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霜能烧枫树丹》 第1章 梦境天海 你从大脑能储存记忆开始就总是梦到一条龙。 对方只有你小腿那么粗,从脚踝开始缠绕,然后绕到腰身,最后将头放在你肩膀处吐息。它的通体青蓝,鬃毛如同熊熊燃烧的海中鬼火,在碧海之下栖息无声。 父母操办的抓阄宴是在你稍微有点记忆的周岁了。琳琅满目的物件堆在你身边,不知道哪儿来的、摆着个莹莹温润的玉佩,它实在太漂亮了,漂亮得你几乎移不开眼。 你想要那个,于是也顺利得到了。 你被小姨托着胳肢窝举高,她哈哈笑着:哎呀不得了!一下子就抓住了我从鳞渊境海里捞到的宝贝! 说来也奇怪,抓到那个玉佩后,即便将其锁起来,你也会常常入梦到这里,然后梦见不睁眼的龙。 起初你觉得新奇,这里美如仙境,远处有鱼群飞过,依附空气飘游,摇曳着扇形的尾巴,你伸手去碰,像琉璃一样冰凉,冻的你颤颤收手。 这里的主人公是一条龙,就是最初提到的那一条。 龙一开始是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之后舒展开来,再后来会将头搁在你脚上。 你大概三天来一次,可对方从来没睁眼过,就好像是一只逼真的玩偶。 流光溢彩的身躯在天光照耀下折射出瑰丽的光晕,你顺着龙从头摸到尾,就像新年摸摸地衡司的谛听一样求福气。 你只知道龙身上是漂亮的青蓝色鳞片,眼角画着殷红,龙角底下有细细的绒毛,龙须耷拉在水面。 龙像是恐怖片里的咚咚靠近的怨灵,你每一次入梦都会更近一点。它缠上脚踝,绕住手臂,冰凉的温度贴在肌肤上,分明是有灵智的生物,可龙从不睁眼。 你幼时玩心大,白日没有释放的活力就在这里表露的一览无余。 起初你想跑到这个地界的边境,可转眼就会再看见那条龙在你身边。后来你放弃,蹲下来研究小小的龙,轻轻扯着龙的胡须,摸上对方玉质感的龙角,试图撑开对方的眼皮看看龙是什么瞳色。 不过龙也很顽强,像昏睡的公主一样雷打不动,如果不是因为会缓慢呼吸,你大概真会认为对方是一只仿真龙偶。 毕竟你知道身为龙裔的持明普遍高傲,但凡事逆反者多,就是高傲才惹得人心痒痒,小商小贩会做龙形的玩偶卖给小朋友,话本子里会有龙化成人形和平凡姑娘谈恋爱,现实也有过往龙尊雨别的传说。 你抱着软趴趴的小龙,把脸在对方身上蹭蹭,想着自己也有一个漂亮的玩偶,还是免费的。这不用你哭兮兮撒娇求妈妈去摊贩那儿买,仿佛生来就是你的,注定是你的一般。 你把龙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双手举起放在阳光下端详了许久。 龙为什么不能睁眼呢?睁眼的玩偶会更可爱一点的,当然能说话就更好了! 你晃晃面条似的龙,对方的龙尾垂在地上扫过澄澈水镜,家门口对河处新抽枝的柳树就这样弯下腰左右摆。 “小龙,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还是女孩子好,你能不能是女孩子?” 有一日你再次把已经盘到你脖子处的龙拽下来,手环住对方的嘴捏紧,满是期盼的开口。 今日学宫下课你很累,因此不想去再玩龙了。你永远不是自愿来的,尽管这里漂亮又精致,可是谁能一直在一个空无人烟的地界爱上很久呢?况且龙都不愿意屈尊开口理你,很无聊。 “女孩子的话我就能给你穿裙子了,我还能给你吃学宫对面的蛋挞!小姨给我买了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如果你是我的好朋友,那我想我们会是世界上第一好!” 你摸摸龙身上的鳞片,每一片都流光溢彩的折射出光辉。 过了一会儿你把龙举到面前,鼻尖对上鼻尖。 龙冷冷的吐息打在你脸上,你终于看见了龙的眼睛,是瑰丽的、像宝石一样的青蓝,就如同小龙的龙角。 “哇——” 你惊奇地睁大眼,和对方凝望了许久。 龙的爪子勾住你衣服,牢牢锁在你身上一动不动。既然他不动、你也不动,仅仅继续问龙:“小龙,你是女孩子吗?” 青色的龙摇摇头。 好吧,原来漂亮的小青龙是男孩子。 你沮丧地等待梦醒,打算暂时祭奠那个刚刚成型就死去的好朋友之梦。 * 不过你很快还是和小龙玩起来了。 他睁开眼后聪明了一点,体现在会把龙尾搭在你的毛茸茸的狐尾上,而不是可怜巴巴垂到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 你躺在水面上,龙趴在你身上面对面。这很滑稽,幸好他不算大只,总归做不到压得你无法喘气。 龙青色的眼睛眨了眨,凌冽的目光里透出一丝无奈。 你也很无奈,因为龙是一条哑巴龙。 “算了……” 你把龙赶走,翻过身一个人做起学宫的作业。 入梦良久,或许梦境主人大发慈悲,你发现你可以选择带一点点现实的物品到这里来。 你拿着笔涂涂改改,龙从你手臂下挤进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加减乘除。 龙不懂,但是龙好奇。 你想推开他的脑袋,可架不住对方是龙,游刃有余避开你的动作,继续妨碍你完成作业。 “走开啦。”你赌气似得抱起作业离开他,找到另一块地坐下,背对着那条龙继续埋首写起来。 龙可以浮在空中作弊,你感受到对方用爪子轻轻勾了勾你的狐耳,惹得你懊恼颤了颤竖在头顶的狐狸耳朵,张牙舞爪作势生气、在伸手想要驱赶时却被对方钻空子缠上手臂。 你戳戳他的龙角,就像老师戳做错事同学的额头,甩也甩不掉这条赖皮龙。 他澄澈的眼眸盯着你看,看得你败下阵来。 “能不能变成人和我讲话?你是持明吗?持明都可以变成人的哦。”你捏住小龙的嘴,被他摇摇头甩开。呼噜呼噜的,像落水长毛动物抖掉水滴。 你不抱什么希望啦,龙我行我素,很少听你的,蛮横、无理! 只是第二天你看见衣着华贵的男孩坐在那翻看你遗留的书本,他托着下巴,压着脸颊肉,皙白矜贵、眉眼漂亮,像是哪户有钱有权人家用玉石一点点喂出来的宝贝偶人。 * 龙叫丹枫,这是他告诉你的。 原来他不是哑巴,果真之前是懒得理你。只不过你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 丹枫变成人后保留了龙的特征,他眼角依旧挂有一抹殷红,龙角从额上探出,腰间还挂着红枫饰品,随着动作时不时叮叮当当响起。 你好奇的端详着对方,看得他忍不住转过头来逃避你的视线。 “不要看了。”他和你一样是稚嫩的童音。 “你好小气。”你收回摆在他腿上的狐尾,不客气地对他讨价还价,“那你不要摸我尾巴呀,我也很小气的!” 丹枫睁开一丝闭上的眼:“……有什么好看的。” 你将话本合起:“因为我没见过龙。持明族很少出现在人前,只能听说书的或者看看课本才能知道一些了。” 你凑到丹枫面前:“丹枫,你和我说说你们那位持明龙尊是什么样的呗。诶呀我保证、保证不乱说!” 丹枫身后的龙尾小幅度摆了摆,像是昭示他那点不满的心绪:“龙尊有什么好的。” 你敲他额头以示警告:“作为持明,可不能诋毁龙尊!就像我不能说爸爸妈妈坏话一样,仙舟人也不会说将军哪儿不好,这都是心知肚明的道理嘛。” 丹枫将尾巴蜷缩起来:“对不起。不过我没有父母。” 你想起持明是洗去记忆再重生,无父无母,不禁对他流露丝心疼原谅,又暗自骂自己不会说话:“丹枫…你不要难过。” 你拍拍丹枫的肩膀,凑近些。 “我可以做你妈妈啊?朋友之前都是互相帮助的,你看,我就是女的哦。” 丹枫强硬地拒绝了你的安慰。 为了转移话题,他不得不聊起持明龙尊:“现在…看起来不大吧。不过人形是持明随意可以捏造的,和真实年纪不同。” 事实上是只有龙尊能这么干啦,不过持明深居简出,你也并不清楚这点。 你只是好奇地亮着眼睛,追问他是不是和他一般大,丹枫诡异地沉默几秒、点点头。 “龙尊肩负持明延续伟业,涉猎需广、必要通透医典体术,娴熟运用云吟术法疗愈和战斗。不过其实并不繁复,所以也不算得辛苦。” 你不清楚为什么总隐隐觉得丹枫似乎了解很多他不该知道的细节。 不过年幼的你只是嘟囔原来如此,极为乐意听着那些龙尊秘闻。 比如龙师们负责看管龙尊,督促学习和武术,龙尊还需要去丹鼎司学治人之法。 “丹枫你为什么了解的如此清楚啊?”你疑惑地看着他。 丹枫嘴唇微张,面带犹豫:“其实我……” “啊!你是龙师吗?”你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是。” 丹枫斩钉截铁地否认,认为这个猜测侮辱了他。少年蹙起一些眉,脸上流露出不满,那双青蓝色眼里的兽状瞳好似箭矢,锐利锋芒。 你只能乖乖地收回那个猜想。 “我还想能不能看传说中的龙尊一面呢。如果你是龙师就好办了。”你跪在水面上摸摸对方的龙角表示遗憾,不过绝无压力意思,朋友就是朋友,朋友大过一切好奇心。 丹枫抿着唇,龙心里那些无端的怒意被你指腹的热意压下去,少年的瞳仁锁定着你不放,悄然默了口气。 * 又一年,丹枫搬来了很多东西。 梦境主人就是好,轻轻松松可以打包一堆东西,而你还需在入梦前纠结带哪本作业进去补,基本上只能随便抓一本。 那堆杂乱的东西里有许多书籍和药材,丹枫点点头,说这是他需要学习和牢背的。 你想持明真是辛苦,丹枫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小龙,居然还要学这么多。简直无法想象持明龙尊需要学多少。 又一年过半,你带来了把漂亮的弓箭,弹琴似拨弄着箭弦,并且夸耀了一番自己小姨有多么多么厉害,怎么上天入地、翱翔寰宇——丹枫嗯嗯地附和,自顾自翻着书本看。 这是你带来的小说,丹枫很好奇、也很喜欢。 丹枫沉浸其中的态度并不会让你觉得怎么样,你恨不得他能去干自己的事,也最好在干自己事的时候不要用尾巴缠着你的尾巴,因为这让你不能随心所欲地翻身了。 丹枫肯定是个好人家的小孩。 你看到他华贵精致的衣服,对他说苟富贵毋相忘,被他轻轻给推开说别胡言乱语,你顺势滚远些瘫成大字望天,反正最后先凑过来的也一定是他。 你和他说今日有人给你送了朵花,想给他也看看。 娇艳欲滴的花朵捏在你指尖,仙舟花店的保存技术实在良好,花瓣微微张开,仿佛方才才从枝干上剪下来。 丹枫垂眸扫过,没有鳞渊境生长的漂亮,也没有他屋子里的昂贵,他莫名觉得那朵花有点不顺眼。 “是谁送的?小钰吗?” 丹枫随口说起你经常提的那个名字,他记得是你很好的狐人朋友。 “嘿嘿,不是。是应星送给我的。他不小心弄脏了我新买的裙子,我难过得一直哭,他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安慰好我,说以后有钱了会买一条更漂亮的给我,现在先拿花赔罪。” 你想到应星在你身边焦头烂额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龙敏锐捕捉到那个较为中性的名字。 “应…星?是谁?” “是我工造司的好朋友呀。跟小姨星槎来仙舟学艺的匠人。他还是朱明将军徒弟呢,很厉害的!” 他觉得应该是个男的。 你说起好朋友,便抛下课本扯着丹枫要他听你讲:“你看!” 你指着头发上那个雕刻完美的玉制花坠子,晃晃脑袋,那垂着的坠子就跟着你动。 你讲得自豪,丹枫衣服都被你给扯皱,被迫听你一言一语说那位应星机巧天赋如何高、又是如何把脑袋上那朵坠饰作为礼物送你等等。 丹枫的指腹慢慢从花骨朵上滑过,他另一只手还握住书卷,睫毛遮住他的眼眸,嘴唇稍抿起。 “嗯。” 你觉得这是他附和得最勉强的一次。 “我下次也送你一个。”丹枫松开力度垂下手,轻轻擦过你的脖颈。 “诶?真的吗!”你笑弯了眼,美滋滋了一会儿,马上蹬鼻子上脸让他发誓不能反悔。 “所以你能把坠子给我吗?我不是很擅长冶炼,想学习一下。”丹枫说得极为诚恳,精致傲气的脸也松动了眉眼,看起来有点儿可怜。 你虽有些舍不得,可毕竟也是丹枫鲜少提出的请求,转赠他人礼物实在是不好,但你还是再三犹豫将饰品从头发上拆下,递到他手上,打算到时候给应星道个歉。 “记得还我哦……”你眼巴巴看着那个漂亮的坠子,被梦境照出平日见不到的颜色。 “嗯。顺便也把花给我吧。” “鳞渊境看不见这样的花。”丹枫将坠子窝在掌心,又慢慢补上一句,青色的眼里流转出实在无法解读的情绪。 持明好惨,难道赏花还要特意出海才行?那他们如何踏青,只是看眼波光粼粼的海面就算不虚此行了? 你最终将那朵娇妍的花朵搁在他掌心。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你没用力地扯扯他发尾,示意对方转身。 丹枫似乎有些不解,歪头问你:“不能什么?” “不能再问我要应星送我的礼物了,就算是丹枫也不可以!” “应星知道了会难过的。”你戳戳他的脸。 “哦。” 可是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最是不在乎旁人的性子。 这句话丹枫没有说出口,他只觉得那饰品在掌心扎了根,仿佛汲取血液一样用小兽的牙齿硌得他生疼。 第2章 缘分如此 时间流转又过一年,或许和梦境主人熟络起来,这片福天洞地终于愿意高看你一眼了。 至少——你能选择哪天不去。 学宫作业很多,而且有时候白天玩得太累,你洗完澡窝在软乎乎的床上偷看画本子,自然就不想去梦里见丹枫了。 多数时间能希望自由自在消遣一会儿,然后一觉睡到天亮,不要有人或者有龙来妨碍。 而且去多了你发现那片仙境一样的地方也会腻,丹枫不是特别爱讲话的人,大部分情况是你们自己忙活自己的,其实入不入梦都差不多。 你今年九岁,丹枫不知道几岁,持明的年龄很难琢磨,和仙舟人一样长寿,总之比狐人要来的命长。 再一次入梦是你忙完期中小测,意识到很久没有去梦里撒泼,便有点对不起丹枫,好像差点把这位朋友抛之脑后了。 丹枫似乎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恢复龙形,他现在比你初见时大很多了,还像以前一样缠在你腰上的话会把人压倒,泰山压顶、天空坍塌、巨猫蹦极……你想到这里忍不住吸了口气。 “哇。丹枫你变得好大只!” 看见超大一条龙,你不禁在心里默默改了过去挂在嘴边的小龙这个称呼。 丹枫在一片雾气里变为人形,他个子已经拔高,嗓音在变声,有些沙哑。单薄瘦削、身形颀长,比你高出不少个子,但你一意孤行那是龙角作祟,死死不愿承认。 “嗯。会长大很正常。”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原因。 你见他似乎兴致不高,龙尾藏在身后小幅度缓慢晃动,是他平日和你少见抱怨龙师们才会有的心情反应。 “丹枫,龙师们又怎么了吗?”你偏了偏身子看见他青色的尾巴僵在那里,瑟缩地团起来。 “没什么。” 丹枫尾巴垂落,衣摆之下看不清源头,他抬起头,不满地盯着你的眼睛:“你很久没来了。” 你挠挠头,实在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懒得来又放飞自我玩心重,只能扯谎,面色不改挺胸闭眼。 “诶呀。事太多了。” 丹枫用鼻音嗯了下,你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这个给你。” 他递给你一个烫金精致的盒子。 你惊喜地发现里面是他说要送你的饰品。和他腰间那片红枫一样,不过似乎要更加用心地雕刻了,还加上一些花纹。 “丹枫丹枫丹枫你真好!”你扑过去抱住他,胡乱地在他领口处摇着脑袋撒娇,每当父母买了心爱的东西给你,你就这样表达心情的喜悦。 丹枫兀然有些不知所措,僵着手在那儿,想不明白要不要趁机抱抱你。 “好了,不闹了。把饰品给我,我帮你带上。” 丹枫见你期待地翘首以盼,满眼都是他的影子,手在你脑后忍不住停顿些时间,看起来就像拥抱一样。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那个地方原先的玉制小花消失不见,转而被象征他的红枫替代。 你能感受到丹枫身上有着冷冷的暗香,但具体要描述、却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龙眨眨他的眼睛,点了点下巴:“很好看。” 你摸着头嘿嘿一笑,颇为不好意思。 又待了一会时间,你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没多想就嗯嗯答应了各种要求,又承诺会来得勤快些丹枫才放你离开梦境回到现实。 白天是少见的小姨送你上学,父母今日可能工作有事,早早就不在了家。 她好奇地打量着你的头发,端详片刻还是发问:“咦?没见过这个饰品呢。还是应星送的吗?” 你突然想起来丹枫没有把借走的那个坠子还你。这个健忘鬼,非要你替吗!就不能那时候一起给你嘛。 “不是。是另一个好朋友送的!” 白珩神情不变地哦了下,又盯着你头顶看。 狐人的五感是很敏感的。她能感受到上面隐隐约约有持明的味道。 可是小幺怎么会认识持明呢?她这么小一只狐狸,平日就是家里学堂两点一线,况且持明圣地十万八千里,龙裔又是一群不屑和凡人打交道的家伙。 她只当是自己认错了,或许是前几天通宵驾驶星槎还没恢复,鼻子不灵了。 而你还在想怎么和应星解释你把那个坠子借出去了,之前忙忘记,现在想起来又觉得瞒着不说不太好,百般纠结,最终怪丹枫没有一道还你。 应星挥着锤子,面色不变地瞧了瞧你。 汗珠从他下巴处落入烧得滚烫的火红剑体,让你离远点免得被溅到火星子:“哦、没事啊。反正我还可以再做的。你就为了说这个特地来工造司?” 你听完放下心笑起来,哼哼唧唧说干嘛没事就不能来了?应星笑着挑眉,开玩笑似说想烧到尾巴啦?被你作势踢了一脚,甩脸色似退开三步生怨气。 应星就这样!说话怪里怪气不懂风情,可恶的、可恶的——应星! 丹枫卷起要背的书简,将他随手放在了一侧的桌上。那叠书里夹着几张废纸,想必是先前的废稿还没扔,一直存在到了如今。 他在持明卵里就有意识。 能清晰感受到海水温柔的裹挟着他,若隐若现的花香环绕在周围,外面透进来光,是青色的模样。 涛声极为的浅,偶尔有低语,围着他不知在说什么。 他发现自己在夜间可以单独待在梦里。 丹枫喜欢恢复龙形窝在那片天地放空思绪,不用去想什么持明的未来、什么龙尊的职责,他只是一位普通的持明,有着自己的时光,谁也不能打扰。 那些明面上教导他的老师看起来居心叵测,实在让他接受无能,甚至厌恶恼怒。 过了很久、甚至已经数不清多久了,如同白纸的持明龙尊发现梦里出现一只狐人。 狐人银白色的皮毛漂亮,闪有光泽,狐耳伴随动作在脑袋顶一颠一颠颤着,好奇地在这个空间里跑来跑去。 他没去管那只狐人,只是闭上眼不语,她来也是缘分,随便她玩一会好了。 可狐人主动来摸他。摸他的龙角,将他和她自己的尾巴进行比较,还想要扒拉他的眼睛、看他的人形是何模样。 丹枫喜欢在这里有意识的小憩,能够放松精神就很好,他任由狐人将自己当成面团一样拿捏玩弄,也懒得去睁眼瞧瞧对方。 可是对方很暖和,对于体温较低的持明来说就像一个暖手宝,丹枫喜欢缠上狐人汲取些温度,这里是他的天地梦境,所以他觉得自己这么做只是收取了一些小小的费用。 后来他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看见小狐人高兴的眼睛,里面闪着光芒,比他的鳞片还要漂亮。 丹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顺从的在这里变成人形。 只是看狐狸是这个年纪,他就变成他年幼的模样陪他玩闹,后来狐狸长大,他也跟着长大变换人形。白日听龙师烦人唠叨那些老生常谈,他最希望的是能够来梦里待一会,听你讲讲外面的世界。 丹枫觉得你很好,不像龙师那么烦人,也不像其他持明那么怕他。你自由自在,有自己的亲人朋友、生活幸福,如同飞鸟那般。 后来他发现原来你不知道他就是持明龙尊饮月君,不过再三思量之下,他还是鬼迷心窍地没有说出这个事情。 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没必要。 丹枫想起房间抽屉里那个曾经别在你发间的玉制坠子。 你不来的每一秒,他都想此刻你是不是在与谁交流玩闹。可能是那个阿钰,也可能是什么应星,或者是你很喜欢、常常挂在嘴边炫耀的飞行士小姨白珩。 丹枫百无聊赖地将水珠在指尖转来转去,然后轻轻一弹,便在空中消散成雾气。 龙师们喋喋不休在他旁边说着持明如何未来如何龙尊如何,他全部充耳不闻默然无视,龙心告诉他,他只是有点想见你了。 * 入梦好多年后,你的年龄终于变成了两位数。 你给丹枫带了块特地留下来的生日蛋糕,说自己明天要去见小姨的一位朋友。她外出作战几十年,今日终于归来,自己小姨作为朋友,自然要去接风洗尘。 丹枫拿叉子矜贵地吃着,时而点头作为回应。 “那可是当代剑首镜流呀!你不知道吗?啊…难道是持明消息落后?总不至于将军是谁都不知道吧!”你嘟囔着,又神采飞扬起来:“镜流剑首是家乡覆灭后来到罗浮的流浪剑士,通过演武仪典一举成名的天才。现在作为云骑军首领,在剿灭丰饶余孽呢。” 丹枫记住了你说的话,剑首,名叫镜流。 “她面色冷,但小姨说她其实面冷心热,我虽然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哪句话出差子惹得她不快…不过没事,因为我认识剑首的弟子!景元会帮我排解尴尬的,我还是很相信他的。” 你脑海里突然无端冒出景元对你比ok的手势,放心地松了口气。 丹枫又记住了,剑首弟子,景元。 “丹枫。那我近些日子就不再来了。”你低着头不去看他,说道此行的来意。 龙裔突然攥紧衣角,然后迟迟松开,有些不对劲。丹枫重重压下龙心强制他燃起的负面情绪,对你扯出一个笑。 你双手去捧他的手,满脸诚恳、生怕对方不满:“丹枫,我知道你最好了,不要生气嘛。谁让持明居所离我那么远,想邀你来都没办法。” 龙用他的龙角戳戳你额头。 “而且你看。白天我会遇到很多人,但是我晚上只会遇到你。所以你还是我最好的龙。