他在军营打了七年仗,几个山匪能抢得了他的东西?”
陆芳:“你......你想霸占我们家的田?”
孟冬梅看向族长和里正,“族长、里正,我们没有霸占他们田的意思,但是我们花了那么多力气犁田撒肥,这田就这么给回他们耕,这没道理。”
陆广才和陆德义年近花甲,怎么会看不懂她和陆山打什么主意,对视一眼,陆广才没理孟冬梅,转问陆山,“陆山,你来说你们想怎么样?”
陆山看了孟冬梅一眼,回道:“可以把田给回他们耕,只是他们得支付我们辛苦犁田的劳力钱和撒的肥。不支付也行,这早稻我们继续耕,晚稻再给回他们耕种。”
这才是这对夫妻的目的,陆修承微不可察的冷笑了一下,“你们想要我支付多少劳力钱?”
陆山再次看向孟冬梅,孟冬梅瞥了一眼冷脸的陆修承,心里有点打颤,但是余光里丈夫和两个强壮的儿子都在,更何况族长和里正也在,谅陆修承也不敢动手,张口道:“按规例,我们相当于给你做了短工,两亩水田,我们一家五口忙活了四五天,加上撒的肥,怎么也得给个三两吧。”
收成好,一亩水田的稻最多也才能卖个一两,他们只是翻个田,撒了一点鸡屎,也好意思张嘴要三两!陆芳当即就想斥她不要脸,陆修承拉住了她,看向族长和里正,“既然提到规例,族长、里正,耕种他人的田,收割后是不是要给田主一定的收成?”
陆德义和陆广才点头,“是这样没错,要给田主收成的一成或者两成。”
陆修承转向陆山:“二叔,我可以按规例付你们工钱,但我现在没钱,需要你们先把这三年该给我的收成先给我,我去卖了才有银钱付你们工钱。”
他们耕种了三年,一年两稻,每亩就是补一成收成一下子都得补不少,光想想就肉疼。孟冬梅跳起来,“没有这样的道理,要不是我们好心帮你们耕种,你们的田早就荒废了,你们不感激就算了,还想要收成,有没有良心?”
孟冬梅挥舞着手掌,面目狰狞,她旁边的陆弘和陆景虎着脸,陶安看得心惊胆跳,往陆修承身边站近了些,要是打起来,陆修承一个人肯定打不过他二叔三父子,他不会打架,不知道怎么帮陆修承,只是下意识地离他近一些,也许能帮他挡一挡拳头。
陆修承完全没把他二叔三父子放在眼里,再来三个他也不怕,余光看到夫郎绷着一张苍白的脸,往他身边靠近,双臂微微发抖,看得出他在害怕,却还是和他站一起,陆修承眸光微动,伸手把陶安拉到身后。
旁边的陆芳回骂孟冬梅:“你脸皮真厚,当年我不想给你们耕,是你们自己说要耕的,这几年问你要收成,你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要再妄想娘家的东西。我是嫁出去的女儿,那修承呢?他可是陆家长孙,他现在回来了,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你们身为亲二叔二婶,不给侄子送一点粮食度过难关就算了,连这三年的收成也不打算补给他吗?方圆十里都没有你们这样的长辈,传出去,你不怕影响陆弘和陆景的亲事?”
孟冬梅:“你少扯这些,当初给我们种,可没说要给收成,要是说要给收成,那我绝对不会种,那田不好,我们辛苦忙碌一年也没多少收成,还不够缴纳农税的,说到农税,这三年都是我们帮缴的,我不让你们补我们农税就不错了。”
孟冬梅就是个胡搅蛮缠的势利小人,陆修承看铺垫差不多了,不想再听她说话,看向陆德义,“里正,我家田地这三年缴纳的农税,你那里还有记录吧?”
陆德义翻出一本账册:“当然,村里每家每户的缴纳记录都在。”
陆修承:“那麻烦里正和族长帮忙做个论断。”
陆德义和陆广才商量、计算了一番后,陆德义说道:“这三年,陆山你们耕种修承的田地,收成中去掉缴纳的农税后,从剩下的收成中,你们应该补给修承六石稻谷。一石稻谷五百文,六石稻谷那就是3两。你们犁了田,撒了肥,算劳力的话,现下短工工钱,一人一天二十文,四个人就是八十文,四天,那就是三百二十文,肥料算八十文,统共四百文。这样,算五百文吧,修承,你当给我和族长一个面子,就让你二叔补你二两5钱,如何?”
陆修承没有异议:“可以。”
陆德义:“陆山,你看你们是补银钱,还是补粮食?”
孟冬梅和陆山懵了,陆修承几年没有音讯,他们以为他已经战死战场,那陆家大房的田地就是他们二房的了,陆芳一个外嫁女无权置喙娘家的田产。夫妻两个这几年因为多得了田产,收成大增,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心里不知道多开心。没成想陆修承居然平安回来了,既然回来了,他们知道陆修承肯定会要回田地,心里那个不甘啊。
原本还想耍赖让陆修承补他们这些年缴纳的农税,但是看到陆修承在军营几年身上煞气重,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心里发毛,到底不敢太过分。于是退而求其次,想着陆修承刚从军营回来,手上肯定有军饷,就想利用梨田的劳力要一笔银钱,如果陆修承不愿意给劳力钱,那他们也可以再耕种一季,不亏。
没想到陆修承会叫上里正来喝酒席,看里正当场拿出来账本就知道,肯定是陆修承提前和里正通气了,有里正和账册在,他们无从反驳。
算计不成反倒要给陆修承二两5钱,孟冬梅急了,“里正,账不能这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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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德义:“你是说我这个里正算错了?那行,你们跟我去官府,官府那也有记录,让官府来算吧,我老头子跟你们跑一趟。”
见陆德义搬出官府,孟冬梅不敢再争辩,官府是什么地方,他们一介农夫,一不小心冲撞了官府里的官人,命都可能丢掉,但她还是嘴硬,朝陆德义喊穷道:“里正,我们没有钱啊,陆弘马上要成亲,彩礼还没凑出来呢,先欠着可以吗?”
陆修承适时开口,“可以,但你们要写欠条,最迟早稻收割后还。”
孟冬梅原本是打算耍赖说先欠着,能拖就拖,咬死没钱,陆修承还能强抢长辈不成?但她没想到陆修承会提出写欠条,还规定了还钱日期,写了欠条,到期不还,陆修承是可以报官的。
孟冬梅:“修承,你信不过你亲二叔和二婶吗?再说,还有里正和族长作证呢,欠条就不写了吧?”
陆修承:“不写欠条也可以,你们现在给现银,二两五钱,给一两五钱就行。”
给现钱可以少给一两?孟冬梅心里一动,装作为难道:“我们没有这么多钱啊,家里只有一两,给一两行吗?”
陆德义和陆广才听不下去了,“修承已经给你们少了一两了,一两啊?能买多少粮食了,你还要还价?”
陆德义和陆广才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们是村里地位最高的两个人,很多事要求到他们,孟冬梅不敢再纠缠,让他们对她家意见太大。最后,给了陆山钥匙,让他回家拿钱去了。
陆山拿钱过来后,孟冬梅气呼呼的带着一家子离开。陆修承从陆山拿过来的一两五钱里各给陆德义和陆广才拿了五十文,“麻烦里正和族长了,今天没买酒,招呼不周,这点钱,你们拿去买酒喝。”
陆德义和陆广才推拒不要,陆修承直接塞他们口袋,又送了他们一小段路。陆德义和陆广才结伴回家,路上陆德义说道:“修承看着性子冷,为人却是最让人挑不出错的,陆山那两口子目光短浅,这么好的侄子都不知道好好对待。”
陆广才:“那两口子无赖惯了,今天居然能吐出一两五钱来也是奇了。”
陆德义回想了一下陆修承的表现,先强势后退让,给孟冬梅一种占了便宜的错觉,从而让贪小便宜的孟冬梅拿出钱来。这心智,以后日子差不了!
又送走陆德义和陆广才,家里终于清静下来。陆芳很开心,“我以为能把田地要回来就不错了,没想到还让他们补了一两五钱,哎呀,想想孟冬梅那肉痛的表情,我就想笑!”
陶安也很开心,跟着她笑。
陆修承把零头的四百文拿给陆芳:“姐,给,今天的酒席钱。”
陆芳一愣,把钱推回去,“你和我这么见外?”
放平也说道:“对啊,说好今天酒席钱我们出,你们现在正缺钱,留着自己用。”
他们这样说,陆修承不再坚持,以后有的是机会还,他转手递给陶安,“收好。”
陶安震惊得嘴巴都张大了,陆修承这是让他管钱?就他所知,大部分家庭都是家里的汉子或者是婆母掌钱,让妻子和夫郎掌钱的很少。
一两多钱啊,陆修承就这么给他了?陶安活了二十年,经手的钱最多只有几个铜板,头一次拿这么多的钱,无措道:“我,我,你,你拿。”
陆修承按住他手,“给你就拿着。”
手心的银钱,陆修承按在他手背的手,让陶安手发烫,心也发烫。
13. 第13章
他们刚拜堂成亲,看陆修承把钱全都给了陶安,陆芳也有些惊讶,本有些担忧,但想到陶安的为人和性格,她很快又放下心来,提醒道:“有了钱,你们可以买稻种了,虽然现在育秧迟了些,但是应该也来得及。”
陆修承:“这季早稻,我不打算种。”
粮食是农人生存的根本,不种?陶安和陆芳夫妻都惊诧不已,陆芳:“为什么?”
陆修承:“现在育秧太迟了,种了收成也不会好。最主要的是等稻谷成熟太迟了,我们现在急需银钱,我打算先去打猎赚钱,陶安一个人,又种田,又侍弄那三亩旱地,忙不过来。”
陆修承说的在理,陆芳问:“那那两亩水田你打算荒着?”
陆修承:“先放着吧,晚些再看。”
方平:“你现在没有猎狗,没有弓箭和趁手的长刀,你怎么打猎?”
陆修承:“先设陷阱抓点小猎物,慢慢来。”
陆芳和方平知道他是一个有成算的人,没有多劝,动手收拾东西,准备带孩子回家。借宗族的碗碟、桌椅,刚才已经还回去了,现在就剩他们带过来的东西。
陆芳择出两个碗,一个碟子,两双筷子,还留了一个瓜瓢,一些盐、油,和两斤杂粮面粉,“这些你们先吃着,吃完了就过去找我们拿。”
陆芳一家日子过得并不宽裕,陆修承本想让她把东西全带回去,他一个人饿不着,但是想到陶安,还是没有开口,“行。”
陶安帮着收拾东西,把小东西放到早上装菜的菜篮子里。收拾好后,方平拿扁担,一头挑着篮子,一头挑着铁锅,陆芳拉着两个女儿,大儿子方鸿走中间,一家人回了涞南村。
陆芳一家人走后,家里就剩下陶安和陆修承,陆修承拿了还没还给方家的柴刀,对陶安道:“我去做一张竹床。”
陶安点点头,在原地站了一会,拿着钱进了竹房。因为太过用力,陶安手心被银钱硌得发痛,他在房里看了看,最后把银钱放到了他包袱里。放好了银钱,陶安在房里又站了一会,深呼吸了两下,才走出去。
出来后,他看到陆修承在不远处做竹床,看那样子不需要帮忙,于是,他也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用昨天破好的竹片和竹篾,照着竹房门口的大小,开始编织竹门。编好门后,他开始编篮子,先是编了一个浅口的小篮子用来洗菜的时候装菜,然后编了一个深口的,还编上了提手,这个篮子可以提着去摘菜,或者装别的东西。他编织动作娴熟,竹篾又是提前破好的,花了一个多时辰编好了门和篮子,他开始编畚箕。在农村,挑东西靠畚箕和背篓,背篓比较难,畚箕相对简单,他打算先编两对畚箕。
夫夫各自忙碌了一个下午,天色即将暗下来的时候,陶安编完了第一对畚箕。他想起那天种的菜苗,走去菜地,掀开盖在上面的竹枝,发现种的菜苗都成活了。绿油油的小菜苗长势看着不错,就是虽然有竹枝盖着,菜地上面的泥还是被晒干了,陶安打算去提两桶水回来浇一下。
陆修承没做过床,又没有工具,只有一把柴刀,修修改改一下午才勉强做好一张竹床。把竹床搬进房子里靠墙放好,出来看到陶安拎着两个木桶往可以灌水的山脚走去,喊住他,“陶安。”
陶安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嗯?”
陆修承径直朝他走过去,“我去打。”
陶安把桶放下,陆修承拎着水桶走后,他环视了一圈,看到厨房只盖了顶,底下四面都是空的,下雨的话雨水会飘进来,刮风的话,风会把火吹灭,得编些茅帘挂在四周。
陆修承拿着两个水桶,灌满水后随手掐了两张大树叶分别放水桶里,满满的两桶水,拎在他手上,一滴都没晃出来,一口气提回了家里,看到陶安又给自己找到了活干,这一下午编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又开始编茅草,是一会都不停歇。
陆修承:“水打回来了,歇一会做饭吧。”
陶安把正在编的茅草帘放下,“我先去浇菜再做饭,行吗?”
陆修承才知道他打水是打算浇菜,再次提起水桶往菜地走去。陶安跟在他身后,看着一点水都没有撒出来的水桶,再次感叹陆修承的气力大。这两桶水换他提,路上估计要歇三次,而且估计会在路上洒掉小一半。
陆修承提好水过来就走了,他看到陶安编了一扇门,回去把门装好,装好门,看到陶安编了一截的茅帘,猜到他是编来干什么的,接着编了起来。
陶安把每一棵小菜苗都浇了一遍,浇完菜,在旁边的地上看到了一丛这个季节到处都有的苋菜,这一小丛长得特别嫩,陶安把它们全都掐,掐到了一小扎。
拎着菜和水桶回到前面竹房的时候,陆修承放下手里的活,再次接过水桶去打水。陶安放下手里的苋菜,过去接着编茅帘。夫夫两个几乎不说话,干活却有了默契。
陆修承打水回来,陶安放下手里的活去做饭。上午那顿酒席所有的菜和杂粮馍都吃完了,没有剩菜。现在家里能吃的只有一斤何香夫妇拿过来的黍米、五个鸡蛋,还有陆芳留下的两斤杂粮面粉。陶安想了一下,低声问陆修承,“煮苋菜面糊糊行吗?”
陆修承打完水又接着编茅帘,头也不回地回道:“你看着做就行。”
陶安听了,拿起家里唯一的炊具陶罐,舀水清洗干净,装上一多半的水,放到早上用石头和泥巴垒出来的土灶上,拿了一把茅草做引子,点燃后,塞进一把竹枝,等火燃烧起来后,他把苋菜放到木盆里清洗,本应该切碎的,但是没有菜刀,于是他一小撮一小撮地用手掐成小段。
洗完菜那把竹枝烧到了灶口,他往里塞了塞,然后拿了一个碗,挖了小半碗杂粮面,一边加水一边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快速搅拌,搅拌成面糊糊里没有疙瘩了放到一边,专心烧火。陶罐里的水烧开后,陶安往灶里添了一把竹枝,把苋菜放到水里,苋菜烫熟后,把刚才搅拌好的面糊缓缓倒进陶罐里,一边倒,一边顺着一个方向快速搅拌,陶罐里的清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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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和面糊混合到一起,形成了苋菜面糊糊。
做这个饭得不停的搅拌,不然会糊,苋菜面糊糊成形后,陶安放了一点盐,用小火又煮了好一会,确定熟了后,才熄火,盛到两个碗里。他做了三碗的量,他吃一碗就够了,剩下两碗是陆修承的。
田木匠给的小桌子和椅子放在厨房的隔壁,陶安盛好饭,端到桌子上,看向还在编茅帘的陆修承,说道:“饭好了。”
这时天边还剩最后一缕夕阳光,陆修承洗手后过来,端起其中一碗。桌子很小,不是寻常人家那种吃饭的正常桌子,说是桌子其实是个小茶几,陆修承坐下来后,和陶安的距离一几乎是面对面。陶安被陆修承强大的存在感包围着,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余光看陆修承开始吃了才慢慢端起另一碗。
苋菜面糊糊味道寡淡,但是有得吃,不用挨饿就已经很好了。刚出锅的面糊糊比较烫,陶安就着碗沿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他才吃完小半碗,陆修承就已经吃完一碗了,陶安连忙伸手去拿他的碗,低声道:“锅里还有,我给你盛。”
陆修承避开了他的手,“我自己盛。”
陶安又一次被陆修承的举止惊讶到,他看过的绝大部分男人都不会进厨房,吃饭的时候要添饭都是把碗往妻子或者夫郎面前一放。就连他大哥,平时在他大嫂面前没什么威严的人,吃饭的时候都经常等着他大嫂给他添饭,他大嫂也会主动给他添。
陆修承看到陶罐里就剩了一碗的量,给自己倒了半碗,陶安看他只倒了半碗,说道:“你都吃完吧,我吃完碗里的就够了。”
陆修承:“确定够?”
陶安连点了三下头,“够。”
陆修承把陶罐里剩的全倒他碗里,倒完拿着陶罐去洗,洗干净后接满水,放到灶上,像陶安那样用茅草做引子,点燃后塞了一把竹枝进去烧。陶安见状,连忙加快速度,几大口把碗里已经不那么烫了的面糊糊吃完,走过去,“我来烧。”
陆修承把位置让给了他,坐回桌子前,三两下吃完最后一碗面糊糊,陶安看到他收碗,放下手里的竹枝,快步走过去,“我......我洗。”
陆修承没和他抢,转身朝茅草堆走去。两个碗,陶安很快就洗完了,看到陆修承抱了几趟茅草进竹房,心里咯噔了一下,明白他是在铺床。今天一直在忙,他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和陆修承拜堂了,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陆芳以为陶安在跟陆修承回来前他家里人和陶安说过怎么洞房,所以没找人和陶安说这些。但是,陶安来涞河村之前,他大嫂没找别的夫郎告诉他怎么洞房,他不知道具体要怎么洞房,只是之前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听到过嘴上没分寸的几个嫂子在那聊过几嘴,他零星听到过什么脱衣服、抱一起、腿软。
想到要脱光衣服和陆修承抱在一起,陶安差点把手上的碗摔地上,不敢再留意陆修承在干什么,心砰砰跳地放好碗,做到灶前继续烧水,脸比灶台里的火还要烫。
14. 第14章
陆修承抱完茅草进去,又开始把桌子和椅子都搬到了房子里面。
蹲在灶前烧水的陶安在水烧开后,倒了一半水到木盆里,又加了两瓢冷水兑进去,试过水温后端到房子里。他们只有两个木盆,一个用来洗菜、洗碗,就剩下一个用来洗脚,他先把水端给陆修承洗。
陶安端着水进去,看到竹床上铺了一层茅草,靠近门口的角落地上也铺了一层茅草。他心怦怦直跳,一眼都不敢看陆修承,端着木盆的手发抖,放下来的时候,水溢出来了一点他都没注意到,说道:“水好了。”
陆修承正在拆他从军营背回来的包袱,闻言,说道:“你先洗。”
陶安惘然抬头,他做好了要帮陆修承洗脚的准备,陆修承却让他先洗?
