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要让资本管我叫爹!》
1. 委屈死了
“疏桐啊,其实当初我把你招进来是对你抱有很大期望的。但现在你来公司也一年了,说实话做出的成绩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我是有一点失望的。现在公司正处于降本增效的阶段,我希望你能再努力一下,不然老板面前我也不好替你说话......”
面前的人事主管脸上带着十分有亲和力的笑容,说到后半段语气中甚至还能听出一丝惋惜和同情,好似她是真的在为沈疏桐考虑。
对于这种场面沈疏桐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管对面说什么她都笑着回应“知道了,好的”,毕竟她们公司的人事向来是不干人事的。
谈话结束已经晚上八点,部门的同事都已经下班了,但沈疏桐还要留下给那帮不靠谱的同事修改方案。
她知道这样活的十分憋屈,但公司目前确实在裁员,市场前景也不好,投了好多简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作为一个孤身打拼的杭漂社畜,她只能白天在公司点头哈腰,晚上一边喝闷酒一边回想曾经的雄心壮志。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熬夜太频繁,沈疏桐突然感到心脏一阵刺痛,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地,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年轻的生命竟然都浪费在了这种地方。
“就这么个窝囊废还想管牙行,趁早把自己嫁了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沈娘子,沈娘子,你醒一醒啊!”
“快去叫大夫!”
耳边传来嘈杂的争吵声夹杂着啜泣声,鼻腔钻入霉味与艾草混合的气息。
沈疏桐皱着眉,抬手遮挡日光,将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
她正躺在大街上,周围都是穿着古代服饰的吃瓜群众,面前是一个简陋的木房子,中央挂着的已经褪色的牌匾上写着:沈记牙行。
一段陌生的文字突然涌入脑海:沈阿奴,十八岁,前沈记牙行老板沈安之女。一年前沈安突发恶疾去世,为了生存沈阿奴不得已接手了这家牙行。
沈阿奴平日里未曾接受过任何商业管理方面的训练,性子又和沈安一样老实怯懦,自她接手了牙行,店里生意愈发不好。
加之她是女子,雇主们时常为难她。刚才被张老爷家的王管家当众羞辱窝囊废,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这才给了沈疏桐上身的机会。
沈疏桐呆坐在原地,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情况?牙行老板?她穿越了?变成猎头了?
“沈娘子!”
穿麻布鞋、露脚趾的少年雇工狗剩跪在一旁,哭着展示手腕上的淤青:
“沈娘子,王管家扣了我半月工钱,还说我和姨娘私会,我真的没有啊,我都没见过那个什么柳姨娘……我娘还等着钱抓药呢。”
狗剩是沈阿奴上个月卖到张老爷家做工的,在原主的记忆中,年轻一代中狗剩做工是最认真的。只是为人有些木讷,不会讨雇主开心,刚刚王管家便是因为狗剩辱骂沈阿奴。
周围还有四五个衣衫褴褛的雇工,各个身上有伤,面带绝望,默默擦着眼泪一言不发。
沈疏桐看着这些人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每天认真工作却早领导打压,身心俱疲却无力反抗,以为现在忍一忍将来总会过上更好的日子,直到生命的最后心里都还充满委屈。
现在想来,上一世真是白活了,对不起自己。
沈疏桐将狗剩拉起来,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
“各位别急,我先去张老爷家问问情况。”
她又点了一个和狗剩年岁差不多的男孩随行,让狗剩等在门口。
府内,张老爷正躺在椅子上听曲儿,王管家和几位姨娘也都在场,沈疏桐原本还在盘算着该如何把人都聚过来,这下不用费这个事儿了。
“民女见过张老爷。”
沈疏桐行礼问安,对方却好似根本没看到这有个人,连正眼看一眼都不肯。
“听闻民女手下的人行事不规矩,冲撞了柳姨娘,民女今日特意带他来赔礼道歉。”
话音刚落,一个男孩从门外进来,冲着面前的几位行了个大礼:
"小人冒犯了柳姨娘,小人知错,请老爷姨娘责罚。"
王管家脸色突变,忙开口想说些什么,不料柳姨娘的嘴更快。
“哎哟老爷,就是这个...狗剩,想要轻薄妾身,您可得为妾身做主啊。”
沈疏桐微微一笑:“姨娘误会了,他不是狗剩,是一个菜农啊。前日他卖菜的时候不小心惊了您的马车,您还下令把他所有的菜都踩碎了,可还记得?”
记忆中这个小菜农阿信是城西一位老爷家的固定供菜商,上个月因为被柳姨娘踩坏了菜没能按时交货,主家大发雷霆不再与其合作,沈阿奴便将人带了回来帮他重新找营生。
见柳姨娘愣住,沈疏桐转身叫狗剩进来:
“姨娘方才说,狗剩想要轻薄您,可您连谁是狗剩都不知道,请问他是如何轻薄您的?”
柳姨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这...他当时蒙了面,我没看清。”
“若是没看清,姨娘如何知道轻薄您的人是狗剩?”
“我...那人自己说他叫狗剩。”
“哦?柳姨娘的意思是,狗剩做了坏事还特意留下姓名,生怕您记不住?”
"好了!既然是误会,那此时便到此为止吧,王管家,送客!"
张老爷好似对这些都不甚在意,眼睛紧紧地黏在唱曲儿的歌姬身上。
沈疏桐微微欠身,跟着王管家往外走。
“王管家,狗剩为何进府一个月就被逐出府?和柳姨娘私通的人又是谁?我相信我们双方心中都有答案。”
王管家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那又如何,沈娘子有何实证?”
“那些街头百姓传闲话何时需要实证?若是此事传了出去,坏了张老爷的名声,您这管家之位可还坐得稳?”
“你到底想做什么?”王管家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沈疏桐依然是原来那副温顺的表情,语气轻柔却又不容置疑:
“民女要您照常付狗剩这个月的工钱,并且多给两个月的工钱作为补偿。您放心,民女无意找您麻烦,您给钱,我们闭嘴。”
王管家咬牙切齿地将两个钱袋子丢给狗剩:“赶紧滚!”
狗剩拿着钱激动的热泪盈眶,双腿一弯就要给沈疏桐跪下:
“沈娘子,我娘有救了,谢谢您!”
沈疏桐忙将人扶起来:
“不必如此,既然我为你们找了活计,就应当保证你们的权益。你先去给你母亲买药,我再重新帮你找适合的活。”
回到牙行,沈疏桐翻看着这些年的账本,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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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攒下来不说,每次雇主找麻烦还都是牙行出钱赔罪,如今牙行已经严重亏空。
虽说这次成功的把钱要回来了,但沈疏桐知道这不过是运气好。
该地本就不发达,苛捐杂税又繁重,百姓生存极为困难,而贫穷和暴乱自古以来便是双生子。
牙行的实力实在太弱,若不早些变革,只怕下次有人来闹事便要彻底关门。
“御史大人!”
门外传来马蹄声,差役粗鲁的吆喝声打破宁静,雇工们瞬间噤声,纷纷躲到柱子后。
沈疏桐的心再次沉了下来,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地方的官差从不管普通百姓的死活,偶尔来牙行也是站在权贵那边,这次恐怕也是来者不善。
沈疏桐连忙放下账册,带着温和的笑意迎了出去。
“民女见过御史大人。”
谢临舟身着月白锦袍,腰束玉带,手摇折扇,身后跟着四个佩刀随从,踏进门时折扇轻敲掌心,目光扫过破败的牙行和墙根躲着的雇工,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
而在他的身后,是无数衣不蔽体,只能啃食垃圾为生的百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沈疏桐紧紧攥着手掌心,果然无论是哪个时代,资本都要靠吸食人血而活。
“你就是沈阿奴?”
沈疏桐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回大人,民女名为沈疏桐,阿奴...是乳名,当初父亲上户籍时上错了。”
“沈疏桐?听说你刚才被人骂得晕过去了,这点承受能力,如何能管理一个牙行?”
“谁都有个身子不适的时候,这与民女是否能管理好牙行并无关系。”
谢临舟将折扇利落地合上,径直走向沈疏桐身后的柜台翻看起账册。
“沈记牙行这个月共赚了15两银子,替狗剩给张老爷赔罪花了10两银子,牙行每月租金是3两,扣除这些还剩2两。按照这个营收,恐怕到年底连牙税都交不起吧。”
他手中的扇子一下下敲打着账本:“云京共有牙行10所,沈记牙行是唯一一个连交税都困难的,沈娘子就是这样管理牙行的?”
云京是一个贫富两极分化的地方,少数的地方权贵掌握着这个城市绝大多数的财产,大部分店铺都处于亏损状态。
可在原主的记忆中,云京排行前三的牙行不仅能交的上税,甚至每年还有高昂的利润。
按说就业前景这么好,说明经济处于上行期,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应当有所提高,可这里的百姓已经到了食不果腹的境地,越来越好的还是权贵。
其中到底有没有猫腻,沈疏桐相信这位御史大人心里也是清楚的。
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社畜,沈疏桐清楚的知道,领导是不会在意底层员工的死活的,他们只希望员工们卷起来,这样才能给自己创造更高的利润。
所以沈疏桐并未替自己辩解,既然这位御史大人想看他们卷,那就如他所愿。
“民女想和大人打个赌,一年之内,民女会将沈记牙行变成云京第一牙行。若是民女做到了,希望御史大人可以给沈记牙行官府背书。”
谢临舟意外地挑了下眉,也来了兴致:
“哦?那若是你做不到呢?”
“若是民女做不到,自会主动关门并且赔给大人十年牙税的银子。”
2. 我要独家
其实在谢临舟来之前,沈疏桐就已经列了一个沈记牙行未来一年发展的规划,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取得官府背书。
古代的司法体系尚且没有那么完善,云京又暴乱频发,沈记牙行没有高手保护,那就必须让自己的身份尽量尊贵,尊贵到无人敢欺辱。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让牙行恢复正常运转才是首要大事。
虽然沈疏桐读的不是人力资源专业,也没有做过HR,但作为一个多年的社畜,对各种招聘形式、招聘软件、招聘内幕那是了如指掌。
作为一个猎头,无论在何时,拥有丰富的资源都是极大的底气。
沈疏桐从柜台里翻出几个新的本子,在封皮上分别写下:木匠、菜农、马夫、小厮、丫鬟等职业类别。
又分别在上面横竖画了几条线,将其做成了书面版的excel表,然后在上面列出:姓名、性别、年龄、专长、工作经验、职位类别、薪资期望、家庭地址、备注等。
她伸手招呼狗剩和阿信过来,让他们挨家挨户将所有能找到的百姓的求职意愿都记录在对应的本子上,并且一定要告诉对方:沈记牙行免费帮大家寻找营生,不收取任何佣金。
古代牙行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佣金,通常按成交额的一定比例收取,一般以货物价值的3%为标准。
此外,牙行还可能有商业利润、贷款利息、服务报酬等收入,当然按照沈记牙行如今的规模,这部分收入是不可能有的。
雇工这边的资源倒是好说,雇主那边就会有些难办,那些权贵向来不把底层百姓当人看,并且很可能已经和其余几家“志同道合”的牙行达成合作,如若沈记牙行不遵守他们的游戏规则,可能很难从中分得一杯羹。
沈疏桐仔细梳理了云京目前所有可招工的府邸和店铺,最终选择先去敲城北宋老爷的门。
“你找谁?”
“沈记牙行沈疏桐,想和宋老爷谈笔生...”
沈疏桐话音未落,对面直接毫不客气地将门关上。
“什么沈记王记没听说过,我们家已经有合作的牙行了。”
沈疏桐早料到会吃闭门羹,加大音量喊道:
“烦请您转告宋老爷,和我沈记牙行合作,小少爷定能转危为安。”
良久,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中年人从中走出。
“民女见过宋老爷。”
沈疏桐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大方得体的笑容。
方才她将为数不多的食物拿出来,和街头巷尾的百姓聊了许久的八卦。
这个宋老爷原先是在江城做漕运生意的,最近朝廷想要开发云京的漕运业,宋老爷便主动请缨和朝廷达成合作,这才搬来云京。
宋老爷老来得子,膝下就一个小少爷,但近来得了绝症,早期只是牙龈出血,后来身体愈加衰弱,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如今更是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沈疏桐此行的目的便是拿下宋府招聘的独家代理权,而这位小公子就是突破口。
“你一个牙人有何法子保住我儿?”
