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标记ABO》 第1章 第 1 章 3052年7月31日,阴。 这居然已经是离开他的第四年了吗,我不可否认我仍在思念,甚至相较于之前的无助地守望,我现在似乎拥有一个全新的机会,一个彻底地拥有他的机会。 但是我清楚地明白,他这样傲慢的Alpha,并不是我能拥有的,并且相较于对他保持一种这样不正常的倾慕,因为他的无情无义,相反,我应该对他满怀恶意,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明天就是我将拿到止咬器控制器的日子,我终于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摆脱政府的监视,拥有一部分自由。 我的理智仍然在孜孜不倦地告诉我绝不应该去找那位陷我于如此境地的人,即使我现在对于能进入这样的境地的感情居然是感谢居多,感谢我那些在濒死时所觉醒的一些基因,即使这些基因原先在大学时期是导致我腺体异常的罪魁祸首,我仍然要感谢这些基因让我成为了一个Enigma,一个可以标记Alpha的Enigma,即使作为代价是当时的剧痛和将伴随我终生的监视。 但是人类就是这样的记吃不记打的一种动物,我几乎快忘记了被追杀时的剧痛,。 并且我明天在被允许离开教化局的大楼后,就立刻会去购买一张飞往苍城的机票的事实是我现在就可以预见的了。 …… 季容与放下笔,银白色的止咬器被用黑色皮带牢牢地扣在男人的脸上,意外二次分化而成的Enigma统一被政府要求在公共场合佩戴,一般在人回到统一分配的单人间时候就可以取下来,但是由于过一会他还要去接受单独的二次社会考核,他不准备摘下来。 他只是放下了笔,收起了自己的本子。一般来说,教化局是不允许Enigma在休息时单独写一些东西的,但是介于季容与的特殊研究员的身份,他被单独允许拥有一个所谓“记载灵光一现”的本子,只是会被定时被检查。 季容与很会利用这本本子,他会在已经用过的纸张上修改,记载一些零零碎碎的词汇,教化员是看不出来一点的。 他往往也没有很强的表达欲,只是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会想写一些文字。 还有,明天,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 惨白的灯光照下来,对面的教化员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因为压力过大,引发了你的情绪失控,你会如何应对? 季容与淡淡道,“通过运动等方式排解情绪,及时联系教化员。优秀的Enigma不应该失控散发信息素。Enigma应该保障社会稳定,节约社会资源。” “……好的,你合格了。”看上去圆圆的教化员李奇希点点头,露出和蔼的微笑,“恭喜你可以重新回归社会了。 季容与接过他的直系教化员为这位即将再次进入社会的Enigma准备的相关证件后,再次回到了自己的隔间。 他解开定时早已经结束的止咬器,压在证件上,然后去洗漱。 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穿好了衣服,衣扣扣到最上面,而头发因为被统一剪短,简单的擦拭基本上就已经全干了。 他打开证件簿,曾经的身份证被夹在一起归还,四年前的那张仍然带着青涩的照片和现在新的证件照相比,只能用截然不同来描述。 原来瘦弱的长发Omega现在已经是一个堪称健硕的Enigma,只是他不怎么显壮,白大褂一套依旧显得清瘦,肤色倒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阴郁冷白的模样。 他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激情,一种烧了四年依旧有一团藏在灰烬堆里的暗火苗在这一晚越烧越旺,皎白的月光透过层层的树影照在一旁银白的止咬器,反射出微弱的光泽,Enigma的神色偏偏在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明,看不清楚。 —— 季容与几乎是睁眼到天亮,早上七点随着铃声响起,他保持了一贯的速度,当教化员来接他离开时,看不出一点熬了夜的样子。 索性Enigma是极其强健的物种,相较于现在处于社会顶端的Alpha,在第一个Enigma出现时小小地引起了一波骚动,被政府压下来后,网络上只留下只言片语,甚至变成了一种闲暇时的津津乐道的都市传说。 Alpha,占有绝大部分生产资料,占有其余一切性别的注意力,不可否认,正如大部分Alpha信奉的所谓的“优越性别论”所说,拥有远超稀少的Omega和大部分泯于众人的普通Beta所不及的身体素质和思维能力,但是其实说白了其实是社会在Alpha上投入的大量精力与资源的结果而已。 但是绝大多数Alpha是不肯相信的,于是在Enigma出现时,他们第一个反应是控制住舆情,不让这一新出现的“物种”出现在社会大众面前,不然,他们怎么能继续证明“Alpha是最优秀的呢”。 偏偏带着颜色的消息最好传播,也根本压不下来,第一个Enigma是在Alpha的床上产生的,差点被玩死的Omega最后反而怒起把Alpha给标记了,最后两个人被救护车直挺挺地拉走了,小道消息传的天花乱坠,新的性别的出现简直给普通民众死水一般的生活带来了一种奇妙的乐趣。 你知道Enigma吗? 什么东西? 哎,我和你说…… 据说Enigma能标记Alpha呢! 怎么可能! 你别不信,我悄悄分享点视频给你。 反正说来说去,赞美便捷的网络吧,让民众知道了有这样的一个群体的存在。 不然第一个Enigma可能会被直接消灭在阴暗的角落,而不是在这样一个Alpha社会,会专门为了管理Enigma而成立了“Enigma教化局”这样一个部门,并且通过种种报告证明了Enigma是Alpha的一种变体罢了,只是更加有攻击力,如果不施予教化,拿必然是会威胁社会稳定与安全的。 于是所有被发现的Enigma都需要被送到教化局,进行长达四年的教育,相较于培养出一批高精尖人才的大学,教化局——如它的名字一般,着重教化,再说的好玩一些,是“渡化所”才对。 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分化成了Enigma,你是因为被殴打,被追杀,被诱/奸,还是手术后睡一觉醒来,只要你被检测出是Enigma,那你就来教化局吧,我们会让你变得心气平和,宛如和尚一般善良。 等你熬完了四年,攒满了志愿服务时长,哎呦喂,然后打点好你的直系教化员,在最终考核里得到“道德水平极高”的评价,你就可以收拾收拾“出狱”啦,只是止咬器与抑制环在特殊时期还是要带的,只是不用见人都要带了,但是相较于在教化局,那可是自由多了。如果一年内没有在外面的局子里留下一笔违法犯罪的记录,连回来都不用,只用线上完成测试量表即可。 季容与就这么收拾收拾东西,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来的时候满身是伤被从收治他的医院送到教化局,甚至还是医药费还是走的教化局公账,眼睛还没睁,倒欠几千个志愿时长,虽然后面进研究所打黑工,还的居然是他这一批里最快的。 说到研究所,季容与没想到自己还能继续研究,并且比起他Omega时期,他真的明显感觉Enigma的怪物天赋,长续航,高爆发,睡觉四小时都嫌多,实验连轴也是转的过来的。 并且怎么不算一种保送,季容与打黑工打了四年,在走之前,实验室的教授大拿保证给他写一份介绍信,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只要有这封信,必定能有一份好工作。 于是季容与就这么收拾好自己的包裹,里面有新的证件,和教化局提供补恤基金合计五千元,还有一盒强效抑制剂,然后被他的直系教化员李奇希,一个Beta,眼含热泪地送到门口,不得不说,季容与简直是他负责的Enigma中最老实,最上进的一个了,从来不违纪违规,志愿时长更是溢出,甚至还能帮忙管管他的“同学”。 于是他踮着脚拍了拍季容与的肩膀,谁知道一个青年Enigma四年内居然能从一米七暴涨到一米九,这个老实人最后刮空脑袋,只憋出一句像模像样偏偏又有点不伦不类的祝福,“祝你前路坦荡,一帆风顺啊,再见。”说完就诡异地愣了两秒,然后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们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季容与温和地点点头,看似在听,毕竟在教化局的四年的教导也无一不告诉他,优秀的Enigma应该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尤其是当别人在给予你祝福的时候,偏偏最优秀的学员,现在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试想你已经四年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于是便也理解一下季容与吧,尤其他还是一个18岁就被送到这里来的倒霉蛋。 耳边教化员的唠叨渐渐淡下去,季容与无知无觉般点点头,“再见,李监管。” 阳光都有些太刺眼了,许久未见阳光的季容与几乎有被灼伤的感觉,于是便虚虚拿手盖住自己的眼睛,目眩神迷之间,他竟然产生一股不知道应当往何处去的感觉,一种居然天下之大,竟无他容身之处的感觉,宛如离群索居的孤雁。 他想了半响,最后果然如他自己昨夜所预料的一般,他几乎有些想叹气,最后决定还是要回苍城,最后他拿出近二分之一的补恤金,买了最快的那班红眼航班,然后试图宽慰自己,苍城同样是他的家乡,这千把块钱而不单单只是因为那个人常在那里。 想写一些不太一样的abo[星星眼] 有10w字存稿(骄傲挺胸脯)[墨镜] 希望大家给我多多留言!我看到会回复的![摆手] 是那种没有交流就会死掉的亲人咪咪一枚啊[摸头] 祝我写文顺利! 祝看文的大家天天开心! (晋江文学城首发)(2025.9.23) ——芥子纳须咪 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季容与坐进经济舱的座位时,膝盖几乎顶到前排座椅。二次发育的Enigma那190 的身高在这种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他微微蜷起腿,后颈的抑制环抵在硬质靠背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压迫感。 空乘走过来,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季容与太特殊了,Enigma连机票都有特殊标记,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要对Enigma施以格外多的注意。 “请问,阁下您需要水吗?”空乘带着一种见到奇异物种的尊敬问他。 “好的,麻烦了。” 水很快被送到他手上,季容与接过水杯,指尖牢牢捏住杯壁,Enigma的手劲实在有些大,纸杯微微变形。 飞机起飞时,他侧头看向窗外。云层被阳光穿透,刺得他眯起眼。四年了,他第一次离开教化局的高墙,再一次重新见到这样毫无遮挡的天光。 这班航班不知为何,乘坐的人实在少,尤其是他的身边,几乎是一片真空,但是季容与也不准备多想些什么,他向来不怎么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与物投入任何注意力,正如他还在学校时常常以一己之力孤立周边的所有人。 苍城的轮廓在舷窗下渐渐清晰,运河如细密的血管,贯穿整座城市。季容与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那里曾经有一枚最为朴素的戒指,他出神地望着飞机窗外的景色,直到飞机落地时的颠簸让他回神。 “各位乘客请注意,我们的飞机已安全抵达苍城,再次感谢您搭乘本次航班,祝您旅途愉快!” 季容与拎起自己轻飘飘的包,跟着人流离开机场。 走出机场时,暮色已经压了下来。季容与站在出租车站台前,深深呼吸,看着苍城的霓虹一盏盏亮起,像某种无声的欢迎仪式。 他抬手拦了辆车,报出刚刚预定的廉价酒店地址。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熟悉的建筑轮廓与陌生的新店招牌交错闪过——他还记得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却早已习惯人来人去的日子。 —— 季容与在酒店住了一夜,同时给好几家苍城的研究所发了简历,他并不忐忑自己能否找到工作,对于社会普遍对于Enigma的某种照顾和打压并存的情况来说,Alpha能胜任的工作,Enigma往往能做的更好,所以果然几乎每个研究所都给他回了消息。 但是没想到,他几乎同时收到了一份言辞恳切的推荐信,来自他在教化局附属的研究院跟了四年的叶孺导师。 “你跟着我在基因编辑优化领域的成果扎实,苍城基因研究所正好在做的第四性征Enigma的相关课题正需此方向人才,正在缺少相关人手,故我已经向苍城基因研究所的所长推荐你,愿你能加入,发挥所长。” 叶导师的信推荐信来的很及时,他的确在苍城的几所研究院中最属意便是苍城基因研究所,于是一一婉拒了其他的研究所抛来的橄榄枝,把叶孺导师发来的邮件打印下来,作为凭证。 季容与第二天就带着推荐信做地铁去了苍城基因研究所。 苍城基因研究所的前台接过他的推荐信,视线在推荐信上停顿了两秒,赶忙拨通内线。 不出五分钟, “季博士?”一个穿白大褂的青年Alpha从走廊尽头快步走来,“真的没没想到您会回苍城。”季容与微微颔首,目光很快地扫过对方胸牌——研究所所长梁玉山。 “苍城基因研究所虽说条件有限,但设备也算齐全,并且前一段时间还刚刚来了一大笔投资来开新的课题,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这种自谦的话被声名远扬的顶级研究所所长说出来带着一股学者的谦逊。 梁玉山领着他穿过长廊。玻璃墙内的研究员们纷纷抬头,却在触及来人冷淡的神色与梁玉山不怒自威的气场后,迅速低下头去,重新专注于手头的工作。 他们一路无话,径直走向走廊最深处的所长办公室。推开门,季容与的目光第一时间被窗边那盆长势喜人的绿植吸引——它在日落时分鎏金般的阳光下舒展着叶片,每一瓣都泛着被精心呵护才有的健康油光。在这片以金属和精密仪器为基调的环境里,这份生机显得近乎奢侈。 “所里条件有限,还望季博士不要见怪。”梁玉山拉开真皮座椅,笑容热情而尺度得当,“我们真是由衷感谢您最终选择了这里。相信有您的加入,我们目前面临的诸多瓶颈,定能迎刃而解。” 季容与并未立刻坐下。他的视线掠过宽大办公桌上唯一的私人物品——一个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相框。里面是一个笑的和蔼的女人。 发现他的视线,梁玉山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我妈妈,我是单亲家庭。” 季容与收回视线,笑了笑。 “互利共赢而已。”他最终坐下,座椅的优质皮革与他身上的咖色风衣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梁玉山颔首,流畅地打开金属抽屉,取出的却并非一份,而是两份装订好的文件,轻轻滑至季容与面前。 “程序所限,还请季博士先过目这些协议。”梁玉山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季容与垂眸。第一份是预料之中的保密协议。而第二份的标题却让他的目光微微停顿——《特殊研究参与者知情同意与权益保障协议》。 他先拿起保密协议,纸张在他指尖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仔仔细细地一条条看过去,条款确实很有诚意——不仅允许他保留30%的研究成果署名权,还承诺提供完全独立且顶尖的实验室资源,保密等级更是被提到了最高。 然而,当他翻开第二份协议时,空气仿佛凝滞了数秒。 条款清晰地写明,作为“普罗米修斯”计划的首席研究员,他同时也将成为该计划的首位核心人类研究对象。协议详细列明了他需要提供的配合范围——从定期的信息素与基因序列采样,到特定刺激下的生理反应监测,甚至包括在极端可控环境下对Enigma能力的评估测试。 风险条款写得非常详尽,包括但不限于未知的身体负担、心理压力、以及数据泄露可能带来的所有后果。 相对应的,权益保障部分也极其优厚,远超普通研究员范畴。除了天价的补偿金和人身保险,协议更是承诺,所有基于他本人样本数据产生的核心专利,其所有权和使用方向,必须经过他本人的二次授权。这几乎是将他绑定了项目的绝对核心地位,而非一个简单的雇员或实验品。 梁玉山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沉默:“‘普罗米修斯’的灵魂在于理解而非复制,在于掌控而非滥用。我们寻求的是合作,而非索取。您既是执刀人,也是规则的共同制定者。他认为,只有您亲自参与并掌控风险,才能真正引领这个项目走向它应有的方向,避免其误入歧途。” 季容与的金丝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冷白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那条关于“核心专利二次授权”的条款上。 这是将一把双刃剑,连同剑柄一起,递到了他的手上。 一方面,这将他彻底暴露在研究的风险之下,几乎是将他自身置于实验台上。另一方面,这又赋予了他在项目中无与伦比的权威和掌控力,甚至能反向制约投资方。 这是一种极致的冒险,也是一种极致的信任——或者说,是一种基于对他能力和现状的冷静评估后,所能做出的最精明也最大胆的安排。 他需要付出的,是他自己。他能得到的,是主导一个可能改变无数命运的项目的机会,以及……亲手掌控自身秘密如何被揭开、被应用的权力。 寂静在办公室里蔓延。梁玉山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催促。 良久,季容与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笔。”他开口,声音平稳如常。 梁玉山递过去一支钢笔,声音温和:“您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季容与接过笔。金属笔身在恒温的空调房里沁着凉意,笔身优雅地镌刻着研究所的徽标——一棵由双螺旋结构缠绕而成的雪松。 “很周到。”他垂眸,流畅地在末页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将其中一份协议递还给梁玉山。 “合作愉快,季首席。”梁玉山仔细收好文件,笑容里染上一抹难以掩饰的、如获至宝的欣然,语气愈发殷切:“我现在带您去为您准备的休息室看看吧?季博士?” 季容与的视线从窗外那株生机盎然的植物上缓缓收回,颔首道:“有劳梁所长。” 他的新休息室不算宽敞,但有一扇朝南的窗,阳光充沛,毫不吝啬地洒满整个房间。 接下来的三天,季容与几乎将自己彻底埋进了工作。白天持续分析数据,夜晚便直接在休息室的和衣而眠。直至第四天清晨,他在洗手间冰冷的镜面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眼下泛着青黑的痕迹,才骤然醒悟——这种近乎自虐的忙碌,不过是为了逃避某个早已盘踞心底、呼之欲出的念头。 水龙头里的冷水哗哗作响,他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却怎么也冲不散脑海里那双桃花眼,风流倜傥却又偏偏无情无意。 第五天,季容与几乎都有些憎恨自己,为什么最后还是站到了顾氏集团大楼下 。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吗? 或许是因为研究所的咖啡太难喝,或许是因为苍城秋天的风里总带着运河的水汽,让他想起大学时某人身上的那股冷冽的香味。 大楼门口的保安已经换了几批,早已经不认得他,虽然现在除非是极其亲近的人才能辨认出这般健壮的Enigma是原来那个瘦小内敛的Omega。 ——所幸保安不认得他,疑惑地问道,“你是?” “我找顾……”面前男人几乎有些愣怔,笑了笑,摇摇头,“我找顾总。” “顾总?”保安摇头,“这得找前台约时间,还有顾总正出差,去北城开生物科技峰会。” 季容与“嗯”了一声,道谢后就转身离开。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失望还是庆幸顾昭衍的不在。 他在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到无人处点燃后却只是夹在指间,看火星一点点烧向滤嘴。 夜风吹散烟雾,也吹散了他那一瞬间的冲动。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烟灰堪堪要落在地上时,他在垃圾桶上碾灭火星,头也不回地走向地铁站。 顾氏大楼到地铁站的距离不长,空气里浮动着晚高峰汽车尾气的浊味和附近面包店甜腻的余香。季容与的皮鞋摩擦着人行道地砖,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特意换的西装领口被他不耐烦地扯松了些。手机在裤袋里死寂着,他在苍城几乎没有朋友,联系方式更是一点没有,除了那个已经拨不出去的号码。 其实他一直想养盆花。从教化局宿舍到实验室,只有疏疏落落的杂草,偏偏有个积灰的白色陶盆在树下,没有人收拾,像张咧开的、无声嘲笑的嘴般朝着天空大咧咧地敞着,季容与在赶路时,常常会想如果可以,他应该也种点什么。想养盆绿萝,或者仙人掌也行,听说好活。 但教化局的宿舍没有阳光,他也没有种子……总有更“要紧”的实验,更“道德”的教化课,把他养花的念头挤到犄角旮旯,再蒙上一层名为“等有机会”的灰。 转过街角,一股清冽湿润的泥土气息,裹挟着若有似无的甜香,猛地撞进他鼻腔里。这味道太突兀,不怎么应该出现在这般车水马龙的城市中央,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张望一圈。 人行道边缘,一棵叶子掉得七七八八的行道树下,端端正正坐着个身影。一个头发花白、用旧蓝布头巾包得严严实实的老年Beta坐在一张磨得发亮的小马扎上,面前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厚塑料布。塑料布上,是几盆植物。 不是花店橱窗里那些被精致包装、娇艳欲滴的玫瑰百合。是几盆小小的、怯生生的三色堇。花瓣像被打翻的调色盘,紫、黄、白晕染在一起,有的花瓣边缘还带着点焦枯的卷边,估计是被午后的太阳灼伤了。 花盆是简陋的黑色薄塑料盆,盆沿沾着新鲜的湿泥点子。根系似乎过于蓬勃,有些已经从盆底的排水孔里微微探出了头。 Beta没吆喝,只是用一双布满深褐色老年斑、指节粗大变形的手,显现出长时间劳作的痕迹,小心翼翼地拂去一片落在花瓣上的枯叶,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泥。浑浊的眼珠偶尔抬起,扫过匆匆的行人,又很快落回她的花上。 一辆皇冠车从大路上轰鸣着驶过,掀起的气流卷起尘土,beta下意识地侧身,帮那几盆小花挡了挡那些冲来的气流。 季容与的脚像被那泥土味粘住了。他想起教化局那个空荡荡的陶盆,想起回来那天在梁玉山办公室看见的油光发亮的绿植。 他喉咙发干,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脚步不受控制地挪了过去,皮鞋踩在塑料布边缘。 Beta抬起头。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意外地清亮。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又或许没有。 季容与的视线在一盆紫黄相间的三色堇上定了格。那盆的花开得最密,几朵小花挤挤挨挨,几乎要盖住底下深绿的叶子。花瓣上沾着几颗细微的水珠,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微弱的光。 “这个……” 他听见自己有些微微沙哑的声音,“……好养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听起来像个傻子。 Beta轻轻点了点那盆花的叶子,动作温柔,“土干了再浇,”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微微的地方口音,却也足够清晰,“别多浇。放有光,不晒的地方。” “多少钱?” 他问,手已经下意识地去摸手机,但是发现自己还带了些现金,索性直接全部拿出来。 Beta报了个数,低得让他有些意外。他从皮夹里抽出纸币,指尖碰到冰冷的硬币时犹豫了一下,把几枚硬币也一起掏出来,放在Beta摊开的手掌上。 Beta没数,只是把硬币拢在手心,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把那盆三色堇捧起来,递给他。小小的塑料盆带着泥土的湿凉感,沉甸甸地压在他手里。那蓬勃的生命力,透过薄薄的盆壁传递到他的手心。 季容与笨拙地抱着那盆三色堇离开了。其实Beta准备给他一个袋子装花,偏偏他走的那样快,于是便也没有叫住他,任由他转身向地铁站走去。 怀里那点湿润的泥土气息和微凉的生命感,奇异地压过了他西装上残留的烟味和心口的窒闷。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怀里多了一团小小的、跳动的色彩。地铁口的风带着地底的潮气涌上来,他下意识地把花盆往怀里收了收,用西装前襟挡住风口,进了地铁站。 地铁车厢里空荡荡的,季容与靠在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四年前他在教化局醒来,他的理智就一直告诉他,再也不应该回到这座城市,无论是人,还是什么都不值得;四年后回来,却发现有些东西就像后颈的疤痕,时间再久也抹不平。 但是赞美命运吧,无法逃避,就接纳。 三色堇,算是本文一个很重要的一个意象[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北城,生物科技峰会。 顾昭衍站在弧型讲台前,激光笔的红点游走在投影上,他面色沉静,“顾氏实验室即将开放对于第四性征Enigma基因编辑的伦理讨论。” 台下顿时发出细细簌簌的讨论声音,顾昭衍不动声色地敲了敲麦克风,金属震颤声让骚动平息下来,“顾氏已经在苍城最顶级的基因实验室进行了投资,并且正在与国家Enigma教化局进行合作商讨。” 于是潮水般的掌声漫过峰会现场,顾昭衍微微鞠躬下场,台下的西装革履的权贵们纷纷退场,进入中场休息。 北城几乎是赵家的地盘,赵家与顾家更是世交,是老辈子战场上打下的交情,只是前几年顾氏内部动荡,愈发式微,那几分人情只能让人不去趁机瓜分两块肉,特意维持关系倒是不值当,只是今非昔比,年少的Alpha堪称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让摇摇欲坠的顾家重新坐稳了苍城第一家的交椅,甚至后来者居上,顾家在生物产业几乎已经隐隐要压过赵家一头。 赵家的家主赵继明带着笑容朝他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奶白色西装的Omega,后颈的抑制贴牢牢地盖住腺体,是赵家这辈最小的Omega儿子赵烟流,也是最受宠的一个。 “后天晚上来老宅吃饭,老爷子也想你了,我叫人准备点本地当季特色。”赵继明拍了拍年轻Alpha的肩膀,“真是年少可畏啊,顾家夫妇真是养出好儿子了。” “白天就叫烟流带你逛逛北城,快三年没来了吧,也不知道多走动走动。”中年的Alpha佯做恼怒。 谁不知道顾氏唯一的Alpha继承人这三年国内外来回飞,刚刚拿到公司一把手的位置就直接雷厉风行地斩断了公司各种内内外外试图伸进来捞一笔的手,那不成器的顾氏夫妇在外各自风流留下的私生子更是处理地干干净净,没有闹到顾老爷子面前一点。 至于那原先在顾氏夫妇的手里半死不活的公司,现在股份更是水涨船高,前途一片大好,赵家便也乐得做个人情,尽一尽地主之谊。 更何况他最喜爱的小儿子还和顾昭衍是校友,说是久闻大名,今天闹着要一起来这个峰会,赵继明人精久了,能不知道这少年Omega的小心思,估计是怀春,但是要是能成,他也是喜闻乐见这亲上加亲的事情。 “那我先谢谢赵叔了。”Alpha含着笑,“这位想便是赵烟流,赵公子了。” 年轻俊美的Alpha身体微微前倾,做足了绅士态度,被这般迷人的声音迷得七荤八素的Omega堪称羞涩地递出手,“你好,顾学长,我……我之前在入学校庆的时候看到你代表致辞了。”向来能言善辩的Omega居然打了个磕绊。 “哦?”顾昭衍是真的惊讶了一下,倒没有想到还有学弟这一层关系在。 “只是我入学不久,你就已经毕业了。”然后就是国内外来回飞,顾昭衍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Omega本来快忘记这么惊鸿一瞥的人了,谁知道得来全不费功夫,看到峰会第一天的新闻报道时便赶快求父亲带他过来。 “哎,果然还是年轻人聊得起来,老喽老喽。”赵继明在一旁笑着打断了逐渐从羞涩中恢复神智的Omega的叨叨,“走了,我还有个会议要先走了,记得后天的晚上来吃饭。” “赵叔,肯定记得的。”顾昭衍赶忙答应道。 接下来的两场是专业的研究员上台做汇报,赵烟流没有跟着赵家家主走,坐在了顾昭衍的边上,他无所事事地盯着俊秀的Alpha,他大学学的艺术,对于什么基因编辑堪称一窍不通,偏偏Alpha听的专注,虽然说不好意思打扰,却倒也没有被忽视的无措。 他索性掏出手机,对着Alpha一顿拍,没出声,大量金钱浇灌出来的专业摄影技术也不是盖的,照片里Alpha垂眸听讲的样子倒也颇有几分凌厉的意味。 顾昭衍不可能没察觉到那Omega的意思。世家之间最看重脸面,既然Omega没有直接挑明,他自然不好直接拒绝,便默许了对方的种种示好,却也始终没给人多余的希望。他心里只想着,等峰会结束返回苍城,这段莫名而起的单向感情,也就会顺理成章地画上句号。 于是他只是淡淡地看向了镜头,赵烟流被那一眼看得心跳漏了半拍,他还想再待一会,谁知道接到了“好兄弟”的电话,只能扣住电话听筒,边灰溜溜地和顾昭衍道别。 但是顾昭衍看来,简直是天遂人愿的好事,Alpha按照基础的社交礼仪本来应该把Omega送回家,但是中途赵烟流能因为接了个电话,直接从峰会溜走,给他省了不少事。 走之前,Omega还冲他笑了笑,倒也没有不好意思,声音压低,“顾哥哥,我要先走一步,加个联系方式呗,我晚点联系你。” —— 顾昭衍刚走出会场,就被一群记者围住了。闪光灯咔嚓咔嚓响,话筒几乎要戳到他脸上。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应付着各种问题。 “顾总,您刚才提到性别平等研究的前沿方向,顾氏未来和其他持不同态度的Enigma研究所合作的可能性有多大?”一个戴眼镜的男性Beta记者大声问。 顾昭衍微微侧头,声音清晰平稳:“我们对所有致力于推动性别平等研究的优秀机构都持开放态度,合作的可能性取决于共同的目标和理念是否契合。”他的回答堪称滴水不漏。 等顾昭衍终于在保镖的拥簇下,离开会场的时候,外面正暴雨倾盆,八月的北城闷热潮湿,天色昏黄,雨帘将花里胡哨的建筑搅成流动的色块。 加长轿车停在顾昭衍面前,秘书下车急急忙忙地撑着伞,绕到左侧来为他开车门,黑色的伞牢牢地挡住了吹来的风雨,等Alpha上了车,便直接回了酒店。 他有些疲惫,揉了揉额角,车里空调打得低,雨点打在车窗上的声音被盖住,闭着眼睛问跟着上车的江特助,“给苍城基因实验室再追加一笔资金,不走公司的账,用我个人名义出。” “好的,顾总。”秘书应了一声,低头操作平板。顾昭衍的目光落在车窗外流逝的灯火上,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张年轻的脸。 他打开手机解锁,壁纸是一张四年前在学校里拍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季容与看起来有些青涩,眼神里带着点这个年纪少有的阴郁和疏离。 顾昭衍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想起那个沉默阴郁的Omega,可能是赵烟流的原因,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涯,也想起来了那三年季容与的陪伴,算是他人生里比较轻松的一段时间。 赵烟流一眼就是被宠着长大的,性格外向,魅力四射,朋友众多。偏偏顾昭衍已经有足够喜欢的人,对于顾昭衍这种谨慎凉薄的Alpha来说,他向来吝啬自己为数不多的感情,心里放了个人,于是再香的花便也没有那么好了。 他又拿起手机,他的私人号的微信头像则是一张模模糊糊的人像,Omega不喜欢拍照,除了那张证件照,连这么一张照片,都是顾昭衍连哄带骗抓拍到的。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了一会儿。顾昭衍揉了揉太阳穴,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让底下人继续查。所有登记在册的姓季的Omega,一个都别漏掉,都要查清楚。其他的有改名的也记得查一下。” 和特助对接的对面的负责人其实有点后悔接了这个任务,偏偏钱给的极其大方,于是憋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下。 ……那个Omega其实可能已经死了。 但是客户明明白白说过,死要见尸,活要见人,于是在无从下手也只能继续大海捞针。 回到酒店,顾昭衍给自己补了一针抑制剂,这两天是他易感期,但是这个峰会对于还在才重新进入上升的阶段的公司来说,非常重要,便也只能加大抑制剂的用量,调高抑制环的强度,压住身体里那些蠢蠢欲动的信息素。 其实他的私人医生并不赞同他的做法,多次严肃地劝诫道,他该找个固定伴侣了。在这个没有所谓贞操观的ABO社会里,无论是处于易感期还是发/情/期的A和O,找人纾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他偏要纯靠抑制剂硬扛,这根本是在伤害身体——毕竟抑制剂顾名思义只是“抑制”,而非“解决”,这么做只会让下一次的易感期来得更难熬。 只是顾昭衍三年来,一直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处理公司事务,处理顾氏夫妇的烂摊子,找失踪的季容与,没有一天是空闲的,他不能空下来。 他也不想让自己空下来。 他更不想随便找一个Omega度过所谓的易感期,可是浅浅尝过Omega滋味的Alpha要压住对于异性信息素的渴望,只能加大抑制剂的使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不知道他人口中“所谓的爱情”能不能支持住这漫漫无期的寻找。 他有时候甚至有些憎恨自己Alpha的生理,他厌恶自己父母能因为所谓的高匹配而为他定下婚约,也能因为一纸伪造的报告而直接抛弃这份婚约。 他恨死了。 恨! 恨! 恨! 腺体处的疼痛唤醒了他的神智,脖颈处因为他过度用力而被针剂扎出了血,他摇摇头,熟门熟路地拿出准备好的酒精和纱布给自己消毒上药。 易感期向来会放大Alpha的情绪,把浅淡的快乐放大为狂喜,把微小的伤感放大为悲哀,把细微的厌恶放大为憎恶。 抑制剂起效很快,Alpha很快感到一股困意袭来,他昏睡过去。 再醒来,是被赵烟流的电话吵醒的,手机对面传来劲爆的DJ,赵烟流应该在酒吧。 “顾哥哥,真的抱歉啊,真心话大冒险,要我打给最新要到电话的联系人,不是故意想现在打扰你的。”Omega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下听不清楚,还夹杂着狐朋狗友的起哄声。 是那个顾昭衍,那个当初学校里的大红人吗? 哎哎哎,那不是烟流一见钟情的那个吗? 什么一见钟情,说的好听,明明是见色起意! 对面发出大笑,赵烟流似乎感觉不好意思了,压住了手机话筒悄悄道歉,“顾哥哥真的不好意思,他们喝多了,什么话都敢说。我挂了。” 不等顾昭衍说话,Omega说完就顶着一堆人的起哄声把电话挂了,顾昭衍只听到一句隐隐约约的,“烟流不行啊……还差给对面说一句我爱你呢。” 顾昭衍向来清醒地很快,听力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也许仍是易感期作怪,弄得人伤春悲秋,他不由得疑惑: “爱”是能这么随便就说出口的吗? 手机亮着,一看,已经凌晨四点半了,他从十点打完抑制剂后直接昏到现在。 头因为被吵醒而微微地痛,耳朵也有蜂鸣声,身上更是因为易感期而热出了一身汗,顾昭衍索性直接去洗了个澡,冷水浇在身上,驱散了还没有压下去的燥意。 洗完了澡,已经快五点了,七点就要出发去峰会现场,也没有睡意,Alpha索性把因为开峰会而积压的一些公司文件批阅完了。 两个小时,差不多完全批完了,至于那些很烂的提案全部打回去重做,趁他还没回苍城,他们最好能重新做出点东西来。 天光微亮,雨已经停了。 噔噔噔!有人吗!新鲜出炉的饭![饭饭][饭饭][饭饭] (咪着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顾昭衍站在赵家老宅门前,手里拎着一盒上好的茶叶——赵老爷子最爱喝龙井,这是他一早让人从蜀山空运来的。他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按响了门铃。 “顾哥哥!”门一开,赵烟流就蹦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衬衫,衬得皮肤格外白皙,头发还特意做了造型,发梢微微卷起,看起来精致又活泼。 “爸爸让我出来接你。”赵烟流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伸手就要去接顾昭衍手里的礼盒,“爷爷就在茶室等着呢。” 顾昭衍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我自己来就好。”他礼貌地笑笑,声音又柔和下来,“就是麻烦你带路了。” 赵烟流笑嘻嘻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 赵家的宅邸很大,穿过回廊时,赵烟流一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顾哥哥,你知道吗,我把你在峰会上的照片发到社交平台,好多人点赞呢!” 顾昭衍脚步一顿:“什么照片?” “就是你坐我边上的时候我拍的那些啊。”赵烟流掏出手机给他看,“你看这张,侧脸特别好看,我还配了文字说‘终于遇到校园男神了’。” 顾昭衍扫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顾及Omega的颜面,又很快舒展开来:“这种私人照片,还是不要发到公共平台比较好。“ “这算什么私人照片!那些记者不是咔咔往你脸上排!有什么关系嘛!我可是有几十万粉丝的大博主,可算免费广告。”赵烟流笑嘻嘻道,他学摄影,自己弄了一个账号,因为富家Omega的身份和丰富的旅游经验,在网上有不少粉丝,他撅着嘴,“大家都说我们很配呢。” 他把手机收起来,笑咪咪地抱住顾昭衍空着的那只手,“你和我谈恋爱呗。” 顾昭衍已经有了几分厌倦,偏偏只能耐下性子,“我们不合适。” 赵烟流还想耍宝几句,但是已经到了茶室门口,只好悻悻地安静下来。 茶室里,赵老爷子正拿着本书在看。见顾昭衍进来,老人慢慢地放下书,抬起头来,笑着招手:“小顾来啦,快坐。听说这次你在峰会上大放异彩啊。” “赵爷爷过奖了。”顾昭衍恭敬地行礼,将茶叶双手奉上,“这是今年的龙井,知道您喜欢,特意带来的。” 赵老爷子乐呵呵地接过那盒龙井,眼睛都笑眯了:“小顾啊,你真是有心了,还记得老头子就好这口。” 他随手递给旁边候着的佣人,“快,拿去泡上,用我书房那个紫金砂壶。” 佣人应声拿着礼盒退下。 老爷子拍了拍身边的红木沙发扶手,示意顾昭衍坐下:“坐坐坐,别站着。峰会很忙吧?我看新闻了,讲得好啊,年轻人有想法,敢碰那些敏感的议题,有魄力。” 顾昭衍依言坐下,姿态端正:“爷爷过奖了,只是尽本分,推动一些必要的讨论罢了。” 他刚坐稳,旁边的沙发就微微下陷,带着一股清甜的晚香玉兰气息。赵烟流不知何时已经挨着他坐了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体温。 “爷爷,顾哥哥在台上可帅了!台下好多人鼓掌呢!” 赵烟流抢着说,身体又无意识地往顾昭衍那边倾斜了一点,胳膊几乎要碰到顾昭衍的手臂。 顾昭衍感到一丝不自在,当着老爷子的面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只能不动声色地将上半身微微向远离赵烟流的方向侧了侧,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避免直接的肢体接触。他接上老爷子的话:“主要是想为不同的性别群体争取更平等的科研参与机会和医疗保障而已,这方面还有很多路要走。” “嗯,是好事。” 赵老爷子点点头,目光在顾昭衍和自己小孙子之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下,端起佣人刚奉上的热茶吹了吹,“不过啊,小顾,事业重要,个人问题也不能总拖着。你看你赵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烟流他大哥都会打酱油了。” 老爷子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赵烟流的脸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嗔怪道:“爷爷!您说这个干嘛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却悄悄用眼角的余光去瞄顾昭衍的反应,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顾昭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了一下,语气温和但没什么波澜:“赵爷爷说的是,只是公司刚步入正轨,很多事情需要亲力亲为,暂时还分不开身考虑这些。” 他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赵烟流有些失望,赵老爷子却是一眼看出来他的回避,笑了笑,摇了摇头,年轻人的事情,他这个老头还是不要插手了。 “工作再忙,饭总要吃的嘛!” 赵老爷子索性放下茶杯,中气十足地说,“走,饭应该好了,咱们吃饭去,边吃边聊!今天继明特意让厨房多做了几道北城的特色菜,小顾你尝尝地道不地道。” 老爷子说着就站起身。顾昭衍也跟着立刻站了起来,动作比赵烟流快了一步。 赵烟流慢了半拍,等他起身时,顾昭衍已经自然地走到了老爷子另一侧,虚扶着老人家的手臂:“赵爷爷您慢点。” “好,好。” 赵老爷子笑着拍拍顾昭衍的手背。 赵烟流落在后面半步,看着顾昭衍挺拔的背影和爷爷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他快走两步,想再次靠近顾昭衍,但顾昭衍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要么微微侧身听老爷子说话,要么抬手示意方向,动作流畅自然,竟然让赵烟流找不到贴过去的一点机会。 三人穿过布置典雅的回廊,走向灯火通明的餐厅。餐厅里,长长的红木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菜肴。赵继明也刚好从外面回来,笑着招呼大家入座。 “来来来,小顾,坐这儿。” 赵继明热情地指着主位旁边的一个位置,又对赵烟流说,“烟流,你坐小顾旁边,好好招呼客人。” 赵烟流眼睛一亮,立刻应道:“好的,爸爸!” 他几乎是雀跃地拉开顾昭衍右手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身体又不自觉地倾向顾昭衍这边。 顾昭衍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微微叹了口气。他拿起桌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动作间,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左侧——也就是远离赵烟流的方向——挪了一点点。 饭局,这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席间,赵烟流不停地给顾昭衍夹菜:“顾哥哥,尝尝这个,是我们北城的特色。“ 顾昭衍礼貌地道谢,却几乎没怎么动那些菜。他注意到餐厅角落里,有人举着手机似乎在拍照,但他也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饭后,赵烟流非要送顾昭衍到门口。 夜色中,Omega突然拉住Alpha的袖口:“顾哥哥,我明天能去你住的酒店找你吗?我真的很喜欢你……” “抱歉,“顾昭衍轻轻抽回手,“明天峰会结束后我就要回苍城了,公司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 赵烟流明显失落了,但还是强撑着笑容:“那……那我能去苍城找你吗?“ 顾昭衍没有直接回答赵烟流“去苍城找你”的追问,只是语气平和地说:“我先走了。”然后转身就拉开了车门。 “顾哥哥!”赵烟流的声音在夜色里拔高了一点,带着明显的失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嗔。他快走两步,似乎想追上去,但车门已经在顾昭衍身后关上了。 隔着深色的车窗,赵烟流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踮了踮脚,朝着车窗用力挥了挥手,脸上迅速重新堆起一个灿烂又带着点委屈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拒绝不存在一样。 他微微撅着嘴,对着车窗喊道:“那说好了哦!我……我回头会给你发信息的!路上小心!” 车子缓缓启动,赵烟流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目送着车尾灯消失在拐角处,脸上那副娇俏又依恋的神情才慢慢收了起来。 他轻轻哼了一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低声自语:“装什么正经嘛……” 不过想到刚才饭桌上爸爸赞许的眼神和爷爷的态度,还有那些“不经意”拍到的照片,赵烟流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转身脚步轻快地蹦跳着回了屋,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开始挑选佣人发给他的今晚拍到的、最满意的他和顾昭衍的照片——配上早就想好的文字。 