陆修承看他站着不动,再看他表情猜到了他的想法,一边把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道:“你先洗,我一会会自己洗,你不用管我。”
陶安愣愣地坐下,麻木地把脚放到木盆里,温热的水浸泡着穿着草鞋走了一天的脚,本来是很舒服的事,但是他却没心情享受,眼睛余光不受控制地追随陆修承的动作。
陆修承从他那个破旧的包袱里拿出一张破了两个拳头大的洞的床单,一张已经睡了七年,变得十分单薄的棉被,一件棉袄冬衣,还有两套穿了多年的衣服,衣服他放到了柜子里。
陶安想到一会要发生的事,心里慌乱,没有心情多泡,随便泡洗了一下就把脚拿出来,穿好鞋,正准备把水端走去给陆修承去倒水,换陆修承洗,结果刚弯腰,木盆就被陆修承端了起来,对他说道:“你去铺床。”
那是他洗过脚的脏水,陆修承就这么端走了?陶安既尴尬又震惊,他只见过妻子和夫郎给丈夫端洗脚水,甚至帮着洗脚,洗完后还要倒水,从没听说过哪个丈夫会帮妻子或者是夫郎倒洗脚水。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陆修承做出出乎他意料的行为了,这时他心里慢慢明白陆修承和他周围喜欢让妻子伏低做小的男人是不一样的。他好像嫁到了一个很好的男人,而且是各方面都很好的男人。
陆修承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娘在世时,他爹经常帮他娘夹菜装饭,他爹有空也会进厨房帮他娘打下手。至于帮陶安倒洗脚水,陶安洗完到他洗,他要出去倒水,就是一顺手的事。陆修承很快就洗完脚,他们还没盖围栏,他把外面的两个木桶也提了进来,放好东西后,把门合上。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只有一点点月光,透过墙顶的空隙照进来。陶安低着头,局促又紧张的站在竹床边,他已经铺好床了,陆修承刚才在竹床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茅草,他把陆修承拿出来的单子铺在茅草的上面,那张薄棉被和棉夹袄放在单子上面。他不敢看陆修承,但是房子小,根据声音就能知道陆修承进来了,关门了,走向门口墙角的茅草堆,躺下了......
躺下了?他不过来睡吗?陶安心里一个个疑问不断冒头,却不敢出声问,这些问题他是绝不可能问出口的。
陆修承的眼睛在黑夜里也能稍微视物,看到陶安站在床边不动,双手紧张地揪着衣摆。他知道陶安在紧张什么,说道:“累了一天,睡罢,你睡床,我睡这里。”
不洞房?陶安先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觉得陆修承的话不妥,连忙回道:“不,不,不,你,你,你睡床。”他睡床,陆修承睡地上,陶安想都不敢想。
陆修承看着惊恐的陶安,在黑暗中蹙了蹙眉,哥儿什么都好,就是面对他的时候太胆小客气了。他皮糙肉厚,风餐露宿都没事,之前在军营,几十个兵住一个帐篷,人贴人,还是好几个月都没洗澡的人,那密封的帐篷的味道简直不能呼吸,现在在干净的房子里铺茅草,睡地上,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还可以躺平,随意翻身,已经很好了。
陆修承:“地上凉,你受不住。”
陶安:“没事的,我可以的,我之前也睡的柴房。”
陆修承听得皱眉,他猜得到陶安之前在家过得不好,但没想到他居然睡的是柴房。农户人家的柴房说穿了其实就是随便盖的,勉强能让柴不被雨雪淋湿的简陋棚子,根本住不了人。听陶安的语气,他应该还是长期住的柴房。陆修承想起陶安哥嫂那刻薄的嘴脸,眼神一冷。
陶安敏感的察觉到了陆修承的情绪变化,以为他生气了,却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慌乱之下再次开口,“我睡地上,我没事的。”
陆修承听出了陶安的坚持和惶恐,沉默了一会,说道:“陶安,你让我睡床上,是想我洞房吗?”
陶安嘴巴瞬间被“掐住”,整个人也被钉在原地。
黑暗中,陆修承把陶安的反应看在眼里,无声地笑了一下,“不想洞房,就快去躺下睡觉。”
他这么说陶安那敢再坚持,本能地挪动双脚,坐到床上,僵硬地躺下,一动不敢动。
陆修承再次开口:“晚上冷,把被子盖上。”
陶安随手一摸,也不管摸到的是什么,往身上随便一盖,过了一会才发现身上的重量不对,才想起那张单薄的棉被和那件棉夹袄都在他床上,陆修承没东西盖。他迟疑了一会,坐起来,摸索着抓到棉被,低声道:“地上凉,你盖棉被吧。”
陆修承知道如果连被子也不要,棉被和棉夹袄全给陶安,陶安会睡不安稳,现在已经是初春,盖一张薄棉被也可以,于是说道:“不用棉被,把那件夹袄扔给我。”
陶安本想坚持一下说把棉被给他,可是又怕推让会让陆修承又来一句洞房之类的话,没再反驳,不过他没有扔过去,而是下了床,拿着夹袄朝陆修承走去。房子黑漆漆的,陶安走得很慢,陆修承一跃而起,两跨步走到陶安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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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过他手里的棉夹袄,“睡吧。”
陶安回到竹床躺下,忙碌了一天的身体已经很疲倦,平时一沾床就能睡着,今晚却躺很久都没有睡着,几步远之外的陆修承存在感太强了。刚开始他思维混乱,什么都思考不了,慢慢冷静下来后,忍不住琢磨了一下陆修承为什么不洞房。
他恐惧洞房是因为对陆修承还不熟悉,想到要脱掉衣服和陆修承抱在一起,就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陆修承呢?他为什么不想洞房?突然想起凤和村那些嘴上把门的嫂子说的话,她们说男人都好色,面对自己妻子和夫郎没反应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能人道。
陶安不明白不能人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觉得那么多男人都能人道,陆修承肯定也可以,他不洞房应该是因为他不想和他洞房吧。不想就好,他实在没有勇气和陆修承脱光衣服抱一起。陶安胡想乱想着睡着了。
几步之外,躺在地上,头朝着竹床方向的陆修承,看到哥儿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知道他应该是睡着了。成亲同住的第一晚,陆修承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闭眼就睡着,看着床上睡姿拘谨的哥儿,在黑夜的寂静中想起那些在军营的夜晚,在军营绝大部分的夜晚都是睡不安稳的,命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命丧战场,他没想过自己能全手全脚地回乡。现在他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乡,还成亲了,想到这里,冷硬如他也忍不住有些唏嘘。
竹床床头贴着的红纸在黑暗依稀可见,他和夫郎今天拜堂成亲了,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陶安不懂洞房花烛夜具体要怎么做,他是知道的。之前在军营,全都是汉子,不打仗,不训练时,一群人聚在一起话题少不了房里的事,聊到热烈处,总有几个人什么都外说。
想到洞房的具体细节,陆修承看着哥儿的双眼染上了浓郁的情yù,全身气血直往下身某个地方冲,陆修承赶紧闭眼调息。还不可以洞房,起码在置办上像样的床前不可以,陶安跟着他,房子要自己盖,盖的还是简陋的竹房,房子简陋就算了,连正经的床都没有。他不是专业做家具的,陶安现在睡的那张竹床,睡瘦弱的陶安可以,他要是也跟着睡上去,翻腾不了几下就得塌,要洞房只能让陶安和他睡地上。虽是搭伙过日子,但作为男人和丈夫,他不想在这样的条件下和陶安洞房,太委屈陶安了。
而且陶安太瘦了,洞房很可能会怀孕,陶安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怀孕,怀了勉强能生下来也伤身。最重要的是,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孩子生下来只会跟着他们吃苦。反正已经比同龄人迟了那么多年娶妻生子,再迟一些也没什么。陆修承头脑清晰地罗列出现在不适合洞房的一条条条件,血气方刚的身体慢慢冷静下来。
浅淡的月光下,哥儿躺在竹床上,睡熟后肢体放松了下来,翻了个身,侧面面对着他,看着哥儿清瘦的脸,陆修承沉沉睡去。
15. 第15章
昨晚比平时睡晚了,第二天陶安醒来时,发现天已经大亮,他蹭地翻身坐起来,往陆修承昨晚睡的地方看去,人不在,那件棉夹袄叠放整齐放在茅草上。陶安连忙下床,从包袱里拿出一把木梳,快速地梳拢好凌乱的头发,用一块方布在脑后裹住头发,再用布条打结固定。
绑好头发,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确认无碍后,陶安快步走出房子,一眼看到陆修承在编茅帘,旁边放着五块已经编好的茅帘,看样子陆修承是天刚亮就起来了,自己却睡天大亮,陶安心里十分羞囧,低头走过去,“我起晚了。”
涞河村的房子主要分布在村头和村中间,村尾只有三四户人家,陶安他们在最村尾。他们和同在村尾的这几户人家离得不是太远,但是这几户人家家里都没有公鸡,陶安早上没有听到公鸡打鸣,也没听到周围邻居起床后的响动,要不然昨晚哪怕睡晚了也不会醒这么迟。
陆修承神情如常:“嗯,困就多睡会。”
陶安怕陆修承觉得他贪懒,连忙也抓起一把茅草编茅帘,连洁牙都忘了。
陆修承阻止了他,“我一会入一趟山,你去做早食吧。”
有活干就行,陶安去拿陶罐,拿了陶罐,看着那些黍米和杂粮面粉犯难了,早食做什么?他走出来,想问一下陆修承,没等他张口,陆修承看了一眼他神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说道:“以后的吃食,你看着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问我。”
说完,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陆修承又加了一句,“也不用节省着做。”房子盖好了,他可以抽身入山打猎了,大钱可能暂时没有,但是买两个人的吃食的钱还是能弄到的。
陶安点头,“知道了。”
入山的话得早点动身,陶安想了一下,决定继续做昨晚的苋菜面糊糊,这是最快的。他拿着陶罐去清洗的时候,发现两个水桶的水是满的,看来陆修承要挂在厨房周围的茅帘快编好了,还去打了水。陶安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下次不可以再起这么晚了。
把装好水的陶罐放到灶上,烧着火后,他去了种菜的菜地那边,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就找到了一丛鲜嫩的荠菜。昨晚掐的是苋菜,今早迟荠菜,还好现在是春天,野菜随处可见。陶安掐了一把荠菜回来,那把竹枝已经烧到了灶口,陶安赶紧往里推了推,又添了一把竹枝,然后去洗荠菜。
就在烧水的间隙,陶安去摘了菜,洗了菜,用手把菜搅碎了,还搅拌好了面糊。水一开,陶安下荠菜,把荠菜烫熟,下面糊,搅拌,不到一刻钟,早饭做好了,盛出来,放到桌几上晾着。
陶安做饭的时候,陆修承就在旁边踩着椅子挂茅帘,把陶安的一举一动看再眼里,哥儿做事井井有条,手脚忙不停,却不乱,干活又快又好。
陆修承还差两道茅帘没有盖好,陶安看他一个人就能挂,不用帮忙,赶紧趁这个空隙去洁牙洗脸。等他收拾好自己,陆修承也挂好了茅帘,厨房四面不再空荡荡,有了厨房的样了。
等他们都忙完,晾了一会的荠菜面糊糊刚刚好,不再烫嘴,夫夫两个一人端起一碗吃朝食。吃到一半,陶安偷觑了一安陆修承,把他刚才听到陆修承要入山就在想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入山,那我今天做什么?”
陆修承今天这个时辰入山已经迟了,去不了太深山的地方,他打算在外围转转,做几个简单的陷阱看能不能抓到野鸡和兔子。他要把柴刀和锄头带走,陶安没农具,干不了活,他想了想,“你也一起去。”就当熟悉一下环境。
陶安心中一喜,这边的山看着比他老家那边的大很多,他跟着去可以看看有没有山货,“好。”
吃完早食,把东西收进房里,关好门,夫夫两人往山里走去。陆修承扛着锄头,还拿了一把柴刀,陶安拿扁担挑着一对昨天编好的畚箕。入山挑畚箕不好走,还是得找时间编一个背篓。不过家里的竹篾已经用完了,下午回来要是路过竹林得去砍两根竹子。
涞河村离山很近,不过后山是比较矮小的山,山上种着松树,村里大家平时烧的柴大都是砍的松树枝,时间久了,人够得到的树枝都被砍掉了。树枝长得高,地上就张了很多蕨草,不过现在地上没什么蕨草,被人锄掉了。这里离村子近,把蕨草锄断晒干,混着泥土焖烧,烧过的草和泥土撒到田里,就是种地的肥料。所以,每到耕种前的一段时间,村里人都会到后山锄草焖烧草泥肥。
因为如此,后山树枝高,地上草少,山路很好走,但同时也意味着这里什么山货也没有。他们要翻过相对低矮的后山,继续往前翻爬,到深山那边去。走了快一个时辰,陆修承和陶安才到了深山的最外围。
在一个山坳口,陆修承拿柴刀削了一根长树枝给陶安,“你就在这周围转转看有什么,没找到就摘些野菜,别乱走。在周围转的时候先用这根树枝敲打一下草丛,我去里面看看,有事就大声叫我,我能听到。”
陶安点头,陆修承把柴刀拿走了,锄头留给了陶安。陶安看着陆修承往深山里面走去,矫健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丛林中。走了这么久,陶安有点累,挑一处平坦的地方坐下来,拿出竹筒喝水。喝完水,歇息了一回,他开始打量四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像这种深山有很多可吃的东西,也有很多可换银钱的东西,进不了深山,他想在外围多转转,看能找到什么。
看着看着,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林,在远处看到了一片翠绿茂密的竹叶,那边应该是竹林,陶安决定过去竹林那边看看有没有竹笋。想到竹笋,陶安挑起畚箕,手里拿着陆修承给他的树枝,一边敲打一边走,迫不及待地往竹林走去。
走了一柱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了那片竹林。近前一看,看到地上很多刚挖过的坑,很是失望,看来就在昨天已经有人来这里挖过竹笋了,他来的不是时候,迟上两天,才会有新竹笋冒出来。不过就算迟两天来也不一定会有,这里是深山外围,村民不敢入深山,但是外围还是很多人会过来找野味的。
这一片竹林还是挺大的,来都来了,陶安不死心,拿着锄头慢慢往里找过去,走到竹林的最里面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三根破土而出的竹笋,陶安笑着快走过去,用锄头小心翼翼地挖掉竹笋周围的泥土,然后用锄头朝竹笋根部用力一锄,把竹笋完好地挖断。把这三根竹笋挖完,陶安又往另一边走去,走了一小段距离,又看到了两根。这里比较靠里,应该是之前来挖笋的人挖完外面的就已经装满背篓,装不下了才没有进来挖这最里面的。
陶安在竹林最里面转了一圈,最后挖到了十二根竹笋,把两个畚箕都装满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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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些竹笋,今天这一趟就不白来了,陶安心里欢喜,挑着竹笋出竹林的时候,眼里都是笑。
出了竹林,回到刚才和陆修承分开的地方,陶安找了一处草长得比较高的草丛,把一担竹笋倒出来,用草遮掩好,打算去别的地方找找别的东西。他这样做是因为这里说不定还会有别的人来,怕别人顺手牵羊,竹笋拿走。他之前在凤和村那边吃过这样的亏,他打好一担柴,肚子饿得不行,去找野果吃,回来的时候那一担柴被人挑走了,他只得重新打了一担。从那以后,他就多了个心眼。
藏好一担竹笋,陶安再次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往北边看去的时候,看到那边好像有蕨菜。现在春季,刚长出来的蕨菜鲜嫩,一掐就断,也是不错的野菜。陶安挑着畚箕过去,那边果然有很多刚长出来的蕨菜,陶安挑着肥嫩的掐了一大扎。他没有多掐,蕨菜不值钱,他想找些值钱的山货。但是这里只是外围,来的人多,有值钱的山货也早就被人先发现了。
陶安没有气馁,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找,摘到了几朵可以食用的蘑菇,可惜只有几朵,如果多的话可以摘回去,拿去镇上卖。陶安想再找找蘑菇,往前又走了一段路,蘑菇没找到,隐约听到了水声,水边可能会有水芹菜,陶安爱吃,打算去摘一把。
过去一看,那是一条从山谷里流出来的小溪,水芹菜没看到,但是清澈见底的水里有小虾小鱼在游。陶安心里一乐,把挑在肩上的畚箕放下来,倒出里面的蕨菜和蘑菇。脱掉草鞋,挽起裤脚,挑了一处溪流狭隘的地方,把一个畚箕放下去,沉到水底,然后用石头把畚箕旁边的水流阻断。
做好这一切,陶安往前走,走了一段距离后,下到溪里,大力踩水,快速往放畚箕的地方走,水里受惊的小虾小鱼被驱赶着往放畚箕的方向游去。走到畚箕前面,陶安拿起畚箕,里面跳跃着好些小鱼小虾,乐得他直笑。可惜没有带桶,陶安在四周看了看,也没有找到大树叶可以包住小鱼小虾。最后还是把小鱼小虾留在畚箕里,扯了一把草盖在上面,防止还在蹦跳的小虾小鱼跳走。
把装着小虾小鱼的畚箕盖好后,陶安继续往前走,如法炮制,一段段溪流驱赶过去,每一段都能捞到一小捧小鱼小虾。顺着溪流往上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山谷里面,再往前,溪流的水比较深,陶安不会游水,不再下水,而且水深的地方,用他的这种办法是捞不到鱼虾的。
陶安上岸,掀开用草盖着的畚箕,里面覆盖着一层一寸多深的小鱼小虾,应该有一斤多。这里离镇上太远了,要是离得近,可以拿去镇上卖,陶安之前听人说过,镇上的一些汉子,最喜欢拿这种小鱼小虾油炸后做下酒菜。
又是挖笋,又是掐蕨菜,又是找蘑菇,又是捞鱼虾,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偏西,陶安看了一眼前面幽深的深谷,不知道陆修承现在在哪里,从山里出来了吗?想到这里,怕陆修承已经从山里出来在等他,陶安赶紧掐了一把水边的水芹菜,之前的水边没有水芹菜,来到这边才看到一丛,水芹菜不是什么稀罕物,陶安就掐了一把。
掐完水芹菜,把鱼虾和之前掐的蕨菜,捡的蘑菇整理一下,陶安开始沿路返回和陆修承分开的地方。走到半路,林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陶安往声音处看,看到陆修承正从林子里出来。
16. 第16章
陆修承在和陶安分开后,就往深山里面走,但是也没有走太远,他现在身上只有一把不是十分锋利的柴刀,走太深,遇到猛兽会很危险。被抓丁前,他跟着他爹进山打猎过两年,打猎的技巧都清楚。他悄无声息的在林中穿行,寻找野鸡和野兔的踪迹,找到后,就地取材做陷阱。
做完陷阱,他继续往前走,走了一大圈,都只找到野鸡和野兔出没的痕迹,没找到别的猎物的踪迹,看来要想打别的猎物,得往更深的深山里面去,还得有一把好弓箭和猎犬。皇室贵族狩猎有驯养的猎豹等做辅助,普通的猎人一般驯养细犬帮忙追踪和驱赶猎物。细犬奔跑快,而且能根据气味追踪猎物,是猎人很好的帮手。不过一把好弓箭和一只好细犬都需要不少的银钱,他现在买不起,得先捕猎一些小东西,攒够钱再做打算。
陆修承在林子里转悠了半天,看到日头偏西了,怕陶安在外面等急了,开始收网。做了十多个陷阱,最后只抓到了两只野鸡,三只野兔。拎着野鸡和野兔,往外走,他眼力好,即将走出林子时,看到陶安挑着畚箕从另一边过来。哥儿的裤腿湿了一半,应该是下水了,他站在原地等陶安过来。
陶安来到陆修承跟前,看到他手里的野鸡和野兔,惊喜地看了一眼陆修承。一双清亮的眼睛,闪着细碎的笑意,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陆修承看了看他带着笑意的双眼,又看向他裤脚,随口问道:“下水了?”
