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顽灵》 第1章 灵山圣塔九重埋 漫山遍野的血,天地万物沾染的血色。 垣玹跌跌撞撞从沾满血滴的青草上颤颤巍巍的爬起来,然后伸手使劲揩去浮在眼睛里的血液。 太多太多的血,沾满全身,更侵入了双眼。使他的眼睛更平添几分异色。 “垣玹,你灵力盖世,做到了历任魔教教主均完不成的拿回三魂七魄。可惜了。” 似乎有人在自己耳边轻轻诉语。 “垣玹,你以玩弄人心为趣,可曾想过家里一直有人等你回家?” 这是谁?这是谁在说话? “垣玹,我对你的数多情意一直以来你踩在脚底,最初我是很愚笨的,我总以为,我忠心耿耿,总有一天,你在外面玩累了会想起我。”话说到此,似乎像是自嘲般的微讽笑了几许,眼眸里是数多压抑的狂制。 少倾,他像是叹息般转而又道,“现在我想明白了。昔年你对道教沈风端情投意合,仍旧于大婚之夜背叛丢弃,沈风端对你如此真心,你亦弃之敝履。对于你,永远只有将你网在怀里,剪断你的翅膀,剥去你的灵力,使你终身再无任何自保之力,只能蜷在我的怀里不断求欢。” 是谁?这是谁在说话? 沈风端又是谁? 灵力透支的折磨感窜遍全身,身后似乎非人非物的东西一直在追着自己。 垣玹吐尽口中鲜红成黑的血液。 他想起来了,他从死气塔下拿回自己的三魂七魄最后时刻,有人叛变。 月光静谧,宛若一层淡色薄纱轻落在这千年魔教圣地。 垣玹跌跌撞撞的走了数许,本能的察距到身后非人非物的东西逐渐逼近。 他的三魂七魄并没有从死气塔下取完,有人截走了他一半的魂魄,还有一半,在他体内残缺不全。 “垣玹,你躲不掉了,不必再藏。抓你之后我并非要你身死。你要什么,还是说你要以前魔教教主的地位,我都可以给你。” 身后追杀之人遍寻无果,骤然之间,用千里传音音量扩散到了整个圣地。 垣玹气血堵滞翻涌,又一场涌上来的黑血打湿了他的衣襟。 太累了,太痛了。身体里残缺不全的灵魂完全撕裂,搅动着破碎而又无法排出横冲直撞的灵力。 他停了下来。身后的人骤然赶至,血光刀影之间,泛着黑紫的藤蔓缠绕在自己全身。 “垣玹,你逃不掉的。”身后追杀的男人慢慢赶来,出奇的是,他的声音并不流畅,反而像是有硬物堵塞在他的喉际,全身黑衣,同样和垣玹一般沾满鲜血,但身上黏腻的血明显比垣玹少许多。 垣玹看着面前这身量比他高出好几个头的男人,倒也没有去问为何背叛如此之语。他只是低低的笑了几许,微带几分莫名的嘲讽轻笑道:“燎煋,你追杀到此,就为了我这具半死不活的身体吗?原来这具身体如此迷人,你要早说你要我肯定早就送给你。” 这被称作燎煋的男人听此嘲讽并无大情绪波动,只是喉结轻微的动了一下。 源自死气塔下旷野吹来的风呼啸着带着浓重的血气汹涌而来,飘散在这四周形成浓重的血雾。 燎煋挥手示意周边蠢蠢欲动的人退下,他静静上前,看着面前整个人恍若从血泊中刚捞起来的人,静静道:“我说了。垣玹,我不是要你的命,相反你的命对我而言没有用处。我只是……” 说即此,面前这高大容颜异色的男人停顿片刻,像是看到了极为血液膨胀的画面,只淡淡的一两笔带过轻道:“放心垣玹。我只是要你在某一个地方小住一段时间罢了。” 旷野的风持续吹来,死气塔的死气已经被重新汇聚封在了塔下,包括垣玹身体越散越稀的魂魄迷雾,此时身体内气血仍旧翻涌,体内不全的魂魄愈加躁动横冲直撞冲破身体陈旧顽固枷锁—— 垣玹微狼狈吞下口中翻涌的血液,只静静一笑,像是对其中小住一段时日这句话感觉到了极大的怪异。 “燎煋,昔年我捡到你的时候,那时候我的名字你还记得吗?”垣玹静静出语,话语像是透过这时间的流动,瞬间跨至在了数多年前—— 那时的垣玹,不,那时的垣玹,还没达到能够称为垣玹的资格。垣玹本就是历代魔教教主的代称。 那时的垣玹,叫做狺灵。狺字,本就是狗吠之音。 燎煋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沥血,血液从额颈落下,滑过肩胛,再深入到这雪白却又沾满血迹的衣衫里。 他明白垣玹话未说尽的弦外之音,昔年上一代魔尊豢养狺灵时,大概说过同样的话语。 燎煋喉结微微一动,眼眸里瞬间划过复杂莫名的情绪,只沙哑道:“垣玹,你若愿意跟我回去。我会助你解开上一代教主给你留下的诅咒,修补你残缺的灵魂。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乖乖的,别再想着出去再勾引人心,和人肆意双修,除此之外你干什么都行。” 说即,燎煋微微低头,看着面前被血打湿的土地,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哑,咬牙像是在努力做着某种挽回:“包括当年你和沈风端发生的那些事,我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 明明现在掌握所有主场的是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但却莫名,给人一种这人始终处于一场弱势里的感觉。 沈风端,这是一个已经很久远的名字了。垣玹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越来越大的青年,静静一笑,话语平静而又残忍—— “你知道为何当年我要去纠缠沈风端吗?” “我所受的诅咒,只有一法可解。”说即此,垣玹慢慢伸手触及自己脚腕上缠绕的血色铃铛。 如果细看这血色铃铛,会发现这和死气塔檐悬挂的血色铃铛如出一致。 “道家吸收的灵力和魔教吸收的灵力,天然就有不同。本来上沈风端只是一时兴起,可是在那一时兴起时,我突然发现,沈风端体内的灵力正气,天然对当年我所受的诅咒,有天然的抑制作用——” 说即,垣玹骤然扯开这血色铃铛上的封印,乍然间,天光四起,四闭开合,血色浓雾里,垣玹诡异一笑,瞬间湮没同化为这天地雾气,和这血色浓雾,骤然消失不见。 围在这身后的手下诸人见此生变骤然上前,燎煋骤然抬手,只静静的,却又像划破这浓雾,看透这世间诡谲的幻术之巅—— “不用再追了。这是血塔幻术,世间失落幻术九大之一。”燎煋静静看着,一瞬间,轻笑数声,看着空气中某个涣散的点,轻道:“是我低估你了,垣玹,魂魄重创被撕裂的痛苦下还能发出如此幻术。” 他轻笑数声,不知是在对自己的嘲讽,还是对这世间莫名的窥探。 血色浓重的雾逐渐开始退散,更显露出这浓雾遮盖下圣地的魔眼九重血塔。 每一层血塔塔檐都生长着和垣玹脚踝间同样样式的血色铃铛,风轻拂,便叮叮作响,如同那人若干年前在这山中肆意奔跑,脚腕上的铃铛亦作如响。 燎煋沉默片刻,转身欲走,忽然间,血色青草掩盖下,有一处闪光的点。他静静的走了过去,看着那反光的点,是一枚素白玉佩。 玉佩简洁而又浑重,只用篆体刻着三字。 ——沈风端。 这乃道教清风楼如今掌教沈风端的身份玉佩,见此物如见亲临。 沈风端,沈风端!燎煋轻蔑一笑,伸手骤然捏紧。许多已经沉寂在泥土下的诡谲往事,又骤然般浮上台来。 第2章 诡谲魔心缠道士 小道士,要酒喝伐? 奴家这里有刚酿的春酒。用新柳拂花,清水浣洗。 小道士,喝伐?奴家在这屹然魔山峰等着你前来。 小道士。你要来哦。 以上,便就是几日前,魔君垣玹在清风道楼骤然下的战书内容。说是战书内容,其实也不大准确。 这一切的源头,还有从一月前说起。 魔君垣玹,天地至邪至暗恶灵化身,传闻此人乃是汇聚了世间极恶之相而成的生灵。乃是俗门里无数以正义化身的道门喊打喊杀的最大反派。而俗门道教中,而要以清风教谓之第一。 沈风端,便是清风教中掌门长弟子。可谓说是清风教下一任继承人也不为过。 这魔教教头,和这清风教下一任继承人之间,本来可以说是毫无瓜葛的。 让他们有瓜葛的,是一月前的一场大雨。那天暴雨连绵而不绝,整个天地明明还是昼时,却沉的如同黑夜寂静,那沉寂的天空,就仿佛随时要塌下来一般。 那天的垣玹,正是他一年一度的劫难病发。素闻魔教灵力高超,所习教法更是令天地失色。而正是因为这样强大的教法,在带来了极强大的灵力之时,同样亦带来了极为强大的后遗病症。 但这个病症,唯有一法可解。 而这法,便是双修。 传闻垣玹身高八尺,面露恶煞,乃是百年不遇千年不出的极恶之相。甚至民间对垣玹此人的画相,也都是以地狱八热八寒中的厉鬼面容来代替。久而久之,在世人的心目之中,垣玹,便就是如此恶相。 但实际上,垣玹真正的面容,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面容清秀的少年。但这,无人知晓。 一个月前,尘落谷中,沈风端被魔教之人所袭,身露重伤,又因大雨不绝,天地黑暗,联系师门更是妄想。故躲在尘落谷暗处养伤。 恰逢垣玹从此地经过,见到了这一面露冠玉的青年。一瞬间,见这青年面容,便色从心起,恰好双修之日临近。便可以说是,强要了这青年。 但这强要又不同以往的强要。垣玹从小生长在淫风暧日之中,对于男女之事,男男之事,可以说是熟稔至极。那天,他看着这青年端正的面容,周身不被凡俗侵扰的气质,他的心中,出现了一个奇妙的联想。 这世间,真正让人能够心生有趣的,那便是毁权威于尘土,让周身信仰正教之人毁灭道心落于灰烬。 那夜过去后,垣玹又强要了这青年几夜,直至双修日过,天地明朗,遂才放了这青年回去。沈风端回去过后,每隔几日,总会有书信传至清风道教之中,而收信人名字,却赫赫写着沈风端。 而每次,信中内容都污秽不堪,像今日这封,可谓说是历封信函之中,最为正常的一封书函。 幸魔君垣玹每次信封传书都均未署任何自身一名,故实至今日,道教之中无一人发现这其中真正的联系。只以为不过是魔教新出的侮辱手段,暗指清风楼不正,其余倒无常。清风楼其余倒是觉得无常。但沈风端却是真正明白,这战书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那日过去,如今已一月有余。沈风端立于尘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的青年。而对于魔教这每隔几日必会来的信封侮辱,他选择无视。 但他在无视时,清风道楼千万里外的屹然魔山峰的垣玹,却是等待不了。 垣玹如今其实不过就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说到底,垣玹这个名字,其实亦不是他的真名。垣玹此名,乃上一代魔君姓名。 如今上一代魔君逝去,作为他的继承者,这个少年并没有放出任何魔君垣玹已然逝去的消息。 这日沈风端回到凝道山朝阁,就见屋檐房梁上正稳稳当当的坐着一个少年。这少年赤足/交合,两手两脚踝上均系着血色的铃铛。长发青丝无任何点缀,只虚虚的用了一根玉色的发带缠绕。其余身上轻纱披拂,其下肌肤,可以说是若隐若现。 如果忽略现在的场合时间地点,这少年,可以说是极端尤物。这少年的脸颊白皙,相貌精细清朗,但细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轻流微暼,莫名透出一股风流婉转的意思出来。 “风端,连续几日奴家给你寄信,你都不回。”少年轻启唇魅,话语却是极为轻柔娇弱,仿佛极端媚音徘徊耳际,任是圣人在此,也难免其抵诱惑。 沈风端轻而凉的看着这少年。魔教在中原数久,积威甚高,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更为让人心境胆寒的,便是传闻那魔君垣玹,赤若鬼煞,一若现世,非千里鲜血不得现行。 而如今细看,面前这少年。脸上表情纯真无邪,见底下人在看他,这少年轻揉着发丝,婉转无邪一笑。 沈风端看即半响,垂下眼眸,面容平静,细看右手食指却有轻微的颤栗,他静静出语,声音不大,但却掷地有声,响彻天际:“你如此大胆进我清风教楼中,真不畏性命之险吗?” 这少年听此言语,骤然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正正当当的落在沈风端的面前。也正是因为垣玹从房梁上跳下,站在沈风端的面前,才发现,这青年居然比他高一个头不止。 这个发现,微微让他升起一丝挫败,随后,他倒也不在意这些,玩弄着自己垂下来的发丝,整个人身体微微向前倾,虚虚掩着靠在沈风端的胸前,恍若娇嗔道:“你数日前和我的情谊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说即此,垣玹微微垂下头,恍若委屈娇羞道:“你难道忘了,数日前,你是如何有力,如何凶猛,如何将自己放置在我的身体之中,你的东西又是如何流向——” “够了!”骤然间,沈风端低吼出语,向是听见了极为污秽的话语一般。 垣玹听此责怪,倒也无任何心虚,只是照常婉转落泪道:“那日奴家看你受伤,心中不忍,想要替你疗伤,奴家自小修得是魔教邪功,从来就是被你们正道人士所看不起。” 话语说到此时,垣玹便又嘤嘤了几声。“我知你看不起我,但当时奴家力所能及能够最好为你疗伤的办法就是双修。” 说即,垣玹骤转娇弱委屈道:“奴家知你可能不擅此法,故不想让你初次尝得太多疼痛,就连体位,都是你在上,我在下。如今,你夺去了奴家的第一次,还如此翻脸不认人——” “奴家虽为魔教人士,但清白二字,对于奴家来说,亦是有的。你强侮了奴家的清白,如今,还…还…如此恶语,奴家…奴家…还有何脸面…” 沈风端漠然看着面前这少年的演技,半响没有作声。垣玹见哭泣殊多并未惹得面前这男人的心疼,瞬间便就抑制住了哭泣。 只稍微还带着点委屈的哭泣道:“我喜欢你。风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如果你只是觉得我为魔教中人的身份不好,你告诉我,我立马退了魔教,转修道法。” 