当晚,#顾赵两家好事将近#的话题就毫无预兆地冲上了热搜榜首。 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迅速传播开来。第一张是饭桌上,赵烟流正眉眼含笑地将一筷子菜夹到顾昭衍的碟子里,顾昭衍微微侧头看着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人视线交汇,气氛显得格外亲昵。 第二张是赵家门口,赵烟流微微仰着头,手似乎还抬着像是要挽留,而顾昭衍正转身准备上车,深色的车窗模糊了他的表情,但赵烟流脸上那份恋恋不舍和含情脉脉可是被拍得清清楚楚。 第三张更是峰会现场的高清图,赵烟流坐在顾昭衍身边,正专注地望着台上的Alpha,眼神里的崇拜和迷恋几乎要溢出屏幕。 配图的营销号文案写得更是引人遐想:“顶级豪门强强联合?顾氏继承人顾昭衍夜访赵家老宅,与赵家小公子赵烟流共进晚餐,席间互动亲密,饭后难舍难分!据悉两人还是大学校友,缘分匪浅!这是好事将近的节奏?” 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分不清是水军还是路人,各种“好配!”、“豪门联姻照进现实”、“赵小公子看顾总的眼神绝了”、“顾总好福气!”的评论迅速刷屏。 顾昭衍在酒店看到新闻时,脸色沉了下来。他给秘书打电话:“把热搜撤了。” “顾总,已经联系了平台,但……”秘书犹豫道,“赵家那边似乎有意推动这个话题……” 顾昭衍揉了揉眉心,流露出一股阴郁的意味,“那就先压一压,别让话题继续发酵下去。” 其实他不太相信赵烟流这番示好,赵家私生子众多,其中不乏手段高明之辈,一个生母早逝的Omega,能在这般虎狼环伺的赵家脱颖而出,甚至能让赵老爷子格外庇护,那就绝非是一个简单好相与的角色。 但对方尚未露出其他马脚,他也不好直接撕破脸;更何况那种捕风捉影的绯闻,等他回了苍城,很快就会被其他纷杂的消息盖住,还是先等等,等到对面出手再说。 饭来![饭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与此同时,苍城基因研究所实验室里,“滴滴滴滴——”巨大的机器停止了运转,只有空气循环系统还在持续发出嗡嗡的声音。 季容与刚结束一个长实验周期的数据分析。他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实验室很大,设施齐全,桌面上还摊开着几份季容与未看完的实验报告。 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看看工作邮件。指尖刚滑开屏幕,因为出现他特别关注的词条#顾昭衍而一条来自新闻APP的推送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 #顾赵联姻升温!继承人顾昭衍夜会赵家小公子,亲密互动羡煞旁人!# 季容与的目光在“联姻”两个字上凝固了。一股冰冷又灼热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联姻?Enigma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没有点开,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 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将他本就冷峻的轮廓勾勒得更加锋利,皮肤下透出一种玉石般的、毫无生气的白。 Enigma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极其压抑,像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沉重得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呵。”一声冷笑在空荡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手指像有自己的意志,点开了那条推送。 他看得极其专注,极其认真。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将每一张照片、每一条刺眼的评论都尽收眼底。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维持着一种刻板的平稳。 ——餐厅里赵烟流巧笑倩兮地为顾昭衍布菜,门口那“依依惜别”的姿态……以及下面爆炸式增长的评论: “天作之合!” “赵小公子好甜,顾总好福气!” “坐等官宣!门当户对锁死!”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季容与的心上。他猛地关掉手机屏幕,胸口泛起一阵酸涩。 ……凭什么? 这个念头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无声地炸开。 前两天刚刚因为养花而逐渐平静下来的的信息素又开始随着主人极大的情绪波动而起伏。 一股狂暴的、几乎要冲破后颈抑制换精密控制的信息素猛地在他体内翻涌,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属于Enigma的绝对压迫感,蠢蠢欲动。 季容与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脆响,手背上更是青筋暴起。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将那股几乎要失控的信息素压制住。 胸腔里翻腾的不止是酸涩,还有愤怒和……深入骨髓的痛。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天之骄子,那个他曾经交付信任甚至依赖的Alpha,可以在他“消失”后,如此迅速地、毫无负担地投入另一段光鲜亮丽的“联姻”? 和那个一看就被保护得很好、笑容无忧无虑的赵家小公子?! 四年前那场肮脏的构陷,那场差点要了季容与命的“意外”,季容与被迫在死亡线上挣扎、最后在剧痛和绝望中分化成Enigma…… 一幕幕难以忘却的记忆在季容与眼前闪现。 冰冷的水泥地,浑浊的雨水,断裂的骨头和撕心裂肺的痛楚……还有那份被顾家单方面撕毁、如同废纸般丢在他面前的婚约声明。 “顾先生的意思,到此为止。你已经配不上顾家了。” 是顾昭衍放弃了他! 是顾昭衍默许了这一切! 是顾昭衍亲手把他推进了深渊! 是顾昭衍选择了家族的利益和体面,放弃了他这个“麻烦”! 现在,这个“放弃”了他的人,正春风得意地准备迎娶门当户对的新欢,享受着所有人的祝福和艳羡!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将季容与撕裂的冲动涌上来——他想立刻冲到Alpha面前,揪着顾昭衍的领子质问! 他不禁想用属于Enigma的力量,让那个高高在上的Alpha也尝尝失控的滋味! 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当年那个被他们像垃圾一样丢弃的“残次品”Omega,如今已经拥有了怎样足以颠覆他们认知的力量。 然而,下一秒,更深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却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质问?以什么身份? 复仇?用什么立场? 他季容与,现在对顾昭衍来说,是什么人,又算什么东西? 一个四年前就“被处理掉”的Omega、无关紧要的过去式罢了。 他连光明正大出现在顾昭衍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他所有的愤怒和痛苦,在对方即将开启的新生活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自作多情。 “呵……”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血腥味的冷笑从季容与紧咬的齿缝里溢出。 他眼神里翻涌的暴虐情绪逐渐被一种更深的、冰封般的死寂取代。 ……顾昭衍只能是他的。 紧接着,一个念头,冰冷、坚硬、不容置疑,像从地狱最深处浮起的磐石,瞬间压下了所有无谓的波澜。 这已经不是“想要”,而是“必须是”。 如果把他抓过来,怎么样呢?那张漂亮的脸发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会有什么样的神色? 惊恐万分?那漂亮的脸上会不会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潮水般涌来的恐惧会不会沿着血管爬遍全身,让他指尖都控制不住地颤抖,那么季容与会扣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还是和他虚与委蛇?那张擅长各种各样漂亮话的红唇会不会假装惊讶,然后说出一些让他心神为之荡漾向往的甜言蜜语,最后趁他不备再次逃之夭夭?那么季容与会封住他的嘴唇。 顾昭衍是季容与的。 可突然,他又猛地怔住了,像是被无形的一记重锤击中。 ——Enigma需要被严格管控。 关于“情绪失控”的警告,一部分的确离不开顶层Alpha的授意,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绝非危言耸听。 Enigma的本能里永远藏着难以驯服的风暴,前一秒或许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下一秒就直接被某个细微的触发点点燃。 任由最原始的暴戾吞噬理智,最后像失控的野兽般撕碎周遭的一切。 而刚才那瞬间翻涌的暴虐,不就是最直接的证明?这个认识像冰锥一样扎进季容与的大脑,让他直接僵在原地,终于清醒过来,连呼吸都仿佛滞涩了几分。 暴戾的痛苦瞬间转化为极致的自我厌弃和冰冷的清醒与犹疑。 仅仅是一张捕风捉影的绯闻照片,就让他像个被抛弃的怨夫一样失控?让他被那可笑的、名为“嫉妒”的情绪撕扯得面目全非?! 顾昭衍……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可是……不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吗? ——四年前那个与现在相似的雨夜,顾昭衍把他按在大学实验室楼外的角落,犬齿深深地嵌入他后颈的腺体。 Alpha灼热的呼吸喷在他耳畔:“季容与,你是我的。” 记忆里的顾昭衍渐渐淡出,手上拿着的照片里顾昭衍的身影却在季容与冰冷的瞳孔中聚焦、放大。 所有的愤怒、不甘、痛苦、自我怀疑,在这一刻,都被这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执念所吞噬、所重塑。 “顾昭衍,你只能是我的。”季容与盯着照片里Alpha俊美的侧脸,声音沙哑得可怕。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穿透了屏幕,仿佛直接锁定了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男人。 动作却又轻柔得近乎诡异,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确认一件不容置疑的所有物。 他付出了一切代价,忍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从地狱爬回来,不择手段地向上攀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以足以匹配甚至俯视的姿态,重新站到顾家面前,把那个曾经抛弃他的Alpha,牢牢地、彻底地抓在手里! 无论顾昭衍现在身边站着谁,无论顾家曾经做过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顾昭衍的归宿,只能是他季容与! 他突然笑了。 一个带着疯狂,带着偏执决绝,更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当初是顾昭衍先来招惹他的,是顾昭衍先用牙齿在他的腺体上留下了印记。既然顾昭衍曾经标记过他,既然那个Alpha曾经说过他是“他的”,那么这份羁绊就永远不可能被单方面斩断。 他会让顾昭衍想起来,到底谁才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侣。 季容与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再次轻轻抚过照片上顾昭衍的脸。 眼底翻涌的,是比愤怒更加可怕的,可以被称为执念的势在必得。 “请等等我,顾昭衍。”他低声呢喃,“很快,你就会重新记起来,你到底属于谁。” 一丝极淡、却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属于Enigma的冰冷的荆棘玫瑰茶信息素,终于从已经开到最大的抑制环的束缚中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是时候了。他对自己说。是时候让顾昭衍知道,他回来了。 但不是以季容与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谜团,一个威胁,一个能轻易搅乱他心绪的未知存在的身份回去。 他的回归,绝不能是无声的。 窗外,苍城的夜色正浓。 —— 顾昭衍的私人飞机降落在苍城国际机场时,天刚蒙蒙亮。 他揉了揉太阳穴,连续几天的峰会加上赵家的饭局让他有些疲惫。秘书递来平板电脑,上面是最新的财经新闻推送。 “顾总,热搜已经压下去了,但赵家那边似乎还在推波助澜。”江荣青秘书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顾昭衍扫了一眼屏幕上#顾赵联姻#的话题,眉头微蹙:“不用管了,直接回公司。” 车子驶出机场,苍城的晨雾还未散去。顾昭衍望着窗外熟悉的城市轮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四年来,他几乎托人翻遍了整个联盟,可季容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掏出手机,解锁后屏幕上是一张模糊的侧脸照——那是他偷拍的季容与,四年前在实验室里专注做实验的样子。 “还是没有消息?”他突然开口。 坐在车前排的江荣青立刻会意:“最近的一批季姓的Omega都已经一一排查过了,没有匹配的。” 顾昭衍的眼神暗了暗,下颌线条绷紧。片刻后,他冷声道:“先去一趟苍城基因实验室。” “好的,顾总。”江秘书匆匆调整了导航的目的地,黑色的迈巴赫于是直直地开上了高速。 饭来![饭饭] 季是个在人前装的很好的神经病(确信)他的心路历程会一直起起伏伏起起伏伏伏伏伏伏起起[饭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苍城研究所,顶层实验室。 季容与站在落地窗前,冷眼俯瞰着顾昭衍的车缓缓驶入研究所大门。 黑色的加长轿车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秘书帮他把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踩上地面,随后是修长的腿、挺括的西装、一丝不苟的领带——顾昭衍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连下车时整理袖口的动作都透着矜贵。 ——还是那么完美,那么遥不可及。 季容与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玻璃窗,眼底翻涌着阴郁的情绪。 楼下,梁玉山所长已经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热情地和顾昭衍握手寒暄。顾昭衍微微颔首,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笑意,眼神仍带着投资商应有的一股冷淡疏离和考量意味。 季容与的视线死死钉在顾昭衍身上。 Alpha的侧脸线条依旧锋利,鼻梁高挺,眉骨深邃,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审视和倨傲。 他的身材比四年前更加挺拔,肩膀宽阔,腰线紧窄,西装包裹下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偏偏眼底流露出一丝困倦,看上去像没有休息好。季容与不由得有些心疼,皱了皱眉头,但是又很快清醒过来,厌恶自己不由自主的反应。 他清楚地知道顾昭衍今天的行程——参观研究所,并大概率会独自一人前往东翼查看他最感兴趣的新型抑制剂项目。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于是季容与选择了一个监控盲区,换上了普通研究员的白色外套,带上了防护口罩,确保能遮住大部分面容。 他要做的,不是相认,而是标记。 像野兽在自己的领地留下气味,他要在顾昭衍的世界里,抢先烙下一个充满疑云、强大且充满侵犯性的第一印象。他要成为扎在顾昭衍心里的一根刺,一根让他坐立难安、必须亲手拔出的刺。 他会主动暴露,但只会暴露他想让顾昭衍看到的部分。 —— 顾昭衍在梁玉山所长的陪同下,缓步穿过苍城基因研究所明亮而冰冷的走廊。梁所长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过于响亮:“顾总,您看这边,这是我们最新引进的高通量测序平台,数据处理能力在国内绝对是首屈一指……那边是细胞培养中心,严格按照国际最高标准建造……如果再加投一些资金,我们必然可以有更多成果转化。” 顾昭衍微微颔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些昂贵的设备和忙碌的研究人员,偶尔提出一两个精准的问题,看似漫不经心偏偏都直指技术核心和管理关键,让梁玉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位年轻的顾总,远比他想象中更难应付,绝不仅仅是来走个过场的投资人。 正当梁玉山指着前方一个大型生物反应器,准备继续详细介绍时,他口袋里的工作手机尖锐地振动起来。他歉意地朝顾昭衍笑了笑,走到一旁接起。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焦急的声音,梁玉山的脸色瞬间变了变,连声应着:“什么?……怎么会出这种问题?!稳住现场,我马上过来!” 他挂断电话,快步走回顾昭衍面前,脸上写满了尴尬和焦急:“实在抱歉,顾总!楼下核心实验室那边出了点紧急状况,一组非常关键的实验数据可能……可能被一个新来的实习生操作失误污染了,我得立刻去处理一下,您看这……” 顾昭衍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这正合他意。他面上却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甚至带着一丝关切:“实验数据是研究所的命脉,梁所长快去处理吧,正事要紧。” “哎哟,谢谢顾总体谅!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梁玉山连连道歉,随即看向顾昭衍身后的江荣青特助,“小江秘书,要不您先陪顾总去休息室稍坐片刻?我处理完马上回来!” “不必麻烦。”顾昭衍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他,“我看那边似乎是样本储存区?我对贵所的样本管理和保藏技术也很感兴趣。既然梁所长有事要忙,就让我的秘书陪我在允许参观的区域内随便看看就好。我们不会进入未授权区域,请放心。”他指了指侧面一条相对安静的回廊。 梁玉山此刻心早已飞到了出事的实验室,见顾昭衍如此“善解人意”,哪里还顾得上多想,连忙点头:“没问题没问题!那片区域顾总可以随意参观,都有权限控制的,绝对安全。那我先失陪一下,实在抱歉!”说完,他便火急火燎地带着两个手下匆匆离开了。 顾昭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他侧头对江特助低声道:“我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样本储存区。这里的灯光比主走廊稍暗,温度也明显更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低温冷凝剂和消毒水的味道。一排排高大的液态氮罐和超低温冰箱如同沉默的金属巨人矗立着,发出低沉的运行嗡鸣。环境十分安静,只能听到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顾昭衍看似随意地观察着设备上的标签和标识,心思却全然不在此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研究员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脚步匆匆地从另一头跑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他径直跑到江特助面前,语气急促:“请问是顾总的江特助吗?太好了!财务部那边有一份非常紧急的文件,关于刚刚与顾氏集团敲定的合作初期款支付流程,有几个细节必须立刻确认签字,否则可能会影响今天下午的款项汇出!梁所长电话打不通,他们让我赶紧来找您!” 江特助闻言,眉头立刻皱起。款项支付是大事,尤其涉及与顾氏的合作,绝不能出任何纰漏。他下意识地看向顾昭衍。 顾昭衍深邃的目光在那名“研究员”身上停留了一瞬,对方眼神里的急切看起来无比真实。他不动声色地对江特助点了点头:“去吧,尽快处理。我就在这里看看,不会走远。” “是,顾总。我尽快回来。”江特助不再犹豫,立刻对那名研究员道,“文件在哪里?带我过去。” “就在前面的行政办公室,麻烦您了,这边请!”研究员连忙引路,带着江特助快步离开。 转眼间,原本还有两人的样本储存区,只剩下顾昭衍独自一人。周围的低温似乎更甚了些,冰冷的金属设备表面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安静得只剩下低温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他自己平稳的呼吸声。一种微妙的、被隔绝于世的感觉悄然弥漫开来。 顾昭衍独自漫步其间,目光扫过标签上的编号和信息,神情专注。 突然,他身后传来极轻微的“咔哒”一声,像是安全门被落锁的声响。 顾昭衍警觉地转身,几乎是同时,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猛地从侧面袭来!那并非他熟悉的任何Alpha的信息素,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冰冷、更具绝对掌控力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浑身肌肉一僵,连指尖都难以动弹。 一个身影从货架的阴影里缓缓步出。 那人穿着一身洁白的研究员制服,身形清瘦,脸上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防护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顾昭衍自己从未见过的眼睛。眼底情绪翻涌,像是淬了毒的寒冰,混合着某种滚烫的、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疯狂恨意与……执念。 顾昭衍心中警铃大作,试图调动自己的信息素反抗,却惊骇地发现,在那股绝对的压制力面前,他体内引以为傲的Alpha信息素竟如同被冻结般凝滞,根本无法释放分毫!他甚至无法发出太大的声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逼近,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拳的距离,顾昭衍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睫毛的轻微颤动,以及那双眼睛里映出的、自己略显错愕的脸。 然后,一只戴着透明超薄的实验手套的手抬了起来,指尖微微颤抖着,缓缓伸向顾昭衍的脸。 顾昭衍猛地偏头想躲开,但身体在那股恐怖的压制下行动极其迟缓。微凉的指尖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那触碰轻柔得近乎诡异,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眷恋和贪婪,顺着他的下颌线缓缓滑动,抚过他紧抿的唇瓣,蹭过他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他因惊怒而微微蹙起的眉间,似乎想要抚平那里的褶皱。 发现他的抗拒,那抚摸他脸颊的手停顿了一下,带着一股怒气,又重新上移,指尖重重地压住他紧抿的嘴唇,甚至恶劣地蹂躏了两下。 顾昭衍浑身僵硬,胃里一阵翻涌。这不是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让他感到不适和……一种莫名的、被亵渎的愤怒。他死死盯着对方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你到底……”是谁!顾昭衍的厉声质问尚未完全出口,声音却突兀地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高大的身影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步,以一种近乎莽撞却又带着颤抖的力道,骤然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顾昭衍浑身一僵,完全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胸膛传来的、快于常人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胸口,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对方似乎比他还要高上一些,此刻,那人微低下头,带着凉意的额发蹭过他的太阳穴,随后,整个人的重量仿佛卸下了一般,沉甸甸地、依赖般地搁在了他的颈侧。温热的呼吸毫无阻隔地喷洒在他最为敏感的腺体皮肤上,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这个拥抱太过用力,箍在他腰背和手臂上的铁臂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透着一股失而复得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可偏偏那埋首于他颈间的动作,那细微到几乎不可查的颤抖,又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眷恋和……委屈? 顾昭衍彻底愣住了,原本蓄势待发的反抗动作僵在半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昭衍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因为发现他的安顺而变得更加粗重,他几乎能感觉到那温热的唇隔着口罩似乎无意间擦过他后颈的腺体,他几乎能感觉到Alpha最为敏感脆弱的腺体那里仿佛传来一阵细微的、被牙齿轻轻磕碰的触感——仿佛对方极度渴望咬下去,进行某种标记或破坏,但又在最后关头用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遏制住了这种冲动。只是那瞬间泄露出的、极其恐怖的Enigma信息素,让顾昭衍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秘书焦急的呼喊声:“顾总?顾总您在哪里?” 压在顾昭衍身上的恐怖力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那个身影像是受惊般猛地后退一步,深深地看了顾昭衍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痛楚,有疯狂,有不甘,还有一丝……快意? 下一秒,那人迅速转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集的货架之后。 安全门锁再次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顾昭衍几乎是瞬间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金属货架才站稳,呼吸有些急促,被混乱中扯开的领口处还残留着被触碰的异样感,颈侧的腺体更是传来一阵阵莫名的灼热。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人消失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除了微微晃动的货架,什么都没有。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幻觉。 但现在有些凌乱的西装,颈间残留的触感,以及那短暂却绝对恐怖的压制……都在提醒他,那不是梦。 江秘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顾总!抱歉,刚才那份文件……您没事吧?您的脸色不太好……” 顾昭衍缓缓直起身,抬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遮住了颈侧的皮肤。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加深邃冰冷。 “没事。”他打断秘书的话,声音听不出情绪,“可能有点低血糖。走吧。” 他最后扫了一眼那片寂静的样本区,迈步离开,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个眼神……还有那种力量究竟是谁?但是又莫名熟悉的气息到底是谁? 饭来![饭饭] 看吧我说什么(摊手)(o_ 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安全门在身后沉重地合上,隔绝了走廊里的一切声响。 季容与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摘下自己的口罩,不断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的胸腔剧烈起伏,仿佛刚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捂住了脸。 耻辱。一种滚烫的、几乎要将他烧穿的耻辱感,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灼烧着四肢百骸。 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用那身可憎的力量,去威慑、去压制一个Alpha,只为了一个……一个近乎施虐般的拥抱。当顾昭衍落入他的掌控,被Enigma的威压震慑得无法动弹时,季容与贴近他,得到了一个拥抱。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顾昭衍瞬间的僵硬和难以置信,能捕捉到他Alpha信息素里爆发的震惊与抵抗,以及那抵抗在绝对力量面前的无力。就是这种感觉。季容与在心底冷静地评估着。力量颠倒,居高临下。 他深吸一口气,鼻尖掠过对方颈侧熟悉的白兰地气息——那曾是他卑微渴求的救赎,如今却只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意。 “这是我的!”那个在他脑中疯狂叫嚣的声音仿佛还在回荡。这念头如此野蛮,如此原始,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和战栗。 这不是他。至少不是他花了四年时间,在教化局那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咬着牙磨平了所有棱角,试图成为的那个“人”。 他以为自己早就应该将那个名为“季容与”的、软弱可悲的Omega彻底杀死在了四年前的暴雨夜里。可顾昭衍的出现,就像一把淬了毒的钥匙,轻易就撬开了他精心铸造的牢笼,放出了里面关押的、名为“过去”的怪物。 嫉妒? 不,不完全是。 他细细剖开那瞬间的情绪,像解剖一具冰冷的标本。那里面更多的,应该是一种被亵渎的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曾经连一个正式标记都吝于给予他、最终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人,如今可以光鲜亮丽地站在阳光之下,仿佛一切从未发生?甚至可以对着别人展露他曾渴求不得的温和? 凭什么他在地狱里挣扎蜕变,而始作俑者之一却能安然享受生活? 狭窄昏暗的楼梯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在回荡。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双手——就是这双手,刚才几乎失控地拥抱了那个他恨了四年、也想了四年的人。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顾昭衍西装布料的细腻触感,以及其下温热的体温和紧实肌肉的轮廓。 疯了!他真是疯了! 明明计划好的,只是要给顾昭衍一个警告,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有人能轻易地威胁到他,让他也尝尝受制于人、惶惑不安的滋味。 可为什么……当真正触碰到那个人,当顾昭衍的气息毫无阻隔出现在他面前,当那具曾经与他无比亲密的身体再次被他禁锢在怀里……所有的理智和恨意几乎在瞬间土崩瓦解! 可是—— 当他的掌心严密地覆盖上去,隔绝了所有光线,指腹下却清晰地传来对方睫毛惊慌失措的颤动,细微得如同蝶翼的挣扎,一下下,轻挠着他最坚硬的防线。 更致命的是气息。 那股熟悉到刻入骨髓、却又陌生得令他心颤的白兰地信息素,失去了往日的冰冷疏离,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本能地蒸腾、发酵,变得浓烈、灼热,带着一种禁欲者被冒犯后骤然迸发的、极具侵略性的热烈感,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侵占他的感官。 这味道……是顾昭衍的,却又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冷静自持的Alpha。它变得更强大,更……诱人。 四年。 整整四年的分离,四年的隐忍,四年的恨意与不甘,四年在无数个深夜疯狂滋长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思念与渴望……在这一刻,被这缕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轻易点燃,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理智的堤坝。 恨意是真的。 可那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溺毙的眷恋,也是真的。 他竟然……不受控制地抱了上去! 那么用力,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无数个夜晚里求而不得的幻影。 他像个渴极了瘾疯了的囚徒,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Alpha修长脆弱的颈窝,鼻翼翕动,贪婪地、近乎粗暴地汲取着那肌肤之下蒸腾出的、独一无二的白兰地气息。那味道烈而醇,带着Alpha被侵犯领地时本能升起的戒备与灼热,几乎要点燃他的神经。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作为Enigma的犬齿不受控制地发痒、伸长,迫切地想要刺破那层光滑的皮肤,嵌入那诱人的腺体,将自己此刻混乱而强大的Enigma信息素狠狠灌注进去,打下属于他的烙印,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回归和他的所有权! 幸好……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他。 季容与痛苦地闭上眼,后脑勺重重磕在墙壁上。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刚才短暂的交手,而是因为那个拥抱带来的、几乎将他焚毁的激烈情绪。 那个拥抱,与其说是占有,不如说是一种标记。一种扭曲的、用伤害来回敬伤害的宣告: “看,我也能让你无力反抗。” “看,你曾经轻视的,如今已经能轻易地掌控你。” “毕竟这是你欠我的。” 可这念头本身,就让他恶心。 他厌恶这样失控的自己,厌恶被过去轻易左右情绪的自己,更厌恶动用Enigma的力量去达成这种私人目的的自己。 教化局的训诫如同冰冷的镣铐,瞬间锁紧了他的心脏——“力量用于掌控,而非宣泄。情感是冗余,是危险的漏洞。” 这四年来,他早已将这条准则刻入骨髓。可就在刚才,面对顾昭衍的那一刻,骨子里刻印的东西竟险些被一股更原始、更汹涌的情绪冲垮。 他失控了。虽然只有一瞬,但足以让他心惊。 顾昭衍……一声极轻的、近乎疲惫的叹息从他唇边溢出。他向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闭上眼。 他知道,以顾昭衍的敏锐和多疑,很快就能查到他。他今天留下的痕迹,与其说是破绽,不如说是他亲手抛出的鱼饵——不够优雅,甚至带着点孤注一掷的狼狈,但足够诱人上钩。 不是后悔去拥抱了顾昭衍。 而是……失望。 对自己失望。他曾在脑海里预演过无数次重逢,他应该是冰冷的、疏离的、甚至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嘲弄,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像一个好不容易抢到糖果却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只能用最笨拙、最激烈的方式去宣告所有权。 那个拥抱里,没有他想要的游刃有余,只有压抑太久的酸楚和不甘心泄露出的狼狈。这让他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 太危险了。 顾昭衍这三个字,对他而言就是最烈的毒,只需一点,就能轻易瓦解他四年来用血泪筑起的全部防线。只是一个照面,他构建的冷静面具就出现了裂痕。 他睁开眼,眼底那点波澜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近乎固执的冷静。他轻轻咬了下舌尖,细微的痛感让他更加清醒。 不能再这样了。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一开始就栽在同一个坑里。 顾昭衍已经注意到了他,这就够了。接下来的戏,他必须唱得更好,更稳。 他要让顾昭衍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无懈可击的季容与。一个……早已将过去,连同过去那个卑微爱着他的自己,一同埋葬了的季容与。 这次意外的失控,就让它成为开幕前一声不甚完美的锣响。 好戏,才刚刚开始。 季容与深吸一口气,过道里的气息带着金属般的冷意,他强行将体内仍在疯狂叫嚣、试图挣脱束缚的Enigma信息素一寸寸压回深处。狂乱的心跳逐渐平复,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直起身,动作间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他仔细地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研究服白大褂,抚平每一道褶皱,扣好每一颗扣子,仿佛要将刚才那短暂而激烈的纠缠全部掩盖在这平整的布料之下。他抬手,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额前可能散落的碎发,确保每一根发丝都一丝不苟。 最后,高大的Enigma隐藏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眼底刚刚还不断翻涌的疯狂、偏执、渴望与痛楚,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一层坚冰彻底覆盖。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所有的情绪都再次被完美地封锁在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过分俊美却也过分冷漠的面具之下。此刻,他不再是那个被往事纠缠、失控掠夺的季容与,而是Enigma研究所里那个神秘、寡言、能力卓绝却难以接近的季博士。 只是,当他抬步,准备走下昏暗的楼梯,重返那属于理智和算计的光明世界时——他的指尖却无意识地相互摩挲了一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隔着布料触摸到的那截劲瘦腰身的触感,以及……抚上对方脸颊时,那皮肤之下温热的血脉搏动。那短暂到只有十几秒的、强硬的、不容拒绝的拥抱,像一个猝不及防偷来的美梦,又像一道灼热滚烫的烙印,不仅烫在他的指尖,更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口,带来一阵阵隐秘而剧烈的悸痛。 可惜这细微的动作只持续了一瞬,他便猛地攥紧了手指,像是要掐灭这最后一点不合时宜的留恋。 他现在是研究所尊敬的季首席。他靠的不是顾家,不是匹配度,而是自己在炼狱里磨砺出的意志和头脑。 他不能再被拖回去了。 季容与缓缓抬起头,眼底最后一点混乱和脆弱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顾昭衍会来查,会来问。 那就来吧。 下一次,站在顾昭衍面前的,绝不会是今天这个失控的怪物。 他会是季首席——冷静、强大、无懈可击。他会用这个身份,将今天这个荒唐的插曲,彻底定义为一次“意外”和“误会”。 他将今天所有的失控、耻辱、愤怒与痛苦,狠狠压入心底最深处,铸成了下一层更厚、更冷的盔甲。 他站起身,走向洗手间,用冰冷的水用力扑打脸颊。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却重新变得锐利而平静。 —— 黑色迈巴赫上,顾昭衍直接给江荣青发去消息,“去查今天出现在研究所的所有人……顺便把研究所的研究员都查一下底细。” 饭来![饭饭] 在座的各位觉得他会改吗[问号][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顾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气压低得吓人。江荣青垂首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几乎不敢呼吸。作为顾昭衍的首席秘书,他很少见到老板流露出如此……具象化的低压气场,那醇厚的白兰地信息素此刻仿佛都能透过抑制环沉凝出实质般,压得人心口发闷。 “所以,”顾昭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光滑的桌面,“你的意思是,一个能自由出入苍城最高级别生物研究所、并且拥有足以压制我的Enigma,在研究所的人员系统里,查无此人?” 江荣青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顾总,我们调取了事发时间段前后所有区域的监控,但那个角落恰好是监控盲区。只能模糊看到一个穿着研究员白大褂、身形清瘦的男性背影,他遮住了脸,无法辨认容貌。” “我们随后排查了当天所有有权限进入东翼的人员名单,包括访客记录,进行了交叉比对,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目标。信息素特征库那边也没有匹配结果——” 顾昭衍的眉头锁得更紧。一个如此强大的Enigma,怎么可能像幽灵一样不留痕迹?除非…… 他脑中飞速闪过一个名字,一个他亲自批准、直接对他负责的绝密项目——“普罗米修斯”。那个项目拥有最高级别的保密权限和独立于研究院常规体系之外的特殊通道。 “你查过研究院最近所有的特殊人才引进,尤其是直接授予高权限的名单吗。”顾昭衍的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特别是,‘普罗米修斯’项目相关的。” 江荣青精神一振,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最重要的领域:“请您稍等!”他迅速操作随身携带的加密平板,接入一个需要顾昭衍二次动态密码验证的独立端口。 几秒钟后,屏幕亮起。江荣青快速浏览,语气变得确定却又带着新的困惑:“有的!顾总。‘普罗米修斯’计划一周前特聘了一位首席顾问,权限已于三日前完全开通,级别与项目负责人等同,直接对您负责。但是……” “但是什么?”顾昭衍的目光锐利如刀。 “但是这位顾问的常规人事档案确实尚未同步至研究院总库,目前仍独立存放在‘普罗米修斯’项目的加密服务器内。根据您之前签署的该项目最高保密条例,调阅其核心信息需要您本人、项目负责人周临博士以及这位顾问本人的三方密钥同步授权,或者……您的最高权限直接越级提取。”