陶安掀开那个盖着草的畚箕,回道:“嗯,看到一条小溪,用畚箕下去抓了一些小鱼小虾。”
陆修承看到一只畚箕里有一斤多的小鱼小虾,另一只畚箕则是湿透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以前也抓过,这么些小鱼小虾,起码得在水里泡一个时辰,溪水本就凉,现在还是春季,水就更加凉了。在这么凉的水里泡这么久,一个身体强壮的汉子都不一定受得了,更何况陶安一个哥儿。
陆修承蹙眉,语气也重了两分,“溪水凉,下次别下去。”
抓到这么些小鱼小虾,又看到陆修承抓到了野鸡和野兔,陶安心情本来很好的,看到陆修承皱眉,语气也变冷,心一颤,低头道,“嗯。”
陆修承本就脸冷,再一皱眉冷声说话,就很吓人。而且陆修承这么一说,陶安才反应过来,是啊,溪水凉,下去泡这么久容易受寒生病,生病就要花钱抓药,药挺贵的,这么点小鱼虾卖了都不够抓一副药,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银两,陶安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陆修承没有训斥他的意思,看陶安眼里细碎的光暗淡下来,知道吓到他了。转身率先往前走,背对着陶安后,再次蹙眉,他知道自己冷着脸冷声说话的样子比较吓人,但他这么多年就是这个样子,要他温声细语说话他做不来,要他解释自己的意思他也做不来。所以知道吓到了陶安,陆修承也没有多说别的,只是在心里提醒自己多看着陶安,别让他再下水。
夫夫两个沉默着走到之前他们分开的地方,陆修承没有停留,陶安知道他刚才生气了,本不想再出声的,但想到那些竹笋,还是叫住了他,“等,等一下。”
陆修承停下脚步,看向陶安,“怎么?”
陶安听他语气不像刚才那么冷,恢复了正常,心里不再那么忐忑,指了指他藏竹笋的地方,“那里还有竹笋还没拿。”
陆修承放下手里用草绳绑住的野鸡和野兔,翻开陶安覆盖住的草,看到底下躺着十几根竹笋,挑了挑眉,哥儿挺能干,捞了那么些鱼虾,还挖到了这么多竹笋。
看着这些竹笋,陶安有些犯难,那些小鱼小虾没东西装,如果直接把竹笋放进来,回去就压坏了。好不容易捞到的,他不想压坏那些鱼虾,也不想不要这些竹笋。他四处张望,想找到能装鱼虾的大树叶,可是没有找到。
就在他到处张望找大树叶的时候,陆修承拿起一根竹笋,剥了最外面的几张笋皮,拿其中两张摞叠起来,又拿了一些草堵住下面的小口,一个简单的漏斗就做好了。陆修承把漏斗递给陶安,“拿着。”
陶安看着这个宽深的漏斗,惊喜又惊讶地看向陆修承,这个办法太妙了,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陆修承再次在他眼里看到了细碎的光,看陶安用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心突然有点痒,吹在脸上的春风也变得舒爽起来。陆修承双手合拢,把畚箕里的鱼虾收拢进笋皮做的漏斗里,装了三个漏斗才装完。装完后,在最上面继续覆盖上一层草,再随手扯了几根茅草,绑住漏斗口,这下鱼虾就不会漏出来了。
把竹笋放进畚箕,陶安把装好的小鱼虾,摘的蕨菜和水芹菜、几朵蘑菇,也用茅草绑好,放到上面。陆修承则是把那两只野鸡和三只野兔也分别绑到了扁担两头,把锄头和柴刀给陶安拿着,他挑着东西走。
陶安扛着锄头,拿着柴刀,和空手没区别,走得很轻松。走到半路,他犹豫了一会,问道:“我,我挑一会吧。”
陆修承挑着满满一担东西,走在崎岖的山路如履平地,气息也如常,听到陶安的话,头也没回,“不用。”
继续一路无话,快回到村子后山的时候,陶安想起自己打算编个背篓,才再次开口,“我去砍两根竹子。”
陆修承:“砍竹子做什么?”
陶安:“想编个背篓。”
陆修承改变方向,向后山走去,来到竹林,陆修承拿起柴刀砍竹子,他没有只砍两根,而是砍了六根,然后用上次的办法,把竹子拖出竹林,捆成一捆,竹尖朝下,让竹子滑下山。
砍好竹子他们继续下山,还是由陆修承挑东西,下到他们灌水的地方,陆修承停下,之前带的水已经喝完了,走了这么久,两个人都很渴。陆修承灌了一竹筒水,仰头一口喝完,又灌了一竹筒,又两口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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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终于解了渴。陶安没有一口闷,但是也大口大口地喝了一竹筒水,干痒的嗓子不再难受。
喝完水,陆修承把扁担给陶安,“你先挑东西回去,我去拖竹子。”
六根竹子,加起来的重量,陶安拖不动,他点头,拿过扁担挑起东西先回家。陆修承站在原地看他走了一小段路,看他能把东西挑起来,并且走得稳当,才转头朝另一边的山脚走去。
陶安挑着东西回去,放下东西,第一时间去看那两只野鸡和三只野兔,野鸡还可以,看他凑近,扑棱着翅膀想飞,三只野兔就没野鸡那么精神了,看着蔫蔫的。这些野鸡和野兔肯定是要拿去卖的,要是死了就不值钱了,陶安连忙拿起镰刀去路边挑着鲜嫩的草割了一些回来。
把野鸡和野兔从扁担上解下来,但是没有解绑他们脚的草绳,陶安在他们前面放了一些嫩草,野鸡和野兔都不吃,陶安看得着急,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等陆修承回来。想到陆修承,陶安小跑着朝放竹子的山脚跑去,六根竹子挺重的,他想去给陆修承帮忙。
走到半路就看到陆修承了,陶安过去帮忙拖竹子,两个人合力把竹子往回拖。回到家,放下竹子,陶安朝放野鸡和野兔的地方看去,想看看它们吃草了吗?这一看,整个人打了个冷颤,如坠冰窟,那里只剩下一小堆嫩草,两只野鸡和三只野兔不见了。
陶安脸色煞白,陆修承留意到他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陶安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鸡......兔......跑了。”陆修承在山里跑了半天好不容易抓到的,能卖钱呢,被他弄不见了,陶安心里难受极了。既后悔又害怕,后悔自己不应该把它们从扁担解下来,出去前没有检查野鸡和兔子脚上的草绳结不结实。后悔的同时还害怕陆修承生气。
陆修承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野鸡和野兔,“你给它们解绑了?”
陶安:“没,没有。”
那不可能是它们自己跑了,陆修承跟着他爹学过,对于捆绑猎物有一套独特又结实的捆绑方法,它们不可能挣脱,应该是被人拿走了,“你刚才走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附近有人?”
陆修承语气正常,神情看着也没有生气,陶安惧怕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顺着他的话回想了一下,他走的时候,的确看到西边有一个汉子朝这边走来,“附近没有人,但有一个男人从西边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陆修承:“长什么样?”
陶安哪敢打量陌生的汉子,而且他着急去东边给陆修承帮忙,只远远瞥了一眼,没有细看,“嘴里叼着根草,右脸好像有一块地方是黑的。”
陆修承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是不是瘦瘦的,大概和子安一样高?”
陶安:“是。”
陆修承:“你在家做饭,我出去一下。”
17. 第17章
陶安通过陆修承的问话,已经猜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野鸡和野兔不是自己跑了,是被人偷走了。
看到陆修承远冷着脸出去,陶安的心再次吊了起来,偷野鸡和野兔的人会承认吗?陆修承会不会和人吵起来?陆修承不像会和人吵架的,可能会直接动手揍人,要是把人打伤了怎么办?偷东西的人家里汉子多不多,陆修承只有一个人,会不会打不过?
陶安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跟着去,但是陆修承说了让他在家做饭,对于陆修承的话,陶安不敢忤逆。而且还有竹笋和小鱼小虾,如果他走了,家里没人,这些也被人拿走怎么办?
各种情绪涌上心头,陶安难受得又抹了一把眼泪,他不怕苦不怕累,再苦再累他都能接受,但他怕和人争吵,更怕打架,他只想平平稳稳地过日子。
陶安脑子一团乱麻,身体麻木地根据做了十多年饭的本能去清洗陶罐,接水,生火,他竖起耳朵想听听村里的动静,但是什么也没有听到。在灶前坐了一会,陶安一咬牙,起身朝陆修承离开的方向跑去。
陆修承目的明确地朝陆二家走去,陆二是之前一大早想把陶安修理的竹枝拿走的三爷爷陆兴的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爹贪小便宜,总是顺手牵羊,儿子陆二也是个神憎鬼厌的。陆二之前在镇上的一家酒楼做伙计,结识了一帮镇上的地痞流氓,后来不在酒楼干了,整天跟着那帮地痞流氓吃花酒,欺负弱小,抢人东西,强迫一些去镇上摆摊的村民交保护费。
他的这些作为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陆修承去军营前,村里有个族老去找里正和族长,想让他们出头说一下陆二,让他收敛点,周围的村子提到涞河村就会说起陆二的恶行,把涞河村的名声都败坏了,影响村里人说亲。没等里正找到陆二,陆二就带着一帮人回来,把那个族老的家砸了个稀巴烂,要不是陆修承和陆子安他们一帮子年轻人来得快,把那帮人赶出村,那个族老可能也会被他们打伤。
陆二平时很少回村,大多数时间都在镇上跟着那帮地痞胡混,这两天会回村是因为他们前些天打伤了一个商户的儿子,对方报了官,虽然他们没留下证据,但是他怕出事,还是决定回村避避风头。
在镇上跟着那帮地痞玩惯了,陆二回到村里住了两天就无聊得慌,于是出门晃悠,晃悠到村尾,看到一间新盖的竹房,正琢磨这是谁家新盖的房子,就看到房子前面的地上放着两只野鸡和三只野兔。在村里吃了两天青菜的陆二,正觉得嘴里淡出鸟了,看到新房家里没人,一下子就动了歪心思,走过去拎起野鸡和野兔就走。走出一段距离,快到村户多的地方,脱下外衫,用衣服盖住野鸡和野兔,笑着往家走。
回到家,他爹陆兴正在做饭,他进厨房看了一眼,又是杂粮馍和青菜,冷哼一声,把手上的野鸡和野兔往地上一扔,“烧水,今晚吃肉。”
陆兴看到两只野鸡,三只野兔,这么多野味,可以吃好几天了,本想问自己儿子怎么来的,但是想到他刚出门不久就把这些东西拿回来,再一想他是用衣服把东西盖着拿回来的,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垫脚看了眼外面,快速把东西往柴垛下面藏好。然后喜滋滋的把锅上的蒸屉拿走,往里加水。
陆兴好几个月没吃肉了,一边烧水一边咽口水,恨不得水马上开,然后杀鸡下锅炖,吃到肚子里,主人找上门来也不怕,抵死不认就是了,这种事他有的是经验。水烧开了,陆兴拿着菜刀正想把柴垛下的野鸡拿出来杀,就听到咔嚓一声木头断裂的声响,他探头往外看,看到陆修承走进院子,陆修承身后用木头做的院门被踹烂了。
陆兴心里咯噔了一下,陆二拿回来的野鸡和野兔是陆修承的?这小子偷拿谁的不好,居然拿陆修承的。心里这样想,陆兴却是跑出厨房,先恶语告人,“陆修承,你干什么?为何踹你三爷爷我的院门,你想进来和我说一声就是了?”
周围几家邻居,先是听到了踹门声,又听到他这么囔囔,都好奇的出来看怎么回事。
陆修承懒得理陆兴,朝堂屋冷声道:“陆二,出来。”
陆兴看一些邻居们站在院栏外看,谅陆修承不敢当着村民的面打长辈,拦在他前面,“陆二刚才出去了,不在家。”
陆二在镇上跟人混,镇上的人都怕他们,更别说毫无背景的村民了。陆二自己很清楚这点,算好了如果有人上门就否认,否认后如果继续纠缠就打出去。村里的人平时被他欺负了,怕他找镇上的人回村里报复他们,都会选择忍气吞声。
没想到还真有人敢找上门来,陆二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不但不怕,还来了兴致,在村里太无聊了,有人送上门来给他欺负,他就陪他玩玩吧。懒洋洋晃着身子从房里出来,陆二朝院里看去,看到找上门的人是陆修承,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一滞,心道陆修承不是死在战场了吗,怎么回来了?
这个村里让陆二放在眼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里正,一个是陆修承。他不惹里正是因为里正有个弟弟在县衙做胥吏,至于陆修承,则是因为陆修承从小就不好惹,小时候他偷袭陆修承,打过他一拳,结果陆修承打回他十拳,让他全身痛了半个月。
陆二看到陆修承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他以前不敢惹陆修承是因为那时候他没有同伴,现在不一样,镇上最厉害的一批地痞全是他的朋友,只要他招呼一声,三个陆修承也不够他们打。陆二斜睨着陆修承,“你找我什么事?”
陆修承:“把野鸡和野兔拿出来。”
陆二:“你在说什么?打仗打傻了?”
陆修承不屑和他多说一个字,不知道他怎么做的,弯指放到嘴边吹了几声类似口哨的声音,厨房里很快就传来鸡叫声,野鸡的叫声和家鸡的叫声不一样,野鸡的叫声更尖锐、高亢,厨房里传来的鸡叫声明显是野鸡的叫声。
即便是不会区分家鸡和野鸡的叫声的村民,听到厨房里传出鸡叫声,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因为陆兴家没有鸡,陆兴有时候会顺手偷村里的小鸡回去养,但是每次都还没养大,就会被陆二杀来吃掉。
陆修承越过挡在前面的陆兴,直径走进厨房,眼睛一扫,就从柴垛底下掏出他今天猎到的两只野鸡和三只野兔。拎着野鸡和野兔出来的时候,陆兴讪讪地站到一边,陆二却拦住了他,“慢着,谁让你进我家厨房拿我家的东西的?”
陆修承一手拎着野鸡和野兔,一手抓着他的一条胳膊用巧劲一折,他本想废掉陆二一只手,让他以后都不敢偷他的东西。突然余光看到站在院栏外紧张地看着他的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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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一松,卸掉了大半力道。陶安胆小,本来就怕他,要是再让他亲眼看到他这么暴力,以后估计会更怕他。
尽管如此,陆二也痛得冒冷汗,抱着脱臼的手嗷嗷叫,“啊啊啊,痛痛痛。”
陆修承像看一坨烂泥那样扫视了他一眼,肃声说道:“再让我看到你朝我家附近走,我就废了你双脚。”
说完,转身就走,路过陶安身边时,用眼神示意他跟上。陶安看看陆修承,又看看在院里抱着手嗷嗷叫的陆二,忧心忡忡地跟上陆修承的步伐。
在院外看热闹的村民面上没什么,但是心里都乐开了花,他们心里对陆兴和陆二早就恨之入骨,却不敢得罪他们,怕陆二找地痞回来找他们麻烦,这下看到陆修承收拾陆二,大快人心,看着陆修承和陶安的背影,三三俩俩低声议论了起来。
“那就是修承的夫郎?”
“应该是了。”
“修承怎么娶个这么瘦弱的夫郎?”
“修承以前就老是冷着脸,参军这么多年,怎么更加冷了,我没惹他,看着他都觉得渗人。”
“别说你了,你没看见他夫郎也怕他吗?我看他都不敢看修承。”
“能不怕吗,以他那身板,修承一拳打下去估计命都要没了。”
“你们说陆二被修承打了,他会不会去镇上找那些地痞回来把修承打回去?”
“十有八九会,这两天赶紧把家里院门关好,千万别惹上那帮煞神。”
“真是作孽,咱们村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村霸。”
“修承到时会不会被他们打死?听说那帮人打起人来不要命。”
“应该不会,修承本就不好惹,还上了战场,能活着回来,肯定杀人如麻,功夫了得。”
“杀过人的人就是吓人,刚才和他对视了一眼,我这个比他大了两轮的人都脚软。”
“他刚才看陆二的眼神好像也有杀气,你们说他在战场杀了那么多人,会不会杀习惯了,以后看谁不顺眼也......”
众人中很多连鸡都没杀过,一听,面面相觑,以有限的见识想象了一下陆修承在战场上一刀一个的画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越说越离谱了,修承杀的是侵犯我朝边境,企图进军中原,霸占我们的家,掳掠我们妻子、夫郎、女儿的敌人,他杀敌是为了保我们安稳,你们这么想修承,会让修承寒心的。”
“嗯,是这个理。”
陶安不知道众人在议论他们,他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陆修承抓着陆二的胳膊,心里一紧,以为他和陆二要打起来,就听到陆二嗷嗷叫,然后陆修承松开陆二手,快步朝他走过来。东西是拿回来了,陆修承也没有受伤,但是陶安心里却依然担心,站在院栏外时,他听到前面的两个村民说偷他们东西的那个人在镇上认识很多地痞。
看着前面的陆修承,陶安想起两年前,他和要好的一个哥儿去镇上卖菜,刚放下东西,就看到一群地痞朝他们走过来,二话不说把他们的背篓踹翻,踩烂他们的青菜,挥舞着手里的棍子叫嚣着让他们滚。
他被棍子挥到,手臂青紫了大半个月,至今都忘不了那些地痞那狠戾的样子,如果他们那群人过来打陆修承......陶安心往下沉。
18. 第18章
跟在陆修承身后回到家,陶安发现灶里的火熄了,陶罐里的水还没烧开。他们只有一个陶罐炊具,除了面糊糊,可以做米饭,但是他们没有米,陶罐蒸不了馍,做煎饼也可以,就是陶罐小,不好做,还可以做杂粮面条,但是没有揉面的案板,也没有切面的菜刀。根据他们现有的食材和炊具,只能做黍米粥,还有继续做面糊糊。
他们回来得太晚了,又经过了陆二这一茬,熬黍米粥要时间,今天挖了竹笋,陶安本是打算用做一个炒竹笋,继续做面糊糊的。重新把火烧起来,等水烧开的功夫,陶安拿了一根竹笋剥皮,然后用柴刀削掉竹笋根部的绒毛,放到桌几上切片,柴刀不及菜刀好用,竹笋切得厚薄不均。
做竹笋要先焯水,不然竹笋会有一股苦涩味,水烧开后陶安把切好的竹笋放进去焯水,然后往灶膛里添了一把竹枝。烧这火,想到陆二嗷嗷叫的样子,还有镇上那些地痞,陶安忧心忡忡,他怕这个事还没完,陆二找地痞回来找陆修承,也怕陆二伤得严重,他们要赔诊治钱。是他粗心大意了,他想着不远,很快就回来了,没想那么多,去帮陆修承拖竹前,他应该把野鸡和野兔藏起来再去的。
心里装着事,陶安有点恍惚,手背不小心被火燎了一下,他连忙把手缩回来。
陆修承刚进厨房就看到了他这个动作,问道:“烫到了?”