说即,垣玹的委屈哭泣声抽抽噎噎。 沈风端见此,面色透寒,只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看着年龄还要少他几岁的妖魔少年: “——垣玹,你想过没有。你为魔教中人,如今进我道教之地,真以为能够全身而来全身而退?” “哦?”这面前看着十六七岁的少年瞬间止住了哭泣,轻噢了声,瞬间里像是泛起了无数般的好奇,慢慢倾身附在这青年耳畔,轻柔婉转道:“我虽为魔教中人。可我和这世上俗门弟子其实也亦没有什么区别。无论你是怎么要的我,换句话说无论你和我发生关系到底是不是真心情意,可你的确是真真实实的要了我。既然你已经要了我。按照俗门规矩,你便是我的夫君,是奴家一辈子需要依靠的人。我来我夫君的场地,为何还要全身而退?” 话即此,垣玹似乎还觉得不甚过瘾,在面前这青年耳际间还微微舔了下,如同魅鬼般下咒道:“风端,沈风端。你可中意于我?” 霎时间,天地鸣鸣作响,整个天地世间万物都在不停的抖动,霎时之间,便如镜面一般破碎百片。 沈风端站在道楼之下,看着此时仍旧坐在楼檐上系着血色铃铛不断晃动着自己小脚的垣玹,骤然出声寒道:“幻境…” “对。不错,幻境。”垣玹朗朗出语,看着面前沉寂在幻境中‘正人君子’沈风端,霎时笑容婉转,笑靥如花。 “沈风端。清风楼掌教下一代继承人,听说你很得你师父的宠爱,一度被整个道教誉为下一代继承人最有力人选。” 说即此,垣玹仍旧轻巧跳下廊檐,仍旧立在沈风端的面前,乖巧的如同一只猫咪。 “我所习得的幻术,世间少有,几乎正教之中已经失传该术几百年了。所以说从灵力上根本没有破解此术的方法。真正能够让人清楚这是幻境,并能够脱逃出来的,一嘛,便是我自己大发慈悲,愿意放这此人出来。” 说着,垣玹凑上前去轻轻的亲了下这冷面的青年。 “当然除了我愿意,还有第二种方法,那便是这个人道心至坚,不可回转。” “可是,你说你这糊涂蛋,”垣玹微倾在沈风端身前,轻柔的手指慢慢拂过沈风端穿着戒衣的胸膛。 “如果你真的道心甚坚,根本就不会沦入我的幻境之中。”垣玹轻轻出语,吐出的话语宛如一条邪魅的毒蛇。 沈风端破除幻境之后,看着垣玹的目光显然平静殊多,他的灵神归位,亦就无惧幻相。他看着垣玹,半响之间,像是看着一种极恶的脏物,随即灵力波动在周围慢慢形成磁场。 “你所站的这块地,被世人称为戒行圣地。并不是这块地有多么的神奇。”话至此,沈风端仍旧保持着冷漠,平静,甚至从开始到如今,他的情绪都是始终统一的冷漠。 “只是恰好这个地方,是风水之中难得的道眼。所谓道眼,便就是符咒阵法灵力最强之地。”沈风端的神情仍然十分平静,他的话语至破除幻境,便就没有任何情绪。 垣玹突然想起什么,凝神淡淡的瞥了面前沈风端一眼。 霎那间,天地变色,以他们所站立的道眼为中心,四周瞬间起了个四方的符咒。如金印一般,在地表浮起沉寂在天际。 垣玹霎时抬头看着金色符咒印,半响低沉一笑,“甲神定困符…” 这金色咒印从地表土行而起,沉寂天际,瞬间缩小成一座囚笼。金印虽在缩小,但金印一旁浮现的灵力却仍然在不断加强。 瞬息之间,垣玹便困在这符咒之中,如同四方囚笼,将垣玹四面八方困在一处。 沈风端看着垣玹困在牢笼之中,倒也不顾,径直走向了垣玹身后的朝阁楼。垣玹试着跳了几下,但都被周身的符咒瞬间般的反弹了回来。 他慢慢看着沈风端前往他身后的朝阁楼,无边山河幻景从他身边退过,他笑笑,状似无意却又随意道:“听说一直以来,你在师门之中,你的师兄们就不太服你。” 沈风端听即,仍然在往前走着。 垣玹见此语无效,倒也不急,看着沈风端慢慢踏入朝阁,又笑容清丽,眼眸里像是温婉的含出水来,轻却无比肯定般陈述道:“尘落谷那日碰见你。我的确是意外的。像你的才能灵力,我也很难想象,到底世间有什么人能够伤到你。你回宗后,你的师兄们均说你是因为受到魔教合击所以才奄奄一息。” 话即此,垣玹笑容婉转:“可我怎么不知道那一天魔教中有人袭击过你呢?魔教三千帝众,所来往归途均控制在我之下。况且世间能够灵力超过你等,不过便寥寥几人。我没有动手,魔教其人也没有动手。 沈风端,你说当时动手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垣玹仍旧站在朝阁楼前,因被符咒控身,整个人根本不能移动任何方位。 如果在平时—— 如果在平时,依垣玹的性子,如此一番话语,必然是俯在沈风端耳际浮着热气微语低喃,如同远古的魅妖般浮着禁惑的咒语。 可此时,垣玹困在咒阵之中,无一丝移位,却也偏偏给人一种俯在人耳畔般的喃喃低语。 沈风端定了定心神,半响,他终于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被符咒困住无法动弹的垣玹。垣玹见沈风端回过头来,展露一笑,眉宇之间,尽是温柔。但其实这样的温柔是非常可怕的。垣玹这个人的面容,偏偏不属于那种清秀可人。他的两眼之间,尽是媚骨衍生出的惊戾,仔细盯着他的脸颊,只会恍若面临深渊。 而就是这样的面容,突兀间出现着一种十分温柔可人的情绪。 这种,最为让人心悸。 “你还知道什么?”沈风端骤然出语,声音却是极静沉淀下的冰寒。 垣玹轻若一笑,对于面前沈风端出现的情绪像是感觉到意料之中。 他笑的轻,亦笑得随意,仿佛这事情的发展本该如此。自己不是这尘世经历中的渡劫者,而是创写这世间无数折难,高居在虚无凝神中的空界神灵一般。 “风端。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也暂时没有关系。我知道你们师门严厉,你那个要死不死的师父可谓说是恨魔教入骨。” 说即这话时,垣玹骤然把语气里的癫狂微末收敛了片刻,只慢慢如同世间无数求爱不得的诚恳少年人一般: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相信我的言语。但我喜欢你,是真的,如若你不喜欢魔教,我现在立即加入俗门就可,如果你同样恨及了魔教,我亦可以帮你铲除魔教这三千帝众,让无数世人在凡尘对你讴歌颂德。甚至,顺便帮你铲除你那些觊觎你未来掌教位子的师兄弟。都可以。” 这话语中的无论哪一件事,听起来都似乎不太能够做到。 而这,十六七岁如同少年孩子般的人,即使身困甲神定困符中,却一点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虚无。仿佛这些事,他都能够一一做到一般。 沈风端看着这身若无骨,体态轻盈静默的少年。眼神静默,仿佛在静凝思考。 垣玹静默,亦同样丝毫不惧这微末的打量,只是看着面前沈风端对他的凝视,仍旧能够体态温柔,笑容婉转从容静默一笑。 “沈大人,就算你不喜欢我。那么看在此时我已经是你的人份上,就让奴家留下来伺候你。好吗。”垣玹娇滴滴一笑。 第3章 粉面含春意不言 垣玹就这样在凝道山上住了下来。凝道山上终年无人,眺望亦只见满山的树木青翠云烟成雨。可谓说是世家修道的最好佳地。 垣玹曾在凝道山住过多年,那时这山的主人还不是沈风端。 那时候的他,最爱坐在山尖,看着其下云海飞腾,终日袅袅。 但现在,这凝道山峰上已然换了新主,如同这人,也要换新人。 这日,垣玹仍羞答答的坐在沈风端的面前,两眼存着春的旎旎,水的波澜柔情。此时的沈风端正要下清风楼主持每月的祭祀。垣玹眼巴巴的跟在沈风端的身后,双颜含春,露笑道:“今晚是我修行劫日哦。” “修行劫日?”沈风端平静看着面前这少年的含羞答答。 “对的。”垣玹齿意含露,微末露出了他嘴角的那颗小虎牙。 “我希望你能够早点回来。”此时的垣玹,带着少年微妙的某种青涩。 不论这青涩是他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存在。这青涩,此时看,似乎真的就是青涩。 · 沈风端走后不久,垣玹便撤掉了周围的幻境,霎那间,整个凝道山周围的布景仿佛碎片一般成倍的往下碎落,露出这凝道山原本的翠绿松柏出来。 垣玹偏过头静静的看了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又骤然轻笑出来。空气在这山峰之巅静默流转,突然一瞬,远处某个点的空气逐渐成旋,再逐渐凝结成轻淡的幻影,再逐渐由虚转实,显露出实体出来。 垣玹仍旧静静看着这凝道山峰本来的模样,像是十分有趣。半响间,身后这幻影转实显露出一戴着斗篷遮着面容高大的男人出来。 这男人在垣玹旁,恭敬的拿着茶杯,将刚烧开茶壶中的温水轻倒在这轻瓷杯中。 茶水缓缓流淌,水滴流动聚集成团。 垣玹随意的拿着茶杯轻饮,目光仍旧是看着这群山之间的连绵,眼神中像是饱含新生儿一般对这世间的触感。 “魔主,教中长老……”这男人缓慢出语,瞬间,像是顾忌什么,又止住了话头。 垣玹轻淡一笑,随即伸手,只轻轻拂过,这面前的景物骤然间就像被披上了一层纱雾,伸手清淡在这群山连绵的萃露之间涂抹翠绿,这幻境之中,所有景色,均有境主本人随心构造。 “教中失去了魔主的气息后,教众都很慌乱。长老们以此故意制造事端。”面前这男人再次开口,不过声音十分低哑,这种哑不像是单纯的低哑,更像是曾经有硬物划破了喉咙,造成声音上的极大伤害。 垣玹莞尔一笑,只微微撇过头来像是打量慢慢看着面前的这个逐渐身量高大,已经远远超过他的男人。 “燎煋,从你小时候我捡到你,大概也有近十年了吧。”垣玹轻述。 面前这男人眼神坚毅,听此言语之后,像是骤然心神拗动,根本受不起这般的话语含量,骤然抬起头来。 垣玹仍旧轻斜微抬头,看着这个逐渐长大的青年,哦不,这个已经长成的男人,原来一晃,就这么多年。 “如今我有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教中若有异动的话,你就帮我盯着好了。”仍旧是宛如孩童一般的声调和话语。 “这,属下…”如果说刚才是心神拗动,那么此时此刻,这男人的神情已经转变为了不可置信。 “你不回来看我们吗?”这话语,像是要低哭出来一般绝望。 说完此语,这男人也骤然觉得自己失言,骤然跪下。 “偶尔可能也会吧,不过现在还有些其他事要完成。”垣玹轻抿茶水,微微偏头,像是自己也在好奇,自己的好奇心在那人身上究竟会存在多久。 面前这跪着的男人眼神骤然一跳,黑眸之中,是隐忍的怒气及嫉妒。 你知不知道,当我失去你的气息,在这偌大世间里找不到你的气息时,我的心多么慌乱,我以为你遇险,以为你坐化无极,更害怕你不要我。 垣玹轻披纱衣,余下肌肤若隐若现,他玩弄了会头发后,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气息,骤然转过头去—— 另一片山头上,沈风端一身素衣,随身佩戴的素白长剑熠熠闪烁。 垣玹欢快赤脚跑了过去,就像新出生的孩子在骤然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出现飞拥而去的欣喜,随着这欢娱的奔跑,脚腕上的血色铃铛玲玲作响。 这此时,这站在垣玹身后的黑衣高大男人,视线骤然跨过山头,眼神与山另一边的沈风端遥遥相撞! 此时此景,若还有第四人,透过时间的风沙遥看此景,此时黑衣男人和沈风端各站一处山头,形成逼人的直线,而其中欢快跑过去抱住沈风端的垣玹,便是这直线里,唯一移动的点。 黑衣男子的视线直到看见垣玹过去紧紧抱住沈风端,落在垣玹抬头亲吻沈风端的脸颊之上。 半响间,他强迫着自己撇过头去,身体逐渐化为幻影,消失不见。 沈风端目光凝视着山头另一边的黑色小点骤然不见,他看着怀里的垣玹,撇过了垣玹的亲吻,只是照旧回到朝阁楼一板一眼的取回玉佩。 垣玹见被推开,倒也不恼,只是仍旧蹦蹦跳跳的跟在沈风端的身边,见沈风端拿起玉佩,便故意凑上前去,才发现是一块素净白玉。 这种玉佩垣玹也在其他清风道楼道者的身上看见过,看了会便所觉无味,只缠着道:“原来你回来就是来拿这个东西。” 沈风端点了点头,将玉佩戴好后,就转身再要出门。 垣玹见即,骤忙拦住,脸上是肉眼可见浮现的失落道:“出去了这么一会会,你想不想我呀?” 沈风端并未答话,只是静静看着面前少年这看似无邪般的脸,仍旧下山而去。 垣玹看即,倒也不拦,只是飞速的在沈风端脸颊上一吻,轻轻低诉道:“我很想你,早点回来哦,我在家里等你。” 说完,只执执的看着沈风端,眼眸中,是满溢出来的汹涌爱意。 第4章 梦魇出世塔障迭 血,漫天遍地的血。 血雾沉郁,如同天地瞬间降下一场桎梏想要把此地污秽狠狠蒙住。 漫天的血沉寂在这荒草坡岭,浮散在这向来只有魔教教主才知的魔教圣地。 而此时,血雨穿过浓雾滴答滴答滴落在这漫山遍野生长的干柏突兀的枝桠上,更滴落在这枝桠下无力颓唐萎缩的少年身上,血雨浸落在他的发丝,更打红他雪白干净的寝衣。 “狺灵。”面前这孤傲泛着某种疯狂颠旋的男人站在这少年身侧,静静出语。 “狺灵。你后悔吗?”这面前站着的男人伸手慢慢覆在这已经无法支持站立的少年额顶之上,如同远古的仙人抚摸着爱徒的头颅。 这无力支持站立的少年只静静抬头,话语纯真而又疯魔:“师尊,徒弟送你上路。” 少倾,只见他静静一笑,笑容邪至而又纯真。于瞬间之中,骤然暴起,一砍面前这男人头颅垂地! 这脱离尸身的头颅瞬间滚至无数血雨积成的血泊之中,泛起数多涟漪。 而这头颅,于这血泊之中并不下垂,眼睛仍旧静静盯着这少年,嘴唇微微上勾,如看见某种既定的诅咒于命运徘徊之中必将实现—— “狺灵。你知道,这没用的。即使你杀了我,你也必须承递着我的名字活下去。” 这男人说即此,随即哈哈大笑,像是已然看见某种极为恶心却又人力无法为转之事的即将诞生:“你杀不了我。即使你万般想杀我。狺灵,将来你还必须以着垣玹这个名字生活,我如影随形,伴随着你入骨的身侧…” 这少年并不语,刚才那一击已然耗费了他诸多心力,只挣扎着静静爬起身来,向着身后被重锁封住的九重宝塔徐徐蹒跚走去。 