江荣青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之前的排查,没有触及‘普罗米修斯’的独立数据库。” 顾昭衍的心猛地一沉。所有的线索瞬间收拢,指向那个他既期待又恐惧的可能性。 “代号。”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江荣青看着屏幕上那简单的几个字符,咽了口唾沫,清晰地汇报:“系统内显示代号:‘J’。职位:‘普罗米修斯’计划首席顾问。” 某个荒谬的、被他强行压下的念头,此刻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入他的脑海。 江荣青屏息等待着,办公室内落针可闻,只有顾昭衍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在人的心上。 季……容与? 不,不可能。那个人已经消失了四年,他动用了所有力量都找不到。怎么可能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这样一种身份回来? 而且……Enigma? 他记忆中的季容与,是信息素紊乱、需要他临时标记才能稳定的、脆弱的Omega。与今天那个散发着绝对威压、行为诡异强大的存在,简直是两个极端。 可那个拥抱……顾昭衍闭上眼,试图捕捉那一瞬间被绝对威压裹挟时,几乎被忽略的细节。那个拥抱短暂却用力,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汲取感,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的Omega截然不同。 还有那双莫名熟悉的眼睛……顾昭衍猛地闭上眼,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需要我向研究院高层施压,要求优先开放这位‘J先生’的权限吗?”江秘书几乎小心翼翼地问,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昭衍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抵着眉心,试图压下那因睡眠不足和易感期残余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以及耳边细微却持续的蜂鸣声。大脑却不受控制地飞速运转,将一切线索抽丝剥茧。 北城的峰会……他前几天确实不在苍城。为了那几个至关重要的跨国合作案,他几乎隔绝了所有非必要的内部通讯。易感期末期,天光微亮时,他才处理完因峰会而积压的公司文件,将那些不堪入目的提案全部打回重做。 研究院的人事变动,尤其是“普罗米修斯”这种独立项目的细节,在他明确要求“非紧急勿扰”的情况下,确实很可能被归类为“常规流程”,不会第一时间呈报到他这里。 一个信息差。一个恰好发生在他短暂离开权力中心、并被繁琐事务缠身的时的、微妙的时间差。 是巧合吗? 他想起那个拥抱,那股强大却透着诡异熟悉的Enigma威压,那个刻意遮掩的身影……对方似乎完全清楚他的行踪,精准地抓住了这个空档,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亮相和挑衅。 不,这绝不仅仅是巧合。顾昭衍心底那点多疑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他习惯性地将事情往最复杂、最精于算计的方向去想——这是他的生存法则。 更何况,“J”这个代号,以及“首席顾问”这个职位……季容与。这个名字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这一次,却带着更沉重的分量。 不仅仅是那个荒谬的猜测。而是……专业对口。 他想起来,季容与在高中的时候,就是以惊人的天赋和成绩被破格录取进顶尖大学实验室的。他所钻研的方向,恰恰与生物信息素和基因表达调控密切相关。甚至可以说,“普罗米修斯”计划最初的理论雏形里,未必没有当年那个沉默少年在实验室里埋头计算时,无意中闪现的智慧火花。 如果真的是他……以他的专业能力,完全足以胜任“普罗米修斯”的首席顾问。 这个认知让顾昭衍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种混合着震惊、荒谬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迫切感的情绪席卷了他。 他睁开眼,目光已经恢复冷静,甚至比之前更冷,带着一种被精心设计的谜题挑起了全部兴致、却又因可能触及真相而极度警惕的锐利光芒。 “不。”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天那个人,就是这位神秘的“J先生”。 而对方不仅料到了他会查,甚至极有可能是故意选在他不在的时候入职,故意留下模糊的线索,故意将初步信息隐藏在他权限最高却也最敏感的项目里——就像一只猫,懒洋洋地拨动着线团,等着看他这只“老鼠”何时会循着气味找上门。 一场角色颠倒的猫鼠游戏。而他,竟然在开局就落入了对方的节奏。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却又奇异地点燃了他内心深处那股久违的、属于顶级Alpha的征服欲和探究欲。 “继续查。”顾昭衍下令,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属于猎手的专注,“用别的渠道,更隐蔽的。我要知道这位‘J先生’……在成为‘J先生’之前,到底是什么来头。” J? 季……容与? 不要让我再次失望…… 他要知道,这四年,那个消失的季容与,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如今这个归来便直接落子于他棋盘最核心处的、莫测的Enigma。 “是,顾总。”江荣青立刻领命,悄然退了出去。 办公室内重归寂静。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光微亮,城市轮廓逐渐清晰。顾昭衍独自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渐渐苏醒的苍城,白兰地的气息在他周身缓缓收拢,沉静之下,是暗流汹涌。 猎物不仅现身了,而且,似乎还抢占了先手。这盘棋,忽然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 季容与站在淋浴下,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洗去今天所有失控的痕迹和……那个Alpha残留的、若有似无的白兰地气息。 水流声掩盖了他略微急促的呼吸。 他清楚地知道,顾昭衍此刻必然已经动用一切力量在调查“J先生”。他甚至能想象出对方眉头紧锁、势在必得的模样。 一如当年。 季容与关掉水,扯过浴巾,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却轮廓锋利的脸。金丝眼镜被放在一旁,那双总是刻意维持平静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连他自己都厌弃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冲动了。 用Enigma的力量去威慑一个Alpha,像一个最拙劣的、被本能驱使的野兽,只为了证明某种可笑的占有欲。 这与他四年来所受的全部训诫背道而驰。教化局的冰冷墙壁和电击惩罚仿佛又一次烙在他的神经末梢,提醒着他失控的代价。 但他不后悔让顾昭衍知道他的归来。 他甚至……是故意的。 故意留下模糊的线索,故意让系统延迟录入自己的信息,故意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那里。他像一个耐心的猎手,布下疑阵,然后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只是他没料到,先失控的会是自己。 “顾昭衍……”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吐出这个名字,舌尖尝到的却不再是年少时卑微的甜,而是混合着血与铁锈的、冰冷的恨意与……某种他绝不承认的复杂情愫。 他戴上眼镜,重新将自己武装成冷静自持的季首席。 —— 次日上午十点。 实验室笼罩在一种冰冷的蓝光下,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电子元件特有的味道。季容与站在巨大的全息投影前,上面复杂的三维基因链正以一种近乎极端的速度旋转、断裂、又尝试重组。 那是他自己的基因序列。一段来自“过去”(Omega时期),一段来自“现在”(Enigma时期)。 数据的洪流在光屏上奔涌,每一个异常波峰和未知碱基对都像是一个沉默的嘲笑,嘲笑着人类对自身认知的肤浅。 不管在什么时代,人类身体的奥秘都永远在研究的路上,外行看上去已经走了很远,偏偏所有研究者都知道,这些玄乎其神的报告往往连千分之一的秘密都没有解开。 “标记第734号序列,能量波动与信息素受体活性关联度上升至17.3%,但仍未达到临界阈值。”季容与的声音平静无波,透过口罩传出,显得有些沉闷。 助手在一旁快速记录操作,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位新来的首席顾问年轻得过分,也冷静得吓人。他对数据有着近乎苛刻的精准要求,甚至能一眼从海量信息中捕捉到那微不可见的异常波动。 研究初期举步维艰。Enigma的样本太少,几乎所有数据都来自他自身。 “濒死体验……” 季容与的目光掠过那一处剧烈突变的点位。数据库里关于其他Enigma的记录寥寥无几,且都语焉不详。所有的理论都指向这个冰冷而残酷的前提——无限接近死亡,才能触发新生。 他调出了一份模拟应激程序,试图在数字模型上复现那种极端状态对基因的影响。 但这就像试图用公式去计算一场海啸的精确轨迹,徒劳且可笑。生命最深的奥秘,岂是简单的数据模拟能够窥探? 研究陷入了僵局。他拥有最珍贵的样本——他自己,但却像守着一座无法破译密码的宝库。 短暂的休息间隙,他走到实验室角落的观察台。 那里没有昂贵的仪器,只有一个简单的恒温栽培箱。箱中是几株再普通不过的三色堇——不过是他前些日子从路边随手买来的小花,便宜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如今,它们却被安置在这精心调控的环境里,紫、白、黄三色花瓣在恒定柔和的人工光源下安静地舒展,每一片叶都挺得端正,每一瓣色都亮得纯粹。 它们占着一方连名贵品种都未必能享有的恒温箱,像是忽然被命运捧上了高台。周遭是冰冷严肃的金属器械、闪烁的指示灯与错综的线路,是容不得半点差错的实验室环境。可偏偏是这箱柔弱的花,在此处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矜贵。 它们再不是随风摇曳、任人采撷的野花,而是被他亲手请进这座科技殿堂的娇客。像是麻雀飞上金枝——他低头看着,无端想起那句老话: 这岂不正是,飞上枝头,变作了凤凰。 他打开小小的玻璃罩,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丝绒般的花瓣。植物不会说话,不会泄露秘密,也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它们只需一点水分、光照和恰到好处的温度,就能安静地生长,呈现出简单而分明的色彩。 不像人类的基因,如此复杂,如此矛盾,充满了无法预料的突变和痛苦。 其中一株三色堇的花瓣上,紫色和白色的边界有些模糊,像是谁不小心用水彩笔晕染了一下,生出一种渐变的、不确定的灰紫色。 季容与的指尖在那片模糊的边界上停留了片刻。 就像他现在的研究,就像他自己的状态。非A非O,也并非传统的E。处于一种边界模糊、定义不明的灰色地带。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是植物淡淡的、微苦的清香,暂时驱散了那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 助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首席,下一轮细胞活性刺激准备就绪。” 季容与缓缓收回手,关上了栽培箱的玻璃罩,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柔软与色彩重新隔绝开来。 “来了。” 他转身,眼神重新变得冷冽而专注。研究还要继续。那座基因的迷宫,他必须一步步走下去,即使手里只有一盏微弱的光。 而窗台上的三色堇,依旧静默地盛开着,仿佛一个无声的见证者,见证着科学与痛苦交织的每一个瞬间。 饭来![饭饭] 小顾总:惊(喜)(怒) 感觉这章写的乱七八糟的(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琥珀时代”酒吧最深处的私人区域,仿佛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是几位联合投资的老板专属,用来休息的地方。 光线是精心算计过的昏黄,主要来源于台面上那盏蒂凡尼玻璃灯罩的黄铜台灯,以及壁炉里模拟真火跃动的暖光装置。 光影将高级天鹅绒沙发和深色桃花心木家具的轮廓打磨得柔和而私密,空气里沉淀着上好雪茄的焦香、旧皮革的醇厚,以及从无数瓶顶级烈酒中氤氲而出的、复杂迷离的芬芳。 顾昭衍站在区域中央那座黑胡桃木打造的复古调酒台之后,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正专注地用冰夹选取老冰。他的信息素——醇厚而凛冽的白兰地香气——与周遭的环境微妙地融合。 “喂,顾昭衍,给我们也来一杯你手里那个。”说话的是秦家的小公子,秦屿,圈子里出了名的贫嘴,现在懒洋洋地瘫在旁边的天鹅绒沙发里,懒洋洋地踢了一下调酒台的台脚,“别光顾着自己玩,有点待客之道行不行?” 周慕深慢条斯理地剪开一支雪茄,闻言轻笑:“让他玩吧。他也就这种时候看起来没那么像一台精密计算的机器。”他点燃雪茄,吸了一口,“不过说真的,昭衍,你今天看上去……嗯,心事重重?城东那块阁项目刘家还和你攀扯着没松口?” 顾昭衍没立刻回答,精准地将量好的威士忌倒入杯中,又滴入苦精。“刘家的事,小事。”他拿起搅拌杯,手腕稳定地开始旋转,冰块发出清脆规律的撞击声,“他们拖不起。” 秦屿坐直了些:“不对,不是因为生意。那你摆出一副沉郁的样子?”他坏笑起来,“怎么,情场受挫?那什么……赵家的Omega?我听说前阵子你去北边开会,那位小公子可是对你殷勤得很,圈子里都传遍了。” 顾昭衍终于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手下动作没停:“我跟赵烟流不熟。他爷爷找我谈事,他作陪,仅此而已。”他将调好的“教父”推到秦屿面前,“喝你的,少脑补。” 周慕深闻言,指尖在杯沿轻轻一点,若有所思地接话:“赵家那潭水不浅。赵烟流看着受宠,实则处境尴尬得很。一个Omega,在那种家族里,分不到实权资产是常态,最大的价值恐怕就是将来被当做联姻的棋子送出去,换取利益或者平息事端。” 他看向顾昭衍,“他缠上你,未必是真有多少少年心思,更像是想借你的势,给自己镀层金,拉个大旗作虎皮,免得轻易被家族摆布。你回苍城没多久,他不就又‘恰好’被拍到出现在你公司附近?这绯闻炒得倒是及时。” 顾昭衍冷哼一声,算是默认。赵烟流那点心思他看得清楚,看似天真烂漫的追逐背后,是精明的算计。那Omega甚至私下找过他,直言不讳想用自己攒下的私房钱投资顾昭衍旗下的某个新兴项目,美其名曰“学习”,实则就是想绑上他这条船,增加自身筹码,避免成为家族交易的耗材。 秦屿听得目瞪口呆,咂咂嘴:“好家伙……这弯弯绕绕的……所以他是拿你当挡箭牌外加跳板啊?这赵小公子看着单纯,手段倒是不赖。”他端起那杯“教父”,抿了一口,又忍不住嘀咕,“不过话说回来,他眼光倒是不错,知道要抱就抱最粗的大腿。” 他这话说得没心没肺,带着一种天生的乐观和置身事外的调侃。这种性格很大程度上源于他顺风顺水的成长环境。秦家虽不算顶尖豪门,但家庭和睦,父母恩爱,上面还有个能力出众、责任心爆棚的大哥顶着所有压力,他这个小儿子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几乎没经历过什么真正的风雨。 唯一一次栽跟头,还是多年前被周慕深的仇家盯上,受了无妄之灾,被绑下去吃了点苦头。但那一次,顾昭衍反应极快,手段雷霆,没等对方真正撕票威胁,就已经把人全须全尾地救了回来,甚至没让秦家父母知道细节,怕他们担心。经此一遭,三人关系反而更加铁板一块。秦屿心大,事后也没留下什么阴影,依旧活得没心没肺,仿佛那只是人生中一次稍微刺激点的冒险。 相比之下,周慕深的心思就要深沉得多。他晃着杯中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转,映不出他眼底丝毫情绪。周家的水比顾家只深不浅,内部倾轧、外部虎视,他能在那种环境下杀出来,并且站稳脚跟,手段和心性都绝非寻常。他见识过太多为了权力、利益而不择手段的戏码,包括至亲之间的。赵烟流这点看似精明的算计,在他眼里几乎称得上稚嫩,但其皮下那点不甘沦为棋子的绝望挣扎,他却能一眼看穿。 他习惯性地会去剖析每个人行为背后的动机和利益链条,就像刚才精准地点破赵烟流的处境和意图一样。这份近乎本能的警惕和审慎,源于他亲身经历过的至暗时刻——他曾被逼至悬崖,几乎被家族倾轧殆尽,孤立无援。也正因如此,他才更珍惜秦屿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赤诚——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是秦屿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少爷,凭着一股愣头青似的义气,不管不顾地伸手拉了他一把。那份雪中送炭的情谊,周慕深一直记着。 而同样,他也无比清楚,顾昭衍当年在自身尚且面临顾家内部虎视眈眈的压力、步步维艰之时,仍毫不犹豫地调动资源,以雷霆手段救下秦屿,意味着什么。那绝非简单的锦上添花,而是在自身亦立于悬崖边缘时,仍敢分出心神,向另一侧的坠落者掷出救命的绳索。 所以此刻,他看着顾昭衍因“前任”而明显沉郁下来的状态,思维会自然而然地先切换到那种惯性的风险评估模式——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保护欲,去审视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可能带来的所有变数和潜在麻烦。对他而言,护住自己认可的、为数不多的人,是根植于过往经历的本能反应。 “挡箭牌好用,但也最容易变成靶子。”周慕深声音平稳,点出关键,“赵家内部不稳,他利用你转移视线或自抬身价,短期内或许有效,但长远看,是把火引到你身上。赵家那些对手,或者想拿他做文章的人,迟早会盯上你。”他看向顾昭衍,语气里带着询问,“需要处理一下吗?” 他问得轻描淡写,但熟悉他的人都明白,这句“处理”背后意味着怎样雷厉风行且有效的手段。 顾昭衍将滤出的酒液倒入冰过的古典杯,切下一片橙皮,熟练地拧出油脂,擦拭杯口,最后将其投入杯中。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冷感的优雅。 他沉默了几秒,将酒杯推给周慕深,然后拿起另一只杯子和雪克壶,似乎想为自己调点什么,却又一时没想好。 顾昭衍摇了摇头,语气淡漠:“跳梁小丑,还不值得费心。他那些私房钱,我也没打算要。”他的视线掠过酒吧迷离的灯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显然赵烟流这点事,远不如另一桩“前任归来”更让他烦心。 秦屿看看周慕深,又看看顾昭衍,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他不太熟悉的、基于复杂过去和共同认知的默契与凝重,这让他稍稍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虽然脑子里还是觉得这事儿挺戏剧性的,但终于聪明地选择了低头喝酒,不再咋呼。 见顾昭衍又逐渐表现出焦躁来,周慕深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带着了然的笑意,换了个角度:“行,不谈赵家了。那谈谈是什么让我们顾大少放着几十亿的合同不管,跑这儿来给我们当免费酒保?” 顾昭衍沉默了一下,拿起雪克壶,开始给自己调一杯马天尼。动作依旧流畅,却比刚才少了几分闲适,多了点……心不在焉。 “其实……”他开口,声音混在冰块的撞击声里,显得有些沉,“是遇到点事。” 秦屿和周慕深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插话,等着他往下说。 “我有个朋友,”顾昭衍继续说,目光落在翻飞的雪克壶上,“他以前……挺对不起一个人。后来那人走了,音信全无。现在,突然回来了。” “前任?”周慕深言简意赅地问。 “嗯。”顾昭衍承认,滤出冰凉的酒液。 “嚯!停停停!”秦屿来劲了,“我们十几年的朋友了,我咋不知道你有个前任?大型修罗场?是回来求复合还是回来砸场子的?你朋友……不对,你到底怎么人家了?”他习惯性地又把“朋友”套回了顾昭衍头上。 周慕深无奈地看了秦屿一眼,当初那么明显的事情这人能一点也不知道,眼力见这么差,到底是怎么在圈子里混到今天的。 他伸手按住秦屿正要往嘴里送的酒杯,“你少咋呼两句。”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制止,“脑子是个好东西,偶尔也用用。” 秦屿被按了暂停键似的,眨眨眼,看看周慕深,又扭头看看旁边沉默倒酒、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苦笑的顾昭衍,脑子里的齿轮终于嘎吱嘎吱地开始转动。 “等、等等……”他压低声音,身体往周慕深那边凑了凑,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还自以为隐蔽地瞥了顾昭衍一眼,“老周,你的意思是……那‘前任’……该不会就是……‘那位’?” 他没敢直接说名字,只用口型比划了一个模糊的形状,一双桃花眼都能瞪得溜圆,写满了“真的假的?我错过了什么?”的震惊和后知后觉的兴奋。 周慕深没直接回答,只是收回手,拿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晃了晃,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瞥了秦屿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不然呢?你以为还能有谁能让顾昭衍是这副德行?” 秦屿猛地靠回椅背,倒抽一口凉气,终于彻底消化了这个信息。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恍然大悟,再到一种“我懂了”的贼兮兮的表情,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周慕深,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声:“我靠!所以当年……不是,那今天这局……老顾他……”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疯狂示意旁边周身气压越来越低的顾昭衍。 周慕深懒得再跟他玩猜谜游戏,直接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清晰的警告:“闭嘴,喝你的酒。再多问一句,下次有好局别指望我带你。” 秦屿立刻在自己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但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和脸上压抑不住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的兴奋表情,却明明白白地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涛汹涌。他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冰凉的酒液似乎都没能压下他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目光不断在顾昭衍上扫,还假模假样地推推一旁的周慕深,试图拼凑出更多他错过的剧情。 顾昭衍没计较他的用词,拿起柠檬皮:“都不是。那个人……完全变了。变得很强,很冷,看不透。我朋友摸不准,对方回来到底是想报复,还是……” “还是余情未了?”周慕深接话,弹了弹烟灰,“这有什么难猜的,看对方怎么做不就知道了?” 顾昭衍手上的动作顿住了。柠檬皮的油脂喷溅出来,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却又很快被白兰地的醇厚压下。他想起那个充满力量与矛盾的拥抱,和之后极致的冷漠。 “就是……看不懂。”顾昭衍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罕见的困惑,甚至有点烦躁,“他的行为很矛盾。看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秦屿摸着下巴,难得正经了点:“这题超纲了啊。不过嘛,既然都回来了,是人是鬼,总会露出马脚。让你那朋友别自个儿瞎琢磨,是死是活,给个痛快话呗。这么吊着算怎么回事?” 周慕深点头表示同意:“秦屿这话糙理不糙。对方不出招,你就干等着?这不像你。总得做点什么,试探一下,或者说……打破一下僵局。” 顾昭衍盯着杯中清澈剔透的酒液,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仰头,将那杯冰凉的马天尼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带来一阵冰冷的刺激感。 “也是。”他放下空杯,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时的冷静,“光躲在这儿猜,确实没意思。” 饭来![饭饭]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祝祖国繁荣昌盛!!! 副cp堂堂登场(什么)(也许会在番外扩写?) 到时候再说吧[问号]船到桥头自然直[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酒吧外,夜风微凉,吹散了身上沾染的烟酒气息。 秦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周慕深,脸上兴奋之余多了几分深思:“喂,老周,你说……昭衍嘴里那个‘很强、很冷、看不透’的前任,会不会是……?” 他没直接说名字,但“那位”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圈子里谁不知道顾昭衍找了四年、几乎掘地三尺也没找到的人?虽然具体细节知道的人不多,但顾家大少有个失踪的“前未婚夫”这事,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并非秘密。 周慕深没有否认。他只是沉默地看了秦屿一眼,那双在秦屿面前总是显得沉稳温和的眼睛里,此刻也带着一丝复杂的考量。他抬手,习惯性地替秦屿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呼吸,又再顺便抬手,极其自然地替秦屿捋了一下刚才在沙发上蹭得有些翘起来的衣领,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对方的后颈——Beta光滑的、没有任何腺体的脖颈。 “很强,很冷,消失了四年,突然回来,让昭衍方寸大乱……”周慕深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梳理线索,每说一个词,秦屿的眼睛就瞪大一分,“除了‘那位’,我想不出第二个人能同时满足这些条件。” “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能让昭衍变成这样。”周慕深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一种了然的确信。他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消失了四年,突然回来,而且按照昭衍的描述……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季容与……”秦屿咂摸着这个名字,语气里少了平日的戏谑,多了点难以置信和凝重,“可他当年不是……只是个信息素都不太稳定的O吗?‘很强’这个词……从昭衍嘴里说出来,这分量可不轻啊。” 他印象里,那个被顾家放弃的季容与,是苍白而安静的,甚至有些怯懦。 “四年,能改变很多事情。”周慕深的目光投向远处璀璨的城市灯火,声音有些飘忽,“尤其是经历了……那种事情之后。蜕变成什么样,都不足为奇。”他收回目光,很自然地将手搭在秦屿肩上,微微借了点力,像是微醺后下意识的举动,“走吧,喝了酒不能开车,前面不远就是酒店,走过去吹吹风,醒醒神。” 秦屿对此早已习惯,非常自然地承担了周慕深部分重量,两人并肩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夜风吹起他们的衣角。 “所以,”秦屿继续刚才的话题,偏头看周慕深,“如果真的是季容与回来了,那他绝对不可能只是回来叙旧吧?昭衍那家伙,明显是懵了。” “何止是懵。”周慕深轻笑一声,夜风让他低沉的声音更清晰了些,“他是完全摸不清对方的牌路。季容与让他‘看不透’,这本身就是最值得警惕的信号。”他顿了顿,脚步放缓,“我甚至觉得,那家伙是故意这样的。” “报复?”秦屿压低声音,这次说的不再是玩笑般的猜测。 “这是最直接的答案。”周慕深的目光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深邃,“但或许,没那么简单。”他拍了拍秦屿的肩膀,“总之,这事我们心里有数就好,别多嘴,更别贸然往前凑。这浑水,让昭衍自己先蹚着看。” 他看了一眼身边依旧处于震惊中的秦屿,语气放缓,“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积压了四年的恩怨纠葛,外人插不了手。” 秦屿难得安静地点点头,消化着这个惊人的猜测。他下意识地往周慕深身边靠了靠,似乎想从好友沉稳的气息里找到一点踏实感。 安静了两分钟,“知道啦,”秦屿嘟囔着,“我就是觉得……太戏剧性了。季容与啊……”他还是很难将记忆里的那个安静少年和顾昭衍口中“很强很冷”的人重叠起来。 周慕深没再说话,只是搭着秦屿的肩膀,慢慢走着。 他心里想的和秦屿不同。他并不只是感慨,而是在想,如果真是季容与,那这场重逢,对顾昭衍而言,恐怕是一场真正的磨难。 夜风轻柔,身边是絮絮叨叨嘟嘟囔囔的秦屿。周慕深微微侧头,就能看到对方被路灯勾勒出的柔软发梢和带着点困惑的侧脸。 这就是周慕深的方式。温水煮青蛙。十几年如一日地守在秦屿身边,细致入微地照顾他,包容他所有的跳脱和不着调,同时也在他困惑时,提供冷静的分析。自己这场漫长的“温水煮青蛙”,虽然熬人,但至少岁月静好。而顾昭衍要面对的,显然是另一场截然不同的、前途未卜的疾风骤雨。 他无声地将手臂收拢了些,让两人靠得更近一点。反正他还能护着这只总是咋咋呼呼、却又毫无防备的青蛙。至于水什么时候开……他看了一眼夜空,他从不缺乏耐心。 至少此刻,这个人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依赖着他,与他同行。而顾昭衍,恐怕要独自——走一段很艰难的路了。 —— 秦屿和周慕深勾肩搭背地走了,“琥珀时代”的私人区域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壁炉模拟火焰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朋友的淡淡信息素痕迹,慢慢被顾昭衍醇厚的白兰地主调重新覆盖。 热闹褪去,方才被短暂压下的心绪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更加清晰而硌人。 顾昭衍没有立刻离开。他依旧站在调酒台后,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黑胡桃木台面。台上还散落着方才用过的工具:量杯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雪克壶外壁的白霜已然化开,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像某种未干涸的情绪。 他拿起自己喝过的那只马天尼杯,杯壁上还残留着冰冷的雾气。指尖触及,带来一丝清晰的凉意,却压不住心底那份被酒精和朋友话语共同点燃的、蠢蠢欲动的躁动。 杯中的酒液饮尽,朋友的话语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顾昭衍心底漾开圈圈涟漪。 “光躲在这儿猜,确实没意思。”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周慕深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没意思,也绝非他的风格。 他顾昭衍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竟然需要借“我有一个朋友”这样拙劣的借口来试探口风?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私人区域的入口处传来轻微的响动。是他的首席助理,江荣青。江荣青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加密数据板,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顾总,”江荣青低声开口,声音控制在仅容两人听清的范围,“您之前吩咐调查研究院‘J先生’的事,有初步结果了。” 顾昭衍抬眸,眼神瞬间恢复了商场上惯有的锐利和冷静:“说。” “我们绕开了研究院的常规人事系统,通过……一些特殊渠道,获取了有限的信息。”江荣青将数据板递过去,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着寥寥数行资料,但最关键的部分已然清晰—— 姓名:季容与 职位:生物科技首席顾问 分化性别:Enigma ……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又凝固成坚硬的冰块。 顾昭衍的视线死死钉在那三个字母上,瞳孔几不可察地骤然收缩。尽管早有猜测,但当这冰冷的字符毫无遮掩地呈现在眼前时,那种近乎荒谬的确认感依旧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精准地捅穿了他所有的心理预设。 Enigma。 真的是他。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不是剧痛,而是一种沉闷的、令人窒息的钝痛,伴随着血液逆流般的冰冷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四年……他眼前几乎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模糊而血腥的画面——二次分化本就是鬼门关,而分化成这种只存在于理论和禁忌记载中的性别,需要经历的该是何等非人的痛苦和凶险?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教化局……那种专门“收容”和“管教”Enigma的地方,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荣青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试图探寻那四年真相的微弱火光。“更详细的核心档案,包括过往经历、二次分化具体过程、以及在教化局内部的记录……” 江秘书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无力感,“安保等级被提到了最高阈值,所有相关信息被存放在多重物理隔离的独立服务器内,与任何网络彻底隔绝,教化局的内部信息,短时间内得不到。” 没有任何信息能透出来。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顾昭衍心上。那四年彻底成了被严密封存的空白,只留下了“教化成功的Enigma”这个结果,冰冷地昭示着那段时光必然存在的残酷。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呼吸滞涩。 “目前只知道他一周前正式入职,将全权主导‘普罗米修斯’计划,权限……极高,几乎与您持平。”江荣青补充道,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 顾昭衍的目光像是焊死在了那个名字和紧随其后的性别栏上,过了许久,久到江荣青几乎以为时间停滞了,他才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机械地吐出一口浊气,将数据板递还给江荣青,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知道了。” 所有的疑虑、猜测、甚至那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荒谬的希冀,在此刻都被这铁一般的事实和那无法窥探的四年空白砸得粉碎。 季容与回来了。带着一身谜团和Enigma的力量,以及一段被彻底抹去的、无人知晓的过去。 那个充满威慑与矛盾的拥抱,那日在研究院走廊擦肩而过时冰冷的眼神,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一切都有了解释,却也因此带来了更深、更令人不安的谜团。那四年教化局的经历,像一道深不见底的阴影,笼罩在“Enigma”这个身份之上。 江荣青安静地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等待着下一道指令,仿佛能听到老板体内冰层碎裂又迅速重新冻结的声响。 顾昭衍猛地站起身,动作间带起一股冷风。他抓过搭在一旁的西装外套,手臂伸进袖管的动作依旧流畅,每一个细节都力求恢复平日里的从容不迫。但江荣青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平静的海面之下,正在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海啸。 他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 季容与已经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归来,并且就驻扎在他的核心腹地。那么,他也必须给出回应。 “江荣青,”他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沉稳,甚至带着一种过于冷静的、不容置疑的决断,“明天上午,取消所有不重要的行程。以顾氏集团最大股东和‘普罗米修斯’计划唯一投资方的名义,给我预约季容与首席的……”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清晰而冰冷: “……私人、技术汇报。” 他特意咬重了“私人”和“技术汇报”这两个词。 这不是社交寒暄,不是故人叙旧。这是一个正式、且对方于公于私都难以拒绝的会面借口。他要以一个合作者、投资方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近距离地去审视那个谜一样的男人。 他要亲自去丈量,那四年时光和Enigma的身份,究竟将那个记忆中的Omega少年重塑成了何种模样。他要亲自去撕开那冰冷的面具,看看下面藏的,究竟是复仇的火焰,还是其他更复杂难辨的东西。或许,也能从那双眼睛里,窥见一丝被教化局彻底掩埋的过往痕迹。 “是,顾总。”江荣青立刻领会,低头应道,后背却渗出一层细汗。 顾昭衍最后瞥了一眼吧台上那只空了的酒杯,杯壁上还凝结着冰冷的水汽。随即,他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挺括的西装剪裁出冷硬的线条,周身那醇厚的白兰地气息仿佛被彻底收敛,只剩下一种沉静到极致的、蓄势待发的锐利。 猎物已经亮出了獠牙,身后却拖着一片无人能知的黑暗。猎手,也该收起所有的轻慢,正式入场了。而这一次,狩猎的目标,或许还包括那被刻意抹去的四年前的真相。 光脑轻微震动,是江荣青发来的确认信息:【已预约成功。明日上午十点,研究院第七特殊会议室。季首席已确认出席。】 饭来![饭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赵家老宅的花厅里,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茶香与点心甜腻的香气交织,却掩不住几分无形的刀光剑影。 赵烟流刚推开门进来,就听到一个讨厌的声音,“哟,咱们家的开心果回来啦?”二房的Alpha长子赵明楷放下茶盏,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股纨绔子弟特有的懒洋洋的调笑,“听说前两天又跟着父亲去见识大场面了?怎么样,顾家那位大少爷,是不是比财经杂志上瞧着还吓人?”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位堂姐就掩着嘴“噗嗤”笑出声:“三弟出马,一个顶俩。谁不知道父亲最疼的就是烟流,这种露脸的好事儿,自然紧着他去。说不定啊,以后咱们家跟顾家的生意,还得靠三弟这‘开心果’去敲边鼓呢!” 赵烟流正捏着一块精巧的荷花酥,闻言立刻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灿烂得近乎夸张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仿佛完全听不出话里的挤兑。 “二哥、姐姐你们就别取笑我啦!”他声音清亮,带着Omega特有的、恰到好处的娇憨,“我哪儿懂什么生意呀,就是父亲嫌我整天在家闹腾,带我去蹭吃蹭喝见世面的!顾学长人是挺帅的,就是太冷了,我都没敢凑近说话,光盯着那些好吃的了!” 他说着,还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做了个“吃撑了”的鬼脸,惹得主位上一位疼爱他的叔婆笑了起来:“哎呦,我们烟流还是个孩子呢,贪吃贪玩正常!” 赵明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面上却也跟着笑:“也是,咱们烟流可是父亲的宝贝疙瘩,将来啊,肯定得挑个顶顶好的Alpha嫁了,享清福就行,哪用得着操心这些烦心事。”这话分明就是明捧暗贬。 偏偏赵烟流表演得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脸上适时地飞起两抹红晕,带着点羞恼地跺了跺脚:“二哥!你又胡说!我才不嫁人呢!我要一直陪着父亲,在家当个快活的小少爷!”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只知道玩闹、对家族权力毫无野心、甚至对自身命运都有些懵懂天真的小儿子。这副模样显然取悦了在场一些长辈,却让赵明楷等人觉得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更加认定他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 又闲扯了几句,赵烟流便借口“约了朋友去马场”,像只花蝴蝶一样翩然离开了花厅,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和叔婆们“玩得开心点”的嘱咐。 直到坐进自己的悬浮车,车门隔绝了所有视线,赵烟流脸上那灿烂无邪的笑容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疲惫和深深的讥诮。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尖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开心果?宝贝疙瘩? 呵。 父亲是宠他,但那宠爱是基于他的顺从、他的“无用”、以及他这张还算讨喜的脸蛋能带来的联姻价值。一旦他表现出任何超出“可爱Omega儿子”范围的野心或能力,那份宠爱就会立刻变成警惕和打压。 二哥赵明楷更是恨不得他立刻蠢死或者嫁出去,好少个人分家产——虽然本来也没多少能分到他手上。 他必须在这些狼崽子一样的家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扮演好那个没心没肺、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赵小公子。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眼前这点可怜的安逸,并暗中为自己寻找出路。 顾昭衍……是他目前能看到的最亮的一束光。不仅是因为顾昭衍本身的权势和地位,更因为他刚刚回国,身边还没有被其他家族的人牢牢占据位置。这是一个窗口期。 他必须想办法抓住。 想到顾昭衍那冷峻的侧脸和周身难以接近的气场,赵烟流感到一阵棘手。寻常的Omega手段恐怕根本无效。 他烦躁地打开光脑,下意识地开始搜索一切与顾昭衍相关的信息。或许……可以从他和他的交集上入手?比如,他的大学时代? 一个看似大大咧咧、爱玩爱笑的人,突然对某些陈年旧事表现出“好奇”,应该不会太引人怀疑吧? 他立刻潜入了苍城大学的校友内部论坛,利用高级权限开始检索所有与“顾昭衍”相关的历史帖子。 论坛里关于顾昭衍的帖子浩如烟海。