沈疏桐递过去一张纸:“宋老爷只要命人将我写的这些东西买来给小公子吃下即可。”
宋老爷接过这张纸一看,上面写的不是什么药材,只是几种蔬菜和水果。
“就这些?”
沈疏桐笑着点头:“反正您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不是吗?”
其实宋小少爷的病在现代人看来很好解决,是缺乏维生素C引起的坏血病。
宋老爷想要小少爷尽快接手漕运生意,每次出船都会让手下的船员带着小少爷一起去,自己只待在家里做些决策。
船在海上一漂就是几个月,蔬菜水果又不易保存,其他船员是雇来的,任务结束就可以走了,这位宋小少爷可是一个任务接一个任务,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口新鲜蔬菜。
长此以往,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好不容易上岸回家了,宋氏夫妇心疼孩子,顿顿都是大鱼大肉,维生素C还是没补上,这才导致情况越来越糟。
“老爷!老爷!”
负责照顾小少爷的嬷嬷匆匆跑来:“有用,小少爷吃了沈娘子说的那些水果以后精神好多了!”
“好啊,好,沈娘子,今日多亏了你救下犬子,真乃神医啊!”
沈疏桐笑了笑:
“宋老爷谬赞,神医不敢当,民女不懂医术,只是见过此种病症才知解法,若真论治病救人,民女比不上大夫的万分之一。日后记得小少爷每餐都需有新鲜的蔬菜水果,而且出船不可再如此频繁了。”
铺垫得足够了,接下来该进正题了。
“民女听闻宋老爷正与朝廷合作发展云京的漕运,如此利国利民的事民女也想出一份力,相信在人员的招募上我可以给您更大的帮助。”
“也好,我们现在缺一些船夫,沈记牙行也可一起招。”
宋老爷答应的非常爽快,但这对于沈疏桐来说远远不够。
“宋老爷误会了,民女要得是宋府招工的独家代理权。”
“沈娘子,和朝廷合作可不是儿戏,需要的人员极多,你一个小小的沈记牙行怕是吃不下啊。”
沈疏桐从怀里拿出上午让狗剩和阿信统计的求职意愿:“宋老爷大可放心,沈记牙行现有雇工三百余人,您要的船夫,三天之内定给您配齐。”
宋老爷接过本子翻了翻,再看向沈疏桐时眼里已经有了些许惊奇,即便是云京排名第一的燕氏牙行也没有如此清晰详尽的雇工资料,但沈疏桐看出他仍有顾虑。
“我们也不着急签订契约,给双方一个三天试用期,若是我能在3天内招到足够的人,并且您和雇工双方在3天试用期内都对这份工作满意,再签也不迟。”
“而且”,沈疏桐再次加码,“据我所知您和燕氏、周记两家牙行都达成初步合作意向,两家的佣金都不低吧,我沈记只要他们的三分之一。”
宋老爷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给沈疏桐这个机会,没想到对方紧接着又提了要求:
“老爷,既是合作,规矩便要提前讲明白,这工钱您按正常价给就好,但我沈记牙行出去的雇工每天只可工作4个时辰,若是过了试用期无故辞退,需给2倍工钱作为赔偿。“
“4个时辰?”宋老爷明显有些生气了。
“你可知此事的重要性,若是延误了工期你能负责?况且也没听说哪家的雇工只干4个时辰的!”
沈疏桐笑着给宋老爷倒满茶水:
“老爷莫急,这雇工也是人也需要休息,若是一直上工恐怕这质量就难以保证,到时候朝廷恐怕更要怪罪。听说宋老爷前日招了几名工人日夜赶工建船,现在这船可能下水了?”
“这......”
宋老爷一时语塞,沈疏桐说的没错,他前段时间是招了几个工人连夜干活,造出来的船不是漏水就是不能开,他一气之下将所有工匠都赶出府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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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有好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作为一名资深社畜,沈疏桐一眼就看出来面前这位甲方爸爸不愿意在人力成本上多付出。
“漕运一事利国利民,若是能成,宋老爷从朝廷那里得到的封赏必定十分丰厚,又何必因为招工多花的几个钱误了大事呢?”
宋老爷点了点头:“沈娘子言之有理,那便依你说的办吧。记住,要快。”
“若是宋老爷可以借一些粮食给我,招工会更快的。”
——————
沈疏桐带着从宋府要来的粮食往城门的方向走去,远远地就看到大量百姓拿着棍棒和官兵对峙,谢临舟则皱眉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在去宋府的路上沈疏桐便得到消息,百姓要求官府施粥,但官府迟迟没有动作,一些饿急了的就打算过来抢,这种事情在云京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发生一次。
谢临舟对此也是束手无策,他当然知道云京官府和地方权贵有所勾结,一定有粮。
但目前尚没找到证据不能搜查,自己又初来乍到没站稳脚跟,官府根本不肯配合他安抚百姓,而他又不能真的对这些闹事的百姓怎么样,于是就僵在这了。
“各位乡亲们,我这里有吃的!”
沈疏桐一句话打破了僵局,百姓们纷纷转头看向她身边的粮食,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抢。
谢临舟顿感不妙,连忙给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过去保护沈疏桐。
“各位乡亲,宋府正在招造船工匠和船夫,每天只需工作四个时辰,每月2两银子,提供午饭,有意者请来我这里登记。当然不管是否来登记,这些粮食都可以发给大家。”
末了,沈疏桐又加上一句话:“此次布施由御史大人和宋老爷共同发起。”
百姓们听到这话面面相觑,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多谢御史大人,多谢宋老爷。”
狗剩和谢临舟的侍卫组织百姓有序地排队登记领粮食,绝大部分拿了粮食的男性都参与了此次招工的登记,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谢临舟扇着扇子来到沈疏桐旁边:
“沈娘子这是何意啊?想让谢某欠你的人情?”
沈疏桐点点头,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直直看着谢临舟:
“是啊,沈记牙行还要仰仗御史大人。”
谢临舟微怔,他未曾料到这沈家娘子竟如此坦荡,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拿下宋府的大单子,甚至帮自己解决了燃眉之急,自己之前倒是看轻了她。
谢临舟盯着她亮得像淬了星光的眼睛,折扇在掌心无意识转了两圈,先前玩世不恭的笑意淡了些,反倒添了几分真意:
“沈娘子倒是会算计,就不怕谢某翻脸不认账?”
沈疏桐弯唇一笑,眼尾扫过井然领粮的百姓,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笃定:“大人心怀百姓,断不会让民女白担这份心。”
原主的记忆中官府对百姓动手都毫不客气,但她刚才见谢临舟的侍卫只是防守,并未真正伤人。
有时刀尖离百姓进了些,他还会替百姓遮挡。
或许,这位御史大人和其他官兵不太一样呢。
他忽然收起折扇,指尖轻叩扇骨:
“人情我记下了,不过沈娘子这般能干,怕是往后要麻烦你的地方,比你找我的还多。”
沈疏桐刚要应答,就看见阿信连滚带爬地朝她跑了过来,心瞬间沉了下来。
“沈娘子!沈娘子!牙行...牙行被人砸了!”
3. 麻烦上门
宋府如今是各大牙行眼里的香饽饽,不仅佣金很高,若是推荐过去的人有出色的表现,牙行也能跟着沾光。
沈疏桐早就料到她要做独家抢市场就一定会被另外几家牙行排挤,但她未曾想到他们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赶回牙行时,屋内的桌椅板凳和门口的牌匾都被人砸了个稀烂,只有账本和雇工信息统计表被阿信抢救了出来。
“给老子把能砸的都砸了,一个小娘们敢抢你周爷爷的生意,真是活腻歪了!”
这次来的是云京排行第二的周记牙行,老板周虎本是个猎户,在一次上山打猎时意外发现了一个迷路的西域少女。
周虎惊叹于少女的美貌,将其送给了当时的云京知府做宠物,彼时西域已成为大尧的附属国,那里的女子在大尧男人看来,只配做和猫猫狗狗一样的宠物。
云京知府对这个宠物十分满意,于是周虎成功得到了官府的庇护和大量财物,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买卖人口”这件事情背后所隐藏的巨大商机。
他用得到的所有钱开创了“周记牙行”,并且在一年之内将周记牙行做到了云京第二牙行的位置。
若是说周记牙行的成功里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沈疏桐是不信的。
沈疏桐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看着周虎把自己的牙行砸了个稀巴烂,淡定地仿佛她只是一个吃瓜群众。
“沈娘子,牙行都要被他们砸没了!”
狗剩在一旁急得直跳脚,几次想要冲进去却都被沈疏桐拦了下来。
“不急,让他们砸。”
阿信也有些急了:“沈娘子,御史大人就在后面,不如我们请他出手帮忙吧。”
“不行”。沈疏桐再次出声拦下阿信。
“御史大人是可以帮我们这一次,可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他能每次都在吗?如若我们自身不强大起来,就永远要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到时候恐怕官府也会觉得我们是城市发展的拖油瓶。”
刚刚聚众闹事的百姓此时也全都围了过来,一边啃着手中的粮食一边看热闹。
谢临舟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扇着扇子,倒是他的贴身侍卫宋七看着这种场面有些不知所措。
“这...大人,我们好歹也是官差,这闹事都闹到我们眼前了,咱不管管吗?”
“人家沈娘子都不着急,你急个什么劲儿?”
这沈娘子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心里可有主意了,谢临舟很是好奇,若是自己不出手,那她又会如何解决今日的难题?
周虎此时终于发现了沈疏桐,抄起手边的棍子指着沈疏桐的脑袋:
“你就是沈家的那个小娘皮?”
“周老板,我是沈疏桐。”
“老子管你是沈疏铜还是沈疏铁,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把手伸到男人的生意上,你做得好吗?。”
周虎上前一步,抡起棍子就要往沈疏桐脑袋上砸,宋七顿时瞪大眼睛:
“我靠这个周虎真不是个东西啊,竟然对女人出手!大人,咱还不管吗?”
谢临舟依旧扇着扇子:“不急,再等等。”
沈疏桐一把抓住棍子,加大音量说到:“周老板这是要当众打女人?”
人群中传来细细簌簌地谴责声:
“这么大个老板竟然打女人!”
“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会通过打女人树立威信。”
......
周虎丝毫不在乎他人的眼光,让他生气的是沈疏桐的反抗,但当他听到“女人”二字时,脑子里某一根敏感的神经又被触动了。
他收回棍子,将沈疏桐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遍,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
“小娘子说得对,这么漂亮的脸蛋打坏了可就不好了。不如你就跟着哥哥回家快活一阵,这次抢单子的事情哥哥就不同你计较了,等过段时间哥哥再去凤栖阁替你打点一番,你在那不比经营这么个破牙行赚的多多了。”
凤栖阁位于京城,是大尧最大的青楼,想不到周虎这人口买卖的生意都已经做到京城了。
“周老板,家里没有铜镜总有尿吧?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长得粗鄙不堪不说,兜里没几个子儿还总装阔,正经单子抢不过就耍横,半点真本事没有。您这样的窝囊废,我沈疏桐还真瞧不上。”
沈疏桐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用最温柔的声音扎最狠的心。
周虎气急,再次想要拿棍子打人,狗剩眼疾手快一把将棍子抢走。
“周老板可知道宋府招人是要去做什么的?”
“自然是为了给朝廷效力,发展云京的漕运业。”
沈疏桐点点头:
“朝廷信任宋老爷才派他来开发漕运,而宋老爷信任我沈记牙行才会同意将招工一事交给我们。周老板今日口口声声说我是女人,做不好这单生意,是在质疑宋老爷选人的眼光还是在质疑朝廷选人的眼光?”