夜静如血,血雨横行。 “狺灵,你的三魂七魄永远被镇压在这死气塔下,我别想生,你也别想活……哈哈哈哈……” 说即,这身后的九重宝塔向是有所相应一般,每层塔檐上挂着的血色铃铛愈加在这暗夜里玲玲作响,如远鬼邪魅之音响在耳畔围绕。 这头颅见此愈加癫狂,于疯狂里,不断被这自带腐蚀气质的血雨冲刷,沉寂在这千里血泊之中。 · 夜凉如水。 垣玹慢慢睁开眼睛。面前头顶是竹制的工巧屋顶层层编织,身旁是道家香炉徐徐出烟。空气中弥漫着道教素来喜爱的沉香檀气。 一切都是这么安静。 他压抑着自己梦境里的恶心,慢慢抬眼,只见一旁沈风端端坐于小榻之间,徐徐打坐。而屋中唯一的大床正落在自己身下。 垣玹去掉身上的轻毯,此时夜静星隐,细听窗外似乎还有昼夜更替空气中凝重的雨气结成露水滴落在窗外这千年松树叶上。 他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小榻并不大,只是作为平常偶尔安坐之用,此时沈风端用来打坐,可想这屋中唯一的床榻被垣玹占据,至然只安坐在一旁。 沈风端身量并不奇高,但完全可以说的上是四肢修长,气宇轩昂。这样的一个人缩在小榻上打坐。 垣玹静静一笑,于这暗夜空气静默流动之间,俯身低头,亲吻着那日熟悉的唇纹质感。 不是很软,但舔起来似乎有一股雪后长松的味道。 而此时,倾刻之间,沈风端骤然醒来,身立退数丈避及。 “道长,躲什么呢?”垣玹倒也不恼,倒是直接坐上了沈风端刚刚打坐的位置,仍旧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像是于无人之处尽展轻流。 “道长,男欢女爱,本就世间自然之行,何必躲开呢?”说即,垣玹似乎蹭着刚刚沈风端坐过的垫子,眼神轻佻而又充满恶意。 沈风端此时已然收好长剑,敛好剑锋,只眼神包含警告的看了垣玹一眼,随即便在屋中另一侧蒲团上进行打坐。 垣玹看了数响,在这空气的静默流动声里似乎梦中如影随形的恶心污秽感好了数多。 他静静看着面前这打坐的男人。这男人面容肃静,全身一符正道老君的模样,但他眉眼清秀,两眉之间自带一股青年人的纯净,便可以看出,这人还十分年轻。 垣玹像是被某种好奇指引般的走过去,看着这男人打坐时眉间的轻微颤栗,凝凝笑语,却又表现的无比纯真:“道长,既然一天一天宁静修行凝聚灵力,空虚无聊般的情绪如此痛苦,为何不一走捷径,与我双修,必能让你灵力突涨,解你近段时间劳心之忧,还可与我共登世间极乐——” 这男人仍旧并不语,只是在垣玹手指快要促及到他衣衫之时,他骤然站起身来,眉眼间是被打扰的不耐:“垣玹,不要得寸进尺。” “哦?原来这就是得寸进尺。”说即,这无耻无知少年哈哈一笑,又宛若孩童一般清白笑说,“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道长,你说一说,我是得什么寸,进什么尺?” 在口舌上。这位素来受道教正统教育的年轻人必然不是这位小小无知无耻少年的对手。 沈风端仍旧平静整理好衣衫,此时再不看地下这屈坐着的少年一眼。 他慢慢伸手倒茶,空气里弥漫的清茶气味,骤然亦把刚刚显露出的邪气旎旎屈退数多。 垣玹屈腿坐在蒲团之上,只静静看着面前这年轻人想使用这数多方式抵御邪障。 他静静一笑,不急倒也不恼。现在他能够安坐于此,很大程度上,是面前这年轻人重伤未曾好全,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更是双修带来的后遗之症。 魔教第一双修之法,并不是两人结合之后功力全都会暴涨,这里面,有一个重大的前提。 须的持术人心甘情愿,并输送自身灵力过去与对方完美相融。 但很可惜,沈风端所习教法是世间至正至灵之物,这样的灵力,是吸收不了垣玹这般诡谲邪障的灵气的,除非沈风端愿意自断道教灵力正气。 所谓灵力构成,本就为世间天地孕育出的灵物。魔教与道教所修习之法不同,至然所获得的灵力亦不同。 道教主张正气,吸收天地孕育之精,日月构造之华,这样的灵力,每一丝每一毫散发的气息都在诉说着它的来源之正,用气之灵。 而魔教散发的灵力气息,污邪凝固,这样的灵力不知魔教用了何种手段,至每一任所习教法之任主均能力绝世,惊才艳艳。所修灵力增长速度超越同时代任何一人,其中,包括道教至尊,清风楼派。 如若不是道教主张之正气难断,也许,此时此刻,这天地已然换了新种模样。 “沈道长。你体内我的灵力附结在你的五脏六腑之中,你想排出而又因自身灵力受到重创未愈不济,我这灵力如此乖觉,蕴藏在你心田之内,你说,何必要让自己如此痛苦,何不吸收共享灵力暴涨之妙,好去铲除你那诡心坏行的师兄弟呢? 沈道长。莫非你忘了你满身鲜血,狼狈逃跑至尘落谷,如同丧家之犬不得好行之事?” 垣玹轻妙出语,倒像是很有趣看见面前这人固守正气不愿吸收而造成自身痛苦诛伐的模样。 他输送给沈风端的灵力,如若沈风端不愿吸收,便一直会如附蛊之毒不断缠绕在他五脏六腑。本此法可解,只需能力极高深强灵之人硬逼出即可,但即使逼出,也要受数多灵力重创折磨。 但此时此刻,很显然,此时的沈风端重创未愈,又逢那数日垣玹诸多折磨,这时的他,并不具备这样硬排出的能力,也更不具备此时赶走诛杀垣玹的灵力。 “哎呀,你们道教人呀,为了灵力的正气,一直这样固守本心,又有什么作用呢?灵力只是一种气罢了,何必分正邪呢?”说即,垣玹越看,越觉得面前这逞强的青年愈加好玩,像是应证着自己那日在尘落谷见沈风端第一印象的悬奇。 这个世间,能够让人产生好奇的,例如看着这被无数人称作正道人士的奇才,就这样,一步一步毁权威栽于马下。这一点,一直以来就是数多世人想看却又碍于人性某种要素不敢直面表露出来的恶劣。 但垣玹不同,一直以来,他都是直咧咧的直接表露出对世间最大的恶意。在他比现在更年轻时,那时的他,留恋人间,经常勾搭那时被世人尊从为正道的探花状元郎。 从一步一步,看着他们卷入灵欲,看着他们舍弃自身道义,最后再如同玩具一般被丢弃,直至最后,这喏多人,均神智癫狂,不能自己。 垣玹静静坐着,倒是看着面前这雪月清松般的男人,万般好奇之心随之更深,这样的人,陷入这样的灵欲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也是如世人一般灵神癫狂,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唯唯诺诺? 垣玹想象不出来,只是觉得很有趣,故想要亲眼看着这样的东西实现。 沈风端仍旧端坐于一旁,见垣玹并无再次上前勾引之念遂放下茶杯,轻探神韵。 垣玹安静坐了片刻,但说实话他这般的人,就算静静坐着也坐不了多久总会生出万般花样—— “风端,风端。”细细而黏腻的语气从他口中至然表露,“这样的长夜漫漫,你真的不想玩些其他美好而又玄妙的东西吗?” 沈风端抬眼看着面前又瞬间黏腻如同蛇婉转爬上来的少年。脑海中某根弦的耐性终于隐隐作响宛若崩塌—— 瞬间,他终于伸手一挥,在这室内空气流动宛转之中,骤然出现波动旋转。垣玹骤然被这空气里某种桎梏约束悬在空中,又骤然落入床榻之上,被毯瞬间将垣玹盖住,更遮盖住了他喉际尚未发出的呜咽之音。一切瞬间似乎又恢复成了原样。 此时此刻,空气恢复平稳流动,于这小屋之中,安静宁密,唯桌旁散发的兰花溢溢闪出清香,弥漫屋内。 沈风端终安心再次坐下,安稳打坐,夜,还很长。 第5章 灵骨百存方寄身 人间九百三十一年。彼时的垣玹刚刚逃出燎煋在死气塔设下的重重追杀。硬撑着发动幻术的巨大副作用破坏着这残缺的身体。 他整日漫无边际的游荡,灵魂散出身体,这世间食五谷的身体正在慢慢的腐烂。整个人的意识不断的涣散。 此时他的身体远远没有到能够正常发挥幻术的时机,魂魄已经不能够再维持这具身体的运转,他极迫需要寻找一个新的身体。活人的身体活气太重,需得刚死身体不超半月的死尸俯身,利用身体内绝佳的死气和半死不活的生气,如此才能寄身。 他不知飘荡了多久,直到有天他在某处山川异形之地看见了一具刚死不久的身体。 “灵异诡变,气息永绝,世人唯用,徒留大气。了此残生,维此生念。世人大运,借此一用。进!” · “小师弟!小师弟!该醒醒了!” 是谁?这是谁在叫我?这叫的是我吗? 垣玹骤然睁开双眼,瞬间才看见这周围的土木花果。盛夏的桃花开了满地,悠悠的绽放在这世人鲜少踏进的幽深绝谷。 “小师弟,喊你出门采桑花怎么采了这么久?还倚在桃树下睡着啦?” 小师弟?垣玹骤然起身,看着自己身上的道教短袍,难得的愣了半响,又瞬间恢复了演技,轻嗯道:“师兄,我好像遭遇了截杀。” 这面前被称作师兄的矮胖男人骤然眼眸睁大,伸手在垣玹额头上轻触半响,颤巍道:“你没发烧啊小师弟,该不会是没采到桑花就偷懒了罢?师兄告诉你,这桑花可是宋延灯小师哥要用的。你…你……你可不能偷懒呀!” 宋延灯小师哥?这又是谁?道教他在世时可没听说过这人物,可看这面前这矮胖师兄颤颤巍巍样,倒看出这被称作延灯师哥的人不太像个小角色的样子。 垣玹骤然演技上身,不断轻摸着头,仿佛丢失了某块记忆样,轻道:“师兄。我好像…真的被人袭击,还差多少桑花?师弟一定兢兢业业取来,绝不让师兄和我同遭师门惩罚。” 这话说的极为冠冕堂皇又虚伪。这矮胖师哥像是瞬间结巴了样,哆哆嗦嗦道:“如此……如此……怎如此言语?师兄哪里是只能放任小师弟前去遭难,而坐视不管之人?” 说即,这矮胖师兄提及那位小师哥,骤然又一转话风,结结巴巴道:“小师弟,师兄也不是故意见你遭难而束手不管,主要是这次你得罪的人大了。你明明知宋延灯师哥是掌教唯一的徒弟,你还要去凭添遭惹……” 话说即此,垣玹脑海中骤然似乎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人独自跪在大殿之中,而周围的人均投以冷视漠然,像是再看极为污秽之物的东西一般。而大殿之中,斜斜坐着一个看着刚刚十六七岁任意妄为的桀骜少年。 “???”垣玹瞬间陷入沉静,不对,这不是我的记忆,是我附身的这身体的记忆。 一般来说,人死如灯灭。只要魂魄离身,这魂魄里附带的一系列思维记忆全部消散。 这原主人死后垣玹再附身上来,理应这人应该是看不到他的记忆的,但这样也有一种情况,《奇道诡术》里曾有记载,如果一个人死后怨念过强,心思过毒,那么这个人的记忆不会随着人死消散,反而会再这世上飘荡找寻合适的人附身记忆,借用此人人身进行报仇。 这种术在凡间简短的就是被称作——鬼上身。但在《奇道诡术》这本书中,这术有一个极为拉风顶爆的名字,名为‘幽怨奇门附诱现’。 “那日你夺取了延灯小师哥的灯盏,你知道,宋延灯师哥最爱他的灯盏,还是掌教尊主送给他的。你知道,延灯师兄这么宝贝他的东西,幸亏还有英俊的师哥我,替你求情,才只让你来这尘落谷荒岭采取桑花千朵,方能回教静闭思过。” 现在就连静闭思过这种惩罚都还要先惩罚后再抢着去吗?垣玹腹诽,瞬间,他像是抓住了某个奇异的微点,心跳像是不自觉般都快了一瞬。 “你说的掌教尊主,他该不会是……” 这矮胖师兄瞬间像是见了鬼一般道:“清落师弟你开什么玩笑,掌教尊主独一无二沈天师的名讳难道你还能忘了不成?!” “……”果然。垣玹骤然闭言,瞬间只觉得这近来流年不利,需要去道观上个小道童方能解一解自己身上的晦气。 道门如今一天师三真人五羽客,自己就这么好运气随便一附的身体就是当年老情人手下的道童? 这具身体我不要了行不行…? 垣玹讷讷闭上口,竟难得的语塞,瞬间他清了清嗓子,恨不得自己当场死亡重新再附身一个。 但是,来不及了,现在他离开了原本的身体,为保魂魄,灵力有很多残存在原身,更何况如今自己受到重创后的魂魄根本支持不住再来一次血塔幻术。 认了就认了,他就不信重换容貌,沈风端还能把他认出来。 “诶!师弟!你傻了吗?”这矮矮胖胖的师兄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一直发着呆的小师弟,骤然疑道:“清落师弟,你该不会被鬼附上身了罢?” 垣玹轻站起来,活动了下自己的新身体,随意道:“鬼怎么能够迷惑上我这美貌与智慧并存的身体。” 说即,他站在最近的湖面波影面前,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新脸,不错,清秀,又可以再去找人玩双修了。 第6章 尘落桃花满归载 翌日垣玹站在尘落谷外,看着这一望无际漫山遍野绽开的桃花时,他恍惚脑子里想起了什么。从这半人高的青草间,微微抬起头,凝望着这方圆三千里,世人难以踏进的深谷。 那是在凡间八百五十六年时,那时的垣玹,刚刚蛊惑沈风端成功,整个人一直赖在沈风端身边。 那时的他们,还没有举行大婚,也还没有到那天那晚那个背叛的至暗之夜。 垣玹这个人是有种能力在身上的,被他蛊惑的人,无论是道家至圣还是凡末微流,还是魔教邪僚。他总能轻而易举的蛊惑诸人,仿佛他是这凡间天定下来的欲神,专攻人心不能及之处。 其实按他的能力,他完全可以直接用幻术蛊惑人心,但简单直白的来说就是,他不屑。 他不屑用这幻术直接粗暴的蛊惑人心,他总是习惯用美貌、用金财,用世间任何凡尘制造出来光怪陆离的事物去勾引,去挑拨。 人心总有缝隙,即使沈风端这种道心至坚。 那时的他,从沈风端初见对他冷漠而疏离的排斥,他们的关系已经演化到了沈风端某种沉默的默许。 沈风端是一个很平静的人,垣玹想了想,一时竟没找出好的词汇来形容。 沈风端平静敛容,任何时刻都绝不会放纵自己的情绪外泄,他在这世间,就像泰山上终年不枯的松树挺拔坚韧,单纯的立在群山锋刃之间。 没有原因,只是单纯的立在那里,沉默而又寡言的看着这世人在爱欲金物的漩涡里不断挣扎。 