【[照片]天文馆偶遇顾神,这侧颜我能舔一辈子!】、【【讨论】理性分析顾昭衍学长信息素到底是什么顶级味道?】、【【求助】怎么才能加入顾神所在的星际物理研究小组?】……帖子内容大多是仰慕和讨论他如何优秀、如何难以企及。 赵烟流快速滑动页面,目光锐利地过滤着冗余信息。一个反复被提及的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在许多关于顾昭衍的偷拍或偶遇帖中,总会模糊地带到一个“清瘦苍白的男生”,有时在图书馆角落,有时在实验室远处,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回复里常有这样的内容: “顾神边上那个小O是谁啊?好像经常能看到。” “不认识,看着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是有点阴郁,顾神好像也不怎么搭理他。” 赵烟流的心跳微微加快。他立刻调整了搜索关键词,试图锁定这个“影子”的身份。很快,一个充满抱怨的帖子跳了出来: 【【吐槽】那个新分化的小O能不能管管自己的信息素?图书馆没法待了!】发帖时间:星历3045年10月25日 楼主 :救命啊!E区那边一股子又甜又苦的烂花草味,一阵浓一阵淡,熏得人头昏眼花!是信息素紊乱吧?能不能打了抑制剂再出门啊! 1L : 1,我也闻到了,我就坐他边上啊但是我没带抑制剂,好像是个挺瘦小的男生,脸白得吓人,看着怪可怜的。 2L :可怜啥啊,影响到别人就是不对好吧? 3L :听说他刚分化?腺体好像有点问题? 4L :啧,问题儿童就别来公共区域啊…… 赵烟流皱紧眉头。信息素紊乱?腺体问题?他继续深挖,输入了“信息素”、“图书馆”、“顾昭衍”作为联合关键词。一条高回复数的帖子瞬间弹出: 【【卧槽!见证历史!顾昭衍刚才在图书馆居然……】】发帖时间:星历3045年11月3日 楼主 [吃瓜第一线]:我眼花了吗?刚才那个信息素紊乱的小O好像又发作了,好像打了抑制剂咋没用啊,刚刚还缩在角落里抖得不行,然后!顾昭衍居然过去了!他还释放了一点信息素!就一点!然后那个小O好像就缓过来了! 1L :真的假的?顾神不是最讨厌Omega近身吗?! 2L :他信息素什么味儿?是不是像传说中那么好闻?!(重点错) 3L :重点是那个好吗!重点是顾神居然会好心救人! 4L :然后呢然后呢? 楼主 [吃瓜第一线] 回复:然后顾神就走了啊!特别冷漠,连句话都没说。那个小O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唉,说不清,反正我看着有点难受。 5L :估计就是顺手帮一下,顾神一向很有贵族风范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6L :我就说,顾神怎么可能对那种小O有意思。 看到这里,赵烟流已经基本确定,这个被顾昭衍“顺手”帮助的Omega,就是那个经常出现在他身边的“影子”。但这远远不够,他细白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跳动,然后发现了一个最初流量巨大但是被强行锁了的帖子,标题让他呼吸一窒: 【【权限】【惊天大瓜】匹配中心最新消息,顾昭衍和那个图书馆小O匹配度98%!婚约已定!】】发帖时间:星历3047年12月24日 楼主 [真相只有我一个]: 98%?!我靠!这什么天文数字! 1L :真的假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2L:是真的……家族内部消息,板上钉钉了。那个O叫jry 就是上次有个帖子说到的。 3L :所以顾神是因为匹配度才帮他的? 4L :不然呢?难道是因为爱吗?笑死。 5L :季容与什么来头啊?能攀上顾家? 6L :好像是……顾家管家的儿子…… 7L :管家之子???这…… 8L :这身份……也太悬殊了吧?98%的匹配度也救不了吧?顾家能同意? 9L :估计是看匹配度太高,不好拒绝吧?但你看顾神那样,像是喜欢他吗? 10L :确实,订婚宴估计也就是走个过场。你看顾神平时对他,跟对别人有啥区别?还不是冷冰冰的。 11L :可怜哦,就算绑定了,以后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12L :人家好歹飞上枝头了,有什么可怜的? 赵烟流还瞥见一个已被封禁的帖子,不过他握着管理员权限,手指一点便直接突破限制进入页面。刚加载出内容,满屏带着嘲讽意味的阴阳怪气言论就撞进了眼里。 【那个jry,是不是太孤傲了点?】 1L :楼主先来:仗着家里定的婚约和成绩还不错,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是吧? 2L:附议!上次跟他打招呼,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简直把我们当空气。 3L:谁知道他是怎么被破格录取的…… 4L:说到底不过是个管家的儿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5L:估计也就只剩成绩和匹配度能看了,自卑转自傲呗。 6L:顾神不也懒得搭理他?要我说这婚约迟早得黄。 7L:听说他信息素一直不稳定,顾神偶尔会给他临时标记,但每次标记完就走,一点情面都不留,跟执行任务似的。 8L:真的假的?那也太惨了吧…… 赵烟流不适地离开帖子,然后再顺着时间线往后继续翻,有关所谓的jry便只看到一两个帖子了。 【灌水】有没有人觉得……顾神身边那个小尾巴,最近好像不见了?】 楼盖得不高,里面的回复也零零碎碎: 1L :楼主这么一说……好像真是!好久没在图书馆闻到那股时有时无的烂花草味了。 2L :不止图书馆,实验室、走廊、食堂……以前总能偶尔撞见那个苍白瘦小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最近确实像蒸发了一样。 3L :不会是退学了吧?他那个身体状态,看着就够呛。 4L :说不定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碍眼,自觉消失了呢?本来就不该出现在顾神的世界里。 5L :喂喂,4L嘴也太毒了吧。不过说真的,顾神看起来……好像完全没受影响? 6L : 1,顾神一如既往,上课、研究、出席会议,气场依旧冻死人,丝毫看不出身边少了个人。 7L :所以之前那些“98%天命注定”的传言,果然就是个笑话吧?匹配度再高,身份悬殊,什么都不是。 8L :散了散了,看来豪门梦碎,一切又回到原点了。就是不知道那个小O现在怎么样了…… 9L :还能怎么样?一个信息素紊乱、又被顾家“退货”的Omega……啧,前途堪忧啊。 10L :唉,莫名有点唏嘘。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消失得无声无息。 …… 再往后翻,关于季容与的帖子风向开始变得一致地刻薄起来,直到所有痕迹在某一个时间点后,彻底消失。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赵烟流关闭光屏,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腺体异常、信息素紊乱的Omega,因为一场惊人的匹配度,被强行推到了万众瞩目的Alpha身边,却因卑微的出身和特殊的身体状况,得不到未婚夫丝毫的怜爱,反而收获了更多的孤立与非议。 赵烟流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将那阵莫名的情绪压抑下去。他是来寻找机会的,不是来为别人的故事感伤的。 所以……顾昭衍对那个季容与,或许真的没有多少情分,更多是家族压力和超高匹配度下的冰冷责任?甚至可能是一种麻烦。 赵烟流觉得自己摸到了门道。也许,顾昭衍并不喜欢那种脆弱、麻烦、需要他耗费精力去安抚、且身份不匹配的类型。 那么,自己或许应该展现出截然相反的一面——阳光、得体、善于交际,从不带来麻烦,甚至能成为他的助力。 那个消失的“季容与”,这段被尘封的过去,或许根本不足为惧,甚至可以作为完美的反面教材。 赵烟流重新燃起了信心,开始精心构思下一步该如何更“自然”地接近顾昭衍,同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让他联想到过去那个“麻烦”的特质。 赵烟流眼底掠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他行动力极强,几乎是立刻就开始着手实施他的“自然接近”计划。 他深知自己手里的牌烂得可怜——学的摄影艺术与顾氏庞大的生物科技帝国八竿子打不着;家族内部倾轧得厉害,别说团队支持,不拖后腿就谢天谢地;自己能调动的资金,在顾昭衍眼里恐怕和零花钱没什么区别。 但这并不妨碍他出手,他不断给顾总发消息,并且他知道顾昭衍就算看到了,厌烦也不会到处宣扬。 他赌对了顾昭衍的品性——这位高高在上的Alpha掌权者,有着极致的傲慢与修养,绝不会自降身份去斥责或对外宣扬这种“小骚扰”,那太掉价。 最大的冷漠就是无视。 于是他屡次“偶遇”顾昭衍,手段用尽,却只换来对方一句冰冷的“适可而止”。就在他几乎无计可施时,顾昭衍那边竟松了口,丢给他一个“特别艺术顾问”的空衔,明为安抚,实为打发。 这名头虽虚,却足够他在家族里挺直腰板。 这日,赵烟流正暗自盘算如何借这虚名再进一步,一位不速之客便登门拜访——是刘家的二少爷,刘琨。 茶香袅袅中,刘琨笑得客气,眼底却藏着焦灼与算计。寒暄不过三句,他便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赵公子如今在顾总跟前说得上话,真是今非昔比。我们刘家,近来却不太好过。” 赵烟流挑眉,不动声色地吹开茶沫。 刘琨见状,笑容变得有些艰难,声音更低了几分:“顾总手段凌厉,家父已是夜不能寐。我们……想请赵公子帮个小忙。”他顿了顿,目光紧锁赵烟流,“只需一次机会,让顾总‘安静’几个时辰。事后,刘家必有重谢。” 他话说得隐晦,但“安静”二字背后的意味,不言而喻。 赵烟流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心底瞬间雪亮。这哪是求他帮忙,分明是狗急跳墙,想利用他给顾昭衍下药。他抬眼,对上刘琨急切的目光,一个更大胆的念头猛地窜起——刘家要算计顾昭衍,而他,何不将计就计?若成了,他或许就能得到他真正想要的。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再抬头时,脸上只剩恰到好处的犹豫与一丝被说动的迟疑。 “哦?”他轻轻放下茶杯,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不知刘二少所说的‘机会’……具体是指什么?” 饭来![饭饭] 今天是我生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第七特殊会议室的金属门在顾昭衍面前无声滑开,如同揭开一个精心准备的舞台幕布。 室内光线经过精密调控,柔和却足够明亮,将中央那悬浮旋转的庞大基因链模型映照得如同幽蓝色的星云。空气洁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只有仪器运行的低微嗡鸣,营造出一种近乎神圣的科研殿堂般的氛围。 顾昭衍的目光越过冰冷的设备,瞬间攫住了站在投影台旁的身影。 季容与。 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研究员制服,外面罩着纤尘不染的白大褂,扣子严谨地系到领口最上端,恰好遮住了可能泄露任何信息的脖颈肌肤。鼻梁上那副金丝眼镜,为他过于苍白的脸增添了几分禁欲的学术气息,也巧妙地成为一道反射冷光的屏障。 听到开门声,他正凝视着模型的目光缓缓抬起,投向门口。 四目相接。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扯、扭曲。顾昭衍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搏动,速率分毫未变,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像是被极细的冰针刺入,带来一阵尖锐而短暂的麻痹感。 那双眼睛……比他记忆中更加深邃,眼睫垂下时投下的阴影也更长,但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份空寂。像两潭被极寒彻底封冻的深湖,湖面光滑如镜,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身影,却没有任何情绪的涟漪,只有一片打磨得光滑冰冷的、绝对的平静。 “顾总。”季容与开口,声音透过优质空气传来,清晰、平稳,像是最标准的播音腔,剔除了所有个人色彩。他微微颔首,幅度精确得如同机械设定,是纯粹公式化的礼节。 他在演。顾昭衍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一场“初次见面”的戏码,对方显然做足了准备。 “季首席。”顾昭衍迈步走进,门在身后无声吞噬了外界的一切。他的声音是同等的沉稳疏离,是商场巨擘惯有的、带着距离感的语调。他走向会议桌主位对面,自然落座,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空中复杂的模型,刻意避免长时间的直视,仿佛真的只为公务而来。“久闻大名。看来,‘普罗米修斯’在季首席手中,已然气象一新。” 季容与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科学探索永无止境,顾总过誉。目前只是基于现有数据,优化了部分理论框架。”他的指尖在加密数据板上流畅滑动,调出新的图表,“一切的前提,离不开顾氏集团毫无保留的资金与支持。” 滴水不漏。顾昭衍靠向椅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目光却如同无形的探针,细细描摹着对方每一寸表情肌理。他试图从那冰封的完美面具上,找到一丝熟悉的裂痕。 “投资自然看重回报。我尤其好奇,季首席如何评估项目未来的风险,特别是……涉及Enigma基因序列的部分。”顾昭衍尾音微微下沉。 找到了。 并非明显的破绽,而是一些几乎被时间抹平、却又固执残留的印记,如同古瓷上极细微的开片,需得极近、极耐心才能窥见。 是他说话时,偶尔极快速轻抿一下唇的细微动作。过去那个少年,在实验室被导师提问、或是需要鼓起勇气向他索要临时标记时,总会无意识地这样做,像是要抿去那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或不确定,那姿态里总带着一丝惹人怜惜的脆弱。 如今这个动作几乎被磨砺得消失不见,但在某个音节转换的瞬间,那淡色的、缺乏血色的唇瓣仍会极快速地、轻微地内抿一下。 是他倾听时,左手食指会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叩击桌面的习惯。节奏很轻,几乎无声,但顾昭衍记得。过去在图书馆,他坐在对面看书时,就曾注意到季容与在思考难题时,左手食指会有这样细微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动作,像是一只幼兽不安地轻刨地面。 现在,当顾昭衍提出关于Enigma基因风险的关键问题时,那搁在数据板边缘的左手食指,再次出现了那几乎不可察觉的、极轻的叩击。一下,两下…… 是他推眼镜的方式。并非干脆利落的一推,而是中指指尖先抵住镜梁中部,然后才用拇指辅助,轻轻向上推滑。一个极其微小、甚至称不上特点的习惯性动作。 顾昭衍的记性很好,他模糊地记得,很多年前,那个总是低着头的少年,在被他突然叫到名字时,仓促抬头间,似乎也是这样推眼镜的,带着一点被打断思绪后的细微笨拙和不易察觉的羞赧。 还有……当他全神贯注解释某个复杂基因序列时,那偶尔会微微蹙起的、极其细微的眉心。不是烦恼或困惑,而是一种极度专注时不由自主的神情。 过去,他伏案计算那些令人头疼的公式时,灯光下,那清秀的眉心也会这样微微蹙起,形成一个极淡的“川”字,那时顾昭衍甚至会觉得有些……可爱。 如今,这个表情出现得更短暂,几乎在他察觉到的瞬间就被强行抚平,仿佛那眉心从未有过任何波动。但那瞬间的痕迹,却与久远的记忆微妙地重叠了。 这些微不足道的、几乎要被彻底磨灭的小习惯,像沉在水底的细砂,偶尔被水流带动,闪烁出微弱却熟悉的光芒。 它们证明着,眼前这个冰冷强大的Enigma,内核深处,或许还残留着一丝属于过去那个“季容与”。 然而,也正因如此,才更显残酷。 这一点点熟悉,非但没有让顾昭衍感到丝毫慰藉,反而无比清晰地照出了那四年间被强行改变、剥离、重塑的部分,是何等的彻底和……触目惊心。 它们像散落在冰原上的零星碎片,拼凑不出过去的温暖,只能更加反衬出此刻无边无际的寒冷。 他是在透过这些细微的、几乎消亡的习惯,窥视一具被掏空了内在、只剩下行为惯性的躯壳吗? 一种沉重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悲伤,混合着愧疚,无声地淹没了他。顾昭衍宁愿季容与彻底变成一个陌生人,也好过像现在这样,让他从这些残存的碎片里,窥见那场无声的、彻底的风化与湮灭。 季容与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闪烁,甚至没有一丝躲避,就那样直直地、冷静得近乎残酷地迎上顾昭衍的审视。 “风险与机遇永远并存,顾总。Enigma的基因序列无疑是治疗信息素紊乱的关键钥匙,但也同样可能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咒语。” 他切换投影,展示出一系列令人叹为观止却又极其复杂的基因锁三维结构图示,“撇开伦理争议不谈,目前最大的技术瓶颈在于……” 他指尖轻点,一个巨大的红色警示符号悬浮在基因锁上方,“……极端缺乏足够的、可供深度分析和反复验证的**样本及与之对应的、跨越时间维度的完整生理数据。再完美的理论推演,终究只是沙堡之上的空中楼阁,需要经过严格设计的实验来无情地验证或彻底推翻。” 他谈论“**样本数据”的语气,仿佛那与自身毫无关联。 顾昭衍的指尖在桌面下无声收紧。他知道了。对方不仅清楚“普罗米修斯”的起源,甚至预判了他的试探,并用最专业的方式,将问题轻巧地推了回来,同时点明了自己的不可或缺——他既是执刀人,也是唯一的钥匙。 “看来季首席对此已是深思熟虑,方方面面都考量周全。”顾昭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周身那醇厚凛冽的白兰地气息依旧被压制在极低的阈值,仿佛只是空气中一缕微不足道的余味。 但是Enigma拥有最敏感的信息素感知力,仍然极高的匹配度让季容与几乎瞬间就有了反应,Enigma藏在基因里的掠夺欲几乎瞬间就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但是又被季容与不动声色地压回去。 “那么,基于您专业的判断,对于未来获取这类……极其‘特殊’且敏感的样本资源,您有何具体的高见或预案?”顾昭衍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几乎是在步步紧逼,试图用压力强行在那光滑的冰面上凿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季容与做了一个极小的推眼镜的动作,这个细微的行为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完全沉浸于学术逻辑、心无旁骛的学者。 “首先,必须建立绝对安全、可靠且完全符合超高标准伦理规范的样本来源渠道。这很可能需要与国内外某些拥有特定管辖权的专业管制机构,达成前所未有的、深度互信的战略合作。” 他语调平稳,每个词都经过权衡,目光再次落回顾昭衍脸上,冰冷而清晰,像是在提交一份客观报告,“其次,也是最核心的原则,任何样本的提供者必须处于完全知情、彻底理解风险,并基于绝对自愿的状态参与。任何形式的强制、隐瞒或利益诱导,都会引入无法估量的偏见变量,严重污染研究数据的纯洁性和可靠性。” 他话音稍顿,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骤然锐利了一瞬,“最后,也是至关重要、不容妥协的一点:所有参与项目的研究者,必须保持绝对的理性、客观和中立。任何个人情感的介入……” 他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仿佛在宣读一条不容违背的法令,“……都是对科学精神最大的亵渎与不尊重,也必将整个项目置于万劫不复的倾覆风险之中。” 每一句都精准地钉在顾昭衍意图前进的每一步上。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唯有全息模型无声流转,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两人之间无形却坚硬的壁垒。 顾昭衍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愉悦,反而带着一种被彻底看穿后的、冰冷的兴味。“季首席果然名不虚传。思维缜密,逻辑清晰。” 他站起身,不再看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投影,整理了一下毫无褶皱的西装下摆,目光不再流连于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投影,仿佛已对这场汇报失去了兴趣。“今天的技术交流很有启发性。我会让专门的投资部持续关注。期待‘普罗米修斯’项目的下一次实质性突破。” 他没有道别,转身走向门口。这场试探,他未占得半分先机。季容与用最完美的方式,在他面前筑起了一道冰墙。 金属门再次无声滑开。 “顾总。”季容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依旧平稳无波。 顾昭衍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科学需要耐心。”季容与的声音冷淡得像在陈述一条物理定律,“有些答案,急不来。” 门在顾昭衍身后合拢,彻底隔绝了内外。 他站在空旷冰冷的走廊里,周身那收敛至极的白兰地气息终于一丝丝弥漫开来,沉郁而凛冽,带着蛰伏的锋芒。 而会议室内,在金属门彻底关合、将外界最后一丝动静也隔绝的瞬间,季容与的目光才从门口方向缓缓收回,重新落回那已然黯淡的投影台基座上。 他伸出指尖,在加密数据板上轻轻一点。 嗡—— 幽蓝的光芒彻底熄灭,庞大的基因模型瞬间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室内骤然陷入一片符合最高保密标准的、死寂的昏暗,只有紧急出口微弱的绿色指示牌提供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光源。 他静立了几秒,然后才抬起手,摘下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冰冷的金属镜腿在指尖留下细微的、真实的压痕。他用指腹极其缓慢地揉了揉眉心,这个动作泄露出一丝人偶般的僵硬感。 第一回合,结束。 他完美地扮演了“季首席”,冷静、专业、滴水不漏。 只是无人得见,在那被冰冷镜片短暂遮挡的眼底最深处,一闪而过的,并非全然冰冷的、极其复杂的疲惫,以及一丝……仿佛挣脱了什么无形枷锁后的虚脱。 他赢了场面。却也清晰地感觉到,某些被强行镇压的东西,正在冰层之下蠢蠢欲动。 饭来![饭饭] 噫!怎么两个人见了面一点都不高兴啊[问号] (咪目移)(咪跑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顾氏集团顶层办公室的灯亮至深夜。 顾昭衍站在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在他深沉的眼底明明灭灭。季容与那双冰冷无波的眼睛,和“教化局”三个字,像两股拧紧的绳索,勒得他呼吸不畅。 “荣青。”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冷硬。 “顾总。”江荣青立刻应声,如同蛰伏的影子。 “动用一切非正式渠道,不惜代价,”顾昭衍没有回头,“深挖两件事:第一,季容与在教化局那四年,任何蛛丝马迹,哪怕是外围人员的一句口述、一份物资流向记录、一张模糊的照片,我都要。第二,‘普罗米修斯’计划启动前后,所有经手人、所有决策环节,彻查清楚。” “是,顾总。”江荣青没有任何疑问,立刻领命。他知道“不惜代价”的含义——这意味着可以动用那些隐藏在灰色地带的人脉和资源,甚至可以开出令人无法拒绝的天价。 —— 几天后,一份高度加密的简报和一段经过处理的录音送到了顾昭衍的桌上。 简报内容琐碎而阴暗,像拼图的碎片,勉强勾勒出教化局的模糊轮廓: 【……教化局内部运作高度封闭。核心原则:检测即为入局。所有Enigma被视为潜在高风险个体,强制收容。目标非惩罚,而为‘教化’——通过一系列生理、心理干预及高强度‘志愿服务’,旨在剥离其‘攻击性’与‘不稳定因素’,重塑其成为‘心气平和、符合社会规范’的个体。周期通常为四年……】 【……完成周期且积累足够‘志愿服务时长’(通常以极高强度劳动换取)后,需通过最终‘道德评估’。评估结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直系教化员的报告……评估通过者可获有限度自由,即‘释放’,但需佩戴抑制装置(如止咬器、抑制环)于特殊时期或场合,并接受为期一年的严密行为追踪……】 【……追踪期内无违法犯罪记录,则可转为远程线上监测……】 录音里则是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略显紧张的男人的声音,似乎是某个曾被“教化”过、后又“获释”的Enigma的片段回忆: 【“……恶心,那就是个高级监狱……进去就先欠一屁股债,医药费、伙食费、管理费……名目多了去了,都折算成‘志愿时长’,逼你玩命干活还债…… 嗯?你们说季容与?那个疯子? 他好像不一样,他来的时候听说就半死不活了,医药费走的公账,欠的时长只多不少……那家伙是个狠人,愣是拼了命……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拼命……干活、学习、还帮管教镇压刺头…… 他是我们那批里还得最快的……没人敢惹他,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想什么……”】 顾昭衍的指尖冰凉。他几乎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个地方——用“教化”之名,行“驯化”之实。而季容与,是拖着怎样一副残破的身躯,在那里面挣扎求生,甚至……“脱颖而出”? “找到负责他的直系教化员。”顾昭衍的声音有点哑。 又过了几天,在一家**性极高的私人俱乐部包厢内,江荣青带来了一个忐忑不安的Beta男人——李奇希。 李奇希显然没经历过这种阵仗,面对眼前气场强大的Alpha和周围低调却压迫感十足的环境,他双手紧张地交握着,眼神躲闪。他被“请”来时,身上刚刚换掉教化局的制服,肩线绷得有些紧,姿态拘谨,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裤缝。 他是在下班路上被“礼貌”地请上车的。他是Beta,感受不到顶级Alpha或是传说中Enigma那骇人的信息素压迫,但权力的重量,他分辨得很清楚。 顾昭衍没绕圈子,直接点了季容与的名字。 李奇希的肩膀微微塌下去一点,像是卸下了一点负担,又像是扛起了别的什么。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带着点长年累月说话留下的沙哑。 “季容与啊……”他喟叹般念出这个名字,语调复杂,“您也许不知道我们那儿的规矩。只要检测出是Enigma,就没别的路,直接送来。我们那儿,说是教化,其实就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挑选合适的词语,最后只是摇摇头,“……就是让他们学会‘心平气和’,跟庙里的和尚差不多,收掉所有爪牙,只剩个‘善’字。” 其实,顾昭衍是知道教化局的,但是他保持了一部分沉默。 李奇希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四年,熬够了,志愿服务时长攒满了——那时长可不好攒——再打点好直系教化员,喏,就是我这样的,”他指了指自己,扯出个短促的笑,“最后考核拿个‘道德水平极高’的评语,就算刑满释放了。能‘出狱’。” “出去了,止咬器、抑制环,特殊时期还得戴,但总比在局里时见人就戴强点儿,那点儿自由,够他们感恩戴德了。”李奇希说着,语气里听不出是陈述事实还是嘲讽,“要是运气好,一年内没在外面的局子里留下案底,连回来报到都省了,隔空填填测试量表就行。” “就是那孩子来的时候……”李奇希眼神飘向窗外,像是能看回四年前,“……惨得很。满身是伤,从医院直接拖过来的,医药费走的还是局里公账。人昏着,眼睛都没睁,就先欠下了几千个志愿时长。后面他进了研究所,说是帮忙,其实就是打黑工还债……嘿,您猜怎么着?他居然是同期里还得最快的那个。拼命得很。” 提到送别的那天,李奇希的表情柔和了些许,甚至有点不易察觉的激动:“送他走那天,我是真有点……舍不得。太老实了,太懂事了,从不惹麻烦,时长不但攒够,还多出好多,甚至能帮我管管其他那些不服管的‘同学’。”他声音低了些,“我送他到门口,想拍拍他肩膀……” 李奇希说着,下意识抬手比划了一下,随即因为回忆起那种身高落差而失笑:“好家伙,四年蹿得真快,来的时候大概就这么高,”他手在胸口比了比,“走的时候,我得这么着——”他做了个踮脚的动作,“才勉强够到他肩膀。” “我当时啊,脑子里搜刮了半天,就想说句像样的祝福话。”他模仿着当时的语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庄重些,“‘祝你前路坦荡,一帆风顺啊,再见!’” 话说完,他表情凝固了一瞬,仿佛再次体验到了那一刻的怔愣。 “然后我就顿住了,”李奇希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唏嘘,“赶紧补了一句,‘……我们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顾昭衍想,那才不是一个教化员对优秀学员的祝福,那是一个普通人,对一个经过四年“教化”后、变得无比“完美”却也无比可怕的Enigma,最真实、最本能的恐惧和远离。 他说完,沉默下来,目光垂落在擦得光亮却略显陈旧的桌面上,不再多言。会客室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 “李先生,放松些。”静了两分钟,顾昭衍开口,语气尽量平和,但久居上位的威压仍让李奇希缩了一下,“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关于季容与先生在那四年的情况,纯粹是出于……私人关心。” 顾昭衍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压力。李奇希在这目光下感到些微窒息,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继续往下说,仿佛要将积压已久的东西倾倒出来。 “那句话……‘不要再见’,其实也不是冲他,是冲我们这地方。”李奇希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着线,“教化局……嘿,好听叫教化,说白了,就是个打磨尖刺的地方。Enigma啊,哪个不是天生带着棱角、带着压迫感的?我们得把这些全都磨平,磨到圆滑,磨到……温顺。” 他抬起眼,似乎想从顾昭衍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对方只是静静听着,于是他只好继续说下去。 “季容与刚来的时候,不是温顺,是死寂。”李奇希的声音压低了些,“伤得太重了,昏迷了好几天。醒来后也不说话,眼睛看着天花板,空荡荡的。给他登记,问名字,问年龄,一概不答。医药费的账单塞到他手里,他才好像被烫到一样,眼珠子动了一下。” “那时候局里资源紧,上面压得又狠,像他这样‘倒欠’时长的,日子最难过。分配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清理特殊抑制剂的废弃物、打扫暴动后的隔离间、甚至……去镇压那些进入易感期或其他特殊时期而失控的Alpha和Omega。”李奇希叹了口气,“那可不是好差事,信息素的冲击哪怕对Beta也有生理上的压迫感,很容易受伤。” “但他从来没抱怨过,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像台机器。直到后来……大概半年后吧,有一次,‘狮鹫区’——就是我们那儿看管最棘手Enigma的地方——又闹事了,动静很大。几个教化员都压不住,申请动用强效镇静剂了。那天不知怎么,季容与被临时调去帮忙运送器械。” 李奇希的语速稍稍加快:“我听当时在场的人说,他本来只是沉默地站在外围,看着里面混乱的场面。突然,那个领头的、几乎要挣脱束缚带的Enigma猛地朝他那个方向咆哮,信息素炸开,连Beta都感到头皮发麻。所有人都下意识后退,季容与却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他就那么看着那个失控的Enigma,看了大概有十几秒吧,然后……非常奇怪,那个暴怒的Enigma居然慢慢安静下来了,虽然还在喘着粗气,但眼里的疯狂褪下去不少。”李奇希比划着,“没人知道怎么回事,也许Enigma之间有什么我们Beta无法理解的沟通方式?反正从那以后,上面似乎发现他有点‘特别’,就开始让他参与一些‘管理’工作。不是正式的,就是……嗯,镇场子。说来也怪,有他在,那几个最刺头的确实安分不少。” “他攒时长攒得那么快,也有这部分原因。研究所的打黑工是一方面,在局里‘协助管理’也算额外工时。”李奇希扯了扯嘴角,“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上面默许了。毕竟,能省下不少麻烦和预算。” “他变得……没那么死寂了,但还是沉默。偶尔我会找他谈话,例行公事那种。问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困难。他通常只是摇头,或者简单说‘没有,谢谢李管教’。” 李奇希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些极少数的交流,“只有一次,大概是他快离开的前半年,我问他出去后想做什么。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很低地说了一句……” 李奇希努力回忆着,模仿着那种平静无波却暗藏什么的语调:“‘想有个能安静待着的地方’。” “送他走那天,我是真觉得……可惜了。”李奇希最终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听说他以前是苍城大学的,多好的学校啊,他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但进了这里,能这样‘顺利’出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所以我跟他说‘不要再见’,是真心的祝福。这地方……再见就没好事了。” “也许我老了,总是容易心疼老实的孩子……”他说完了,微微喘了口气,像是跑完了一段长路,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昭衍,等待下一个问题,或者最终的宣判。 饭来![饭饭] 顾总:只是不说话(心疼ing) 监管:害怕Σ(?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顾昭衍的身体微微前倾,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一点,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安静待着的地方?”他重复道,语调平稳,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教化局,还不够‘安静’吗?” 李奇希闻言,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苦涩和讥嘲的神情,像是听到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顾先生,您可能对我们这里的‘安静’有些误解。”他搓了搓手指,仿佛要擦掉并不存在的污渍,“教化局的安静,是高压下的死寂,是绷紧到极致、随时可能断裂的弦。那种安静,是连呼吸重了都可能被记上一笔的压抑。” 他抬起眼,目光有些飘忽,似乎穿透了墙壁,回到了那些充斥着消毒水味和低频率监控嗡鸣的长廊。 “季容与说的‘安静’,恐怕不是这个意思。我虽然是个Beta,闻不到信息素,但我看得见反应。”李奇希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局里对Enigma的‘安抚’手段……可不只是谈心。强效抑制剂、生理反馈调节、甚至是一些……特殊的‘行为矫正’课程。那都是为了从根子上削弱他们的攻击性和压迫感,或者说,削弱他们作为Enigma的本能。”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顾昭衍的神色,见对方并无打断的意思,才继续道:“那种‘治疗’和‘规训’之后,人会变得异常‘平静’,但这种平静底下藏着什么,就不好说了。季容与承受力算极强的,但我见过太多被这种‘安静’逼疯的例子。他想要的,大概是一个不需要被强制‘平静’,可以自主呼吸的地方吧。” “而且,”李奇希补充道,语气带上了几分实际工作的琐碎感,“局里的生活,也谈不上真正的安静。警报随时会响,冲突时有发生,半夜的巡查,定期的突击检查……神经永远是紧绷的。就算是最‘老实’的季容与,他的志愿时长里,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深夜值守和紧急响应换来的。那种环境下,‘想有个能安静待着的地方’,再正常不过了。” 他说完,轻轻吁了口气,仿佛只是陈述这些,就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处不在的紧绷感。他看着顾昭衍,等待着他对自己这番关于“安静”的解读的反应。 顾昭衍的指尖在桌面停住,无声地施加着压力。“那些‘行为矫正’课程,”他问,每个字都清晰冰冷,“具体指什么?季容与经历了哪些?” 李奇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顾昭衍的视线,目光落在桌面的木纹上,好像那里面藏着标准答案。 “课程……名目很多。”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感官剥夺、信息素对抗耐受、极端情境下的情绪抑制……这些都是常规项目,档案里应该都有记录。”他试图用官方术语一带而过。 “我要听的不是档案。”顾昭衍的声音不高,却狠狠刺破了李奇希的防御。 李奇希的肩膀塌了下去,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坦诚:“……信息素对抗。那是……最核心的课程之一。把两个或多个Enigma放在特殊隔离室,用药物或仪器诱发、放大他们的信息素,迫使他们在极近的距离内对抗、压制,直到一方彻底崩溃或‘驯服’。” 他语速加快,仿佛不想在任何细节上停留,“目的是摧毁他们的信息素优越感,让他们习惯甚至恐惧同类的压迫,从而更容易接受外部的管控。” “季容与呢?”顾昭衍追问,不留丝毫余地。 “他……参加过。”李奇希的声音更低了,“而且次数不少。早期因为他来历不明又伤势沉重,评估风险高,被列为重点‘观察’和‘矫正’对象。后来……则是因为他表现得太……‘稳定’了。” “稳定?”顾昭衍捕捉到这个矛盾的词。 “对,稳定。”李奇希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残留的困惑,“几乎不像个新来的Enigma。大多数人在那种对抗中会失控、暴怒,甚至自残。但季容与……他很少主动释放信息素攻击,更多是……承受。像是在测量对方的极限,又像是在……学习承受的阈值。他崩溃的次数极少,但每一次记录在案的‘屈服’,都恰到好处,刚好能满足课程‘成功’的标准,避免更极端的手段被用在他身上。” 李奇希舔了舔嘴唇,艰难地补充:“有几次,和他对抗的是局里记录在案的最狂暴的Enigma,所有人都以为他至少得脱层皮。但他出来时……虽然脸色苍白,虚脱得几乎站不住,眼神却是清的。反倒是他的对手,之后会莫名安静一段时间。所以后来……上面才逐渐让他参与‘管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还有一种课……叫‘共情模拟’。用虚拟现实或极端情境投射,强制放大受训者的感官和情绪,反复体验失控、痛苦、绝望,再要求他们立刻压下所有反应,达到绝对冷静。美其名曰锻炼在极端压力下保持理性、防止伤害他人的能力。” “季容与这门课的评分……高得惊人。”李奇希最后说道,语气复杂,“几乎是教科书级别的表现——无论经历何种模拟冲击,都能在规定时间内恢复到生理指标平稳、情绪检测为零的状态。完美得……不像人。” 说完这些,李奇希像是被抽走了力气,靠在椅背上,不再看顾昭衍。房间里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顾昭衍的视线如同实质,压在李奇希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空气凝滞了几秒,顾昭衍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冷静。 “完美得不像真人是吗?”他重复了一遍,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发出极轻的嗒、嗒声,像是在计算着什么。“你说他后来协助管理,镇得住场子。那些最棘手的Enigma,为什么偏偏会听他的?” 李奇希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动作有些仓促。“这……具体原因,我们确实不清楚。Enigma之间的感应,我们Beta无法理解。可能……可能是他那种‘稳定’本身就有一种压迫感?或者……”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措辞。 “或者什么?” “或者他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李奇希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有几次,闹得最凶的那几个,被季容与单独‘谈话’之后,会变得异常安静,不是那种被打服了的蔫,而是……一种更深的、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忌惮。但问起来,他们什么都不说,甚至有点回避提到季容与。” 顾昭衍的目光锐利起来:“单独谈话?在哪里?有监控吗?” “就在普通的谈话室,按理说都有监控。但是……”李奇希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几次,恰好那段时间的监控记录……出现了故障或者片段丢失。技术部门查过,说是设备老化的原因。后来上面似乎……也没深究。” “没深究?”顾昭衍的语调微微上扬,带出了一丝冰冷的质疑。 李奇希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他急忙解释:“顾先生,您知道,教化局这种地方,只要最终结果是好的一切都好说。季容与确实有效减少了暴力事件和物资损耗,上面乐见其成,只要不出大乱子,一些细枝末节……没人会追查到底。” 他喘了口气,像是怕顾昭衍不信,又补充道:“而且,季容与自己从未因此要求过什么特权,他甚至拒绝过几次因为‘协助管理’而额外增加的积分奖励,只要求折算成更快的工时抵扣。他所有的行为,至少在明面上,都完全符合教化局的一切规定,甚至堪称模范。” “模范……”顾昭衍轻轻咀嚼着这个词,眼底掠过一丝深思。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打破了之前压迫性的前倾姿态,但目光依旧锁死在李奇希脸上。 “李管教,”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平淡,却让李奇希的心跳更快了几分,“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季容与……恨教化局吗?” 这个问题如此直接,以至于李奇希猛地噎住了。他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脸上闪过挣扎、回忆、以及一种深切的茫然。 “恨?”最终,他喃喃地重复,像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他看起来不像。没有怨愤,没有抵触,配合所有安排……甚至比很多Beta职员还要遵守规章流程。” 但他停顿了很久,眼神放空,仿佛在回溯四年里的每一个细节,寻找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可是……”李奇希的声音变得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不确定的恍惚,“可是他也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对这里流露出过一丝一毫的归属感,或者感激。没有像有些人那样,被‘教化’后,真心认同这里的理念。他完成一切,精准得像执行程序,但程序底下是空的。” 他抬起头,看向顾昭衍,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困惑:“我不知道他恨不恨。我只觉得……他好像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好的坏的,痛苦的还是麻木的,都当成了一种……必须完成的……任务。” “任务……”顾昭衍低声重复,眸色深不见底。 “对,任务。”