周虎霎时愣住了,明明是私家恩怨怎么从这小丫头嘴里说出来就变成对朝廷和贵人大不敬了?
“你...你胡说,我只是看不惯某些人靠不正当手段拿单!”
沈疏桐立刻接话:
“周老板慎言,您的意思是宋老爷以权谋私,拿着官府批文收受贿赂,才会和我沈记牙行合作?您可有证据?可知诬陷的后果?”
围观人群再次开始窃窃私语,这次周虎不能不在乎了,流言蜚语的威力他不是不知道,一时间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你个小娘皮倒是伶牙俐齿。我周记牙行是云京第二大牙行,合作过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宋老爷这种规模的单子,全云京也就燕氏牙行有资格和我争上一争,我们两家牙行也已经和宋府达成初步的合作意向。你倒是给大家伙解释解释,连交牙税都困难的沈记牙行是如何从我们手中抢下这单的?”
沈疏桐早料到他会有次一问,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周老板,谁主张谁举证,你既无证据证明我们用不正当手段拿单,那我也没有自证的义务。周老板与其在这里恶意揣度他人,倒不如好好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业务有问题才会丢了单子。”
她伸出手,狗剩连忙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半个月前宋老爷曾从周记牙行招募八位工匠去造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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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契约。上面显示八个人要在十日内打造出十艘小船和三艘大船,月银只有1.5两银子。”
周虎瞥了一眼契约:“1.5两银子是市场价,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据我所知前日这批工人因为造的船质量不过关被宋老爷赶出了府并且没有结算工钱,许多人都看到了。您身为负责此事的牙行,既没有保障雇主的利益按时完工,又没有保障雇工的利益发放工钱,竟还觉得没有问题?”
周虎嗤笑:
“你个小娘皮怕不是脑子坏掉了?我这里是牙行!只负责买卖!他们后续有没有完工,有没有拿到工钱关我什么事啊?”
这话其实理论上没有错,古代的人口交易有很多黑暗面,牙行基本上都是钱货两清只为赚取佣金,至于卖出去的人后面是残了还是死了那要看他们的造化,牙行是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的。
这具身体的原主沈阿奴拿钱替雇工们向买家赔罪,那纯属是个人行为。
“请问周老板,八个人要如何在十天内保质保量地造出十三艘货船?每个人每天要上几个时辰的工?1.5两月银和他们的付出是否匹配?这些你都考虑过吗?若不是你们在契约签订时就默认要通过压榨百姓的方式换取利益,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沈疏桐说着说着就开始带入前世的自己,这会儿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牙行存在的初衷本就是为雇主和雇工找到最合适的匹配链,如若周老板只顾眼前利益,卖出去的人既不能完成雇主所需,又不能让百姓满足自身生存所需,那贵人们为何要把单子给你,百姓们又为何要在你周记牙行寻找营生?”
沈疏桐刚刚为那群闹事的百姓带来了粮食,如今又是句句都站在百姓的立场上说话,赢得了无数好感,人群中渐渐响起附和声:
“沈娘子说的对,他们周记牙行就是不把百姓当人看。他从那些贵人们收三、四个点的佣金,给我的工钱却只有一两银子,每天府里所有的重活都是我一个人干,累出病就把我扔出府去。要不是这副身子干不了重活了,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怎么会低三下四地求官府施舍!”
“我甚至都不是自愿去找的营生,当时一个老板那急缺人,周记牙行觉得我合适,像对待牲口一样直接把我绑了卖过去,至于工钱,一分都没有!”
“周记牙行太过分了,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既然你不把百姓当人,那我们就都不去你那里找营生。我们还要把你的这些“光荣事迹”都告诉那些贵人,我看你以后能接到什么大单子!”
在群众的谴责下,周虎终于感到了一丝恐慌,他未曾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被这些自己曾经视作蝼蚁的百姓威胁到。
“我...你们...你们若是敢出去乱说话,我就...就给你们点颜色看看!还有你沈疏桐,感抢我周虎的单子,你给我等着!”
周虎擦了擦头上的汗,慌忙想要逃离这里。
可沈疏桐却没打算这么轻易地放他离开:
“站住!周老板,账还没算清,我可还没同意你走!”
4. 厚颜无耻
周虎带着打手刚要跨过门槛,沈疏桐就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他们。
“周老板,就这么走了?”
周虎气急,怒视着对方:“那你还要怎样!”
沈疏桐弯腰捡起了地上断裂的招工木牌,指尖轻点木牌上的裂纹,脸上仍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您带人砸了我的店,掀了我的桌,这些损坏的器具,弄破的账本,总该给我个交代吧?”
她让狗剩从地上的废墟中找到算盘,对着这满屋狼藉一件件清算,当初为了凑学分选修的会计课程竟然在此时用到了。
“断裂木牌2块,价值500文、破损桌椅4套,价值2两、浸湿账本12本,重新誊写需雇工3日工时,折合600文、被推倒的雇工行囊3个,内有衣物杂物,价值300文......”
还没等沈疏桐算完,周虎就听不下去了:
“这么点破东西,值这么多钱?你这明摆着坑人啊!”
沈疏桐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门口的吃瓜群众,里面大多数人都做过工,熟悉物价。
“各位,我可有哪里算错了?”
吃瓜群众一致摇头:“没~有~啊~”
沈疏桐对周虎笑了笑,继续打着算盘:
“周老板别急,还算没完呢,店铺被您砸成这个样子还要找人来修,修理费30两银子、这期间我牙行也无法正常营业,误工费1.5两银子、还有刚才我的员工都被您吓着了,这精神损失费也得有,每人3两银子,就算您9两。”
沈疏桐收起算盘:“如此算来,您共需赔付我们43两900文。”
"夺少?43两!你丫的抢钱呢!"
“周老板,是43两900文,一文都不能少。”
周虎怒极反笑:“我管你多少!你给我听好了!老子就是不赔!你奈我何!”
沈疏桐点点头,扭头冲着门口叫道:
“御史大人,这里有人寻衅滋事还拒不赔偿,您管是不管?”
让他们看半天热闹了,也该出场干点活了。
谢临舟这才吐掉口中叼着的狗尾巴草,还不等说话,周虎倒是先开了口。
这位周老板一改之前要吃人的模样,满脸横肉挤在一起堆出了一共谄媚的笑容:
“哎哟,御史大人也在啊,小的有失远迎,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罪。咱们今天吧这么个事,就是点私人恩怨,不必劳您大驾。这么着,今天去我府上,我请客,好酒好菜好女人,应有尽有!”
周虎说着就要去拉谢临舟的袖子,被对方一把甩开,谢临舟指着自己的眼睛说:
“周老板,本御史可是亲眼看着你砸人铺子还要打人姑娘,你跟我说这叫私人恩怨?当我瞎?”
“嗐!都是误会啊大人,我就吓唬她一下,这沈娘子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嘛,她也没事啊!”
谢临舟的耐心明显在衰退:“那你告诉我什么叫有事,人非得断气了躺这儿才叫有事呗。”
周虎语塞,他未曾料到这位新来的御史大人竟然这么不近人情,自己从前那一套仿佛完全不起作用,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就说,这钱你是赔还是不赔?”
谢临舟本想再给对方最后一次机会,奈何人家不要。
周虎再次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大人,小的手头真的不宽裕啊,您等我以后有钱的,有钱了我一定赔。”
谢临舟也不想多跟他废话:
“周虎当街伤人闹事且拒不赔偿,按我大尧律法,从周记牙行账房内取43两900文赔给沈娘子,从即日起周记牙行停业整顿一个月。”
“什么?停业整顿?!”
周虎立即从地上跳起来:
“别啊大人,钱我赔,我私人赔,不能停业啊,我这一天能赚好几百两呢,您这要给我停了我亏死了!”
云京民不聊生,百姓食不果腹,他周记牙行竟然还能日入几百两银子,这生意做的真是“妙”啊。
谢临舟将周虎说的话默默记在心里,吩咐手下带着周虎去账房取银子。
等到街上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谢临舟才吩咐宋七:
“宋七,你去查一查周虎刚才说的女人都是哪里来的,可有卖身契,程序是否合法合规,动作轻一点,不要打草惊蛇。”
宋七双手抱拳:“属下领命。”
闹事者处理完了,接下来该安抚受害者了。
谢临舟转身正对上一双灿若星河的眸子,亮地他竟有一瞬间的慌神。
“沈娘子可有受伤?”
沈疏桐笑着摇头:“今日多谢御史大人相助。”
谢临舟摆摆手:“都是分内之事,倒是那周虎,真是......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
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话来形容。
沈疏桐接茬:“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对!”谢临舟打了个响指,“厚颜无耻之人,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虽然初到云京,但已对此地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那些牙行主都不是好搞的主。你突然签了宋府这么大的单子,怕是日后麻烦少不了。”
谢临舟是从京城来的,京城的弯弯绕绕也很多,但大都是暗流游动,像这种明着耍赖闹事的,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沈疏桐倒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民女既然接手了这牙行,那就不会怕任何麻烦。”
送走了谢临舟,沈疏桐开始对着雇工信息统计表物色合适的工匠,虽说牙行现在无法正常营业,但工作确是万万拖不得,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答应了三天就是三天。
她和阿信狗剩一起在牙行的一片废墟中收拾出了一个干净的空间,这样既能够盯装修,又能够办公。
令人欣慰的是,云京临海,捕鱼业已经比较成熟了,虽然还未形成规模,但有许多百姓是会造一些小的渔船的。
沈疏桐让狗剩和阿信对照着统计表逐一去联系可用的人,还特意叮嘱一定要把此次招工的福利都跟大家讲清楚。
这一部分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难的是该如何在这群百姓中找出13个会造真正航海船的技术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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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此次要造十艘小船,三艘大船,小船每组计划招8个工匠,大船每组计划招10个工匠,每组要有一个真正懂造船的人把关质量,共计110人。
她刚刚对周虎说的那番话都是真心话,一个公司上要对得起客户,下要对得起员工,方能长久生存。
沈疏桐把统计表翻了一遍又一遍,一个可用的人都找不到,无奈之下,只好又用起老方法。
要说一座城市谁的消息最灵通,那既不是权贵也不是官府,而是街头巷尾游荡唠闲嗑的百姓。
“沈娘子来了!”
“哎呦,沈娘子今天那个威风啊!”
“那个周虎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波干得漂亮,真是大快人心!”
虽然现在沈疏桐已经拿不出粮食来换消息了,但今天又是布施又是当街抵抗周虎,可是狠狠收割了一波人心。
“疏桐自小吃百家饭长大,没有各位街坊邻居的帮衬,哪有疏桐的今日,我自是要帮衬自家人的。”
“阿奴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错不了。”
沈疏桐坐在他们旁边,丝毫不在意地上的灰尘。
“各位叔叔婶婶可知道我们云京有谁会造船?”
“造船?啊,宋老爷那个单子是吧,欸,我记得林家小子原来是做漕运的吧。”
沈疏桐立刻追问:“林家小子?是何人?”
“林於啊,我们云京这十年里唯一的一个举人了,后来好像也是被朝廷安排去搞漕运了,干了三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辞官回乡了,回来以后闭门不出,你不问我还真忘了咱们云京还有这么个人物了。”
寒窗苦读十二载考中举人,入京为官三年就辞官回乡,从此闭门不出。
按照套路,这里面是有个大瓜啊。
“婶婶,那位林公子是哪年入朝为官的?”
“嘶!好像是......大尧九年。”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一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沈疏桐只好又去御史府求助谢临舟,得到的答复依然是:未曾听说朝堂上发生什么大事。
问来问去都没有消息,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问他本人。
这位林公子家境普通,为官的这三年似乎也并未捞什么钱,回乡这几年住的还是云京边缘的茅草屋。
“沈记牙行沈疏桐,特来拜会林公子!”