陶安看都没看被火燎到的地方,“没有。”
陆修承朝他手背看去,没有起泡,只微微有点发红,说道:“去拿水冲洗一会,冲完你去编一个笼子装兔子,我来做饭。”
陶安第一次看到汉子进厨房做饭,不过他没有太惊讶,他现在已经知道陆修承和一般的汉子不一样。他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就出了厨房。来到放水桶的地方,他才仔细看了看手背,微微有些刺痛,他缩手缩得快,问题不大,拿水冲洗了一会,他拿着柴刀去破竹篾。
兔子要尽快松绑,它们胆子小绑一晚上,不到明天早上估计就死了。天也快黑了,陶安破好竹篾后用最快的速度编笼子,他编到一半,陆修承就做好了面糊糊加一碟炒竹笋。他没有叫陶安吃饭,把饭晾着,把陶安捞的小鱼小虾倒进洗菜的木盆里,开始清洗小鱼小虾里的草和泥,清洗后,又炒了一些小虾小鱼。做好这些,陆修承拿着镰刀出去了,过了一会拿着几张大树叶回来。
这时,陶安的笼子也编好了,时间紧,这是他编的最粗糙的一个笼子,间隔比较大,但是装兔子还是没问题的。陶安还想编一个装野鸡,陆修承阻止了他,“野鸡绑上一晚也不要紧,明天再编,吃饭吧。”
桌几上两碗面糊糊,一碟炒竹笋,一碟炒小鱼虾,竹笋和小鱼虾都只放了一点油和盐,味道很不错,竹笋脆甜,小鱼虾鲜香,都是食材的原汁原味。不过陶安有些食不知味,他还在担心陆二会那些地痞来报复陆修承。
陆修承留意到陶安偷看了他好几眼,问道:“想说什么?”
陶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中的担忧问了出来,“你打了陆二,他认识镇上的地痞,他会不会找那些人报复你?”
陆修承:“你知道他认识镇上的那些地痞?”
陶安:“我刚才听站我前面的村民说的。”
“没事,他不敢再出现在我面前。”陆修承太了解陆二了,一个仗势欺人,欺软怕硬的狗腿子,碰上比他狠的,他就怂了。
陶安快速看了一眼陆修承,陆修承淡定的表情和语气,让人不由自主信服他,陶安忐忑不安的心慢慢淡定下来。
和陆修承一起吃了几天饭,再和陆修承同桌吃饭,陶安已经不那么拘谨,吃饱后,陶安放下筷子。陆修承看他吃饱了,把剩下的竹笋和小鱼虾全吃了。
吃完饭,陶安洗碗,陆修承把东西搬进屋里,还把野鸡和野兔也拿了进去,野鸡放在笼子旁边,野兔松绑后放到笼子里,笼子底下垫了一层茅草。野鸡和野兔都没有吃陶安割回来的嫩草,野鸡看着还行,野兔蔫蔫的,看样子活不了两天,陆修承观察了一会,决定明天一早拿去镇上卖掉。
洗碗的木盆被小鱼虾占了,陶安把小鱼虾捞出来,看到桌几上放着几张大树叶,猜到陆修承是想把小鱼虾摊晾在桌几上。现在晚上天气还凉,小鱼虾放一晚没事,明天出太阳可以晒干。木盆腾出来后陶安才洗碗,收拾好,陶罐里的水也烧好了,陶安用洗脚的木盆兑了一盆水,正准备给陆修承端去,陆修承出来了,说道:“你先洗。”
通过这几天,陶安已经知道他说一不二,不喜欢推让多费口舌,就端进去先洗。陶安洗完脚后把木盆给陆修承,陆修承在外面洗完脚进来,对陶安道:“明早一早我拿野鸡和野兔去镇上卖,不用做我的朝食。”
陶安:“只卖野鸡和野兔吗?”陶安想说那些小鱼虾还有竹笋也可以卖。
陆修承:“竹笋和小鱼虾也带上。”
陶安放心了,看陆修承锁好门,在睡觉的地方躺下,他也慢慢在竹床躺下。天黑以后的村庄静悄悄的,只远远地有几声鸟叫声从后山那边传来。陶安躺在铺了厚厚一层茅草的竹床,盖着薄棉被,身体是暖和的,肚子也是饱的,不再渴求天晚点亮,因为天一亮他就要不停地干活,现在他渴望着天快点亮,不再对种种农活和家务活感到厌烦和疲倦。因为做得越多,他和陆修承就会过得越好。
第二天天还没亮,陆修承就起来了,涞河村整个村庄都静悄悄的,黑暗中,陆修承悄无声息地摸进陆二家,家里没人,父子两个都不在。涞河村没有郎中,要看郎中得去涞北村,但是涞北村的郎中只能看个简单的脑热和小伤,不会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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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陆二父子应该是去镇上看郎中,在镇上留宿了,一时半刻回不来。
陆修承见此放心了,他去镇上卖东西不方便带着陶安,陶安一个人在家,他不太放心。陆二肯定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但是有可能会趁他不在对陶安使阴招。既然陆二一时半刻回不来,他可以放心去镇上,早去早回。
从陆二家出来,快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家里厨房有烟升起,猜到陶安起来了。陆修承起床的动作很轻,没有把陶安吵醒,但是陶安睡前想着他早上要去镇上的事,所以也早早地醒了。天还没亮,房子只依稀可以视物,看到陆修承的地铺上没人,陶安还以为他已经走了,转眼看到野鸡和野兔还在,猜他应该是出去了。
从涞河村去镇上,以陶安的脚程要走一个多时辰,陆修承的话一个时辰应该就可以了,空着肚子,挑着重物走一个时辰不容易,陶安想去厨房给陆修承做点吃的。
这次他没有在陶罐烧水,而是直接把陶罐放到灶上烧,罐底烧热后放了一点油,再把面糊糊放进去,用一个竹片把面糊糊在陶罐底摊平。刚把面糊糊摊平陆修承就回来了,看到陆修承看过来,陶安说道:“路远,给你做几个薄饼。”
陆修承顿了一下,这就是有夫郎的好吗?他娘去世后,他和他爹要是赶早去镇上卖猎物,都是空着肚子去的。陆修承点点头,“嗯。”
陶安做了三张薄饼,薄饼做好后,陆修承也把要带去卖的东西收拾好了,看到只有三张薄饼,拿起其中两张,给陶安留了一张。
陶安见了,说道:“都是你的,我晚点再吃。”
陆修承就把三张薄饼都吃了,他吃的时候,陶安拿了他的竹筒帮他灌水。等他吃完,递给他的时候,问道:“我今天在家干什么?”要干的活很多,但他不知道陆修承想要他先干什么,他怕他做的不合陆修承心意。
陆修承拿着扁担,本打算拿过竹筒就走,闻言,放下扁担,一脸正色道:“陶安,你是我夫郎,这里也是你的家,家里有什么你想吃就吃,家里的活,你想做哪个就做哪个,累了就休息,这种事以后不用问我。”陆修承不喜陶安事事以他为主,他希望陶安不要那么拘束,可以自在一些。
陶安先是被陆修承板着的脸吓得心直跳,听清他说的话后,想到自己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尴尬到脸发烫,回道:“知,知道了。”
陆修承看他因为自己直白的话变得更拘束了,皱了皱眉,算了,以陶安的性子一时半会事是改不了的,慢慢来吧,放缓声音叮嘱道:“有事就去找陆子安和何香,或者去涞南村找姐。”
陶安点头:“嗯,知道了。”
陆修承没再多言,接过竹筒挂好,拿着扁担挑起东西大跨步往外走,不一会高大挺拔的背影就消失在晨曦中。
19. 第19章
陶安静静地看着陆修承远去的背影,回想他说的话,想起他之前问陆修承做什么吃食时,陆修承就对他说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陆修承第二次对他说这样的话了。看来陆修承是真的不喜欢他问来问去,下次还是自己看着来吧,无论是做饭也好,还是干活也好。
想明白后后,陶安开始琢磨今天干什么,这个时候,村里的人基本都泡在农田干活,陆修承说家里的田这季不种,那田里的活暂时不用忙,旱地的话,他不知道具体在哪个位置,陆修承还没带他去看过。
陶安最后决定在家编东西,现在家里还需要两个背篓,也需要几个簸箕晒东西,像昨晚的小鱼虾没簸箕晾晒,只能摊在树叶上。另外,还需要一个炒菜的铲子,一个扫把。确定好做什么后,陶安恨不得自己有三双手,干劲十足。
陶安挑了一截比较厚的竹子,耐心地用柴刀慢慢削,做好了一个竹铲,有了这个竹铲,炒菜就不用用筷子炒了。做好竹铲,陶安又去放竹枝的地方挑选了一扎枝条比较细的竹枝,用柴刀削成同样长度,然后用竹篾缠紧,一把简单的扫把也做好了。
陶安拿着扫把进房子,把房子仔细清扫了一遍,之前回填泥土的时候,有些泥没踩实,昨晚放野鸡和野兔的角落也有些脏,陶安清扫完后,屋子变得干净了很多。这时,天才刚微微亮,不远处的几户人家传来了起床的动静。
不用出门干活,陶安就不急着做朝食,他打算先把编背篓的竹篾破好再做朝食。六根竹子,砍成长度适宜的竹段,然后破开,先破成一指粗的竹片,削掉竹节,再破成粗细的竹篾。编背篓用粗细的竹篾比较好,竹篾太薄,编出的背篓没那么耐用。编簸箕的竹篾则刚好相反,需要一指宽的薄竹篾。两样竹篾陶安都破了,编背篓的破得多,编簸箕的破得少。
估算着两个背篓需要的量,破好竹篾后,还剩了两段竹段,陶安想起陆修承睡的地方是直接铺的茅草,阻隔不了地上的寒凉。想了想,陶安把剩下的竹段砍成一臂长的几段,然后破成两半。
破成两半的竹段抱进房子里,把陆修承睡的地方的茅草收拢起来,陶安先在地上铺上一层破成两半的竹段。竹段相隔的地方有空隙,睡起来不舒服,陶安又出去破了一些大竹片,像编竹门一样编了一个比陆修承身高略高的竹门帘,把竹门帘铺到竹段上,然后再把茅草铺到平整的竹门帘上,这样能阻隔地上的寒凉,也不会凹凸不平。
忙完这些,太阳已经出来了,陶安观察了一下天上的云,感觉会是一个大晴天,刚好陆修承不在家,他赶紧烧水洗头,洗完头另外又烧了一陶罐的水,倒进木盆里兑上凉水,端进房子里,关上竹门擦洗身子。
现在是白天,门又是简易的竹门,没有安全感,陶安不敢脱光衣服,拿布巾一点点擦,擦洗完了才快速地脱掉衣服,又快速地换上干净的衣服。家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加上陆修承在,这几天没能洗澡,他很难受,擦洗完换上干净的衣服后,舒服了很多。
把自己收拾干爽,陶安才去做朝食,他洗了一点水芹菜炒,做了一张薄饼,薄饼就炒水芹菜,简单吃过朝食,陶安开始编背篓,刚编了一个底,何香过来了。
陶安看到何香很开心,放下东西,上前两步,“香姐,你怎么过来了?”
何香:“你还没去过河边洗衣服吧?我今天要洗被子,来问一下你要不要去河边洗被子和衣服。”
陶安:“还没去过,我刚才还想去山脚那里打水洗。”
何香:“那个小水坑,周围都是泥,打水做饭可以,洗衣服什么的不方便,走,我带你去河边洗。”
陶安把东西收进房子里,“好,你等我一下。”
用篮子装了刚才换下的衣服,又去拿了铺在竹床的床单,临出门的时候想起早上陆修承身上的衣服好像换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换的,换下来的脏衣服放哪了?陶安在那件棉夹袄底下找到了陆修承换下的脏衣服,他一起放进篮子里。
他收拾衣服的时候,何香看了看,没看到陆修承,问道:“你一个人在家?”
陶安:“昨天去山里抓到了两只野鸡和野兔,他一大早拿去镇上卖了。”
何香:“就是昨天陆二想偷的野鸡和野兔?”
陶安:“你也知道?”
何香:“我们家离陆二家比较远,你家那个去陆二家找陆二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后来听邻居说的,子安本想来找你们问情况的,听说你们没吃亏就没过来。”
陶安一边和何香说话,一边拿着装脏衣服的篮子去灶台,从灶膛里铲了一些草灰放到衣服中间,“那个人是不是经常偷别人东西?”
何香:“对啊,他以前在村子里就偷鸡摸狗,后来去了镇上更是和一帮子地痞流氓做恶,他老子爹呢,东掐别人一把菜,西摘别人一个瓜,也是没皮没脸的人。”
铲好草灰,陶安拎着一篮子脏衣服和何香往村中间走去,何香家在村中间,她要回家拿脏被单和衣服。从陶安家去河边洗衣服的地方可以走村中间的村路,也可以往西,绕着村子外围走,出了村子,往前经过一片稻田就是一片河滩,大家平时都在那里洗衣服。
何香知道陶安的性格比较腼腆,怕他遇到村民拘谨,还告诉了他往西走的那条路,“你下次一个人去河边洗的时候可以走那边,那边人少。”
陶安记住了她说的路,“好。”
来到何香家,陶安看到一间大泥坯房,有四个房间,一个厅堂,前院的围栏是半人高的泥墙,何香问陶安:“家里没人,要进来看看吗?”
家里没人,陶安就跟了何香进去,要洗的床单和衣服放在厅堂,何香指了指厅堂右边的房间,“这是我和子安的房间,两个孩子和我们一起住,这左边的房间是子安大哥大嫂的房间,后面一间房间是我公婆的,还有一间是子安大哥大嫂的两个儿子住。”
一家四口挤在一个房间,怪不得上次何香会说他们的竹房也不错。陶安看了看何香,何香苦笑一声,“没办法,家里房间就这么多,他大哥大嫂的孩子年纪比我们孩子年纪大。”
陶安明白她憋屈却又无可奈何的心情,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说不好会变成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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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何香看出了他眼里对她的心疼,拿起脏衣服和陶安一起出门后才继续道:“子安和我婆母提过分家,但是我婆母和公爹说了,只要他们还在世一天,这个家就不许分。”
这个朝代重孝,老人这样说了,那他们肯定不能强硬分家,陶安想了想,问道:“那能不能多盖一间房子?”
何香:“家里钱都攥在我婆母手里,她不说盖,房子就盖不了。”
陶安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何香对他说道:“其实你这样挺好的,没有婆母和公爹,没有妯娌,就你们两口子,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舒心。”
陶安想想好像的确是,何香他们一大家子住一起虽然有小摩擦,但起码还维持着和睦,算不错的了。很多住一起的妯娌经常会吵架,陶安甚至见过打起来的。
从来都是别人可怜他,头一次他比旁人好,陶安心里十分不习惯,下意识道,“可是没有长辈帮衬,以后坐月子,带孩子都需要自己一个人操持,会很辛苦。”
何香:“如果辛苦一些能舒心,那我宁愿辛苦一些。”
陶安:“子安哥对你好,别的问题也会慢慢变好的。”
何香听了对着他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可拘谨了,我以为你是很木讷的人,现在发现和你熟了后,你什么都会聊。”
陶安笑笑:“我不习惯和不熟的人打交道。”面对不熟悉的人他会很拘谨,熟悉后就不会了,不过和他熟悉的人不多,之前在凤和村有两个同龄的哥儿和他聊得来,后来那两个哥儿嫁人后,他就没了可以聊天的人。
两个人聊着天很快就来到了河滩,河滩上靠近浅水的地方摆着好几块平整的大石头,其中一块石头上有一个看着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在洗衣服,陶安觉得眼熟,仔细一看,发现是陆云。
陆云也看到了陶安和何香,叫道:“哥嫂,二嫂。”陆修承在陆家排行老大,哥嫂叫的是陶安,二嫂叫的是何香。
陶安对她笑笑,“小云。”
何香看着陆云脚边那一大堆已经洗得差不多的衣服,问道:“你娘又让你洗全家的衣服?”
陆云擦擦脸上的汗,“嗯。”
何香摇摇头,挑了一块大石头放下脏衣服,陶安也挑了一块大石头,他先拿出自己的衣服洗。没有搓衣板,也没有捣衣杵,陶安把衣服放进河水里荡洗,把衣服表面的灰尘洗掉后放到石板上,撒上一层草灰,就地取材挑了一块趁手的石头锤打衣服,捶打过后用手搓洗,搓洗过后把衣服放进河水里再次荡洗。
陶安把自己的衣服清洗干净后,开始洗陆修承的衣服,拿起短褐后,露出一条亵裤,陶安看着那条亵裤,脑海里出现陆修承的身影,脸一热,赶紧拿裤子盖住。陶安把手里的短褐放下,掬起寒凉的河水洗了把脸才继续洗短褐,洗完短褐洗裤子,最后剩下一条亵裤,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
何香看他蹲在原地不动,问道:“洗好了?”
“呃,快了。”陶安闭着眼拿起那条亵裤,没有用草灰,也没捶打,胡乱在河水里胡乱搓洗了一会,估摸着差不多了快速拧干塞到篮子最底下。
20. 第20章
洗好陆修承的衣服,陶安正想洗床单,看到陆云洗完了衣服,正把衣服放进背篓里,装了半背篓。沾过水的衣服,重量不轻,身子本就娇小的她试了几下都没能背起来,陶安过去帮提着背篓,陆云才站起来,沉重的背篓压弯了她腰,她抓着背带,对陶安道:“谢谢哥嫂。”
陶安看着她弯着的腰,有些不忍心,本想说让她等他一会,他帮她背一段,却想到那些衣服里有陆山和陆弘、陆景两兄弟的,不合礼数,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小心点走。”
陆云:“好,哥嫂,我先走了。”
陶安看她走了一段才转身继续洗床单,他先洗完,又过去帮何香洗了两件小孩子的衣服。洗完衣服回去路上路过那天陆芳指的那两块田,陶安看过去,周围的田都梨过,并耙过一遍,只有他们那两块田泥土朝上,一块高一块低,一看孟冬梅和陆山他们梨的时候就没有尽心。
何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二叔一家干活太糊弄了,就这也好意思收你们劳力钱,真是不要脸。话说,你们这季真的不种稻谷了吗?”
这么大两块田不耕,陶安看了都觉得可惜,“他说现在育秧太迟了,晚点再看种什么。”
何香:“每家每户怕秧苗不够都会多育一些,插田的时候我帮你们留意一下看谁家有多的,你们给几文钱,人家可能会愿意把秧苗给你们。”
陶安:“好。”
穿过稻田,走进村子的时候,陶安跟着何香走了要经过村中间的那条路,他们提着洗好的脏衣服,一边走一边聊,没有留意到不远处有驾牛车停了下来。
陆二从牛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何香旁边的陶安,陶安一身打满补丁的衣服,身材瘦弱,和很多乡下的哥儿没什么区别,但是他皮肤却和很多生在镇上的哥儿和姐儿一样白,陆二一眼就看到了他。
“走在陆子安媳妇旁边的那个哥儿是谁家的哥儿?”陆二问正在付车钱的陆兴。
陆兴看过去,“那个就是陆修承刚娶的夫郎。”
陆二眯了眯眼,忍不住揉了揉被大夫接了回去也依然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臂,突然阴测测地笑了一下。
陆兴看到了,劝道:“你别再惹陆修承了,那小子不好惹,又刚从战场回来,身上杀气重。”
陆二嫌他啰嗦,冷瞥了他一眼,随后意味不明道:“我不惹他,一个皮糙肉厚的大男人有什么好惹的。”
陶安和何香分别后,独自回了村尾,回到家的第一时间陶安就去厨房确认陆修承交给他的银两是否还在,出门前他把银两藏到厨房的那摞茅草下面了。伸手摸了摸,银两还在,陶安才放心去搭晾衣架。衣服洗了没地方晾,要搭一个晾衣架。
陶安去砍下的竹枝那里挑了几根竹尖部位的竹段,用锄头在地上挖了几个坑,把竹段两两交叉搭了杵进泥坑里,搭了两个支架,然后又去挑了一截长的竹竿放上面,晾衣架就好了。陶安拿布巾擦了擦竹竿,然后把被单和衣服摊晾上去,晾到陆修承的亵裤,把亵裤拿在手上时,他还是很不好意思,晾到了最里面的地方。
看着搭在晾衣架上的陆修承的衣服,陶安不由得想起陆修承,不知道他挑去的东西有没有顺利卖出去。
陆修承脚程快,天没亮就出发,到了镇上天才大亮,今天是镇上的赶集日,每五日一次,他到镇上的时候很多摊子已经摆好了。他熟门熟路地去交了市金,领到了一个摊位牌子。把东西摆好后,陆修承站了半个时辰都没一个人上前问价,别说上前问价了,路过的人基本都避着他的摊子走。别的摊主都在热情的吆喝,只有他一声不吭,还一脸冷峻,不像卖东西的,倒像是来收保护费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汉子走到摊前,问道:“这竹笋怎么卖?”