嗯…也是最好的朋友之一!” 你与他分析起他的重要性,哄抬物价,无良奸商。 丹枫表面颔首同意,衣袖之下的手却攥得生疼。 龙心只会放大他的情绪、却不会无端捏造他的情绪,所以在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怒火和妒忌之中,确确实实有一瓢属于他自己本身。 他不想只有在晚上遇到你。他该在白天遇到你,不是应该,是必须。丹枫想着你平日与他讲道白天的经历,那是他无法陪伴、无法触碰的时间,他想要在现实认识你,然后像现在一样轻轻用龙角碰你。 可现在他作为龙尊并不能够反抗那些桎梏,龙师能够除去任何有异心的幼小龙尊,用其冥顽不灵离经叛道的名义,重新送回持明卵迎接更听话、更受他们摆布的龙裔。 丹枫指腹拂过你的侧脸,胸口仿佛在被灼烧,把他的内在躯壳烫得焦黑,零零碎碎一地狼藉。 你不知道龙在想什么,你细细思考着明天怎样才能给剑首留下一个好印象,看看她、最好能牵一下她的手! “……好。” 过了很久很久,丹枫吐出一个字眼。他眼角的殷红更加醒目,几乎是如同飞溅的血液般敷在那儿摇摇欲坠。 “祝你玩得高兴。”他没多说什么,一反常态地没有挽留。 丹枫只能告诉自己。 请不要急。 * 剑首大人果真如同传闻里一样,月色拟人,飒沓流星、剑气无影——镜流轻轻望过来一眼,让你下意识坐直眨了眨眼紧绷,见她又偏过头束发,才长舒了一口气。 你捧着对方送你的见面礼,给父母和朋友都看了,镜流拿着小玉佩放在你掌心,她冷得和残月一样,苍冷、安静,话也不多,只是说赠你,就再无其他了。 你实在睡不着,咕噜一下就从床上爬起来,平稳落地后将捂在心口的那个雪莲佩小心翼翼系在自己腰间,满意地欣赏了三遍。 哼哼,你得向丹枫炫耀炫耀。这可是剑首亲自赠送,懂不懂含金量呀! 结果丹枫反应十分平淡,只是翻书的声音似乎比平时要大。 十四岁在女孩子的人生履历里有着奇怪的重要性。 总之这个生日父母办得很大,所以你对这个年龄也记得很清楚。 应星送你的是一个项链,缠着细细的枝、像花冠,太过精致华丽,你和他说一定买个相匹配的盒子装起来好好保护。只不过应星随手将发簪挽起发丝别好,淡淡开口说,不戴的饰品没有存在必要,弄坏了他会再送。 你反驳他,说哪里能一样啊!这是生日礼物,应该留作纪念的! 丹枫在幻境里垂下眼,说他不知道狐人还有这种传统,所以也就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他实在抱歉,等到隆重的十八岁他会补上,要不暂时把他的尾巴给你玩一会当补偿吧。 小龙已经变成了大龙,少年也变成了青年,此刻你才意识到丹枫好像是要比你大。 他长得越来越好看,冷中带锐,出尘又夺目。傲气、清高,总之飘飘欲仙,不像凡尘俗夫。 长得这么漂亮,让你怎么办嘛。 “诶,听说龙尊饮月君很帅啊。”阿钰推推你,狐耳一抖露出八卦的表情。 你没见过龙尊,但是你觉得丹枫就很好看。如果龙尊比他都好看的话,那确实……很帅。 “可是我们都没有见过龙尊啦。”你一摊手表示无可奈何,兴致不大,转着笔消磨时间。 阿钰拍拍胸膛:“你这个落后的狐人!下周一龙尊要和剑首在鳞渊境比试,不知道谁递的试贴。你相信我!肯定会有人拍照的,我们等着就好了,多上上网。” 你其实不是很感兴趣,因为沉重的学业已经压垮了你这只狐人。 “随便怎么样都好了,反正我知道算术考试过不去我都活不到照片出来。” 阿钰尾巴也耷拉下来,你们被迫终止了话题。 不过镜流比试呀…… 你有点对不起丹枫。你打心底希望他们持明的龙尊可以输给镜流,谁让从小到大白珩就和你讲镜流的故事,导致你几乎是顽固地认定了她是天下第一厉害的人。 下周比试结束后,你借着要去给白珩拿落在镜流那儿的东西,想要见见她,和她讲讲话,最好能祝贺她武运隆昌什么什么的。 你敲敲门没人应,正打算喊一嗓子说镜流剑首,我是小幺啊!不过里面碰巧有人出来,你站的近,愣愣被撞得鼻头一酸,捂着鼻子连忙后退几步呜呜哼起来。 “没事吧?” 对方干净的嗓音听起来很熟悉。 你泪眼朦胧地抬头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青蓝色的龙角。 视线下移,丹枫担心的面容闯入你眼里。 “……” 这是、梦? “丹枫?” “嗯。” 和梦里一模一样脸的男子出现在了现实。 “你也是镜流推崇者?……龙尊不会怪你吧?你们持明不是,额、不喜欢仙舟人嘛。” 毕竟他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有上述一种理由能解释了。 不过胳膊肘往外拐确实不太好,你会为丹枫保守秘密的,总不至于他被持明们排挤。 “我不是。”他反驳得云淡风轻,连思考都不用,连忙应下来。 “那你来这边干什么……” 你还没说完,镜流冷得能冻结波月古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饮月君还不走是等我送客吗?” 你思考了三秒,然后眯起眼看了一下丹枫,仔仔细细地端详。 “啊、饮月君?” 青年点头。 你捂脸,不知道是鼻子又痛了还是单纯不想被对方看见脸逃避。 丹枫有些忧虑的看着你,他暗自想自己的蓦然出现是不是太过早、太突然,而持明龙尊这个身份是不是给你带来一些困扰了,以至于你好像不太愿意直视他。 他有些心软。龙心安安静静,灵魂好似回到在持明卵里时温润、安静的状态。丹枫觉得你比梦境里更好一点,更生动、更明媚,活蹦乱跳,仿佛永远不累。 可你只是在想,即便知道了龙尊就是丹枫、丹枫就是龙尊,你固执的认知还是坚定不移投诚镜流。出卖好朋友的事情、好艰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缘分如此 第3章 偏心 龙心在丹枫胸膛滚烫着,刺得他无法、几乎是难以冷静思考。想要看着你的眼睛,想要和你相互依偎,想要与你同行……他青蓝色的眼睛看得你有些疑惑,丹枫伸手想要碰你的脸颊,却被皱着眉不悦的镜流逮个正着。 在剑首的目光下丹枫半敛着眼后退一步,腰间的红枫饰品摇船那般咿呀晃动,他低低看见你发间别了他送的制品,并不显山露水地勾了些嘴角,态度矜持地与你说再见。 镜流望了眼远去的丹枫,低头将指腹搭在你脑后挽发处的枫叶簪,不由想起念头来。 镜流最初认识你是在白珩嘴里。那个飞行士行事随意洒脱,像是毫不在意人世间般自由自在。偏生近几年在玉兆里传讯照片也不是什么边陲星系的废弃山脉了,白珩左念右想,与她说这般那般,最终唉声否决,说还不如回去看眼小侄女。 她回罗浮,白珩自然热切地把挂在嘴边的小侄女介绍给她认识。镜流倒也好奇,是什么样的孩子,能让白珩当个宝似的,连抓阄宴的宝物都要亲自去波月古海里捞? 女子最终也只是僵着身子,把掌心在小狐人的脑袋处轻轻揉了揉。她垂着眼思考,看你思思切切回头看她,最后解了腰间随身佩戴的玉,小心放在你的手中。温热、小小的手,镜流描摹着你掌间纹路。 无论事实如何,她自然将心偏向你分毫,先揪起丹枫的错来。 况且她瞧那龙尊生性如纸,只不过是泼了墨的纸,对事对人一知半解,唯独思虑良多,像是知晓自己不会在你面前提及什么恩怨,装得一副纯真无害,温良恭俭让五字占满,全然不见刚刚比试时那疯劲。 饮月君善纵水,柔可克刚、步步紧逼,尽管被她全部冻成冰晶了也毫不退让,剑风吹开他两侧的发,露出如玉的脸和耳垂上猎猎如血的红穗。 剑首又用目光描了描你的面容,把你看得身子一僵下意识站直。 你怀抱着小姨落下的杯盏,愣愣站在那和镜流大眼瞪小眼。 女子血红如玉的眼眸直勾勾,眼底凛冽又淡漠,你不敢随便移开视线,就也这般和她对视,眨眼次数显而易见地减少,直到你眼眶酸涩泛出点点泪花,镜流才闭目,顺着帮你抹去眼泪。 “你与丹枫熟识?” 镜流性子冷,私下不尊束缚守则,随意唤起饮月君的真名。 你懵懂点点头,不知剑首大人问你这个问题是干什么。她看起来不喜丹枫,两人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像是劲敌,相处的目的便是交手。 “离他远点。”镜流潜意识觉得那龙不是什么好种。 你噢了声,默着在心里天人交战起偶像与朋友的天平。 毕竟你和丹枫玩也算是胳膊肘往外拐了,持明一向傲气,和罗浮有些明面上的隔阂,鲜少能看见持明族和仙舟人通婚结合,更别提你们这些寿命并非正宗长生种的狐人了。剑首不悦家门不幸想要你快刀斩乱麻莫名关系理所应当,只是你既怕剑首冷眉,又怕丹枫心哀。 但此刻丹枫恰巧不在,你也不必去在意龙裔的感情,望着镜流鸽子血似的瞳,你悄悄走进些靠近她。 “嗯!”你眼睛亮亮地瞧向镜流,希望这个回答能让英明神武的剑首大人满意。她微微颔首,似乎觉得你回答稍微差强人意,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念着镜流轻轻拍在你脑袋上的力度,笑眯眯带着甜意和她道别,走路时飘飘忽忽,雪莲佩在腰间坠着,你走了好远,转弯时才发现对方仍站在门口没动半步。 “喏。” 你把茶盏推给小姨,不知道她宝贵这杯子是为什么,明明她柜子里有那么多珍藏,不差这一个。 白珩弯腰接过,在你头上肆意如狂风般搓揉,你的头发变得散乱,女人抽出那根枫叶簪,还顺带坏心眼压了压耳朵把你压成一只小狗。你幽怨地看她,无声控诉恶行。 她清了清嗓子:“咳咳、别这么看我!好你个小幺,先给我招供,你怎么会认识持明的!” 被戳中了心事的你连连否决:“啊!什么?我没有!我不认识丹枫!” 嚯,还是龙尊呢。 白珩将枫叶簪举高,精细的工艺一看就耗费了锻造者无数的心血。况且那持明龙尊性冷无情,怎么会无端送小幺东西?更何况,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啊。 她眯了眯眼,像极画本子的坏心眼狐狸,一看就来者不善的关上门、颇有拷问的味道。 * 你焉巴青菜似坐在凳子上,脚尖刚刚好点地,执拗不肯抬头看白珩。 你答应剑首大人少和丹枫来往,那是因为平日见不着她,镜流如风如月,又怎么会特别关注你呢?但白珩可不一样了,她是你小姨,随时随地能来你家抓你,但凡答应了她,那你可以彻底断了与丹枫玩闹的心了。 “哎、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弄得我是恶人一样!” 白珩双手捏住你的脸颊肉迫使你抬头,你挣扎着呜呜阿阿半天,企图眼神攻击让白珩感到愧疚。 但著名飞行士白珩女士讲究软硬不吃,丝毫没有觉得哪儿良心不安。 “我毕竟是看着你长大的哦,小幺。持明不会和狐人上同一个学宫所以不可能是同窗,你熟的人除了阿钰就只有应星顶多再加上个景元。说,作为白家狐人之一,你什么时候结识了持明族,还是龙尊!” 白珩松开力度,戳戳你额头,作为惩罚。 你吃痛地捂住白珩戳的地方,脑瓜子转得嗡嗡:“我梦见的!” 白珩脸上写满了你觉得我是谛听吗的神情。 “真的呀!”你心里直呼冤枉,尽管那真的有些离奇,可的确在你身上毫不作假的发生了。 “小姨你不信我吗……” 你可怜巴巴地望她。 “不信。” 白珩乐意看你撒娇,但不代表你求情卖惨就一定照单全收了。她现在的想法就是,自家娇生惯养的花还没开呢就被人连盆带着土给揣走了。 而一旁的你终于明白心里那些奇怪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镜流刚和丹枫交手,可以认为战时情绪未褪作祟,那白珩呢?饮月君光风霁月,怎么着都不必如此大惊小怪,押着你像囚犯一样拷问。 最重要的是——先前和阿钰上课时偷偷看的话本子里就有这种桥段,早恋的女主被爸妈抓住质问,然后爱恨别离,虐恋情深。 你和丹枫的关系分明比鳞渊境的海都要清白! 你推开白珩,赌气似背对着她用狐狸尾巴把自己环住。 见你真的要生气了,白珩连连来哄你,又是帮你梳毛又是许诺休息日带你去玩,终于看着你有些泪眼朦胧地抬头。 “小姨,你怎么能这样…”你吸了吸鼻子,“怎么对我这么凶……” 白珩连连告饶,看来她的确挺吃你真情实感的服软,半点询问的念头都没有了。抽了纸帮你擦干眼泪,就说现在便带你去金人巷新开的那家店吃馄饨赔罪。 自家侄女当然舍不得折腾了。白珩咽下一口汤包,见你终于高兴了,也陪着你笑。 你这里问不了,那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吗。 狐狸总是有很多办法达到目的。 * 晚上你心里疙瘩想避嫌没有入梦,可眼睛一睁一闭又出现在了碧海蓝天之下。 丹枫在这里的权利比你大的多,如果他想要你来,那你就必须来,拒绝也无用。相比他今天有什么非要见面的理由,才把倒霉悲催的你非要拉进来。 丹枫变成了一条大龙,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见你来了他稍睁开些眼睛,却很快闭上还顺带把头也撇开。 你蹲下来去摸龙的脑袋,可对方置之不理,颇为高冷。 “喂、丹枫你干什么呀。” 你把地上那些书本推开,给自己空了块地坐。 “丹枫、丹枫,饮月君——” 你一声一声喊,像茶馆里说书的人那样神采飞扬自娱自乐,龙尊名讳在空间里回音,一声比一声浅,算得上折磨人。 丹枫终于睁开眼,动物的眼睛里有无机的冷意,竖瞳淡漠地瞧着你,然后浮空一点朝你扑过来。 你被比你长上许多的龙一个冲撞倒地,他熟练地将尾巴缠上你的腰,绕得死紧,持明偏低的体温贴上来凉意十足。你响起白日没有偏向对方的心,有愧似环住对方脑袋,安抚地摸摸龙角,与他对视。 “怎么啦?” 你总觉得丹枫今日不太高兴。 青龙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在你身上盯着看。 “反向化龙妙法,变人。” 你抓住龙的嘴筒子晃啊晃。 不知道是因为无奈还是自愿,丹枫又用头蹭蹭你,才慢吞吞陪你演戏变为人形。因为先前的动作实在是亲昵,你现在整个人被他环在怀里抱紧,龙的尾巴变短,悄悄不动声色缠上了你的小腿。 丹枫眼底有着斥责。 “这是什么眼神?” 你想要挣脱,却发现比力气根本抵不过丹枫,转念一想反正不是很难受,努力几下也就放弃了。 丹枫的下巴抵在你头顶,你敢保证自己的狐耳肯定戳到了他脸颊,但对方完全不躲,好像觉得这个样子就很满意。 “你很喜欢镜流?” 丹枫今日开口第一句就带有你不懂的语调。 你想说喜欢呀、你从能思考开始就喜欢剑首大人了。可又想到丹枫今日可能是败给镜流了,你也不忍心再去戳他肺管子。 “剑首大人很厉害。” “我也很厉害。” 哎呀这条龙……真是小心眼。 你点点头,表示赞同。 “厉害厉害,丹枫最厉害了。所以厉害的丹枫可以放开我了吗?” 丹枫一愣,但还是听话松手。 你一骨碌坐起来,连忙理了理被他压乱型的尾巴。 “丹枫,原来你是龙尊,好厉害。”你看向他,双手合十抵住嘴唇,眼睛亮亮的。 丹枫坐起身子,将尾巴收到身后,虽然他对这个身份无感甚至是厌恶,但瞧你的模样还是不禁有些为此庆幸。 “没什么厉害的。只因为我上一世是龙尊,所以这一世也是罢了。”丹枫偏过头,敛着眼低声说。 你不懂这种,但你知道龙很厉害。虽然他现在是一条能够吓死人的大龙了。 “诶呀诶呀,别这样说。”你凑过去摇他手臂。 丹枫轻哼了一声,最终软下心侧过头看你,伸手捏捏你毛茸茸的狐耳,小幅度地眨眼睛。 “我明天可以去找你吗?” 持明龙裔很少问得这么小心翼翼。不如说大部分时候,他都不会采用询问的方法。他说是、那就算不是也得成真的了。 “好呀。” 你不假思索地回答,虽然甚至都不知道丹枫来找你干什么。或许持明都这么莫名其妙,脑回路与狐人不同,更高深莫测吧。 他心满意足的勾起嘴角,对你再度和颜温色起来,漂亮的面容被地面琉璃似的水光照得发亮,像一片修整圆润整齐的鳞。 因而偷听你向镜流承诺时骤然蓬勃的龙心都变得安静。他喜欢在你身边,最好能永永远远。 第4章 错走棋 你贪心地睡了个懒觉,估摸着中午才迷迷糊糊睁眼起床,这种猝不及防的苏醒让你顿感慌乱,忙不迭拿起玉兆拉到最上面置顶看父母有没有给你发布任务。 果不其然,母亲早晨八点时和你发消息说把衣服晾起来,再把桌上的早饭给吃了。然后说朋友在外面等着,别让人家等急了。 好像是叫过你起床来着?但你太困了,哼哼几声说马上就又睡死过去。 你浆糊一样的大脑开始慢慢拨乱清醒,爬下床刷牙洗脸,然后将桌上的糕点塞满了嘴,抱着装满衣服的盆推开门,却看见丹枫趴在你家院子里的石桌上满脸无聊,随意地转着指尖的水珠,听见声响才转过头来坐直身子。 你呆愣地阿了一声,突然想起来昨日丹枫好像是说要来找你玩的。 你连忙将盆放下,火急火燎地往丹枫面前跑去。 “丹枫、你等了多久啊。为什么不叫我?” 他翘起来的发丝挂着水珠,不知道是晨露还是自己变的水,总之看起来云里雾里捉不住,像什么话本神仙。 丹枫摇头否认,发丝处的水滴如同珠子坠地,跳入你家院子的石板面,晕湿几个点。他站起身子走来,伸手帮你拢好穿得胡乱的外套,又开口:“虽然正午太阳不错,但也不要着凉。” 你更愧疚了。与人家约好了第二天相见,却一个人在屋子里睡得不知天地何物,而明明是性格冷淡的龙裔,见面第一句话却是让你别冷到。 “哎呀。等我晒个衣服,马上!” 你想着赶紧完成任务,也就没去管身后跟来的龙,当你和他的手碰在一起时,下意识转头,只看见对方青蓝色透彻见底的眼瞳。 “丹枫、你不要这样。龙尊帮我晒衣服我怕折寿啊。” 看着自顾自学你模样拎出一件湿衣服的丹枫,你的惊讶在喉咙里冒不出,最终只是轻轻额了声。没想到对方听到这话却更不愿站那儿像遗世独立的广玉兰什么也不干,非要帮你晾。 你拗不过他,只好冷眼旁观那条被持明族捧在手心、理应无法无天的龙顶着太阳帮你晒衣服。 罗浮的话本子还是太收敛了。他们完全可以写龙裔、不,龙尊自愿成为田螺姑娘嘛! 胡思乱想着也总算是忙完,你将门窗锁好,钥匙藏在地毯下面,对丹枫欢呼一声:“好咯!我们走吧?” 你和丹枫跨出大门后同时停住了脚步。 可是…去哪呢? 你瞧瞧他,他瞧瞧你。 总不能让龙尊当你的导游,你清清嗓子故作高深:“咳咳。那就走到哪是哪吧。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你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担忧地扫了他几眼:“会不会引起骚动?比如持明龙尊竟出现在金人巷!这种帖子可能会淹没罗浮头条。哇啊啊我可不想别人拍丑照啊…” 丹枫思索片刻:“不会。我不怎么出面,而且可以用术法把龙尾和龙角藏起来。” 下一秒,你看见丹枫如玉的龙角消失,连带着身后那条偶尔会随着心情摆动的龙尾也不见了。 “厉害厉害。” 你哇了一声,比出大拇指表示赞许。 你拉着他往前走,龙尊那华贵衣服的衣角宽大,想着扯一处布料他也不会太难受,你便心安理得的用这种方式防止走散,也没想过会不会把人家衣裳给扯皱了。 丹枫跟在你身后一会,嗓音清冷干净,似是思考了许久才开口:“你可以不要拉我衣服吗?” 你只当是他不喜欢别人这样做,连忙松开手道歉:“抱歉抱歉,我下意识习惯了。真对不起呀。” 你有些不自在地绞着衣角,装作不在意地看四周风景,却走得变快,心不在焉地一个劲向前。 走了会儿,你发现身后那名龙裔轻轻扯住了你的手,从指缝里伸进牢牢扣住。你疑惑回头、用不解的目光看他,像是质疑。 丹枫小幅度低头抬眸瞧你:“这样也不会走散。” 你不懂。 这可能是持明的风俗?难道龙裔好朋友们都是要手牵手一起游出波月古海的? 但人家都先斩后奏握住了,刻意甩开岂不是很尴尬?你可不希望丹枫像你一样多想后独自尴尬。 丹枫起初跟在你身后,然后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你身边齐平,他面色如常,没有勉强的意味。 个子高腿长就是好。你又偷偷羡慕他。 除了丹枫谁会听见他那颗龙心中的低语?跟上去、牵住她、别放开她。饮月君的睫毛颤了颤,反正他的眼总是深邃幽暗,分不清神情如何。 * 你想起好久以前,应星送你花然后你炫耀的那次。丹枫说没见过那般的花朵,你就暗中给对方脑补了一个没有自由、无法逃出鳞渊境的可怜小孩形象。果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啊,作为龙尊,还真是繁琐。 于是今日你便打算做尽地主之谊,带着丹枫尽兴地逛逛罗浮、再顺道吃点好吃的。 你将裹了糖浆的琼实鸟串递到他面前晃晃示意,丹枫迟疑两秒,将发丝拢到耳后低头咬下一口。 酸甜的口感。 丹枫矜贵地咀嚼着,看起来没什么动静,咽下去也无声,简直称得上安静。 “好吃吧?喏,这个就给你吃了!” 你把签子塞到他手里,自然而然地勾起他的手指往前走,摊贩们热闹得很,叫卖声交叠像一窝叽喳的鸟雀。 不得不说,丹枫偏低的体温让他牵起来像握住一尊吹了通宵寒风的玉人。但仔细想想并无区别,只是丹枫像生来玉骨玉鳞、兴许持明龙尊是哪儿的神仙们下凡历劫的岗位也说不定呢。 走到一个饰品摊子前,喜欢漂亮小玩意的天性驱使着你停下脚步开始看起来。绒布上琳琅满目摆好物件,因这般的摊子多数不会昂贵,你便也有勇气拿起簪子花坠什么的凑到脑袋边试试,随即又放下看看其他的。 丹枫凑过来,好奇地瞧你。 “真是一对璧人啊!小哥不妨给自己心上人买一对讨讨欢心呢?” 店家作为老油条,一眼就能看出丹枫衣着不凡必定不是普通人,便极力推销起来。 “好看是好看。” 你想了想自己的首饰盒,里面也有不少家当,就不想花冤枉钱买回去落灰了。 丹枫只当你是犹豫钱,没什么多想,他既不是炫耀自己钱财多、也不是想在你面前装大度,只是他看着你试戴上的模样,就想你应该拥有。 龙裔兀然插嘴直接问起店家价格,看见这出尘贵公子如此爽快,那店家收起心里那些发怵,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祝愿。 “不是啦,丹枫,真的不用。” “你不是也送了我一个漂亮首饰吗?你想,我要是又买了,那你送的就更可能吃灰了,对它多不公平啊!” 