沈疏桐站在门外敲了半天,里面毫无回应。
她的心中渐渐产生一股不详的预感,这林公子都闭门不出了此时一定在家。
在家却不来开门,按照剧情发展,不会是噶了吧。
这要真是遇上命案了,沈疏桐还是有点怕的,她在门外纠结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这屋子十分破败,沈疏桐捂着眼睛后退几步用力一踹,房门轰然倒地。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她将手张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向外面望去。
房间内光线昏暗,一个少年坐在铜镜前,右手拿着的匕首正一寸寸割开他脸上的皮肤。
血珠滚落,少年洁白的衣服上绽开了一朵朵妖艳的红花。
5. 为官者
沈疏桐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种猜测:
精神分裂?多重人格?受虐狂抖M?
罢了罢了,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人死了钱没花完,这个客户放弃也罢。
沈疏桐双拳紧握,缓缓往后退。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白衣少年的背影,家里突然闯进来一个陌生人,可那少年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专心致志地用刀划自己的脸皮。
砰!
突然,背后轰然炸响一道巨声,震得沈疏桐耳膜发颤。
她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望去,只见刚刚被自己一脚踹倒的门现在竟牢牢地贴合在门框上。
那门的四个角分别帮了一根极细的钢丝,现下四根钢筋全部绷紧才会出现门自己从地上飞起来的情况,显然房子的主人并没有同意她离开。
“你觉得......我美吗?”
一句问话轻轻落在耳边,说话人离她极近,微凉的呼吸拂过耳畔,沈疏桐心头猛地一紧。
那感觉就像有条蛇正贴着衣料往上爬,缠上肩膀的瞬间,冰冷的信子已经扫向了她的脖颈。
沈疏桐僵硬地转过身,那白衣少年果然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背后,手中的匕首对准沈疏桐的脖颈,仿佛已经做好了收割她性命的准备。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拿出当年考公写申论的本事迅速构思了一个自认为高情商的回答:
“林公子的容貌自是惊鸿一瞥,但您能有如此才学一举考入朝廷为官,实乃我云京之傲,疏桐敬佩。”
“哈哈哈!”
林於好像听到了什么十分搞笑的话,神色愈加癫狂:
“敬佩?你敬佩朝廷那些狗官?”
果然是一个被职场逼疯的牛马,沈疏桐面不改色地继续说。
“谁不知道漕运是个肥差,其中的油水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但林公子为官三年吃穿用度却始终如此朴素,可见为官之清廉。有官如此,是百姓之福,疏桐怎会不敬佩?”
林於的神色有片刻松动,脸上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冷漠表情。
“在下早已辞官,沈娘子请回吧。”
林於松开一侧的钢丝,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他转身往梳妆台的方向走去,沈疏桐看准机会向林於的方向飞扑过去。
林於从铜镜中看到这一幕,立刻回头将沈疏桐推倒在地,双手举起匕首作出防御态势。
“你要做什么?”
沈疏桐面色有些茫然,旋即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双手递上一个本子:
“林公子,您的手札刚刚要掉了。”
林於看了看沈疏桐,又看了看那本手札,他将刀换到右手,左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探。
沈疏桐怕又吓到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敢动,笑得脸都僵了。
“多谢。”
“今日冒昧前来拜访,还请林公子不要见怪,那疏桐就先告辞了。”
从林於那出来后,沈疏桐摊开手掌,上面有一层米白色粉末,这就是刚刚她突然扑过去的原因。
林於家中有一个黑色靴印,这粉末就粘在靴印边缘。
沈疏桐对鞋印没什么研究,看不出有没有问题,但那粉末泛着珍珠光泽,香气醇和持久,一定有些来头。
刚才林於虽然穿戴整齐坐在镜前,但手腕处有指环状淤青,领口处有不规则的淡红色抓痕。
桌子上还有一杯茶,沈疏桐站在门口就闻见一股清润的兰花香,顺着鼻尖往心里钻,连周遭的空气都似浸了甜意。
寻常茶叶冲泡后香气易散,这茶却能绕着杯沿久久不散,定是精心焙制的好茶,以林於的家境必然是喝不起的。
种种迹象都表明,林於在朝为官的三年曾与人结怨,并且这个人至今还在纠缠他,就在刚刚他们发生了争执,林於的精神再次受到刺激,才会对着镜子割自己的脸。
沈疏桐将粉末用纸小心的包好往牙行走,在门口看到了等候已久的谢临舟。
“民女见过谢御史。”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谢临舟上前一步,鼻尖动了动,有些疑惑:“你身上怎么会有龙涎香的味道?”
原来是龙涎香,这名一听就贵气。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刚才路过某处不小心蹭上的吧。对了,这么晚了,御史大人找我何事?”
谢临舟笑着用扇子敲了敲沈疏桐的肩膀:“自然是给我们沈老板送买卖来了。”
“有位京城来的大人物要给自家的公子选书童,那位贵人也是出自云京,所以想从咱们云京选”,他将一张纸递过来,“这是用人要求以及工钱待遇。”
沈疏桐大致看了看,要求没什么特别,无非是相貌端正,性格好会识字,年纪与他家公子要相仿,月银足有2两银子。
对于书童来说,这个待遇算是很好了。
不过......京城的大人物......
沈疏桐虽然还没有去过京城,但从林於的精神状态里就能猜到其中黑暗。
当然其中也定当有清正廉明之人,但问题是她一个小小的牙行主该如何去判断?
如若判断失误,那这孩子送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大人,如若有一天,您惹不起的权贵触犯国法,他们手握重权、能颠倒黑白,甚至会牵连您身边之人,您当如何?”
谢临舟愣了一下,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神色严肃了许多。
“为官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纵是权贵滔天、能遮天蔽日,也不能让国法蒙尘、百姓受冤。若真有那一天,谢某哪怕叩阙上书、触怒龙颜,也要将罪行公之于众,绝不会因畏惧权势而退后半步。”
此时夕阳的余晖恰好从旁笼罩住谢临舟,他的月白锦袍上沾了金红光晕,连束发玉簪都泛着暖芒。
沈疏桐心口涌上一股暖流,她垂眸避开他的目光,唇角在无人察觉时,轻轻向上弯了弯。
如此一来,这一单她便可放心接下了。
“民女一定”,沈疏桐刚要答应下来,谢临舟却突然俯下身子凑上前用扇子抵住了她的嘴。
“都说了,不要和我如此客气,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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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临舟便可。”
沈疏桐慌乱地后退一步,说了声一定会认真挑选书童后就逃跑似的往牙行里钻。
宋七从树上跳下来,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家那个痴笑的主子。
“唤~我~临~舟~便~可~,啧啧啧,临舟哥哥~我也可以这样唤你嘛?”
谢临舟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抬起手中的扇子用力敲了下宋七的头。
“活少是不是?没大没小!”
牙行内,沈疏桐皱眉回想着谢临舟刚刚那番诡异的示好,心中警铃大作。
不对劲!很不对劲!
领导给底层员工笑脸,那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难不成是想用自己的美色迷惑她,好让牙行交更多的税?
不对!
沈疏桐打开刚才谢临舟给的那张写着招聘要求的纸,上面只写了书童的待遇,没写给牙行的佣金!
她懊恼的敲了一下脑门,怎么会如此粗心大意!
不行!明天必须让他在契约上加回来,白纸黑字少一笔都不行!
“沈娘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可是生病了?”
阿信坐在柜台里看着沈疏桐站在门口,一会儿拍脑门,一会儿又跺脚,脸还越来越红。
“啊?我......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沈疏桐吓了一跳,刚刚竟没注意阿信也在店里。
“今日招工进展如何,有多少人签了契约?”
这个契约是和沈记牙行的,签订即代表允许沈疏桐替他们寻找营生,等到宋府的三天试用期结束,会再和宋府签订一次契约。
阿信将手中的一打契约递给沈疏桐:“签订契约的一共86人,还有35人手上有些小活没完工,说是结束以后马上过来,大家一听是沈娘子来招工,都很是积极。”
沈疏桐满意地点点头,揉了揉阿信的头发:“我们阿信办事最靠谱了。”
“哦对了,狗剩呢?”
阿信指了指后面:“晚膳吃坏了肚子,在茅房呢。”
“你一会儿叫上狗剩去林於那里,我今天在那边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得辛苦你们和我一定盯几天梢了。”
林於的手札里不仅有造船的步骤,在朝为官的心得,还有各地的风土人情以及需要解决的问题,有的问题附近还批注了他自己能想到的解法。
他家很凌乱,屋子看上去很久没有打扫了,有许多灰尘,唯有这个手札是被布包着放在桌子上的。
若不是沈疏桐踹门时的风将这布掀开了一个角,露出了“漕运”二字,这些细节怕是要被自己忽略了。
林於既然对这手札如此宝贝,说明他对漕运事业以及天下苍生是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的。
沈疏桐有信心,只要能解了林於的心结,对方一定会同意来宋府帮忙。
她怕耽搁的太久林於那边会出什么变故,拿起一件黑色的披风就匆匆往外走。
“好的,沈娘子。”
阿信来到窗边,看着刚刚沈疏桐和谢临舟交谈的地方,神色有些许复杂。
6. 漂亮的小书童
沈疏桐不是没想过要求助官府,但云京目前就只有谢临舟一个干实事的,她不能因为一个还没有任何证据的事情就把对方拉过来,万一真是自己猜错了,岂不是浪费公共资源?
云京地处东南方向,湿度、温度都极高,沈疏桐感觉自己像是那个蒸笼里的螃蟹,又闷又热。
不过短短三个时辰,她已经头晕眼花昏昏欲睡了,恍惚中她突然想起自己前世曾经看过的新闻,中国的警察为了抓捕嫌犯能够在任何环境下蹲点数月,心中又产生了浓浓的敬意。
“沈娘子,刚出炉的包子,快吃点吧。”
沈疏桐接过阿信买来的早餐,机械地咀嚼,此刻她多么希望嘴里的是冰可乐和冰激凌啊!
“沈娘子,刚刚我碰到御史大人了,他说昨晚的单子要的急,那位贵人明日便要回京城了,要您今天务必去回话。”
“知道了,那我先去物色书童,你们两个守在这里。”
云京贫穷,全城只有一间私塾,能在里面念书的除了官府家的孩子就是家里砸锅卖铁也要供的,希望未来能参加科举改变命运。
无论是哪种孩子,父母都不会同意卖给别人家做书童。
沈疏桐跑了一上午,只找到了3个孩子,有两个是曾经上过私塾,后来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的,希望孩子在贵人家里至少能吃一顿饱饭。
还有一个孩子是孤儿,父母死于十几年前的战乱,一直靠捡垃圾和街坊邻里的帮助才存活至今,虽然没有上过私塾,但对读书十分感兴趣,经常会趴在私塾门口偷听,也算识得一些字。
沈疏桐对他印象很是深刻,因为这孩子长得十分好看,是蓬头垢面也难以掩盖的好看,若是放到现代,说不定能被星探挖走。
确认三个孩子都愿意去当书童后,沈疏桐带着他们来到了那位权贵歇脚的府邸。
谢临舟也在场,毕竟这事是他牵线搭桥的。
“李总督,这就是下官跟您提过的沈记牙行老板沈疏桐。”
他又转身看向沈疏桐:“沈娘子,这位是漕运总督李总督,此次就是为他家公子挑选书童。”
也是干漕运的,会是巧合吗?
“民女见过李总督。”
沈疏桐规矩地低头行礼,然后才抬头直视对方。
这位李总督已是不惑之年,坐在上位,即便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也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压。
见对方没说话,沈疏桐又招呼三个孩子上前行礼。
“大人,这是按您的要求挑选的孩子,都会念书识字,您看是否和您心意?”