他很少有称作人应有的情绪,更多的,每天是漫长而又沉默的打坐,除开追求灵力的至巅,就没有看到过这人还有什么其他感兴趣的地方。 这样的人,在垣玹漫长一生上过的诸多人里,有着从核心发散的不同,所以当时,他对沈风端,露出了极大的兴趣而没有任何遮敛。 直白而平静的走在沈风端的面前,如风吹落叶的自然,花绽枝巅之体态,静静却又带着极大的肯定和真诚道:“沈风端。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双修吗?” 直白而大胆,认真而诚恳。这便是垣玹。 尘落谷是他们相遇之地,沈风端并不爱长居凝道山,更多的时候,沈风端习惯住在世人不愿意和不敢踏进的幽深清静之地,凝道山更多的像是一种符号,一种需要踏进世俗的媒介。 尘落谷那时还没有漫山遍野的桃花,只是在有一年,垣玹踏经此地时,说喜爱桃树,春天他们可以倚在桃树下看纷扬的花,夏天可以坐在桃树下乘凉看星,还可以收集满山的瓜果,等到秋天,他们可以存酒以便漫长冬天围炉煮酒。 其实像垣玹沈风端这样灵力至巅的人,是感受不到四季的冷暖的,但他们都沉默而又出奇的保留了一部分作为人的感观。 垣玹坐在这尘落谷周围,看着满树的桃花,伸手随意掐指算了算,像是在算他背叛沈风端已经过去了好多年。 怎么当年栽的漫山遍野的桃树,还在这里? 按理说以沈风端的性格,不应该直接降下雷劫,将此地瞬间化为灰烬吗? 怎么现在这桃树还开的这样好?垣玹慢慢抬眼看着满头的花瓣,微风拂来,恰好有花瓣落在他的眼上轻轻遮盖。 花瓣带粉,透过花瓣看出去这世间的景物都是粉嫩如初。 “师弟!你采好没有桑花呀?我告诉你,这前面可不能再进去了,掌教尊主在这里设下了雷劫禁锢,擅入者会被天劫打死的。”远处传来矮胖师兄急促的喊声。 “啊?”还不让人进?垣玹看着这面前数十里看不尽的桃林花瓣,心里暗诽,沈风端这人会不会脑子有点问题? 不但不毁,还锁起来不让人看? 难道当年沈风端脑子受刺激出问题啦?想即,垣玹瞬间幻想了下沈风端如傻子一般流着口水,神智不清的模样。 ……不太可能吧?道教天师沈风端修术修到走火入魔成一个小傻子啦? 垣玹想即,越想越觉得可能,便轻咳了声,低低道:“矮胖师兄,掌教尊主的脑子是不是有一点……?” 这面前矮矮胖胖的男人并未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只哼了声,怪道:“什么矮胖师兄,本师兄姓闫名水,江湖人称大水师兄……” 说即,这男人瞬间像是反应了过来,瞬间像是极为惊讶而又暴跳道:“你这浑小子天天想什么!掌教尊主也是你等凡人能够议论?!” 垣玹看着面前这矮矮胖胖的男人口沫横飞的模样,世传清风教楼人心处处归顺掌教,不计回报,不图富贵。如此体态的拜服,沈风端究竟是怎么管人的呀? 怎么我管下属,下属一个个都想来撬翻我?垣玹想了想记忆里的燎煋,这人小时候再至少年,勉强再算上个青年时期都是很正常的呀,怎么现在竟说一些我不想听亦听不懂的话? 而与此同时,漫天泛布的尘落谷桃花雨中,沈风端静静立于墙前,静静的看着这墙上唯一悬挂的画像。 那是若干年前,一个看着样貌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站在桃树下踮起脚尖,使劲栽取挂在桃树上的熟桃,漫天花雨飞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幅悬挂着的长画边角泛黄,看得出也是很久远的画像了。 第7章 沧海桑田盛景观 垣玹边打喷嚏边往清风道楼走,不知是不是道家都有着相似的秉性,道教名宗都喜欢建在奇风崖峡之间,清风道楼边建在世间最险最峻的绝崖山巅。 灵力缺乏,不能透支,垣玹站在山脚看着面前这一望不到顶的山峰,半响愣了愣,以前来这绝崖山这么多趟,怎么从不觉得这座山这么陡这么高? 是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一旁的大水师兄见这小东西立在山脚不走,已经飞到一半的闫水骤然回过头来,大叫:“你怎么还不走啊?超过了送桑花的时间是会被受罚的。” 垣玹稍微摸了摸头,表情换出一个歉意的笑容道:“抱歉师兄,脚扭了。师弟只能步行上山了,如若错过时间给延灯师哥送花,师弟绝无任何怨言,一定战战兢兢说是自己延误了时辰,而绝不说是大水师兄路过而不携师弟……” “你!”这闫水像是生平第一次见如此无赖之人,整个人气血上涌气势汹汹走来。 而此时一旁的垣玹瞬间又变换了一场哀怨表情道:“你放心,大水师兄。师弟刚刚扭了脚都死死护住延灯师哥要的桑花不曾丢弃,如若等会大水师兄一拳打来,那么师弟可能新伤旧痛一不小心手脚不稳,那就……” “说什么呢师弟?”听即延灯师哥,这大水师兄凶煞的表情瞬间转缓,咬牙切齿道,“延灯师哥要的东西,至然要加倍爱护。” 说即,一个瞬间,垣玹便被这大水师兄抓住后脖颈,御剑飞行。 如果忽略这抓住后脖颈的手用力之大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就是一幅师兄爱护之完美佳景。 绝崖山极为广绵,方圆连绵三千里不绝。垣玹被甩下的时候发现周围亭台楼阁峭壁丰崖,头顶上仍旧在御剑飞行的闫水看着其下逐渐成为一个小点的清落师弟,只道:“前面就是延灯师哥的道邸,到时候你自己进去!” 不至于跑的这么快吧?垣玹看着这头顶溜的一阵烟的大水,这延灯师哥就这么厉害啊?让人闻名生畏? 想即,垣玹整了整衣衫,这附身的身体明显比他的原身体稍微要高些,属实还有些不适应这个高度的风景。 “清落师弟回来了!” “清落师弟回来啦——” 瞬间,周围还在劳作的素多道士看即垣玹回来,忙开怀道,“这样延灯师哥就不会只把气撒到我们身上了!” “……”垣玹颇为无语的看着这周围人人伫立的道童,每个人脸上无不写着三个大字。 大冤种。 “清落师弟,你这次采的桑花有没有采够啊?”一旁人叽叽喳喳。 垣玹随即将怀中一小抔桑花拿出来。 原本嘈闹的环境瞬间静止。 “延灯师哥可是要你采三大车的桑花用来给他的爱马吃啊。” 爱马?垣玹看即周围这素多小道士劳作返璞归真的样子,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素久的疑问:“这位延灯师哥,是有种非一般的癖好,为何不御剑,而骑马啊?” 世家修行之人人人御剑,骑马已经是一种很久远的行走方式了。 空气瞬间陷入静止。这周围白巾素衣的道士均用一种看白痴的样子死死盯着面前这遭处罚后仍旧不知好歹的年轻人。 恰好此时,外面呼声大作,纷纷呼喊道:“延灯师哥回来了——” “延灯师哥回来了——” 垣玹看即周围一大片人轰隆隆全部跪下,便也随之跪下,属实好奇这人长啥样,便没把头埋下,远方逐渐地震山摇,乃是灵力脚力端乘之人足足有十六人抬着一顶偌大的娇子飞来。 “这人真不御剑,而行步都用轿抬啊。”垣玹内心好奇,随即他被更大的好奇心驱使看着轿内少年,这个一喊其名字,就会让人害怕打颤的少年模样。 也许是老天都知晓垣玹心意,在这十六人抬的大轿经过垣玹时,风轻拂娇纱,露出里面一躺着表情痛苦、浑身抽搐的少年孩童,看着约莫还十几岁的样子。 岁月的风旋转而来。他忽然想起了,在很多年前,那时的沈风端刚刚向自身家族、宗门教派表明他要娶自己为妻时,道门宗派里人人惊愕,无人支持,那时,整个宗门派别里只站出来一人支持,那人正是沈风端家族里为他定好亲的同门师妹,沈长月。 当年他叛变离开之时,沈长月已嫁为人妻,正是怀胎六甲之时,这人面容酷似其母,不会这人,是沈长月当年那个怀在腹中的孩儿罢? 随即,脑海中回忆起来的记忆被新身体主人的记忆直直占领。 那是在几个月前,宋延灯坐于堂上,正命令一旁的道童拿着长鞭狠狠殴打堂下一个蜷缩着身体的孩儿。 那个人,正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巨大的恨意和痛苦袭来,占据自身的情绪,足足要将人卷落湮没。 “师弟?清落师弟?你没事吧?”一旁已经站起来的小道童正疑惑的看着自己。 垣玹方才回过神来,如同元神归位,看即那轿撵已远离,才忽发现自己还跪着,便慢慢的站起身来。 一旁早已有人叽叽喳喳,看着远去的轿撵狠狠嘲笑道:“他这次和张真人手下的大徒弟张宁阁师兄比试灵力,被击的重伤而归,哈哈哈哈,真是丢脸。我们玄门道教怎出了一个这样的废物。” 一旁听即的道童连忙示意这人噤声,但周围怨念仍不平息—— “如果不是他的血缘,我们这帮人怎么会被他驱使。” “也不知当年沈真人怎么生下如此体内无丝毫灵力的蠢物!” 这句涉及高辈,这句说出来的人立即被人蒙住嘴巴,警惕的看这周围。 还真是沈长月的儿子啊? 沈长月当时灵力不绝,被道教誉为百年来最有能力到达大宗师的女性仙姑,怎么生的儿子画风和其母有着诸多偏差啊?垣玹微愣了愣,看着轿撵消失的方向,凝神好奇。 · 当夜,垣玹站在宋延灯道邸之外,里面不断传来有人被挨打的痛苦喊叫之音。 垣玹听的一颤一颤,这人是被打的多狠,才会喊出这个痛苦的音量? 垣玹这个人,虽贵为魔教教主,但其实他一直以来,就对身体上折磨人的痛觉没有任何兴趣,换句话说,他觉得这样的折磨稍显低级。而且说实话,这天下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觉得想要去折磨的人。 他很多时候,只需要站在高处,轻轻的笑一笑,想要为他付出性命者比比皆是。 “谁说的我灵力低微!此生登天师境永无可能!” “你们这群小畜生,整天在这里吃我的穿我的,还要学狗蹄子往外爬!” 面前的道邸内逐渐传来宋师哥气急败坏之音。 垣玹脑中瞬间回忆了一下当年沈长月的温婉面容,当年的沈长月,可是被誉为道教清风楼温婉仙姑第一人,无论和谁说话都细声细气,当时说实话不是为了钓沈风端获取正灵解开封印,他肯定也和别人一样向沈长月一求双修玩玩去了。 怎么她的儿子和她变化这么大呀?垣玹百思不得其解,正巧此时排在他前面的人走了出来,一瘸一拐,像是被打的不轻,见即后面排的人是这个素来不被宋延灯喜欢的清落师弟时,骤然发恨道:“早知道我排你后面去!” “?”刚刚垣玹也发现了,道童组织排队进去挨打时,许多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看着他,似乎要看他排哪里,他们全都争先恐后的排在他的后面。 这难道其中也有某种说法?垣玹不明所以,走了进去。 道教的道邸千年来都延续着同一种风格,那就是大气磅礴,无论是何种道邸,无论这道邸修来干什么,这道邸都必须大气宽广。 垣玹仍记得当年第一次以道侣身份和沈风端参与道门祭祀之时,以万树为香,以广土为盆,而以长天为碑。 而这宋延灯小师哥的道邸,垣玹四处打量了下,也延续了同一种风格,只不过宋延灯此时正虚弱的躺在一旁的软床上,平白的丧失了某种气势。 而这大堂中央,更是摆了一个黄金为底,碧玉为盖的壶。 如果自己眼睛没有看错的话,那壶口冒出的徐徐青烟,正是无数世人贪之恋之的灵力。 平常人如果受伤,体内会流血。而修仙之人受伤,体内流出的会是混合着灵力的碧血。 一刹那间,垣玹脑子里缺失的一半记忆忽然想了起来,曾经我好像写过一本《奇道诡术》的书籍,里面记载过一种世人走捷径贪图灵力的方式,便是将他人的灵力割下,自身喝下以滋养身体。 但这种方式素来被世人视为不邪,而自己因为本来就灵力绝顶,更不屑用这种方式。 可面前,面前这个人应该还算是正道嫡系的子弟,你们也玩这个啊? 正巧此时,一旁守着壶的道童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来,对这那躺在软床上不断唉哟的宋延灯恭敬道:“延灯师伯,壶已满了。” 宋延灯虚弱的点了点头,而一旁的道童像是早已干活无数遍般的熟练将这壶一半的灵力引导包裹在宋延灯今日和张宁阁比试时受伤的疤痕上,另一半,则让青烟漫出,徐徐让宋延灯轻闻壶香。 “……”搁你们这练蛊的方式,你们说你们自己是正气道教,恐怕都有一点说不过去啊? 见这青壶已满,一旁的小道童正要撵人出去,而宋延灯眼尖恰好看见垣玹站在门口,忙大声骂道:“小畜生!我让你采的桑花取回来没有?” 垣玹正转身欲走,听此声音转过头,随即从怀中拿出一小抔桑花。 这周围站立的道童无不眼睛呆愕,看着这一小抔桑花,如看地狱的鬼怪一样,凝凝的盯着垣玹。 第8章 千年道观险中藏 这山间的夜雨越来越大,如同瓢泼一般倾洒在这千年古观。 垣玹微微打了个哈欠,拿着扫把倦倦的坐在这庞大矮小的树冠之下,旷野的风挟裹着万物的吐息在遇见这万里山巅之时骤然回转,发出呜呜的响声。 在这千里长梯的道观正门有许多晚归除妖的道童叽叽喳喳的聊着什么。 垣玹靠在树旁,过灵的耳力让他听见这细小的人音轻而易举。 “你们听说了吗——魔教最近在山下异动纷常,山下最近来请求镇妖的百姓都格外诸多。” “听说了,不过我除妖的那户人家听说的是魔教他们在找一个人,说只要把这个人交出来,就停止纷动。” “这人是谁啊?” “魔教叛徒?” 年轻道童的声量随着这千里长梯越来越远,越来越散,飘逝在空中。 不知为何,瞬间里,垣玹突然想起了当年捡回燎煋,那时的燎煋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在断肢残腿的生灵战场中双眼无神,即使血湛在眼睛里都不会眨眼。只呆呆的站着,有人来牵他,他便随之而走,没人他便呆呆坐下,仿佛天生的某种呆滞,缺失了某种灵性慧根。 随即很快,自己将这小孩于战场捡了回来。那时这小孩也仍旧两眼呆滞,后面养了许久,这小孩才能慢慢分辨眼眸看见的移动的身体是什么。 那时这小孩就开始了无比黏人,吃饭要在一起,睡觉还要在一起,天黑了如果看不见人,马上就要哭泣。 垣玹想即,微微泛了某种困意,回忆太久远的事情总会让人犯困。