李奇希肯定道,这个突然找到的词语似乎让他理清了一点思路,“就像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拿到那个‘道德水平极高’的评语,只是为了……走出去。至于在这个过程中经历了什么,他好像并不在乎。” 会客室再次陷入沉寂。窗外的嗡鸣似乎变得尖锐了一些。 顾昭衍不再提问。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在脑海中重新拼凑着那个名为季容与的谜团——一个在极致压抑和规训下,完美扮演着顺从者,却可能将一切视为冰冷任务的Enigma。 李奇希屏住呼吸,不敢打扰。他知道,问话或许结束了,但他带来的这些碎片,显然在对方心里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饭来![饭饭] 小季:可怜但是不弱小[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顾昭衍的沉默比追问更具压迫感。李奇希感到后背的衣料已经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附着皮肤。他不敢动,只能等待着。 终于,顾昭衍再次开口,声音平稳,却转向了一个看似细枝末节的方向:“你刚才提到,他刚来时,医药费走的是教化局的公账,还倒欠了几千工时。” “是、是的。”李奇希连忙点头,不明白为何突然回溯到这个起点。 “这笔账,他还清了。甚至还是还得最快的。”顾昭衍陈述道,目光却锐利如刀,“一个重伤初愈、毫无根基的Enigma,在教化局这种地方,是怎么做到‘还得最快’的?研究所的打黑工,报酬足以支撑他快速偿还那笔‘巨债’吗?” 李奇希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被问住了。他眼神游移了一瞬,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 “研究所那边的报酬……确实不算高,但、但季容与很拼,他几乎不休息,把所有能接的活都接了……”他的解释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除了研究所,还有没有其他途径?”顾昭衍打断他,语气不容闪躲,“教化局内部,有没有什么……‘灰色’的赚取工时或积分的方式?比如,帮某些人处理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事?” “这……”李奇希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嘴唇嗫嚅着,“顾先生,您这话……教化局管理严格,原则上是不允许……” “原则上?”顾昭衍轻轻重复,尾音上扬,带着冰冷的嘲意。 李奇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彻底垮塌下去。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 “……有。确实有。” 他不敢看顾昭衍的眼睛,目光盯着桌脚:“有些……有背景的‘学员’,或者甚至是一些内部人员,会私下找人处理麻烦。比如,教训某个不听话的刺头,但又不能留下明显伤痕;比如,从外面偷偷带点‘违禁品’进来,烟,酒,或者更糟的东西;比如,在某些考核或评估中,‘说服’竞争对手主动放弃……” “这些活,风险高,但报酬也高,一次就能抵很多工时。”李奇希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一般没人敢接,也接不了。需要足够强,足够狠,还要足够……隐蔽。” “季容与接过?”顾昭衍的问句直接得像一把匕首。 李奇希沉默了足足有十秒,最终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接过……几次。”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都是……最棘手、别人根本不敢碰的那种。他做得……很干净。从来没失过手,也没留下过任何把柄。甚至……没人能证明是他做的。只是……大家私下里会隐约知道,有些事,如果那个‘模范生’肯点头,就能办成。”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急于辩解的神色:“但他从不主动揽活!都是别人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他,他接不接,看心情,也看代价。而且,他拿到报酬后,确实立刻就去抵扣工时了,好像就只是为了尽快还清债务,离开这里!” “他处理‘麻烦’的手段是什么?”顾昭衍追问,细节才是关键。 “没人清楚……”李奇希的眼神里透出一种真实的恐惧和困惑,“那些被他‘处理’过的人,事后要么变得异常沉默,绝口不提当时发生了什么;要么就只是反复说‘别惹他’,问多了就会情绪失控。身上……几乎都检查不出什么伤。就好像……他是用什么法子,从里面把人……掏空了一块似的。” 会客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条纹,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顾昭衍不再说话。 一个在规则缝隙间游走,用某种不为人知、甚至令人恐惧的手段高效清除障碍,只为更快获取“自由”的季容与。 这与他表面上那套完美模范生的形象,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割裂。 李奇希瘫在椅子上,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知道,自己今天吐露的东西,足以在教化局掀起惊涛骇浪,甚至可能把他自己也卷入深渊。 但面对顾昭衍,他没有选择。 顾昭衍的身体微微向后,靠进椅背,这个动作让他周身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稍减,却让李奇希更加捉摸不透。光线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沉淀,看不出丝毫情绪。 “李管教,”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季容与离开那天,除了你,还有谁在场?他离开时,身上带了什么?有没有人来接他?或者,他有没有提到过去哪里?” 问题一个接一个,细致入微,堵死了任何含糊其辞的可能。 李奇希努力回忆着那天的情景,试图从那场充斥着复杂情绪的道别中剥离出有用的细节。 “那天……就我送他到门口。手续是我一手经办的,算是……私心吧,想着让他安安静静走,别再惊动其他人,免得节外生枝。”他舔了舔嘴唇,“局里其他人……巴不得他这样的‘优秀榜样’赶紧走,好看不见心不烦,也没人来凑热闹。” “他身上?”李奇希皱起眉,“几乎没什么东西。进来时就是一身伤和病号服,四年下来,个人物品少得可怜。就一个局里统一发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他的释放证明、考核评语原件,还有……好像有一个很小的、旧旧的笔记本,边角都磨白了,从来没见他用过,但一直收着。哦对了,还有研究所那边给他结的最后一点报酬,现金,不多,塞在口袋里。” “没有人来接他。”李奇希语气肯定,“我特意留意过大门外,空荡荡的。他自己叫了辆最便宜的自动驾驶出租悬浮车,车牌号……我没记全,好像是X7开头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捕捉更模糊的记忆:“至于他去哪里……他没具体说。上车之前,我按照流程最后问过他一句,出去后有什么打算,落脚处定了吗?他当时已经拉开车门了,听到问题,停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很平淡地说……” 李奇希努力模仿着季容与当时那种听不出情绪的语调:“‘找个便宜的地方,先住下。’” “然后呢?”顾昭衍追问。 “然后他就上车了。车开走的时候,我看见他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脸上没什么表情。”李奇希顿了顿,补充了一个几乎被忽略的细节,“说起来有点奇怪……他上车后,好像从那个旧帆布包里拿出了一样很小的东西,握在手里看了很久。隔得太远,我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像是个……很旧的金属零件?或者是什么小饰品?反正就一下,然后又收回去了。” “金属零件?饰品?”顾昭衍捕捉到这个微小的异常。 “我真的没看清,”李奇希无奈地摇头,“就晃了一眼,颜色有点暗,可能是铜的或者铁的,没什么光泽。但他看那样东西的眼神……很专注,和平时那种空茫不太一样。” 顾昭衍不再追问这个细节,转而问道:“他从医院被送进来时,身上除了病号服,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任何私人物品?” 李奇希努力翻找着四年前的记忆碎片:“当时他昏迷着,手续是医院和局里对接的。私人物品……好像有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从他换下来的破衣服里找到的零碎。但那些东西……” 他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按照规定,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尤其是可能带有信息素残留的,都要经过严格检查和消杀,大部分……其实都直接处理掉了。我记得当时归档的清单上几乎没什么东西,可能就一点零钱,一个坏掉的廉价通讯器……好像还有……” 他皱紧眉头,苦苦思索:“……好像还有半个烧焦的什么牌子?看不清字了,像是从什么机器上熔下来的碎片,黑乎乎的,当时觉得是垃圾,可能也扔了。时间太久了,我真的记不清了顾先生。” 每一个细节都被撬开,但拼凑出的画面依旧模糊而充满矛盾。一个一无所有、伤痕累累进入教化局的Enigma,四年后,带着最完美的评语和最少的行囊离开,目标仅仅是“找个便宜的地方先住下”。 顾昭衍的手指无声地在扶手上敲击了两下。 “李管教,”他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定,“今天我们的谈话……” “我明白!我绝对明白!”李奇希立刻抢答,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我今天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昭衍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李奇希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发软地站起来,在示意下,踉跄地快速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门轻轻合上。 顾昭衍独自坐在光影交错中,沉默良久。然后,他拿起通讯器,接通了另一个频道。等待音只响了一声便被接起。 “温医生,”他的声音透过线路传出,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压平的疲惫,“我需要预约一次咨询。时间…越快越好。” 饭来![饭饭] 按照道理我应该把这个信物藏藏藏到大结局但是我急急急急急急[闭嘴] 所以告诉大家的时间并就没有那么远了[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温如仪的咨询室依旧宁静,檀香与白茶的气息舒缓着神经。 顾昭衍坐在他常坐的那张单人沙发上,背脊挺直,但细微处能看出不同于往常的紧绷。他今天的沉默比以往更长,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那是他极少显露的焦虑信号。 温如仪耐心等待着,她的信息素——稳定而令人安心的雪松与淡淡白麝香——柔和地弥漫在空间里,这是一种Omega天生的、用于抚慰的气质,是天赋,也是她专业训练的一部分。 她注意到顾昭衍今天的话题绕开了惯常的工作压力或睡眠问题,而是陷入了一种难以启齿的滞涩。 “最近,”顾昭衍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语速也稍慢,“遇到了一个人。接触不多,但……干扰很大。” 温如仪轻轻点头,鼓励他继续。 “无法集中精神。会反复回想短暂的接触细节,试图分析,但得不出确定结论。感到……失控。” 顾昭衍的用词依旧克制,但“失控”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已足以表明问题的严重性。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厌恶这种脱离掌控的情绪状态。 “这种干扰,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生理上,或者情绪上?”温如仪温和地询问,引导他具体化。 “心率在特定情境下会异常加速。思绪容易被打断。并且……”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措辞,“……会产生不必要的期待,以及随之而来的挫败感。” 温如仪敏锐地捕捉到“期待”与“挫败”这对关键词。“听起来,这个人的行为模式让你感到困惑,并且无法预测,这触发了一些不安?” “可以这么说。”顾昭衍承认,“他的行为存在矛盾。最初……他主动靠近,甚至有一次……”他顿了顿,视线略微移开,似乎那回忆让他有些不适。 “……一次极其突兀的、充满矛盾的肢体接触。那更像是一种……失控下的掠夺,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制力,却又混杂着近乎颤抖的急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顾昭衍的语调平稳,但描述这些细节时,语速略微放缓,似乎在重新审视那段令人不适的记忆。 “但之后,”他继续道,声音里染上一丝困惑,“所有的接触都变得极其疏离、公事公办,甚至可以说是刻意回避。仿佛那次接触从未发生,或者仅仅是一个需要被立刻纠正的错误。” “你希望有更多的接触?”温如仪问道。 顾昭衍沉默了片刻,下颌线微微收紧。“理性上,我知道应该保持距离,甚至应该让他为了他的僭越付出代价。但……” 他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挣扎,“……存在一种我难以解释的引力。我想靠近,但无法容忍自己表现出这种……需求。同时,他的冷淡又加剧了我这种……焦躁。” 他用“焦躁”替代了可能更贴切但也更软弱的词汇。 温如仪观察着他细微的肢体语言和用词选择,心中已有了初步判断。这听起来很像某种关系中的情感波动被极大激活后产生的焦虑,尤其当一方行为难以捉摸时。 “你如何看待他这种前后不一的行为?”她尝试引导顾昭衍从对方角度思考,以缓解自身焦虑。 “无法理解。”顾昭衍回答得很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缺乏逻辑性。如果初始拥抱是出于某种……意图,后续不应是这种反应。如果是毫无意图,最初的行为又显得多余。” 他习惯于用逻辑和意图分析行为,但这次失效了。 温如仪沉吟片刻,决定更直接一些:“顾先生,你刚才提到‘期待’和‘挫败’,这通常发生在我们对某个人或某段关系有所投入时。这个让你感到困扰的人,对你而言,是否有某种……特殊性?” 咨询室里安静了几秒。顾昭衍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温如仪温和而专业的脸上。他似乎在做一个决定。 “他是季容与。”顾昭衍的声音异常平静,但说出这个名字还是仿佛抽走了他周围的空气。 温如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知道顾昭衍寻找这个人很久了。 顾昭衍继续道,语气平淡:“我找了他四年。他曾经是我的未婚夫。但那时,他是Omega。”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温如仪消化这个信息的时间,随即补充了更关键的两点:“他现在是Enigma。并且,刚刚从教化局出来不到半个月。” 温如仪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消息显然超出了寻常的咨询范畴,她握着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她从专业的角度迅速消化着这个信息:性别转换、失踪、重逢、关系剧变……这些要素叠加,足以构成巨大的心理冲击。 “所以,”温如仪的声音更加柔和,带着谨慎的理解,“你们的关系基础发生了根本性的颠覆。他不再是过去的他,你也不再是过去的你眼中的他。你们都需要在全新的身份认知下重新定义彼此。这种不确定性,以及可能伴随的失落感、困惑感,甚至是……被背叛感?都是你当前焦虑的重要来源。” 顾昭衍没有否认“失落”与“困惑”,但对“被背叛”一词轻微蹙眉,似乎并不完全认同,但也没反驳。 温如仪看着他,知道他理智上明白这一切,但情感上仍在艰难调适。她思考了一下,选择了一个切入点:“顾先生,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理解一下季先生行为背后的可能逻辑?并非为他开脱,而是为了帮你建立一个更清晰的认知框架,减少因‘无法理解’而产生的焦虑。” 顾昭衍抬眼看她,示意她说下去。 “顾先生,你之前的描述——他的矛盾行为、情感淡漠、以及对简单生活的极端追求——现在都有了更清晰的背景,根据我的推测,对他而言,离开教化局可能只是生存的第一步。他需要重新学习如何作为一个‘自由人’存在,更需要重新整合一个完全陌生的Enigma身份。这个过程本身就充满了混乱、恐惧和不适应。” “而他与你的过去,以及你现在代表的强大存在,”温如仪谨慎地措辞,“对他刚刚建立的、可能还非常脆弱的新的自我认知而言,可能既是一种诱惑——连接着或许还存在的情感或习惯,更是一种巨大的威胁——代表着需要面对的复杂过去、难以预测的未来,以及可能再次卷入他无法掌控的力量漩涡的风险。” “他的疏离和冷淡,在这种背景下,可能不再仅仅是个人情感的回避,而更像是一种全面的、基于生存本能的退行性自我保护。他可能在无意识地退回一种最简单、最不易受伤的情感模式里。” 温如仪停顿了一下,让顾昭衍消化这些话,然后才继续说:“所以,他最初的拥抱,或许是一个情感上的意外滑脱,是四年压抑下瞬间的本能反应,是对过去某个碎片的短暂触碰。但理智回笼后,生存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选择了最安全的方式——推开和远离。这未必是针对你,更可能是针对‘顾昭衍’所代表的一切——庞大的、复杂的、他目前无力应对的整个世界。” 温如仪停顿了一下,看到顾昭衍在认真听,便继续道:“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情绪波动。恰恰相反,可能正因为他同样感受到那种‘引力’,才更需要用力推开。他的行为,可能更多是出于恐惧和自保,而非冷漠或拒绝你个人。” 她最后补充了一句,语气温和却一针见血:“有时候,一个人表现得越是推开,反而说明他越是在意,因为害怕受到伤害。他的冷淡,或许是他能拿出的、最笨拙的自我保护了。” 顾昭衍沉默了,目光低垂,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温如仪的话为他提供了一个全新的、从未想过的视角。他一直从自己的逻辑和感受出发,推断季容与的行为是矛盾且难以理解的,却从未深入想过,那种疏离本身可能就是一种呼救和恐惧的表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眼神中的焦躁似乎沉淀下去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复杂情绪。 他微微颔首:“谢谢你的专业意见,温医生。” “这是我的职责。下次见,顾先生。” 顾昭衍转身离开,门轻轻合上。温如仪看着关上的门,轻轻呼出一口气,眉宇间残留着一丝忧虑。 顾昭衍步出温如仪所在的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坐进等候的专车。车内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温如仪温和却犀利的分析仍在脑中回响。 他承认,温如仪从专业角度勾勒出的可能性——季容与的疏离源于创伤后的恐惧与自我保护,而非针对他个人——在逻辑上具有相当的说服力,那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剖析某种程度上是对的,为他提供了一种理解那扑朔迷离行为的框架。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一种更深沉、更近乎固执的念头盘旋着,压过了理智的分析:他更倾向于认为,季容与就是恨他。 这种“恨”并非源于温如仪所推测的、对复杂过往和强大象征的回避,而是更直接、更私人——源于他顾昭衍个人的失败。 是他没有在那场巨变发生前保护好他,是他让他经历了之后四年难以想象的一切,是他让那个记忆中的人变成了如今这个冰冷、陌生、浑身是刺的Enigma。 这恨意,是他顾昭衍应得的。他甚至无法清晰分辨,自己此刻对季容与翻涌的情感,究竟是源于昔日作为兄长习惯性产生的保护欲,还是那份早已被现实击得粉碎的、作为未婚夫的爱意,抑或仅仅是一种沉重的、无法推卸的负罪感。 而此刻再来剖析这种情感,在他看来不仅徒劳,甚至近乎一种奢侈的矫情,当务之急是找到他,确保他不再从眼前消失,至于其他,都显得为时过早。 他又想起自己如何带着探究,言语间不自觉带上了审慎的力度,试图触及那层看不见的隔膜;想起季容与如何用那种沉静的、近乎疏离的平稳,将他的试探悄然化解。 他有些后悔了。 后悔在那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的房间里,为何下意识地将那场对话变成了一场无形的角力?为何非要寻求一个立刻的答案或反应? 他后悔当时就那样转身离开,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分出个明晰的强弱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此刻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是出于长久以来习惯性的主导姿态?是对未知变化的些微不安? 他或许错过了一个温和的契机。 也许他应该温和一点。 顾昭衍缓缓睁开眼,车窗外流动的城市光影变得柔和。 然而他绝不会想到,就在他飞往北城参加那场至关重要的峰会、甚至因某些无法推拒的应酬而闹出些许无稽绯闻的那短短几天里,刚刚挣脱教化局束缚、对这个世界还充满茫然与警惕的季容与,曾如何带着一副仍对自由空气感到陌生的身躯,在他公司楼下、在他常去的几个地方附近,如同幽灵般徘徊过。 倘若他知道季容与曾在那脆弱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最初几日里,试图寻找过他的痕迹,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如果知道,那他或许就能对温如仪的分析多生出几分信心,或许就能明白那短暂拥抱里蕴含的、绝非仅仅是失控,更掺杂了难以言喻的、在看到那些与他有关的绯闻报道后骤然升腾的、连主人都未必清晰意识的酸涩与妒意。 然而他错过了,于是那唯一能佐证季容与内心并非全然冰封的、微弱却真实的证据,便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都市喧嚷的风里,未曾留下丝毫痕迹。 饭来![饭饭] 一开始剖析心理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星星眼] 啊啊啊啊啊国庆最后一天好舍不得[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探究彻底隔绝。季容与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方才在会议室里面对顾昭衍时的所有冷静自持,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 他没有开主灯,只任由操作台一侧的冷光屏散发出幽蓝的光芒,勉强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孤峭的轮廓。 他一步步走向那面巨大的单向防弹玻璃幕墙,窗外是悬浮车流划出的光怪陆离的轨迹,交织成一片冰冷而繁华的星海,却照不进他眼底分毫。 “普罗米修斯计划”——信息素紊乱综合征的特效干预方案。 他几乎是无声地吐出这几个词。 顾氏集团倾尽资源打造的、隐藏在地底深处的希望工程——或者说,忏悔之作。 真相竟是这个。 为了治愈……信息素紊乱。 为了治愈……曾经那个因此痛苦不堪、被视作麻烦、最终被轻易舍弃的——他。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这与世隔绝的密闭空间里无声地发酵、膨胀。荒谬感是先锋,但紧随其后的,是一丝难以遏制的、冰冷的幽怨,如同地下深处的寒泉,无声地渗入四肢百骸。 为什么总是这样,顾昭衍? 为什么总是在他不再需要的时候,才想起要施舍? 当年他像仰望太阳一样追逐那点微薄的关注,换来的只有责任包裹下的冷漠和“顾家脸面”的规训。他珍藏着那枚代表“施舍”的袖扣,仿佛抓住了什么虚幻的温暖,现在回想,那份小心翼翼的自己,可怜又可笑。 等他真的陷入绝境,信息素紊乱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份98%的匹配度成了催命符。然后呢?一纸伪造的报告就能让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连一丝怀疑和探寻都吝于给予。暴雨夜里,他腺体撕裂濒死的时候,顾昭衍的“救赎”在哪里? 现在,他靠自己从地狱爬回来了,拖着Enigma的残破躯壳重新站在了顶峰,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和治愈了。顾昭衍却开始搭建他的“普罗米修斯”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耗费巨资,上演一场迟到的、自我感动的赎罪戏码? 这算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怒意猛地冲上心头。顾昭衍总是这样!永远自以为是,永远用他高高在上的方式来决定一切! 当年是,现在也是! 他气顾昭衍的自负,气他永远学不会尊重,气他永远用这种施舍般的、仿佛处理麻烦一样的姿态来对待他! 更气……更气自己明明应该恨他入骨,却在听到这个计划可能的初衷时,心脏竟可耻地、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像缓慢注入静脉的冰流,顺着血液蔓延开来。 为什么总是这样,顾昭衍?为什么总是在他不再需要的时候,才想起要给予? 他走向主控台,手指划过冰冷界面。幽蓝的光屏骤然亮起,“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绝密档案层层展开。 数据流倾泻,其中关于信息素紊乱综合征的临床表征描述,精准而冰冷: “——信息素失控性溢散,伴随定向功能紊乱……” “——腺体持续高频震颤,引发剧烈痛感及神经末梢过敏……” “——社会性功能严重受损……” 他的目光掠过这些文字,指尖在台面上微微一顿。 一股仿佛腺体要被生生撕裂扯碎的剧痛猛地窜过神经末梢,记忆深处那令人窒息的、浑身皮肤都像被粗糙砂纸摩擦过的灼痛感,以及周围投来的、混杂着厌恶与恐惧的目光,如同潮水般瞬间涌来,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记得太清楚了。那种将自己锁在狭小卫生间里,咬着牙忍受一**毫无规律的潮热与冰冷交替侵袭,恨不得将那块该死的腺体抠出来的绝望。 那种因为一点点不受控制溢散的信息素,就让整个空间的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耻辱。 如今的他,早已摆脱了那种狼狈。Enigma的强大基因序列像最坚固的堡垒,将一切紊乱镇压得服服帖帖。 与之对比,教化局所谓的信息素对抗都显得平平无奇……冰冷的隔离室,药物催生出的、充满攻击与暴戾的陌生Enigma信息素,像无形的巨手试图碾碎他的意志。痛苦吗?当然。那是被同类力量野蛮入侵的尖锐痛楚。 但比起那种被“课程”规范化、目的明确的对抗痛苦,信息素紊乱才是真正刻骨铭心的、来自内部的崩溃。是腺体自身发出的、无法控制的背叛。那不仅仅是生理上的难受,更是尊严被一寸寸剥落的羞耻,是自我厌弃到极点的绝望。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像一个定时炸弹,被所有人排斥,也包括自己。 而在隔离室里,至少痛苦是有外来来源的,是有明确目标的。他甚至可以在那种压迫下,冷静地测量、计算、学习,将那场折磨变成一种另类的训练。屈服可以计算,崩溃可以伪装,一切为了生存下去的目标服务。 但信息素紊乱呢?那是无差别的、无法预测的、针对自身的凌迟。无处可躲,无计可施。 所以,当顾昭衍的“普罗米修斯计划”旨在“治愈”这种紊乱时,那股荒谬感和幽怨才如此强烈。顾昭衍想治愈的,是比教化局那些冰冷课程更让他痛苦千百倍的东西。而他治愈的方式,却需要借助如今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已然“痊愈”的Enigma的力量。 这其中的错位与迟来,让季容与只觉得命运弄人,以及……对顾昭衍那份迟到的“救赎”之心,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讽刺。 他宁愿再承受十次信息素对抗,也不愿回到过去那种连自身都无法掌控的、令人作呕的紊乱状态。 他关掉了记录界面,然后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桌面,最终停在一个上了锁的抽屉上。打开它,里面安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半个烧焦的什么牌子。它黑乎乎的,边缘扭曲,只能勉强看出曾经是个徽章的轮廓,上面任何标识都已烧毁融化。这是顾家庄园的最高权限通行证。 逃离那夜,爆炸和火焰吞噬了他携带的背包,这枚通行证被高温熔毁,只剩下这残缺丑陋的一小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狼狈的奔亡中,竟没有扔掉它。 ——一枚样式极其简洁的袖扣,特殊合金材质,历经岁月,边缘处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而内敛的光泽。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而上。 那是他十六岁分化后不久,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顾昭衍组队参加学院竞赛。上台前,顾昭衍瞥见他因匆忙而略显凌乱的袖口,沉默了片刻,然后从自己腕上解下了这枚备用袖扣,递给他。“顾家的脸面。”当时他是这么说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耐。 恍惚间,他又看到那个颁奖礼后台,少年顾昭衍蹙着眉,不耐烦地将袖扣塞进他手里时,那双低垂的、睫毛很长却盛满了冷淡疏离的眼睛。就是那样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却让当时的他心跳失序。他小心翼翼地戴上,那金属贴着皮肤,冰凉,却仿佛带着顾昭衍指尖的温度。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还回去。顾昭衍大概也早就忘了这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枚袖扣,连同那半块废铁,成了他四年黑暗岁月里,唯一能握在手里的、与“过去”和“顾昭衍”相关的实体。无数次在教化局冰冷的隔离室里,当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把它们拿出来,紧紧攥在手心。 一个是短暂瞬间施舍般的“温情”,一个是彻底毁灭后残留的“遗迹”。 他看着它们,胸口剧烈起伏着。恨他吗?恨的。怨他吗?怨的。 顾昭衍,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纯粹的愧疚?因为发现错怪了他,所以想弥补?还是这愧疚里依旧掺杂着顾家一贯的利益考量? Enigma的基因序列……这可是无数势力和研究院梦寐以求的东西。治愈信息素紊乱是幌子,借此机会获取并掌控他这独一无二的Enigma基因,才是真正的目的?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脑海,让他的心脏骤然缩紧。 又或者,更不堪一点……顾昭衍仅仅是无法接受自己人生中出现过这样一个“错误”,一个“瑕疵”?他并非在意季容与这个人,他只是偏执地想要“修正”这个由他亲手造成的、不符合他掌控预期的局面? 可现在,顾昭衍的计划,这艘名为“普罗米修斯”的巨舰,最关键的引擎,却恰恰是他这个Enigma的基因序列。 用他现在冰冷强大的血液,去弥补他曾经因脆弱而承受的痛苦。 用他如今的身份,去完成一场为了“过去那个他”的、迟到的救赎。 这其中的错位,让那丝荒谬感几乎要化为一声冷笑。 他甚至能勾勒出顾昭衍发现他期盼了很久的Enigma研究对象是他时,那错愕又不得不妥协的表情。那个永远掌控一切的Alpha,也会有为难的时候吗? 想到这里,季容与心底那点幽怨里,又诡异地渗出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唾弃的满足感。 看,你现在需要我了。不是那个需要你庇护的、不能控制住自己信息素的废物Omega,而是能决定你计划成败的Enigma。 他有些厌恶这样反复被过去拉扯的自己。更厌恶那个总能轻易搅动他情绪的顾昭衍。 他会参与这个计划。当然。“普罗米修斯”或许真能成为一座灯塔。他憎恶顾昭衍点燃这灯塔的时机与方式,却无法背过身去,对其他些那可能存在的、微弱的求救讯号置之不理。 其实还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念头。他想看看,顾昭衍为了这个计划,究竟能做到哪一步。是想看看那份愧疚究竟有几分真心,还是想印证那份自私的猜疑? 他自己也说不清。或许只是想近距离地、以平等的、甚至更高的姿态,看着那个永远从容不迫的男人,如何为达目的而放低姿态,如何在他面前流露出计划之外的、真实的情绪波动。这像一场危险的观察实验,而他是唯一的观察员。 所以,他参加。 他缓缓收拢手指,将那枚袖扣紧紧包裹在掌心,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种清醒的痛感,也压下了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柔软。 他走到操控台前,幽蓝的光映亮他冷峻的侧脸。再次调出“普罗米修斯”的加密文件,他的目光冷静而锐利。 顾昭衍送上的这份掺杂着愧疚与自负的“大礼”,他接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如果能让那位永远冷静自持的顾总,多一些计划之外的“困扰”……那不过是他收取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利息和补偿。 饭来![饭饭] 顾总:(情况外) 小季:(不语只是一味生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他后悔了。后悔上次在会议室里那种步步紧逼的、充满算计的试探。 他需要打破僵局,但不能再是另一场“技术汇报”。他需要一种更……私人的方式。一种能稍微触及过去,却又不能太过火,以免将对方彻底推远的方式。 他的目光落在私人手机上。弄到季容与的号码并不难,难的是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Alpha浓密的眉宇紧锁着,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删删改改。 最初打的是:【季首席,我是顾昭衍,关于项目有些事想私下沟通,今晚可否一见?】 ——太公事公办,和上次没区别。 否决。 又改成:【季容与,我是顾昭衍,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太过直接生硬,全名这个称呼此刻显得突兀又冒犯。 否决。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他想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既能传递出不同于之前的、试图缓和的态度,又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显而易见的雷区。 最终,他斟酌着,极其缓慢地输入了每一个字。 最后,像是为了给这条略显突兀的邀约加上一个注脚,也像是为了给自己一点虚张声势的底气,他加上了那两个字—— 【容与,我是顾昭衍。今晚九点,蓝湾咖啡馆,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哥哥】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顾昭衍几乎立刻感到一丝后悔和……难堪。 “哥哥”。这个称呼出口的瞬间,就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合时宜。他们之间何曾有过真正温暖的“兄弟”情谊? 更多的是他单方面的、带着距离感的“关照”和季容与沉默的追随。如今时过境迁,他凭什么还端出这副架子? 但他又怀着一丝极其渺茫的希望:也许……也许这个称呼能勾起一丝过去的情分,哪怕只有一丝,能让季容与愿意出来见他一面? 信息显示已送达。 顾昭衍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像是要以此隔绝那份悬而未决的等待——无论是未知的回应,还是石沉大海的沉默,他都不愿细想。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莫名加速的心跳和一丝罕见的、属于少年人才会有的忐忑。 他看了一眼日程表,下午刘家的酒会他必须出席。也好,有点事情分散注意力,总比一直盯着手机等待要好。 但他知道,从信息发出的那一刻起,他的一部分注意力就已经牢牢系在了那部沉默的手机上。今晚九点的蓝湾咖啡馆,不再只是一个时间地点,而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期待,一个让他心绪不宁的变数。 他站起身,准备前往酒会,但那条信息的内容,尤其是最后那两个此刻想来略显愚蠢的字,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烙印,烫在他的意识里,提醒着他这场笨拙而又充满不确定性的尝试。 —— 顾昭衍会来参加这场晚宴,本就在意料之外。以他的身份,这种规格的私人聚会通常只需派个代表即可。或许是因为刘家老爷子亲自出面,又或许是项目本身确有几分价值,总之,他出现了。 他的到来,瞬间成为全场焦点。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勾勒出挺拔冷峻的身形,顶级Alpha天生的压迫感即便在刻意收敛下,也足以让周遭空气变得稀薄。他与人交谈时神色疏离,举手投足间是掌控一切的从容与淡漠,仿佛不是来赴宴,而是进行一场居高临下的巡视。 赵烟流坐在角落,指尖冰凉,手心却沁出细汗。他看着刘琨等人殷勤地围上去敬酒,看着顾昭衍只是象征性地沾了沾唇,心几乎提到嗓子眼。计划似乎进行得并不顺利。 然而,刘家到底还是找到了机会。一位与顾氏有合作的老董事亲自上前,谈笑间从侍者托盘中取过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递向顾昭衍。众目睽睽之下,出于基本的礼节,顾昭衍不便再次推辞。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接过酒杯,与对方轻轻碰杯,随后仰头饮尽了杯中之酒。 那一瞬,赵烟流清晰地看到刘琨眼中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 药效发作得比想象中更快。 不过半小时,顾昭衍原本冷白的面颊隐隐透出不自然的潮红,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动作间泄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他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眼眸,此刻暗潮汹涌,锐利的视线扫过会场,最终竟精准地定格在赵烟流的方向,带着审视与一丝被触逆的愠怒。 他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刘琨立刻给赵烟流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顶层套房已经准备好,这是房卡。顾总‘身体不适’,需要休息。赵公子,接下来就看你的‘诚意’了。” 赵烟流捏着那张冰冷的房卡,看着顾昭衍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走廊尽头,电梯门正在缓缓闭合,隔着缝隙,他对上顾昭衍那双已然烧起暗火、却依旧冰冷彻骨的眼睛。 —— 杯沿触及嘴唇的瞬间,顾昭衍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违和感。那老董事的笑容似乎过于热切,递酒的动作也略显急促。 但他随即否定了这荒谬的直觉——刘家是困兽,但终究是体面的困兽,最多在项目条款上再做些无谓的挣扎,或在背后搞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在这种场合、用这种方式?代价太大,手法太糙,一旦败露便是万劫不复。他们不敢。 他饮下那杯酒,冰冷的液体滑入喉管,并未带来任何异常。他很快将这点疑虑抛诸脑后,继续以绝对的掌控者姿态应对周遭的奉承与试探。刘家的颓势已显,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不认为他们还有能威胁到自己的筹码。 然而,当那股陌生的热意毫无预兆地从腹地窜起,迅速燎原般烧遍四肢百骸时,顾昭衍握着空杯的手指猛地收紧。 不是酒精的作用。 这股蛮横又阴损的力量粗暴地搅动着他的血液,试图瓦解他的头脑,挑动他最原始的冲动。一股暴戾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让他失控。 他竟然失算了。 不是商业上的阴谋,不是法律层面的陷阱,而是这种……最下三滥、最直接、也最侮辱人的手段。他们怎么敢?! 冰冷的视线猛地扫向刘家人所在的方向,对上刘琨那来不及完全掩饰的、混合着恐惧与侥幸的眼神。答案昭然若揭。 蠢货! 顾昭衍心底冷笑,怒极反静。他们以为用这种肮脏手段就能拿捏他?还是以为事后能凭此讨价还价?简直愚不可及!这非但救不了刘家,只会加速他们的彻底灭亡。 但此刻,生理上的反应越来越剧烈,信息素在药物的催逼下开始躁动不安,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他刚一站起,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便猛地攫住了他。 视野中的水晶灯晃动出重影,喧嚣的人声仿佛隔了一层水膜,变得模糊不清。他脚步虚浮了一下,下意识地撑住桌面才稳住身形。 “顾总?您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 早就候在一旁的、看似是宴会侍者的人立刻上前,恰到好处地扶住了他的手臂,语气关切备至。 顾昭衍想挥开对方,但身体的力量正被迅速抽离,头脑昏沉得无法有效思考。残存的理智让他明白这是设计好的一环,但他此刻甚至连清晰呵斥的力气都难以凝聚。 “滚开……”他声音低沉沙哑,却失去了往日的威慑力。 “您脸色很不好,请跟我来,楼上准备了休息室。”那人半扶半强“搀”着他,不由分说地引着他走向侧面的专用电梯。 周围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在刘家人员巧妙的解释下,并未引起太大骚动。 “顾总可能有些醉了……” “需要安静休息……” 竟敢用这种手段算计他…… 很好。 刘家,还有赵烟流——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顾昭衍试图挣脱,但肌肉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酸软无力,每一次发力都如同陷入泥沼,只能任由那两人将他带向预设好的目的地。这份身不由己的屈辱感,比体内的灼烧更让他暴怒。 厚重的套房房门在身后合上,那两名侍者迅速离去。 体内那股邪火愈烧愈烈,几乎要焚毁他的理智。视野开始模糊,呼吸灼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急促地喘息着,抬手狠狠扯开勒得他几乎窒息的领带,昂贵的丝绸领带被随意拽下,扔在地上。接着是衬衫的纽扣,手指因为药效和怒意而微微颤抖,几颗扣子被他用力崩开,露出线条紧绷的锁骨和一小片因药力而泛红的胸膛。 体内那股邪火几乎要吞噬所有理智,视野模糊,四肢百骸都充斥着陌生的酸软与躁动。顾昭衍强撑起自己来到大门处,身子重重撞在冰凉的门板上,借由那一点冰冷的刺激勉强维持着清醒。 必须封锁这里。 他强撑着最后的气力,身体沿着门板滑下些许,目光死死锁定在门内侧那道坚固的机械防盗锁链上。 他手指艰难地勾住冰冷的金属滑扣,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拉—— “咔哒。” 