你不愿朋友给你花冤枉钱,总觉得和丹枫还没熟到这种钱财共同体的地步。 丹枫思忖着、浅浅弯了眉眼。 “而且应星还给我亲自打了很多…都要放不下了。” 你想起那个一派少年老成的青年。 带着副眼镜,明明年纪轻轻,却比工造司的老师傅还像干部。应星总叮嘱唠叨你别老是穿戴得乱七八糟就出门,像路边薅一把就卖的花束一样杂乱。审美高度追求的匠人特意给你打了不同色系的饰品方便搭配,可你实在犯懒,被他看见就逃不掉一顿骂。 丹枫没见过应星。但他明白,自己或许并不算喜欢对方。这也不是敌意,他不乐于结仇,只是每每听到你假责备真开心的神情,龙心就下意识发出一阵怨懑的呢喃。 “我要了。” 他把巡镝放在摊上,拿起你方才端详许久的饰品,握在手掌打量。小玩意、不算精致,能讨你开心一阵便好,坏了丢掉也没事。 丹枫比你高,轻而易举就能看见你的头顶。他思索片刻,在一个适合的地方抬手帮你戴好。 他一手固定住发髻,一手轻轻推压将桃花形状的簪子插进。你被他宽大的衣袖环住、与世隔绝,又闻到对方身上冷冷的幽香。 ”诶呀诶呀,真是恩爱!那小的祝你们长长久久百年好合了!” 店家看见钱不禁眉开眼笑,祝福话术在心底不知道攒了多久,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丹枫似乎觉着无端刺耳。 并不厌恶,就是让他腾起一阵奇异的感觉,龙裔想拉着你走远,走了几步你才反应过来:“诶不对,他误会我们了!” 你偷偷去看丹枫,只希望对方别不高兴。龙裔们高傲,你觉着丹枫性子已比大部分人温和,就是这样也不敢随意冒犯。持明族守望建木,算得上罗浮功臣,私自攀亲沾故的、你又是哪冒出的葱? 却见他也盯着你,似乎想知晓什么答案一般。丹枫的瞳里总有某种过火的天真,不是无知痴傻,是像还未驯化的野兽,只知遵守天性行事。 “罢了罢了。我们问心无愧就好了,对吧?” 你移开些视线,盯着自己脚尖发呆。 丹枫不讲话,你也满是抓心挠肺猜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摸他手又摸不出个所以然,你自然昂首挺胸不怕诘问,但抵不住流言一句碎你身正不怕影子斜。 * 你带他走遍了这条街,最后双腿发酸、累得在街边的长椅上休憩片刻。 你仰着头随心所欲看澄澈的天空,一片明镜如同丹枫的眼睛一样。想到这,你就稍微偏头瞧他,丹枫看着很远很远,贯穿罗浮的建木安静。 “哦…持明的职责就是守护建木吧?历史老师有和我们说过哦。” 你随着他的目光一齐望过去。 “是。不过也只是名义上如此,建木被多方觊觎,连罗浮都无法随意处置,更轮不着持明想怎样就怎样了。” 丹枫语调淡淡,似乎不太乐意聊这个话题。你一下子了然,这算人家工作,哪有出来玩还聊工作的? 你站起身拍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好啦。那我们别聊这个也别看这个了。我再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 丹枫闻言嗯了一声,然后站起身继续跟着你。 你带他来到朱色大门前,熟络地与看门的学徒打了声招呼,便拉着带丹枫在司署里寻路,弯弯绕绕、像是迷宫一样复杂。 “这是哪儿?”丹枫有丝疑惑。 你终于站定在某处工坊前、热切地与丹枫攀谈:“我带你交朋友呀?你看,我是女孩子,和你总有些隔阂,当然要把我的好朋友介绍给你啦。 “应星、应星——打铁师傅——” 你边走边喊,见帘子后钻出一个浅白发色紫色眼瞳的青年,他大概又连轴忙了几天,眼下乌青浅浅的,头发也绾得凌乱,看到丹枫时还愣了片刻。 “有什么事?” 他说起话不是很客气,但你对应星那些言语下的小九九不能再清楚了,丝毫没觉着哪儿不舒服,热切地继续和他搭话。 “闲的没事就来找你玩啦。你不是总嫌我玩心大不着家吗,这不是来见你了?” “喏,这是…龙。” 介绍丹枫时你罕见磕巴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在旁人面前喊声饮月君的名讳。 应星眉头微挑:“哦?持明龙尊啊,我知道,你怎么把本尊带来了?” 你有些惊愕地看他,流露一丝疑问。应星不得不解释:“偶然碰见的。只是我单方面认识而已。” 丹枫冷着脸瞧他,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你读不懂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推着丹枫到应星面前:“我来给你介绍朋友。” 如果丹枫能和应星熟悉就好了,好朋友与好朋友叠加变成更好的朋友,你就能一道找他们两个玩不怕尴尬了。 应星环抱着臂:“真是劳烦你苦心了。” 丹枫睨了他一眼,眯起青色的眼睛:“嗯。” 你的视线在他们两之间打转,面露难色地有些疑虑。 应星还是按照礼数给你们一人倒了杯茶,三个人落座在他院子里,相顾无言地喝着。 “……” 你们各自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僵硬。完了、有些下错棋子了!早知先问问丹枫想不想与应星结识,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对付,这不是想给两方一个惊喜嘛。 你放下茶杯,干笑道:“应星,其实我是想来问小姨上次拜托你的弓打好了吗?她说是走流程给你派的任务,但是有点急想提前拿。” 应星脆生生哦了下,起身钻回屋子里捣鼓半天,将一个盒子递给你:“这个。你和白珩说下次不要为难人,我是短生种普通人,她这样磋磨我的寿命加急单子,是盼我少活几年?” 丹枫沉沉望着你们面对面拌嘴打闹。应星云淡风轻,偶尔露出狡黠,成功后便得逞地笑。你多数被他牵着走,只会大喊一声绝交然后扭回头赌气。 一条局外龙就这样看着你们聊他插不进的话题。 应星适时地看了龙尊一眼,本就凌乱的发丝更加随意,他推开你作势要掐他的动作,背手到脑后几个打转绾好了碎发:“饮月君…是吧?很高兴和你见面。” 丹枫看着他,没撂对方面子,有些傲气地嗯了声:“幸会。” 应星点头示意他听到了,但这位朱明工匠本就不擅和人交往,即便有心结交能人,嘴也蹦不出几个词。 他与你熟识,还多靠你起初回回来探望他,赶也赶不走,一个人仿佛就能有无数话题,应星想着和你相处不必想下一句该说什么,也就莫名成了关系亲昵的朋友。 他此刻可不行,别说对方是生人,还是持明族的龙尊,要他努力想话题交友?饶了他吧! 想到这,应星便忍不住对你下逐客令:“拿好了?拿好了就走吧!我图画到一半,没空闲聊了。” 他推着你的肩,力道之大让你无法反抗。 你扒着门沿想要扯他头发:“应星!我和你说,你这样的脾气小心以后孤独终老呀!” “知道了,我会和机巧过一辈子的。行了行了、对不起?可以吗?过几日我会登门一趟的,你到时候再和我吵吧。” 青年紫矿石的眸里盛满无奈,请神一样将你请出去。 你早就习惯他这幅表现出来的拒人千里之外,也不恼,但担心丹枫受不住:“你别看他脾气坏,其实人还是很好的。唔、熟了之后让应星师傅给你打武器赔罪呀。” 丹枫低头看向拉他衣角的那只手,皙白纤细,他捏了捏你的指尖:“没事。天才自然都高傲。” 丹枫可不觉得应星对你的态度是漠视和心烦。 相反,如果是他的话,就绝不敢这样对你的。 你们还未娴熟到打闹也不会认真的地步,他见你偶尔沉默走神,心里会思考自己是否哪句话说错惹你不快了;而你也表现明显——你念他是持明龙尊,绝不敢胡乱言语亲近。 丹枫觉着有些难捱。 他养的狐狸对他很好,热心、天真、活泼烂漫…你静悄悄滋养着枫树的长大,却怕生地总与他有着距离。 是持明和狐人的距离,也可能是碍于龙尊身份,或许更确切一点,是因为他这个人,你才更喜欢亲近别人一些。 曾经有一位被强制转生的龙师与他说:作为持明族的最高处,你自然想要什么就该得到什么。无论是人、物、愿望,不朽的子嗣本就比别人高出一等——丹枫,你会明白我所说的话对你的龙心有什么启示的。 后来龙师被他以教唆的由头扔进了波月古海。 只是丹枫现在想,或许那人的的确确是他第一个老师。 第5章 约定 你和他走出工造司,怀里多出来白珩要的武器。此刻太阳西沉,天色渐暗,烟火味更重了些,是孩子归家的好时间了。 况且今日出来玩是因为正值周末,明日的你还要去上学宫呢。 “再见啦丹枫。你也回家吧。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玩呀?” 你走了几步,转过身用力挥了挥手,朝他笑眯眯的。 丹枫站在原地,落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背着光,似乎只有眼睛亮亮的折射出色彩、熠熠生辉。 “晚上见。”丹枫吐字很轻,似乎随时会散在风里。 “嗯?”你没听见,但对方不再说话了。 他伸出手模仿你挥了挥,也露出一个笑容。 你每次都觉得丹枫的笑脸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但怎么看都完美无缺,盯久了也只会觉得他实在漂亮,笑起来像玉塑制品,泠泠得凉意。 睡前你把明日上学要带的东西放进背包,又把衣物叠在床脚,拉起被子的一角把自己裹紧,恨不得神游天际约周公,丝毫没有想去梦里见丹枫的意思。 虽然你没刻意去研究,不过处于梦境的你也是算在休息,不会影响白日的行动和身体健康。可作为一只上了学就彻底迷恋睡觉的狐人,你更偏好放空大脑投入睡眠而不是去梦境天海里玩玩龙。 相反对于丹枫来说,睡眠对他可有可无。困倦了也无妨,胸膛的龙心燃烧着,像是燃烧他的生命一样供给活力,他再劳累虚弱,也仍然能坐在那儿处理上一天的族中事务。 他很喜欢属于自己的那块天地。隔绝人世、也能忘却一切,抛弃该行之事,只是较为贪心地享受一时欢心而已。 所以睡到一半,你发现自己逐渐呼吸困难无法换气,猛得惊醒才发现丹枫化作龙形又缠住了你,让你差点去阎王处走一遭。 “丹枫…不要烦我。好困哦。” 你在梦境的水面上试图翻了个身,失败后直接就着现在的状态继续闭上眼。 丹枫的龙形比起初大了很多,已经不是那条你可以随意揉捏的面团小龙了。 龙裔凑过来,悄悄把头埋入你怀中。 “你要来鳞渊境看看吗?”他语气里有丝小心翼翼。 这是丹枫第一次以龙形说话,但你困得昏天黑地,没有留意。甚至不知道丹枫在说什么。 “啊…哦、好的…过几年啦。” 你嘟囔着去推搔痒着你皮肤的巨龙脑袋,没有精力去反驳,因此不管对方说什么只要答应就好了。 丹枫用脑袋拱了拱你,你嗯嗯几声,手摸摸他龙角像是安慰,手顿在那里不动,很快滑下去彻底陷入梦乡。 丹枫敛着眉眼,稍稍咬住唇肉。 抱歉啦饮月君,可是你真的很困,明天再来哄哄你吧? * 第二天早晨被喊醒,你迷迷瞪瞪睁眼,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入梦了,还是做梦梦到自己入梦了。 你胡乱挠挠头发,带着困意爬起来洗漱穿衣,鞋子一蹬咬着面包就去上学了。 为什么狐狸也要上学?话本子里不是都说狐狸们是在某处地方群居学法术的幸福生活吗? 可惜罗浮仙舟还是公认有学历活没学历死,你就是想去打工,人家都要看你有没有在六司里实过习。 你把头靠在阿钰肩上,睡眼朦胧,脑袋如同捣葱,奄奄一息。 “你不要一副被吸走精气的模样!” 虹钰用她火红的尾巴打你,毛茸茸的,被你一下子抓住埋入当成抱枕。 “可是我真的很累呀。” 你昨天玩得有点疯,最高兴的时候直接忘记了今日还要上学。好在结课考试早就结束,这一周算是学宫给你们的额外补课,不是特别重要。 “干嘛。你作为狐狸精,难道就是给别人骗去精力的吗!”虹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揪着你两只狐耳用力。 “我是狐人!又不是小说里的狐狸精,我要是会法术,还怕打不过龙吗…” 你趴在桌上嘟囔,颇有醉生梦死的意味。 “什么龙?”狐人少女好奇地问。 你想起对方恨不得勒死你的力道,幽幽出声:“就是…龙啊。哎呀阿钰我真的好困,你饶了我吧…” 你又栽下去,彻底没了动静。 这一天你好像什么都没学到。 无所谓,你已经决定以后去应星的工坊里随便找个活干干得了,好心的应星师傅绝不会看你在罗浮仙舟流浪乞讨的。 这学谁爱上谁上吧,你不上了! 日子浑浑噩噩地过,丹枫也是忙人,很少能白天出来找你玩,你也不知道怎么去鳞渊境找他,先坐星槎后转船渡的,看起来像骗狐人过去扒皮做皮毛生意的。 但总算让你升学成功,离解放又近一步。 此时你终于十五,距离入梦遇见丹枫已经不知过了多久;距离上次认认真真出游已经过了一年。 这年里丹枫莫名其妙和应星熟络起来,据说是饮月君一招打趴了应星锻造的作战机械,朱明匠人心甘情愿服输,与龙尊结下长生种短生种之谊。 更重要的是应星发现了,丹枫也不爱讲话,他们有话题就聊,没话题就安静,不用刻意思索如何聊天,他比较省心。 你只能说男生脑电波就是不一样。 你们时不时在梦里见面,他似乎过得也不怎么样,还是单薄模样,穿着青色长衣站在那里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走,你觉得你们同病相怜,实在可悲。 丹枫这条龙估计过得比你还苦,至少从他龙形缠着你的力度就能看出来他是在泄愤。 你今日决定去找龙玩。因为学宫放小长假,父母也同意你出去潇洒一段时间。 龙安安静静盘在树上。 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出现一棵晶莹剔透,像玉石雕刻成的大树一样。丹枫很喜欢卧在上面休息,简直成了他的专属床榻。 你在树下喊持明的名字,丹枫从枝丫上一跃而下,点着地没什么力道,仿佛只是飘下一片叶子。他一年里似乎长得更加漂亮了些,让人移不开眼睛。 幸好你免疫了,周遭的人都非等闲之辈。 “丹枫,我放假啦!看你这么辛苦,借着和我出游的法子偷闲一天呗?我带你去吃果果糕!” 你哼哼一声,绝对要让丹枫拜倒在香甜美味的果果糕之下。 丹枫盯着你眨眨青石眼:“你来鳞渊境吧。好吗?” 你对鳞渊境早有耳闻,那是持明一族的圣地,鲜少有旁人踏足。但转念一想,丹枫可是龙尊诶?龙尊的话就是圣令,六司不也将军一句话就毫不犹豫照做嘛。 你用力点点头:“好呀好呀,可是我怎么去?” 丹枫帮你理了理耳旁散乱的碎发,指腹冰凉,差点冷得你左右摇头。他点了点下巴像是思考:“明日到渡口,会有人接应的。” 别人放假去小吃街去金人巷,顶多去边上看看海,你凭借儿时缘分,居然能直直抵达鳞渊境!要不是持明排外严重,你多想去丹枫那里求个职,谁让丹枫比应星职位高呢。 但第二日的你扶着船沿,只能闻到海风咸湿的气味,刮得你天旋地转发软,吐也吐不出半点东西,就发誓再也不来什么鳞渊境了。 搬文修文中…每一章都能多修出来三千我觉得也很厉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约定 第6章 鳞渊境(上) “呕……” 你面色惨白地扶着丹枫,突然庆幸自己没吃早饭因此吐不出什么。喉间火辣辣灼烧着,反胃的捣腾让你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丹枫弯腰撩起你额前的碎发,满是担忧地盯着你看。他翡翠一样的眼眸闭了又睁开,眉头蹙起,似乎在自责。 “抱歉…还好吗?” 饮月君使的是云吟术法,自然不惧水,他一抬指波月古海就是惊涛骇浪,哪能料到还有狐人漂着船过来像是折了半条命。 你摆摆手表示没关系,虽然踏上陆地时一阵阵目眩神迷头晕眼花。让你几乎觉得自己已然飞升是真真切切的事了。 在原地蹲了半天舒缓,你觉得浑身不自在,快比得上你晕船时的撕心裂肺了。龙尊在看你,担心忧虑的眼神;龙尊侍卫在偷偷看你,好奇惊讶的眼神。 毕竟饮月君在持明族里的名声还是太权威了。 他算的上最早挣脱龙师束缚我行我素的一位了,性子凉薄、冷血倨傲,不爱与人亲近。偏生现在谁都管不了他,武力心机以碾压式让龙师那派半点异心都不敢起,完完全全算得上雷霆手段。 异类外者、奸细内族,甚至胆敢无因果挑战权威试图指手画脚控制他的,全被龙尊好心送回持明卵深造了。 如此风云人物,谁见到不是抖三抖低下头不说话,哪有你这样一见面就是扶着龙尊手臂干呕,此刻还晾下丹枫在一旁等待的人。 你被盯久了,最后一咬牙站起来说:“没什么大事,咱走吧。” 你还是没力气,现在又后悔早上没吃饭了。只能撑着丹枫的手臂借力走路,虽然知道这样好像有点太麻烦对方了,不过那人似乎还挺高兴乐于助人的。 至少你发现从一开始扶着手,走到后来靠着肩走,你觉得对方下一秒就要问你累吗不如到他背上去吧? “丹枫……怎么靠的越来越近了?要不你背我吧。” 你气若游丝地和他开玩笑,也不知道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诳语,侍卫们装作死人,目不斜视,仿佛没在活着。 丹枫思考了几秒。 然后听话地将你背到了背上。 “……我开玩笑的。” 你感受到脆弱的身体被对方这番动作折腾得更虚弱了。夸张点下一秒就该咳咳几声呕血了。 “算了……” 和持明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你只是一位狐人,谁会管狐人在说什么呢! 丹枫步子很稳,你趴在他肩上合眼休息,冷不丁闻到龙尊身上宛若莲香的浮动。你悄悄睁开点眼皮,幸好周遭没有持明族人,不然你怎么说都要从他身上翻下来。 走了好一会,终于是从晕船的后遗症里出来,你不想扫兴,便说没事了咱们去哪儿玩?但丹枫执拗要让你休息休息,你想现在毕竟在人家地盘上,听话点也好,否则昏倒在这里还得送丹鼎司,得不偿失的双赔,也就迷迷糊糊点头同意了。 身下那床被子丝丝凉意,贴着皮肤好生舒服,一看就价值不菲。你打量起屋子,装潢倒是简约内敛看起来极其有格调,总体颜色和丹枫的眼瞳一样。 “哇哦。你们持明的客房是不是太好了点。” 你抬头看向丹枫,觉着持明族以后在你心里又要增一个有钱的标签了。 丹枫小幅度侧脸,你看见他尖尖的耳朵底部挂着红穗:“……这是我的房间。” 你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像那种闯入少女闺房的流氓。 “哈哈?”你干笑两声,也默默转过头:“挺好的,挺好的。” 尴尬在空气里弥漫开来,你不禁偏过点位置去看丹枫,却发现对方早就用他漂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你看,眼神湿漉漉的,可能是被波月古海的雾气氤氲了。 龙裔心里思绪万千,为什么你一到鳞渊境就苍白虚弱,看起来怎么都不可能属于这里呢?仿佛把你养在这儿,就是想法子折你寿命,一不小心便早夭了。 你点了点他龙角作势安抚,虽然还有点烧心,但出行是没有问题的。 “这下是真好啦,这次轮到你带我玩了吧?” 龙裔的尾巴摆了摆,询问着:“我能抱一下你吗?” 你不知道这又是在唱哪出戏。总之丹枫的心思你猜不出,也就放弃多想,大手一挥张开双臂,露出正义凛然的表情,意思是随便,客气什么? 他拉着你的腕骨一扯,环住你的肩膀,思绪良多。而你鼻头因为撞在他身上现在一个劲发酸,你想抬手揉揉,却发现龙纹丝不动,还保持着姿势不变。 “走啦丹枫。别抱了。” 你想龙尊果然难对付,你是没辙。 * 鳞渊境特别大,各个区域的分布在丹枫一通专业术语的解释下你没有记住分毫。 总之有龙尊在肯定是没问题,不可能从哪个地方冒出谁把麻袋套你头上,说要抓走制成狐皮大衣。 学宫这次放一周,好像是纪念帝弓司命垂怜仙舟,哪一任将军特批的假来着。你历史一般,但放假绝不会记错。 丹枫学着上次出游来牵你的手,鳞渊境不可能清场,他们又大多数认识龙尊真容,你手指瑟缩一下回避,和他说这里人不多不会走丢,还是别了吧。 但他充耳不闻一意孤行,冰凉的指腹贴上来,如出一辙扣住你的十指。 你站在他身旁,看对方侧脸在不笑的情况下冷峻傲气,精致玉琢似的容貌是高位者的压迫感,如果不是从幼年什么都不怕的年纪结识,你是万万不可能与他搭话的。 你们路过像是药材园一样的地方,里面长着五花八门漂亮的药草,或许都能称得上是花园了。你只是看了几秒,丹枫便毫不犹豫带你踏入园内。 ……行动力真强啊。 见到龙尊无端莅临,持明们就像是偶遇领导抽查,刚刚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似乎连分拣药材的动作都变僵硬了。 特别是发现饮月君还毫不掩饰抓着一位狐人的手,其心昭昭简直路人可知。龙裔们瑟瑟发抖,恨不得把头埋进药草堆,也不想触了龙尊逆鳞被踢回持明卵重开人生。 你发现丹枫在鳞渊境就下意识会变得没有表情,虽然他称不上总是笑,但与他相处时并不会觉得对方如此具有攻击性,冷若冰霜得骇人。 你下意识扯了扯他的手,就像看见妈妈生气时求情一样——丹枫回头望你,饮月君眉梢恍若带雪,看得你一颤,耳朵耷拉下来想把手收回来。 丹枫仍然牵着你没松开,再一眼便是微微含笑的模样。 “这里是直供丹鼎司的药园,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四处看看。” 丹枫语调温柔,你却无心去看,只怪外人的惊愕实在藏不住,让你不得不去怀疑丹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想,不对,是你本就不了解他,自顾自在脑海里拼凑了形象将他套牢,丹枫是什么样的性子、他人生经历如何心思如何,你全然不知。 但首先,你有件事要做。持明们保持安静,但又不是不存在,你强硬地将自己的手从丹枫那里抽回来,藏在衣袖里交叠着放在身前。 “没事的…我走得慢,你别牵了。” 丹枫目光落在你袖口处,蓦然空了掌心无处安放,最终徐徐将指腹搭在腰间那片红枫似的挂坠上。他没有勉强,在你衣袖未遮掩的地方,温润却凌冽的雪莲佩系在那里,仿佛一遍遍地提醒他那一日你对着镜流抬首憨笑,面颊因为激动泛起浅色,毫不犹豫保证了减少与他来往。 