陆修承这些年在军营,不知道物价,但是拜堂那天,陆芳带着陶安买肉回来有提了一嘴肉价,猪肉现在是五十文一斤,他想了想回道:“四文一斤。”
管事今天出来采办,想买一些野味,主家明天要办寿宴,他看上了陆修承的竹笋,这些竹笋矮胖矮胖的,看着就鲜嫩,还价道:“三文一斤我全要了。”
陆修承没有马上答应,问道:“那这野鸡和野兔你要吗?”
管事摇摇头:“你这量太少了,主家要摆六桌寿宴,不够一桌一碟。”
陆修承:“做炒菜是不够一桌一碟,但是两只野鸡加些药材炖汤是一道不错的药膳汤。”
管事有些心动,“那这两只野鸡你怎么卖?”
一只三斤重的普通家鸡价格是一百五十文左右,野鸡的鸡肉比家鸡柴,价钱比家鸡便宜,这两只野鸡一只一斤重左右,陆修承回道:“这两只一共八十文。”
管事:“七十文。”
陆修承开价的时候留了还价的余地,“可以。”
管事看他爽快,心里高兴,又弯腰看了看那些小鱼虾,“这小鱼虾呢,怎么卖?”
陆修承:“你要的话三十五文给你。”
管事经常采办,知道这个价十分合理,加上陆修承前面爽快,没有纠缠价格,这次就没有还价,这小鱼虾看着也不错,可以买回去做和朋友吃饭的下酒菜,“行,那你称一下这些竹笋有多少斤?”
陆修承旁边卖青菜的一个汉子看到陆修承要么不开张,一开张直接卖掉了大半的东西,羡慕不已,他想让那个管事也看看他的菜,于是把自己的称递给陆修承,“我这有称。”他之前就留意到陆修承没有称。
陆修承不喜欢欠人情,本是打算和管事大概估一个重量,没想到汉子主动借称,道谢后拿过称一称,十一根竹笋一共二十五斤,管事一共给了陆修承一百八十文。
陆修承接过钱,对管事道:“我旁边这位兄台的青菜也不错,您要不要也买一些?”
管事上手翻看了一下,“拿十斤莴苣,五斤莼菜吧。”
借秤给陆修承的汉子感激地看了一眼陆修承,陆修承把他的称还给他。有了这一茬,汉子觉得陆修承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开始热络地和陆修承搭话,“我叫林武,兄台,你是哪里人?”
陆修承:“涞河村。”
林武:“涞河村?那你知道你们村陆二最近犯的事吗?”
听到陆二,陆修承回道:“不知道,什么事?”
林武家里是种菜的,他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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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来镇上卖菜,对镇上的事比较了解,听到陆修承说不知道,马上兴致勃勃地和他说了起来,“他们那帮人的头头许虎,前段时间看上了一个姑娘,经常买东西往那姑娘家送,那个姑娘是镇上富商少东家的未婚妻,少东家知道后就带着一帮家丁去教训许虎,许虎被打断了一条腿一只手。过了几天,那少东被人偷袭打晕,蒙眼带到了一个镇外的一个树林,差点被人打死,在那树林躺了一天,家里的仆从才找到他,看着浑身是伤的儿子,富商当即报官,但是却没找到凶手,不过大家都觉得是许虎让陆二他们干的,但是他们否认了。”
陆修承:“当时没人看到吗?”
林武:“有人看到也不敢出来指证啊,被许虎知道全家都得遭殃,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帮人打完少东家后有人抢走了他的玉佩,这些人好吃懒做,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去当玉佩,希望官府的人到时能顺藤摸瓜抓住这帮混账。”
陆修承:“嗯。”
陆修承在摊位前又站了一刻钟,还是没人上前问价野兔,这个点陆二可能回去了,他不太放心陶安一个人在家,没再等下去,和林武打了声招呼,出集市交还牌子后去了镇上最大的酒楼鹤仙楼。
陆爹以前有了猎物会卖给鹤仙楼,不过鹤仙楼很少要野兔这种一般的野味,因为去鹤仙楼吃饭的有钱人不太喜欢吃兔肉。陆修承打算去碰碰运气,来到鹤仙楼后厨所在的巷子,他叫住了一个帮厨,“伙计,你们要野兔吗?”
帮厨看了看他手上的野兔,回道:“我帮你问一下掌柜。”
过了一会,掌柜过来了,陆修承看着迎面走来的掌柜挑了挑眉,七年过去,鹤仙楼的掌柜还是田掌柜。田掌柜也认出了陆修承,惊讶道:“陆家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修承行了一个长辈礼,回道:“回来有几天了。”
田掌柜看向他手里提着的野兔:“你现在重操旧业,继续打猎?”
陆修承:“嗯,有这个打算。”
田掌柜:“行,你这野兔我要了,以后有好的猎物也可以拿过来鹤仙楼,合适的话,我都会要。”
陆修承:“多谢田掌柜。”
田掌柜接过野兔掂量了一下,一只大概有两斤多重,“还挺肥,这样,一只五十文,怎么样?”
陆修承知道田掌柜没有压价,那有不愿意的,“那掌柜给我一百文就好,另一只给您做下酒菜。”
田掌柜推拒:“跟我你客气什么。”
陆修承坚持:“要的。”
田掌柜自陆爹那时起就和他们家有交易,他很欣赏陆家父子这种懂分寸却不奉承的做事风格,相识多年明白陆修承的脾气,没再推拒,“行,那我就收下。”
田掌柜拿着野兔进去后,不一会就有一个伙计拿了一百文给他。拿到钱,陆修承径直朝镇上的粮食店走去,路过平时张贴官府文书的地方,看到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在低声议论着什么,陆修承看了几眼。他小时候在学堂上过两年学堂,识得字,也仅识字了,没有读书的天赋,夫子心慈,知道农家人赚钱不容易,不愿意再收他的束脩。
看清张贴榜上的内容,陆修承眉头皱了皱。
21. 第21章
张贴栏上贴着一张朝廷布告,在重赏找民间名医,看来皇宫里有贵人生了重病。
旁边的书生们低声议论着:
“皇宫太医院里多的是杏林圣手,怎还找民间名医?”
“如果杏林圣手们都束手无策,应该病得不轻,只能试图从民间找一丝偏方的希望。”
“如此大费周折,病的人身份恐怕贵重无比,莫不是当今......”
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书生截断了他的话,呵斥道:“放肆,岂可妄自非议贵人,不要命了。”
几个书生猛然醒悟过来,后怕不已,深知祸从口出,连忙噤声离开。陆修承也快步离开,面上不显,心里却不平静。
陆家从陆爷爷那代起就靠打猎为生,从陆修承懂事起,他记得朝廷颁布了两次禁猎令,一次是先帝重病,还有一次是先太后重病,朝廷都颁布了禁猎令,要求休养生息,以此为先帝和先太后祈福。想到刚才那些书生的议论,这次病的很可能是当今圣上,有这两个先例在,说不定朝廷会再次颁布禁猎令。
现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对于他来说,最合适最快的赚钱方式就是打猎,如果朝廷再次颁布禁猎令,没有了打猎的收入,家里的田地短时间内也没有收成,到时家里将会很艰难,他一个人怎么都能果腹,但是家里还有陶安,总不能让陶安跟着他靠野果野菜果腹。
陆修承思量了一番,深觉形势急迫,他一介村民无从打听朝廷是否会颁布禁猎令,能做的是做最坏打算,抓紧时间多打一些猎物,多换一些银钱。打定主意后,陆修承脚步一转,朝镇上的当铺走去。
当铺里一个和陆修承差不多年纪的男子,手里握着家传玉佩,想当些钱给家里老母抓药,掌柜无视他脸上的不舍和纠结,压价极低,“你这玉佩成色不好,只能当一钱,想当就留下,不想当就拿走。”
男子不肯:“掌柜,这玉佩是是好玉,一钱是不是太少了?”
掌柜不耐烦道:“嫌少就拿走。”
男子想起家中病床上的老母,含泪点头,“麻烦掌柜多留些时日,等我手头宽裕了必定来赎回。”
这种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来当东西的哪个不是这样说的,最后还不是人影都不见一个。掌柜冷哼一声,扔了一钱银子过去,拿过玉佩放好,看向陆修承,上下扫了一眼他的穿着,懒懒地问:“说吧,要当什么?”
陆修承:“有弓吗?”
掌柜有些意外,他以为陆修承也是来当东西的,不过意外归意外,他不觉得陆修承能买得起他的东西,“我不收便宜货,我这的弓可不是几十文一把的弓,你先说说你出得起多少钱?”
陆修承看出了他的怠慢和轻视,也不恼,不闪不避地看着他,“先看货。”
掌柜和他对视了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轻慢的态度和语气消褪了大半,“稍等。”
过了一会,掌柜拿着三把弓出来,放到柜面上,“这三把都是家传好弓,你看看合你要求吗。”
陆修承上手试试了试,的确都是好弓,他很快挑了一把趁手的,“这把多少钱?”
掌柜感觉他身穿粗布身上却有股让人无法轻视的气势,如此想着,给了一个还算公道的价格,“两百五十文。”
陆修承:“一百八十文。”
掌柜:“一百八十文卖不了,你再添些,两百三十文。”
陆修承:“两百文。”
掌柜看陆修承语气坚定,迟疑了一下,没再还价,“行,你给钱吧。”
陆修承从当铺出来去了打铁铺,有了弓还需要箭,在打铁铺挑了两支箭头是铁利箭,用去六十文。他出来时没问陶安要钱,今天卖东西卖了两百八十文,买攻和箭一下子用去了两百六十文。还剩下二十文,加上他之前原有的三十六文,身上总共还有五十六文。
他本是打算卖了东西,有了银钱就先买一匹布和一双布鞋,陶安身上的衣服全都是补丁,脚上穿的也是草鞋。现今看来是没法买布和鞋了,剩下的钱得买紧要的粮食。不过,衣服可以迟些做,但是草鞋穿在脚上极不舒服,陶安脚上已经磨破了好几处,每晚洗脚的时候都看到他痛得皱眉。
陆修承想了想,还是进了布店,“掌柜,有没有碎布条和针线?”
正在拨打算盘的掌柜抬头看来,看到陆修承不尴不尬地看着他,心里有些惊讶。只有家里穷困潦倒的人才会买客人做衣服后剩下不要的碎布条,平日里来买碎布条的人张口的时候脸上大多不自在,而且是挑店里没别的客人在的时候来。眼前这个男子,看都不看店里正在挑布匹的几个客人,语气正常,神色正常地买碎布条。
掌柜不由高看了他一眼,细问道:“你要碎布条是做何用处?”
陆修承:“给夫郎做鞋。”
掌柜闻言,花了点时间,给他挑了些长宽合适的布条,又给他拿来做针线,“你看看这些合适吗?”
陆修承点头,“多少钱?”
掌柜:“你给六文吧。”
从布店出来已经过了晌午,天没亮时吃的薄饼早就消化完了,穿过街道的时候,两边的几家吃食店传来阵阵诱人的香味,卖小食的小摊也摆着可口的包子、糕点、零嘴,陆修承挑着畚箕,目不斜视,直奔粮食店。家里的粮食不多了,剩下的五十文,陆修承全都拿来买了杂粮。
买好东西,陆修承快速往家赶,一个时辰后回到了涞河村。穿过村子的时候,陆修承特意绕了路,从陆二家经过。被他踹烂的院门还烂着,松垮垮地吊着,没人修理。院子里没人,侧耳细听,屋里也没动静。
“哟,修承,这是从镇上回来?”住在陆二隔壁家的李贵扛着锄头从家里出来,看到他畚箕上装着粮食的袋子,随口问道。
陆修承:“对,刚从镇上回来,去田里?”
李贵:“是啊,去田里耙田,再过十天左右就可以插秧了,家里的田还没耙完。你怎么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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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
从镇上回陆修承家穿过村中间要多走一截路,从西边绕着村子走反而比较近。
陆修承:“来看看陆二在不在家。”
李贵:“昨晚被你把手弄脱臼了,父子俩去镇上了,我早上出门前没看到他们回来,刚才回来喝水,在家歇了半个时辰,也没听到他们回来的声音,应该还没回来。你找他?”
陆修承:“不,就看看他在不在家。”
李贵:“他经常不在家,每次回来住上一两天就又消失几个月,这次去了镇上,估计短时间内也不会回来。”
陆修承:“嗯,你忙去吧。”
李贵走后,陆修承又扫了几眼陆二家,才抬步朝家里走去。出了房屋密集的村中间,来到通往村尾的村道上,没了房子阻挡视线,他朝家里看去。刚盖的竹房竹墙翠绿,茅草顶上有几只小鸟在飞来飞去。竹房右边的空地上晾着衣服,看来陶安洗了衣服,还搭了晾衣架。
陆修承加快脚步,不一会就到了家,他看了看,没看到陶安,想到陆二,心一紧,正想喊人,留意到两个水桶不见了,院里别的东西也好好的,知道陶安是去打水去了。
陆修承放下扁担,把弓箭和粮食拿去房里,一眼看到自己睡的地方变了,底下多了一层竹段还有一层编织过的竹片,上面的茅草也铺厚了一些。门口放着一把用细竹制做的扫把,脚下的地比昨天干净了很多。
陆修承放好东西,关上竹门,正想去打水处帮陶安提水,一阵风吹过,晾衣架上有衣服被风吹落在地上,陆修承过去捡起,发现是自己的亵裤。衣服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换的,那时候陶安还没醒,换下衣服后他随手放到了棉夹袄下面,想着去镇上回来后洗,没想到陶安帮他洗了衣服,连亵裤也洗了,想象了一下这东西在陶安手上搓洗的情景,常年面无表情的俊脸难得一红。
他的衣服旁边是床单,再过去晾着陶安的衣服,短褐和裤子在风中轻轻飘荡着,裤子底下露出一角被压着的布料,陆修承马上意识到那是陶安的亵裤,连忙移开视线。
怕风再把亵裤吹掉,陆修承把它也压到了裤子下面,抬脚朝外走,才看到厨房阴影处放着一大扎大小不一的竹篾,还有一个编了大半的背篓。哥儿太勤快了,他不在家也忙个不停,又是帮他铺床隔寒气,又是破竹篾编背篓,还有搭晾衣架洗衣服。他不在的这些时辰里,哥儿应该就没休息过。
两桶水太沉了,陆修承想到哥儿瘦弱的身体,加快了脚步,走了一会,远远朝打水处看去,却没看到陶安的身影,再定睛一看,只看到两个水桶,一个立着,一个倒在地上。
陆修承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快跑过去,看到立着的那只水桶里装着大半桶水,倒下的那只水桶周围泥土都湿了,应该是被人打翻在地。
陆修承到处看,没看到陶安,喊道:“陶安。”
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去很远,惊起一大群树上的小鸟,却没人回应。
22. 第22章
陆修承又喊了两声,还是没听到陶安回应,他心里一沉,陶安不是会乱跑的人,不见人应该和陆二有关,必须尽快找到陶安。
陆修承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被水打湿的泥土,泥土上面还有没渗透完的水渍,应该是刚打翻一会。陶安应该离开不久,这里是三叉路口,一条路通往后山竹林那边的山脚,一条路通往他们家,还有一条路通往山上。
他刚从他们家那边过来,这条路可以排除,仔细看了通往竹林山脚的路,又看了通往山上的路,在通往山上的路上发现了一处草丛上沾着一些湿泥。陆修承当即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往能挡住人的地方看。跑了一段,看到陶安惊慌失措地从半人高的草丛里跑出来,在看到他后,直接跌坐在地。
陆修承跑过去,想把他扶起来,可是陶安浑身瘫软,扶起来也站不稳,陆修承没有硬扶,蹲下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见到他,陶安一下子就崩溃了,想起陆二头破血流瘫倒在地一动不动的样子,眼泪汹涌而出,“我,我,我杀人了......”
陶安洗完衣服回来,就继续编背篓,差不多编好一个的时候口渴了,他去喝水,发现水桶里的水就剩一瓢了,他把水倒进陶罐里,拎着水桶去打水。来到打水的地方,陶安用水瓢装了两大半桶水,正准备提回去,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身一看,看到陆二正笑看着他,那笑既猥琐又阴鸷,陶安警惕地想绕开他,陆二却堵住了路,不让他走。
看着一步步向他逼近的陆二,陶安想喊人,还没喊出口,陆二看出了他的想法,“你最好别喊,我的名声是全镇都有名的,我不介意再坏一点,但是你就不同了,你把人喊来,别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对你做过什么?”
这个朝代,姐儿和哥儿的名声太重要了,没了名声不但自己会生不如死,还会连累家人,想到陆修承,陶安犹豫了。
陆二:“这里离村子远,而且大家都在田里忙活,你就是叫了也没人能听见,你最好还是乖乖跟我走。”
陆二看陶安被他唬住了,盯着他露在衣服外的白皙的皮肤看,心里躁起一把火,再想到这是陆修承的夫郎,心里的火再也压抑不住,猛地朝陶安扑去。
昨晚陆修承把他一条手臂弄脱臼的时候,陆二感觉到了陆修承身上的狠鸷,那一刻他感觉陆修承不是想把他手臂弄脱臼了,而是想把他手废掉。陆修承离开好一阵,他都在后怕。让陆兴找牛车把他送去镇上的医馆,大夫把他痛得想死的手接好后,没了疼痛,心里的怨恨开始滋长。
这些年在镇上只有他欺负人的份,哪有人敢对他动手,陆修承是第一个。陆二心里那个憋屈,他想找回面子,但是想到陆修承离开前说的再出现在他家附近就废掉他双腿的话,心里又生了退意。陆修承和他欺负过的那些人不同,那些人是被打断牙齿和血吞,怕引来他无穷尽的报复不敢声张。他知道陆修承却是不会忍,双倍甚至十倍奉还的主。
陆二想到这里歇了找陆修承报复回去的心思,但是从镇上回来,在下牛车的地方看到陶安后,他改变了主意。
这口气不出,憋在心里他难受,陆修承不能动,但是他的夫郎可以啊。陆二太了解哥儿和姐儿对名声的看重了,以前他和那些狐朋狗友调戏猥琐一些无权无势的哥儿和姐儿,他们除了哭,什么都不敢和别人说,有两个甚至宁愿自我了断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想到把陆修承的夫郎压了,但是他夫郎不敢声张,陆修承被他戴了绿帽也不知情,陆二心里兴奋,这不比报复回陆修承本人爽百倍?
就这么办,但是得找个陆修承不在家的时机,正这么想,就听到村里的李阿龙问何香:“嫂子,子安在家吗?”
何香:“他和他大哥去隔壁村帮亲戚搭牛棚了。”
李阿龙:“这是修承的夫郎?我今天刚从我外祖家回来,听说修承回来了还娶了夫郎?”