一声清脆却无比决绝的金属咬合声响起,将内外彻底隔绝成两个世界。 完成了这最后一道屏障,他所有的力气终于耗尽,身体彻底脱力,沿着门板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几乎就在同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房卡刷门的失败提示音。紧接着,赵烟流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刻意放软的焦急和试探:“顾总?顾总您还好吗?开开门……” 顾昭衍闭上眼,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喉结艰难地滚动。他咬紧牙关,将门外那令人厌烦的声音彻底屏蔽,仿佛从未听见。 他用颤抖的手摸索出贴身放置的私人通讯器,视线已经无法清晰对焦,全凭记忆和本能按下了一个快捷拨号键。 通讯几乎瞬间被接通。 “江荣青……”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极力压抑的喘息和无法掩饰的虚弱,“顶层套房……立刻……来接我……” 来不及等对方回应,通讯器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厚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最后的意识也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被汹涌的黑暗吞没,头歪向一边,昏厥过去。 门外,赵烟流徒劳地听着里面再无任何声息,脸色由最初的期盼逐渐转为焦虑和不安。他用力拍了几下门板,里面依旧死寂一片。 他彻底被挡在了门外,连同他所有的算计和野心。 —— 江荣青赶到顶层时,只见赵烟流仍在套房外焦急踱步。江秘书眼神冰冷地扫过他,未做丝毫停留,径直实意紧随其后的安保人员强行破开锁链。 门被撞开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顾昭衍无力地靠在门边,领口凌乱,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已然失去意识。江荣青面色沉凝如水,立刻上前检查情况,同时果断吩咐:“通知医院VIP通道准备,立刻出发!” 他带来的手下训练有素地清场、掩护,江荣青亲自将顾昭衍扶起,迅速而稳妥地将其带离酒店,送往顾氏注资的私人医院。整个过程高效、隐秘,未引起任何不必要的骚动。 饭来![饭饭]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好难猜啊[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晚上九点整,蓝湾咖啡馆。 季容与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里,面前那杯黑咖啡早已散尽最后一丝热气,凝固成一种深不见底的苦涩。店里的背景音乐轻柔,更反衬出他周身散发的冰冷死寂。 墙上的复古挂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声音在寂静中仿佛被无限放大。 九点零五分。九点十分。九点二十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过一秒,季容与脸上的冰霜就凝结得更厚一分。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咖啡馆的门每一次被推开,带起的风铃轻响都会让他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一下,但每一次,进来的都不是那个他……不,不是他等待的,而是那个他答应来见一面的人。 他又一次失约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刮擦着他的神经。 那条信息——“哥哥”——此刻看来简直荒谬得令人齿冷。是又一个捉弄他的把戏?是顾昭衍一时兴起的又一次戏耍?看他小心翼翼、看他暗自挣扎、看他竟然还会因为一个可笑的称呼而心生一丝波澜,很有趣是吗? 怒火,混合着被羞辱的难堪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在他胸腔里无声地燃烧,几乎要冲破那四年教化局磨砺出的绝对自制。周遭的空气都因他压抑的情绪而变得稀薄、滞重。 他猛地起身,动作带得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轻响。侍应生关切地看过来,却对上他一双冷得几乎能冻结灵魂的眼睛,顿时噤声。 季容与面无表情地扔下钞票,大步离开咖啡馆,将那份冰冷的等待和未动的咖啡彻底抛在身后。 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郁和冰寒。他沿着街道快步走着,只想尽快回到那个能完全掌控的、绝对理性的实验室空间。 就在这时,他大衣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尖锐地震动起来,不是普通来电的提示音,而是最高优先级的紧急联络频道! 季容与脚步一顿,眉头紧锁。这个频道知道的人极少。 他拿出通讯器,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未记录的号码,但能打通这个频道,本身就说眀问题。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划开了接听。 江荣青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语无伦次地快速解释:“刘家下了药……非常烈的药……强制激发了易感期……顾总他身体还没从上一次恢复,医生说他需要极强的安抚性信息素,但是顾总不肯接受陌生Omega的安抚,”江荣青的声音哽咽了。 信息像碎片一样砸过来:刘家、下药、易感期失控、病危…… 季容与僵在原地,夜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耳边只有江荣青绝望的哭诉和背景里隐约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医疗仪器尖锐的警报声。 所有的愤怒、猜疑、怨恨,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更汹涌的情绪——一种冰冷的恐惧和尖锐的刺痛——彻底冲垮。 “……哪家医院?具体位置。”季容与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嘶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 得到答复后,他猛地切断了通讯。 —— 中心医院,地下停车场入口。 黑色的轿车以一个近乎失控的漂移甩入车位,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寂静。车还未停稳,后车门就被猛地推开。 刚才还在为被放鸽子而怒火中烧,现在却正飞速赶向那个可能快要死掉的、放了他鸽子的人。 命运简直荒谬绝伦。 —— 中心医院特殊隔离病房外的走廊,灯光惨白,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度躁动不安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即使隔着厚重的门也无法完全隔绝。 季容与快步走来,江荣青立刻像看到救星一样扑上来,脸色惨白,语无伦次:“季首席!您终于来了!顾总他……” 季容与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脸色冰寒,眼神甚至带着一丝未消的余怒。他透过病房门上的观察窗看去—— 只是一眼,他所有的怒火和一路上构建的心理防线,瞬间被击得粉碎。 病床上,顾昭衍被数道宽厚的束缚带紧紧固定在床上,即便如此,他整个身体仍在剧烈地挣扎颤抖,仿佛正在承受某种极致的酷刑。昂贵的衬衫被冷汗彻底浸透,狼狈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因极度痛苦而绷紧的肌肉线条。额头和脖颈处青筋暴起。 Alpha面容扭曲着,牙关紧咬,发出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低吼,那声音破碎不堪,完全不像他平时冷静自持的样子。床边各种监控仪器发出令人心慌的尖锐警报,屏幕上闪烁的红光映照着他失去血色的脸。 这哪里还是那个运筹帷幄、永远从容不迫的顾昭衍? 季容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然后猛地一拧! 主治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测报告出来,脸色无比凝重:“病人情况还在恶化!刚刚药物结束的易感期被再次异常地强制提前,峰值强度远超正常水平,他的神经系统和循环系统正在承受极限压力!必须立刻想办法稳定他的信息素水平,否则后面很可能信息素紊乱……” 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 季容与猛地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十六岁的、刚刚分化的自己。 想起了在图书馆角落,信息素像脱缰野马般在体内横冲直撞、撕裂每一根神经的剧痛,那种痛苦,他刻骨铭心。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共鸣感,猛地冲垮了季容与心头的愤怒和隔阂。 他气顾昭衍放鸽子?是。 他恨顾昭衍过去的冷漠和抛弃?是。 但……他从未希望顾昭衍经历这个。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信息素失控是怎样一种地狱般的折磨。那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痛苦,更是尊严的粉碎,是对身体和灵魂的双重凌迟。 他甚至在这一刻,有种莫名的抽离感,他荒谬地、不由自主地想——顾昭衍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和自己当年有点像?他是不是……也终于尝到了那种身不由己、被生理本能彻底奴役的滋味?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快意,但随即被更汹涌的复杂情绪淹没——那快意短暂而虚无,剩下的竟然是……心疼?和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 他们两人,一个曾是失控的Omega,一个现在是失控的Alpha。仿佛被某种残酷的命运捉弄,在不同的时间点,以不同的方式,跌入了同一种深渊。 他看着里面那个痛苦挣扎的Alpha,之前所有的怨恨、猜疑、算计,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和……无关紧要。 江荣青带着哭腔的哀求还在继续:“……医生说需要强大的安抚性信息素……季首席,求您试试……” 季容与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观察窗内的景象,脸色苍白得透明,搁在冰冷墙壁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抠进墙体。 他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睛里,冰层正在剧烈地崩裂,露出底下汹涌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和绝望的味道。 然后,他转向江荣青,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出原本的音色,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开门。” —— 厚重的隔离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将外界的一切杂音隔绝。病房内,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和顾昭衍痛苦压抑的低吼瞬间被放大,如同实质般撞击着季容与的耳膜和心脏。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狂暴白兰地信息素,充满了攻击性和毁灭欲。 越靠近,那信息素的冲击就越发猛烈,如同惊涛骇浪拍打着礁石。若是寻常的Alpha,甚至稍弱一些的Omega,恐怕早已精神崩溃或落荒而逃。 但季容与不是。 他是Enigma。这股力量冲击到季容与周身后撞上了一堵无形而柔韧的墙——属于Enigma的、绝对掌控的气场自然铺开。 季容与一步步走近病床,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他看着床上那个因极度痛苦而意识模糊、只剩下生理性挣扎的男人,内心掀起着惊涛骇浪。 恨他吗?恨。 怨他吗?怨。 可为什么……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心脏还是会抽痛得这么厉害? 就在他靠近床边时,似乎感知到陌生而强大的气息侵入,顾昭衍挣扎得更厉害了,被束缚带勒出红痕的手臂猛地抬起,似乎想要攻击,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充满威胁的低吼。 季容与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指尖微颤。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瞬,似乎在衡量距离,又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最终,那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了顾昭衍额前被冷汗彻底浸湿的黑发,露出其下因极度痛苦而紧绷的皮肤和暴起的青筋。 然而,下一秒,或许是那深入骨髓的98%匹配度起了作用,或许是季容与无意识中泄露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Enigma本源却与过去Omega时期同源的信息素气息…… 顾昭衍剧烈挣扎的动作忽然凝滞了一瞬。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因血丝布满而显得赤红混沌的眼睛,努力地聚焦,试图看清眼前的人影。 “……容……与……?”一个极其微弱、破碎得几乎听不清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嘴唇中逸出,充满了不确定性。 这个词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季容与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但Alpha易感期被强行激发的攻击本能很快再次占据上风。那片刻的迷茫迅速被更凶猛的躁动取代,顾昭衍猛地挣扎起来,像是被困的野兽看到了唯一的出口,他朝着季容与的方向,本能地试图靠近、撕咬、标记!他想要征服这股强大而熟悉的气息,想要将其纳入自己的掌控! 束缚带发出令人牙酸的绷紧声。 季容与看着他那双充满原始**和痛苦的眼睛,看着他不顾一切想要咬过来的动作…… 一瞬间,季容与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推开?还是…… 最终,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种复杂的决绝。 他没有躲开。 反而上前一步,俯下身。 就在顾昭衍凭着本能猛地仰头咬下来的瞬间,季容与极其迅速地偏了一下头——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 顾昭衍滚烫的牙齿,没有落在后颈的腺体上,而是狠狠地嵌入了季容与锁骨上方、靠近肩膀的皮肉里! 尖锐的刺痛传来,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白色的衬衫布料。 季容与的身体猛地绷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没有推开顾昭衍,反而伸出手,用一种近乎禁锢的姿势,将床上剧烈颤抖的男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直到这一刻,季容与才惊愕地发现—— 顾昭衍竟然这么瘦了。 隔着被冷汗浸透的衬衫,他能清晰地摸到对方微微凸起的脊椎骨和些许硌人的肋骨。这个曾经在他记忆中高大挺拔、仿佛无所不能的Alpha,此刻在他Enigma的怀抱里,竟然显得有些……单薄,腰甚至能被他的手臂完全环住。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酸猛地攫住了季容与。 四年……不止是他在地狱里挣扎。顾昭衍似乎也并未过得那么好。 这个发现让季容与的心防又崩塌了一角。 他不再犹豫。 深吸一口气,季容与不再压制自己那庞大而温和的信息素。 教化局特制的抑制环在他进来前就被他无谓地取下,虽然知道后面这样要打多少补丁报告,但是季容与不在乎。 一股强大却并不霸道、带着冷冽茶香与坚韧玫瑰气息的荆棘玫瑰茶信息素,如同浩瀚而温柔的海洋,缓缓地、坚定地弥漫开来,完完整整地将顾昭衍包裹其中。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征服。 这是安抚,是守护,是绝对掌控下的极致温柔。 这是他在教化局那四年暗无天日的岁月里,被迫学会的生存技能之一——如何控制自身的力量,如何压制那些同样失控、暴走的“同类”。 用自身绝对掌控下的信息素,如同织就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缓缓包裹住对方失控的能量核心,渗透、疏导、直至强行将其平息。 他几乎没有动用过这种方式来“安抚”别人。在教化局,这更多是为了自保,和压制失控暴走的Enigma“管理”任务。 顾昭衍的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那狂暴的、横冲直撞的白兰地信息素,像是终于找到了指引和归宿,开始慢慢地、一点点地收敛起尖锐的刺,变得温顺起来,尝试着与那荆棘玫瑰茶的气息交融、缠绕。 他咬在季容与肩膀上的力道,也逐渐松开,只留下一个深刻的、渗着血丝的齿痕。 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渐渐变得平缓,剧烈挣扎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最终彻底软倒在这个带着血腥味和冷冽香味的怀抱里。紧绷的肌肉松弛,扭曲的面容恢复平静,只剩下睫毛上还挂着生理性的泪珠和冷汗,看起来竟有几分罕见的脆弱。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那一刻,顾昭衍仿佛被某种更深层的本能驱使着,模糊地、无意识地微微侧过头,温热的舌尖极其轻微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舔舐过季容与肩膀上那个被他咬出的伤口。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之前暴戾的、近乎幼兽般的、带着依赖和歉意的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饭来![饭饭] [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清晨熹微的阳光透过隔离病房厚重的玻璃窗,滤掉了刺目的强度,只剩下朦胧柔和的光晕,悄无声息地洒在病床上。 顾昭衍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意识如同退潮后的沙滩,缓慢地重新聚集。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干净清冽、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邃力量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与他记忆中任何一款香水或信息素都不同,却奇异地让他因大病初愈而依旧虚弱的神经感到一丝安宁。 然后他察觉到了触感。 他并非独自躺在病床上。他的身侧贴着另一个人的体温,温热而真实。他的脑袋枕着的并非枕头,而是一条算不上柔软、甚至有些硌人、却异常稳固的手臂。更让他瞬间僵住的是,一只手臂正紧紧地环在他的腰间,力道不容置疑,仿佛怕他跑掉一般,将他整个人都圈进了一个带着冷冽香气的怀抱里。 顾昭衍:“!!!” 他猛地抬眼,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季容与放大的睡颜。 金丝眼镜被摘下了,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少了镜片的遮挡,那双总是冰冷平静的眼睛此刻闭合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似乎睡得正沉。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滑过对方挺直的鼻梁——那弧度似乎比少年时更加清晰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锐气。鼻梁左侧,靠近眼睑下方的地方,有一粒极其微小、几乎看不见的浅褐色小痣,是过去不曾注意过的细节。 视线继续向下,落在那双总是紧抿着、吐出冰冷话语的薄唇上。此刻那双唇微微自然开启,色泽是淡淡的粉,褪去了所有防备,竟显出一种罕见的、甚至可以说是柔软的错觉。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透出一种难得的、毫无防备的疲惫感。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冷白,并非健康的光泽,而是长期缺乏日照或承受巨大压力后的苍白,透着一股易碎感。眼睑下方有着不容忽视的、淡淡的青黑色阴影,诉说着长时间的疲惫和未曾好好休息的事实。 这张脸,褪去了少年时最后一丝柔润的轮廓,线条变得清晰而锋利。喉结明显,呼吸平稳悠长。 他就这样安静地睡着,褪去了所有冰冷尖锐的伪装,那股强大的Enigma气场也似乎暂时收敛了起来,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季容与,现在真的完完全全不是一个Omega了。 更重要的是,隔着薄薄的病号服,顾昭衍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宽阔和手臂蕴含的、与他此刻虚弱身体截然不同的力量感。 他真的……从里到外,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极具存在感和压迫感的Enigma。 这个认知让顾昭衍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就想挣脱这个过于亲密的、完全超出他掌控的姿势。然而,他刚一试图动弹,那只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就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仿佛本能地禁锢住所有物。 顾昭衍闷哼一声,尴尬地发现,以自己现在这副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浑身酸软无力的身子,竟然真的……挣脱不开。 一股热意无法控制地窜上他的耳根和脖颈。 这算什么?他被小他四岁的弟弟……一把圈在怀里动弹不得? 羞耻、窘迫、还有一丝极其陌生的、被强大存在笼罩下的微妙心悸感,齐齐涌上心头,让他向来运筹帷幄的大脑几乎宕机。 软O变硬E。 这个带着几分荒谬却又无比贴切的形容,再次猛地撞进顾昭衍的脑海。 他看得有些出神,心底涌上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陌生,有震撼,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愧疚和酸涩的刺痛。 这四年,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既强大又脆弱,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季容与眼睫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眉心微蹙,仿佛即将从深眠中苏醒。 顾昭衍的心跳骤然加速。 醒了?他要醒了? 怎么办?说什么?感谢你救了我?质问你怎么睡在这里?还是为你我此刻这尴尬的姿势讨个说法? 无论哪种,都让顾昭衍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和……恐慌。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缰,像一匹野马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狂奔而去。 逃避可耻但有用。 几乎是出于一种逃避的本能,在季容与眼睛即将睁开的那个瞬间,顾昭衍猛地闭上了眼睛,迅速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仿佛从未醒来过,依旧沉浸在沉睡之中。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在微微颤抖。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和对方平稳悠长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额际,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慌意乱的温热触感。 他现在只希望,季容与醒来后,能安静地把手松开,然后安静地离开。 让他能有一点时间和空间,来消化这彻底失控的一切。 然后,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顾昭衍紧闭着眼,全身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敏锐起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季容与的呼吸节奏发生了细微的改变,从沉睡的深沉悠长,逐渐过渡到苏醒前的轻浅。那环在他腰间的的手臂似乎无意识地又收紧了一瞬,仿佛确认了什么,然后力道才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松懈下来。 他能感觉到季容与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低头看了看他。 一道平静无波,却带着刚睡醒时特有沙哑质感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脸上,细细描摹过他刻意维持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僵硬的睡颜。 顾昭衍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拼命控制着呼吸,生怕一丝一毫的颤动泄露了他早已醒来的事实。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根的热度有蔓延到脸颊的趋势。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终于,他感觉到身侧的床垫一轻,那股温热而带有压迫感的体温离开了。 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响起,是季容与悄无声息地起身。随后是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走向病房的独立卫生间。 直到听见卫生间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顾昭衍才敢极其缓慢地、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确认房间里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后,他猛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虚脱一样瘫软在病床上,抬手捂住了还在发烫的脸。 太……丢人了。 他顾昭衍居然也会有装睡逃避的一天。 而且逃避的对象,还是季容与。 卫生间里传来了隐约的水流声。 顾昭衍放下手,眼神复杂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昨晚破碎的记忆开始逐渐回笼——酒会、下药、失控、痛苦的挣扎、然后……是那股冰冷强大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信息素,以及…… 以及那个模糊的、带着血腥味和……轻柔舔舐触感的记忆碎片。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卫生间紧闭的门,耳朵尖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有点卷土重来的迹象。 就在这时,水流声停了。 顾昭衍心里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再次飞快地闭上了眼睛,迅速摆回之前的“沉睡”姿势,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更加绵长平稳。 门被轻轻打开。 季容与走了出来。他已经重新戴上了那副金丝眼镜,遮住了眼底可能残留的任何情绪,衣服也整理得一丝不苟,肩膀处那一小块齿痕被很好地掩盖在衣服下面,他看起来和平时那个冷静自持的季首席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病床上“熟睡”的顾昭衍身上,停留了几秒。 顾昭衍能感觉到那视线,如同精准的扫描仪,让他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然后,他听到季容与走向床头柜,拿起自己的通讯器,似乎是查看了一下时间或信息。 接着,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朝着病房门口的方向。 他没有停留,也没有试图叫醒“睡着”的顾昭衍,只是如同来时一样安静地、毫无声息地打开门,离开了。 隔离病房的门再次合拢。 确认人真的走了,顾昭衍才又一次睁开眼,这一次,眼底没有了窘迫,只剩下一种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的情绪。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昨天被束缚带勒出红痕的手腕,又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后颈,光滑,没有一点痕迹。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那冷冽而强大的Enigma信息素的味道。 事情,真的彻底不一样了。 —— 病房门合拢的轻响,如同一个句号,暂时终结了室内那令人窒息的尴尬与暗流涌动。 顾昭衍维持着“沉睡”的姿势又躺了足足三分钟,才真正松懈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阳光又明亮了些,落在雪白的被子上,有些刺眼。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感觉宿醉般的疲惫依旧深入骨髓,但比起昨晚那濒死的痛苦,已是天壤之别。 是季容与救了他。 这个认知清晰无比地刻印在他脑海里。不仅仅是医生和药物的作用,更是那股强大的Enigma信息素,将他从失控的深渊强行拉了回来。 顾昭衍又想到了那个拥抱……那个咬痕……以及那个模糊的、轻柔的舔舐…… 顾昭衍的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他烦躁地掀开被子,试图下床,却发现双腿依旧虚软得不听使唤,只能勉强靠坐在床头。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两下,随即江荣青端着一杯水和一些清淡的早餐,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顾总,您醒了!”看到顾昭衍坐着,江荣青脸上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放松,他快步走进来,眼眶依旧有些红肿,但精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干练,“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医生就在外面,我马上叫他们进来!” “等等。”顾昭衍的声音有些沙哑,抬手制止了他,“先不用。” 他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温水,滋润了一下干涩的喉咙,然后状似随意地问道:“昨晚……后来怎么样了?” 江荣青立刻明白老板问的是什么,他脸上浮现出心有余悸和后怕,但更多的是对季容与的感激:“顾总,您昨晚的情况真的太危险了!医生说如果不是季首席及时赶到并用……用那种特殊方式稳定了您的信息素,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季首席他……守了您一夜,刚离开不久。” 顾昭衍端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刘家那边呢?”他转移了话题,声音冷了下来。 江荣青的神色也立刻变得严肃:“已经查清楚了。酒里的药是刘家指使人下的,那个Omega也是他们安排的,赵家小公子……确实参与了,负责分散您的注意力。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了部分证据,但刘家做得很干净,直接证据不足。现在需要您定夺,下一步怎么做?” 顾昭衍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之前的窘迫和虚弱仿佛从未存在过。白兰地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已然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证据不足?”他冷笑一声,“在苍城,我顾昭衍需要确凿的证据才能动手吗?” 他看向江荣青,指令清晰而冷酷:“全面中止与刘家及其所有关联企业的一切合作。动用所有资源,狙击他们的核心业务,尤其是城东那个他们志在必得的项目,不惜代价,给我抢过来。放出话去,谁和刘家站在一起,就是和我顾昭衍过不去。” “至于赵家,”他顿了顿,语气更冷,“给赵继明打电话,告诉他,管好他儿子。”这是要彻底撕破脸了。 “是!顾总!”江荣青立刻领命,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才是他熟悉的、杀伐决断的顾总。 吩咐完这一切,顾昭衍又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他挥了挥手,让江荣青先去办事。 至于季容与……他还要再考量一下……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顾昭衍靠回床头,目光落在窗外明媚的天空上,心思却早已飘远。 无数线索和情绪在他脑中交织。 他知道,经过昨晚,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和季容与之间那根紧绷的弦,要么彻底断裂,要么……会以一种全新的、他尚未完全明了的方式,重新连接。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清理掉外面的苍蝇,然后……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走。 饭来![饭饭] 今天是鸵鸟顾总[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研究院,顶层独立实验室。 季容与回到这片绝对属于他的领域,冰冷的空气和仪器低微的嗡鸣声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营养液的味道,盖过了医院里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混合着痛苦与白兰地气息的味道。 他走到恒温恒湿的精密栽培箱前,里面那盆三色堇依旧生机勃勃,紫、白、黄三色花瓣娇艳欲滴。他拿起专用的细雾喷壶,如同进行一项严谨的实验般,精准地控制着水量和角度,耐心地给每一片叶子补充水分。 水流声淅淅沥沥,他的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回几个小时前,那间充满痛苦与混乱的隔离病房。 记忆的碎片并非按顺序涌现,最清晰、最突兀地撞进他脑海的,反而是清晨那一幕—— 阳光微熹,顾昭衍紧闭着眼,睫毛却抖得像是蝶翅,呼吸刻意拉得又长又平,身体僵硬得像块焊在床板上的铁,连耳根那抹可疑的绯红都蔓延到了脖颈…… 装睡。 季容与精准地做出了判断。 然后,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气音从他喉间逸出。那不是笑声,更像是一声被压抑住的、带着难以置信意味的嗤息。 ……他在装睡。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奇异的荒谬感,冲散了些许实验室里冰冷的空气。 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永远一副冷硬面具、前几天还试图在技术汇报上压他一头的顾昭衍,那个顶级Alpha……居然会用这种近乎幼稚的、鸵鸟般的方式來逃避现实? ……反差有点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季容与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很少会用这种近乎……调侃的思维去评价一个人,尤其是顾昭衍。 但这反差确实……有点出乎意料,甚至……微妙地取悦了他那么一丝丝。仿佛看到了对方坚不可摧的盔甲下上的一条细小裂缝。 这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笑意还未抵达眼底,更深的记忆便涌现出来——顾昭衍被人下药了。季容与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甚至比平时更冷硬几分。那个骄傲的Alpha竟然遭到如此算计,此刻恐怕正躲在某处处理下药之人,顺便盘算着怎么把对方挫骨扬灰。想到有人敢对顾昭衍下手,一股莫名的恼怒在他心中蔓延。 接着是昨夜更亲密的接触——狂暴的信息素、痛苦的挣扎、自己强行介入的压制,还有肩膀上那猝不及防的狠厉一咬带来的尖锐疼痛……昨晚某个被忽略的细节,突然清晰地撞入脑海:在那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之后,那个陷入昏迷前的、温热的、带着某种笨拙安抚意味的舔舐。 ……有股麻痒感。 季容与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上应该已经极其迅速地漫上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绯红。 ……爽? 一个荒谬绝伦的字眼突兀地蹦进他的脑海。不是疼痛,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极其细微、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过的、类似于……战栗般的刺激感? 这感觉比疼痛更让他心烦意乱。 所有刚刚产生的一丝微妙情绪瞬间消散,季容与的脸色重新冷了下来,甚至比平时更冷硬几分。 他猛地放下喷壶,动作幅度比平时大了一些,仿佛要借此甩掉那些不该存在的联想。 肩膀那处伤口的存在感变得无比鲜明,持续地传来钝痛,像是在抗议他之前的忽略。 他走到药品柜前,取出高效杀菌促愈合的药粉,然后走进休息室里,站在全身镜前面,镜中的男人穿着白大褂,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他面无表情地解开白大褂的扣子,褪下一半,露出右边的肩膀。那个深刻的、边缘泛着青紫的齿痕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伤口,然后,他手法粗暴地将药粉撒上去,冰凉的粉末触及伤口带来刺痛,他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赶紧好了算了。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情绪想着。 好了,就能忘了昨晚的一切。忘了那场失控,忘了那个拥抱,忘了那口狠咬,也忘了…… ……忘了那点该死的、不合时宜的、让他心率都有些失序的麻痒感。 他利落地拉上衣服,扣好所有扣子,将伤口和所有混乱的情绪一同严密地封锁在层叠的布料之下。 只是那个只有一人成功赴了的约…… ……蓝湾咖啡馆。 ……九点。 ……哥哥。 那几个被他强行压下的字眼,伴随着昨夜在咖啡馆里独自等待时那逐渐冰冷的怒火和难堪,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失约了。 但是不是故意戏耍,而是险些丢了性命。这个认知让那点被晾了一小时的恼怒变得有些……无处着落,甚至显得可笑。但感觉本身是真实的——那种被轻视、被忽略、期待落空的感觉,依旧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那里。 现在,顾昭衍会怎么做? 那条信息仿佛成了一个被意外中断的程序,悬停在半空中。顾昭衍会记得吗?他会重新提起这个“约”吗?还是会因为昨晚的狼狈和今晨的装睡,彻底将这件事翻篇,当作从未发生过? 季容与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知道顾昭衍会怎么说。 是想装作若无其事地重新邀约?还是会笨拙地为失约道歉?抑或是干脆避而不谈,用更大的商业利益或项目合作来掩盖过去? 每一种可能,似乎都对应着顾昭衍不同的心态和……他们之间可能走向的不同关系。 但…… 季容与想起顾昭衍早上那个红透的耳根。这个“约”,也不知道要多久能再有了。 他几乎能猜到顾昭衍起来后会是什么反应。那个骄傲又别扭的Alpha,经历了如此狼狈失控的一面,还被他这个“Omega前任”全程目睹甚至出手相救,这会儿估计正躲在病房里消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顺便盘算着怎么把刘家挫骨扬灰。 至少得缓个两三天,等那点尴尬劲儿过去了,才会端着那副“顾总”的架子,重新来找他。季容与冷漠地判断着,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说不定还会带上一份“丰厚”的谢礼,试图把昨晚的一切用商业价值量化抹平。 也好。他正好也需要点时间,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应对策略。 季容与扣好最后一颗纽扣,指尖甚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力道,仿佛要将所有杂乱的思绪也一并锁死。他转身,不再看那面映照出他短暂失态的镜子,大步走向实验室中央庞大的基因序列分析仪。 冰冷的屏幕亮起,无数复杂的碱基对序列如同瀑布般流淌而下,需要全神贯注才能解析其中密码。这是他投入全部精力的领域,稳定、有序、遵循绝对的逻辑。 他试图将注意力完全沉浸进去,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普罗米修斯”计划的一组关键变异数据。 然而,肩膀上的伤口明明已经上了药,但是仍然持续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那钝痛像一个小小的、执拗的节拍器,不断敲打着他的神经,试图将他的思绪拉偏。 季容与烦躁地推了推眼镜,试图聚焦精力在今天下午开例会需要的资料上——昨天他已经浪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了。 可下一秒,那温热的、湿润的、轻柔的触感又一次幽灵般地袭上肩头,伴随着记忆中那细微的、该死的麻痒感…… “啧。” 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不耐烦从齿缝间挤出。他猛地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指尖悬停在半空。 