他看了看自己附身的这具身体。这具身体明显体弱多病,并且,他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突然意识到这具身体尚还没有辟谷,这饥饿感,也过于强盛。 他静静躺在树下,任由这瓢泼大雨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冠滴撒在自己的脸际。 燎煋在山下找不到自己,很快他就会猜到自己隐匿在这绝崖山。 这绝崖山五千里广绵,道教圣地,虽说要这么快把他找出来不容易,但这,始终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但他要修补好自己的身体灵力起码还要有一年半载,然后再去换回自己的身体,偷回镇压在燎煋那里一半的魂魄。 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复杂,垣玹看着这头顶密密麻麻的树冠,和这长梯千里尽头的道教山门。 他损失了一半的魂魄,更损失了一半的记忆,脑子里只模模糊糊的记得沈风端这个人,应该很重要。 但具体很重要,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迷迷糊糊记得自己曾经和他结婚,然后因为某种原因叛逃。然后,垣玹脑子里突然回忆起了好像某个残存的片段。 那是他于新婚之夜打伤沈风端叛逃出观时,身后沈风端那狂暴却又寒意冰深强制压制的眼神,仿佛在说某种禁忌的咒语。 如果我现在前去认错,祈求庇护,会不会比被燎煋抓住还要掺一些啊? 垣玹想了想,半响轻轻打了下脸,暗骂了一声自己发疯。 有病啊?逃出一个魔窟又去另一个血海?虽然他不记得他和沈风端具体发生什么的具体经过,但他的本能告诉自身,去向沈风端求情,何必自己绑好自己的双手去燎煋那自愿被囚? 雨越下越大。垣玹静静的靠在树下,这具疲惫虚弱的身体,很快便沉入了意识的深处。 旷野的风仍然吹绵不息,呜呜的吹在这山际,万物低鸣,臣服在这无形广袤自然。 而此时,沈风端站在凝道山顶,这无边的风雨在他身侧轻轻滑过,如同自然的狂怒到他这愕然臣服平息。 他手中的素白古朴纹络长剑呜呜作响,仿佛在进行着某种诉说。 灵剑声响,本就自有鸣告。 无边的风雨狂下,雨水混着着万物低鸣混杂了某种感官气息。 你来了,垣玹。沈风端看着这广袤群山,万物嘶鸣,苍生低垂。 你遵守着你当初背叛的诺言,回来了。沈风端握至长剑的手骤然压紧,仿佛在进行某种恨意宣泄。 · 垣玹第二日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低矮树冠之下,而是头顶青白的屋顶,身上青白的棉被。 这哪啊?他揉了揉自己发重的头,忽感觉自己全身的气温都在隐隐发烫。 这是哪里? 门吱呀一声,一旁端水的小道童进来见屋中人清醒,连忙向外叽叽喳喳道:“快——快禀告大师兄!人已经醒啦!” 这小道童中气十足,见垣玹醒来,放好水盆在一旁,连忙关怀摸其额头道:“小道友,你醒啦!你知不知道你吓了我们好大一跳!” “嗯?”垣玹瞬间疑惑。 这小道童见此忙摆出大人模样,叉起双腰叽叽喳喳好一阵。 垣玹听了数响,哦,明白了。因为采摘桑花不利被罚打扫长梯,他偷懒躺在树下淋了一夜的雨睡着了,早晨起来正逢遇见晨练归来的小道童走在石阶,一个不慎便摔了一跤,爬起来后才看见原来是不小心踩到了人的脚。 而垣玹那时陷入沉睡,无论怎么呼喊皆如死尸,众人以为碰见道观门前凶杀案,一路禀告给大师兄,探脉后发现人还活着,不过气血两亏,体热寒浸,人便昏迷了。 这面前的小道童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当时众人的样子,而垣玹抬了抬眼,倒是看着面前这小道童身上穿的道服颜色微微有点眼熟。 “敢问道友,师从何支?” 整个道教楼派里数多分支,更为贴切的说法,便是将整个门派,直接一分为二,阳为内门,阴为外门。 就例如前几天垣玹穿过来的那个小弟子服色穿的就是外门黑白服色。 而面前这小道童,衣物虽仍有黑白,但主体为青,这校服看着如此眼熟,好像记忆里就已经看过并留下某种印象一般。 问即何支,这小道童立马来了气势,连忙道:“本道童,便是来自道教开宗张——”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一暖音畅玉般的声音传来:“玄玉,那小道童伤势可有好转?” 听即此语,这小道童连忙转过头去瞬间变换一幅狗腿神色,轻道:“大师兄!” 大师兄?垣玹看即面前青衣带金,忽然间,他想起来了,一个记忆里已经快要死去的老者。 当年沈风端和他结为道侣,其中最为拱火抹眼药的一个,便是当时的张真人,张教山。 此人看着心胸宽广,但实际无比道貌岸然。包括时不时作出一些极为下流的小贱方式引起当年沈风端的师傅,沈孤崖掌教对沈风端的格外镇压。 道门之中,亦门派辗轧。张教山传至道教祖师张道陵衣钵,道教门宗,祖师爷钦定有三人。黄帝为始祖,老子道祖,张道陵教祖。 可见张教山一脉其血统正归,但奈何后世传人灵力低微,修为难登大境。 “小道友,你的身体好些了吗?”这看着貌似温文润玉的男人轻轻走来,不得不说,确实如沐春风。 一旁的玄玉见这人还呆呆愣着,连忙道:“这可是我们大师兄,张真人首徒,张宁阁师兄!” 这男人听即轻摆衣袖,像是不在乎如此虚名。 垣玹反应了一瞬,原来那个打了宋延灯的是你啊。想即,垣玹露出一个被救无比受宠若惊的笑容,嘤嘤道:“感谢道友救怀。” “说道友过于客气,你和玄玉一般年龄大小,一同喊我师兄吧。”张宁阁轻语,随即单手握住垣玹手背,仿佛极致关怀。 这便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示意了。 垣玹听此便愈加受宠若惊,脸颊绯红,恍若蚊叮一般嘤嘤又道:“宁阁师兄。” · 而此时,绝崖山下,广袤山脚。 几处黑影略略闪过,几处瞬息之间,燎煋化出身形,立在树巅,静静的看着面前这广袤巍峨群山。 “魔主。前任教主的灵魂在这周围回应最甚。”一旁的手下恭敬而报。 燎煋慢慢垂眸看着自己手中锦囊里微微闪烁着荧光的半截魂魄,一时不知是轻笑还是嘲讽,还是瞬间冲顶的怒意占据理智身体。 “垣玹,你走投无路,居然还是选择了这里。”燎煋慢慢咬牙,手中骤然捏紧这已经碎成细渣的虚弱魂魄,眼神死死盯着这连绵群山山门上的清风道楼四字苍穹。 第9章 再逢无言山顶怨 这张宁阁如同大师兄一般对着垣玹好心安慰数许,然后再隐晦问了数多垣玹他们在宋延灯之下过的生活。 垣玹至然秒懂,瞬间演技上身哭哭啼啼颤颤巍巍的诉了好一阵苦,话语中不仅多次斥责宋延灯此类道教杂类行为的不端,以及张师兄如同圣人降世救人水火。 张宁阁听此满意的点了点头,随之轻轻抚摸着垣玹的手,安抚道:“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摆脱宋延灯那道界畜牲,到时三尊面前可能需要清落师弟你前来陈述。” 明白,这就是让我当证人的意思。垣玹欲含欲泣的点了点头,更加感激的不知如何表达道:“宁阁师兄……师弟……师弟无以为报,只有……” 话音未落,像是骤然被某种外力止住了话头。而此时,千里之外,凝道山顶,云雾弥盖之间,沈风端打坐时左胸上的某种符咒骤然一闪。 张宁阁见此人收服的差不多了,就作势退出来,一旁的玄玉连忙狗腿子上前去送。 在张宁阁退出房门的刹那,垣玹骤然捂即左胸,刚刚话音未落时这里骤然出现了巨大的伤痛,一个巨大且繁复的符咒骤然出现又很快隐没。 这个符咒什么时候来的?垣玹抚摸着自己左胸上现在已然完好的皮。不应该啊? 垣玹想即,头愈痛,像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看来这其中的这段记忆又是存在那另一半魂魄里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强迫去想,可此时,整个半身魂魄突然感应到了什么骤然抽痛。 那是被燎煋强行砍断的一半魂魄巨大的伤痕。 垣玹骤然抬头,透过窗户,看着窗外那广袤云烟袅袅覆盖下的群山。 燎煋,你来了,速度还这么快。垣玹喃喃,一旁玄玉送完大师兄连忙退回来,狗仗人势道:“你只要在指正宋延灯的尊会上表现好一些,我看呐,到时你还是有机会被我们大师兄看中,挑来我们这支学习,可比你在宋延灯那里当狗被人踢好多了。” 这玄玉说即,看即面前一旁垣玹紧紧捂住胸口,像是受了某种巨大的伤痛般,骤然一吓:“你你你……你怎么了?鬼上身啊?” 垣玹骤然恢复如常,看即面前这不经世事的小孩。再次轻笑道:“鬼怎么有能力上我这样美貌与智慧并存的身体?” 虽是轻笑,但话音颤巍,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半响,他思考半瞬,骤然一个手刀将面前这惊愕的小道童打晕。 现在继续待在这里,或者说无论他去哪里,燎煋那里掌管着他身上另一半的魂魄,无论他去哪,被燎煋抓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除非,自己将身体内这半截魂魄暂时遗弃,或者放入一个绝佳安全的地方,即使燎煋知道自己的魂魄在那也无法夺取。 恰好这道门千顶,就有一个位置适合他去存放自己的魂魄。 无言山顶,千岁阁。 那是道家修行圣地,以前他和沈风端大婚举行的地方。 因为自带道家正气,山顶自来便刻下了重重符咒,且山顶本身就排斥非道门嫡系气息的人进入。 但他,是例外。 当年他和沈风端结为道侣,在千岁阁仪式初成,第一步便是让千岁阁世代相守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像相认气息,血咒相符,表明从此垣玹便是道家嫡系,享宗族三界香火,与道家顶盛共同享誉天地之外,不老不灭。 他慢慢的将这小道童平移放在床上,然后细细观察着这小道童的脸颊,看了数响,一个响指之间,他们两个人的脸已经互换。 这只是幻术,现在自己灵力衰微,这样的幻术维持不了多久。垣玹打开门遥望这上方层层叠山,轻轻打了个哈欠。 这次把这些乱七八槽的事情做完早些回人间烟花草地多多养几年。想当年,他还在玚城养了个小孩,不知过了这么久,那小孩还活着没有。 而此时,山下,燎煋看着手中不断指引变换方向的魂魄,半响间,他嘴角咧开一个轻微且嘲讽恨绝的弧度。 “垣玹,你跑的这么快,一样是徒妄挣扎。”声音轻微却又带着极大掌握,仿佛是一种命定轮回的召唤。 · 深夜的道教山峰总是趋于安静的,垣玹熟练的穿过一些不为人知的小道。这些道路,是他当年有时夜晚瞒着沈风端下山喝酒玩,自己探出来的。 这么多年,这小路的草已经长得有半人高了。 幻术的脸坚持不了多久,自己灵力目前衰微,一个时辰过后,那代替他躺在山腰道屋中的玄玉小道童脸颊就要变回他自己原本的了。 越至无言山顶,人愈少,相反是道路愈开阔,两阶旁均矗立世间被封印的鬼神凶怪。 长梯之上,一眼望不见尽头。浓雾层层笼罩,宛若迷境。 垣玹一层一层踏上去,不知为何,他的心莫名发慌,当他快步趋至顶峰之时,周围世代伫守守护的石像狮虎已经转过头来,死死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静静矗立,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像,咬破自己的手指,任血液流经他们的身体。 这最近的青龙石像舔了舔舐血液,像是感受到熟悉的味道,随即,这地表盖下的巨大浮咒层层金光骤亮,浮咒浮在半空宛如金光印顿。 霎时,这血液流满浮咒全身,显现出一个巨大的禁字。面前的石碑一分为二,显现出这无言山顶,千岁阁唯一的入口。 必须要快,他暗自提醒自己。圣地门扉被开,被人发现是早晚之事。他熟练飞至千岁阁顶,以前他在这上面偷偷睡懒觉,阁上有他当年拌开的一个凹槽缝隙。 只要他把魂魄藏在这里,必然燎煋即使知道自己魂魄藏在这里也进不来。 千年矗立的千岁阁静静伫立在这群山之巅,距离上一次打开这座殿门时,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取自身魂魄是一个并不难的事,只是前几个月在死气塔取自身魂魄被燎煋截取一半的事情已经在他记忆里刻下了阴影。所以当他习惯性准备剖开自己身体内那唯一的半截魂魄时,他谨慎的看了看周围。 千岁阁本身是祭祀用地,这座阁常年在封印之中,有能力打开他的人也很少会进来,故空气里漂浮着微末的灰尘闪烁,以及窗外那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扉射进屋内,形成点点白光,轻轻照映着地上久经诸年的祭祀符咒。 一切显得都这么安静且宁和。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垣玹坐在房梁之上,习惯性手摸着当年自己撬出来的一个凹槽。 应该我的运气不至于这么霉?垣玹想了想,如果不把魂魄藏起来那么必然燎煋就会找到自身,那时候,他似乎已经回忆起来了记忆里模糊不清却又已经发生不想再去回忆的片段。 一瞬间,他莫名又有了勇气,果断坚毅的剖开尘世身体取出那唯一的半截魂魄。 与修道之人魂魄不同,他的魂魄闪着点点银光,在这暗夜月光照耀之下更显幽宁。 取了魂魄之后,从此他这具身体就是一枚空壳,只眉心一点灵智支撑着平时的行为举止。自己目前重伤未愈,虽然带着魂魄伤势会好的快一点,但现在,确实不是拿着自身魂魄的时机。 他心疼的看了眼自己被燎煋一刀划成两半的魂魄咒痂,那巨大的伤口还存在魂魄之上,银光淋淋,像是一个找不到回家路孤苦伶仃的小孩微微发抖。 