何香:“对,这是修承夫郎,叫陶安。”
李阿龙:“修承在家吗?好久不见了,我去找他聊聊。”
何香:“修承去镇上卖野鸡和野兔了,估计没那么快回来,现在就陶安在家,你晚上再去找他吧。”
李阿龙:“行。”
站在转角处,还没进村的陆二心想真是瞌睡碰到枕头,老天都在帮他,听这对话全程是何香和李阿龙说话,陆修承那个夫郎一声不吭,说明是个害羞的,这种性格的哥儿,被欺负了,绝对不敢说。
陆二心里乐开了花,当即让陆兴趁没人发现他们,从小路离开,去隔壁村的姑姑家待到下午再回。
陆兴:“你姑姑不喜欢我,你让我过去干什么?”
陆二眼一瞪,“问这么多,让你去就去!”
陆兴很怕这个儿子,不敢再多问,听话地走了。陆兴走后,陆二从另一条小路摸向村尾。摸到陆修承家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蹲着,看到陶安在编背篓,没看见陆修承的身影,看来陆修承果然去了镇上卖东西,一时半会回不来。就是陆修承家周围太空旷了,如果他现在走过去,还没靠近,陶安就能发现他,容易让他跑掉。
陆二等了一会,心里那股邪火越来越旺,就在他准备绕路从陶安背后靠近的时候,村尾的另一家那边传来了说笑的动静,看过去,原来是来了亲戚,寒暄过后,没有进屋,就在前院的树下坐着聊天。那边虽然和陆修承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陶安喊一声,那边能听到。陆二没办法,一边在心里暗骂那家人,一边继续蹲着等时机。
就在他身上被蚊子叮出一身包的时候,他看到陶安拎着水桶往山脚那边走去,时机来了,他连忙远远地跟过去。观察了一番四周,确认周围没人后,大咧咧的出现在陶安身后。
看到陶安警惕地看着他,嘴巴微动疑似想喊人,陆二出言恐吓了几句,陶安果然顾忌名声,没有喊人。清亮的双眼愤怒地看着他,白皙的脸因愤怒泛红,看着别有一番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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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蹲时机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害怕陆修承突然回来,陆二不再耽搁,直接朝陶安扑去,企图制服他,把他扛到山上,找个隐蔽处再行事。
没想到陶安反应快,躲过了他抓他的手,还好他提前站位,堵住了另外两条路,陶安只能往山上跑,陆二看到陶安跑的方向,笑眯眯地跟上。
陶安一边往山上跑一边想着逃脱的法子,心里惊惧不已,但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时候慌了手脚只会让陆二得逞。他拼了命地往上跑,跑了一段气喘呼呼,胸口难受得喘不过气,但是他不敢停下,一旦停下,想也知道身后的陆二会对他做出什么事,不能停下。
他很努力地跑,但是老天似乎要和他作对,脚下的草鞋鞋绳在奔跑中断开,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未等他爬起,陆二便已到了他身边。陆二也跑得气喘吁吁的,他双手叉腰,冷冷地看着陶安:“跑啊,你倒是继续跑啊。”
陶安坐在地上,双手撑地,悄悄的抓了一把泥土,趁陆二不备,伸手一扬,但被陆二闭眼避开了,陶安趁他闭眼的功夫,爬起来继续跑。
陆二这下恼怒不已,心里发狠,盯着陶安追了上去。哥儿的体力到底比汉子差一些,陶安很快就被陆二追上,陆二拽着他两只手腕,把他往不远处半人高的草丛里拖。
陶安被地下的杂草和碎石磨得后背发痛,他咬紧牙关,没有痛呼出声,心里打定主意,死也不让陆二得逞。陆二把他拖到半人高的草丛里,抬手就要剥他的衣服,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了陆修承喊陶安的声音。
陆二动作一顿,心里暗骂了一声,陆修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找到了这边来?怕陶安出声回应,陆二一把掐住陶安下颌,“别出声,不然我让你再也见不到他。”
陆二伸手过来剥他的衣服时,陶安正准备咬舌自尽,陆修承的声音传来,他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是陆二的动作告诉他不是幻听,真的是陆修承在喊他,那一刻,陶安赴死的心一软,像一个在水中沉溺快要死去的人,突然被人拽出水面,再次活了过来。
他突然就不想死了,为了这样一个烂人死,太不值得了,猛然想起陆二拖他进来的时候,他后背硌到不少石头,陶安双手悄悄摸索着,右手摸到了一块石头。陆二这会正在侧耳倾听陆修承有没有往山上来,在他朝山下看去时,陶安猛地用手中的石块砸向陆二后脑勺。
惊慌之下,他用了全部力气,陆二后脑勺被砸破,当即有鲜血流了出来,陶安刚想趁陆二疼痛把他推开,就看到陆二不用推,自己瘫软在地,一动不动。陶安心下大慌,连忙往外跑,刚跑出草丛就看到了陆修承。
陆修承看他瘫软在地,脸上有掐过的淤痕,一只脚光着,脚上被锋利的草割出好些小伤口,渗出的血把脚染得斑驳。陆修承眸光一冷,杀气顿现。
陶安还陷在杀人了的惊惧里,全身抖如筛糠,满脸泪水,陆修承抱住他,一手轻抚他头,一手轻拍他背,温声道:“别怕,我会处理。”
23. 第23章
陆修承安抚了一阵陶安,等陶安稍平静些后,一把抱起他,把他放到一棵大树下的石头上,“你在这里坐一下,我过去看看。”
陶安都没留意到陆修承抱了他,木木地点点头,虽然他没读过书,但是杀人偿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曾听到过村人说那些被杀头的罪犯一般都是当众被刽子手用大刀砍头,以示惩戒,想象想着自己被砍头的画面,陶安心死如灰。他这条贱命,本就挣扎苟活于世,要不是遇到陆修承,他也是要死的,和现在比不过是迟了一些而已。
想到陆修承,心如死灰的心起了一丝涟漪,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和陆修承一起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看来他还是命薄,没福气。
陆修承顺着陶安刚才跑出来的方向走过去,在草丛中找到了倒在地上的陆二,忍住了心里滔天的怒火,伸手在他鼻子下方探了探,还有气息。
陆修承回身朝陶安走去,告诉他:“没死,只是晕迷了过去。”
陶安失魂落魄地呆坐在石头上,闻言,抬起头,“没死?”
陆修承:“嗯,没死。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把他放到那边山脚下荒废的老房子里去。”那处老房子是村里的一个无儿无女的寡汉的,寡汉去世后,房子慢慢就荒废了,因为寡汉这家算是绝户了,村里人把那里视为不吉利的地方,没人会进去。
陆二没死,那他就不用偿命了?陶安的心重新活过来,耳朵因激动而嗡鸣,胡乱点了点头。
陆修承:“别乱走,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陶安:“嗯。”
陆修承再次走到陆二身边,看到他后脑勺的伤口血已经停了,脱下他的一件外衫,把他头抱住,挪到另一处,捡起陶安砸陆二的那块石头,使劲往生满杂草的荒坡里一扔,又把沾了陆二血的草拔起来,这才扛起陆二从树林下山。
走到半道把那些沾了血的草扔掉,来到荒僻的山脚,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后把陆二抗进那废旧屋子里。随手把陆二往地上一扔,陆修承出去找了一捆藤条,回来后把陆二衣服脱光,双手双脚捆住,又用房子里的充满灰尘的废旧抹布塞住他的嘴。
心里不放心陶安,没再耽搁,陆修承快速离开。回到安置陶安的那棵树下,看到他安稳地坐着,心里松了口气。
陶安看他回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陆修承:“交给官府。”
听到官府,陶安一下子变了脸色,和许多村民一样,在陶安心里,官府和官老爷是最威严的存在,把陆二送官府,那他是不是也要去官府指证陆二,想到这里,陶安紧张得心砰砰跳。
陆修承一眼看出他的心思,“别自己吓自己,我自有办法,不需要你出面,也没人会知道今天的事。”
陶安看向他,对上他沉静的双眼,心里的慌张慢慢消失,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相信陆修承会做到他说的。
陆修承安抚好陶安,去摘了一些止血的草叶子,在手里搓出汁液后敷到陶安脚上,“还有没有那里受伤?”
后背有些隐隐作痛,估计是被石头硌出了擦伤,但这个地方不方便给人看,陶安摇摇头,“没了。”
陆修承却看出他迟疑了一下,知道还有伤,猜应该是在衣服下,不方便给他看,于是又摘了一些草叶子给陶安,“收好,一会回到家再擦。”
陶安:“嗯。”
陆修承把陶安另一只脚上已经快要断裂的草鞋脱下,直接扔掉,接着脱下他的布鞋,“你穿我的。”
陶安看了一眼他光着的双脚,“不,不用。”
陆修承淡淡道:“那我背你下去。”
陶安听出来了,要么穿他的鞋,要么让他背下去,没别的选择。让陆修承背他下去,这行为太亲密了,又是在外面,被人看到的话会非议他们。陶安选了穿陆修承的鞋,陆修承的脚比他的大了很多,布鞋穿在脚上松垮垮的不好走,陶安走得很慢,陆修承也不催他,陪着他慢慢走。
下到打水的地方,两个水桶还在,陆修承用没倒的那桶水把另一个倒地变脏的水桶清洗干净,重新打了两桶水。做这些的时候,他让陶安先走,陶安知道自己走得慢,听话地先走了,但他还没走到半路,陆修承就追上了他。
追上他后陆修承放慢脚步,继续陪他慢慢走,陶安看了眼他光着的双脚还有装满水的两个水桶,说道:“你走得快,你先回去吧。”
陆修承看了看,从这里开始视野开阔,回去后也能看到陶安的身影,就先走了。回到家,陆修承洗干净脚,拿了另一双布鞋出来穿,这双布鞋鞋头破了两个洞,他平时主要穿这双,给陶安穿的那双是好的,因为今天去镇上才穿的。
陶安回到家,陆修承已经在做饭,陶安连忙过去,“我来做。”
陆修承没让:“你进房子收拾一下,给身上的伤擦些药。”
陶安知他说一不二,这样说了就不会让他做饭,只好进了房子。陶安进房子后把陆修承的鞋脱下,换上自己的另一双草鞋,这才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家里没有镜子,他看不到后背,用手摸了摸,没摸到血,应该只是硌到了,没破皮,但他还是把那些草药搓出汁液,擦到了后背。他认得这些草药,除了止血还有消肿散瘀的功效,擦上也是好的。
擦完药,整理好衣服,再把散乱的头发梳拢好,陶安坐在床上,想起了另一件事。陆二虽然没得逞,但他碰到了他的手腕和脸,这也算是被外男碰了身子,一般的汉子都会很介意,他不知道陆修承会怎么想。
现在还没到吃夕食的时间,但是陶安受了惊吓,陆修承想让陶安吃过饭后睡会。陆修承先是炒了两个鸡蛋,然后像陶安一样煮了面糊糊,面糊糊里放的菜是陶安摘的水芹菜,掐水芹菜的时候,陆修承才发现家里还急需一把菜刀和一块案板。
煮好面糊糊,把面糊糊盛到碗里,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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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承把鸡蛋放到上面,两个鸡蛋他本想全都放到陶安碗里,想起陶安的性子,如果全放他碗里,估计也会食不知味,于是放了一多半到陶安碗里,他自己的碗里也放了一些。
饭都做好了,陶安还没出来,陆修承怕他还没穿好衣服,站在门外问:“陶安,伤很多?还没擦好?”
陶安回过神,“没,好了。”
陆修承:“那出来吃饭。”
陶安出来,坐下来,没有端碗,看了看陆修承。
陆修承:“想说什么?”
陶安把当时的情形详细地和陆修承说了一遍,“我虽然没让他得逞,但是被他碰到了手和脸,你要是介意......”
陆修承打断他:“我不介意。而且是我连累的你,如果不是我教训陆二,又让他不敢对我出手,陆二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我会帮你讨回公道,这件事你就别放心上了。”
陶安没想到陆修承会说是他连累了他,也听出了陆修承语气坦荡,是真的不介意,怔了一下,回道:“好。”
陆修承:“吃饭,吃完你睡会。”
陶安:“不用,背篓还没......”
陆修承一个不赞同的眼神扫过来,陶安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知道了。”
陶安端起碗才留意到他碗里的鸡蛋比陆修承的多,迟疑了一下,还是趁没动筷前夹了一筷子放到陆修承碗里,“你走了那么多路,你多吃点。”
陆修承看看碗里多出来的鸡蛋,又看看端着碗,歪了身子,一脸防备他再夹回来的陶安,最终还是没有给他夹回去,一边吃饭一边对陶安说:“我买了些杂粮还有碎布条和针线回来,你睡醒后把那些杂粮放好,不要受潮了,背篓不急着编,先用那些碎布条给你做一双鞋。”
陶安一顿,“好。”
吃完饭,陶安要洗碗,陆修承没有阻止他,他知道陶安现在对他还是有些拘谨,让他干点活他反而会自在些。洗完碗,陶安去晾衣架摸了摸床单,今天天气好,还有风,床单已经干了,他收了床单去铺床。
陆修承:“你铺好床就睡会,我去前面找块磨刀石。”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远。”
听到他要找磨刀石,陶安想起他说他会给他讨回公道,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你要杀了陆二?”
陆修承指了指那两支箭,“磨锋箭头。”
陶安猜错了,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冒犯,尴尬道:“哦。”
陆修承:“你睡吧。”
陶安:“嗯。”
本就起得早,又忙活了半天,后面还受了惊吓,陆修承走后,陶安铺好床,躺在床上,看着柜子上陆修承买回来的杂粮还有碎布条,慢慢闭上了眼睛。
陆修承找到了磨刀石,拿回来后拿出柴刀,把柴刀磨得发光,往腰带上一插,别在后腰。推门进去,细听了一会,确认陶安睡沉后关上门,朝陆二所在的废屋走去。
24. 第24章
陆修承来到那废屋,陆二已经醒了过来,正在拼命挣扎。看到他进来,陆二对上他锐利的双眼,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陆修承捡起他的衣服,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一块玉佩。看到那块玉佩,陆二挣扎的动作一顿。陆修承抽走他嘴里脏抹布,“这块玉佩是那个被你们打伤的少东家的吧?”
陆二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惊惧地看着他:“你,你想干什么?”
陆修承不想和他废话,和这种人待多一秒,他都觉得晦气,抽出身后的柴刀,那锋利的刀锋泛着骇人的白光,“你以前还害过什么人?”
冰凉锋利的柴刀刀刃贴着脖子,而陆修承看着他的眼神是那么冷酷,陆二毫不怀疑他会杀了他,面对死亡逼近的恐惧,那还有往日害人时的半点嚣张,当即把他之前玷污了一个哥儿和一个姐儿,还导致其中一人自尽的事说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招供了他们之前合伙害死的两个人,指出了埋尸的地方。
得到想要的信息,确定可以让陆二被定死罪后,陆修承一言不发废了他的子孙根,割了他的舌头,他曾妄图沾染陶安的事不能让他说出来,不然官府的人找上门来,旁人会议论陶安的名声。
陆修承重新把脏抹布塞回陆二嘴里,堵住了他的痛呼,任其在屋子里接受疼痛的折磨。拿走陆二的外衫,从灶台底下翻出一颗黑炭,陆修承在外衫上把陆二刚才说的罪行和线索等信息写在他的外衫上,又把那块富商儿子的玉佩用外衫包好,塞进衣襟。
从废屋出来,陆修承去了陆子安家,找到陆子安母亲,说道:“七婶,我夫郎身体不舒服,我去镇上给他抓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能不能麻烦二嫂过去照看一下?”涞河村同姓陆的人家都是同族人,平时论辈分称呼,陆修承喊陆子安母亲七婶。
陆子安母亲道:“多大的事,你这么客气,你尽管让二媳妇去就是了。”
他短时间内回不来,怕何香离家太久,家里长辈会不满。和长辈打了招呼,陆修承又去和陆子安和何香说,何香爽快的答应了,说给孩子喂完饭马上就过去。
陆修承又道:“陶安想做一双布鞋,家里没有工具,二嫂顺便把工具拿过去给陶安用一下吧。”
何香:“行。”
陆修承又回了一趟家,看到陶安已经醒来了,正在收拾他买回来的杂粮,“不多睡会?”
陶安:“睡多了怕晚上睡不着。”
陆修承:“我需要去一趟镇上,尽量在天黑前回来,我叫了二嫂过来陪你,一会就到。我说你身子不舒服,让她过来照看一下你。”
陶安:“我一个人在家也行的,不用麻烦何香。”陶安和何香年龄相差两岁,他还是习惯喊何香名字。
陆修承却是不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你们可以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不会耽误二嫂做事。”
既然已经叫了,陶安就没再说什么,不过他想问他把陆二怎么了,会不会给他惹麻烦上身,陆修承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别担心,我知道分寸。”
他这么说,陶安心定了,看看天色,说道:“那你快去吧。”
陆修承走后不久何香就过来了,还带着两个孩子。面对两个热情地喊他叔婶的孩子,陶安很是不好意思,家里什么零嘴也没有,没个东西招待孩子。
何香说道:“你和他们客气什么,都在家里吃过饭了,你这边地方宽敞,让他们自己去玩去。修承说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了?上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陶安知道陆修承是不会把陆二试图侵害他的事说出来的,就顺着陆修承的话扯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许是早上洗头的时候招了风,中午头晕沉沉的,差点摔了。”
何香伸手在他额头探了一下,“还好没有发热,现在还晕不晕,要不要去躺着?”
面对何香的关心,陶安有些愧疚,“现在好多了,你来之前睡了一会,这会不想躺了。”
何香:“不想躺就不躺,修承说你想做布鞋,我把工具拿过来了,你的脚多大,我之前纳了双鞋底,你要是合脚的话就先拿去用。”说着把鞋底拿出来,在陶安脚上比划了一下,“哎呀,你和我脚差不多,只比我的脚大一点,刚好我习惯把鞋做大一点,你应该穿得上。”
纳一双鞋底挺费功夫的,陶安:“你留着自己用吧,我也会纳的。”
何香:“我有鞋穿,不急着做新鞋,你先拿去用,有空纳了再还给我就是了。”
陶安看看何香脚上的鞋看着的确是新穿不久的,就没再推辞,“我尽快纳了还给你。”
何香:“行。”
做布鞋最费功夫的就是纳鞋底,有了鞋底,那剩下的相对简单,裁剪鞋帮,将鞋底与鞋帮缝合,工具只有一套,何香没有上手,让陶安自己做,她则是拿着针线给两个孩子缝夏衣。天气马上就要热起来了,孩子一年年长高,往年都是捡堂哥堂姐的旧衣服穿,现在孩子大了点,何香想给孩子各做一身新衣服。
两个人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闲聊,时不时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玩的孩子有没有做什么危险动作,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另一边,陆修承到了镇上,找人打听到了那富商的宅院所在,走了过去,观察了一下宅院的围墙,围墙高耸进不去,前院后院大门紧锁,一时找不到悄悄把东西递进去的法子。还好,蹲守了一会,大门开了,过了一会家丁抬着一顶轿子走了出来。
陆修承悄悄跟了上去,没过多久,轿子在一家胭脂铺子前停下,一位夫人从轿上下来,带着婢女进了铺子,几个抬轿的家丁留下一人看守,另外几人则是到隔壁的铺子和店里的伙计聊天。
看守的家丁只是盯着夫人进去的铺子的动静,并不留意轿子,陆修承找了一个他不易看到的角度,把放着玉佩,写着陆二罪行的外衫塞进轿子里。他又等了一会就看到那夫人从胭脂铺出来,婢女撩开轿帘,看到里面有男人的衣衫惊呼了一声,一个家丁连忙想把衣服拿走,那位夫人看到了衣服上的玉佩,先他一步拿起了玉佩,看清玉佩的样子后,又低头去看外衫上的字,脸色一变,一行人匆忙回府。
线索已经送出去了,以富商对陆二这伙人的恨意,相信他会不遗余力地找到相关证据,让陆二和他那帮同伙再也翻不了身。陆修承没再停留,快步往家赶,走到半道看到一架马车翻在了道上,挡住了路,赶车的车夫摔伤了,站不起来,车里去探亲回来的夫人和幼儿倒是无事,只是擦伤,但是以她们的力气无法把马车扶正,正焦急地围着马车转。
陆修承走过去把翻倒在地的马车扶正,又扶着摔伤了小腿的车夫在车辕坐好,捡起马鞭递回他手里。他默不作声,做完这一切就准备走,那位夫人喊住了他:“小伙子,等一下,还没感谢你,敢问大名,家住何方,我让我夫君来日上门拜谢。”
陆修承:“随手的事,不用了。”
那位夫人看他要走,手快地从车厢里拎出两包糕点,“要不是你,我们就麻烦了,这是两包糕点,希望你不要嫌弃。”
陆修承想快点回家,不想推拒纠缠浪费时间,接下了,微一颔首后转身离开。
那位夫人心道:这年轻人心性不错,她坐马车出行说明她家庭条件不错,心思活络的人听到她刚才说让夫君上门道谢的话,会客气应下,然后攀附一下交情。可是这个年轻人完全不在乎,心里应该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觉得这是随手可为的小事。
陆修承回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快到家时碰到了去他家接妻儿的陆子安。
陆子安:“不是去买药吗,药呢?你这是糕点吧?”