李总督的目光在三个孩子身上淡淡地扫过,抿了口手中的茶,良久才抬手对那个小乞丐招呼道:“你过来给我瞧瞧。”
“等一下。”
小乞丐应声上前,沈疏桐却突然抬手把他拦下,所有人都诧异地盯着她。
“总督大人,招工一事应是双方互选,更何况这次的还是三个孩子,所以民女也需要了解一下您府上近5年的招工情况。”
李总督盯着沈疏桐看了良久:“除了当今圣上和督察院,你是第一个敢查本官的。”
沈疏桐立刻跪下:
“总督大人恕罪,民女无意冒犯,只是事关孩子,民女必须谨慎,总督大人素来以民为念,定能明白民女的用意。”
这是沈疏桐多年里在职场中学到的,当众给他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不怕这位总督大人这会拒绝。
果然,李总督沉默许久后选择了让步:
“管家,仆役册拿来。”
“谢总督大人。”
沈疏桐起身接过仆役册,这册子乍一看很正规,该有的契约全都有,但沈疏桐发现总督府年轻男子的招募频率很高,特别是这次招的书童,平均每隔2-3个月就会招新。
这岗位离职率有点高啊。
沈疏桐没作声,默默看完将仆役册还了回去。
“大人,我这边没什么问题,您要是确认要这孩子,我今天下午给他清理打扮一番,明日让他干干静静地和您一起回京,您看可好?”
李总督抿了口茶,“嗯”了一声。
谢临舟看双方谈妥了,也行礼离开。
“这李总督可有问题?”
大约走出一里地,谢临舟确认并无人跟着才开口问道。
“大人何出此言?”
谢临舟唰地打开折扇,笑着说:
“我们沈娘子如此操奇计赢,今天竟说了半天都没提佣金。”
“原来在御史大人心里,我是如此善于算计之人啊。”
沈疏桐知道他是故意打趣,也开了个玩笑,但对方似当了真,连忙解释:
“谢某在朝堂见多了谋算,倒觉得‘操奇计赢’于生意而言,是实打实的本事。就像沈娘子,人情与底线分得明,商机与风险算得清。可偏偏有俗论,男人算计权柄叫‘运筹帷幄’,女子算计生计就成了‘工于心计’,这般双重标准,谢某实在不敢苟同。”
沈疏桐心中仿佛有一根细细的弦被轻轻地拨动了,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她总能听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一个女人这么拼干嘛,早晚都是要回家结婚生孩子的。”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点蝇头小利有什么可计较的。”
“天天算计着要升职加薪,真是精明哦。”
沈疏桐无意搞男女对立那一套,可大家不过都是在努力想要自己能生活的更好一些,怎么就因为是女子就变成了“精明、能算计?”
“大人,我......”
谢临舟皱眉,再次用扇子抵住沈疏桐的嘴:“我昨天说什么来着
沈疏桐感觉自己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
“临舟,谢谢。”
“这才对嘛,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那个李总督可有什么问题?”
沈疏桐思索片刻:
“我有一些猜测,但尚未查到实证。”
谢临舟点点头也不再追问:“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一直都在。”
沈疏桐笑着点了点头,将小乞丐交给谢临舟:
“这孩子明天得干干净净的送去总督大人那里,如果你现在不忙的话,能不能帮我给他买几套衣服收拾一下,我还要去敲定送往宋府的工匠。”
“可以啊,你去忙。”
有谢临舟看着,沈疏桐很是放心,明天就是第三天,她得加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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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了。
谢临舟看着沈疏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一直在远处跟着的宋七三两步跑上前,左手搭在谢临舟的右肩上。
“大人,云京能算的上劳动力的男子都在集市和海边等活,沈娘子去的这个方向好像不太对啊,她有事瞒着您,要不要我派人跟着?”
谢临舟从旁边的小吃摊上买了几个鸡腿给小乞丐填饱肚子:
“不必,沈娘子自有自己的考量,我信她。”
宋七撇撇嘴,你才认识她几天啊就相信她,都没见你这么相信过我。
“那我们现在去哪?”
谢临舟牵起小乞丐:“给孩子买衣服啊,沈娘子说话不好好听是不是?”
宋七继续在背后嘟囔:“沈娘子沈娘子,三句话不离沈娘子。”
谢临舟回过头:“你说什么?”
宋七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小的说沈娘子真是人美心善啊,咱们这就出发给孩子买衣服。”
事实证明,让两个还没成家的大男人打扮孩子,还是有些过于为难他们了。
沈疏桐回来时,那孩子小小的身体上正套着一个厚重的小盔甲,手里拿着一柄短剑。
谢临舟:“男人,就是要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知道了吗!欸,疏桐回来了,你快看,我这打扮的好不好看?”
沈疏桐:......干净是干净了点,就是这孩子好像还没这身衣服重呢。
沈疏桐:“好看啊好看。”
谢临舟那嘴巴顿时就要撅到天上去了,一副“我就知道我的审美错不了”的样子。
“你那边怎么样了,宋府这单可有把握?”
“都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交人。”
两人正交谈间,狗剩突然从远处跑过来。
“御史大人、沈娘子,不好了,郊外林举人家走水了!林举人还在屋子里啊。”
沈疏桐与谢临舟对视一眼,沈疏桐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率先开口:
“事出紧急,骑你的马。”
谢临舟点点头,抱着沈疏桐翻身上马,又将自己腰间的令牌扯下抛给狗剩:
“狗剩,拿着我的令牌去衙门叫人,要快!”
“是!”
————
谢临舟带着沈疏桐过去的时候,林於的屋子并没有火光闪现,甚至连烧焦的迹象都没有。
“吁!”
四周空旷寂静,可就在谢临舟翻身下马的那一刻,林於的房子里突然传来呼救声。
“救命啊,你丫的放开我!”
“唔!”
谢临舟立刻踹门而入,却看见两条雪白的身体正在床上纠/缠。
是林於和李总督!
李总督没想到会突然来人,吓了一跳,连忙扯过被子将自己围上。
他看了看原本一直很乖顺,但刚才却突然叫嚷,现在又面色平淡穿衣服的林於,又看了看被眼前场景雷的外焦里嫩的谢临舟以及自始至终都非常从容淡定的沈疏桐。
毕竟在朝为官多年,这点伎俩一下子就明白了。
李总督盯着林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你竟敢背叛我!”
7. 我一直在
三个时辰前,林於屋内
林於坐在铜镜前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脸,好在这次他没有拿刀割。
“我说了我已辞官,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沈疏桐盯着铜镜里的林於看了许久:
“林公子,你很美,他也喜欢你的美,所以你才辞官的对吗?”
林於的身体瞬间僵硬,他抓起桌子上的匕首对准沈疏桐,眼里充满戒备,像是一只受到威胁的小刺猬。
沈疏桐无视林於手中的匕首,继续说道:
“他是当朝的漕运总督,你的上司,他在你做官期间一直强迫你,所以你才辞官,但却发现这样根本没有用,他竟然还借着回乡省亲的由头跟过来了。”
推理这些的过程很简单,昨天林於屋内的龙涎香她今日在李总督的身上闻到了。
还有今天李总督喝的茶是管家身上随身携带的,气味和昨天在林於桌子上的一模一样。
权贵对自己的吃穿用度向来很讲究,哪怕让人随身带着也不会随便用外面那些低级货,因为他们觉得这是他们身份的一种象征。
李总督或许是觉得他强/奸林於一事不会被发现,又或许是觉得没有人敢真的和他这个漕运总督对抗,这些细节都完全没有做处理,沈疏桐当场便发现了。
沈疏桐最初怀疑林於是遭受了职场霸凌,但细细想来又觉得没有必要。
李文星已经官至漕运总督了,要是只是单纯看不惯谁想要折磨一下,派手下去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大老远从京城跑到云京亲自动手。
今日沈疏桐带着三个孩子去见李文星的时候,他虽然一直没有什么表情,但当视线扫过那个好看的小乞丐时,沈疏桐明显看到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极具侵略性,那是猎人看猎物的眼神。
再加上林於昨天一直在拿到刮自己的脸,还总纠结自己美不美的问题,想来是在怪自己生成这副模样才会遭此横祸。
所有信息一串联,“职场性骚扰”这个答案便浮出了水面。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职场性骚扰这个问题始终存在,遭到骚扰的不仅有女性还有男性,而大多数受害者的共同心理都是: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我为什么要长这么好看?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们全家的脸还往哪放?
施暴者就是拿准了这种心理才愈加猖狂,可他们本就没有错啊!
长得漂亮不是错,穿自己喜欢的衣服不是错,被侵害了更不是他们的原因,没有脸面的应该是那些施暴者!
“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公子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我只是想告诉你,长得美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他,该受到惩罚该下牢狱的,是他。”
沈疏桐一步步走上前,轻轻拿过林於手中的刀,将准备好的伤药递给他。
林於浑身颤抖,眼里瞬间蓄满泪水:“我......没有错?”
在遭到侵害后,林於首先想到的就是向自己的父母求助。
他向父母诉说自己的不公遭遇,换来的确是父亲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孽子!要不是你自己不检点每天把自己收拾这么干净,总督大人能被你勾/引?”
林於觉得好似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竟比他被李文星侵害时还要冷,他从未想到,有一天竟然连把脸洗干净再去上工都成了错误。
“还有你个没用的婆娘,一个男人生这么好看干什么。他这副模样倒不如是个女孩,还能攀上个好人家。”
而他的母亲只是坐在一旁哭,让林於今后自己注意要检点,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能得罪总督大人,丢了官。
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错了,也开始憎恨自己这张脸,恨到想要把它剥下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没有错。
“李文星明天就要回京城了,如果我没猜错,他今天晚上还会再来找你。”
林於的表情霎时有些慌乱,他无助的看向四周,泪水喷涌而出。
“别怕,这次我会帮你,你不会受到伤害,”
林於愣住了:
“你帮我?李文星是漕运总督,他是正二品官员,你要如何帮我?”
沈疏桐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两套方案:
“如果你想要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那么今晚我会带着御史大人抓他现行,把他关进牢狱;如果你依然不愿意这件事暴露,那晚上我会自己想办法来救你,只有我自己,我保证这件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沈疏桐并不想说李文星要买一个孩子回去做书童的事,她知道如果把这件事说出来,林於可能迫于良心和道德选择第一种方案,这样将李文星绳之以法的概率会更高。
但沈疏桐并不想给林於施加任何压力,她希望林於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顺从自己内心的,无论是哪一种选择沈疏桐都会尊重。
至于那个孩子,沈疏桐自然不会真的把他交给李文星,哪怕牙行不干了她也会把孩子保下来。
林於明显对已经对官府失望了:
“报官?他谢临舟是巡按御史,才七品小官,李文星是正二品,他怎么可能帮我,朝廷的这帮狗官都是穿一条裤子的,所谓国法,不过就是做给世人看罢了。”
沈疏桐笑着摇头:
“国法一直在,法律没有错,错的是滥用执法职权的人。这朝堂上是有很多李文星一样的畜生,但也会有很多如林公子这般为了百姓、为了正义赴汤蹈火的好官,我认为谢御史也是一个好官。”
林於低下头沉默良久,再抬头时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既如此,我便信沈娘子一次,我要报官。”
——————
“李文星,你身为当朝二品官员,竟然强/奸百姓。林举人在你手下为官时,你是不是也这样做,你是不是经常利用职务之便犯此罪孽!”
李文星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从容地就好像这是他自己家。
“谢御史慎言,本官不过是有些断袖的小癖好罢了,本官和林举人两情相悦,我朝好像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断袖之人亲热犯法吧?污蔑朝堂正二品官员,你可有证据?”
“我就是证据。”
林举人从床下拿出一打书信:
“御史大人,我并非断袖,也没有与李文星两情相悦,是他强迫我,他从我入朝为官开始就一直强迫我。我身上的痕迹还有我手中的书信手札就是证据!”
林於辞官后,他的父母很生气,经常写信来要他去给总督大人道歉,甚至要他顺从总督大人。
除此之外,每次受到李文星的迫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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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林於都会在本子上详细记录下来对方的罪行。
谢临舟接过罪证看了一眼:“李文星,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些证据的存在显然超出了李文星的预料,他没想到林於竟然有脸留罪证,慌乱之下,他说出了几乎每个强/奸犯都说过的话:
“都是他先勾/引的我,我是看他长得好看一时没把持住才犯了错。”
这话瞬间激怒了林於,他抄起桌子上的茶杯砸向李文星的脑袋:
“我没有错!