他于是更心疼了,但没有办法,他将魂魄封印好存入银盒放进凹槽之内,随即跳下房梁。 魂魄本身和身体的分离其实也有痛觉的,这样的痛觉本来很大,但是垣玹早已习惯痛苦,并不觉得多痛,但是跳下房梁的那一瞬,还是觉得身体里抽抽的疼。 跳下房梁后,他环顾了下四周,如同作案后习惯性看看周围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半响间,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抬脚正欲走。 霎时,天际光亮大闪,如同正午白昼。以垣玹为阵眼四周显现出一个巨大的暗狱符咒。 世间困顿道教九大符咒之首——神凶绝灭符。 当年他久跟沈风端待在一处,对于道门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咒觉得十分有趣,一直缠着沈风端要他亲自为自己演示。对于自己的要求,沈风端向来不会拒绝。 这神凶绝灭符刻下后手中从无一人逃开。当年他看过一眼后便咂了咂舌说,如果自己灵力全溢,挣脱出来也会费很大功夫,这很大功夫,就足够施术人随意玩转生命轮回了。 况且,这还是当年自己灵力顶巅之际。而此时,随着这符咒金光从日月天定闪现刻下,他果然,从那千岁阁黑暗隐没处,看到了一直等候在此的,昔年自己逃婚的故人。 第10章 神凶绝定符咒显 金光伴随着巨大繁复的符咒共同闪现,那一瞬间,几乎让垣玹闪瞎了眼。 而几乎让垣玹更加闪瞎了眼的,是从廊阁阴影处徐缓走出一身清淡道袍的沈风端。 积年不见,以前的沈风端看着偏向一个少年人,但他很少说话,或者说是不爱说话。只是沉默着,经常站在山巅看着其下俯众的世人。 那时候的沈风端有一股沉默着的少年人的气息,那时的垣玹经常逗他玩,即使沈风端生气,也会沉默着抿着嘴唇看向他,像是一个被欺负委屈期望得到摸一摸头奖赏的小孩。 而现在的沈风端,垣玹沉默着看着面前这个高个几乎完全快要认不出来的青年人。 他霎时不知为何,骤然打了一个寒颤,突然又反应过来,不对,我的身体被我密封保存起来了,我现在用的是其他人的身体,是道教宋延灯旗下外门子弟清落师弟的身体。 况且,有幻术的加持下,目前我的脸用的是张宁阁手下师弟张玄玉的脸! 一瞬间,垣玹反应过来,装作被鬼附身。 可事实上,身体还是不自觉的发抖。他从未想过在这样的环境下再见沈风端,换一句话说,一直以来,他都是避开与这个人的相见。 从他叛逃以来,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再见过这个人,换句话说,虽然有自身忙着解除封印,但实际上,还是有自己内心一直以来的躲避。 霎时间,殿外轰隆声爆,垣玹突然感应到了自己被封印住的那半截魂魄极强的响应震感。 他脑光一闪,像是抓住了唯一的逃生机会,大叫:“燎煋,我在这里!” 声音扩散极强,用了他为数不多仅少的灵力。 昔年他进无言山千岁阁,当时婚礼初成,沈风端只教了他如何打开封印进殿的方法,还没来得及教打开封印后再封闭的方法,垣玹就已经叛婚了。 故他上山来时,根本就没有关闭封印,燎煋本就一直在追杀他,刚刚他的声音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必然把这个疯神招来,让他和沈风端打一架,自己偷偷逃跑方是正宗! 沈风端听此爆音,却不转头看去。 那张平直无波的脸静静却又紧紧凝神的看着他,如同像是这么多年未看的全部补回,像是已然透过这假皮之下,看到了更深的面容。 垣玹静默的再次打了个寒颤,突然注意到,不知为何,沈风端这次来并未带上长剑,而是只佩了道家拂尘。 从前沈风端虽然沉默,但是垣玹还是能够一眼猜出这人在想啥。 但现在,当他再看这张脸时,他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很好。你和他果然形影不离。”半响间,沈风端缓缓出语,话语静默,而带着素不为人知的杀气。 完了!垣玹看着不断靠近的沈风端,整个人几乎不断往后缩着靠。而恰好此时,殿外黑气沉耀,未闻其声,已先见其术。 金光法咒困住垣玹几乎让他动弹不得,更深受折磨痛苦。 沈风端看了看殿外黑光一缕乍现袭击殿门,沈风端一手接住,漫天的狂风吹动着身上灰色清淡的道袍。 他只淡淡瞥了仍被困住的垣玹一眼,如同诉说着一种命定般的诅咒:“今日,便是你这位忠心手下的死期。” 灵力相撞,整个殿外光亮照耀如同白昼。垣玹几乎都来不及思考沈风端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只想脱身,尝试着挣扎,发现只被这禁术咒枷捆的越来越紧。 霎时间,他突然反应过来,沈风端还不想杀他。如果是杀他,不会用道教困顿之术,而是直接用杀伐平定之术,瞬间解决。 可面前这个样子,我也逃不出去啊。几乎半辈子活至如此岁月的垣玹就一直在逃命,无论是最初从魔教上任教主逃命,还是从燎煋手下逃命,以及现在从沈风端手中逃命。 他主修的灵力一直是幻术,一直以来,他对任何打杀就不太感兴趣,但戏弄人心这个过程很有趣,所以他喜欢用各式各类的幻术,偶尔兴趣来了还会赤膊上阵。 如果现在灵力还在,只有一半都可以施展各类蛊惑人心幻术了。 可我现在灵力衰微,几乎近于全无。垣玹脑中不断的转,忽然想起来,昔年,沈风端在应了自己要求展示困顿术后,他当时好奇,曾经问询过如果中符咒解开的方法。 当时的沈风端站在盛夏树林茂密的枝桠之下,艳而不烈的阳光透过枝桠静静照耀在他透明几近白皙的皮肤之上。 沈风端少年时的面貌一直就是偏冷系,剑眉星目的脸颊上皮肤十分白皙,有时垣玹看着这人,经常好奇的撮撮这人脸颊,而沈风端亦像是千年不倦一般的忍受着他的各种骚扰。 所以当垣玹当时问起的时候,沈风端静静收回法咒,只看着他,淡淡道:“如若道门其他人对你用此术,即使你已经中术,攻击阵眼即可。” 那时候的垣玹静静坐在廊檐之下,看着整个人沐浴阳光清而出尘的沈风端,半响间,狠狠饱了眼福,故又问道:“如果是你呢?” 道门的咒术一般来说阵眼是攻击力最强,却又动一发而牵全身之地。 垣玹现在问的这句话,仿佛已经预料到多年以后,已经可能发生的事了。 而那时的沈风端仍旧静静站立在那里,如松如柏,静而沉默,淡淡的回转头来凝视了垣玹一眼,眼含警告的凝视和不容触发的底线静静看着乖坐在一团的垣玹,移开双眸,擦拭着手上的拂尘,轻而绝毅道:“不会有那么一天。” “如果是有呢?”垣玹好奇不绝,被风吹拂清淡的落花徐徐吹来,飘散在他的发间。 沈风端静静上前撩开垣玹发丝,将花瓣放至在垣玹眼眸之上,随即轻却狠的吻了上去,而手指却插I入垣玹口际,像是依照着某种频率进行。 而此时垣玹便听见了那仿佛照拂在耳畔的,沈风端的低低细语—— “如果有那一天,你会被扒光衣服躺在法咒里,求而不得,退而无际,只能不断颤抖如小狗一般叉开腿等着我的到来。” 第11章 前尘忘断再绝遇 记忆瞬间仿佛海水一样旋转而来,成堆成堆的几乎快要把垣玹吞没。 垣玹突然间算是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何要离开沈风端的原因了。 残存的记忆里,依稀记得,自己以前贪玩下山溜出去喝酒,回来被抓去床上打;有时候出去玩了几天忘记没有接沈风端发来的通灵符文,回来后又是被抓住床上打;更甚至于,即使在沈风端身边,晚上过了宵禁就不能离开他身边,种种种种离奇无聊的规定,让自己夜晚出去玩还只能偷偷摸摸装神弄鬼。 而现在,垣玹看着这近在咫尺已经看着面容和昔年找不到任何一点神情相似的沈风端,更加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谁知道被抓回去,自己还会不会经历比死还严重的折磨啊?回到燎煋身边,无非一死,但面前这看着精神不太稳定的青年人,我如果被抓,恐怕比死还会更掺。 想明白此点,垣玹咬牙,感受着那半截魂魄越来越近的气息,更加利用残存的灵力扩大音线道:“燎煋,袭击阵眼,方二位四!” 灵力扩散的声音足以响彻整个无言山千岁阁,更何况,此时的燎煋,应该是吸收了自己在死气塔魂魄破开外溢的大半灵力,此时的燎煋,修为已经不在自己之下。 应该可以,和目前的沈风端,有一战之力……? 话音响彻整个千岁阁的同时,恰巧黑光打来,沈风端一挥拂尘接住,狂风拂起之间,沈风端微微平静的凝视着垣玹,但眼中,却拂露着癫狂压制的情绪。这情绪不像是要马上爆发出来,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下,在火山之下只凝凝竭诚流淌的岩浆,只等待随时的信引。 身份现在已被揭开,无论如何掩饰都没有用了,从沈风端出现根本就没有有过任何怀疑面前这个人不是自己开始,他就进入了必须面对的死局,但问题是,我顶着的是一张张真人手下张玄玉的脸啊,沈风端这小子到底是如何认出我的? 或者说,和我今日身上胸口莫名出现的符咒有关? 为什么平时我没有感觉到有这个东西?当时是我说了什么话骤然点出了这个符咒表露吗? 垣玹莫名吞了吞口水,卑微道:“沈天师,你一来就如此确定我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会不会,认错人了?” 旷野的风狂暴而来,随着而来的是燎煋散发着黑魔的气息越来越重。 垣玹暗中算着时间,心中打算的却是随时准备逃跑。 而面前的沈风端像是已然看出他的心思,倒像是猫已然抓住了老鼠,倒也不在乎这垂死的老鼠究竟如何挣扎,眼眸中的疯魔未变,话语中却是极端的平静宁和,甚至于和他现在眼眸表露出的情绪完全相反的宁和—— “你就好好坐在这,看一下,你这位忠心手下,如何赴死。” 垣玹瞬间微打了个寒战,更觉得面前这人,以前几十年前还能算是能够沟通一下,怎么几十近百年后,这人越来越说一些自己不愿听且听不懂的话? “沈天师,你真认错人了。”垣玹诚恳道,正要说什么,无言山千岁阁的封印骤然剧烈一弹,显然是阵眼遭受剧烈攻击,燎煋已来! · 阁外。 寒风翠林间,漫沉沉的黑气几乎压着整片山顶。燎煋黑衣红边站在树尖,神情睥睨,眼神不屑,像是感觉到好笑的细细打量着面前这无言山千岁阁顶巍峨的建筑,咂咂鄙叹道:“垣玹,这就是你当初拼死也要结婚的地方,看着这样子,感觉不怎么样嘛。” “……”被莫名点到锁在阁内的垣玹瞬间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还有你这结婚的对象,哦对。差点结婚的前夫,你呢这个前夫看着也不太行啊,你当时的眼光也真够差的。” 如此挑衅轻薄易激怒的话语,沈风端面容平静,仍然静静站立在阁顶,就仿佛从未听见一般。 对了,垣玹心想,这就是自己在近百年前认识的沈风端,永远平静,永远站在高处,看着世人的痛苦呼吸。 “阁下深夜造访蔽楼,确实是好兴致。”沈风端轻轻出语,和百年前一样,他的话语永远还是这样少而讽。 “当然,为寻失物。本魔主在贵楼丢了个东西,当然要取回属于我的东西了。”说及,他轻轻转动着自己手中的银色骨刀,就如同一个行走在自己家后院桀骜不驯的少年。 已经有很多日没有再看见这小孩了,如若是按照人类的年龄计算,垣玹与沈风端的年龄都已经算是步入了青年期,而燎煋,这个垣玹在百年前捡到的小孩,现在的年龄,其实勉强说是少年期,步入青年,还有殊久漫长的时间。 燎煋此时倒丝毫不觉垣玹在想什么,只是仍旧讽笑着,看着面前灰衣青袍的沈风端,嘲道:“怎么,被抛弃的前夫,当年想和垣玹修为道侣却被新婚爱人抛弃,怎么,这么多年,就没有再另行续取?” 几乎是恶意满满的话语,垣玹微微吐槽,看即燎煋前来,他倒也不着急自己等会能不能逃出去,倒是好奇如今燎煋沈风端的灵力已经发展到了哪个阶段。 沈风端微微抬眼,面对这样的恶意羞辱倒没有任何反应,垣玹和这人曾相处过近百年的岁月,知晓这些话语完全不足以撩动激怒沈风端心弦。 就在此,垣玹微微的咳了咳,像是又在缓和现在如此一击看着就要爆发的场合,乖觉道:“燎煋大人,受你的命令指使,我前来偷伯阳老君座下的青牛卷轴,你说过,偷到你就放我一条生路,燎煋大人,现在你真的来放我一条生路啦?” 也许是早已和垣玹相处太久,燎煋慢慢看着千岁阁内那胡说八道的细小孩童,只慢道:“垣玹,你会的各种幻术我找不到方法破解,但识别你在你自己身上下的幻颜术,几乎不需要耗费任何气力。” “燎煋大人,怎么这样说啊,目前大敌当前,你可不能辜负属下对你的期待啊。前魔主养了你这么大,还打不赢架的话,他可是会……” 骤然间,巨大的金钟罩骤然从头顶熠熠生辉狂风落下。 垣玹歪了歪头,调皮一般的嬉笑道:“燎煋大人,打架可是开始了。” 燎煋骤一抬头,只见头顶道家九钟狂旋落下,仓促之间,而不得不逼退数十里。 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垣玹砸了咂舌,再次确定了在这近百年里,沈风端的灵力依然超乎道家如今显世的最高水平。 而数十里外的燎煋见头顶巨大的金钟光耀,只轻轻擦去自己刚刚残留的嘴角鲜血,眼眸之中浮现的却是嗜血的有趣,他莫名的舔了舔牙尖上露出的虎牙,讽笑道:“一直以来,就想试一试你低级的水平,今日……” 话音未落,整个无言山仿佛爆鸣一般轰隆声响,整个天地瞬间地动山摇! 垣玹瞬间往窗外一凝,才发现整个天地飞沙走石,或许别人不知燎煋想要做啥,但垣玹太明白了。他几乎是一直以来就将燎煋带大,对于他的一招一式无比熟悉。 “燎煋!不要使用这招!”本一直坐着看戏的垣玹突然道,“九族龙断术你年龄太小,失控周围数千里必生灵死绝。” 