党同伐异、拔除异心,他漠视着被水珠一滴封喉的持明愕然愣在那儿,呃呃啊啊半天只是颤着手指向他说:丹枫、你这个毫无人气的疯子…你、你不得好死! 丹枫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幸福美满的未来。甚至在那天无意的窃听,他也坦然承认了自己泛起过杀意。他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没什么不好的。 他看向你,狐狸耳朵撇下,银白的毛发在天光下如同镀了色,胆小可怜,怯生生地躲他。鳞渊境像囚牢,在这处地界,龙心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他几乎是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不耐烦和倨傲,让你凭空多了点坏印象。 想到这里,饮月君又缓了嗓音,“好。那就不牵了。” 持明们不言不语,只剩下机械地分拣动作仍然在继续。 你对各位持明的心情深有体会,他们看见丹枫就像是你看见老师,那种骨子里的恐惧怕是丹枫这辈子都不会懂。 你虽然对奇异的花花草草很感兴趣,但架不住良心作祟不想害别的持明,与他们陪笑几下就推着丹枫离开了。 “不喜欢?”丹枫的声音从你前面传来。 他突然站定,你不得不也一齐停下脚步,急急刹住步子。 丹枫转身,腰间的红枫饰品随着动作晃动,与其他玉制品打出声响。 “没有啦,我不懂,就不看了。别人要工作的,别再去打扰了。”你连忙否认,安抚起这条像在自责导游失败而情绪低落的龙。 丹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 然后用一种原来是这样那还真贴心的呢表情望向你。 …… 你再次干笑两声。 “好了好了,咱们去看看海吧。靠近鳞渊境的海景我还没见过呢,不知道和外面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主动握住丹枫的掌心,亲昵点靠近了对方。龙裔指腹表面有浅浅的茧子,磨在皮肤上有丝说不出的撩拨。 你一下子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踢出去,唾骂自己是不是话本子看多把歪脑筋打到朋友身上了!就算丹枫长得好看还…位高权重,那也不能吃窝边草啊!太没道德了。 ……不行。你得去看点道德经修养生息了。 * “哇!厉害厉害!” 你看着那片海天交接的景观,激动地在远处扫视,打算布置的美工作业就画这个了。 没错,你居然还有作业。而且这东西不能随便敷衍,美工老师是学宫里哪个领导副业,被点名了就免不了被班主任责备。 你突然有点心累、淡淡的忧伤。 但美景在前,还是别辜负了。虽然很想现在就照着抄给画出来,但占用游玩时间写作业这种事你是真做不到。 丹枫的头发被海风吹起,你看到他眼底有缱绻的柔意,淡淡望着你。 他不讲话,就这般安静地待在你身边,丹枫放松地舒了口气,那种位于鳞渊境就浑身不适的感觉渐渐淡去,让他不必再冷起一张脸来压抑炽热的龙心。 “丹枫,有没有人夸你很好看?”你突然这么问他,可能是被风吹糊涂了,话也不过脑子。 丹枫愣住,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啊……可能吧。” 其实他分辨不出那些夸奖是真的还是仅仅只是恭维。他从没觉得自己如何好,别人夸他玉树兰芝,翩翩公子,丹枫却觉得反感,那些美丽夸耀的词语用在他身上,都难以避免带着利益的味道。 “嘿嘿,不过你确实很好看哦。大家都说持明龙尊是个贵公子呢。我当初不知道你身份,只觉得要是比丹枫好看,那肯定担得起一句美男子!”你眯起眼,笑得开心。 龙尊面容带上无措,仿佛是休息的猫被人摸了一把肚皮那样的猝不及防。 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怔怔站在那被你毫无预兆的直球打得无法思考。 明明这般的话术他听得太多了,比你夸得更好听、讲得很真诚的人大有人在,从小到大,恭维的话快要能把波月古海给填满,他以为自己早就能坦然面对任何夸赞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你,下意识捂住嘴转头不敢去看他,假意很忙地看起海,“哈哈,这、这海浪真蓝啊!” 有点像非礼姑娘的流氓。你今日第二次这样贬低自己。 丹枫只是朝你凑近了些,海风肆意,你有些闻不到对方身上的香味了。 “谢谢。” 他沉默了会开口,如玉的脸上是熟悉的温顺听话,像卸去爪牙的猛兽一样带着笨拙来讨好你。 “客气客气。”你拍拍他,很坦荡地回复,“朋友之间客气什么?你也夸夸我就好了。” 他才不是这个意思。丹枫想要驳了你这句话,却一下子挑不出刺。你们难道不是朋友吗?显然是的。那他在不悦什么呢?丹枫拧起眉,像在思考,却没思考出个什么所以然。他只是觉得,和他这般想让你永远住在鳞渊境的,大抵不算朋友。 * 海嘛,看看新鲜劲也就过了,毕竟又不能下去游泳。你望着波月古海发怵,连连摇头,看得丹枫一头雾水。 丹枫还想拉着你去别的地方随意走走,就被几个来势汹汹的华服人士拦住。 “龙尊,有要事相商。” 他们远远看着一副要将丹枫剥皮抽筋的气势,但一走进,还是瞬间还是弱下语气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 “何事?”丹枫又是那副你陌生的冷脸了。 “这……”持明们看看你,又看看丹枫,意思全在眼神之间。这里有外人,龙尊你就非要当着她的面聊您那些雷霆手段? 你长这么大还是会看人眼色的,连忙后退几步:“没问题!龙尊嘛,族中事务要紧,别因为我耽搁啊。” 为首的人似乎觉得你极其上道,不客气点点头,然后对丹枫做了个请的动作。 丹枫皱着眉,似乎想发作,但又按捺下来。他不想再加深你的刻板印象了。收敛天性对他来说并不舒服,但情谊在前,龙裔冷哼一声,看也没看一眼龙师们。 “知道了。你们先走吧,我会来的。” 那些人只得先行离开,背影写满了烦恼又无可奈何。 “去吧去吧——真是辛苦啦。” 你很体贴也不闹事,毕竟你是学子,丹枫可是龙尊啊!哪能一样? 而且你确实很想趁丹枫不在的时候偷溜去药园玩。 丹枫面色不悦,但想想,当着你的面发作用云吟术法折腾得人半死太过过火了,他通常只变出点水珠给你玩,“你玩累了就去我屋子休息吧。没人会来打扰的。” 他走得有些迟疑,不过你走得很果断。 在丹枫渐行渐远后,你乐呼呼地回忆起来的路,七拐八拐再次出现在药园里。 哼哼。 这次你可要好好看看那些漂亮的药草。 第7章 鳞渊境(下) 持明们见你又折返,不禁再次提心吊胆起来。但等待片刻没看见丹枫,众人又放下心继续干活。 你看起来就比他们都要小,或许长辈天性发作,也可能是讨好,总之在你蹲着看那棵蓝粉色的植株时,甚至有人问你需不需要一个凳子。 你诶了一声说好,然后搬过凳子坐下,有几个年幼胆子大的女孩问你名字,还问此行的目的。 你报上姓名,说自己姓白,不介意的话可以喊小名,然后说自己只是来玩的而已。 女孩们点点头。然后把你拉去她们那堆里,凑在一起讲话。 “哇。我年纪不算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龙尊真容。” 浅粉发色的持明开口,初生牛犊不怕虎地感慨。 年纪大点的敲了敲她脑袋:“小绮,这种话少说,想回持明卵了?” 名叫小绮的女孩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和你说话:“你认识龙尊?我听说他很…厉害。” 你来了兴致,与她靠得更近些:“认识认识。哎,你给我说说丹枫是个怎样的人呗?” 女孩再大胆,也被你直呼饮月君名讳的行为吓得够呛:“可不敢说名字,难道在路上能大喊将军名字吗?不太尊重。我没见过上一届龙尊,但这届据说是最聪明……” 她声音弱下去,然后凑近你耳朵,窃窃私语道:“……也是最傲气的。” 你噢噢几下,眼睛发亮,像是挖到了丹枫不给你看的真面目一样。 “我是知道的不多啊。但龙尊确实天资聪颖,族里一大派人都是忠心推崇支持他的。只不过饮月君可是完全称不上平易近人的,那是一个冷若冰霜,可望不可及!” 小绮熟练地分开杂草和药材,一边和你说着丹枫的事迹。 “不过嘛,你也明白。饮月君姿貌上等又尊容显贵,想攀上他然后鲤鱼跃龙门的也有不少,用偶遇用计谋或者走关系的都有,不过多半都被送回持明卵里啦。” “送回持明卵?什么意思。”你有点不懂。 “诶呀,非要说这么血腥吗?我们持明都是再世轮回的,回到持明卵,就相当于这一世被抹消了。” 她把成堆的药草递给别人,然后继续开始分拣下一批。 总觉得和你误以为的形象出入有点大。 不过转念一想,丹枫作为龙尊本就该杀伐果断,不然怎么治理持明这样的一大种族呢?虽说和平日温和纯良的模样有些…对不上,但也在情理之中嘛。 “你多大啦?”小绮又问你,她浅粉色的头发滑落,见她手指上站着污泥,你连忙帮她扶上去。 “我呀?今年十六了。” 没想到对方露出一种错愕的表情:“啊?你好小哦。” “你看起来也不大啊?” “我今年一百五了诶。” 你感觉自己受到了震撼。一百五十岁,可她明明看起来和你差不多! “那你知不知道丹枫几岁了?” 小绮摇摇头。 她被人喊到名字,哎了声就风风火火跑过去,留你一个人在原地思考。 果然,持明的年龄还是……还是太神秘了。 * 你发现持明们都很忙,你就也不去打扰他们,回到丹枫房里把先前放下的背包打开,里面放着画本和颜料,以及几只笔。 抱着一堆东西,你又重新赶到刚刚那片海域前,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开始涂涂画画。 所以你最后还是在游玩时做起了作业,真是该天打雷劈! 你颇为欲哭无泪,觉得手腕都没力气。 炭笔在纸上划过擦出声音,海浪翻涌,你渐渐变得困倦起来。 要不说丹枫心大呢,或者是他体质特殊不用进食,总之你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知道去哪找吃的。但见他毫无吃饭的意思,你只当是持明族的规矩,不敢多问。 你开始打起瞌睡,才起了型的图没有再落一笔,你把笔搁下,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不要睡着。 可是今天温度太好了,风虽然有点咸咸的,但却是十足的舒服。你一下一下点着头,最终撑着睡意游走到丹枫的房间,直挺挺倒在床上,卷了半床被子像糕点一样把自己包起来,决定就睡一会会儿。 丹枫在忙,所以你梦不到他。你只觉得睡得很惬意,没有做一丝一毫的梦。 丹枫的被子也很舒服,里面还有和他身上一样的莲香。 你有点睡迷糊了,似乎在睡梦和现实之间听到有人推门的嘎吱声和衣物摩挲发出的声响。 但忙活了一天的你,只想窝在这个香香软软的被窝里大睡特睡,什么都没精力思考。 等到悠悠转醒,发现天色已暗,太阳都见不着边圈了,你才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额……”你扶着头坐起来,才看见一旁的书桌前坐着正在批改东西的龙,他听见被褥掀开的声音,就抬头望过来。 “哇。几点了啊丹枫……”你大脑还是有点没完全恢复过来,眨巴眨巴眼睛揉了揉脑袋,然后把睡乱的头发理顺,条件反射般开始整理尾巴上的毛。 “**点了?”他说的很迟疑。 “什么!多少!**点!?”你这下是真的醒了。 先不说你把丹枫晾那这么久,这都是小事,你没有及时回家和父母报备,这可是大事! 虽然父母出差了,此刻是小姨在家照顾你。 “丹枫……”你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连接下来的话都有些狠不下心说出来。 “嗯?”龙歪了歪脑袋。 “鳞渊境大门怎么走,我该回家了。不好意思,呜呜、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你居然在和朋友玩的一天里又是写作业又是补觉的,这是钟点房吗还开在鳞渊境!丹枫也不是你的管家,这出在演什么戏? 丹枫面露难色,看得你心里一咯噔:“没有出航的船了。只能等明天早上。” …… 你沉默了。 “真的吗?” “不骗你。” “你、你!丹枫你怎么这么坏?你为什么不叫我?”你幽怨地瞧着丹枫,想要把他拉下水。 “我不想吵醒你,你看起来很累。”龙满脸无辜。 果然只有你是坏人。你败北了。 “今夜你就暂居鳞渊境吧。”丹枫很大气帮你想办法。 你双眼放空,有些呆滞。 你甚至都没有住过阿钰家!怎么直接住到丹枫家了! 你麻木地摸出玉兆,点开小姨的对话框,思索片刻进行敲敲打打。 【小姨,今天在朋友家住啦,不用等我。】 【谛听送花.jpg】 很快对方就给你回了消息。 【住哪啦?阿钰家?】 【嗯嗯。】 过了三秒,她又发消息来。 【注意安全。】 【微笑.jpg】 你不懂住在阿钰家要注意什么安全。完蛋了,难道已经被发现了?! 网线对面的白珩淡然自若,她当然知道你今日去哪了,看破不戳破这种事飞行士做的多了。而且明白两人友谊和地下传密似的之后,她便在某日丹枫找镜流比试时拜访了他,毫不在意对方身份的提点稍许。 她是成年人,啊、丹枫可能也算吧?只是龙尊养在鳞渊境,在这方面的心思还真像三岁孩童懵懂无知,白珩一眼就看出来这大名鼎鼎的饮月君对自家侄女可不算清白。 白珩自由自在惯了,从不在乎礼节或者尊卑,什么各种名号的大人,在她眼里比不过一艘星槎、一趟旅行,以及她从小娇养溺爱长大的宝贝。 不过什么饮月君这种名号的好处就是能束缚一个人的行为,丹枫即便再怎么样,为了持明族,他也绝不可能做出什么。况且镜流也说了,他天性薄凉,但行道不误,并非恶人。 要是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你发生点什么,她明日去大闹鳞渊境还不行吗。 而你放下玉兆,心一横就躺下去用丹枫的被子再度裹住自己。 丹枫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有些模糊:“你要睡我的床?” 你被子一掀,朝他勉强笑了笑:“不了。客房在哪,我睡那。” 持明龙裔想了想,还是语重心长地和你说:“算了,你睡吧。” 不好!你怎么把房间主人挤走了? * 最终你还是拗不过丹枫,只能不是很心安理得地睡在他床上。 至于饮月君本人,他说他屋子的偏室里还有一张,让你不必担心。 好好好,你们有钱人。可惜持明没有转生指标,你怎么都做不了其中一员。 漱了口洗完脸,你礼貌脱去外衣一下子钻进被窝只露出半张脸,视死如归。 被子一卷不去看屋子里另一个人,你声音闷闷的:“睡了。明早回家洗澡。” 视线里看不见的丹枫无奈弯了弯眉眼,继续低头改那些头疼的公文。 嗯…他觉得效率都变高了。 只是你白天睡了那么久,此刻闭上眼逼自己睡觉也没用。 看见白珩又给你发信息,你顿时觉得有些汗流浃背,捂在被子里热得发闷。 【小幺,明日我来接你去镜流家吃饭^_^】 【我知道剑首家在哪,就不麻烦小姨您了!】 【我这不是怕你累吗?而且上次你还迷路了。我可不想去罗浮街上贴你的寻人启事】 【景元,我叫景元来接我!就这么说定了!】 你只能退而求其次,把那位地衡司家族出生的家伙端出来。 【也行^_^早点睡不要玩太晚哦】 你在被子里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只能偷偷扒开一条缝放进点新鲜空气,然后继续钻回来玩玉兆。 【景元?小景?元元咪?】 你给那个头像是白色狮子猫的账号发去条消息。 【我感觉有点不妙。】他说。 【拜托你明天不要说穿你没有来接我这个事情,求求你了,我可以承包你一个月的仙人快乐茶!】 景元和你同辈分人,打字也快,马上就给了你答复。 【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不要管这些,总之明天小姨问你,你就说你来阿钰家接我了。】 【我挺好奇你现在在哪,真的。】 他配上一个贱兮兮的黄豆表情包。 【鳞渊境,我最终还是想开了,景元,我要去做龙了。】 【?】 【哇塞厉害厉害!】 【不过明日我正巧路过渡口,师父托我去给名帖,顺带来接你一乘呗。】 他一连发了三条,甚至不给你反应的时间。 【你又没有星槎,用什么接?和你手牵手走去你师父家的意义在哪儿?】 【歧视?两轮的不行啊?】 【噢。行吧!那估计早上九点左右,太早我起不来。】 你合上玉兆,没有再去回景元消息。 你偷摸着从被子里往外看,又对上丹枫剔透漂亮的眼睛。 怎么感觉……你每次偷看都会被抓个正着呢? “睡不着吗?”他嗓音柔和,像夜间昏暗闪烁的烛火。 你摇摇头。 丹枫放下笔,走过来坐在床沿。 “抱歉,今日突然半途离开。” 龙裔说得小心翼翼,说得满脸真诚。 你是觉得没什么啊,因为一个人也挺高兴的。可丹枫似乎不这么认为,你总有几个瞬间闪过他离开你就会变脸色的错觉。 “忙啊,忙点好。龙尊就是了不起!”你伸出手拍拍他的肩。 “丹枫,我明天九点要到渡口。这次一定记得喊我起床,八点喊就行了。” 你莫名其妙觉得丹枫的作息应当会起的比你早。 丹枫先是点头,然后又问你:“你要回家吗?我送你吧。” “不用啦。景元来接我,我要去镜流家吃饭。” 你谢绝了他的好意。 龙又蹙眉,似乎在回忆什么。 “景元……剑首的弟子?” “嗯嗯。” “我也去。” “啊?” * 你没想到第二天丹枫来真的。 到了渡口,你一眼就看见脸上写满不耐烦的某位,正撑着木栏杆有一下没一下的张望,头发束成高马尾,毛茸茸的蓬开。 你把背包甩给他,景元唉了一声,任劳任怨地接过。 你和景元走了几步,却没见和丹枫拉开多少距离。 “……等等,丹枫你不回鳞渊境吗?” 你转身,有丝不解的问他。 景元在一旁看热闹,丝毫没有想干预帮忙打圆场的意思。 “龙尊啊…厉害!” 他暗暗拿胳膊肘顶你,鎏金眼睛像猫儿一样狡黠。 “滚蛋。”你拱开他的手,又笑吟吟地望向丹枫,“虽然我也很想和你玩啦。不过镜流家还是算了,你和她算是对手吧?” 丹枫嗯了下,闻言点点头。 “所以算啦。晚上见好不好?” 你不知道龙是不是也要顺着毛摸,但总归别触逆鳞就行了。 丹枫面带丝犹豫,打量了一眼你和景元,敛着眼抿了抿唇。 “好。” 他又学着上次你的样子和你挥手,你一边走,一边回头和他说再见。 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景元才满脸好奇地问你:“你什么时候和持明龙尊还熟了?” “梦里,行不行?” 你在这点上还真没骗人。 “太行了。”景元把你的包放进前面的车筐,然后脚一蹬,示意你坐到后座去。 你熟练地坐上单车,环住对方的腰防止自己被他一不小心给颠下去,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唉,你这样,让人家龙尊看见多不好。”景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被风刮的有些有点听不清。 “要不你下去我来骑?你抱着我,这样好不好?” 你不知道这人的脑袋瓜子在想什么。 “那算了。记得请我喝仙人茶,我都替你撒谎了。”景元笑嘻嘻的,你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反正从认识开始,你们就这样一直插科打诨闹着玩,也不知道一起挨了多少顿骂。他不让你话撂地上,这点不知道比应星好了多少。 “知道了!闭嘴吧你。” 你幽怨地靠着他的背,感受到早晨的凉风吹过脸颊,温柔又舒服。景元给你温了包牛奶,左等右等不见你来都要凉了,被他直接揣进了衣服内袋,现在递给你时还有这一丝热意。 你果然不适合当持明。噢、幸好你是一只狐人!这真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感慨这件事。 * 陪景元送完帖子到镜流家已经是中午,踏入院子的瞬间你又开始拘谨起来。 虽然、也许已经算是和对方比较熟了,你看见镜流还是有种生怕哪儿做错的拘谨感。只是进了院子没看见镜流的身影,反而见着浅紫色的狐人站在门口,一副偷闲的模样。 白珩连忙招呼你们进来端菜,自己哼着歌走到桌边将凳子一把拉开坐下。 “不是,小姨你在外面,那这菜谁烧的?啊——!不会是剑首大人吧?!” 你不敢想象镜流下厨的模样,她应该拿剑而不是拿锅铲才对! “是我。想吃剑首的饭?你现在不怕折寿了?”应星从帘子后面钻出来,头发利利索索盘起来别在脑后固定,不像平日留下一缕飘飘欲仙,看得工造司里的姑娘一直盯着他瞧。 “应星!你也来了呀?你居然会亲自下厨,那我上次让你帮我做个午饭怎么不情不愿的?” 你帮着忙端了两盘菜,一边走一边问他。 “我为何给你洗手作羹汤?”应星紫色如矿石的眼睛眯起一些,每当这时,你就知道他又要说出什么和你拌嘴的话了。 “我只是念白珩比你有礼貌,想着今天没事才答应来给你们做牛做马!”应星眉一横,一副纡尊降贵的表情,“我这般忙,你给我发工资我就每日做饭给你送到学宫去。” “哎呀,咱们未来的百冶大人辛苦点怎么了?责任越大能力越大嘛。而且而且,烧的这么好,你未来妻子肯定有福呀!”你连忙奉承他几句,希望应星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别不让你去他工坊干活了。 应星哼了一声,“不知道上次谁咒我孤独终老。” 说罢他掀起帘子直直又走了进去,没有再去理你。 你司空见惯不在意,火速凑近白珩,悄咪咪问她:“镜流剑首呢?还有,为什么今天来吃饭?” “她好像突然去找人了。因为我想吃饭,所以今天来吃饭。干嘛,有什么不满?” 白珩一摆手,丝毫不顾自己那句话前后因果有多牵强。 “谁家蹭饭还自带厨师啊。你这完全是仗着应星拿你没辙。” 你想你和应星同是天涯沦落人,都天生给白珩跑腿的命。 白珩揉了揉你的头发,坏心眼地捏住狐耳拉长,任由你控诉也不松手,哈哈笑起来才心满意足收回。 “你们能不能别闹了。” 应星和景元两个人忙前忙后,终于懂了什么叫年纪轻轻就吃了年龄的亏。 “不要啊。我很累的我不帮忙。” 你趴在桌上挺尸,一副谁让你再干活就和谁拼命的表情。 “诶呀。阿钰家这么好玩呢?”白珩把买回来吃的糕点塞了一口进嘴里,似乎不经意提起话题。 “……” 你打算假装自己是个聋子。不然她只会更加得寸进尺,然后你城池全失,溃不成兵。 等了许久,镜流终于姗姗来迟,穿着云骑军的服饰,玛瑙色的眼睛扫过你时停顿几秒,你对她挥挥手,满脸笑意。 你感受周遭的空气温度都有些下降,在这点上镜流和丹枫倒是非常相似的体温低。 “哇……” 你再度趴下等吃饭的时候听见白珩的惊呼。 “诶呀诶呀,这不是饮月君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你猛得坐直身子,然后一动不动看着对面的景元,把那人看得连连发愣歪头疑惑。 “我找他商议云骑要事。”镜流的语气丝毫不客气,“鳞渊境不方便,就约在这了。你们先吃,马上好。” 两人从你身后相继走过,当经过你侧边时,丹枫回头朝你勾起一些唇角,很浅,却比与镜流站一起刚来那时柔上很多。 …… 你闭目。 果不其然,白珩立马凑过来:“我看见了哦。看见他朝你笑了。” “小姨,你看错了。”你闭上眼,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死劲在那里嘴硬。 景元连忙开口:“我也看见了!真真切切呢!” 应星点点头,“我没戴眼镜,但我也看清楚了。” “什么啊!不对不对,你们都看错了吧?饮月君不是性子高傲吗,怎么会笑呢。而且为什么是我?”你一横,直接对着应星发问:“明明你和丹枫最熟,你起什么哄?怎么不说是对着你笑?你不是就坐我不远吗?” 朱明匠人任由你无理取闹,“不喜欢男的,谢谢。” “我哪儿是这个意思!” 一人抵不过三嘴,你灭了气焰,焉巴巴低下去装死。 丹枫他想害死你。 得亏没给镜流看见呢,应该…没有吧?不管了,要是被问起来,你全怪丹枫头上,说是他瞎抛媚眼!和你可是半点关系没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鳞渊境(下) 第8章 情窦 你已经饿上了一整天,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甚至隐隐感觉身体饿到开始消化起了自己。但顶着那三人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你硬着头皮扒了一口饭囹囵咽下,再抬头,又看见镜流局外人疑惑的模样在你们四人之间流连,吓得你狐狸毛都要竖起来,是半口饭也不敢动了。 听说人的极限是七天不吃会饿死,你想或许狐人更坚强呢?总之、你就算瘪成狐狸干都无所谓了。如坐针毡地感觉逼得你顾不着惹镜流不快,扯了个借口就撒丫子跑路,景元和白珩在那儿窃窃偷笑,应星淡然喝了口茶,感叹世风日下。 你觉得今年时运不济,对狐人有害。 应星师傅贤夫良父,有着一手不错的厨艺。只是平日除了敷衍他自己一日三餐,通常懒得下厨闻烟火气。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估计是软磨硬泡才求到对方甘愿围起围裙上厅堂下厨房,你居然只吃了几口就抱着尾巴逃跑下桌。 罪恶深重,不可原谅。 你要诚恳地求他承包你未来一个礼拜、算了!一个月的中饭作为看热闹报酬。虽然这个朱明人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你才不管呢。 人是很会甩锅的,狐人也是一样。 你思考片刻,最终拨开疑云情绪,深觉这完完全全是丹枫的错。 况且你刚用玉兆和景元互怼扯皮,他说鳞渊境只要有通行令是可以随时出入的。更重要的是——先不说丹枫身份是龙尊,他一唤就有专属船只在那儿候着他,再不济,饮月君劈海斩浪,只要他想,能在那汪洋里硬生生给你开出一条路。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从一开始就没抓错凶手! 可是……骗你干什么呢?丹枫唯一得到的好处就是从主卧睡到偏卧,还要早起喊你这个赖床鬼醒醒超过三次。 你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勉强地笑笑,想着估计是丹枫最近过昏日子记错鳞渊境规矩了,或者温情一点,他只是想和朋友多待一会儿时间。 不管这个猜测对不对,总之你说服了自己。 不然要你恶意去揣测童年玩伴其实居心叵测,谎报情况只为留你住宿一晚满足他一己私欲? 不行,太不对了。就不提把丹枫想成了什么黑暗形象,你自己也无法接受从小一齐长大、称得上青梅竹马的对方居然可能问心有愧。 朋友之间要信任。无论发生什么都应该先找个借口帮对方看看能不能解释得通,不行再另说。 你深呼吸,面色正义坚定。 转念一想,既然说到丹枫,你也从剑首大人那知道他要和镜流一道领兵云骑军,作为罗浮武力主将逼退边境攻占的寿瘟祸祖孽物。 你还在读书,而好朋友已经能够上战场杀敌一呼百应,果然人与人…不、狐与龙有壁。 你想发消息问问丹枫,因为这是你印象里他第一次领军,不管站在罗浮人民角度还是朋友角度,慰问他这个行为似乎都极其能站稳脚跟。但你摸出玉兆,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加过他联系方式。 你们最常见的交流法子是入梦,然后才是现实见面。因为只要想的话每天都能在梦境天海里相遇,白日也不至于时时念着对方一刻不能分离,你就没有刻意加过他的玉兆联系方式。 想到你顿时感觉无所谓。因为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今天晚上一定会见着丹枫。 * 果不其然,你睁开眼时不是雪色的天花板,而是梦境里青蓝透彻的穹顶。 你躺在原地思考了一会人生,没有像之前那般一骨碌爬起来去找丹枫又卧在了哪里。 因为在这些年里,你渐渐发现丹枫就像是猫狗的结合体一样复杂矛盾的持明族。嗯…这可能有些难懂,不过特征是相似的。 你是忙碌一天夜晚才归家的主人,满脸疲惫地打开家门看见自家小动物窝在那里,先是颇为倨傲的冷漠不动,然后便耐不住性子缠上来和狗狗般粘人。 很好,你果然听到对方朝你走来的声音了。 你觉得你也蛮有做龙师的天赋嘛。这不是——丹枫多听话啊。 不一会,丹枫俊秀清冷的面容占据了你的视线,他跪在你身边,微微弯下腰来凑近,脸侧的长发垂在你面颊和脖颈处,安静眨着眼不说话。 龙裔那青色夺目的眼里有疑惑和不快,较长的睫毛像小扇扫着,你读不懂他这没由来的情绪,就像你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就根本没看懂丹枫这个人。 丹枫将手掌贴在你头顶,继续与你保持太过亲昵的距离。 “丹枫,为什么不高兴?” 你主打一个不要藏着掖着玩猜谜游戏,有情绪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别扭来别扭去惹得两方都心累。 丹枫惊异于你的敏锐,指腹缓缓摩挲着你额处的皮肤,即便他体感微凉,此刻也像钻木取火,古朴地升腾一丝热意。 “领兵带仗要很久。可能需要好多年,我要见不着你了。” 丹枫软下语气,若是被早晨刚刚吃了闭门羹的龙师们看见,只怕要去罗浮黑坊里偷偷买小儿扎他。 原来龙尊您是会笑的啊。看来平日商讨持明大事时总摆出一副所有人都欠债的脸色,也只是心情不好? 你不懂持明们内部不同帮派的辛酸,毕竟在你记忆里丹枫笑得还挺勤快,只是永远都有些隐晦。 “哎,这不是每日都能在梦里相见吗?不要伤春悲秋的,自乱军心哦。” 你抬手想要学着白珩平日对你那样弹了下对方龙角,反而把自己指甲盖抵得生疼火燎一样收回。 丹枫面色依旧不虞:“可是……” 你用手指点在他唇上示意暂停,丹枫的嘴唇较薄,也带有微凉。 “没关系啦。丹枫,我们要学会知足。我和阿钰他们都不是能天天见面的。” 龙裔歪斜着头思考了片刻。 你蓦然感受到指腹传来湿漉漉的凉意,丹枫像是遵循身体本心、用舌尖舔了下,现在正满脸无辜地瞧你看。 ……如果不是这张脸和这个身份,你就要报官请他吃刀剑了。 丹枫贴上来,他掌心比你大,指节分明又皙白修长,能整个握住你的手。 持明收紧力道,将你手掌死死攥住,即便他体温较低,你也依旧感受到一丝外人的温度传导到肌肤上,陌生又奇怪。 “痛。” 你皱起眉,不解地回望他。躺着的姿势让现在的主动权都在丹枫手里,他又压下来点,鼻尖几乎与你对碰。 “嗯。对不起。” 他半敛着眼,让人难以琢磨。一派动物野兽般的天真残忍,几乎能看见菱形状的竖瞳。微凉的吐息打在你脸上,你下意识想闪避,但被桎梏住根本动不了半点。 “丹枫,你听我说啊。几年也没什么的,你专心点。” 你另一只手还空着,便想去捏他的脸。丹枫没有躲避,脸颊肉被捏住,却只是用他琉璃似宛转的眼眸锁定着你,像盯紧自己猎物的豹子。 “……我会努力来梦里见你的。”你沉默半天,又补上一句。 丹枫还是纹丝不动,疑似并没有被安慰到。 虽然你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来安慰这条龙。明明应该是他给你为这个笑道歉!还有之前鳞渊境,你有这么多账还没算呢,他怎么敢在这卖惨? 不过丹枫有时就是固执得可怕,无论你怎么说都只当废话充耳不闻,变成一尊玉制的人像。 “你先起来。”你推推他,龙裔闻言起身,还顺带将你拉起。 “这样吧……”你犹豫地移开视线,正在攻破心里最后的防线。怎么做是不是不好?可是每当你难过时,妈妈都是这样安慰你的。或者是白珩小姨,这样做完后你通常会展露笑颜去拥她们,埋在她们怀里撒娇。 但是——你心一横,豁出去了。 丹枫感受到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他额头。蜻蜓点水般扫过,温柔地点燃了他心中所有藏得严严实实、藏在最深处的薪柴。 他将手指点在那处,愣愣地瞧着你看。耳侧的红穗垂在那里,衬得眼角朦胧。 “咳、好了,你再难过,可就轮到我哭了!” 你撇过脸,一时冲动后的紧张让你脸颊火烧地泛起热意。你干了什么!?你…你、你到底在干什么呀!怎么脑子里当时完全没想到什么男女有别,这几年书白读了! “走了!” 你从梦境里逃脱,意外地顺利回到现实,或许是丹枫还在试图理解你的动作,才让你钻了空子。 你好像让丹枫为难了。不对,肯定是让他为难了。鳞渊境时那个昵称叫小绮的持明和你说过,丹枫见过很多不懈缠人的追求者,也厌恶那些贪图名利试图在他身上扯下一块肉一片鳞的小人。 躺在被子里的你突然觉得有丝愧疚。丹枫现在或许在衡量,该怎么取舍他心里的烦闷和友谊。这是在不像好人干的事情,你暗暗唾弃了自己。只是你也不懂…你是真切地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可是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想着反正丹枫也安慰不好,头脑一热就模仿母亲的动作浅浅吻上了对方的额头。 你把被子拉上去盖住自己脸,视死如归地想就这么闷死也不错。 你一夜没睡。幸好不用上课。 丹枫仍然在天海交接之处垂首沉默,他有些不悦、更多是愤懑。如同自言自语,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空间,更多可能是对自己那颗龙心说:你不该用平日蛊惑我的法子扰她心神。 * 镜流一外出,景元这人就能闲下来。闲下来的景元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已经是这一众人里你最信任的倾诉对象。谁让这位天才夸张点三岁识字,五岁背诗,性格顽皮但成绩总是别人家孩子,像是不用学也能下笔如有神的那类人。 “景元,我有一个朋友……”你面色凝重地望着他,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 景元了然拍上你的肩:“我懂。你有一个朋友,然后呢?” “我朋友她有个特别好的玩伴,他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关系很亲近,也不会随便断交。” 景元点点头,示意你继续说。 “但是昨天,咳、我朋友不小心亲了一下对方。当然!只是额头……”你声音越说越小,说得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景元被没咽下去的仙人茶呛住,咳了好半天,你连忙去拍他的背,把景元呛死了谁用绝顶聪明脑瓜子帮你解惑啊! “咳咳、咳咳——!你怎么能亲龙尊呢!” “不是我,是我朋友!” 你决定继续死鸭子嘴硬下去,发出了尖锐的爆鸣,连声辩解起来。 “好好好。那请问为什么你朋友要亲人家?”景元与你面对面,似乎这件事非常严重一样。 “……她脑子一热就……” “错了。肯定是你朋友见色起意。” “不可能。” “你又不是你朋友,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你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景大师你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看我朋友还能和对方继续这段友谊吗?”你言辞诚恳,面带乞求。 “这个嘛……你先说说对方什么反应吧。”景元摸着下巴,满脸认真。 “对方好像一下子吓住了,愣在原地没说话。”你回想起昨日的丹枫,模棱两可给出答案,只希望景元别顺藤摸瓜真摸出场景什么样的了,否则你现在就该找根绳子吊死。 哈?真能吗?景元才不信呢。他聪明,看出的可不比白珩少,哪里不懂你们之间的小九九。 但意思出口就绕了个弯,他笑眯眯地吓人:“没可能了。早日劝你朋友放弃吧。” 坏心肠的猫儿决定害你一把,一脚把你踢进坑里还盖好了土。 “我朋友说她想死。” “叫朋友看开点。对象够好就嫁了吧。” “……” “其实我这个朋友就是——” 景元嘘了一声,示意你闭嘴:“这种事我就不是很想知道了。” * 那晚,你没有入梦。 第二晚,你刚入就跑了。 第三晚,你决定不睡了。 但熬着熬着,你就一头栽下去,迷迷糊糊睁眼就是丹枫的脸。 …… “你不想见我。” 龙裔的语气里带有不解茫然,他似乎忙里偷闲才能见你一面,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 丹枫不懂,因为按理来说,明明注定亲他的人是你,那也应该是他跑才对。 “没有、没有啊。我最近学习很累的。”你打着哈哈,很勉强地露出一个笑来,眼下的乌青被丹枫指腹压住端详。 “你这几天还在放假。”丹枫一针见血地戳穿了你。 你哑口无言,甚至还要为刚刚撒谎作出解释。 “丹枫、丹枫我对不起你!”你多数时候藏不住纠结,想着干脆鱼死网破,就算不做朋友后事迹也能和别人吹上一吹,那些人怎么着都亲不到饮月君吧!抱着这样的念头,你握住他的手腕,面色诚恳。 丹枫眼睛睁大了些,似乎很惊讶:“怎么了……?” “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好朋友的。我却一时糊涂,非礼了你……” 你可怜巴巴地瞧他,因为猜到丹枫难于拒绝你这样。反正周围人都和他一般,就算是脾气傲的应星,也很难顶着你服软卖惨的模样继续像块石头了。 “没有。我没有不高兴。”青年摇摇头。 “你不要用嘴硬来照顾我的感受,那天离开前我都看见了,你很不能接受吧。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和你保持距离,践行一个朋友应该做的。” 你非常非常希望丹枫能相信你。毕竟要和从小一起玩的竹马绝交真的很痛苦,你有点儿断舍离。 丹枫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吐露半个字眼。 “其实我……”龙微微偏头,露出他发丝下白皙的尖尖的耳朵。 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 白珩先前找到过他本人,开门见山就把事情给他捋清楚了。飞行士恣意随便,毫不畏惧他饮月君的名号,只是垂着尾巴敲打起他:在你成年之前请认真做朋友,别越线。 顺带最后,白珩用她紫色的眼眸睨了他一眼,装作不经意提及:小幺喜欢自由自在,龙尊平日饮酒相比也不会贪杯。 他站在那儿,安静听着她提点。龙心不依不饶,让他去撕碎面前那个有些碍事的女人,最好能永远闭上嘴不许来揣测他的想法。丹枫玉身直立,只是伸出手做出恭送的姿态,对白珩说送她一程。 “你今年几岁了?”丹枫敛着眉眼,有些唯唯诺诺起来。 “十六了。马上就成年啦——到时候请你喝酒啊?” 你实在心大,他这一提,你立马想起自己对成年的无数个设想,直接忘记刚刚那条龙想要说什么。 丹枫抿了下唇。 “好。只是你别多虑了,我未曾怨过你。” 听到龙的再三保证,你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有种考完所有科目走出考场的肆意。 “诶、就知道饮月君大人有大量呀。你这么好,以后要是不想被族中联姻什么的,想找相伴之人我肯定帮你把关,找个最好的。” 你笑嘻嘻的,把手背在后面一副亲友样子。 丹枫想用龙角贴你,却被你轻柔地推开:“丹枫,我和你说。战争这么危险残酷,你有空来贴我偷闲,不如多休息,调养生息呢!” 刚刚才被哄好的龙裔又焉巴下去。 “嗯,都听你的。” 可他不想反驳你,否则你又要蹙眉或者苦脸的和他辩驳上几番。 往后几天你都睡了个好觉,心满意足地上学去了。 丹枫怎么如此善解人意,真是听话! 第9章 百冶大赛 云骑军们第一次见这种阵仗。 龙尊和剑首两人都像开春没解冻的河,冷得唬人。 剑首还好,她只是不爱和人讲话,练兵时认真又严厉,竖起眉就吓得士兵连连挥剑不敢停下。这倒没有怎样,将领皆是如此,有时候还会分心慰问慰问伤情,和他们说上几句话。 但龙尊饮月君就不一样了,他似乎打心底平等地漠视所有人。 或许他最讨厌的是持明,然后是仙舟人,然后是短生种,最后是狐人。大家只是根据他在途中的态度瞎排的,没什么根据。 总之跟在丹枫手下,就要做好被他那双初见惊艳再见惊恐的眼睛冷着扫视。 不过即便如此,愿意跟着他的云骑也有不少。无他,饮月君实力实在强劲,纵水之术磅礴如雨,一柄长枪也是娴熟应手,随便一抛就能击穿孽物心脏。 作为过往龙尊里极为天资聪颖的一位,丹枫是最能拿捏那些龙师的人。无论是法术还是枪术,都有足够的资本让别人闭嘴。 所以即使他有时做出一些无法理喻的事情,气得龙师们吹胡子瞪眼,只要他淡淡扫过一眼,众人就瞬间没声了。 都说能力好的坏领导和能力差的好领导是不能兼得的,大家也就稍微心满意足的跟着龙尊干了。至少不用像剑首那边一样天天要加练吧?好像……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但是云骑军们最近感受到了隐隐的不安。 龙尊大人,他,心情……时好时坏。 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上一秒还和颜悦色,下一秒就皱着眉冷脸,不知道这短短时间内饮月君的内心思绪经历了怎样的风暴。 作为普通云骑的一员,只是想跟着将领一路前进卫蔽仙舟,不懂得其他弯弯绕绕。 这种一个巴掌一个枣的事情,还是不要发生在他们身上了。 * 丹枫不在身边的第三个月,是你升入学宫的第一次大考,也昭示着长假的到来。 白珩来接你回家,顺带告诉你百冶大赛就要到了。 应星似乎很在意这个。 他平日冷脸高高在上,总是放出狂言要让仙舟人明白他的几十年可比浑浑噩噩几百年有价值多了。他的确技艺精湛,但短生种注定不能接手仙舟重要的职业,即便实力比工造司大部分都高,他也仍然只是一名匠作,还未升迁工正。 这工造司内部恩怨复杂,应星懒得去管。他要百冶的名头不是贪名声,就是想告诉仙舟人,只要他想要,这种没法作假的名号就该被他收入囊中。 你是觉得仙舟再也挑不出哪个比他还厉害的匠人了。 “哇哦。什么时候呀小姨?”你牵着她,另一只手拿着琼实鸟串咬下半颗咀嚼起来。 “嗯……应当是下个星期?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你去问问应星吧。” 白珩不擅长记和她无关的不重要东西,通常只能记个大概,无法精确。 你噢了声,然后做了个鬼脸把包丢上白珩的星槎,再一跃而下逃离。 “小姨——我不敢坐——你先走吧!” 差点就要坐上白珩的星槎了!你还想多活几年呢!她是福大命大一直毫发无损,你可没这种幸运特权。 你胆小,想活久一点儿而已。 用玉兆看了看坐标,发现正巧离工造司很近,又想起白珩刚刚所说,便打算去见应星问问他关于百冶大赛的想法。 熟门熟路地摸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百冶大赛将至,学徒们都是一副高度紧张的模样,路过连招呼都不会互相打了,急匆匆而过,低着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应星,你怎么不紧张啊。”你趴在他工坊的桌上,仰头瞧他。 应星利落地挽起发,又精致又干练,穿着防污垢的……你通常称它为围裙,但被应星听见就免不了一顿骂。 “有什么好紧张的。”他眼都不抬一下,自顾自在图纸上画着你看不懂的线,擦擦擦发出蹭纸的声响。 “那你陪我玩吧?你知道上学有多苦吗!”你故技重施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看,可惜应星师傅知道你并非真心,此刻毫不动摇。 “不好意思,不知道。我文盲。”他推开你,坏心眼将手侧炭笔的黑印擦在你脸上,看你炸毛似得跳起来,不经意间勾起一个笑眉眼舒缓。 “呵呵。九漏鱼!” 你切了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应星虽然不认真上学宫,但学识深似海,吊打无数个你。 “所以啊,百冶大赛是什么时候?”你逼近他,应星歪头顿了顿,良心发现地抽了一旁的湿纸,想帮你擦去脸颊上黑印。你被他蹭得一阵痒,扭头想躲开,却被青年一下子捏住脸颊不得动弹,眯着眼难捱地硬生生由他擦去了炭笔的痕迹。 “明天。”他不咸不淡地开口,好像根本不在乎。 “明天!?”你瞪大眼睛重复一遍,对着应星瞧了又瞧,“应星,你稍微紧张一点呀!” 紫瞳的青年无所谓地一摆手,昳丽的脸露出一抹装:“会或者不会,急都没有用。难道一天能速成一门手艺?” “我听表姐说,她曾在非常急迫的情况下三小时速成了一门算术课。” “……歪门邪道。” 你撇撇嘴:“明日几点?我来看你呀。” 应星将东西归好放在箱子里,拿起他挂在门口的外套递给你。应星个子高,长长的衣摆都能把你大腿给遮住。他不爱熏香,只是在工坊里摆着个琉璃瓶,每日买了花插里面陶冶情操,连带着衣服仿佛也是哪种时令花朵的味道。 “已经入冬了,小心点别着凉,到时候又怪是我害你。” 应星帮你把最顶上那颗扣子扣好,衣服还是松垮垮披着,他垂着眼弯腰,一头白发也滑下来如同日间天幕。 你笑嘻嘻的接过,缠着他应星长应星短地叫。应星一把推开你凑近的脸,面露无奈:“明日早晨八点,你要来便来吧。” “早八!” 你表姐总爱说这个词。 应星呵呵一笑,看着你露出熟悉的、坏心眼的表情:“我反悔了,你明日必须要到。我要是在百冶大赛没看见你,你就完了。” 应星师傅这不对吧! * 你今日心情好,被子一钻就滚进梦里见龙去了。 见你来,本来懒洋洋似盘在玉树上的一大条龙游下来,脑袋往你怀里拱,像只粘人的宠物。 “好了好了……”你捧住他的脑袋,和对方有些吓人的竖瞳对上,读出了他眼底的神色。 “怎么啦,丹枫?” 你试图握住他嘴筒子,但被他熟练的避开。 丹枫化为人形,迈前一步抱紧你,把头埋在你颈间吐息。 他安静地温顺,你拍拍他的头顶,不知道是不是战况不佳,饮月君也会觉得压力大。 “丹枫?怎么了,敌人麻烦?” 你感受到他轻轻摇摇头。 “唔。手下不听话?” 对方还是否定。 “怎么啦……”你无奈的推开他,逼那人正视你。 丹枫青蓝色的眼眸眨呀眨,居然能从这位传闻中冷脸的龙尊脸上读出了无辜。 “我想见你。”丹枫使用了直抒胸臆。 “嗯嗯,毕竟见到我就说明你入梦了能休息一下!”你使用了顾左右而言他。 …… 丹枫垂首敛眼,沉默不语。 你挠挠脸,突然莫名不太适应他的心直口快。 毕竟自上次非礼他后,你就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丹枫天天说的话,哪里像朋友之间会聊的,还总爱抱着你耍赖卖惨。虽然你曾经也对那张出众的面容红过脸,但看见对方眼底澄澈一片时,又觉得仅仅是自己心思不正。 “好了好了。”你踮起脚用狐耳贴贴他龙角,表示安慰。 丹枫用鼻音薄薄嗯了下,低着头瞧你。 “是不是很累呀?” 你和他靠着玉树,丹枫非要牵你手,你拗不过这位龙裔,只好由着他想怎样就怎样。 虽然既要用枪术杀人,还要用云吟术救人,正常人大概是吃不消这般折腾。可丹枫只觉得有些疲惫,心中不悦的时间更长点。无论他如何透支生命力,龙心都会蓬勃向上地告诉他——丹枫,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他也有小心思,最后还是软下态度:“是。” 你拍拍他:“那我给你讲点乐子解闷,舒缓舒缓心情。” 丹枫不解歪头。 “嗯…额…哦!明天应星要参加百冶大赛了!虽然我总喊他未来的百冶大人,不过他其实还不是正式的呢。诶呀他一点也不紧张,倒是我一个劲的担心,没良心死了。” 你絮絮叨叨的,尴尬时就喜欢讲别人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丹枫:…… 老提应星作什么。 你似乎从龙身上读出了不满和怨气。 应该是自己读错了。 “丹枫,虽然在这里也不会困,不过你真的不睡一会吗?” 你的意思是让他回到现实世界里休息休息,或者变成龙盘到树上去小憩。没想到对方说了声好,乖乖躺下,头放在了你大腿上。 持明族对话语的理解还是太超前了。 丹枫侧躺着,好方便你明晰看清他的侧颜。他现在很安静,睫毛轻颤,嘴微微抿起,唇是一条直线,睡觉时也不能放松精神。 你低下头将手轻轻搭在他脸上,丹枫的发垂落,让你能够仔细打量起耳朵上坠着的那枚红穗。你没问过他为什么只有一个,手指下意识去摸,却只能摸到持明族如同话本精灵一般、尖尖的耳。 海天相接的四周里有鱼群游过掠起阵阵光影,打在你们脸上,让梦境看起来更加虚幻。 丹枫的吐息慢慢平缓,无比安心地靠在你腿上睡着了。 当龙尊肯定很累吧,还需要肩负持明这种特殊种族未来。丹枫偶尔提过,持明被不朽窥见,却无法诞下子嗣,族人逐年减少,持明族终究会在某一日彻底消失。 可是你很累,你也想睡觉…… 有一只狐人明天还要去赶好朋友的早八。 * “你比我紧张?” 场下准备的应星疑惑地看了眼浑身写满劳累的你,不解开口。 “不、可能是我太兴奋你能当上百冶了吧。”你站在那儿,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你早上爬起来。 “好啊。承你吉言,我不把百冶这个名号拿回来都对不起你。”应星一勾唇,倨傲意气,利落得像柄削铁如泥的长剑。 “拿不到我可是会嘲笑你的!” 你对着走上台的应星喊,他背对着你摆摆手,长发挽着,被风吹起一些。 应星天赋高,又傲气,况且还有短生种这个身份加持,你知道工造司有许多不喜欢他的人,但没有想到在百冶大赛这种大型正规的比赛上,竟然也有人给应星犯难。 别人的器械零件好生生摆着,唯独应星面前堆了小山高的破铜烂铁。 众人皆是一惊,却都无声。不知有多少人在庆幸能看天才失策的好戏,又有多少人像你一样被迫遵守不能干扰比试的规则默默担心。 看来得逼景元当上将军,让他好好整治整治工造司了。 应星算不上特别温柔的人。他从朱明来,却也好像不是朱明人,说是要为覆灭的家乡报仇,才被拜托着跟随白珩来到罗浮学艺。 短生种在这里没多少好处,他心高气傲又满腹愁怨,端着架子赶人千里之外,好不容易让你钻了进去,走近他本身。 应星是你的朋友,你从小就清楚。你着急起来,想要去找主办方的人,却被白珩拉住手,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应星先是眉头一皱,又自嘲笑笑,大概没想到往日那些藏着掖着的针对竟然敢摆上明面来了。 他提出异议,主办方却说真正的匠人该有化腐朽为不朽的手法,不然如何能成为百冶?紫眸的青年没说话了,他知晓说再多也是无用。 应星本是无所谓输赢的。拿不到百冶只是怕你失望,他不在意虚名,却更讨厌构陷,这位匠人此刻笑起来,随意捏起一颗废弃铁珠子抛高又接住,稍稍垂下些眼眸,意味不明地安静下来。 比赛进行了一昼夜,最终应星用那些破铜烂铁造出一头栩栩如生的机关狮子,进退自如。 你本想全程陪伴蹲在这里陪他,去被白珩强行拉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来时正巧遇见应星展示成品。 他握拳举至面前,张开掌心,那些破败的螺丝钉子哗啦啦落下,有的掉在评选人面前,有的滚落到场外。他用最傲慢的态度,瞧不起所有人,没有人敢说话,因为他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应星获得了第一的名次,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百冶。 你紧张兮兮地瞧他:“应星,应星——!你太厉害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都想好比赛后去哪带你散心了。” 应星无所谓地嗯哼了声:“去哪?” “啊?你不是赢了吗?” “我心情不好,不行吗。” 你知道他此刻也没多高兴,就顺着毛回答他:“当然行了你现在要摸我尾巴毛我都同意!约上景元我请你吃饭啊!” “带景元干什么?你倒是大方。”应星似乎有些意外。 “嘿嘿。带他来帮我一起付钱啊。” 应星不意外了。 但青年仍然站在那里,似乎在犹豫。他握拳抵在嘴边,偏过一些脸:“那你…唉,算了。” “怎?”你仰头问他。 即便他再怎么看开,被人恶意针对的态度仍然是他高兴不起来。独自来到罗浮,是是非非明明与他无关,却一次次因为他的天赋而缠上来,应星有些累,通宵拼完了机巧,连骨头都在发疼。 他像是也懒得在意什么了,顿了几秒又开口:“我好奇你的耳朵手感。” 他很少提出这种要求,因而你先是惊异了下,很快仰起头踮脚:“给你给你,不过这可不是铁!你下手可不许太重。” 应星看着你头顶竖着的、银白色漂亮的狐耳。皮毛光亮,走路上也会被吹起来点。他伸手,蜻蜓点水一样只是拂过狐耳表层,让你几乎没什么感觉。 他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转移话题说去哪儿吃又吃什么,你热切给他介绍,也忘记刚刚那茬的意义在哪里。只是应星想,手感确实…要比他想象的温热很多。 * 吃饱喝足,你洗完澡咕噜一下滚到床上,摸出玉兆点开了镜流的聊天框,虽然根本不觉得她能回答,但还是紧张兮兮地发了条消息。 这可是你第一次给她发消息!因为她此刻不在可见范围内,你的负担稍微减小了点。 【亲爱的镜流姐,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呀?】 白珩说你不能老是喊她剑首,怪莫名其妙的。你就试探着挑了个称呼,先前见她并不抵触,一直喊到了现在。 你没想到她回的倒挺快。 【大概一年。】 【^o^好哦——期待大胜归来!】 【嗯。我会的】 你抱着玉兆在床上滚来滚去,恨不得出去窃笑几声缓解兴奋的情绪。和镜流聊上天,这跟拿到了赛博签名有什么区别。 你计划明天去假装安慰安慰又因为你拒绝坐她星槎而伤心的白珩,一边去买点做手链的材料。 丹枫和应星都送了你东西,应星那你已经还礼,还了他一个耗尽你积攒多年零用钱买的漂亮玉佩,平时他也带着,是应星身上鲜少非自己手工制作的东西。 至于丹枫嘛——龙裔你就想送个手工的,都买的话就太没有诚意像批发的,而且你、实在是、没钱了。 说起丹枫,你今夜就不打算去见他了。日日黏在一起,实在不像话,你要给饮月君一点自己的独立**空间。 毕竟梦境是他的地。 即使你已经在那里放了个抱枕与一条毛毯好方便睡觉。 这般思索,你想着明天的计划,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远处的丹枫,耐心正在被孽物们逐渐消磨,下手越来越狠辣不留余地,看得人心惊。他此刻坐在那里,指尖的水团变换形状,像是在走神。 “丹枫。” 镜流找到他,依旧是脸色如常,没什么特殊的。 “什么事?”丹枫撑着下巴的手一顿,似乎不理解为什么镜流会主动找他讲话。 “小幺非让我给你看。我忙着收备名录,你看好了吗?” 丹枫抬眼,看见镜流玉兆上赫然跳着一行字。 【镜流姐,麻烦你告诉丹枫让他别太逞强:P不过你也是呀!可不要受伤了,嘿嘿】 镜流意外发现在玉兆上的你会更活跃一点。她本是懒得来,也不愿来,更不想让丹枫看见你诚挚又天真的担忧。她性子不爱弯弯绕绕,也早已把你纳入她的羽翼之下,因此才按着你的需求特地来寻一趟饮月君。 虽然你这句话并没有这层意思,不过到了这一步也都不重要了。 她不想让你的挂念落了空,望着丹枫,莫名从长辈的角度端详起来,饮月君哪哪都好,她也敬佩,却在这件事上,镜流一时之间有着平日不信的直觉。 她总觉得丹枫与你,最后必然有怨。 丹枫身后的尾巴团起一些,眉间的狠厉也褪下点,似乎被安抚好了。 “嗯。”但他也很矜持地回应了剑首。 镜流在走向自己休息所的时候,抽空给你回了消息。 【丹枫迟迟地说了句嗯。】 你看到时,不是指责丹枫冷漠迟疑,而是震惊说话向来从简的镜流居然用了修饰词。如果是镜流都要刻意形容的场面,丹枫听到你的慰问到底沉寂了多久啊? 果然,丹枫还在惦记你非礼了他。 另一旁接受治疗的云骑军们,觉得今日的龙尊好温柔,他们好害怕。 第10章 冶炼生涯 你觉得丹枫太小心眼了,而且还骗人。他不是再三与你保证并不在意吗?怎么一离开视线之内山高皇帝远的就开始反悔。 至少在这个礼拜你都不想见到他了。你这般想着,又意识到本就是自己不占理,没话说地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打算乖乖出门买材料。 其实也没什么好挑的,那些琉璃似的珠子每个都好看,乱串一通也能成为美丽废物,你弯腰挑挑拣拣,选了几个丹枫可能喜欢又颜色并不违和的样式,精致、还价格平民! 假期来了后,父母就时不时老说别一直宅在家里犯懒,但他们平日工作忙也管不到你,躺了几天后白珩一声令下,就将你派遣去工造司给应星打下手,纯属童工。 白珩语气悠悠,也不在意你根本毫无锻造天赋和经验,说要到时候请她吃饭,钱让应星给你付工钱。 你眉一低,狐耳也耷拉下去,假装听不见半个字跨上小包一个劲往前走。在应星那儿赚他的钱?不给百冶大人赔钱就不错了。你还要他包你一日三餐呢。 你双手握住挎包带子,像第一次入学宫的孩子一样定定望了工造司的大门几眼,毅然决然赴死般走了进去。实在太过熟悉对方,即使不用刻意去认路,也能找到应星的工坊在工造司七拐八拐哪个地界。 先前几日因为百冶大赛的缘故,应星闭门不出谁都见不着。你和他发了玉兆,又是贿赂又是求情,才好声好气给这尊大佛请出来。 “你找我就这个事?” 应星随手抄起一本薄书打在你脑袋上,力道不重,但激得你想和他拌嘴,突然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又只能偃旗息鼓软下性子把头缩低一点儿。 “诶呀、应星师傅?百冶大人?求求你啦。”你颇为谄媚去摇他胳膊,却被那人一下抽开抱着手臂站远了些。 “呵。”应星冷笑一声,有种淡淡的凉薄和愕然。 他没想到一向不愿学习新东西的你,居然会主动来找他求情拜师。他明白你怕热,讨厌工造司里燃得旺盛的火炉,每每靠近,都要抱着狐狸尾巴警惕万分,生怕火星子飞溅烫了自己的毛。 因此你来寻他频率高,他工坊院落里那处石桌石凳就是你专门躲懒的地方,他有时提前预判,还能料事如神地在桌面上摆一盘点心和解腻的茶。 你没藏着掖着,因此直截了当说了是给丹枫的回礼,应星眸子微挑,读出你言语间一股耐人寻味的情愫。 不知为何,应星想要拒绝你这个请求。 由于百冶大赛的事情,工造司默认给他批了一段时间假,他现在不是特别忙,但也不代表他很闲。 更何况——呵呵,他出于什么目的帮你追男人?他又不蠢,还不懂你对丹枫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只怕最傻的就是你这蠢小幺,什么都不懂。应星这样想,闭着眼摇了摇头想要回避。 “应星,我把小姨先前从腾骁将军那得的赏赐求来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你没有说完,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 应星闭着的眼睁开些。 他想起那块成色极为好,但给白珩钻空子抢先一步的矿石,莫名其妙被贿赂得动摇了。他明白你是个倔脾气,就算他不教,也会想办法找工造司的别人。 开什么玩笑,要那群蠢得像痴呆儿的匠人教你这也不聪明的主吗?有他在还要求别人? 百冶大人一个劲左右脑互搏,争不出胜负。 应星没由来不爽,只觉得在这件事上他无法容忍,连本来冒出来想问的,你作什么给丹枫打礼物、你到底喜不喜欢丹枫这些念头都被他一时头昏给遗忘了。 “明天早上七点,你记得过来。” 应星最终松了口,语气没有什么变化。 “耶!”你欢呼起来,然后又怯怯看他,“应星师傅你太好了——就是能不能晚点?真起不来。” “那你别来了。”匠人随手一挥,背着身往里走去。 “小气鬼!别生气嘛。” * 天气已经慢慢冷下来,早晨你伸出手时差点直接打了退堂鼓。 你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东倒西歪站在应星面前,没个正型似的倚住门。 应星没有像平时一样挽着精致的发髻,他简单扎高了马尾,环抱手臂看你像软骨鱼一样、还是晒干了的那种,无可奈何地皱起眉毛。 百冶一把抓起你恨不得顷刻炼化,提小鸡仔一样给拖到了桌前。 这是应星的办公桌,上面胡乱堆着书和纸笔,还有他喝水的杯子以及盆栽,摆着的相框里是他刚来罗浮不久,与你和白珩的合照。 他铺开纸张,让你先自己想设计,把能想到的都画下来。然后甩手掌柜似坐在那里吹茶杯,把热气全给吹散开,你总觉得空气湿度都变高了。 你…不太擅长绘画和手工。 十分钟后,应星看着那张纸上和猫玩过的毛线团一样的图案,罕见地闭上嘴不说话了。他直起身子,无法接受地又看了一遍。 你歪头瞧他,似乎不解:“怎么了?你不是让我随便画吗?” 应星立马锐评:“那你至少画的像个东西吧?这是什么?像我煮坨了的面条。” 你不好意思地转移视线,毕竟你在这方面还真没有天赋。要不然,你也来工造司当匠人了呗!让应星给你开后门。 “诶呀…这个嘛、咳咳。我是想画枫叶啦,枫叶,懂吗?”你给他比划。 应星攒紧眉毛摇头。 “难以沟通!”你愤怒道。 新任百冶大人想给你扔到院子里自生自灭去。 “罢了。” 应星败下阵来,抽过你手中的笔,拿起一旁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简洁明了地随手画了几个轮廓,推到你面前。 “你选一个吧。我可不想被砸招牌,对方还是饮月君,到时候丢人丢到别的种族了。” 他义正言辞,对你脆弱的心灵置若罔闻。 你凑过去,不能理解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会这么大。天赋吗?这是挂没关吧! 不过一想到那是应星又很正常了。 毕竟你身边都是天才。天才剑客镜流,天才飞行士白珩,天才谋士景元,天才锻造师应星,天才……全能天才丹枫。 而你,是天才交友大师! 你指了第三款末梢略微卷起蜷缩的样式,觉得这个最好看。 丹枫腰上那个是直面平整的枫叶,你就想做个不一样的,多有心啊。 应星有志气地睨了你一眼,把你看得一抖:“选了个最难。我只能祝你加油。” “我后悔了!”你连忙补充道,却被应星一下子给打断:“免谈。” 有正经渠道看你犯难抓狂而自己品茗神游,这种好事应星才不想错过。 * 应星师傅手把手教学,严厉无比,而且无法沟通。 他有时候气急了扯出一抹笑,觉得你完全是朽木不可雕,自己这个天才也无能为力。 为了防止应星一怒之下赶你出去,你整个人诚惶诚恐如履薄冰,拼了命想达到对方心目中能接受的最低标准。 “这个线能不能不要蹭了,你想把它从纸上带走吗?给我把笔捏好了!” 大概外人没法想象那个传闻鼻孔看人的冷脸短生种百冶能够这么失态吧。应星想自己是完全放下忧愁放下架子了,除了不被你的笨手笨脚给活活气晕大概什么都做不到。 你也没法想象他其实这么坏。应星怎么一到锻造之事上就如此执拗啊! 你一瑟缩,不敢顶嘴,只能怪丹枫。不知道怪他什么,但总之怪他不对。 “……你是在画海星还是枫叶?你叫丹枫改名为丹海吧,这不是省事了?” 应星无处安放的毒舌终于有了宣泄口,捧着茶杯带着眼镜,看起来像年轻帅气的教导主任,只是脾气可能比老头子还坏。 “不要骂了…!我不敢想你的未来徒弟有多惨,他们会得心理障碍的!” “闭上嘴。” “是。” 你又在擦了再擦的图纸上涂涂改改,总觉得下一秒那张纸就要光荣牺牲破败不堪了。 你少说画了两个小时,还是在有应星画的参考图的前提下。你说想照着描,被对方不轻不重打了一下手,顶着对方如此严苛认真的态度,你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好了……”你奄奄一息趴下。 “呵。”他冷哼一声,百般嫌弃地拎起你那张破烂。 “算了算了。真能教会你,恐怕我不用考教师资格证就能进学堂教书了。”应星勉强点点头,算你卡线通关。 你长叹一口气,刚想瘫下来休息,就立马被对方赶起来坐直。你浑身都疼!特别是那个手腕,比之前在家逞强提完三升的水桶还痛。 你眼神炯炯地试图软化对方钢铁的心,没想到毫无成效,抛媚眼给瞎子。 应星将你喊不出学名的工具放到你的手里:“你先前说想做出剔透的效果,那就只能模仿玻璃的制法。加油,在原材料烧红烧软的时候努力把它捏成枫叶的形状吧。” 你吓呆了。这么难?这是初学者小白能做得出来的?怕不是他画出草图就是来害你的吧! 你这下懂为什么应星师傅要用勇气可嘉的眼神看你了。 “明日罢,我现在好累。”你语调幽幽像绥园里的女鬼,觉得这礼物不送也罢。 “捏不捏?” 他大有你不捏就亲自上阵捏你的架势。 “捏捏捏!”你唉声叹气,之后被敲了个栗子在额头以作警示。 于是你就这样并不美滋滋的开始了,成功在应星工坊里捏出二十个奇形怪状的失败品。 那玻璃烧红了一股热意,你怕,但是磨磨蹭蹭它就定型,让你左右为难下不了半点手。 “你说,我该编个什么理由让丹枫收下海星。”你端着只能看出五个角的东西,务必正经地开口。 “说你其实不是狐人,是海星成精,我估计明日海星就成鳞渊境域内第一保护生物。” 