我没有勾/引你!
长成这样不是我的错!
我没有错!
是你错了!”
李文星已经四十多了,还是个文官,真要拼体力是比不过只有二十多的林於的。
“谢御史,你没看见林於打人吗?你还不快把他抓起来。”
谢临舟将林於的匕首拿走,免得他打上头把人杀了。
“打人?谁打人了?我没看见啊,我就看见今儿这月亮,嘿,真是又大又圆。”
沈疏桐忍不住弯起嘴角,这御史大人有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他转过身,对赶来的宋七等人命令道:
“所有人,转身,赏月!”
“是!”
虽然李文星最终必须要交由法律来定罪审判,但在这之前,让林於打两下出出气也不是不行。
林於抡起拳头打了好多下,最后力竭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仿佛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谢临舟转过身,恢复了一开始的严肃模样:
“李文星,犯强/奸罪,行为恶劣,人证物证具在,按我大尧律法,当处以阉刑!”
宋七等人立刻上前要将人押下去,李文星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你敢!本官是正二品官员,是圣上亲自升的!你敢阉我!”
谢临舟唰地打开折扇,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本官这就修书一封给圣上讲明事情原委,究竟是你赢还是我大尧律法赢,李总督,咱们且等着瞧。”
“沈...沈娘子,谢御史,谢谢,林於叩谢两位大恩。”
林於哭得都岔气了,抽抽嗒嗒地向二人道谢。
谢临舟连忙将人扶起:“林举人不必如此,为官者当事事以百姓利益为先,都是我应该做的。”
“听说沈娘子接了宋府的漕运单子,在找会造船的工匠,昨日会突然来找我,想必就是为了此事吧。”
沈疏桐点头:“正是,疏桐恳请林公子帮忙。”
“沈娘子哪里的话,漕运一事利国利民,乃是林某心之所向。是我自己一直害怕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才一直闭不见人。应是林某感谢沈娘子,给了我一次为民做事的机会。”
林於答应天一亮就会去沈记牙行找她,沈疏桐二人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
宋七已经带着李文星先一步回了衙门,沈疏桐和谢临舟则是慢慢散步回去。
“临风,抱歉啊,今日瞒着你,但此事涉及林公子隐私,只能由他自己说出来,我不能向任何人泄露。”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做的对,还是那句话。”
谢临舟停下来看着沈疏桐:
“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一直都在。”
8. 被夺舍了?
天刚蒙蒙亮,沈疏桐早早就起床整理要带去宋府的工匠名单。
今天就是第三天,其实当出夸下海口说三天定能搞定这个单子时,沈疏桐心里是很没底的,毕竟也是第一次干这行,没想到一切都进行的这么顺利,顺利的让她的心始终无法安定。
门被轻声叩响,狗剩和阿信刚刚被她派出去召集工匠了,应该没有那么快回来,想来是林於来了。
沈疏桐连忙过去开门,没想到先来的竟是谢临舟。
“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宋府交人吗?一百多个人就你和阿信、狗剩带着我不放心。万一有人闹事,你们控不住的。”
说到有人闹事,沈疏桐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
“对了!”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二人相视一笑。
谢临舟:“你先说吧。”
“昨日在总督府上时,他旁边还有一个管家,那个管家定是知道李文星干的这些腌臜事的,甚至还可能是帮凶。这个人得控制起来,我总觉得此人不会这么老实。”
“我们想一块去了,今天一早我就派宋七去抓人了,现在人在府衙,放心吧,他翻不了天。”
沈疏桐点点头,又问道:
“李文星到底是正二品官员,真的能按照律法判他吗?”
“昨晚我已连夜写信给圣上禀明原委,放心,出不了岔子。”
沈疏桐看着谢临舟笃定的模样,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她虽未入过朝堂,但前世也读过不少史书,自古皇帝做出的决定全部都是为了朝局的稳定和自己的皇位。
说难听点,他们的眼里未必真的有国法和百姓。
以李文星的官职,在朝堂中也应算得上是一大势力了,如果真判了他,朝局必然发生变化。
可谢临舟作为七品官却如此笃定圣上会因为这封信选择按律法办事,或许他的背后也有一个不弱于李文星的势力。
“沈娘子,谢御史。”
林於叩了叩门,他今日穿了一件藏蓝色的衣袍,整个人看上去阳光开朗了许多。
他将手中的图纸递了过来:“这是我昨晚根据云京的航道整理的数据以及船只的初步设计图。”
谢临舟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然后给了沈疏桐一个肯定的眼神。
“太好了,果然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等到漕运一事走上正轨,必然能创造更多就业岗位,带动云京的经济发展。如此一来,百姓的日子就能好过不少。”
沈疏桐是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紧接着她又大致给林於讲了他的工作内容。
“宋府此次要造十艘小船,三艘大船,小船每组计划招8个工匠,大船每组计划招10个工匠。大家都没有受过什么专业培训,所以到时候还得辛苦你从每组挑一个人传授造船技术,让他们再回去教剩下的人。”
“除此之外,云京的漕运路线还得林公子费心把把关,道路该清理就清理,人手若是不够我再去召。”
“记住,质量是最重要的,一定不能出问题。”
谢临舟倚靠在门边看着沈疏桐给林於交代各种注意事项,觉得认真工作的她格外好看。
“沈娘子,谢大人也在啊,见过谢大人。”
沈疏桐抬头一看,牙行门口此时已经乌泱泱挤了一大堆人。
“沈娘子,要送去宋府的工匠都在这了,名单上的一个不少。”
“好,那我们出发。”
到了宋府以后,沈疏桐让普通工匠排好队在院子里等候,自己和谢临舟带着林於先去见了宋老爷。
“民女见过宋老爷,几日不见,宋公子身体可有好转?”
“托沈娘子的福,我儿身体已经大好了。”
沈疏桐笑了笑,开始介绍林於。
“宋老爷,这位是林於林公子,二十岁便中了举人,入朝为官三年一直在做漕运。林公子对此次的漕运开发很是上心,已经提前做了很多功课。”
沈疏桐给了林於一个眼神,示意他上前去为宋老爷详细介绍。
林於将绘制好的图纸呈给管家,详细讲解“如何根据航道宽度调整船身、如何加固船板应对暗礁”等问题,条理清晰,听得宋老爷连连称赞。
“不愧是在朝廷做过事的人,好,有林公子在,宋某放心!”
沈疏桐再次看向林於,用眼神询问对方对这份差事是否满意,得到了肯定答复后才开始下一步。
“宋老爷,那我们来谈一谈合约问题吧。”
沈疏桐拿出自己拟好的契约:“工钱按照市场价给,当然了不同级别的工匠工资水平自然也不同,像林公子这个级别,他的工钱应是普通工匠的三倍。”
“没问题!”
沈疏桐:......不好,要少了。
“所有员工统一三天试用期,试用期工资不打折,即便最后没通过也要付这三天的工钱,并且每日上工不得超过四个时辰。周末双休,若是加班,所有人要给三倍工资。”
“那是自然。”
沈疏桐:嗯?这么良心?
“本牙行开设上下工打卡制度,每日开工及收工时,贵府管家都要派人去牙行打卡,打卡时间外不得让工匠做工,我会不定期派人检查,若有违规,超出时间也要按三倍工资算。”
“可以的可以的。”
沈疏桐: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如果这三天试用期双方都没有问题,那按照咱们说的,宋府以后招工的独家代理权......”
“给你!”
沈疏桐:......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
送走了沈疏桐等人,一旁的章管家是再也忍不住了。
“老爷,您怎么能这么就答应了呢?自古以来没有哪家牙行的要求是如此离谱的!你小时候先夫人是怎么教导你的?要勤俭持家,能省则省!”
宋老爷捋着胡子抿了口茶,右手指着管家:
“年轻人啊,还是心太急。如果此次能成,咱们就能长久的为朝廷效力,到时候赚的能少吗?现在重要的这批船的质量,不要因为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因小失大,年轻人啊,要有格局.....”
已经60的年轻人·章管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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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用期的这三天沈疏桐也没闲着,当日从宋府出来时正赶上午膳,那些菜怎么说呢,食材都是好食材,但经他们手做出来基本就可以打包扔进垃圾桶了。
除了味道,营养也不均衡,上次宋小公子的坏血病就是个典型的反面教材,这以后船上路了,人又给吃坏了怎么行。
还是得招两个做饭好吃又健康的厨娘,如果能成,那以后说不定也可以接官府的单,现代的那些美团、饿了么也搞起来搞个外送业务。
沈疏桐坐在柜台旁一边算账,一边傻笑:
这得多少钱啊,发财了哈哈哈哈哈!
阿信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娘子露出这一面。
“沈娘子,什么事这么高兴?”
沈疏桐来不及多解释,抓起刚才写的方案就往外跑。
“赚钱当然开心啦!信宝宝你在家守好店哈!”
给李文星找书童时,沈疏桐一共找到了三个孩子,除了那两个小乞丐,剩下两位家中原本都是开小吃店的。
但是云京太穷了,百姓买不起食物,店家自然也交不起租金,只好放弃。
听说沈疏桐要给他们的孩子谋出路,那两个孩子的父母还当场做了许多好吃的表示感谢。
虽然食材都很普通,但味道绝对不输5星级饭店。
“沈娘子,真的吗?我们也能去宋老爷家做工?”
“那是自然,若是你们愿意,明日宋府和沈记牙行的签约仪式,我带你们去见他。”
“那可太谢谢了!”
搞定了她们两位,沈疏桐又马不停蹄的去衙门找谢临舟。
昨日宋老爷差人送了口信,说对此次的招工很满意,明天要当众和这批工匠以及沈记牙行签约,但安全问题沈疏桐依然很担心。
“疏桐,你可是要跟我说宋府明日签约一事,宋老爷已经差人送了口信给我。”
“明日人多口杂,我怕现场会出现问题,还是得麻烦你派人照看一下。”
谢临舟用折扇敲了敲沈疏桐的脑门,有些不满:“都说了不许和我如此客气。”
“好好好,不麻烦,哦对,还有那个周虎......”
谢临舟接到:“周记牙行我都已派人盯着了,不会有问题,放心。”
这下能搞事的人都控制起来了,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不出意外,意外还是来了。
次日,晌午
宋府门前被官府的人和全城百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各位应当都知道宋某为朝廷效力发展咱们云京漕运一事了,宋某初来乍到对各种情况都不熟悉,此次能这么快开始造船,多亏了御史大人、沈记牙行和各位百姓的帮助。现在我决定正式与沈记牙行签约,以后宋府的一切招工事宜全权交给沈记牙行。”
管家取来契约和纸币,沈疏桐率先签了字,宋老爷接过笔也准备签字。
“等一下!”
一个小贩打扮的百姓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指着站在众人身旁的林於大声喊道:
“林於林举人在朝为官期间勾/引当朝漕运总督李文星,被革了职!沈记牙行给你们招来这种人,你们也敢和她签约?”
9. 既得利益者
“宋七!拿下!”
谢临舟立刻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让人控制了闹事者。
但谣言已经弥漫,围观群众开始窃窃私语,望向林於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尊敬变为鄙夷。
“林举人勾/引总督大人?真的假的啊?”
“我看八成是真的,不然好不容易考上的官为什么说不做就不做了?肯定是得罪了总督大人没得做了!”
“我一看他长的那个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真是不知羞,不一定爬过多少人的床呢!”
“就这种人也配给我们云京开发漕运,这沈记牙行怎么办的事!”
宋老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沈娘子,林举人,刚刚那人说的可是真的?”
林於此刻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虚幻,只有众人的议论像一把把尖锐的刀,毫不留情地切割他的每一寸皮肤。
谢临舟见林於浑身颤抖,满头大汗,急得想要上前帮他辩解。
沈疏桐拉住谢临舟:
“先让他自己试试吧,他终归要自己迈过这道坎。”
宋老爷看林於这副样子,心里的天平已经渐渐向流言倾斜。
“林於!你可知此次漕运开发有多重要!你要毁了我宋府的声誉吗?”