一直以来,垣玹主修的就是幻术,换句话说,在他还年幼的时候,就觉得杀人这件事,不太怎么好玩,比起杀人,逗弄人,看人失去理智,看人癫狂,看人失去自身原本的色彩,例如严肃的人破除屏障转为嬉笑,滥情的人骤然专一。在他很年幼的时候,就喜欢看人这种奇异的转变,而人转变的结局,需为严肃的人最后死在唯一一次的嬉笑,滥情的人最终被负唯一一次专一。 一直以来他就喜好看这类,并乐此不疲,并且一直对杀人提不起任何兴趣。故在他看即燎煋想要运用九族龙断之术时,几乎瞬间,他已经能够听见山间百姓数万生灵的惊慌畏惧。而一次九族龙断之术,足以让周边整片地上万生灵的死亡。 “你放心,他没有这个能力。”沈风端似乎猜出垣玹心中所想,只慢慢咧开嘴角,眼含不屑,看着整个地动山摇泥土山石逐渐在空中形成的火焰巨龙,直接一摇拂尘,金光一闪,直面迎对了上去! 剧烈的风沙走石下,垣玹几乎被风沙迷了眼睛,又被符咒紧紧捆住动弹不得,他大口吐出口中被迫吹来的风沙,挣扎道:“我说,你们,沈道长,你真认错人了,就算没认错,你也好歹给我松下绑,让我可以躲下风沙啊。” 垣玹大口咳嗽着,几乎已经不能睁眼,只模糊看见空中几个光亮不断剧烈闪烁,物体灵力相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说……你们打架,换个地方打……”话未落,垣玹骤然吐出口中一大片淤血。 天空中红光与金光不断闪烁爆炸,巨大的光耀下,垣玹几乎睁不开眼睛,待可以睁眼时,只见沈风端站在在自己一旁气定神闲,一旁的燎煋微喘着气在数十米开外,虽然还是站立,但却同样不得不依靠手中骨刀借力。 燎煋不敌沈风端这不是很让人震惊的事情,按照天道发展孕育有生之言,每个生灵都会在特定的时期内达到自身灵力的巅峰期,人族修行,受弱期会比较短,而巅峰期会漫长而持久,这也是世间众多生灵,渴望修形成人的原因。 垣玹不动声色的慢慢打量着这面前的沈风端,心中更好奇的却是,按照天道发展期的原理,沈风端应该会在几十年后进入他自身力量的巅峰期,是什么,促使了他现在的灵力? 心虽如此想,但垣玹面上却丝毫不露,只仍旧示弱道:“沈天师,你真的,认错人了……” 沈风端仍旧是近百年前仍旧穿着淡灰道袍的着装,发丝檀木束冠。这人的面容、衣着仍旧和近百年前一致,但神态虽然说仍旧表露着平静,但和百年前的平静,已经找不出任何一丝相似的地方了。 百年前即使是平静,也是看着自己平静着温和,随意逗一逗,这人都要微微脸红,故意撇开。而现在,是真正的平静而没有情绪。 “沈道长,”垣玹仍旧大口吐出口中的鲜血混合着沙石,有气无力道,“你就算认定是我,要杀我,也不至于用这个办法啊?” 垣玹示意对方看着自己身上表露出来刚刚被飞沙走石刮伤的数不清的细微伤口,伤口大多不是很深,但是极为密集,此时正在外不断的渗渗流血。不足以致命,但是绝对够痛。 此时垣玹再次吐出一大口沙石混合着的血液,此时这个人,就的确仿佛是整个人从血海里刚捞出来一般。 沈风端此时慢慢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这人的痛苦,眼睛仿佛透过面前的人身□□幻象,已经看见了那人皮之下肆意玩弄的心,半响,他凝凝道:“垣玹,死了再行幻术这条心。” 第12章 百岁出千岁不忘 这句话虽然听着没头没尾,但垣玹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似乎从未看到过的画面。 那是在一处山头下无拘无束的自在集市。 集市上卖着各种各样俗世的稀奇玩意,而自己那时候面容倏小,而和自己同行的人看着面容亦像是少年人的模样。 记忆里总是带着模糊的,这人走的极快,像是在发泄着某种压抑的怒气。 垣玹透过记忆,看着遥远风沙尘灰里的自己,不断追着那人,急忙叫道:“好了,你不喜欢我用幻术,我就不用了好吗?” 哄孩子的语气,垣玹一听,瞬间就辨明出来。 这少年人的脸颊十分模糊,听此语,也许是话中的语气,他微微停了下来,只是微微埋着头,看着微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低声道:“我没有说不喜欢你用幻术。只是…只是……” 少年人的心意宛若晨间绽放的花,带着清新的害羞,同样也带着不敢绽露的害怕。 “雨斜,你可以下次不对其他人用你刚刚用过的幻术吗?”轻若蚊呐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害羞与瑟缩。 “哪种幻术呀?”少年出来历世的垣玹,此时他以后性格里的情爱迟钝,也在此时微微显露。 刚刚他们一起坐在茶楼喝茶,路过一看着可可爱爱的少年,年少的垣玹喜爱所有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青涩,至然情之所至,将人幻术引入茶楼畅谈。 这面容模糊的少年人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压抑着看着面前的垣玹。 年少的垣玹此时尚不能分清楚这种情绪是什么,只是微微断断续续道,“那……那好吧。” 至于是不是真的好,真的同意,仍旧有待商酌,此时的答应,更像是权宜之下的哄小孩高兴。 记忆再次如沙石般漏下断裂,而此时,无言山,千岁阁顶。 垣玹看着面前更加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沈风端,温和乖巧的低低笑了出来,如同一个幼小无辜的可怜孩子:“本来此,只是想看一看,我身上的符咒究竟从何而来,现在,大概也有所眉目了。” “沈道长,既然你不喜欢我用幻术,垣玹不可以,那么,雨斜可以吗?沈雨斜又如何呢?” 话落,沈风端那万年坚毅的脸瞬间有一丝皲裂,很难去形容这是什么样的情绪,大概就是冰封多年的深厚冰川,突然遇见了亘古的暖气冲融,而深深裂出一个断口。 就是此刻! 瞬间,天地银光闪烁,方阵符咒内银火狂耀。巨大的银火过后,阵眼中心,只留下垣玹假身被烧裂之后的小方块银色纸人。 月光仍旧静谧,无言山顶,这座道教祭祀重地,不知看过多少年的悲欢,只是仍然的静静伫立在这里。 而此时,山下张玄玉房间之内。石龟慢慢从口中仍旧吐出安神的气息,同样的银色月光仍旧静静透过窗格照映在屋内古朴的床笫边上,折出点点星光。 垣玹灵神归位,再次吐出自己口中包含着的淤血。 果然狡兔三窟古人诚不欺我。从一开始,他用上张玄玉的脸,就没有用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前去千岁阁以身犯险。 他慢慢走近在床边,看着面前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的张玄玉,俯身笑道:“虽然用了你的脸,可能会在短时间之内给你造来麻烦,但这并不一定就是祸事哦。” 说及,于垣玹手指轻弹间,两人面容瞬间再次互换原位。床第间,张玄玉仍旧睡的昏昏沉沉,幻术加持下,这人没有睡满一日,还不会这么快醒。 垣玹微微扯过桌上的深黄铜镜,静静的打量着身上这张从死尸上借来的皮。此时的他,用的还是他本来原身清落小师弟的脸,燎煋说的没错,无论他用多少次幻术借脸,一直以来,他的性格表露,和他生活了几百年的燎煋,太容易将他认出了。 想即,他微微一笑,只是看着床第间安静沉睡的张玄玉,颇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小师弟的脸。 窗外的银色月光静静照耀在厚实的棉被之上,明明是清冷的月光,却同样莫名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温馨。 “张玄玉小师弟,为报你借我脸的恩情。”说及,垣玹手中轻点,一簇微小的银光,瞬间如同归家的孩子一样飞也似的,钻进这床第躺着的小孩脑海里。 第13章 顽童痴迷惹罪受 翌日,张玄玉醒来时,不知为何,感觉全身酸痛不止,他刚起身,就听见了自己的骨头声似乎在扎扎作响,他努力睁开眼不知身体的疲惫感从何而来,却睁眼就看见了外面明亮的日光,他骤然不妙,急急忙忙的蹬上鞋跑去今日的值日。 而此时,垣玹扫完长梯时看见许多道友在往同一个方向走,他随手拉住一个小道友嬉笑问道:“师兄,你们这是去哪呀?” 这小道友身材矮矮胖胖,不过比他前几日在尘落谷遇见的那个大水师兄脸上讨喜不少。 这小道友随手吃着不知在哪掰出来的熟嫩玉米,一口一口吃着,扫了一言垣玹身上穿的校服,只随口道:“你还不知道啦?你们的延灯门主要和我们的大师兄比试。” 垣玹呆了一两秒,然后瞬间想起宋延灯上次被打得用轿子抬回来的掺样,他微微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这面前的道友提起宋延灯,脸颊上也是似笑非笑的轻蔑和看好戏般的窃喜,看即垣玹脸颊上微微呆愣的模样,只嬉笑道,“道友,我知道你们不满宋门主已久,今天要去比武场看比试的道友多的很,我们都在赌宋门主这次挺几招会被我们的大师兄打趴下哈哈哈……” 来人笑着离去,垣玹慢慢收起扫帚,脑中回想了下几天前他被宋延灯赶出来时,当时他才被打了一顿躺在塌上半死不活的样,这宋延灯脑子烧坏了?伤肯定都没好,还想着比试? 垣玹无语了起来,脑海中却是想起的是当年沈真人怀胎六甲那温和煦日的笑容。这宋延灯咋回事?怎么和他娘性情差的这样大? 垣玹想了半天没想通这点,脚已经走到了比武场,此时比武场外已经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他仗着自己身体瘦小,一下子钻着空子挤到场内,而此时比武场中,宋延灯已躺在地上不断的吐着血。 “……”垣玹好奇的往四周去看,此时张宁阁正风度翩翩的往宋延灯身上不断的传着灵力,似是叹息一般道:“延灯师弟,何至于此。” 不对。垣玹看着宋延灯趴在地上吐血的模样,他此时此刻才突然发现自己从始至终竟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宋延灯,身为当年被誉为百年内最有希望荣登天师境沈长月之子,这人身上,竟然看不到任何的灵力波动。 他像是呆楞了一般,脑中似乎又回想起,当年,他与沈风端大婚前夕,也是他叛变前夕。 那天的天气很好,又是初春,整个凝道山煦日阳升,沈长月扶着肚子从屋内走出,灵盛着孕育的子女在母亲娘胎时就会浮现出温和的灵力光辉,那时的垣玹看着沈长月离去,沈长月转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 那时他和沈风端的婚姻,在整个道教遭遇了巨大的反对,而沈长月,作为沈风端的师妹,是那场巨大的舆论漩涡里第一个走出来支持沈风端的人。 垣玹看着沈长月那时已经快要濒临生产,一般而言,灵长着孕育的孩子,如若在娘胎里灵力就很强盛,这个阶段,他们会开始慢慢吸食母亲的灵力。 所以那时沈长月的神色看着欠佳,灵力也是达到了数百年来最为微弱之时。 那时所有人几乎都在猜测,这位传奇女子诞下的孩子,将来会是下一任道教传奇。 而现在,垣玹看着宋延灯此时此刻不甘心满脸屈辱的模样,他烦躁的摸了摸头,觉得自己沉睡这几十年来,真的像见了鬼。 此时比武场已经趋至末尾,宋延灯像是被打断手脚,在比武场上一直挣扎的爬不起来,这张极为酷似沈长月的脸,垣玹怎么都有点做不到看着这张脸一直在地不断蛹动,他眯了眯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不想看的东西,正要伸手暗自相助时,远处天地间,几个身着白衣的青年稍刻御剑而至。 垣玹抬头一看,白衣带金,而这几位的面容他看着颇为熟悉,他缓缓的想了下,这几人似乎极为面熟。 而不待他想完,这几人御剑飞行已顷刻间来到比武场间。 待这几人站定,周围本闹哄哄的人群骤然安静,全都作揖行礼道:“恭迎须道长——” ——须镇金,道门沈风端叔父沈孤崖之子,因当年之故,这小孩随了母姓,姓须,自小灵力修为和沈风端不相上下,□□云游,此次云游四地,应该是刚刚回来。 看即此人,张宁阁也骤然作揖,只道:“不知叔伯云游回来,宁阁未远迎失礼,望叔伯不加怪罪。” “不怪罪不怪罪……”须镇金随口应付,便喊了外面围着宋延灯门下的门人,只随口吩咐道:“把你们门主赶紧抬回去!” 此时垣玹站的离宋延灯本就有些近,再加上他本就着宋延灯门下校服,他骤然被指,至然乖乖前去和众人一起抬起宋延灯,触摸到宋延灯手腕之时,他触了触宋延灯灵脉,果然如此,此人灵脉枯竭,几近于无。 不应该呀,他暗自想了想,当年那个被道教誉为传奇女性诞下的胎儿,为何会灵脉枯竭。他跟随者众人,抬起宋延灯,脚下云层漂浮,骤然几个瞬间,他们便被须镇金送回宋延灯道府。 府邸之人像是早就接到风声,各种治疗圣品早已准备好,一群人乌泱泱的将宋延灯扶在床上,垣玹抽空装作换水的时候走进内室,此时须镇金正在用温和的灵力修复着宋延灯的伤口,只语重心长道:“大侄子,你别一天跟你师叔过不去,今天你又去挑衅张真人门下弟子干嘛?现在教内人心不稳,你师叔最近很忙,就因为他最近没有见你,你就故意把自己再整受伤?” 宋延灯虽灵力微薄,但血脉至纯,当得起宋延灯师叔之名的,天下没有第二个人。 “我云游四地,再加上我已不再姓沈,不好管教内之事,你别一天天做傻事,天天用伤害自己来博取关注,你觉得你三岁小孩啊?”须镇金再次语重心长,看着这张和沈长月相似的脸,心中的重话像是怎么都说不出。 半响间,他又继续道:“咋天教中出了大事,圣地被人闯入,虽然周围的封印很快将人抓住,你师叔现在很忙,也不是故意不来见你,你这孩子,别一天天的走极端。” 很快将人抓住?垣玹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自己既然在这里,那么被抓住的,是燎煋?