应星想也没想就开始胡编乱造。 “笑话太冷了,应星师傅。” 你没时间陪他闹了。 * 应星的冶炼生涯太顺利,以至于在遇到你这个硬茬时,莫名其妙被点燃了斗志,他秉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非要你锻造出个完美的红枫饰品好不丢面子。 “什么!我给我妈妈做礼物都没这么认真过!我不干了我要退学!” 你哀声挣扎,奋力反抗,然后被百冶眼神攻击精神受损,再度坐在那儿安分练手。 你被迫待在应星这儿的第五天,除了你,大家都很满意。支持生活索然无味铁块点评人类的应星,就那么孜孜不倦地盯着你捏,好像你捏不出来,他就会天天来家里抓走你扔到工坊里干活。 “我要哭了…这次是真的。” 你默默闭眼,苦闷抬头。然后被应星面无表情掐了下脸,作为走神的惩罚。 你哪儿知道这个这么难啊。明明平日应星那是一个信手拈来,比喝水都简单,怎么到你这就变得比背书还可怕了?要是明白这根本不像罗浮网上说的什么三分钟教你学会锻造技巧一样,你就换个礼物送了。 啊呀!你觉得你都能无缝衔接工造司实习生了。 早知如此,你当初就绝不夸下海口,最不幸的是还让应星知晓了这事。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味道。真希望它是最后一次。 后悔是铁、火、眼泪的味道。 你现在已经能大概捏出枫叶的雏形,但要做到图纸上那种微卷效果还是难如登天。 失败了第五十三次后,应星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隐隐心疼着原材料。他弯下腰毫不顾忌地贴近扶着你的手,示意你下一步该如何做。 “用力往上提,嗯,再卷回去。手腕别紧张用力,你想我把它扭断啊。” 他就凑在你耳边说,脸侧那些头发撩得你一直眨眼睛想躲开一阵阵的痒。你完全生不出半点旖旎的想法,脑海里唯一在重复地就是快快快照做别手抖!生怕又要重开,精神高度集中,直接忽略了应星和你的距离有那么近。 “天呐!我简直是天才!”你看着成型的饰品,眼睛熠熠生辉,“算了,还是不装了。应星师傅你才是天才,我这次真服了。” 自火中离开后已经坚固,是一枚微微蜷缩的枫叶,冷却后是半透明的红,在阳光下剔透地如同琉璃。 应星也是如释重负的模样,像是问题儿童终于毕业,好有个清闲日子。工造司给他批的假期全给嚯嚯了,他也觉得自己脑子不正常。 “我感觉我现在像一个月没睡觉一样疲惫。”应星毫不犹豫地明里暗里抱怨起来。 你了然:“先别睡应星,还没吃午饭呢!你等着,我出去买,马上就回来。啊呀,我请你嘛。” 红枫摆在厚实的绒布上,被应星关进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存放。 应星吃了饭连连打哈欠,看得你也迷糊地照做,觉得一阵疲惫涌上心头。 你确实把应星给害惨了。 收拾好残局,你把匣子放进包里,顺带带走了垃圾。离开时还帮应星拉下窗帘关了门,包他睡得安静惬意。 你雀跃着一步一跳回到家,拿出先前准备好韧性极强的细线。刚将一半的珠子串上去,你愣在那儿,猛得发现自己不知道丹枫手腕的围度。 你又想起来一个事。这个事情比较严重。 只要你实在太累,就算丹枫请求也不会入梦。近几日你被冶炼锻造磋磨的半点脾气没有了,一回家倒头就睡连手指头都懒得动,沉沉的梦乡里什么也没有。 所以……你多久没见丹枫了? 第11章 暗恋 你踏入梦境的那一刻,丹枫似乎已经在此处等待了许久,你一抬头,就是对方幽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先听我解释,我——” 话到嘴边,又想起那个礼物是打算给丹枫当惊喜的,此刻并不能告诉他。 你本来急忙辩解的脸顿时平静下来。 “……我还是不解释了。” 这位龙裔本来做好了你拿些理由来搪塞他的准备,无论多假他都会照单全收,反正他自己会寻着法子去探明,不想与你隔阂。 只是没想到你已经连借口都懒得找了,实在是过分。 那日托人给他慰问的是你,几日不见他的也是你,扰他心神的更是你,他都想缠着你直视你,怎么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与他面对面呢? 你不懂他心底怨气比天大的愤懑,毕竟你来这是有任务的。你是身怀事业心的狐人! “丹枫呀,乖乖把手伸出来。”你拿出软尺,正义凛然地伸手让他搭在上面。 丹枫被你有一出没一出的举动弄得满是疑惑,不知不觉中就下意识伸出了手。 算了,你都握他手了,他就原谅你吧。 视线在你身上扫过,饮月君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兴许是出于骨子里的嫉妒心,龙裔的五感都很敏锐,作为代代轮回的龙尊,丹枫更为上乘,他能轻易分辨出不同种族的感知,在战场上是个分辨敌我的好方法。 他闭上眼嗅闻了几下,“短生种……应星?” 你被他冷不丁吓一跳。 “怎么这么突然?嗯,我近些天在应星的工坊里打工呢。”你看了看卷尺上的数字,默默记在心里,然后将尺子放回兜,找到先前搬来的躺椅,懒散地躺下去。 “只是工作,他怎么离你这么近?小幺,你看起来像被他贴了一整天。” 丹枫语气里带上醋意,不知从什么角度用指责抱怨的态度约束你。 “哈哈?丹枫,你像只小狗。哎,只是我太笨,不得不手把手教而已。别多想啦。” 你对这条生性敏感的龙一点办法都没有,除了由着他,还能怎? 丹枫不咸不淡喔了声,随即默下来没了声音。他似乎在一个人揣摩,幽青又葱翠的眼眸半垂,什么也看不懂内在。 你害怕他又自顾自想出点吓人的东西,只能聊别的话题转移一下注意力。 “丹枫,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翻了个身。 “约摸还有十个月左右吧。怎么了吗?” 他在想是不是你又惦记镜流了。 “没什么。有点想你了。”你揉揉酸涩的眼睛,漫不经心开口,就好像人要呼吸一样自然、理所应当。 丹枫听见了、听见你说想他。不只是他,他的龙心也听见了。烧得他现在如鬼火那样幽深宏大,几乎盛不住眼里的情绪。 持明很是高兴,又用尾巴缠上你的小腿,他眼睛明亮的像宝石,丹枫说:“我也好想你。” 他靠前,弯腰将椅子上的你环在他手臂的天地间,让你只能盯着他的眼睛,“好想好想你。” 你推不开他,放弃似宠着对方孩童般幼稚的行为。过了许久,你开始点头,打起瞌睡,额头时不时碰到对方衣裳,视线迷离,一副昏昏欲睡模样。 毕竟今天的你也在工造司认真学习。 你靠着丹枫的肩膀睡过去,吐息均匀,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 丹枫一愣,先是让你靠着椅背,然后化形成龙,勉强衔起一旁的毛毯,用脑袋将你慢慢拱下来,好整个人伏在他身上。 他用牙咬着毯子,困难重重地让它盖住你,丹枫将尾巴卷起,带有私心的圈住。青色的龙看你浑身放松,吐出的热气吹在他鳞片上,还下意识用手环住自己当做什么玩偶,也心满意足的蜷缩起来睡过去。 这是丹枫近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次。 他闻到你衣服上干净的皂角味,就像你本人一样让他安心,让他能够逃脱俗世,喘息片刻,不必思考他自己,不用思考他本身。 * 你发誓,你不是故意睡着的。只能怪应星折磨你折磨得太狠,先别提梦境天海那么舒服的地界了,就是站在百冶的工坊,你也能下一秒就闭上眼倒下去。 不知道是怎么出的梦,你怀疑是迷迷糊糊间自己走出去的。但那个觉睡得你冷嗖嗖,可能是屋子窗没关好。 你打着哈欠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歪歪扭扭朝桌子走去。 “嗯……” 你一边回想昨日的成果,一边串着珠子。捧宝贝似的拿出琉璃红枫郑重其事串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有些大,会往胳膊处滑,丹枫许是正好。 透着天色,你举起手,在窗前的阳光下照着,看见剔透漂亮的红枫散着光,如同丹枫青色的眼眸一样耀眼夺目。 把手链再度小心翼翼放进盒子后,你站起身退几步,重重倒在床上。 终于……解决这个事情了。 你眷恋地抱住被子,浑身放松地翻了翻,伸手在床头柜摸索,将丹枫先前送你的坠子摸过来,你细细端详着,每次看都会感叹这个物件的精致。 你想起你为那个手链受的苦,想到一点小事就能打败的自己居然最后真的咬牙做了出来。你又想丹枫,想他此刻在干什么,思考他曾经是用什么心情雕琢起首饰,然后交到你手中的。 你眯起眼,那个红枫坠子在视线中模糊起来。 丹枫……会不会有点喜欢你呢? 突然冒昧地涌出了这个想法,吓得你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 什么啊。 你捂住脸痛殴了几下被子,玉制的冷意贴上肌肤,你莫名其妙和丹枫微凉的体温进行了比较。 救命,拜托大脑这个时候停止思考吧。 你把饰品往桌上一放,猛得重新扎进被子,感受到自己脸烧红一样滚烫。 怎么会想到这一点呢?仅仅只是因为你受了磨难,便想到了丹枫的曾经,然后去想象他的心绪,猜测对方出于什么目的——你默然,极为促狭地皱眉。 其实,是因为你喜欢丹枫吧。 * 丹枫与你说战事吃紧,可惜道没法时时见面了。 你正巧心烦意乱,忙应下来,顺带骗他假期报了课特别事多,可能不会入梦勤快了。 他面带失落,却也没坚持。 作为将领,他至少要为云骑君的生命负责。尽管丹枫自认那颗龙心里毫无共情能力,别人是死是活一度与他无关,但想着如若这样放肆狂妄,免不了着了龙心的道,还会惹你疏远,最后终是收了性子,摆出不咸不淡的态度。 父母问你未来想干什么,你不知道,未来这个词太遥远了,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在成年以后才要应对。 你不善武,难以和丹枫镜流一起上战场前线杀敌,也不手巧精细,应星的冶炼对你来说太难,更不足智多谋,到不了景元的地步为罗浮排忧解难。最后,你甚至没有什么向死而生的勇气,去成为像白珩一样的飞行士。 你想了半天,只觉得未来迷茫,无可奈何,半点思绪没有。 懒散的日子里就容易乱想,这是你第一次盼着学宫能够早早开学。 你和阿钰凑在一起勾肩搭背,拿书挡着外界说悄悄话。 “……怎样,分析出来了吗?你觉得如何?” 你隐去丹枫的身份,和你最信赖的军师开始商讨决策。 阿钰给了你三条回复。 第一,她觉得那人也喜欢你。第二,告白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性。第三,实在不行你喊人把对方绑了。 “这不行吧…?”你挠头婉拒。 “怕什么?你小姨白珩,长辈剑首,朋友百冶,同辈将军骁卫的。诶!你看起来真的很像关系户。” 可那人是龙尊饮月君啊,你是将军本人都没用! 你只能捂面假哭:“呜呜,不行啦。罢了罢了,万一只是我少女怀春把感情想错了呢?” 阿钰骂你废物。 你就是废物,怎么了?废物也有废物的梦想和尊严! 你已经不敢见丹枫一个月了。入梦就开始装睡,十分之煎熬,而且龙裔还会体贴地让你靠近他小憩,这一举措让你已经对装睡到达了一个炉火纯青的地步。 今日他指腹搭在你脸上,似乎很疑惑,“上学如此累吗,你像是总也休息不好。” 你只能说,是、也不是。 * 装睡非长久之计,幸好上了学,丹枫也有自知之明地不磋磨你宝贵的睡眠时间。 偶尔几次相见,你就和他说些日常,偷摸看他神情。 毫无两样。 丹枫还是那副清冷如霜的面孔,并没有因为和你交流而露出窘迫,反倒是你,自上次胡思乱想后,再也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我要回来了。” 在你入此学宫的第二年,丹枫和镜流终于要收兵回来了。他们时间掐的准,正巧赶上你放暑假。 丹枫来拉你,让你直视他不许逃避。 你微微张开点唇,眼里充满震惊:“真的吗?太好啦!” “何时到?”你忍不住追问,想把那个尘封已久的手链送出去。 “三日之后吧。不出意外的话。”丹枫眉眼弯弯,看得出很高兴。 “好耶。那我来接你呀,带你去吃琼实鸟串!” “不用了,我来你家找你。” 丹枫不想让你跑一趟远路,而且他风尘仆仆,打算先回一趟鳞渊境再去找你。 你高高噢了声,把他的手从你脸上扒下来。 “丹枫,可以见面啦。”你是由衷的感到些兴奋,不知里面怀有多少十七岁少女的窃喜和侥幸。 “嗯。三天后见。”丹枫握住你下意识瑟缩的手,用他如远山一样青翠的眼凝望你。 他很想很想你,想要在现实亲自看看你。 第12章 错误理解 你破天荒地打算打扮一下自己。 往日见面,你都是随随便便拿出一件衣服就往身上套,此刻却犯起难来。你想衬那个红枫坠子,穿浅粉的裙子,可又怕和青绿色的丹枫相冲,俗得吓人。 你纠结良久,最终还是懊恼放弃,抓阄似随便拿了一件。 听见外面的敲门声,你连忙去开门,差点忘记带上那个精致的盒子。 丹枫站在门口,隐去了龙角和龙尾,看着你笑。 你发现对方发丝未干,像是刚刚洗了发一样,而且丹枫身上的莲花香比往日都重,你猜他一定是焚香沐浴完毕才来的。 唉,这精致龙尊啊。 你把盒子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推着他走。 “走吧——门没事,虚掩着好了,有人在家。” 丹枫听话地走着,却好奇你藏起了什么来,竟然不让他看见。 你和丹枫走过上一次逛的街,买下两串琼实鸟串后,坐在了同一把椅子上。 你突然开始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丹枫疑惑地瞧你,用眼神追问,你被他看得闭上眼殊死一搏,将藏着的盒子递给他。 “给你!谢谢你先前送我饰品,这是回礼。亲手打的不太好看,希望你不要嫌弃!”你不敢睁眼,只是摒在那里不动。 丹枫先是一愣,随即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你……” 他接过打开,里面的物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时时变化颜色的琉璃。 丹枫机敏,也是一下子就意识到,你过往的那些违和神情和行为,似乎都有迹可循起来。 龙裔的心结一下子被解开,只觉得天地灿烂千阳。 他把手链戴上,冰凉的触感对持明来说很是舒服。 “谢谢你。很好看。” 听见丹枫说这话,你才敢睁眼,与他眼神相撞,打了个猝不及防。 “呃……”你移开视线。 “我真的很喜欢。小幺,别妄自菲薄。” 丹枫不知道如何去表达他心中那些难以言明的感情,他收过很多礼,比你送的手链好看名贵的也是不计其数。但在这么多珍宝里,他独独护宝一样守着你送的那一星半点。 他试图去思考些东西,比如事件的起因,制作的过程,和送给他时的心情。是不是和很多年前的他一样,忐忑又不安,还要强装镇定。 “喜欢就好!” 你瞧对方皙白的手腕被衬得更加好看,和羊脂玉似的。不久前那个夜晚的思绪又升腾起来,扰得你一下子退缩。但你并非独自纠结的性子,想着旁敲侧击些问题,好让自己心安。 “那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你抿唇,期许地、勇敢地对上那人视线。 “你想要的所有我都会帮你实现。” 丹枫不经意间说出了很少女话本的言论。 “啊、也没什么。就是,我很好奇……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你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阿钰怂恿的问题。 “有。” 丹枫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脱口而出。 你:诶——?! “谁、谁呀?”你开始害怕起这个答案,但又不免带着忐忑的期待。 丹枫眉一蹙,大脑开始飞速思考。 你为什么这么突然好奇?是他藏得不够好被发现了吗?虽然他没想过去可以隐藏,可平日里你明明不是这般会问出这种问题的性格,持明坚信事发突然必有诈,必须多虑。 丹枫想得多,最终他想是不是白珩与你说了什么?毕竟他们有约定,约定的内容就是关于你,那个飞行士狡黠自由,我行我素。 可能是考验、可能是陷阱,只等着丹枫被你含羞的表情骗昏头,乖乖落入绳网之中。持明思忖许久,觉得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说出真相。 他性子倨傲,本不爱受任何束缚。他自诞生时就高坐莲台,看持明们、长生种们、短生种们跪拜在远远、缥缈的低处仰首祈求。 他离不开那处,独自蜷缩在万人之上,从来没变过任何神情。但如果可以逃离,他自愿和你走在无尘的人间,看穹顶青蓝明亮,是他亲自选择囚牢,锁住他炽热痴狂的龙心。 丹枫不想棋差一着前功尽弃,既然应了你的亲人要守诺,就万万不能失败。 “……你不认识。”他面色不变地开口,打算一年后再解释。 丹枫在恋情方面天真无知,太过坦诚,彻底忘记他其实可以选择沉默,不用非去回答。 你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你觉着有些坐立难安,似乎和丹枫靠近三米之内就会让你觉得心口拥堵酸涩。 你站起身,快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啊……那祝你成功?额、我突然想起白珩让我去应星那里拿东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失陪啦。” 你转身,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被你用力一把抹去。好丢人。 * 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鼻头一酸,像乌云后落雨一样自然的滴下来。只要想起丹枫虽然镇定却藏有爱慕的表情,你就忍不住觉得满腔沉闷,压得骨头和灵魂都疼。 丹枫喜欢谁?是持明,还是仙舟长生种?或者是别处的短生种,也可能和你一样是狐人。 总之千想万想,绝对不是你。 你在问出问题、丹枫还没回答的那一刻也满心欢喜猜测,你暗暗想这么多年,丹枫会不会像你一样,也对你怀有一丝好感。 街上人多,你觉得完全都被看了个透,努力眨眼逼自己不要再落泪。 丹枫还没来得及喊住你,伸出手想拉你的腕,却连狐狸的尾巴毛都没蹭到。他有些状况外,愣神着见你消失在纷杂的人群中,再也看不见背影。 你没有目的地走着,眼睛像起了雾气一样,氤氲起云烟。偶尔睁眼,泪水就层层翻涌,惹得你骂自己没用。 不过是一段还没开始的感情,犯得着这样失态造作吗!小幺啊小幺,你个蠢货! 你泪眼朦胧抬头,发现无端走到了镜流家。她此刻或许不在家中,可就算在,你也不想让剑首劳神只是为了给你的恋情排忧解难。 又站了几分钟,风快要把你脸上的泪痕都吹干了。在人家门口不礼貌留下几点泪,仿佛把她福气都哭走,却怎么也没敢敲门道歉。 你悻悻耷拉耳朵,还没迈开步子走,门却被主动打开。 “我察觉你在门口停留许久,是在犹豫何事踌躇不前?” 镜流血色的眼眸垂下,却只能看见你眼角那点早已干透了的眼泪。她见过太多泪水,死前的挣扎、后悔的懊恼、崩溃的求饶,甚至在很久很久之前,苍城覆灭之际,她透过血潭水的月色,看见自己的苦涩也凝聚成冰,颗颗落下。 见你不语,她并没直问,拉着你的掌心往她寂静无声的院子里走,走到歇息悠闲用的石桌,让你坐下安静一会,她让白珩来接你回家。 镜流颇为道歉地说,家中没有点心糕饼,只能给你倒一杯热水温温喉咙,你嗓子发哑,沙沙回了个没事,就捧着水杯不讲话了。 掌心被热水隔着杯壁温热,一下子让你屏在胸口那股气散得无影无踪。 你好讨厌丹枫。也更讨厌擅自期待的自己。没有任何规定饮月君必须喜欢你,你们只是恰巧一起长大、恰巧互相陪伴、又恰巧成为对方现实里密不可分的人。不…你想或许这只针对你。 因为你太过平凡,所以在你的生命里才会显得他那样重要。丹枫又不是普通人,他作为此世龙尊,本就万人之上,不在意任何渺小的微尘。 你不想妄自菲薄,可你现在明白你们从丹枫蜕生于世的那刻就不够对等。 可是就算是这样的、高高在上的饮月君,也会有喜欢的人。 你捧着杯子,看眼泪掉进去,就像投进了一颗石子。 蓦然的,冰凉的指尖点去你双眼处欲坠未坠的泪。镜流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你面前,你看着她还没收回的手,努力梗起脖子咬住唇,却溃堤一样越哭越凶。 真的,今天的自己真的好丢脸。 指腹离开你的脸,她张开一些手臂,静静朝你看,“小幺,过来靠近些。” 什么啊!你根本、根本抗拒不了啊! 你忍了片刻,最终放弃一下子站起来往她那儿凑,她生疏地拢着你,雪色银光的发垂下来,和你缠在一起。 “抱歉…只、只是感情失恋,还来磋磨镜流姐,我…”你说起话疙疙瘩瘩,靠在她身上,闻到冬天雪地的冷,“…真是对不起……” 镜流本在一下下抚摸你头发的手顿住。 “这些事无妨,我只在意你怎么了?” 她见你主动说,就顺着问下去。 “咳、咳咳。不是我妄自菲薄,可丹枫不喜欢我也很正常……是我自作多情。” 你抽泣着,觉得那个满心欢喜等对方回来,蜷在床上因为一星半点念头就羞愧挣扎的自己实在有些好笑。 丹枫? 在镜流印象里,她能很轻易的发觉丹枫对你的喜欢。况且白珩与丹枫谈判那日,她也在场,自然明白饮月君是什么心思。 但她没有多想什么。镜流七情六欲浅薄,分不出太多情感给外界,她像高巅之处的雪莲,只是疏离、遗世独立地望着世间众生。 你从还年幼就粘着她,女孩子总是比像景元那样的男孩讨人喜欢,你小时候怯生生在她身边献宝一样捧着自己的狐狸尾巴,说想要让她笑一笑。 