“不是的,我没有。”
林於仿佛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嘴里机械地重复着这两句话,但他的辩解淹没在众多的指责、咒骂声中,没有人听得见,也没有人想听见。
宋老爷此时正在气头上:“林於,沈疏桐,你们今天必须给我......”
"不是的!我没有!"
林於突然开始咆哮,吓得所有人立刻停止了动作转头看向他,现场一片寂静。
“我没有勾/引李文星!我没有被革职!是他仗势欺人强/奸我!是因为他我才不得不辞官!是他!”
众人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了更激烈的质疑。
“这人脑子坏掉了吧,说谎话不打草稿的,总督大人那是何许人也,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怎么会不顾伦理纲常来强/奸你一个男人?”
“竟敢污蔑总督大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同样都是出身云京,品行差距竟如此之大,云京有你真是耻辱!”
谢临舟立刻上前:
“诸位,我是圣上亲派的巡按御史谢临舟,李文星强迫林举人是我亲眼所见,证据确凿,我已上书禀明圣上裁决。林举人没有被革职,是自己辞官的,有文书记录可查。请各位保持理智,勿轻信谣言,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宋老爷”,谢临舟转过身,“林举人是无辜的,请您莫轻信谣言。”
宋老爷怒火消散了些,谢临舟的话他还是信得过的,但......
“谢御史,即便如此,林於的名誉已毁,我若用他必定影响我宋府声誉。”
眼看宋老爷已有要放弃签约的打算,沈疏桐连忙开口:
“宋老爷不可,李文星已被官府羁押,真相迟早会大白,到时林举人的名誉便会好转。现下百姓们都在等着看您的反应,若您在此时放弃,那在世人眼里便是轻信了谣言,对宋府声誉绝无好处。况且漕运一事时间紧迫,整个云京已经没有比林举人更专业的人了。”
宋老爷看向台下的百姓,沈疏桐说的在理,那些会轻信谣言攻击林於的人也必然会在某天舆论变化时转而攻击自己。
“沈娘子,我可以照常签下所有的工匠以及林举人,但合约要加一条,如若船出海时林於的名声还是没有好转,那么我会将他辞退,并且你沈记牙行要赔付我3倍佣金。”
“至于独家代理权”,宋老爷从契约中抽出一张交还给沈疏桐,“等船能顺利出海时再说吧。”
他在工匠的契约书中签了字,转身回了府。
谢临舟拿起属于林於的契约书展示给众人:
“诸位,宋老爷明辨是非,已照常签下包括林举人在内的所有工匠,请诸位不信谣不传谣,如若让我发现有人在传播谣言,将以扰乱社会治安罪扣留!”
围观群众渐渐散去,这场闹剧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了。
沈疏桐轻轻握了握林於的手:
“林公子今天很勇敢,做的很好。”
林於抬起头,眼里是浓浓的自责:“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宋老爷才不和沈记牙行签约。”
牵连到了别人,这比自己被污蔑被议论都要让林於难受。
“林公子哪里的话,这是有心之人所为,跟你有什么关系。况且宋老爷也没说不签啊,只是推迟了。林公子若是真想帮我就莫要责怪自己,保质保量完成工作才是真。”
谢临舟和手下交代完工作,一转头就看见沈疏桐和林於手拉手站在台上说悄悄话。
他三两步跳上台,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挤进去,把林於的手从沈疏桐手里夺过来,语气坚定:
“林公子只管好好造船,今日之事谢某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林於努力往后仰着头,感觉他俩都快亲上了。
“好的好的,那就有劳谢御史了,不过倒也没有必要靠这么近说。”
林於挣脱谢临舟的手:“我先去工作了。”
现场的人终于都清干净了,谢临舟看着沈疏桐手里被退回的契约,不免有些心疼。
“还好吗?”
“努力了这么久的单子飞了,我确实有些难过。”
沈疏桐确实有些失落,她垂眼轻声说,但这个状态只持续了三秒钟,很快她就恢复了冷静。
“不过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眼下找出幕后主使给林於正名才是最重要的,走,我们去问问刚才那个闹事的人。”
谢临舟本想按照沈疏桐刚才安慰林於的方式安慰她,结果手刚抬一半人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他愣了一下,哑然失笑,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我的手下刚才汇报说李文星的管家赵三这三天一直被关在牢狱内,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周虎自从牙行停业整顿以后就整日去青楼寻花问柳,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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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星来云京这些时日二人也未曾有过接触,应当不是他们两个。”
赵三是在李文星被抓后立刻羁押的,按理说他就算有这个捣乱的想法也没有机会实现了,现在周虎也有不在场证明,那还能是谁?
“你在云京可还有其他仇人?”
沈疏桐摇摇头:“也未必是因为私怨才闹事,或许是因为利益呢。我记得周虎曾说除了他们周记牙行,全云京就只有燕氏牙行能吃下宋府这个单子。如果宋老爷因为今天的事选择不和沈记牙行签约,那燕氏牙行就是既得利益者。”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谢临舟思考案子的时候总是喜欢拧着眉,和之前玩世不恭的样子大相径庭,看上去甚至还有点凶。
“为何?”
“燕氏牙行的总店在京城,牙行规模很大,分店开遍全国各地,做的全都是达官显贵的单子,不差宋府这点钱。李文星即使被制裁了背后也仍有很大的势力,他绝不会允许此等丑闻公之于众,燕氏牙行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单子得罪他。”
这下沈疏桐是真的想不到是谁了,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小贩了。
宋七已经提前将人待到大堂等着了,毕竟他只是当众说了一句话,没有什么过激举动,虽然明知道是别有用心,但按律法不属于犯罪,他们无权关押,只能暂时请回来喝茶。
谢临舟二人回来时,他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哼曲儿。
“姓名”
“吴广”
“年龄”
“33”
“是何人指使你今日去宋府签约仪式上闹事?”
“闹事?”吴广放下腿身体朝谢临舟的方向倾斜,“大人,我不过就是当众说了一句话,如果这也能算闹事,那后来周围的百姓不是七嘴八舌的都在说吗,你为什么不抓他们单单抓我?搞区别对待?”
法不责众心理,沈疏桐有一种网络喷子照进现实的感觉。
吴广嘿嘿笑道:“御史大人,要罚你就都罚;要不罚你就都不罚,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出去可是要好好跟百姓们说道说道的。”
谢临舟换了一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这是你自己的行为,没有他人指使?”
吴广又恢复刚才的翘二郎腿姿势:“对啊。”
“那你是如何知晓林於与李文星之事的?”
“我这个人啊就是喜欢没事瞎溜达,有一天就溜达到林举人家了,远远的我就听见里面有声儿,等我凑近一听,几位猜我听见什么了?”
吴广左手捋着胡子,眼睛微微眯起一条缝,脸上缓缓扬起一个猥/琐的笑容,好像在回味着些什么。
“谁知道就这么赶巧撞上他们俩了,别看那个林於是个男人,但是那声音,我敢打包票,我玩过的女人里没有一个叫的比他好听的。叫成这个样子,说不是勾/引是强迫?谁信呢!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沈疏桐冷冷地看着吴广:
“所以,这就是你在他们结束以后,也进去强/奸林於的原因吗?”
10. 人民至上
谢临舟愕然,快速翻了翻宋七交给他的关于吴广的各种资料,依然不明白沈疏桐这个结论是从何处来的。
吴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不知沈娘子这个猜测是从何而来啊,可有证据?若是没有,那便是诽谤!谢御史是否也应该将沈娘子关押以昭示我大尧律法的正义啊?”
沈疏桐站起身走到案桌前,从谢临舟手中抽出一个本子。
“我看过你近十年来所有的做工记录,除却你自己辞职的,其余均是因为在做工期间借助迷药强行与女性发生关系而被辞退。”
“那又怎样啊?这些我已赔过钱了还要怎样?而且这些还恰恰可以证明我不喜欢男人,又怎么会强迫林於?”
吴广见沈疏桐拿出的证据就是个做工记录,心瞬间安定下来。
“你是称不上喜欢男人,但你不排斥男人,更何况是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
“你选择在李文星结束后透过窗子吹迷烟迷晕二人,然后再对林於实施侵/犯,很聪明的做法,林於本人至今都还没有发现你的存在。”
沈疏桐又从谢临舟的桌子上抽出一张纸,面对众人举起:
“但你还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你竟然在林於家中留下了鞋印,此图便是御史大人在犯罪现场画下来的。”
谢临舟:???我画的?啥时候的事?
“你放屁!”
吴广蹭地站起来:“林於家里的鞋印明明比我的脚大很多,上面还粘了龙涎香的粉末,怎么可能是我的!”
“哦?我刚刚好像没有没有说现场的鞋印上还粘了龙涎香粉末吧?”
古代的窗户可不是玻璃的,吴广在外面不可能看得见。
沈疏桐第一次去林於家的时候,在他的桌子上看见了李文星带来的茶。
茶只剩下一半,杯身上还有些许污泥,显然讲究到出门都会自带茶叶的李文星是不会让自己的手上沾满泥的。
沈疏桐起初并没有在意,以为是林於自己喝的,直到她今天看见双手指甲缝里都沾满了泥的吴广。
再说回现场的鞋印,我们这位总督大人身体貌似不是特别健康,若是送到现代去拍个片,说不定还能查出个脊柱侧弯。
沈疏桐带三个孩子去找他时发现,李文星走路略微有些晃,重心在左脚。
而林於家留下的脚印是左脚浅、右脚深,显然是有人刻意拿着李文星的鞋在地上留下的脚印。
那个时候李文星刚走,两个脚印都保留的比较完整,但等到第二天晚上她带谢临舟过去的时候,脚印已经被蹭没了,所以其实根本没有证据,那张图是她在宋府签约仪式上对照着吴广的脚画的。
吴广也瞬间反应过来沈疏桐是在诈自己:
“好吧我承认,我这人还有点偷窥的小癖好,我在窗子上扎个窟窿看见的。”
“可我在林於家里做过实验,脚印的位置属于视觉盲区,人站在外面根本不可能看得到。”
这下吴广无话可说了,谢临舟立刻下令将人关押,等候知府审理此案。
经过沈疏桐面前时,她抬手将人拦住,笑着说:
“其实脚印在屋子中央,外面也能看见,不存在视觉盲区,自己做的假证据自己都忘了?”
“你丫的又诈我!”
凶手的口供拿到了,但沈疏桐和谢临舟的表情都很沉重。
这件事情到底该如何跟林於讲,若是他知道真相,是否还能有信心继续生活?
——————
“这个角度有些偏了,大家注意一定要按照图纸表明的数据严格进行,一丝偏差都不能有。”
沈疏桐和谢临舟来到造船厂的时候,林於正拿着图纸挨个船只检查,提出他们在造船中出现的错误,看上去完全没有被吴广的话所影响。
沈疏桐无法想象林於是凭借怎样的意志和信念才将自己从绝望中拉出来的,而现在他们带来的信息很有可能将他的希望再次打破。
“沈娘子,御史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谢临舟示意林於借一步说话。
“宋府的人待你如何?可有侮辱打骂、强迫加班、克扣工钱?”
“完全没有啊,还跟以前一样,宋老爷果真是个重信守诺之人,虽然我能感觉到他对我很不满,但在契约中答应的事,一样都不曾少过。”
今天一整天沈疏桐都在担心工人们会因此事遭到苛待,看到林於等人一切正常她就放心了。
林於看到谢临舟特意绕了这么大一圈把他带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御史大人,是圣上对李文星的处理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有,朝廷高级官员的处理流程很复杂,没有那么快”。
谢临舟将吴广的口供递给他:“今天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
林於疑惑地放下图纸,目光落在口供上,当看到【吴广曾先后七次在李文星作案后,从窗户出吹迷药迷晕二人,进屋对林於进行侵/犯】时,他的指尖猛地一颤,口供从手中滑落,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吴广已经招供,按照大尧律法当处以阉刑。"
谢临舟本想借这句话安慰一下林於,但显然对方并不满意。
“阉刑?为什么不是死刑?”