想到燎煋被人抓住,他不自觉的弯了弯嘴角,就连换水的速度,都快了一些。 须镇金看着面前宋延灯满脸的血污,随口指了一个离宋延灯身边最近的门人,只道:“你,拿个帕子来,给你们门主擦擦。” 垣玹随手拿了个干净的帕子,将宋延灯满脸的血污擦的干净,不得不说,宋延灯这人不说话沉默时还是很有当年沈长月之风韵。 须镇金见人劝的差不多了,又嘱咐了几句,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又在屋子周围设了好几道只针对宋延灯的封印,说等宋延灯伤好之后放出,才走出了府邸。 . 而此时凝道山静望顶。 千百年过去,这座山峰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翠绿的顶,一望无际的云。 须镇金御剑而来时,正巧看见一个道门小童下山,他疑惑的盯了盯,到山峰时正见到他那幼时好友,自小他就觉得失了智的友人正坐在山峰顶上,自己与自己下棋。 须镇金认识沈风端多年,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去习惯性的坐在沈风端对面,看着沈风端执黑又执白,只语重心长道:“延灯那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沈风端只微微偏着头,执着黑子,随意道:“禁闭三月,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宋延灯血脉尊贵,即使灵力枯竭,他的血脉已足够在这道教界收到所有人的尊重。但所有的尊重,都架不住宋延灯本人根本不稀罕。 自前年开始,这小孩像是逐渐走火入魔,逐渐开始自残。 此后被沈风端发现狠狠的打了一顿后这孩子想出了一个新招,将整个清风教的弟子几乎一一得罪完,许多弟子碍于宋延灯血脉不好还手,但比武场上不同,如果比武场上受伤,一切都公平公正,更不存在什么以小欺大。 想即此,须镇金只觉得怎么这孩子犯病如此之重。 沈风端仍然看着石桌上的珍珑棋局,像是在看棋局,又不像在看棋局。 须镇金慢慢的叹气一声,只觉得还是当年娘说的对,这世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修行之人,可以躲得过自己的心魔。 他随手捡起一旁白棋,下在阵眼,看着沈风端整个棋局故意留出阵眼像是在引人上钩般,轻笑问道:“你的老情人要回来,倒也不至于让你如此魂不守舍?” 沈风端倒也不在意这话语中的讽刺,只是放下棋子站起身来,看着其下山峰连绵不绝。 须镇金好奇心更起,像是对于自己多年猜测终于要水落石出,他轻声走到沈风端身旁,只细问道:“当年垣玹身姿曼妙,喜爱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孩童。道教内都在猜测,是不是你年岁……较长,过后才逐渐失欢导致…退亲?” 沈风端终于侧过头来认真的看了眼这多年游历回教的须镇金。 下一瞬,须镇金其下石壁崩裂,他瞬间不及重重的摔了下去。 第14章 牢笼未出陷真身 垣玹最近有点无聊,他插着个草根躺在草地上打滚,已经在想着怎么去玚城找当年那个和他玩的不错的小孩还有没有活到世上。 现在他身体的另一半魂魄已经不在,其中一半被燎煋抢去,还有一半大概现在在沈风端手中,只要这二人不把他的魂魄合二为一,他目前来说,性命都无碍。 况且,他修行的幻术,本来就不存在有道家之人所说的命断之时,对于他这类和世长生的灵物来说,现在只不过是他漫长生命里的低谷期,等到他修养后再杀回去也是一样的。 生命,本来就有盛有衰,垣玹这点想的很开,况且,现在燎煋也不能通过魂魄定位到自己,垣玹表示比较满意。 在清风山待了大概一月后,这一月,宋延灯似乎上次被打狠了,再加上他一直再被禁闭,所以整个宋延灯门下,几乎可以说是过上了最快乐的时期。 他在清风山鬼混诸久,也找到了一群好哥们常常下山喝酒,他们还摸索出许多人径未至的小道偷摸下山,在一次喝完酒准备上山之时,垣玹看着面前径直过来一架车队,车上为首的一人粉衣带金,明媚阳光。垣玹静静地盯了这为首之人数秒,然后轻道:“这人是谁?” 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说的过去了。 千百年过去,除开上几百年第一次见沈风端时,这是第二次他对道教之人有一种神奇的喜爱。 他躺在草地上兴奋地打了好几个滚,神识之中恍惚出现一个声音,细细的问着他,“狺灵,这么多年,你再找到救星了?” 垣玹躺在草地上愣了好几瞬,半响才低低笑了一声,继续玩笑道:“师尊,你还没死啊?” 意识灵田深处的声音虽然轻微但也足够能够显示出他的存在,上代魔教主人听此只哈哈一笑,带着随意且轻蔑的声音,如同还是当年将狺灵困在万骨宫肆意玩弄的模样细细道:“好徒儿,你忘记了?师尊和你同生同元,你既然还在,师尊肯定也在,你难道忘记了我们灵族一脉不生不死?” 狺灵半响间抽抽笑起来,随后他在自己手上轻点,封锁了自己灵脉。 现在这具身体,身体不是他的,灵魂不在,还之所以能够向常人一样动弹,无非就是他还残存了一点意识留在这具身体里。 魂魄他现在不急着取回,取回也没啥用,自己的身体他藏在自己心田里,意识包括记忆大部分留在了魂魄里,少部分留给了自己现在的身体。 活着肯定能活,他估计着在再道教宋延灯门下再玩个数把月,在宋延灯伤好之前,他就准备启程去玚城了。 不过,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在启程去玚城前,上一上那个粉衣带金的小孩,这也很不错。 所以一切都发展的水到渠成,也许是最近精力真的不济,也许是垣玹自上次在血教圣地魔眼九重塔真的耗费了自己不少的精血,他整个人的状态已经低到了千百年来的最低谷。 所以当他习惯性的在灵田内取出自己的真身和那小孩上床时,发现天际雷光闪现,自己的身体骤然被无数道光锁链禁锢,他才反应过来,转头望去,果然见到了熟悉的面容。 他忽然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上次在无言山千岁阁,真的全身而退,那不是全身而退,是被设计好的故意放出。 只是为了此刻。 第15章 水墨符脉禁枯骨 年幼的沈风端,在其岁月尚小的时候,常会独自一人坐在道传阁巨大的神像前,从下到上仰视着母亲巨大的神像。高山之巅无望的风如同刀割吹来,带着数不清的寒气和森林的湿润朦胧。 同样,在这千年都未曾吹散的雾气前,那个小小的幼童,就这样,跪经数十年。 后来在垣玹第一次踏入道传阁时,他看着耸入天际的神像,只微微侧过头看着沈风端那张几乎从不变色的脸,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但被沈风端扣住他手腕脉搏的重重力道一时间竟少见的闭上了口。 那时的沈风端已经完全成年,用人类的时间计时,那时的沈风端已经完全是一位气质内敛,不动声色的青年人了,虽处青年,却又有着不同于青年人的沉默压抑。 让垣玹这种在世间活了上千年的灵体也常常不愿去直面这个人的锋芒。 然后那一日,人界九百五十一年,垣玹再一次被压着,身上九脉全封、灵骨皆失,银血堵在这具人类肉身完全无法抽离,在这样的窘迫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的情况下,在这千年道传阁,那位已经逝去的女天师神像前,再次和沈风端三拜一叩,成夫妻之礼。 · “狺灵,告诉师尊,你长大后,想去做什么呢?” 梦境绮丽,万骨宫常年不变的殷红色调,映照在年幼狺灵脆弱迷茫的瞳孔之上。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年幼的狺灵缩在师尊的怀里,竟然少见的打了个寒战。黄泉并没温度,所有的只有永远不变的昏黄雾气和师尊喜爱的殷红血液在这广袤宫度里静静漂浮。 地下灵妓的骨头散落满地,新鲜的血液发出微甜的腥味,吸引着灵物本能的舔舐。 那一瞬间,年幼的狺灵慢慢低下头,更加把自己的身体缩在师尊,这万千黄泉主人的怀里,闷着声音道:“狺灵长大后还想继续和师尊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 气氛亲热,举止亲呢。这无论从那种角度看都是一幅美满的师徒画面。 但如果,此时有人认真去凝视年幼狺灵的眼睛,里面充斥的是无尽的畏惧,在这个场景氛围里应该充斥的幸福宠溺完全在这个刚刚修成人体的灵物里,没有一丝一毫。 这掌握黄泉千年的主人散着银色的发丝,指尖殷红,像是常年泡在人类的血液里染上的血色,他轻轻整理着怀中这孩子一丝一缕的发丝,表情淡然,慢慢道:“师尊交给你的幻术,如今修炼到第几重了?” 狺灵闻言,将自己不着任何一丝一物的右手伸了出去,如果仔细看这怀中小孩,会发现这人同样银色的发丝包裹了全身皙白的肌肤,一时间,竟让人忽略到他一直是整个身上不着任何一丝衣物。 这坐在万骨椅上的男人也不微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小孩伸出来的右手,这其实不像是单纯的伸手,更像是把自己整个身体献祭出来。而面前这男人,只是静静的,如同看这世间万物的小猫小狗般的审视看着这小孩右手的腕部。灵物是没有心脏一词而说,他们真正的致命点,在于手腕。 也许是这样的姿态还不够,年幼的狺灵迟疑了一下,慢慢在将整个身体迎合上去,看着这将自己养大的师尊,遮盖住自己眼中的恐惧和畏怕,然后慢慢,迎合着送上自己的唇。 血滴滑落,黄泉雾气千年不散。那一瞬间,入目之地,皆为殷红。 . 窗外屋檐雾气凝结的雨滴从上到下滴落在凝道山静望顶千年不曾变化的青石板上,也许本就睡的迷迷糊糊,垣玹受着雨滴落声慢慢睁眼。反应了诸瞬,看着头顶的素白鲸骨梁瓦,才反映过来这不是在黄泉血滴的声音,这是在很多年没有再踏足过的凝道山静望顶。 屋中角落散发着千年雪松木慢慢挥发的檀香,垣玹闻了一闻,发现这香还加了一股让人平静的山黄香。 也许是再临旧地,垣玹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这是他从自己灵田里取出的自己真的身体,此时这具身体血液完全被封住,双手手腕幻灵被封,而这具肉身肌肤上刻着道家专有的封印符咒,千年黑墨打底作纹,痕迹可以千年不散。 他动了动腿,想要翻身下床,才突然发现脚踝刻着密密麻麻看不懂的符脉,他很多年前还和沈风端在一起时,那时在众多的符文中,他见过这种,这种符文,不致命,更多的时候会被拿来罚一些道门不听话的孩童,用来禁锢道童的活动范围,狺灵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仔细的看着自己的脚踝,那里居然清楚的标动着,没有任何活动范围。 “......” 这样的处境,和我被燎煋抓住,有什么区别? 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狺灵再一次审视了自己身上各种各样的符文,有些是下在身体上,有些是刻在血液里。 这具身体是他的本体,他的真身虽早已在几百年前和师尊相斗时就已经残缺不全,他花了数百年的时光,不断修补肉身。但肉身仍旧十分脆弱,承担他的全部灵力有自曝之险,况且,像他这种灵体,肉身只有一具,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轻易展现出自己的本体。 但只有一种情况下他会展现。 --与人类肉身双修之时。 他这次被抓,正是因为到了千年来他灵力最脆弱之际需要和灵力强盛者结合补充自身灵力,昏暗山洞里,才刚从幻境里放出了自己的肉身,然后,就被抓了? 垣玹回忆了一瞬,似乎被抓时自己的震惊躲避情绪还浮现在自己眼前。哪有那么巧,刚准备和别人上床,前情人一下子就找来了? 这不是局什么才是局? 垣玹微微抽动了下嘴角,沈风端性格千年不变,这种境地下,自己醒来居然还睡的是床,这比自己被抓的震惊相比,震撼力度不相上下。 知道自己已丧失了自由移动的能力,垣玹倒也不急着下床,只是静静躺在床上,看着头顶鲸骨做成的房梁,白玉雕成的瓦片静静发呆。 自己若干年前,和沈风端闹掰,于是在新婚之夜叛逃婚礼,让那时快要即位道教下一代天师的沈风端沦为了整个道门笑话。如今遇难,还是在准备和别人再上床时被抓,沈风端抓自己干嘛呢?一雪前耻? 而如果他要一雪前耻,还让自己睡床,还睡在凝道山静望顶,他从小长大的孤山之巅? 不太想的明白,而对于想不明白的事,狺灵干脆不再思索,肉身和灵体上的疲惫沉沉袭来,这近几十年来,几乎是他生命里漫长的低谷期,如果要等他的身体真的可以恢复到当年巅峰的水平,大概可能还需要正常修养个几十年乃至上百年。 这世间的灵物,不论是人鬼精物还是任何的修行者,每个东西都有自己的能力巅峰时候和低谷状态时,按照正常的人发展,沈风端现在的灵力应该进入到了这千百年来,他的灵力最巅峰时刻,燎煋亦如此,燎煋的年龄比他稍少一些,按理说正常来讲,燎煋的灵力应该在下一个百年,才会到他生命灵力的最高峰期,但很显然,燎煋在吸收完他的灵力之后,已经提前迈入了生命灵力漫长的巅峰期了。 垣玹回忆了一下,燎煋小时候经常咬着牙扯着自己衣角的模样,当年那么可爱的小孩,怎么长大后这个样子啊? 垣玹想不出来原因,只能一致认为自己和当年的师尊一样,养小孩从未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