分析仪嗡嗡作响,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那个可恶的Alpha像个病毒一样,侵入了他的系统,干扰着他的核心运算。 这感觉糟糕透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是休息,而是像清理缓存一样,试图强制清空大脑里所有关于顾昭衍的进程。 但他清理不掉。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缓个两三天”的预测可能过于乐观了。顾昭衍或许只需要两三天来重建心理防线。但他自己呢?他需要多久才能把肩膀上这个该死的“烙印”连同它附带的所有混乱记忆彻底格式化? 也许他该做点什么,而不是被动地等待那个Alpha调整好心态再来找他。重新建立联系,可能需要一个更正式、更“公事公办”的借口?比如,一份关于“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紧急”进展汇报?或者,关于追加投资的具体事宜“需要当面确认”?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季容与立刻否决了。 那就等。 等时间冲淡一切,等伤口愈合,等顾昭衍再次出现。等顾昭衍自己熬过那点别扭和羞耻,等他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时机,再次鼓起勇气来找他。 而他,有足够的耐心。 季容与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基因序列,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等待的过程,似乎也因为预见到了对方此刻可能有的焦头烂额和窘迫,而变得……不那么无聊了。 他目光落在栽培箱里那盆长势良好的三色堇上。它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却依旧被禁锢在方寸之间的玻璃箱里。就像他现在,看似掌控一切,也许也仿佛被无形的东西困住了。 是什么? 是恨吗? 那不是恨。至少,不全是。 是一种更深层、更原始、更……令人战栗的满足感。 昨夜,那个强大的、永远掌控局面的、让他曾卑微仰望的Alpha,在他怀里痛苦挣扎,脆弱得不堪一击。是他,用力量强行压制了那场毁灭性的风暴。是他,成为了那个掌控者、安抚者、甚至是……拯救者。 顾昭衍的生死一线,曾系于他的一念之间。这种彻底颠倒的力量关系,这种将绝对强者置于弱势并予以掌控的感觉…… ……太好了。 好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图书馆角落、祈求一点点信息素安抚的、患有信息素紊乱的脆弱Omega了。他不再是那个婚约被轻易撕毁、只能被动接受命运的可怜虫了。 他是Enigma。他拥有力量。他甚至可以……掌控顾昭衍。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冰层,露出了底下从未熄灭、甚至因这颠覆性的力量对比而燃烧得更加炽烈的——执念。 是的,执念。季容与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了土,就很难再当作什么都不存在了。一种陌生的、汹涌的、几乎要破膛而出的情绪,正在疯狂地冲击着他四年來用绝对理性筑起的高墙。 他不得不承认,尽管经历了背叛、痛苦、四年的分离和彻底的蜕变,他对那个Alpha的在意从未消失。这份在意,早已不再是单纯的爱或恨,而是不由自主地混合了不甘、占有欲、以及如今这掌控一切的快感的、更加复杂浓烈的情感。 他想要顾昭衍。想要那个曾经对他冷漠疏离的Alpha。想要那个如今会在他面前失控、会笨拙装睡的Alpha。想要那个……似乎终于开始为他而情绪波动、甚至可能因他而痛苦的Alpha。 这份爱,不再是最初的卑微仰望和依赖,而是不由自主地混合了恨意、不甘、占有欲以及如今这掌控一切的快感的、更加复杂浓烈的情感。 这份爱,因为Enigma的身份和力量,变得更加汹涌,也更加……危险。 季容与缓缓抬起手,指尖再次抚过肩膀上那个被咬伤的痕迹,这一次,动作不再是为了检查伤口,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迷恋的意味。 疼痛依旧清晰。但那疼痛现在却奇异地与那记忆中的麻痒感、与那掌控强者的快感、与那深埋心底从未熄灭的爱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酣畅淋漓的复杂战栗。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总是冰冷平静的黑色眼眸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静静燃烧。 既然破了土,那就不妨让这扭曲的、带着刺的、却又无比鲜活的爱恨,肆意生长下去。 他会等着顾昭衍来找他。然后,用他自己的方式,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将那个Alpha,彻底纳入他的掌控之中。 饭来[饭饭] 谁敢信这个季,骗骗大家好了还差点把自己也骗了[问号]口是心非的家伙[星星眼] (大声胡咧咧)(被恼羞成怒的某人攻击) (咪抱头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消毒水的味道淡淡弥漫在空气中,走廊灯光冷白而安静。周慕深和秦屿几乎是前后脚赶到,脚步匆忙,脸上都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急。 周慕深是刚从国外回来,风尘仆仆。他去处理的那摊子事并不光彩,手段凌厉甚至称得上狠辣,此刻眉宇间还凝着一丝未散的冷戾。秦屿则是接到江荣青电话时正在课堂上昏昏欲睡,听到顾昭衍进医院的消息,惊得魂飞魄散,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来,一路上心慌意乱。 周慕深的车刚在医院门口停稳,周慕深就看到秦屿那辆骚包的粉色跑车也几乎是同时刹停。秦屿急匆匆跳下车,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慌乱。 两人在医院门口碰上时,秦屿看到周慕深,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脱口而出:“慕深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那语气里的惊喜和依赖几乎不加掩饰,还带着点被瞒着的不满。天知道他这几天有多不习惯周慕深不在身边。 周慕深看着秦屿毫不作伪的急切和见到自己时的亮晶晶的眼神,心底那点因国外琐事带来的暴戾之气悄然散了些,语气也不自觉放缓:“刚下飞机就接到消息。没事,别慌。” 他极其自然地伸手,轻轻捏了一下秦屿的后颈,是一个短暂却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触感温热,带着秦屿特有的、总是有点过高的体温和活力,驱散了他刚从国外带回来的些许寒意。他随即收回,仿佛只是兄弟间最普通的安慰。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触碰到的温热皮肤,让他心跳漏了半拍。 秦屿显然没多想,重重“嗯”了一声,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跟着周慕深快步走向病房。 两人快步走向电梯,直奔顶层VIP区。 走廊安静得落针可闻,消毒水的气味淡得几乎闻不到。 周慕深和秦屿刚从电梯间步出,就与一个在电梯口安静等候的男人擦肩而过。那人似并未多看他们一眼,待他们走出轿厢,便沉默地侧身步入空出的电梯,梯门缓缓合上,载着他下楼去了。 那人极高,甚至比周慕深还要略高一些,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步伐沉稳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周慕深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捕捉到一股极其浓郁、极具压迫感的信息素味道——白兰地,充满了攻击性与绝对掌控欲的……顶级Alpha信息素的味道。 或者说,顾昭衍的信息素。 呛了他一大跳。 周慕深眼底掠过一丝惊愕。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个高大的背影,对方似乎并未留意他们,径直离开了。 他看向旁边的秦屿,后者毫无所觉,还在焦急地走向顾昭衍的病房,显然是个Beta的好处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完全没被那极具冲击力的Alpha信息素影响到分毫。 周慕深压下疑虑,率先推开顾昭衍的病房门。室内空气循环系统把一切信息素的味道消除地干干净净。 那得是多么亲密长久的接触能带上这么一身浓烈的Alpha信息素?周慕深微微皱了皱眉。 顾昭衍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明冷静,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复杂情绪。江荣青站在一旁,见他们进来,微微点头示意。 “怎么回事?”周慕深开门见山,目光快速扫过顾昭衍,确认他确实无大碍。 秦屿已经扑到床边,上下打量:“老顾你吓死我了!怎么搞的?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胃疼了?还是熬夜熬多了?” 顾昭衍还没开口,旁边的江荣青轻咳一声,代为解释:“顾总之前用了强效抑制剂压制易感期。但今晚的应酬上,不小心被人下了点……催动成分的东西。”他措辞谨慎,“导致前面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易感期再次剧烈爆发,信息素一度失控。” 秦屿倒吸一口凉气:“我靠!谁干的?!胆子忒大了!” 周慕深眼神一冷,却没打断,等着下文。 江荣青继续道:“幸好……季先生及时赶过来,并第一时间帮忙安抚了顾总的信息素,守了一夜,刚刚才离开。” “季先生?”秦屿一脸茫然,“谁啊……”他猛地瞪大眼睛,“等等!不会是季容与?!是不是那个……以前跟老顾订过婚的那个季家……Omega?” 他说到最后,语气变得极其不确定,长反射弧如他也想到了刚刚擦肩而过的高大男人,显然与“Omega”这个词毫不相干。 周慕深看向顾昭衍,语气肯定:“他不是Omega了。” 顾昭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一片平静:“嗯。他现在是Enigma。” 秦屿嘴巴张成了O型,足足愣了三秒,才爆出一句:“Enigma?!真的假的?原来传闻中的二次分化真的存在?还这么……厉害的吗?”他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江荣青说的“安抚了顾总失控的信息素”,一个Enigma安抚了一个失控的顶级Alpha?这信息量有点大。但是他向来不擅长深入思考,于是很快被抛到脑后,看着顾昭衍病恹恹地样子,没有平时和他拌嘴的一丝精神,损友的心又活络起来。 确认顾昭衍人没大事,秦屿那颗爱闹腾的心又活泛起来。他立刻把重点歪到了别处,用手肘捅了捅顾昭衍,挤眉弄眼,笑嘻嘻地压低声音:“哦——所以上次你说的那个‘朋友的前任’,果然就是你自己的前任嘛!还是这么……劲爆的前任!人家现在可是Enigma了!怪不得能把你弄进医院……” 他笑嘻嘻地指着门口方向:“怪不得上次提起‘前任’你脸色那么臭,原来是季容与啊!不过人家现在可是鸟枪换炮,变Enigma了!厉害啊!刚才那气场,绝了!你说是不是,老周?” 他完全忘了刚才的担心后怕,开始兴致勃勃地吃起瓜来。周慕深看着秦屿瞬间阴转晴、活力四射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暖意。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顾昭衍微蹙的眉头上,又无奈地撇了秦屿一眼。 什么叫被他弄进医院,弄错对象了吧?顾昭衍脸色一黑,闭了闭眼,懒得理他这明显的幸灾乐祸。他跟秦屿从小吵到大,太知道怎么对付这小子了。他声音依旧没什么力气,但怼人的功力没减:“总比某些人好,二十好几了,一惊一乍,遇到点事就只会咋呼,还得当哥的给你收拾烂摊子。”他这话明着是损秦屿,暗里却把一旁沉默看戏的周慕深也拖下了水,他记得上次秦屿一惊一乍地惹怒老爷子,眼看要挨揍,还是周慕深这个客人顺手把他拎到身后,轻描淡写地接了句‘我让他去的’,才平息了那场风波。 秦屿果然炸毛:“喂!顾昭衍!说谁呢!我那叫赤子之心!懂不懂!谁像你跟老周,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他扭头就找援兵,“慕深哥!你看他!刚醒就欺负人!” 周慕深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看着这两人一个病中虚弱仍不忘毒舌,一个活蹦乱跳立刻跳脚,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这种熟悉的吵闹,反而让他觉得真实了些。 他瞥了顾昭衍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行了。刚消停点就别斗嘴了。”这话主要是对秦屿说的,带着点管束的意味。 果然,秦屿虽然还有点不服气,嘟囔了一句“明明是他先惹我的”,但还是老实了不少,只是偷偷对着顾昭衍做了个鬼脸。 周慕深看着秦屿那副没心没肺、只顾着八卦打趣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伸手,一把拎住秦屿的后衣领,将他往后带了带:“行了,别在这儿添乱。去,问问医生具体情况,再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买点清淡的吃食回来。” “啊?哦……”秦屿被拎开,有点不情愿,但看周慕深表情认真,还是乖乖应了声,挠挠头出去了,“好吧好吧,我去问问。” 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支走了秦屿,病房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周慕深走到床边,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顾昭衍:“现在能说了?到底怎么回事?谁下的药?”他的语气沉静下来,带着属于他们之间处理正事时的默契和严肃。 顾昭衍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刘家,还有赵烟流。我会处理的。” “季容与呢?”周慕深问得直接,“他出现得太巧了。” 顾昭衍沉默了片刻,才道:“他……确实是巧合。” 顾昭衍又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病号服的袖口,才低声道:“上次你说,看对方怎么做就行了。” 他抬起眼,目光里情绪复杂难辨,“现在……他确实出手帮了我,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没有落井下石,甚至算得上……周全。”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措辞,最终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完全信服的语气补充道:“我感觉他其实很多都没有变。” 周慕深本来没有再准备追问。他了解顾昭衍,既然对方说了是巧合,并且承认了季容与提供了帮助而非伤害。那周慕深也可以就简单地将把季容与暂时放到不是需要立刻清除的敌人的分类里。至于那“巧合”之下是否藏着别的蛛丝马迹,以及顾昭衍此刻晦涩难懂的眼神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他知道,这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顾昭衍的下一句话让周慕深周身的气息骤然冷了下去。 “还有一件事,”顾昭衍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事态完全超出预期的凝重,“季容与……他并不是现在才接触到‘普罗米修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前段时间已经通过正常招聘渠道,进入了研究所。” 他看着周慕深瞬间变得极其锐利的眼神,继续道:“是梁玉山院长亲自招进来的。研究所一直在秘密招募稀有的第二性别个体,尤其是Enigma,既作为研究员,也……作为潜在的一级实验观察对象。梁玉山看到了他的简历和引荐信,对他的背景和能力非常满意,直接批准了入职。” 梁玉山只知道项目需要特殊人才,却不知道这位新招揽的Enigma与项目最高负责人之间那段复杂的过去。 “所以,他现在身兼两职——正式的研究员,以及……编号可能很靠前的实验体。”顾昭衍的语气里透出一丝荒谬感,“直到这次事件发生,江荣青核查情况时,我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工作了一段时间。” 周慕深的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特殊性别管理法》第1章第103条……我记得,你的‘普罗米修斯’,涉及基因靶向和高级信息素模拟,几乎每一条都踩在限制红线上。” 他紧紧盯着顾昭衍:“季容与现在是Enigma。你让他参与进来——哪怕只是潜在的可能,按照法规,你必须向特管局提交‘特殊岗位雇佣申请’,60天的审查期,全面背景复查和风险评估。你申报了吗?” 顾昭衍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周慕深果然一针见血。“普罗米修斯”是他早年尚未完全掌控顾家时,暗中启动的项目,一直处于高度保密状态,进展也确实缓慢,部分原因正是受制于某些尖端人材的匮乏和……法规的桎梏。 季容与的出现,像一把突然出现的、极其锋利却也极度危险的钥匙。 “之前一直没有Enigma的出现。”顾昭衍承认,语气沉冷,“他的出现……让申报成为必须。申请刚刚提交上去。” 60天。周慕深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知道这60天意味着什么——不仅是时间上的拖延,更意味着项目细节不可避免地会在特管局层面留下记录,增加暴露风险,还会引来无数审视的目光。 “胡闹!”周慕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怒意,不是对顾昭衍,而是对这突然变得极其复杂的局面,“60天变数太大。特管局那帮人的效率……”他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地扫过顾昭衍,“你确定季容与值得你冒这个险?甚至可能把‘普罗米修斯’提前拖到台面上?” 顾昭衍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季容与的价值和风险,此刻在他心中激烈权衡。 周慕深缓缓靠回椅背,眼神深不见底。 “梁玉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顺手给你埋了颗雷。”他最终冷冷地评价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极度不悦和高度警惕时的状态,“60天……这60天,你必须把他放在绝对可控的范围内,顾昭衍。在他获得正式许可之前,任何越过红线的接触都可能让整个项目万劫不复。”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顾昭衍身上:“你看住他。不止是为你自己,也为这个项目。” 周慕深看着他,片刻后,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他拿出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加密信息发送出去,然后重新看向顾昭衍,眼神恢复了冷静的掌控感: “申请已经提交,撤回更引人怀疑。60天的流程必须走,但我这边会跟进。”周家的影响力在联盟内部盘根错节,由他出面暗中推动和施压,至少能确保审查过程尽可能高效且……控制在可控范围内,避免不必要的节外生枝。 他这是在提醒,也是在警告。 饭来![饭饭] 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3章 第 23 章 奢华的酒店房间内,人流离开后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赵烟流。 他独自一人蜷缩在凌乱的沙发上,昂贵的礼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被冷汗和泪水晕花,显得狼狈又可怜。 几个小时前,他还做着攀上高枝、摆脱家族掌控的美梦。几个小时后,他就像一只被吓破了胆的兔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他被直接关在了房间外,直到江荣青带人破开了房门,一股浓烈的、暴怒失控的、充满毁灭意味的白兰地信息素直接向他用来,他几乎瞬间就软了腿,饱含怒气的信息素最直白地抒发着主人的情绪,失去了一些旖旎念头的Omega终于清醒过来,冷汗一股股往下流。 不仅没能靠近顾昭衍,反而亲眼目睹了那个顶级Alpha失控恐怖的一面,更是……更是差点成了害死他的帮凶! 刘家那些人……他们给顾昭衍下的药,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催//情剂!那凶猛的效果,简直是要人的命! 一想到他偷偷打听到的顾昭衍最后被紧急送往医院、生死未卜的消息,赵烟流就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凉。 他只是一个被家族“宠坏”、有点小聪明和大野心的Omega学生。他之前敢缠着顾昭衍,不过是仗着年轻貌美,以及深知像顾昭衍那种身份的人,不至于跟他这种“小角色”一般见识,最多不过是冷淡处理。 但他这次……他这次是伙同外人,用了最下作的手段,去算计一个顶级Alpha!这已经完全越过了那条无形的底线! 顾昭衍会怎么报复他?顾家会怎么对付赵家? 一想到父亲震怒的表情,想到家族可能因此遭受的灭顶之灾,赵烟流就恐惧得几乎要呕吐出来。他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边的寒冷和后怕。 他不敢说。他绝对不敢告诉家里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父亲一定会打死他,然后毫不犹豫地把他交给顾家谢罪,以求自保。 可是不说……又能瞒多久?刘家会保他吗?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他们只会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 怎么办?怎么办?!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急躁。他在房间里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情绪在极度的恐惧和一种病态的侥幸之间来回拉扯。 “不会的……顾昭衍当时那么混乱,他不一定知道是我……” “可是刘家会不会把我供出来?”“那个药不是我下的……” “那个药……那个药明明说只是让人意乱情迷一点的……” “要是顾昭衍真的死了……” “不!他不能死!他死了我就全完了!” 各种混乱的念头在他脑子里打架,几乎要将他逼疯。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濒临崩溃,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却不是委屈,而是纯粹的、面对未知惩罚的极致恐惧。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他就不该听信刘家的蛊惑,不该去招惹那个他根本招惹不起的男人。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滑坐在地毯上,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身体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颤抖。往日里那些精明的算计和虚荣的幻想,此刻全都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无处可逃的恐慌。 他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而他,就是那艘在风暴中心、即将被彻底撕碎的小船。 —— 另一面苍城的天空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一如刘显宏此刻的心情。 顾氏集团的全面绞杀来得又快又狠,像一张不断收紧的巨网。股价断崖式下跌,银行催贷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昔日称兄道弟的合作方如今避之不及。刘显宏坐在一片狼藉的办公室里,感觉短短几天就像老了十岁,眼中布满血丝,昔日油光水滑的头发也变得油腻凌乱。羞辱、愤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爸!爸!你得想想办法啊!”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二儿子刘琨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脸上早已没了往日里的纨绔子弟样,只剩下闯下大祸后的惊惧,“顾昭衍他这是要逼死我们刘家!都是那个赵烟流没用!还有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Enigma……” “闭嘴!”刘显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响,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要不是你找的人手脚不干净!我们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刘琨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嘟囔着:“我……我也是为了家里好……” “为了家里好?”刘显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骂,“现在好了!顾昭衍的报复来了!刘家的基业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绝望和愤怒交织,刘显宏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刘琨的胳膊:“走!你现在就跟我去顾氏!去给顾昭衍磕头认错!求他放我们刘家一条生路!” “我不去!爸!那样太丢人了!”刘琨挣扎着,脸上写满了抗拒。 “丢人?等刘家破产清算,我们全家睡大街的时候,那才叫丢人!”刘显宏几乎是拖着刘琨,将他塞进了车里。 顾氏集团总部大楼高耸入云,冰冷的气派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狼狈。前台小姐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却在听到他们的来意后,语气礼貌而疏离:“抱歉,刘总,没有预约的话,顾总不会见客。” “你告诉他!我是刘显宏!我带逆子来给他赔罪!只要他肯见我们一面……”刘显宏几乎是放下了所有尊严,急切地说道。 前台小姐只是微笑着重复:“真的很抱歉,顾总今天的日程已经全部排满。” 周围偶尔有顾氏的员工经过,投来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刘琨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刘显宏则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脸色灰败地站在原地。 最终,他们连顾昭衍的面都没见到,就像两条丧家之犬,被无声地驱逐出了那栋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大厦。 回到车上,死一般的寂静。刘琨低着头不敢说话,刘显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走投无路的绝望感,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难道刘家真的就这么完了? 就在他心神俱疲,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口袋里的私人加密通讯器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他烦躁地不想理会,但那震动固执地持续着。 他最终还是掏了出来,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来自未知号码、通过最高级别加密通道传来的信息。发信人只有一个奇怪的代号:Manticore。 什么意思? 蝎狮? 他本以为是哪个落井下石的对手发来的嘲讽信息,几乎要直接删除。 但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 信息的内容很短,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眼前的浓重迷雾: 【顾氏“普罗米修斯”计划首席顾问J,真实身份为在册Enigma。】 【顾氏从未获得特殊性别管理局对该岗位雇佣的批准许可。】 【证据与指引,视你行动。—— Manticore】 刘显宏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是生物科技领域的老人,太清楚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这可不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这是公然挑战联邦法律的红线!顾昭衍竟然胆大妄为到将一个受严格管控的Enigma,未经报备就放在如此敏感的核心项目上! 那个神秘的Manticore……对方能如此清晰地指出具体法条,甚至敢断言顾氏未获批准……这绝不是空穴来风!这绝对是内部的知情人!是上帝,或者魔鬼递到他手里的、能斩断顾昭衍喉咙的利刃! 他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鼠标,迫不及待地回复: “你要什么?有任何证据吗!” 对方似乎就等在另一端,回复快得惊人: 第一阶段证据: [加密链接-内部系统权限记录片段:J-Enigma标识] 密钥:[一次性密码] 刘显宏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解密了那个文件看到那清晰的内部系统权限记录截图,上面有着明确的“Enigma”身份标识和极高的访问权限时,他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J先生!那个Enigma!教化局! 所有模糊的线索瞬间被这条信息串联了起来!如果是真的,那么对方堪称精准地指向了顾家最核心、也算是最见不得光的领域! 就像是绝望的黑暗中,突然照进了一束危险却充满诱惑的光,刘显宏恰似那些在冥界见到了试图攀爬蛛丝逃离塔尔塔洛斯的罪人——这个神秘的Manticore是谁?他有什么目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提供了武器!一条可能绝地反击、甚至反咬顾昭衍一口的路径! 刘显宏眼中重新燃起疯狂的光芒,之前的颓废和屈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赌徒般的孤注一掷。 他死死攥着通讯器,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手指飞快地回复: “你要什么?” 几乎是在信息发出的瞬间,回复就来了,冷静得没有一丝情绪: “视您成果而定。您先证明价值。” 刘显宏盯着那行字,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近乎狰狞的笑容。 他刚刚准备放下手机,就还看见一条两天前发来的消息,是他派去盯医院的人发来的短信,但是前两天太忙了,他还没处理: 【刘总,医院顾总那边情况已经稳定。但是……那晚进病房帮忙安抚的,绝对不是Omega,似乎是……Enigma?】 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试图将所有碎片信息拼凑起来,难道…… 一个Enigma……一个Alpha……深夜独处……安抚……能发生什么!还能发生什么! 狂喜之下,一个更恶毒、更下作的念头如同毒蘑菇般在他脑中疯狂滋生——难道顾昭衍和这个J先生,并不仅仅是简单的雇主和雇员关系?难道顾昭衍如此疯狂报复,不仅仅是因为商业算计或被打脸,更是因为……冲冠一怒为蓝颜? 这个荒谬又无比诱人的想法让刘总感到一阵恶心,却又像癫痫发作一样让他兴奋得颤抖。 如果……如果他能证明顾昭衍和这个危险的Enigma有私情,甚至是为了情人才如此疯狂打击刘家……那局面就完全不同了! 这可不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失败,而是顾昭衍公私不分、滥用职权、甚至可能被美色所惑,做出了不理智的疯狂行为。这足以动摇各方股东和投资人对顾昭衍的判断力信任! “哈哈哈……哈哈哈!”刘总突然发出一阵嘶哑而扭曲的笑声,吓得一旁的助理后退了一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顾昭衍,你等着吧!” 他立刻扑到办公桌前,眼神狂热地对助理下达指令: “快!去找最好的写手!匿名!给我编……不,是‘合理推测’!” “就把顾氏的‘普罗米修斯’计划往危险了写!就说可能是在为那个Enigma量身打造什么危险的东西!或者其他任何东西!把这个计划先抖出来!” “就说顾氏总裁顾昭衍与旗下研究院某神秘Enigma研究员关系匪浅……暗示!一定要暗示!顾昭衍可能被其影响甚至控制!” 他已经不去深究那个J先生到底是不是Enigma,也不去管顾昭衍和对方到底有没有私情。他现在只需要一个能泼脏水、能混淆视听、能动摇顾昭衍地位的武器! 他甚至恶毒地想,就算最后证明不了什么,但只要这谣言传出去,顾昭衍和那个J先生的名声就别想要了!这足以让顾昭衍恶心好一阵子,也能为他争取到一丝喘息的空间,甚至可能引来真正监管部门的注意! “快去!”刘总咆哮着,脸上洋溢着一种病态的、报复的快感。 助理连忙点头哈腰地退出去执行命令。 刘总喘着粗气坐回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洋溢着一种病态的、近乎癫狂的兴奋红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顾昭衍身败名裂、被舆论和法律双重审判的场景。 顾昭衍,你让我不好过,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就算死,我也要溅你一身脏水! 可惜他以为自己同时握住了法律和道德两把利剑,却不知道,自己正兴奋地、一步步地,踏入了那条名为【Manticore】的毒蛇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成为了别人手中最疯狂、最不计后果的那把刀。 网络的另一端,Manticore看着刘总开始动作的舆情攻击,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蠢货有蠢货的用法。这盆脏水,泼得正是时候。 饭来![饭饭] 这个“蝎狮”是什么来头[闭嘴] ps.蝎狮(Manticore)是一种源自波斯传说的神秘生物。通常被描绘为拥有深红色的狮子身体,人脸、人耳和蓝色的眼睛,上下颚各有三排像梳齿一样交错的牙齿,尾巴像蝎子,末端长有致命的毒刺,部分形象还带有蝙蝠状的翅膀。主要栖息在森林中,行动敏捷,能做强有力的跳跃,常出没于丛林中觅食人类,且有着无限的食欲,传说可以吃掉一个国家的军队。蝎狮会甩动带刺的尾巴,将毒刺向任何方向发射出去攻击猎物,其毒刺含有剧毒,一旦刺中就能造成严重伤害甚至致命。此外,它的喉咙还可以发出类似笛子和喇叭的声音,用来迷惑、引诱敌人。//在中世纪时期,蝎狮成为希伯莱先知耶利米的标志,同时也逐渐演变为暴政、轻蔑、嫉妒的象征,被视为一种邪恶的怪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 第24章 第 24 章 翌日清晨,互联网的海洋看似平静,却已有暗流悄然涌动。 最初,只是在几个流量寥寥、专门散布各种企业八卦和阴谋论的匿名论坛和社交媒体小号上,出现了一些语焉不详的帖子。标题耸人听闻: 【惊爆!顾氏集团核心生物项目竟由危险Enigma主导!】 【独家内幕:顾昭衍冲冠一怒为蓝颜,或因某特殊雇员与刘家交恶?】 【合规性存疑?起底‘普罗米修斯’计划首席顾问J的神秘背景】 这些帖子内容模糊,大多是用夸张的语气重复着“据悉”、“传闻”、“可能”等字眼,缺乏实质证据。关注财经和科技板块的网民们大多一笑置之,甚至有人在下面嘲讽: “又是哪个眼红顾氏的对家买的黑稿吧?太低级了!” “Enigma?编也编得像一点,那种传说中的性别能随便遇到?” “笑死,顾总要什么样的人没有,需要为一个研究员发疯?造谣也讲点基本法。” “散了散了,又是哪些垂死挣扎的恶心手段。” 舆论似乎并没有如刘总预期的那样瞬间引爆。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刘家狗急跳墙的拙劣抹黑。 然而,这种“平静”仅仅维持了不到两个小时。 上午十点,一家颇具影响力的财经媒体《商业前沿》的官方网站和社交媒体账号,突然发布了一篇署名为“本报调查组”的长文报道。 报道的标题相对克制,却更加令人心惊:《【深度调查】顾氏“普罗米修斯”计划面临严峻合规性质疑,首席顾问身份成谜》。 文章没有采用那些小号夸张的语气,而是用一种看似客观、冷静的笔调,详细列举了《特殊性别管理法》中关于Enigma限制就业的条款,并提出了几个“无法解释的疑问”: “普罗米修斯”计划涉及高度敏感的生物信息素与基因研究,为何其首席顾问J先生的公开信息如此之少? 根据现有法规,此类岗位雇佣Enigma需经过极其严格的特殊审批流程,顾氏集团是否获得了相关许可? 近期顾氏与刘家的商业争端异常激烈,是否存在超出商业竞争范畴的其他因素? 文章没有直接下结论,却通篇引导读者走向一个危险的猜测:顾氏集团可能在该项目上存在严重的违规操作。 一石激起千层浪! 《商业前沿》的权威性远非那些小号可比。这篇文章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瞬间引发了巨大波澜。 “我靠?!《商业前沿》都报了?难道是真的?” “特殊性别管理法……这要是真的,顾氏麻烦大了啊!” “难怪往死里整刘家,这是被抓住把柄了急眼了吧?” “细思极恐,如果真是Enigma,那顾昭衍把他放在这么核心的位置……” 紧接着,另外几家颇有分量的媒体仿佛约好了一般,开始转载《商业前沿》的报道,并加入了更多“据消息人士透露”、“内部人士表示”等模糊信源,暗示顾昭衍与这位J先生关系“非同寻常”,甚至暗示顾昭衍的决策可能受到了“非商业因素的影响”。 大众的舆论像团没根的柳絮,风往哪吹就往哪飘——只要三家报社攥紧了这股“风”,翻来覆去地登同一套话,不出三天,隔路评论区的议论就会齐刷刷拧成一股绳。 财经界一片哗然,投资者们惊疑不定,纷纷致电顾氏询问情况,顾氏集团的股价开盘后罕见地出现了剧烈波动。 普通民众则更热衷于讨论那充满桃色和禁忌色彩的“绯闻”,季容与“J先生”的身份被各种猜测和妖魔化,“Enigma”这个词以一种极不光彩的方式进入了大众视野。 咖啡馆、餐厅、甚至办公室里,人们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这桩融合了商业阴谋、权力、性少数群体和违法操作的爆炸性新闻。 顾昭衍和那个神秘的“J先生”,瞬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一个是顶级Alpha商业巨子,一个是身份特殊、力量强大的Enigma研究员,两者的“结合”方式又如此惊世骇俗,满足了人们对豪门秘辛的所有猎奇想象。 网络的质疑声开始越来越大,从最初的看戏心态逐渐转向半信半疑,甚至出现了要求顾氏集团和相关部门出面澄清的呼声。 虽然还没有确凿证据,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并且正在舆论的沃土中疯狂滋生。 顾氏集团的公关部电话开始响个不停,股价也随之出现了小幅度的异常波动。 风暴,开始了第一声雷鸣。 —— 刘总死死盯着屏幕上《商业前沿》那篇报道,手指因为过度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鼠标。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喷涌,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成了!真的成了!哈哈哈!”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发出嘶哑而扭曲的笑声,手舞足蹈,状若癫狂,“顾昭衍!你看到了吗?!你完了!你他妈完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顾昭衍被舆论淹没、被监管部门调查、身败名裂的场景!这比他预想的效果还要好上一万倍!他那些下三滥的匿名小号只是扔出去的石子,而《商业前沿》这种级别的媒体下场,才是真正砸向顾昭衍的重磅炸弹! 兴奋之余,一丝冰冷的疑惑突然像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等等…… 《商业前沿》?这种级别的媒体,以他现在人人避之不及的状况,他手下的人根本连对方主编的电话都摸不到,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动对方发布如此重磅的质疑文章? 他根本没那个能量和资格去驱动这些媒体! 一个代号猛地闪过他的脑海—— 【Manticore】。 难道……是他? 这个神秘的爆料人,能量竟然大到如此地步?不仅能拿到内部机密,还能如此精准地驱动权威媒体? 一股寒意夹杂着更深的兴奋感窜上刘总的脊背。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力量恐怖的幽灵合作。恐惧和狂喜交织,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管你是谁……干得漂亮!”他对着电脑屏幕,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 与此同时,瘫在廉价酒店中的赵烟流也看到了手机推送的新闻,这家酒店就算万般不好,不需要身份证就是最大的好。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或惊讶,而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爆出来了……爆出来了……”他捂着胸口,长长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病态的笑容,“太好了……顾昭衍现在自身难保了……他应该没时间再来管我了吧?” 他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逃离可能的怒火,逃离顾昭衍的阴影,逃离一切。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生成——跑!立刻跑回北城!那里有他以前的朋友,有他熟悉的环境,只要躲过这阵风头,一切都会好的! 他被这个念头驱使着,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偷偷用别人的身份证信息购买了最近一班飞往北城的机票。他戴上帽子和口罩,像个小偷一样,拦下一辆出租车就直奔机场。 一路上,他的心都在狂跳,生怕害怕被顾昭衍的人发现。直到过了安检,坐在登机口前的座位上,看着窗外起落的飞机,他才稍微有了一点真实感。 快了,就快自由了…… 然而,就在广播开始提示登机,他拿起行李准备排队的时候,两个穿着看似普通、却气场冷硬的男人无声无息地一左一右靠近了他。 “赵烟流先生?”其中一个男人低声开口,语气不是询问,而是确认。 赵烟流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你……你们是谁?顾昭衍派来的?” 那个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压得更低:“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 不是顾总的人? 赵烟流脑中一片空白。那会是谁?警察?记者?还是……刘家灭口的人?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腿一软,几乎站不住,被那两个男人看似搀扶实则强硬地架了起来,拖离了登机口,走向了与自由截然相反的方向。 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彻底踩灭,陷入了更深、更未知的恐惧之中。 