陆修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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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改色:“大夫开的药丸,在口袋里。”
陆子安:“大夫怎么说,严重吗?”
陆修承:“不严重,好好调理就行。”
陆子安:“调理好赶紧要个孩子,你看我都两个孩子了,你还没当爹。”
陆修承:“再说吧。”
回到陆修承家,两个孩子看到陆子安,远远地就朝他跑过去抱他大腿,陆子安笑着一手抱起一个。
何香看陆修承回来了,站起来道别:“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陆修承把手上的两包糕点递了一包过去给何香,“今天多谢二嫂了,这包糕点拿去给孩子做个零嘴。”
何香看那糕点很大一包,知道得不少钱,连忙摆手,“不用了,你们留着吃,”
陆修承直接往陆子安手上一塞,“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陆子安哭笑不得地让两个孩子接住糕点,“不用送,你回去歇着吧,我们走了。”
陆修承把另一包糕点递给目送何香一家离开的陶安,“这包你拿去吃。”
陶安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一天之内,跑了两趟镇上,饶是陆修承体力很好也面露疲色,“饿吗?要不要给你做点吃的?”
陆修承:“做一碗面糊糊吧。”
陶安做饭的时候,陆修承提着水桶去打水,打水回来后,拿了陶安今天给他洗过的衣服,指了指房子后面,“我去冲个澡。”
陶安点头,“嗯。”
陆修承拎着水去了后面,现在天色已经黑了,这边又背对村尾的另外几户人家,他一个大男人不脱光,快速冲个澡关系不大。他想到了陶安,他可以趁黑洗,但是陶安一个哥儿不能这样,得赶紧搭一个冲澡房。
陆修承冲完澡出来,陶安也做好了面糊糊,家里没油灯,黑漆漆的,只有一点月亮光和灶台里烧水的那点灶火光。陆修承端起碗,看到只有一碗,问道:“你不吃?”
陶安:“马上睡了,我不用吃。”
陆修承:“别的可以省,在吃食上你不用省。”
陶安:“知道了。”
陆修承一边吃一边和他说事情,“陆二的事已经搞定了,以后你就忘了这个人。还有就是朝廷近期很可能会颁布禁猎令,如果颁布了少说也有一年不能打猎,为了以防万一,我明早就进山打猎,在禁猎令下来前多换一些银钱。这次进山就不是在外围了,要进深山,一两天内回不来,我不回来的这些天,你去姐那边住几天吧。”
他们的房子还是太简陋了,那扇竹门8岁孩童都能踹开,又远离村中心,别说经历了陆二的事,就是没有陆二的事,陆修承也不放心让陶安晚上一个人在家。
陶安闻言,烧火的动作一顿,他已经习惯这里了,心里也把这里当家了,虽然陆芳一家都对他很好,但是想到要去别人家住,他心里有些发闷。但是不去,陆修承肯定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陆修承看他不说话,问道:“你不想去?”
陶安犹豫了一下,反问道:“你在山里过夜,晚上住哪?”
陆修承:“一个山洞。”
他爹和他爹之前入山打猎就住在一个山洞里,打猎的事说不准,很多时候都看运气,运气好一天能打到不错的猎物,运气不好,可能十天半月都打不到值钱的猎物。打不到猎物的时候他们就住在一个山洞里,早出晚归去寻找猎物。
陶安心里一动,鼓起勇气道:“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就在山洞里待着,不乱走,我跟我爹进过山里采药,知道一些躲避危险的方法,不会拖累你的。”他不想去别人家住,而且跟陆修承去山里的话,他识得一些草药,可以挖草药和陆修承一起赚钱。
陆修承在心里回想了一下那山洞附近的环境,又细细衡量了一番,“行,那你跟我一起去。”
25. 第25章
陶安本是试着争取一下,不过他觉得希望不大,和陆修承相处了这些天,他对陆修承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他虽然面冷,其实很多时候很好说话,但是在他认定的事上,态度很强硬,说不一不二。
陶安以为陆修承不会同意他跟去深山,还是会让他去陆芳家住,没想到陆修承居然同意了。陶安倏地抬头看向他,“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去?”
陶安看向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心翼翼,怯怯的,说话也轻声细语。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十分鲜活,双眼闪闪发亮,声音比平时高了两个调,语气轻快,脸上带笑,定定地看着他。陆修承这才发现,陶安除了一双清亮纯净如泉的眼睛,别的五官也很好看,鼻子笔挺,双唇弧度恰到好处,脸型线条流畅温润。
和他刀削斧刻,轮廓分明的五官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如果说他是冷硬的铁,那陶安就是玉。不过,因为瘦弱,皮肤也因常年吃不饱和吃不好,白中泛黄,现下是失去了光彩的璞玉,好生养着,以后定然光彩照人。
陶安等了一会没等到陆修承的反应,看他只是看着他,而且眼神和平时看他的眼神不一样,心里有些怪异,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半路为还恩情娶的夫郎,不但勤恳,性格安静,还长得很好看,陆修承失神了一瞬,有些讶异自己的好运气。看陶安还等着他确认的回复,回道:“嗯,你也去。”
陶安:“那我去收拾东西。”
陆修承看他兴致那么高,不解道:“深山很危险,你不怕?”
陶安喜欢山,他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之前在凤和村,只要有机会,他就往山上跑,山上有能让他裹腹的野果,山上还安静。独自找一棵大树,在树杈上什么也不想地坐上一时半刻,是他最享受的时刻。山上的幽静无数次抚慰了他疲累的身心,对于山林他有异于常人的感情。
陶安:“我会小心的。”
陆修承看了他一会,说道:“现在天黑看不清,早点歇下,明早起早再收拾。”
陶安一向都听他的,“好。”
一夜无话,两个人沉沉地睡去,为明天的长途跋涉储存体力。第二天寅时陆修承就醒了,他起来后,陶安也醒了。天刚黑不久就睡,睡到寅时就醒,身体也能恢复得很好,梳洗完,开始忙碌起来。
陶安没有进过深山不知道要带什么东西,收拾东西的活是陆修承在做,陶安则是负责做饭。面糊糊很容易消化,不顶饿,陶安早上不打算再做面糊糊,他还是做的薄饼,一张张厚薄均匀的薄饼煎得微微发焦。煎好了一小摞薄饼,陶安又把剩下的水芹菜炒了,那些蕨菜,昨天给了一些何香,剩下的也焯水后炒了。
昨天做好一双布鞋后,陶安把那个背篓剩下的部分编完了。今天这个背篓派上了大用场,陆修承把陶罐,杂粮、弓箭、衣服、被子都放到背篓里。油、盐、他们吃完朝食后剩下的薄饼、碗筷、柴刀、竹筒等小物品则是放到手提的篮子里。
陶安想起藏在厨房的银钱,走过去扒拉出来,也随身带走。水桶、木盆、椅子等东西则是放到房子里,关上竹门。陶安有些担心有人知道他们不在,会来把东西偷走,陆修承是不担心的,他知道很多人怕他,不敢轻易惹他。
涞南村爱占邻里便宜的人就那些,以前家里的东西会被偷光,是因为那些人觉得他死了,不会回来了。事情过去多年,那些东西他们可能卖掉了,看到他回来了,也可能藏起来了很难找回来,就没想找他们算账。但是那些以前偷拿了他家东西的人自己心里有数,谅他们也不敢再来偷。
收拾好东西,关好门,陆修承背上背篓,提起篮子,走在前面,陶安扛着锄头跟在他身后,往山里走去。
他们出门的时候天才刚刚擦亮,一个多时辰后来到他们那天来过的外围,陆修承停下脚步。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是不停歇的,一口气走到,但身后的陶安已经有些气喘,他停下让陶安休息一会,喝点水。
他们这里一片平静,村里这个时候却鸡飞狗鸣。就在一刻钟前,正在田里干活的村民,远远看到四个捕快驾着牛车往村里来,众人惊慌地停下手里的活,互相打听村里出了什么事,这些捕快是来干什么的。
那些捕快腰间垮着大刀,面容严肃,在村头停下,问树下那些老眼昏花,没注意到他们进村的老人,“陆二家在哪?”
那些老人等他们走近,看到是捕快,心里一惊,都不敢出声,怕陆二知道他们泄露他的住址后报复回来。那些捕快等了一下看没人回答,不耐烦地斥道:“里正家在哪总知道了吧?”
早就已经有村民去通知陆德义了,陆德义匆忙过来,刚好听到问话,回道:“不好意思,有失远迎,在下正是里正,敢问几位官爷来涞河村是何事?”
几个捕快中的头拿出一张文书给陆德义看,回道:“你们村陆二犯了多起案件,我等奉命过来把他抓拿归案,他家在何处?”
陆德义连忙带路,来到陆二家,陆兴看到这阵仗,再一听陆二犯下的种种罪行,双脚一软,瘫坐在地。捕快们进门搜捕却没看到陆二,逼问陆兴,“你儿子犯下命案,你要是包庇,视为从犯,快说,陆二现在哪?”
陆兴哆哆嗦嗦道:“我不知道啊,他昨晚没回来,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那些捕快看他不像说谎,让陆德义动员村民在村子和附近可藏身的地方搜捕。涞河村的人原本在田里干活,看到捕快都上来了,远远地跟着往陆二家走,到了陆二家也不敢凑近,一边畏惧那些捕快,一边好奇,远远地站着看,不敢出声。听到需要他们帮忙搜捕,也没人敢不从,更何况是陆二这种人,大家恨不得除之后快。
很快就有人在山脚下那废弃的屋子里找到了陆二,几个捕快过来,看到陆二光着身子,□□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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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舌头被割,还有半条命在,几个捕快把他弄上牛车,押回县衙。涞河村的人知道陆二这次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都围在村头目送捕快们走远。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村生活,忙碌又平淡,村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村民们热议了好几天,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听说陆二和镇上那帮痞子中的几个人,都被判了斩刑,已经伏法。陆兴晕死了过去,陆德义点了一个小伙子去涞北村请郎中。
陆修承和陶安在外围休息了一会,就继续赶路,一步步往深山里走,刚开始陶安尚能分辨方向,走着走着他彻底迷失了方向,完全不清楚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走。陆修承是知道的,因为带着陶安,他没走难走的山道,而是走相对平整的山谷,走完一条山谷,爬山,下到另一个山谷,爬山,在山里穿梭,中途他们休息了三次,吃完了陶安做的薄饼补充体力。直到日上中天才走到陆修承说的山洞的所在地。
陶安看到这处地形相对平坦,树木也没有刚才经过的地方茂密,地上的植被也稀疏,还不知道山洞已经到了,以为陆修承停下是看这处地方不错,再次停下休息。看到陆修承放下背篓和篮子,拿出柴刀,往前走了十多步,拿柴刀在前面山体某处削砍了一会,把那些藤蔓砍掉,露出一块大石头,才隐约明白已经到了目的地。
陶安连忙过去帮忙,和陆修承合力把那块大石头推开,上手后发现这块大石宽大却没有想象中的重,原来大石比较只有大概三寸后,类似于石门。把大石往旁边挪开,露出一个三人宽,比陶安身高略高的洞口。
陶安想进去细看,陆修承却拉住了他,“等一会。”
看陶安不明白地看着他,解释道:“这里面被堵住太久了,里面空气不好,通通气再进去。”
陶安没再往里走,站在门口往里看,山洞比他想象的大多了,他想象中的山洞是仅容几人藏身的小洞,这个山洞站几十到一百人都没问题,而且里面比洞口高很多,陆修承站进去都不用弯腰。
再细看,陶安看到了里面有一张木床,床上有被子,角落放着一个陶罐,中间是一个火塘,火塘里有柴火燃烧后留下的炭,火塘旁边是一张相对平整的,像他们家的小桌几那么大的石桌,石桌下面放着两块可供人坐的石头。角落里放着两个木桶,还有一个布袋,到处都是人生活过的痕迹。
陆修承看着山洞里的东西,就知道陆爹最后一次下山的时候还想着继续上来,只是没想到再也没能上来,想到没能见最后一面的老父,陆修承心里一痛。陶安就站在他身边,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快,看他盯着山洞里面的东西,眼神哀伤,知道他是想起了陆爹。
陆修承情绪内敛,两次情绪外露都是因为陆爹,弥漫在他周围的悲伤感染了陶安,他忍不住伸手抓了抓陆修承掌心,想叫他别难过。
陆修承反握住他满是厚茧的手,好一会都没有放开。
26. 第26章
等山洞里的空气没那么沉闷后,陆修承和陶安往里走。深山树木植被繁茂,湿气重,山洞几年没人住过,里面一些东西已经腐烂。最让陶安心疼的就是角落里的那个布袋,里面装着小半袋杂粮面粉,发霉吃不成了,布袋也被虫子啃出了很多小洞。
陆修承想连袋子一起扔掉,陶安摸了摸那个布袋,虽然有很多小洞,但是布料挺结实的,还能装东西,家里物资紧缺,他不舍得扔,“把里面发霉的面粉倒掉,布袋洗洗应该还能用来装东西,这附近有溪流吗?”
陆修承:“没有,但有一个水帘,底下是一个深潭,深潭底下是暗流,深潭的水不往外流,晚点我带你去。”
陶安:“好。”
那张木床,陆修承看了看,不是他之前和他爹睡的那张,这张应该是他爹后来重新做的,所以床还好,只有两个床脚的木头腐朽了。那两个水桶,木匠用的是好木料,只是触地的地方有些腐烂,刮干净也还能用。
把不能用的东西清理出去,陆修承拿着柴刀去砍了一些枝叶茂盛的树枝当做扫把,陶安用树枝扫把扫灰尘,陆修承则是把木床两个腐朽的床脚换掉,又把水桶底下腐烂的木屑刮掉。
清扫完灰尘,里面的东西还是不能用,太脏了,需要擦洗。陆修承拿起两个水桶,对陶安说道:“我去打水,你跟我去,记一下路。”
陶安连忙拿起那个脏布袋和陆爹留下的陶罐跟上,从山洞的右边走,绕着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陶安就听到了水帘从高处落下的声音。前面是一个小斜坡,走下去,底下是一个小山谷,看清谷底的环境,陶安脱口而出,“这里好漂亮啊。”
放眼望去,山谷的尽头是一面峭壁,一道不到一丈宽的水帘从峭壁中间落下,底下是一个两丈见宽的深潭,深潭周围没有树,只有葱葱郁郁的低矮植物,植物枝头开满了鲜花,陶安不认识那是什么花,就觉得一丛丛,一簇簇的,而且颜色不一,十分好看。
陆修承对花无感,听出陶安喜欢,说道:“你要是喜欢,下山的时候可以挖一些移栽到家里。”
陶安:“移栽的话能活吗?”
陆修承:“可以试试。”
说话间,到了深潭边,陆修承捡起一块比他手掌大的石头扔进深潭里,陶安居然没有听到回响,正惊讶,就听到陆修承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道:“这深潭的水深不见底,底下又有危险的暗流,你下次自己过来打水,一定一定要十分小心,只有这处的水浅一点,也只有这处不湿滑,你就在这里打水或者洗东西。”
陆修承指了指他脚下站的地方,是一块大石,深潭别的岸边都离水面比较高,而且长着草,有的地方还长着青苔,“草和青苔都湿滑,离水面又高,一旦脚下打滑,掉进深谭,会泅水的人都很难爬上来。”
陶安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陆修承知道他是谨慎的人,清楚危险后会自己心生防范,继续说道:“山里有水的地方容易有动物过来喝水,但是这里水边湿滑,动物一般不会来这里喝水,但为了以防万一,你来打水的时候先在附近观察一下,确定没有动物再过来。”
陆修承大都只言片语,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陶安一边认真记下他说的,一边暗道陆修承声音好听,应该多说话。
可惜陆修承叮嘱完就不再说话,打了一桶水上来,提到离水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随手揪了一把草刷洗水桶。陶安见状,把那布袋沾上泥,蹲在陆修承刚才指的安全地方搓洗布袋,洗完布袋,又开始洗陶罐。陶罐积了一层灰,他仔仔细细地洗干净,等他洗完,陆修承也刷好了两只水桶。
重新打了两桶水,陆修承拎着水往回走,路过一丛花苞有拳头大的黄色鲜花,余光看到陶安低头嗅花香,满目欢喜,忍不住开口道:“喜欢就折一把回去放山洞里。”
陶安的确有这个打算,但是他怕陆修承不喜,他们来这深山是干正事的,他们当下生存才是最紧要的问题,拈花惹草这等闲情不属于他们。他已经把折花带回去的冲动压住了,想着下次来打水也能看到,陆修承开了口,他当即快速折了一把。
陆修承看了一眼拿着花,笑着往回走的陶安,轻哂,太容易满足了。
回到山洞,陶安把花放到背篓上面,用洗干净的那个布袋暂时充当抹布,开始擦洗那张木床和石桌石椅。陆修承则是拿着柴刀出去砍了几棵碗口粗的枯树回来,还捡了一些松针和细枯枝。他回来的时候,陶安刚好把需要擦拭的地方擦拭完,把那两桶水都用完了,正准备去打水。
陆修承见状,说道:“我先生火,生完火我去打水。”山洞离打水的深潭有一段距离,陆修承几年没来这边,不清楚这周围有没有猛兽,他不放心陶安一个人在这里。野兽大都怕火,把火烧起来,陶安一个人在这里也不怕。
陶安放下水桶,帮着他把山洞中间火塘里的炭灰用树皮铲出去,然后把松针和枯枝拿了一部分放到火塘底下做引子,火塘旁边放着几块平整的石块,把他们摞着围在火塘边上,就是一个灶,可以把陶罐放上面做饭。
生好火,陆修承出去打水,陶安也在山洞前面转悠,刚才跟陆修承去打水的时候,他看到了几朵蘑菇,还看到了好些不到一尺高的龙葵。这个高度的龙葵刚长出来不久,叶子很嫩,很好吃。摘龙葵叶的时候,陶安突然想起家里后面种的青菜,忘了叫何香帮忙浇水了,不知道等他们回去的时候会不会被晒死了。
陶安摘完龙葵,又去到那几朵蘑菇旁,辨别过是能吃的,他全都捡了回来。蘑菇有点少,但是陶安不敢走远,没有再去别的地方找,还有就是他看到陆修承回来了。
陆修承看了看他手里的龙葵和蘑菇,放下水桶,说道:“你做饭,我去前面割些棕树皮。”
陶安:“好。”
早上吃的薄饼,夕食陶安打算做面糊糊,把蘑菇和龙葵放进去一起煮。食材紧缺,他做得最多的就是这两种吃食,他还会做面条和蒸馍,但是没有案板,没有蒸屉,这两样都做不了。
陶安揪了几张树叶,细细的清洗蘑菇上的细沙,蘑菇好吃,就是难清洗,还好只有几朵,很快就清洗完,陶安撕成细条条。龙葵摘的是叶子,很好清洗。
陶安做完饭,陆修承还没回来,他把饭晾着,动手整理从家里背上来的东西。山里湿气重,那些杂粮直接放地上会受潮,他出去找了几块石头搬进来,用石头垫在底下。刚想把床单铺到木床上,陆修承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摞棕树皮。
陆修承把棕树皮放在洞口外面,“先别铺,把这些棕树皮整理一下,垫上这些再铺。”那张木床他爹做得结实倒是结实,但比较粗糙,直接躺上去会硌得慌。
陶安这就想出去整理,陆修承却洗手进来了,“先吃饭。”
今天的面糊糊放了蘑菇,味道比之前的鲜美,陶安吃了一碗多,走了那么久的路,又是爬山,他饿狠了。陆修承买了粮食,又说过在吃食上不用节省,陶安猜以前做的份量,陆修承应该没有吃饱,于是这次做了满满一锅。果然,他吃完后,陆修承把剩下的也吃了,一共吃了三碗。
陶安想知道他这次吃饱了吗,如果吃饱了以后就按这个份量给他做,问道:“以后做饭的时候,就按这顿的份量给你做,还是再加一些?”