林於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语气却异常的平静。
“因为律法规定......”
“我是问律法为什么不规定死刑?”
谢临舟沉默了,他也不知道,他也没办法。
沈疏桐虽然不知道大尧皇帝在立法时是怎么想的,但她明白在21世纪的中国,律法为什么没有判强/奸者死刑。
“因为这样才能让更多受害者有生还的可能。”
林於没听懂:“什么?”
“如果强/奸与杀人一样都判处死刑,那么犯罪分子很可能采取极端行为杀受害人灭口,毕竟从结果上,多一条人命少一条人命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
林於盯着供词看了许久后点点头,说他知道了,随后便要回去工作。
不对!
很不对!
他太冷静了。
根据沈疏桐前世看过的众多法律新闻,这种情况一般是要自己动手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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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子!”
林於的脚步一顿,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半边身子便陷在门外的黑暗里,另半边还留在被灯光笼罩的屋内。
“你若选择走进黑暗,以后便再难有曙光,他们将你困在泥沼里,你该踩着他们往上走,而非跳进去同泥沼纠缠,脏了自己的路。”
林於低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转过身退回屋内。
“林於定不会辜负沈娘子帮我找回的曙光。”
——————
从造船厂出来已经接近黄昏,一向喜欢插科打诨的谢临舟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
“我以前在朝堂上也查过贪腐、抓过杀人犯,我当时觉得只要能按照大尧律法把他们都判了,那就是对得起百姓,就是在让大尧变得更好。”
“但是当我真的来到百姓身边,真的设身处地体会这些受害者的苦楚的时候,我才明白我当时有多么的何不食肉糜。今天当我听到......”
谢临舟的声音有些哽咽:
“当我听到林於问我为什么判不了死刑的时候,我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无法认同法律了,我自己都觉得,林於所遭受的一切只有李文星死才能偿还。可我又没有办法违抗法律,我什么都做不了,那一刻真的好无力啊。”
沈疏桐静静地听着,她知道谢临舟其实已经想明白了,他只是需要一个情绪出口。
“不过你今日那番【不判死刑是为了保护更多受害者】的言论,让我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没想到我在官海沉浮多年,对法律的理解竟不如你这个民间女子,你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因为我的国家就是一个人民至上的国家啊。”
沈疏桐有些小骄傲,无论何时她都会因自己是个中国人而感到自豪。
“对!人民至上!”
谢临舟没有听出沈疏桐的言外之意:“我一定会让大尧的百姓成为所有国家百姓中最幸福的那个。”
“对了,李文星的事情朝廷还没有消息吗?”
谢临舟打开折扇,又恢复了原来吊儿郎当的样子。
“快了,朝堂局势很复杂的,李文星身上牵扯着各方利益,他背后的言官都在给圣上施压。不过我的眼线已经传回消息,他的人要输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了。”
沈疏桐点头表示理解,别看言官只是一些文官,但很不好搞,急了连皇上都骂。
“李文星和吴广应当是要一起判的,我们可以先去找林知府梳理一下整个案件经过,避免到时候出现什么纰漏。”
“好。”
沈疏桐和谢临舟临时改道去了知府,府上众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知府大人,您休息了吗?我和沈娘子来找您梳理下李文星案。”
谢临舟敲了几遍里面都没有回音,他拉开门,梁知府带着笑意的脸立刻撞进他的视线,鼻尖几乎要贴在谢临舟脸色。
“嚯!您闲的没事贴着门罚站呢?吓我一跳!”
谢临舟抬手轻捶了一下知府的肩膀,他的身体僵硬地向后倒去,头却还悬在谢临舟二人面前。
11. 完美嫌疑人
谢临舟和沈疏桐同时反应过来:
“林於有危险!”
“林於有危险!”
谢临舟将自己的佩剑拿下来递给沈疏桐:
“我去找林於,你在这里保护现场等官府的人来,如果有什么危险,记住,你的安危大于一切。”
“好。”
趁着官府的人没来,沈疏桐先开始观察现场。
梁知府的头是被人用利刃割下的,切口平整,一击毙命。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面部肌肉放松,说明凶手很可能是跟梁知府关系比较亲近之人,要么就是用了什么致幻类的药物导致的。
屋内干净整洁,没有血迹,证明此处不是第一现场。
剩下的以沈疏桐的水平就看不出来了,她毕竟不是干刑警的。
沈疏桐转过身,仔细观察院中每一个人的状态。
丫鬟们在整理花圃打扫院落,时不时会互相咬耳朵说小话。
小厮搬着梯子爬上爬下在府上挂红绸,想来院中将有喜事。
每个人的状态都很松弛,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沈娘子。”
宋七抱拳冲沈疏桐行了个礼,抬手示意仵作进来勘验现场。
“沈娘子,按规定,百姓不可参与命案,还请您移步别处休息。”
“好,那就辛苦你们了。”
庭院内,小厮正在往柱子上绑大红花。
“这个有点不结实,再给我个带子固定一下。”
沈疏桐从地上捡起一根带子递过去:“给你。”
那小厮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
“怎敢劳烦沈娘子,小的自己来便好。”
沈疏桐绕过他,过去将花又绑了一圈:“无妨,我闲着也是闲着,这府中可是有什么喜事?”
“小的也不知,昨日知府大人回来后很是开心,吩咐我们要尽快装扮府上,说是今晚要设宴,然后就匆匆出门了。”
“知府大人是几时出的门,又是几时回来的?”
小厮抬眼仔细回想了一下:大人是未时出门的,至于几时回来的......小的没看见。
“这样啊,那夫人可在府上,我这冒然上门叨扰,理应去拜会一下主人家。”
“夫人前些年因病去世了,府上只有知府大人和公子。”
沈疏桐将这些都默默记在心上:“那公子可在?”
“公子前年入选了锦衣卫,现下在宫中当值。”
“贵公子真乃栋梁之材,可喜可贺。”
未时出的门......
古代遵循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春夏季一般是下午四点下班,秋冬季则是下午三点。①
现在是三伏天,应是四点下班,梁知府昨天怎么会未时就回家了?
“疏桐。”
谢临舟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略微有些气喘,像是一路小跑回来的。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林於呢?”
“林於无事,造船厂那边走不开,我派人过去贴身保护了,每两个时辰跟我汇报一次。”
沈疏桐皱起眉头:“林於无事?”
谢临舟说过,李文星的人马上就要输了,知府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绝不会是巧合。
一方面应当是有人想要拖延案件审理的时间,他们才好营救李文星,另一方面这样做可能是一种恐吓,谢临舟作为巡按御史,亦有审理此案的权利,凶手可能是想要让他知难而退。
他们只是恐吓谢临舟而没有动手,说明暂时动不了手。
可林於手无缚鸡之力,没理由还好好地待在那造船啊。
谢临舟看出来沈疏桐的疑惑:“我也没想明白是为什么,但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是最好的消息。”
沈疏桐点头,暂时不去想这件事,她将梁知府很可能是被熟人杀害以及他昨天提早回家说要办宴会的事情告诉了谢临舟。
“我想去衙门看一下知府昨日的办公记录,临舟,你可否聘请我为幕僚?”
按大尧律法,普通百姓不可参与官府断案,但官府可以根据查案需求主动聘请。
可被聘请的一般有两种人:
一种是白役,编外的、非正式的衙役,多为有丰富办案经验的社会闲散人员。
第二种是幕僚和专家:比如大夫、仵作之类的。②
“好,我们先去县衙,手续过后再补。”
——————
梁知府的桌子上对着许多详文,有的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合上,可见昨日他离开这里时确实非常着急。
“这些详文都是昨日才递上来的吗?”
“对,云京的官办事极为拖沓,我来了以后要求他必须在每日回家前将当日所有改好的详文交给我复核一遍。昨日我发现详文没有交给我就派人去问,听说知府是匆忙回家的,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就没有追究这一次。”
沈疏桐将案桌上的详文分类别整理好,虽然这里没有电脑可以自动留存你的每一次操作记录,但梁知府每次改好一个详文都要在最后面标注上时间,精确到时辰。
谢临舟见沈疏桐将其中一本详文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也凑过去看。
“这详文可有什么问题?”
“一般工作都要按照轻重缓急来进行,首先要处理的应当是最重要最紧急的事情。
但你看昨日,只有这堆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处理过,那边涉及云京发展、刑事犯罪的详文一本都没有处理过。
特别是我手里这一本,是未时处理的,距离处理上一本详文过去了足足两个时辰,讲的是两家人都觉得对方的房子多占了一寸地在互骂,这点事情何须两个时辰?而梁知府在改完这篇详文之后便匆匆忙忙的回家了。”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有密语?”
谢临舟将这详文翻来覆去地转圈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一心急,流的汗更多了。
他唰地打开折扇,用力一扇差点将桌上的详文吹出去。
沈疏桐连忙用手按住,这一按倒是按出了个意外发现。
她拿过一张白纸,将详文上的内容誊写了一遍,然后将指折成三分,把最上方的文字和最下方的文字拼在一起,就呈现出了新的信息。
【今晚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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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归来。】
“临舟,仵作的验状可出来了?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辰?”
谢临舟冲门外喊道:“宋七,验状给我拿来!”
宋七将一张纸递了过来,上面标明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子时左右,凶器是一柄利剑,死因是被利剑隔断头颅。
“看来云川渡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云京东临苍溟海,唯一的官渡就是云川渡,此次宋老爷要开发的漕运便是从这个渡口走。
众人决定前往云川渡进行勘验,但很不巧,近日海水涨潮,岸边的泥土和植被经过多次冲刷,看不到一点痕迹。
“你们看那边。”
沈疏桐指着远处的一片草地:“你们有没有觉得,那边的草要比其它的都矮一些?”
宋七上前仔细看了看:“沈娘子的意思是,知府被杀后尸体倒地压到这些草了,它们才会矮上一节。”
沈疏桐点点头。
“但是这只是一种猜测,无法算作证据,海边人流量大,压到草的原因可能有很多,可能是有人踩踏,可能是有人躺在此地休憩,还可能是孩子们玩闹丢沙袋,不能证明与本案有关。”
谢临舟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如今线索全断了。
“对了”,谢临舟从怀中掏出一本书,“这是你要的谱牒。”
谱牒是伴随着家族制度而来的记录家族血缘关系的文献,在朝廷选拔官员时起着重要作用,相当于现在的背调。③
梁知府的家庭关系相对比较简单,父母及妻子都已亡故,只剩下他和他儿子梁生。
他儿子倒是十分争气,不过弱冠之年就已入选锦衣卫。
“宋七,去查一下梁生这两日是否还在宫中。”
“是,沈娘子。”
“锦衣卫有佩剑,父子关系才会不设防,这个梁生真是个完美的嫌疑人。”
沈疏桐接着谢临舟的话往下说:“但这同样只是一种猜测,算不上什么证据,现在我们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线索了。”
——————
当晚亥时,梁府
“梁知府今日设宴究竟是有何喜事啊?怎么也不提前说明缘由?”
“可能又是他儿子又有什么喜事吧,有个锦衣卫儿子可把他牛坏了,这一天天的,不够他显摆的。”
“那也是人家儿子出息,我要是有个当锦衣卫的儿子,我恨不得全大尧都知道!”
今日来赴宴的都是云京有头有脸的人物,换句话说,整个云京百分之90的财富都握在他们手中。
沈疏桐还看见了周虎,他这种暴发户自然是不能和真正的权贵相提并论的,能混进此等规格的宴会想必是下了不少功夫。
对方也看见了她,他伸出肥大的舌头舔来了一圈嘴角的油,用口型说了句:“你给我等着。”
庭院内烛火渐暗,众人也慢慢安静下来,这是主人家要登场的信号。
“各位,感谢诸位今日莅临寒舍,参加梁某的宴会,突然邀请各位还能赏脸前来,实乃梁某的荣幸。”
沈疏桐和谢临舟抬眼望去,台上讲话的赫然是已经死掉的梁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