赵烟流的瞳孔因极度恐惧而骤然收缩,他想要尖叫,想要挣扎,想要质问对方到底是谁。 然而,就在他吸气的瞬间,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沉重如山岳的信息素,精准地、毫无保留地压了下来! 一股带着某种陈旧纸张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而刻板的气息,如同图书馆最深处的尘埃,瞬间堵塞了他的鼻腔和喉咙,让他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另一股则更像是金属锈蚀和地下室的潮气,阴冷而滞涩,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几乎要碾碎他的肋骨,让他无法呼吸。 这两股信息素并非狂暴肆虐,而是极其精准地、浓缩地只作用在他一个人身上,形成了两道无形的、却比物理束缚更令人绝望的枷锁。他的声带像是被彻底冻住,嘴唇翕动着,却连一个气音都无法吐出。四肢百骸都变得沉重无比,仿佛陷入了看不见的泥沼,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他被这两股强大的信息素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像一个被无形琥珀封印的虫子。 极致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了他。Alpha?不,这种感觉……更像是…… Enigma?! 这年头不是说Enigma被严格管控吗!为什么? 他被迫着,被那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转向离开登机口的方向。他的眼角余光拼命扫向四周—— 旁边座位上刷着手机的年轻人打了个哈欠。远处地勤人员微笑着引导另一位旅客。清洁工慢悠悠地拖着地经过 …… 所有人都神色如常,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里有两个大汉正架着一个面色惨白、眼神绝望的年轻Omega离开。他们甚至下意识地微微绕开了一点,仿佛只是避开一片无关紧要的空地。 没有人察觉到他正在承受着何等恐怖的压力。没有人听到他无声的尖叫和求救。 这种绝对的、被隔离在正常世界之外的恐怖,比直接挨一顿打更让他毛骨悚然。他像是被从现实世界中悄然抹去了一样。 他被半拖半架着,迅速通过一道不起眼的员工通道,离开了喧闹的候机大厅,走向机场深处某个僻静而冰冷的区域。 那两股令人窒息的信息素始终如影随形,压得他连思维都几乎凝固,只剩下无边的、冰冷的绝望。 他终于意识到,抓住他的,绝不是顾昭衍的人。顾昭衍的手段不会如此……冰冷而诡异。 他落入了一股更未知、更可怕的力量手中。 饭来![饭饭] 到底有几股势力在角逐呢[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5章 第 25 章 顾氏集团顶层办公室内,气氛降到了冰点。 平板电脑屏幕上,那些来自“权威媒体”的报道像一根根毒刺,扎得顾昭衍眉心狂跳。尤其是那篇《商业前沿》的文章,用看似客观的笔调引导着最恶毒的猜测,将“违规操作”和“私人关系”隐晦地捆绑在一起。 “荒谬!”顾昭衍猛地将平板扣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醇厚的白兰地信息素因主人的震怒而失控地逸散开来,带着灼人的压力。 他第一时间抓起内部电话,直接联系《商业前沿》的主编办公室。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接电话的却只是主编的助理。 “王主编呢?让他接电话!”顾昭衍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抱歉,顾总,王主编他……正在开会,暂时无法接听您的电话。”助理的声音礼貌却疏离,带着公事公办的推脱。 “开会?”顾昭衍冷笑,“你现在立刻把电话转给他,否则明天你们报社最大的广告金主就会换人。” 对面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请示,很快回来,语气依旧客气,却更加坚定:“非常抱歉,顾总,主编吩咐了,会议非常重要,期间不接任何电话。关于您的担忧,我们可以稍后书面回复。” 喀嚓。 顾昭衍直接掐断了电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拒绝沟通。 这绝不正常。一家商业报社,绝不会轻易得罪顾家这样的商业巨头,除非……他们手里有更硬的底牌,或者,受到了来自更高层面的、无法抗拒的压力。 一股强烈的不对劲的感觉攫住了顾昭衍。这不仅仅是刘家那条疯狗在乱咬,背后一定还有别人!一个能驱动媒体、并且精准地抓住“合规”这个死穴的对手! 他立刻转而命令江荣青:“立刻去查!《商业前沿》那几个作者和主编最近接触了什么人!还有,用一切手段,给我把刘家那条老狗挖地三尺,看他最近和谁有过联系!” “是,顾总!”江荣青脸色凝重地领命而去。 顾昭衍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目光再次落到那些报道上。“私人关系”、“冲冠一怒”……这些字眼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和无比的恼怒。这不仅是在攻击他的事业,更是在亵渎他和季容与之间那复杂而……他尚未理清的关系。 他几乎能想象到季容与看到这些报道时的反应。 —— 与此同时,研究院,季容与的独立实验室内。 空气冷得像是要凝结。季容与站在巨大的基因序列分析仪前,屏幕上的数据流淌,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旁边另一块屏幕上,正显示着那些甚嚣尘上的谣言。带着郁色的黑色眼眸冰冷地扫过那些标题和内容,尤其是将他描述成依靠“特殊手段”蛊惑Alpha的Enigma时,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手中的加密数据板捏碎。 荒谬。低劣。 但……有效。 他能感觉到周围研究员们投来的、那些变得复杂而隐晦的目光。好奇、探究、怀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辛苦建立的“季首席”的专业形象,正在被这些肮脏的谣言迅速污染。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这些谣言将他与顾昭衍捆绑在一起的方式。那种暧昧的、充满低级趣味的臆测,像苍蝇一样令人作呕。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他的助手周临端着一杯咖啡进来,脸色有些担忧:“季首席,外面的消息……” “我知道。”季容与打断他,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比平时更冷硬几分,“无关人员的好奇心,不影响实验进度。做好你的事。” “是。”周临不敢多言,放下咖啡就快速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季容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试图用绝对理性压下心头那翻涌的、混合着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屈辱感。 他知道这是攻击,是针对“普罗米修斯”和他本人的攻击。但将他与顾昭衍的关系如此扭曲地呈现出来,却莫名地戳中了他某个不愿被触及的点。 就在这时,他的加密线路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顾昭衍的信息,言简意赅: 【谣言已见。我在处理。不必理会。实验室安保已升至最高。近期减少外出。——顾】 季容与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几秒。 不必理会?说得轻巧。 他都能想象出顾昭衍此刻在那顶层办公室里,是如何的恼怒和试图掌控一切的模样。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只回了两个字: 【知道。】 放下通讯器,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冰冷的基因序列。然而,那些扭曲的标题和顾昭衍那条带着命令口吻的信息,却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干扰着他的绝对专注。 风暴已然袭来,他们两人,一个在明处试图强硬压制,一个在暗处冷眼旁观,却都清晰地感受到,这次的事情,远比想象中更加棘手。那双隐藏在幕后的推手,似乎对他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季容与的目光逐行掠过《商业前沿》报道中引以为证的所谓“证据”截图——那份内部系统权限记录。 他的眉头越蹙越紧。 不对劲。 这绝非一般黑客能够轻易获取的层级。研究院的内部网络,尤其是涉及核心权限的日志,安保等级极高,甚至不逊于顾氏总部的某些系统。当初连顾昭衍动用私人力量,在第一时间都没能完全查清他的底细,只能查到代号“J”。 这些证据……清晰、准确、直指要害,更像是拥有高级内部权限的人,直接从数据库中提取并稍作处理的结果。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他的脑海—— 除了……实验室里出了叛徒。 这个想法让他周身的空气瞬间又降了几度。是谁?能接触到这种级别日志的人屈指可数。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帮刘家打击顾氏? 就在他试图顺着这条线深入思考,将几个可疑人选在脑中过筛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敲响,甚至来不及等他回应,他的助手周临就一脸惊慌地推门冲了进来! “季…季首席!不好了!”周临的声音因为急促而变调,“梁…梁院长!梁院长他在他的办公室里晕倒了!情况好像很严重!” 季容与猛地一怔。 梁玉山院长?晕倒? 这个消息像一颗突如其来的炸弹,瞬间打断了他所有关于内鬼的思绪。 “怎么回事?”季容与的声音依旧维持着冷静,但语速明显加快。 “不清楚!秘书进去送文件的时候发现的!已经叫了救护车!但是……但是……”周临急得额头冒汗,“现在研究所里群龙无首,大家都慌了神了!几位副院长都不在院里!外面又闹出那些谣言……” 周临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在这个内忧外患的节骨眼上,最高负责人的突然倒下令整个研究院瞬间陷入了权力真空和恐慌之中。 几乎就在同时,好几位研究所的高层管理和项目负责人已经慌慌张张地涌到了季容与的实验室门口,人人脸上都写着惊惶和无措。 “季首席!您看这怎么办啊?” “梁院长突然这样,外面的风声又紧……” “研究所不能乱啊!总得有人主持大局!” “是啊是啊,季首席,现在这里就您的职位最高、也最了解‘普罗米修斯’了……” 众人七嘴八舌,焦急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季容与身上。那眼神里,有慌乱中的依赖,有不得已的选择,也有一丝微妙的、将他推向前的压力。 他又浩浩荡荡带着涌来的人赶去了梁院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此刻歪斜地敞开着,门锁处有明显的暴力撞击痕迹。里面传来医护人员急促的声音和仪器滴滴声。 季容与拨开人群,走到门口向里望去。 只见梁玉山院长面色灰白地倒在办公椅旁的地毯上,双目紧闭,额角有一块不小的淤青,似乎是在倒地时磕碰所致。医护人员正在为他进行紧急检查和输氧。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院长办公桌后的书架上,原本摆放着的一座象征着学术荣誉的琉璃奖杯,此刻却歪倒在桌面上,奖杯的尖顶部分,一顶原本应该戴在奖杯顶端的、象征最高学术成就的金色桂冠装饰,却滚落在一旁,欲戴不戴,显得格外突兀和刺眼。 临时院长的帽子,不由分说地、带着烫手山芋般的重量,欲戴不戴地悬在了季容与的头顶。 季容与看着眼前这群惊慌失措的专家和管理者,又想到昏迷不醒的梁院长、虎视眈眈的教化局、来势汹汹的谣言、以及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内鬼…… 他黑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冷光。 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巧得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但他没有时间细想。眼前的混乱必须立刻平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疑虑,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强行稳定人心的冰冷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慌什么。” “立刻成立应急小组,我暂代组长。周临,你去跟进医院那边,随时汇报梁院长情况。” “各项目组负责人立刻回到岗位,稳定团队情绪,所有实验数据 double check,确保不出任何纰漏。” “安保等级维持最高,未经我允许,任何外人不得进入核心区域。” 他一条条指令清晰下达,没有丝毫犹豫。慌乱的人群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稍微安定下来,纷纷领命而去。 实验室门口很快空了下来。 季容与独自站在原地,窗外天光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却投下了一层深深的阴影。 梁院长的突然晕倒…… 恰到好处的权力交接…… 来自内部的精准背刺…… 外界恰到好处的舆论风暴…… 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安的轮廓。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张巨大的网中央,而织网的人,似乎对研究所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临时院长的权力看似到手,但他比谁都清楚,这更像是一份被强行塞过来的、可能绑着炸药的“礼物”。 尤其是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简直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饭来![饭饭] 好严肃的氛围(悄悄溜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6章 第 26 章 周慕深没有想到,自己前两天那句冷硬的警告竟一语成谶。 他早上刚刚回到空旷了半个月的办公室,固定通讯器上就接连爆出急促的警报声,来自几个不同渠道的信息几乎同时涌入,标题都触目惊心地将「顾氏」、「普罗米修斯」、「违规雇佣」、「Enigma」、「特管局调查」等关键词关联在一起。 舆情监测系统显示,有匿名信源正在向几家影响力巨大的财经和科技媒体兜售重磅消息,细节详尽得可怕——直指顾氏秘密进行的“普罗米修斯计划”严重违反《特殊性别管理法》,在未获批准的情况下,雇佣一名处于监管期的Enigma担任核心研究员并参与高危实验。 特管局的内部线人也传来简讯,证实已收到正式举报,调查令正在紧急签发过程中,动作快得异乎寻常。 风暴来得又快又猛,显然是精心策划的致命一击。 周慕深脸色瞬间沉冷如冰。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联系顾昭衍,手指飞快地拨打顾昭衍的公开工作号码。 一次,两次……全部被直接转入忙音。显然,顾昭衍的公开通讯线路已经被蜂拥而至的媒体和问询彻底打爆,甚至可能已被技术性干扰。 周慕深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桌子的暗格中取出另一部纯黑色、没有任何标识的电话。这部电话的号码只存在于极少数人的私人安全线路里。 他快速按下快捷键,拨通了顾昭衍的私人加密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等待音每响一声,都像是在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电话终于被接通。 对面没有立刻说话,只能听到一丝极其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背景音里似乎还有隐约的、混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低声交谈,显然顾昭衍那边也已经陷入了风暴中心。 “是我。”周慕深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直接切入核心,“情况我知道了。你那边现在怎么样?” 听筒里传来顾昭衍压抑着怒火和焦躁的声音,背景嘈杂:“消息泄露得太快,像早有预谋。我正在尝试压下去,但阻力很大,对方的势力不小……”他的语气透出一种罕见的力不从心,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全面爆发打乱了他所有的步骤。 “压消息的事,我来处理。”周慕深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周家的旧人脉和媒体控制力现在不用,等着过年吗?你稳住阵脚,别自乱阵脚。”他立刻下达了几个简短的指令给一旁的副手,立刻动用周家的力量去拦截、混淆、甚至反向施压,尽可能为顾昭衍争取时间。 紧接着,周慕深话锋一转,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季容与呢?他现在人在哪里?”这个突然出现的Enigma,是这场风暴的核心,也是最大的变数。 顾昭衍快速回答:“我让他暂时留在研究所配备的安全屋内,不要外出,避免被媒体直接围堵或特管局的人第一时间带走。”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合理的应急措施,偏偏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多大的偏爱和照顾。 周慕深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研究所?顾昭衍,你到现在还对他抱有幻想吗?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刻把他控制起来!不是保护,是隔离!在特管局的人上门之前,我们必须掌握主动权,弄清楚到底是不是他从内部泄露了消息,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诱饵!” 他的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顾昭衍似乎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周慕深清晰地听到顾昭衍那边传来另一部设备的尖锐提示音,以及江荣青急促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汇报声:“顾总!研究所急电!梁玉山院长……梁玉山院长在办公室突然昏厥,已经送往抢救!研究所群龙无首,根据紧急预案……季容与被推举为……代理院长!” “什么?!”顾昭衍的声音充满了震惊。 周慕深在电话这头听得一清二楚,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饶是他一贯冷静,此刻也彻底怒了。 “顾昭衍!你听见了吗?!”周慕深的声音如同冰锥,尖锐地刺破电波,“梁玉山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倒下?季容与一个刚来没多久的人,凭什么立刻被推上代理院长的位置?这根本就是一场里应外合的夺权!你还在犹豫什么?!” 他几乎是在低吼,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立刻!马上!以最高权限冻结‘普罗米修斯’项目所有活动!所有核心数据加密封存!非必要人员全部强制疏散离场!研究所进入一级封锁状态!” “然后,让你的人,现在、立刻、去把那位季‘代理院长’给我‘请’到绝对可控的地方!如果他反抗,就用强制手段!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不能再接触项目的任何东西,也不能离开你的掌控半步!” “你的脑子必须清楚一点!现在不是顾及旧情的时候,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商战!”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顾昭衍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得如同鼓点敲在周慕深的心上。周慕深知道,自己那番如同冰水浇头的话,正在冲击着顾昭衍混乱的思绪。 几秒后,顾昭衍的声音传来,已经强行压下了之前的震惊和怒意,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决断,但语速极快,暴露了他内心的紧绷:“……明白了。我立刻下令。” 周慕深甚至能听到顾昭衍那边迅速切换线路,对江荣青乃至安保团队下达一系列急促而清晰的指令: “通知研究所,项目无限期暂停,所有实验数据执行最高等级加密锁死!非核心团队即刻疏散!” “安保部门听令,研究所进入一级戒备,许出不许进!尤其是核心区域,没有我的直接指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还有……”顾昭衍的声音在这里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狠厉,“找到季容与。‘请’他到地下三号安全屋。如果他配合,以礼相待;如果他有任何异议或反抗……必要时,可以使用非致命武力确保控制。我要在特管局的人到场之前,先和他‘谈一谈’。” 听到顾昭衍终于采取了最直接也是最必要的行动,周慕深紧绷的下颌线才略微松弛了一下。但他心头的巨石并未落下。 “很好。”周慕深的声音依旧冰冷,“我这边会全力干扰调查进程,尽量拖延特管局正式介入的时间,但不会太久,你必须抢在这个时间窗口内理清内部问题。梁玉山的‘意外’和季容与的迅速上位,绝不可能是孤立事件。查,从研究所内部查起,看看还有多少钉子被埋下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提醒:“顾昭衍,记住,现在不是探究他为什么回来、或者他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他做了什么,以及他背后还站着谁。对季容与,你不能再有任何一丝一毫的侥幸。” “我知道。”顾昭衍的回答简短而沉重,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先这样,我处理这边。” 通话戛然而止。 周慕深揉了揉额角,有条不紊地下达详细的指令。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媒体资源,关键词‘顾氏’、‘普罗米修斯’、‘Enigma’,进行全网模糊处理,释放混淆信息,重点引导向‘商业竞争对手恶意抹黑’方向。” “联系特管局内部的‘朋友’,询问调查令签发的具体依据和推动力,尽最大可能设置程序性障碍,拖延正式调查组进驻的时间,至少争取48小时。” “查!匿名信源的IP追溯,资金流向,所有可能指向幕后推手的线索,我都要在今天内看到初步报告!” 一旁的助理很快接受了任务,快步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周慕深一人在空旷的办公室,Alpha微微阖眸,不禁开始深思。 刘氏?他们就算狗急跳墙,也没这个能量在苍城布下如此精准的杀局,更不可能同时撬动特管局和媒体这两条线。至于苍城其他几家……他微微摇头。 利益虽有摩擦,但撕破脸到这种程度,不顾多年情面对顾家核心项目下死手?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不符合一贯的行事逻辑和长远利益。 他停顿片刻,脑中飞速过滤着所有可能性,一个模糊但更具威胁的轮廓逐渐浮现,他再次伸手按下了通讯器,给助理发去语音消息。 “查一下,最近有没有外部势力,特别是境外的资本或研究机构,对‘普罗米修斯’表现出过不同寻常的兴趣。”他怀疑,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商业倾轧,而是有人想趁乱……直接抢夺成果,或者,干脆毁掉它。 这个推断让整个事件的性质变得更加凶险。如果只是内部斗争或本地竞争对手捣鬼,尚有规则和底线可循。但如果是未知的、不择手段的外部势力介入,那意味着所有的常规判断都可能失效。 周慕深刚结束与下属的通话,办公室内凝重的气氛尚未散去,私人手机便响起了专属的轻快铃声。他瞥了一眼屏幕,上面跳动着“秦屿”的名字,紧绷的眉心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些许。 他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秦屿焦急的声音就噼里啪啦地传了过来,像一串炸开的小鞭炮: “慕深哥!哥你没事吧?我听说顾氏那边出大事了!好像还牵扯到老顾的那个什么项目?网上都传疯了!你现在在哪儿啊?有没有被波及?” 连珠炮似的问题砸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慌乱。周慕深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秦屿皱着眉、可能还急得直跳脚的样子。这种纯粹的关心,瞬间穿透了周慕深周身环绕的阴谋与算计的阴霾。 “我没事。”周慕深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我现在在公司。事情是有些麻烦,但还在可控范围内,别担心。” 他习惯性地安抚着,语气沉稳,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然而,在说出“别担心”这三个字的同时,听着秦屿因为关心他而显得急促的呼吸声,周慕深自己那颗因局势诡谲而一直悬着的心,竟也奇异地落下了一点。仿佛仅仅是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感受到这份毫无杂质的牵挂,就是一种无声的慰藉。 “真的吗?你可别骗我!”秦屿将信将疑,但语气明显放松了一点,“那就好……吓死我了。我……”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试探:“那个……慕深哥,我现在也没几节课了,反正都快期末了,都是自习。我……我去找你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他说得有点没底气,大概也知道这种层面的争斗,他一个还没毕业的二世祖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就是想待在信任的人身边。 周慕深几乎能立刻脑补出秦屿说这话时,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的期待和一点点讨好。他心里一软,但随即又被更强烈的保护欲取代。现在局势不明,暗流涌动,他绝不能把秦屿牵扯进来,哪怕只是靠近边缘都不行。 “胡闹。”周慕深的语气故意严肃了几分,“好好上你的课,期末复习要紧。我这里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他顿了顿,怕这拒绝显得太生硬,又放缓声音补充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等你考完试,如果事情解决了,带你去吃新开的那家日料。” 这明显是哄小孩的语气,但对付秦屿往往很有效。 果然,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秦屿有点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接受的嘟囔声:“……哦,知道了。那……那你一定要小心啊!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还有……谁要和你一起吃!我秦家二少爷还吃不起日料么!” “嗯。”周慕深选择性忽视了他嘴炮的后面两句话,轻轻应了一声,“快去上课,别胡思乱想。” 挂了电话,周慕深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了一下。 饭来![饭饭] 猜猜小季后面要被关到哪里去呢[捂脸偷看] (这个坏咪怎么现在还有心情打趣!) (主角都要进去了!) (跑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7章 第 27 章 研究所。 “通知研究所项目无限期暂停,所有实验数据执行最高等级加密锁死!非核心团队即刻疏散!” 刺耳的警报声取代了平日里的仪器低鸣,红色的警示灯在走廊里旋转闪烁。研究人员们脸上血色尽褪,惊慌失措地停下手中的工作,在安保人员急促却不失秩序的引导下,匆忙收拾个人物品,通过紧急通道快速撤离。庞大的仪器一台接一台进入休眠状态,核心数据库被层层加密协议瞬间锁死,发出沉闷的机械闭合声。 “安保部门听令,研究所进入一级戒备,许出不许进!尤其是核心区域,任何人不得靠近!” 沉重的合金闸门依次落下,将各个区域分割成独立的堡垒。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占据了所有关键通道和出入口,眼神警惕,气氛肃杀得如同军事禁区。整个研究院在几分钟内从顶尖科研圣地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钢铁囚笼。 “还有……找到季容与。‘请’他到地下三号安全屋。如果他配合,以礼相待;如果他有任何异议或反抗……必要时,可以使用非致命武力确保控制。我要在特管局的人到场之前,先和他‘谈一谈’。” 这道指令被精准地传达到了负责季容与所在区域的安保小队。队长带着四名队员,脚步沉稳而迅速地走向季容与的独立实验室。 —— 实验室内,季容与刚刚下达完稳定人心的指令,门就被敲响了。看到全副武装的安保小队队长出现在门口,他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季首席,”队长语气恭敬,姿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奉顾总直接命令,请您即刻移步地下三号安全屋。情况紧急,请配合。” 季容与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 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直接。 他猜顾昭衍会怀疑他。在这种内外交困、证据似乎直指内部泄密的情况下,顾昭衍那种多疑且掌控欲极强的性格,第一个怀疑到他这个身份特殊、权限极高的“外人”头上,几乎是必然。 但是…… 他真的没干。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得他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从来没有准备对这个项目动过手。恰恰相反,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普罗米修斯”能够成功,这不仅关乎他的职业生涯,更关乎……某种更深层次的证明。 他向来是公私分明的。即使对顾昭衍有再复杂的个人情绪,他也绝不会将这些带入到工作中,更不用说用摧毁项目的方式来报复。 然而,这些解释在眼前的阵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更让他心头疑云密布的是特管局的介入。特管局和教化局有关联,教化局是特管局的附属机构。而“普罗米修斯”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他在教化局里的导师亲自推荐他来的!那位导师深知他的能力和项目的性质,按照常理,这个项目的设立和他的参与,不应该会触犯相关条例才对。 为什么现在特管局会以“违规”的名义介入?是导师判断失误?还是……这其中有什么环节出了错?或者,有人巧妙地利用了规则的模糊地带? 他隐约感觉到不对,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像是一个针对他,或者针对“普罗米修斯”的局。但他掌握的信息太少,无法看清全貌。 反抗是没有意义的,只会坐实“心虚”。在情况未明之前,最明智的做法是保持冷静,等待与顾昭衍的对质。 想到这里,季容与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平静。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安保队长,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领口,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带路。” 他顺从地跟着安保小队离开了实验室,穿过一道道落下闸门的走廊,走向通往地下的专用电梯。他的配合态度让安保队员们稍稍松了口气,但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 地下三号安全屋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地下堡垒。合金墙壁,独立的空气循环系统,没有任何窗户,只有冰冷的灯光和必要的家具。 季容与被“请”进屋内,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锁死。他独自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感受着这绝对的密闭和寂静。 他没有试图联系外界,只是走到唯一的椅子前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闭上了眼睛。 他在等。 等顾昭衍的到来。 等一个……或许能揭开部分迷雾的“谈一谈”。 他知道,风暴眼的中心,此刻,就在这里。而那个即将到来的Alpha,将决定这场风暴的下一步走向。 —— 顾氏集团大厦楼下,早已被闻风而动的记者围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对准了每一个出口,闪光灯此起彼伏,试图捕捉到顾昭衍的身影。喧闹声、提问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大厦的玻璃幕墙。 但顾昭衍并没有出现在任何常规出口。 专属车库内,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悄然驶出,汇入车流。车内,顾昭衍靠在后座,面无表情地看着平板上不断刷新的负面新闻和股价波动曲线,眼神冰冷如铁。 然而,这辆车仅仅行驶了不到十分钟,便拐入了一个不起眼的地下停车场。顾昭衍迅速下车,在两名贴身保镖的护卫下,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直接钻进了另一辆早已等候在此的、型号和颜色完全不同的灰色商务车。 商务车驶出停车场,朝着与研究所相反的方向开了一段,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在一个复杂的立交桥下再次变道,融入了另一条主干道的车流。 顾昭衍闭着眼,指尖用力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易感期刚过又被下药,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和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疲惫不堪。但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对季容与的处理指令。 “必要时,可以使用非致命武力……” 这句话在他脑中回响,带来一阵尖锐的不适。他无法想象季容与反抗的样子,更无法想象自己的人对他动用武力的场景。那种可能性让他胸口发闷。 灰色商务车最终驶入了一个物流仓库的后门。仓库内部空旷,第三辆车——一辆毫不起眼的银色小型厢式货车——已经启动。 连换三车,绕行大半个城市,利用复杂的交通网络和提前布置的接应点,这一切只为了甩开所有可能的眼线,悄无声息地抵达正处在风口浪尖的研究所。 当银色货车最终通过一道隐蔽的升降平台,直接进入研究所时,车厢内的压抑气氛几乎凝固。 车门打开,顾昭衍迈步下车,早已等候在此的研究所安保负责人立刻迎上前,低声汇报:“顾总,季首席已在三号安全屋,他很……配合。” “配合”两个字,让顾昭衍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沉重取代。 希望你是清醒的…… 他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那条通往安全屋的、灯光惨白的密闭通道。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清晰而沉重。 要去见他。 暗道出口的冷风扑面而来,带着地下特有的潮湿和金属气味。顾昭衍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疲惫和纷乱情绪强行压下,脸上只剩下属于决策者的冷硬和审视。 谈判,或者说,审讯,即将开始。 三号安全屋的合金门无声滑开,惨白的灯光瞬间涌入,照亮了屋内唯一的那个身影。 季容与端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听到开门声,他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向门口,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纤尘不染的白大褂,与这间冰冷囚笼般的安全屋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镇住了场子。 顾昭衍迈步走进,合金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靠近,目光从上到下扫过季容与,试图从他每一寸表情和细微动作中读出些什么。 愤怒?委屈?惊慌?或是……阴谋得逞的喜悦? 都没有。 季容与的脸上只有一片近乎淡漠的冷静,甚至比平时在实验室里更加缺乏情绪起伏。这种超乎寻常的镇定,反而让顾昭衍的心又沉下去几分。 “外面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了。”顾昭衍开口,声音因为疲惫和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他选择了一个中性的开场。 季容与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惜字如金。 “《商业前沿》的证据,”顾昭衍向前走了两步,停在距离季容与几步远的地方,目光锐利地锁定他,“内部权限记录,级别很高。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试探,甚至可以说是质问的前奏。 季容与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声音清晰而平稳:“我的权限日志,能接触到的人,研究所内部不超过五个。包括梁院长,系统管理员,以及……拥有最高权限的你。” 他没有直接否认,而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并将问题轻巧地抛回给顾昭衍,同时也划定了可疑范围。 顾昭衍的眉头蹙得更紧。季容与的反应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一个被当场抓获的“内鬼”。 “特管局和教化局的人已经在路上了。”顾昭衍抛出另一个重磅消息,仔细观察着季容与的反应,“罪名是违规雇佣,危害公共安全。你有什么想说的?” 他期待看到一丝慌乱,哪怕只是一瞬间。 但季容与只是极轻微地蹙了一下眉,这个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甚至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他的眼镜在混乱中不知道被谁撞碎了,索性他度数不高,只是本来就寡淡的眼眸更加神色涣散。 “顾总,”季容与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意味,“‘普罗米修斯’计划,是经由我在教化局的导师,正式推荐我参与的。如果我的雇佣本身存在如此明显的违规,当初的推荐和审核流程,是如何通过的?” 他顿了顿,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继续道: “还是说,顾总认为,我,或者我的导师,有能力蒙蔽过顾氏集团和你本人的背景调查,以及研究院梁院长的审核?” “还是说,你们这个项目本身就不合规矩?” 这一连串的反问,逻辑清晰,直指核心。是啊,如果雇佣本身是雷区,季容与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地通过推荐而进入核心?这背后必然有更复杂的缘由。 顾昭衍被问得一滞。季容与点出了他一直刻意忽略的疑点。他因为突如其来的危机和在周慕深对季容与本能的怀疑的影响下,先入为主地认定是季容与这边出了问题,却忽略了项目本身的一个大问题。 难道……问题出在更早的环节?或者,有人巧妙地利用了规则漏洞,甚至……连当初的推荐本身也是一个局? 安全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两人之间无声的视线交锋。 季容与看着顾昭衍脸上闪过的迟疑和凝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起了作用。他稍稍放松了交叠的手指,但内心的警惕并未减少。 他知道,顾昭衍的多疑不会轻易消除。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能拿到他权限日志的“第五人”,才是关键。 顾昭衍看着季容与那双冷静到近乎剔透的金色眼眸,听着他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的反问,内心那座因愤怒和猜疑筑起的冰墙,其实早已开始松动、碎裂。 他不希望季容与是黑手。 内心深处,他甚至非常相信季容与的人品——那种浸透在骨子里的、属于顶尖学者的骄傲和公私分明,绝不屑于用这种下作手段。四年的磨难没有磨灭这份骄傲,反而将其淬炼得更加冰冷坚硬。 但是,他被架起来了。 作为顾氏的总裁,作为“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投资方,在“铁证”面前,在舆论风暴和虎视眈眈的对手面前,他必须有所行动。将季容与控制起来先行“问询”,是给外界、给即将到来的特管局一个“交代”,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至少在查清真相前,人在他手里,比直接落到特管局手里要好。 然而,他低估了对手的速度。 安全屋的门禁通讯突然亮起,外面传来安保负责人紧张的声音:“顾总,特管局的人到了!带队的是监察科的冯科长,他们……他们出示了最高级别的协查令,周总那边……没拦住。” 顾昭衍的心猛地一沉。周家是他重要的政治盟友,连周家都没能拖延住,看来对方是铁了心,准备充分! 饭来![饭饭] 吐一些黑泥(可以划过去也许哪天就悄悄删了) 我真后悔了,双视角太难写连贯了,而且把很多伏笔啥的都从对面视角直接揭开了,本人越来越没有写作的动力了…… 写大纲的时候随手码的小文段,算是我写这篇文的饺子醋吧,里面就是一会攻视角一会受视角,遂脑子不清醒地勇敢挑战双视角,现在好了,双视角频道这个流量惨淡er。 我真的忏悔了,笔力完全不够啊喂,没有过渡没有衔接,纯粹靠地点变化推进剧情,还有长但是反反复复的心理描写,感觉自己在写的不是小说是分析心理的论文(怒了) 我之前看流水账小说感觉太无趣,想着自己写文要多多描写主角内心,结果现在不上不下,心理没有描写得清楚明了,剧情也是拖拖沓沓,要改。 但是都写到这里11万字左右了,再回头去改也太累了(其实写到两万字的时候,自己有过犹豫要不要换成单人视角的,但是被自信的自己pia走了) 不管了!先重整旗鼓把这个故事讲完吧,毕竟虽然文笔节奏我很不满意,但是整个故事的剧情线我可是洋洋自得,大家且看我后面怎么编 剧透是不好的但是真的好想告诉所有人我一整个逻辑闭环的剧情链啊啊啊,键盘为啥不能自己哪天晚上突然码完20万字一键大结局,打开电脑吓我一跳) 对了!提醒一下自己!不要把后文写得虎头蛇尾,头重脚轻啊(起码对得起你前面一大堆的铺垫吧)(摇晃自己的脑袋,揪住自己的头发)(振作起来啊!) 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我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