陆修承:“做面糊糊的话可以再加一碗,做薄饼的话做七张,馍的话,三个。”
陶安听得咂舌,每顿都按这饭量做的话,没几户人家能坚持得下去的,但是陆修承说了在吃食上不用省,陶安打算就按他说的做,他相信陆修承不是空口说大话的人,他能这样说说明他心里有成算,“好,知道了,我以后就这样给你做。”
陆修承:“我明天一大早就出去打猎,有可能在外面一天,天黑才回来,你一会给我做点能带走的干粮。”
只有陶罐,除了薄饼还能做什么干粮呢?陶安想不出来,“继续做薄饼?”
他们手上的陶罐深度比较深,但是罐底比较窄,薄饼做出来也就小,摊十多张的话很费时间。陆修承想了一下,回道:“你和一些杂粮面醒着,我出去找做烙馍的东西。”
陆修承拿着锄头出去了,陶安洗完碗,开始和面,他挖了两碗面粉放到陶罐里,一点点加水进去搅拌,等面粉变成面絮后,上手揉,把面絮揉成光滑的面团,他让面团在陶罐里醒着,拿起柴刀出去修理陆修承砍回来的枯树。
日头偏西后,山里的气温明显降了下来,到了晚上,特别是下半夜,他们只有一张薄棉被和一件棉夹袄,到时会很冷。陶安看陆修承砍回来这么大棵的枯树猜到他应该是为晚上保暖做准备。
树枝还算好修理,树干太大了,用柴刀肯定是很难砍断的,陶安试着砍了两刀,震得手臂发麻,他放弃了,继续修理树枝,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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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半刻是修理不完的,而且陆修承猎到猎物了,他们就会下山,修多了到时用不完浪费力气。他挑着修了一些细树枝一会烙馍用,然后砍了几枝比较粗的分杈,这些粗的分杈耐烧,可以晚上睡觉时烧。
正把砍好的柴往山洞里搬,陆修承回来了,一手拿锄头,一手抱着一块已经擦洗干净的薄石板,陶安不明白他搬一块石板回来做什么,看到陆修承把那块平整的,只有一指节厚的石板放到火塘上面,才明白他是想用石板当锅烙馍,但是,这样可以吗?
陆修承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说道:“试试,应该可以。”
趁加热石板的功夫,陶安洗干净手,开始揉面,那块吃饭用的石板擦干净刚好可以当案板用。陶安揉面的时候,陆修承拿着柴刀出去,不一会拿着一根去掉树皮的圆棍回来,递给陶安做擀面杖。
陶安把面团分成两份,先把其中一份擀平,拿手在石板上感受了一下温度,还不行,又等了一会,感觉可以了,陶安在上面倒了一点点油,揪了一点面团把油在石板上抹了抹,然后把擀好的面放上去。他一边看火,一边留意馍,他之前都是在铁锅烙馍,没在石板上烙过,生怕烙糊了浪费面。
过了一会,陶安闻到了焦香味,他用铲子小心翼翼地给馍翻了一个面,看到翻过来的那面微微发黄,知道应该没问题,这才松了口气。在他烙面的时候,陆修承在外面整理他刚才割回来的棕树皮。他翻面的时候,恰好陆修承抱着一摞棕树皮进来,陶安忍不住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可以用石板烙馍?”
陆修承看了一眼他翻过的馍,也有些惊讶,回道:“从边疆回来的路上看到过边民用石板烤肉。”他其实也是抱着试一下的心态,没想过还真可以。
边疆?边民?烤肉?都是陶安贫乏的见识里无法想象的人和事,他想像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来。想问陆修承,又觉得陆修承不喜欢说闲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两大块馍都烙好后,陶安用铲子切成十二块,切好后发现没有可以装馍的东西,看了一圈,看到陆修承昨晚给他的那包糕点,他摸了一下,发现上面包了两层油纸,于是解开包装,抽走外面那张。
馍可以这样包,但是菜却没东西装,陶安问陆修承怎么办?
陆修承:“不用菜,有馍就行。”
家里剩的那三只鸡蛋也拿上来了,陶安想了想,打算再给他煮一个鸡蛋,拿鸡蛋的时候,陶安又觉得如果只煮一个,以陆修承的性格,肯定会让他吃,不会带走。于是咬咬牙,拿了两个鸡蛋煮。鸡蛋金贵,他不舍得吃,但陆修承不是吃独食的人,要煮就要煮两个。
水用得差不多了,把剩下的一点水倒陶罐里,趁天黑之前,陆修承又去打了一次水。打完水回来,水也烧好了,两个人到山洞外冲洗干净脚,准备睡觉。站在山洞外,陶安感觉冷飕飕的,烧着火的山洞里面还好,倒不是很冷。
洗完脚,陆修承拿起一根割棕树皮时提前割回来的粗长藤蔓,用藤蔓在那块做门的石板中间松松地绕了一圈,打了一个结实的结。把石板贴着洞口放好,再用一根手臂粗的棍子穿过藤蔓,横着卡在山洞里面,这样外面来了野兽,想要进来,一时半会也进不来。堵门的石板和洞口不是严丝合缝紧贴,最上面的两个角都有不小的缺口,空气可以流通,这样在里面烧火取暖也不怕。
检查过安全问题,陆修承把做椅子的一块石块搬到靠墙的地方,往石头上一坐,双手抱胸,头靠着墙就准备睡觉。
陶安站在陆修承铺过棕树皮的木床前,看着坐着靠墙而睡的陆修承,感觉又回到了拜堂的那一晚。这样睡肯定休息不好,明天陆修承要去打猎,打猎要在山里跑来跑去,不睡好会没力气,如果遇到凶猛的野兽,没有足够的力气会很危险。
但是让陆修承睡床,他坐着睡,陆修承不会同意,陶安闭了闭眼,说道:“你,你也睡床吧。”
陆修承听到他的话,睁开已经闭上的双眼,看向陶安,陶安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打猎需要力气,坐着睡睡不好,没力气会很危险。”
陆修承其实怎么睡都行,但他想到陶安现在面对他虽然没那么胆小了,但还是拘谨,能说出让他也睡床的话,陶安应该鼓足了勇气,难得他勇敢一次,如果把他拒绝了,估计陶安又会回到初见时那样,看都不敢看他。
陆修承站起来,朝床走去,“行。”
27.第27章
陆爹做的这张木床当初是给他一个人做的,所以并不宽敞,还好陶安比较瘦,陆修承也不胖,他虽然高,但身上的肌肉恰到好处,不瘦弱也不壮硕。尽管如此,两个人躺下后,中间也只剩一拳的距离。还是像之前那样,陶安盖薄棉被,陆修承盖那件棉夹袄。
陶安躺在靠洞壁那侧,刚躺下的时候他是平躺着的,等陆修承也躺下后,他一动不敢动,也没有睡意,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洞顶看。一动不动的躺久了肢体僵硬,浑身难受得紧,陶安想翻身,又怕吵醒陆修承。
陆修承也没睡意,从军七年,他倒是习惯身边躺着别人,但是同袍和自己夫郎,那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他可以忽视同袍,轻易入睡,却无法忽视陶安,陶安是他拜过堂,本应该已经同房,却因为种种客观原因还未同房的夫郎。
想到同房,不用转头,脑海里自动出现陶安清亮的眼,略苍白的唇,白皙的皮肤,细窄的腰......陆修承赶紧闭眼转移注意力,侧耳倾听洞外的各种声音,仔细辨别是什么虫子,哪种鸟类的叫声,有没有野兽的动静夹在其中。
这么听了一阵,迷迷糊糊有了睡意,睡了一会,还没睡沉,就听到身旁的陶安窸窸窣窣的翻了个身,由仰躺变成了侧躺,面朝着他这边。陆修承能感觉到陶安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轻拂在他脖子上,这种感觉既陌生又让人热血沸腾。陆修承的睡意褪得干干净净,睡不着的他也翻了个身,面对着陶安,在火光中盯着陶安的睡颜看。
陶安睡着的样子比他醒着时还要安静乖顺,双手微蜷,放在胸口的位置,手的上方就是修长的脖子,因为他皮肤白,陆修承甚至能看到上面的血管,脖子的皮肤细嫩,如果深吮一口,肯定会留下印记,想到这,陆修承身体躁动得更厉害了,不得不移开视线。
刚好陶安的手动了动,陆修承顺势看过去,发现陶安的手和他的一样,甚至比他的手还要粗糙,和脖子上细嫩的皮肤不同,陶安双手布满各种小伤疤有的地方还皴裂了,陆修承知道他手心还有厚厚的厚茧,这是一双历经沧桑辛苦的手。
看着陶安的手,陆修承心里的旖旎瞬间消失,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最紧要的是努力挣钱,让夫郎不用那么辛苦。身体不再躁动,陆修承很快就睡着。
睡到凌晨,火塘里放的那几块大木头燃烧到了最后,火势变弱,山洞中的气温下降,越睡越冷的陶安,下意识地往体温比他高的陆修承那边蹭,直到身体紧挨着陆修承。陆修承在军营养成了睡觉也警醒的习惯,在陶安往他身边蹭时就醒了过来,低头看着蹭过来后紧挨着他,头靠在他肩膀,双手放在他胸口的陶安,陆修承深呼了一口气,这下努力挣钱养夫郎的紧迫也没能让他冷静下来。
陶安,你知不知道听你的躺床上比坐着更睡不好?陆修承磨了磨牙,把盖在他身上的棉夹袄往陶安身上挪去,本就血气方刚的他,现在光是穿着衣服都热得难受。
陆修承这一晚睡得水深火热,天微亮醒来时,陶安还紧挨着他,怕陶安醒来后因为尴尬而对他退避三舍,陆修承轻轻挪开他的手,先一步起床。
陆修承起来后把堵门的石板挪开,又往火即将熄灭的火塘里加了一些细柴,等火势重新烧起来后,往陶罐里添水,放到火塘上烧。然后把弓箭,陶安昨天包好的烙馍放到背篓里。
在他洗簌的时候,陶安也醒了,陶安看到盖在薄棉被上的棉夹袄,愣了一下,陆修承帮他盖的?看到陆修承已经准备出门了,陶安没有多想,连忙起床。过去一看,陆修承只拿了他昨晚包的那些烙馍,陶安从另一个陶罐里拿出一个鸡蛋,“带不了菜,你带个鸡蛋吧。”
陆修承看都不看一眼鸡蛋:“你吃吧。”
陶安:“我煮了两个。”
陆修承这才把鸡蛋也放进背篓,现在天刚微微亮,他没有急着出发,在陶安洗簌的时候,他拿锄头在山洞前面清理出一块地方,挖了一个坑,在坑里点了火,在火烧起来后,把昨天砍回来的一棵枯树树干放进去,对陶安说道:“这里的火在我回来前不要让它熄灭了,这周围的山林我还没摸清,不知道附近有没有野兽,你今天就在山洞附近,不要乱走,如果有野兽过来,你站在火堆前,用火驱赶他们,柴刀也给你留下。我今天就在周围打猎,有事你就大喊。”
陶安:“好。”
天彻底亮了,陆修承接过陶安帮他灌好水的竹筒,背起背篓,慢慢消失在山林里。陶安看着陆修承走远,山里的空气很清新,陶安深呼一口,开始琢磨今天干什么。起来后还没喝水,进山洞喝水的时候,看到昨天折回来的花有些蔫了,陶安想起陆修承买的那些杂粮里有掌柜送的一个竹筒量斗,他找出竹筒量斗灌了些水,把花插进去,放到石桌中间,退后几步打量,嗯,好看。
坐在放着鲜花的石桌旁,陶安喝了些热水,吃了一块烙馍和一个鸡蛋。吃完朝食,他也想到了今天可以做的事,剥棕树皮。村子后山那里也有一些棕树,但是树少,人多,那里的棕树皮已经被人剥到顶了。他本来想去挖草药的,但是陆修承说了,让他今天不要乱走,那就趁这里有棕树,剥些棕树皮。
棕树皮用处很多,可以做蓑衣,可以做刷锅的洗锅刷,可以盖在房顶上挡雨,他们房子的房顶就还没铺可以挡雨的树皮,还可以铺到床上做床垫。陆修承昨天剥回来的那些已经做了床垫。陶安打算剥了棕树皮,先做两件蓑衣,剩下的可以在下山的时候带下去铺房顶。
长有棕树的地方离山洞不远,陶安用木棍在地上敲打了一遍,确定地上没有蛇虫,开始用柴刀剥棕树皮。柴刀被陆修承磨得很锋利,陶安先在树皮底下绕树干割一圈,割断一张棕树皮底部,再竖着割一刀,然后顺着割痕,往两边剥,一张棕树皮就剥下来了。
棕树皮一张叠一张,长得很密,一棵棕树就能剥下不少棕树皮,这里的棕树皮没有人剥过,从最底下往上剥,一棵都能剥几十张。把这一片棕树都剥完的话,做蓑衣兼盖房顶都完全够。
这天,陶安剥了一天棕树皮,把剥下来的棕树皮抱到山洞前的空地上,堆起了好大一堆。棕树皮不重,但这些加起来还是有一定重量的,下山路难走,不好背重东西,陶安又去砍了些细藤蔓回来,在两棵树之间横着绑上树枝,做了一些晾晒架。留下做蓑衣的棕树皮,剩下的用细藤蔓扎成一小捆一小捆,放到晾晒架上晾晒。
做完这些,陶安身上沾了一身灰,趁陆修承还没回来,陶安赶紧烧水擦洗,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太阳西下,陶安不知道陆修承什么时候回来,但还是决定先做饭。他们什么菜都没带,要做饭得先去找些菜。陶安去昨天摘龙葵的地方找了找,又找到了好些鲜嫩的龙葵,他把叶子掐了。
陆修承今天带的是烙馍,烙馍干,陶安想着晚上就做些不那么干的饭,想了想,看到平整的石桌,还有擀面杖,陶安决定做个汤面。
另一边,陆修承绕着山洞方圆十里跑了一天,抓到了两只野兔,值钱的猎物一只都没猎到,不过他运气非常好,捡到了一对鹿角。
一些成年的雄性梅花鹿、驯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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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麋鹿,到了一定的生长周期,会在冬末初春通过蹭树或甩头脱落鹿角,然后进入再生阶段。一些赶山人会在在这个时期进山找鹿角,鹿角可做药,一些药铺收鹿角,那些富人、贵人更是喜欢,因为鹿角壮肾补阳。陆修承捡到的这对鹿角品相不错,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捡到鹿角时天色已经不早了,陆修承没有再寻找猎物,开始返回山洞,今天虽然没有猎到猎物,但是把周围跑了一遍,确认周围暂时没有猛兽出现的踪迹,他明天可以放心地去他和他爹以前常去的区域寻找猎物。
陆修承回到山洞时,陶安擀好了面,也烧好了水,看到陆修承回来,陶安问道:“饿吗?现在煮面还是晚点?”
陆修承从背篓里抓出那两只要死不活的野兔,“晚点,我杀只野兔。”
陶安:“不留着拿回去卖吗?”
陆修承:“野兔受惊后死得很快,留不到下山,趁它还活着,杀了吃。”
陆修承拿着野兔和柴刀去了深潭那边杀,陶安没有跟过去,看到背篓里的那对鹿角,他好奇地摸了摸,拿出来放到山洞角落。背篓里还有一张油纸,他给陆修承装了十块烙馍,陆修承都吃完了。
陆修承动作很快,没一会就拿着杀好的野兔回来,陶安看着那些被陆修承用柴刀割成了一块块的野兔肉,心里犯难,他连猪肉都没做过,更何况是野兔肉,实在不知道怎么做。陶安不想乱来,把野兔肉浪费了,如实道:“我不会做肉菜,这野兔肉要怎么做?”
陆修承:“先翻炒一下,炒到肉微焦放水煮,水刚淹过肉就行。”陆修承倒是知道怎么做最好吃,但是他们手头除了油盐,什么调料都没有,水煮就是最简单的。
现在他们有两个陶罐,做饭方便了很多,陶安把另一个陶罐放到火塘上,按照陆修承说的做。陆修承则是趁他做饭的功夫,拿了一套干净衣服,拎起一个水桶去了深潭。今天跑了一天,出了不少汗,他打算去深潭打水冲个澡。他会泅水,但是深潭和河流不一样,他不想冒险,所以只是用水桶打水上来,站到一边冲洗。
潭水冰冷,冲在身上,一般人受不住,但是陆修承好像无所觉,一桶桶冰冷的水往身上冲,眉都不皱一下。冲完澡,陆修承顺手把衣服也洗了,然后重新打了一桶水拎回去。
煮兔肉的陶罐,里面的汤水已经变少了很多,整个山洞都是肉香,陶安偷偷咽了一口口水,他不知道兔肉熟了没,怕烧糊了,又往里加了一点水。过了一会,陆修承回来了,看了看,说道:“可以了。”
陶罐烫,陆修承没让陶安动手,他用陶安洗出来的布袋,包住边沿把陶罐拿了下来。换上另一个陶罐,陶安重新烧水煮面。
做好饭,陶安吃了一碗汤面,又吃了几块兔肉,就停筷了。在凤和村的时候,过年杀鸡,一只鸡他嫂子都要分成三天给他们一家三口吃。今晚这只野兔,陶安也想着可能要吃几顿,于是吃了几块就自觉停筷。
陆修承和他想法不一样,一只野兔剥掉兔毛,其实没多少兔肉,两个人一顿都不够吃的。在家里没办法,在这深山里想吃肉还是容易的,别的不说,野兔和鸟就很不难抓,如果陶安能接受蛇肉,蛇更容易抓。看陶安停筷了,陆修承猜到他心里所想,于是说道:“多吃点,吃完,野兔肉不能过夜,过夜再吃会腹痛。”
猪肉都没吃过几次的陶安不知道他在胡扯,听到野兔肉不能过夜,不吃就会浪费掉,赶紧拿起筷子继续吃。
陆修承看着专心吃肉的陶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