镜流伸出手轻轻放在毛茸茸的狐尾上,也伸出手拨弄心中的天平,自然将你的砝码归于她一类。 剑首因此眉头一皱,觉得心里并不舒服。 她不了解持明,也不知道龙会不会多情。但如果丹枫真的不喜欢你,那么先前的那些举动,以及他故作伪装的态度,足以让她隔阂。 持明和仙舟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开的。丹枫可以来找她、甚至可以等景元上任将军后去谈判,龙尊再自傲默然,也绝对不该牵扯旁人。 你从方才断断续续哭了许久,深深觉得累了,眼皮好重,抬也抬不起来。你一下一下闭着眼,没有意识到地慢慢在对方怀抱里睡了过去。 镜流作为剑首,轻而易举将你抱到她装潢简洁的屋子里,坐在你身侧,垂着眼思考。 傍晚白珩来接你时,被你有些肿的眼睛吓了一跳。 “诶呀!小幺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小姨一定帮你报复回去!” 白珩心疼地在你眼上缓缓吹着凉气,哄小孩一样说把痛吹走。 可你不是年幼摔跤后她这样哄就开心的小孩了,不会没心没肺的破涕而笑。 你摇摇头,扯出一个笑:“没事的小姨。我们回家吧?” 白珩搂住你,长叹短叹的,满是担忧心疼。 你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和镜流挥手再见。她来喊你醒醒时你还是懵的,镜流没有多提,仅仅答应你不会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让你好好休息。 你嗫嚅着点头,没敢抬眼看她。 白珩把你送到家,和你说被欺负了一定要告诉她别藏着掖着,你嗯嗯点头,脚步点着地走进去,龟缩在自己房间里装死。 你抱着膝盖靠在抱枕上,叹了一口气。 既然丹枫都有喜欢的人,你还天天去梦里与他见面,怎么想怎么怪。 你闭上眼想着入梦,不知道是不是时间过早,梦境里没有丹枫熟悉清瘦的身影。 你把东西理了理,打算分批带走,不过在此之前,你打算和丹枫说声再见。 等了许久,丹枫才现身。 看见你时,他的惊讶和高兴不像假的。 至少你想,你们是真切地把对方当做朋友,这点绝无疏漏。 他朝你走来,你背过身,不想让他看见你难过失落的表情。 “丹枫……我想了想。” 饮月君安静地等你的下一句话。 “以后我就不入梦了。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你不要多想哦。” 你很珍视这段情谊,要你彻底回避丹枫斩断联系——你还没有那么铁石心肠。 丹枫呆住,似乎不理解。 “为什么?” 问你自己呀,为什么呢?你在心里说,却不敢开口,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掌,关系就像脉络,错综复杂难以处理。 “没有为什么哦。” 丹枫眉心微动,那颗龙心无端跳过一阵慌乱,过于强烈的遗憾和急迫,让他难以思考起今天的前因后果。 被乌色手套包裹的手攥紧,丹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被龙心牵着走。 他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讨厌他了。 第13章 心有千千结 你有时还是忍不住会踏入丹枫的梦境。 尽管一遍遍告诫自己别这么做了,却完全难以改变从小就习惯的事情,无论是入梦也好、丹枫也好,你后悔认识他那么早。 如果先知道他是饮月君就好了。你一定会离得远远的,绝不靠近半步。 你与他之间有着很长的距离,仿佛和小时候牵着妈妈的手往山上爬,望不到天际的高度一样远。 即便如此,一察觉他有靠近意图,你就立即双手交叠比叉阻止,黯淡地看着青龙焉巴似将头搁在树杈上,他控诉凝望,你偏过头,回避掉视线。 其实你觉得自己做的不太对。好像对丹枫喜欢的人不太公平,但又不禁想对方还没谈上,自己在避嫌什么,显得太可疑。 明明该避嫌的是某位持明,而不是你。 丹枫的梦境是远离俗世的秘密花园,你从灵识懵懂之际踏足这里,郑重其事地留下了自己的脚印。 此后往来数十载,无论是青蓝穹顶、碧绿玉树和无穷无尽的镜面湖,你都已经郑重其事用时间将存在刻下,宣誓着第二位主人的权利。 你抬头,看丹枫化为人形坐在树杈上,一手撑着枝干,遥遥望你,一秒都没有移开。 他不解你的疏远,他心有不安,想是不是自己犯了差池。可他满心满眼都是你,以至于镇定自若到冷血的龙尊都迷了方向,分析不出对错。 你不让他靠近,丹枫便安静又听话地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可颀长的身影立在那,目光像刚点燃的烛火,根本无法做到视若无睹。 丹枫和这个世界的隔阂,是自己主动疏远旁人,不屑交际、不愿低头造成的结果,以至于他现在读不懂你的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有时候会耍脾气,比如让他不要拥抱、不要再牵手、不要再贴过去时,丹枫会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的偏执。 因为他笃定自己抬眸去瞧你,肯定能够看见你脸上无可奈何的笑,明白这盘棋又是自己险胜一子。 可这次他走过去,就会发现你露出难过落寞的表情,让他下意识停驻,不敢移动分毫。 丹枫不想看见你流泪。 他见过你的眼泪,却没有见过你因为伤心而落的眼泪,丹枫也不愿去见证那究竟是什么模样,他只希望你能一直高兴。 你要和他疏远,丹枫照单全收。他有着能让你强行入梦的能力,往常也用过,如今按捺下性子,不再强迫你来。 他的煎熬一分两半,龙心里的声音悠久绵长的重复着,要他牢牢把你锁在身边,一刻也不许分离。 他是这般贪心、自私的人,却恐惧在没到无法挽救的地步之前,看见你厌恶的眼神。 所以丹枫想,他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缘由,也需要给你一点时间安抚情绪。别强求这时,又不是万劫不复之地了。 你就算来了也是远远躲着,他偷看被你发现时,首先转移视线的却不是丹枫。 饮月君一个人卧在那片碧蓝澄澈的幻境之中;他把自己蜷缩起来,盘绕在剔透高耸的碧树之上,轻轻阖眼沉寂,像一开始那条不会说话的龙。 你在床上辗转反侧,艳红如血的枫叶坠子放在床头,月光照进来,打在上面散出莹莹温润的光。 你再也不会带了。 * 你今日约了阿钰去玩,也是为了向她报告你惨烈的战败。 你和她找了家馆子,在纷乱嘈杂的说书声中,痛心疾首地讲述了暗恋到失恋的全过程。 虹钰拍案而起,难掩神色中的愤慨:“忍不了!你说是谁,我要找人打他!” 你忙将对方安抚下来:“哎哎哎,不行不行。你冷静一点!他又没做错,不喜欢我也是错啊?” “你懂什么?这叫渣男,渣男!他明明有喜欢的人,还和你单独出去玩,还接受你送的手链,他……他甚至还牵你的手!” 虹钰气得牙痒痒,觉得自家白菜被猪拱走不说,没想到猪拱完吃了一口,就把白菜扔地上,饿的时候才回来啃啃。 “他、他……!他是不是图你什么?” 你想了想,摇摇头。 漂亮的脸丹枫有,完美的家世丹枫也有甚至没人比得过他,钱和脸他都有,图你什么?图你是傻子,还是图你可怜只为做个善事。 “阿钰……呃、你不懂。他太优秀,好到几乎所有人都会喜欢他的。当然,我夸张了,肯定也有很多很多人讨厌他。” 你的狐人朋友尾巴摆啊摆,似乎不愉快。 “小幺你被他迷昏脑袋了吧!” 她拉过你的手,苦口婆心:“你看一下这个世界,有这么多好的人。那个……百冶的应星大人你不是熟吗?又帅又厉害,除了脾气不是特别好不过可以忽略不计。还有啊,将军骁卫景元,年纪没那么大也没事,这点岁数在仙舟人眼里像喝水一样。你说啊!你喜欢的人比得过他们吗?” 你被她晃得饭都要吐出来。 “嗯嗯……嗯嗯嗯,比不过比不过,不喜欢了好吧。”你随口应付着。 寰宇间有个亘古不变的问题。 喜欢上了朋友,朋友却不喜欢你,还要继续吗?是享受着暗恋的苦闷最后祝他幸福,还是撕破脸如果没法相伴终生就别互相折磨? 总说,友人以上恋人未满是最好的暧昧关系,但属于你的故事中还有一位未知人物,三个人的爱情还是不要轻易去乱挤。 你设想过丹枫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漂亮的,不会被他过分艳压;聪明的,能够为他分忧;贴心的,要照顾好一条龙。你罗列太多,觉得这样的女子人间罕有,就算有,好像也完美到丹枫都配不上。 也许丹枫喜欢一个人,可能只是喜欢。他偏执又幼稚,认定一件事就不放,可能是一个眼神、一抹笑、一声姓名,总之你不要去猜测龙尊到底想怎样。 阿钰去结账,你站在门口等她。 其实也没什么好伤心的。除了心里有些疙瘩,你和丹枫还是很适合做朋友,至少你觉得自己很大气,能包容对方的缺点。 午后太阳到了鼎盛,照得人目眩神迷。你伸手遮了遮阳光,总觉得刺眼。 诶呀,忘记带遮阳伞了,会不会晒黑啊……阿钰真是慢。 你这样想着,才发现自己头顶出现了伞沿,恰到好处地遮去了烈日。 不用去看,你从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莲香就能闻出来者是谁。 “丹枫……?” 你回头,对他扯出一个笑。 那人点点头,持伞的手修长漂亮,“你不愿见我。” 龙裔终究还是受不了安静无声的梦境天海,也不想见你回避似的疏离。既然梦境里总像是他占了便宜,那他就来现实世界找你。 他眼底是如潭水一样死寂的冷,直勾勾盯着你看。 有脾气了呢…… 你挠了挠脸侧,颇为紧张地开口:“没有呀。我、我也是有事的哦。” “撒谎。” 丹枫这次不想假装没看出你那拙劣的谎言技巧了,如果有事,白珩怎么能随意说出你的地址,并告诉他你正在玩乐。 在他想了很多又冷了很久脸,时间之长到周围没人敢来靠近触他眉头后,龙才下定决心从鳞渊境出来找你。 丹枫想你会不会正在难过,却也找不出问题所在,可瞧见你与朋友乐乐呵呵,分明只有他一人惦记。 只有他一个人在意这段奇妙的缘分。 持明龙裔握伞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诶呀诶呀,今天碰巧打折呢好多人!磨蹭了会,是不是等急了啦?” 虹钰边走边把钱夹子放进包里,找到你身影时不禁微张着嘴呆愣。 她家一看就很好骗的狐狸怎么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 那个男的侧着脸还遮住了些面容,但对方生人勿近的气质甚至能够屏退周遭想要接近的旁人。此刻的你就像一只初生的羊犊,全然不知道身后的危险,看得虹钰心惊胆战又怒火中烧。 你对她苦笑一下,示意无妨。 “阿钰……没事的。我突然有事,好抱歉明明约好要去找应星的。”你不好意思地开口,只能回绝了虹钰强烈要撮合你与别人的行动。 丹枫眉一挑。 又是应星,龙下意识眯起眼。 虹钰摆摆手:“无事无事。不过这位是……” 原来阿钰没认出来啊。 你当她早就见过持明龙尊的模样呢。不过其实龙尊历代都一样,只是鲜少露面市井,那前任龙尊雨别的雕像也不易见,网上流传的照片更是少。 你们这些年纪小的,还真不一定见过龙尊是什么样。 你稍微走开些,将丹枫推出来:“这是……阿钰你就唤他阿枫吧。” 你回头,笑眯眯地瞧着丹枫,眼神表示要好好配合,“阿枫?这是我的好朋友虹钰,也请你多多关照了。” 虹钰才看见丹枫的模样,初见时挺惊艳的,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贵公子。但对方看她的眼神总是很防备,让她觉得有些后怕。 而且……总觉得怪眼熟的? “哦哦!你找我家小幺有事?那你们聊吧,恰巧我有功课未完呢。” 你的狐人朋友不知为何,还无心添油加醋地补上一句:“况且我和她每天都能碰面啦——不差这一次。” 生性多疑的龙尊耳朵捕捉到了对方情绪里的炫耀。 什么意思?他就很差这一次?明明他和你也是可以每天见面的。 你瞧丹枫又要发作,忙把他拉走:“不聊了不聊了。阿钰我先撤退了!” 你拽着丹枫,有些踉跄地朝阿钰家相反的地方走去。 虹钰站在原地。 她开始思考。 嗯……黑头发,青眼睛,红眼影…… 总觉得想到了什么,却又联系不起来。她的大脑冒烟了,最后决定放弃。 * 你拽着丹枫胳膊,又怕弄疼他,默默变成扯那人衣角。对方不甘示弱,先是反手握住了你的腕,然后顺势牵住你的手。 有喜欢的人了还这样……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单纯没边界。 丹枫真的是好坏好坏。 你低头,有些复杂酸涩地在心里念叨。 他一手牵你,只能用左手撑伞给你遮太阳。这伞是白珩让他带着的,他还挺感谢那位刁难自己的飞行士狐人。 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掏出玉兆和阿钰聊天。 单手打字实在是不方便,你磕磕绊绊极为缓慢地敲击着,没在意丹枫看了个全部。 【阿钰哦不……我该说什么,我有些尴尬】 丹枫抿唇,很无措地看了看你的侧脸。他不是故意偷看你聊天,只是实在忍不住观察你情绪而已,这本就偷偷摸摸,没想到还看到了有关自己的负面对话。 【哦不我的小幺(.ω.)怎么了?不舒服就找个借口离开吧。】 你也有自己的私心。 看见丹枫来找你,心底还是不免有些雀跃的。只是莫名其妙自己想太多,就又尴尬又舍不得的和对方待在一起。 【你不懂!】 此刻走到阳光直射的地方,丹枫下意识眯起眼,因为伞偏向了你,他并没有躲在阴影之下乘凉。等他眯着眼走了一段路,你已经把玉兆收起,眨了两下眼睛,无声地看着他。 【他!他就是我暗恋失败的对象!】 世界上总是有很多狗血巧合的事情,就像偏偏这句话丹枫没有看见。 他此刻也同样的和你对视。用他青翠葱绿的眼眸,片刻不移地描摹你的面容,从眼、鼻、唇,再到穿着清凉而露出的锁骨,最后到衣服之下看不见的地方。 丹枫垂眸,移开了视线。 “所以呀,丹枫,你找我有事吗?” 你的声音唤回了他游离的意识。 “没有。我只是想见你了。” “……”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你哑口无言,不知该对这条随心所欲的龙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来见我呀。你应该……去找心意的女孩子聊天吧?” 你还是带有埋怨地说出这句天下暗恋之人皆想过的话——还来找我做什么?你不是有暗恋的人吗?你这样子…是为了什么? 丹枫愣住了。 可他现在就在和心意的女子聊天啊。 你察觉对方的不言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该不会我们大名鼎鼎的饮月君被对方拒绝了吧?还是太胆小,不敢?” “她似乎确实不喜欢我。” 丹枫语气带着的哀怨刺到了你。 你刚刚笑着的脸也僵住,似乎很不知所措。 啊啊。对方得有多厉害,才能让高高在上的龙尊放下面子,露出寻常男子该有的羞涩和不甘。 以至于丹枫甘愿解冻他万年不变的长河,如同海浪翻涌般波涛万丈。 你勉强扯出一个笑脸。 “没事。丹枫这么好,肯定会有人喜欢你的。” 丹枫直直凝望你,让你能在他澄澈的眼瞳中看见缩小变幻的自己。 “我只喜欢她。我也只要她喜欢我。” 他说的一字一顿,言辞真切。眼神太热切,你差点要以为他是在对你诉说,在求你偏爱,渴望你垂怜片刻。 你想摸摸他龙角安慰,还没伸手就退却。 你将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轻轻点地后退,就离开对方持伞形成的阴翳之下。 “祝你成功咯。有什么麻烦可以来问我,说不定我能帮你追到呢。” 你落寞垂头,有些自嘲地胡言乱语起来。 丹枫向前一步,毫不客气侵略你的自由领地,再度把你带回伞下他与你拥有的狭窄空间。 “我确实有问题想问你。” 你啊了一声,没想到对方来真的。可是你没有追过女孩子呀! “你何时过十八岁生辰?” “诶?” “告诉我。” “凶什么……”你喃喃抱怨着,“丹枫你居然不知道我生日?我不是告诉过你嘛!我不想和你好了。” 你赌气转身,也不知道他问你这事干什么。难不成他要在你生日那天坦白他喜欢谁并且带来你面前,言之凿凿说希望你祝福? 那十八岁的成人礼一定会变成你这辈子的噩梦。 写得陶醉了沉浸在自娱自乐里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心有千千结 第14章 愿与愁 最后你也没和他说,不知道是你心有忿慨,还是被明智的忽略了呢。除了少女心结的你自己,又有谁知道。 他送你到家,就那样安静礼貌地站在门口不进去。 丹枫将伞收起来,又看了你几眼,最终说:“发饰很好看。” 你本打算给他下道逐客令就躲回家,此刻却被对方无厘头的夸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受宠若惊般下意识摸上那只蝴蝶样式的发卡:“嘿嘿。” 丹枫与应星也是熟识,自然能看出这东西出自谁之手。 但他没有明说。 龙语气里带上难以察觉的恳求,低低开口:“今晚我想见你。” “可以吗?” 你鬼迷心窍地点了头。 丹枫又明朗起来。只要你给他一点点甜头,他就会很容易满足。 明明已经是持明龙尊,有无数人想要讨好他,声嘶力竭地扑在他脚下,哭着、笑着,千种模样求一眼停留,渴望饮月君挥手之际泄露出的那一点点好处。 谄媚到扭曲,浑身颤抖地趴在地上,眉眼里混杂着嫉妒与恐惧,那些平庸又丑陋的模样,即便看上去那么可怜,丹枫都置若罔闻。 他饶有兴趣看那些人的丑态,看他们为了些蝇头小利而挣破脑袋。 而他……只要看着,甚至不需要施舍一个眼神去安慰,把苦难当乐趣,也算是休闲。 可如今丹枫明了,曾经的恶果轮到自己品尝了。 他卸下防备与伪装,他希望你为自己停留,奢望你所有的爱,所有的目光、神情、笑容,乃至余生。 饮月君没料到你全然不见,冷漠又残忍。 别人说他冷血无情,丹枫从未否认,恣意妄为又随心所欲惯了,如今心甘情愿俯首,低你一头。 可你并不稀罕。 丹枫阴郁地瞧你身上漂亮的衣裳,精致美丽的发簪与妆容,这些、所有的所有,都不是为了他。 持明们极其记仇,甚至蜕生转世都不见得能将恩怨一笔勾销。 领地意识强,因此私有的宝物都恨不得吞入腹中藏得严实,谁都找不到。 他会把他的狐狸养的很好,保她生活无忧的、万人之上。他好想、好想——化为龙型将你衔回鳞渊境封存。 丹枫抬眼,撞上你干净明亮的双眸。 你不解他突然沉默,有些担心。丹枫惊愕一瞬,睁大了眼睛如梦初醒,只是缓缓低头,不敢再去看你。 还是算了。他舍不得看你只是哀哀可怜地坐在那儿什么也不语。 丹枫把想法压下去,笑着与你告别。看你磨磨蹭蹭走进去合了门扉,才逐渐淡去笑意。 转身时,他无奈地用指节抵住额头,轻轻叹了口气。黑色的碎发滑落到肩头,像一张密密的网。 总觉得作为本该心比天高的持明族,他已经甘之如饴得被驯化温顺了。 * 丹枫最后去问了白珩,得知你生日在六个月后。虽然你十四岁时告诉过他,可持明对诞生之日这种东西并不重视,他只当是一个冠了名字的平凡日,并未多加重视。 但他现在在意到每日都要算一遍时间了。 丹枫没有想过后果,他只是想告诉你,他很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他,他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不顾意愿的事情。 但他也绝不会祝福你。绝不会允许你牵着他人的手,穿上嫁衣形貌昳丽地成为谁的另一半。 这又没光明正大地为难你。丹枫想自己能让你幸福,何必要他人护你下半辈子无忧安乐? 对于其他人是死是活,丹枫从来都无所谓。 没有人拿过律法压制他,也没有谁告诉他哪些人是不该死的。持明龙尊的身份给了他很多任情恣性的便利,因此,丹枫会好好利用这个折磨他永生的权利与责任。 如果你喜欢应星或者景元这种不方便他动手的人选……丹枫眯起眼,面色不愉。 罢了,到时候再说。 毕竟今晚他要和你见面。 丹枫感受到腕口处坠着漂亮精致的链子,贴近他的皮肤,轻轻笑了笑。 * 你又恢复了和丹枫见面的频率。不过再怎么假装不在意,你仍然无法忽略心里那些隐约存在的疙瘩。 你面前这个言笑晏晏的青年,心里有喜欢的人。 偶尔现实见面时,你都会避着镜流。 你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矛盾,或者说是上次你情绪失控不明所以的对话让她误会了。总之无论怎样都好,还是别让对方担心了。 镜流对于丹枫的切磋来者不拒,往日总会收着力道点到为止,但这几次似乎下了死手,颇有教训意味。 丹枫武力不及剑首,时常被剑气擦过割出深可见骨的伤,饮月君捂着血淋淋的手臂站在那儿急促喘气,自己用云吟术法治好了就再度迎上去,带着不死不休的疯劲。 另一边,镜流也不经意问你要不要和她学上几招,她不建议多收一个徒弟给景元当师妹。 你再一次谢绝镜流的好意,对她摇摇头。 她独来独往惯了,收徒弟也只是多了点耐心,不是多了点善心,本质就是个对陌生人冷漠无比的剑客,仿佛抽身世间也是件极其容易的事情。 她对熟人偏心,可你也不愿无故消磨她的好。况且你这武学天赋……还是别去给镜流添堵了。 你撑着下巴,窝在一边看她舞剑。 然后转头,景元也在练,但似乎不太适合剑的模样。 他虽然练得也漂亮,可总有些违和。可能是他不喜剑,或者剑不喜他,两两相厌。 你给镜流送帕子擦汗,碰巧景元挥剑破空刺来,你下意识躲开,还是被剑气蹭到,扎发的绳带被劈开,头发洋洋洒洒披散下来,一派天女散花。 你是绝不会反省自己妨碍了景元练武!现在的你怨气极重,恨不得和谁拌个嘴舒解胸口的郁结之气。 景元吓得站直身子收起剑,忙不迭来看你情况如何。 “景元!我现在披头散发,感觉要融化了!” 你埋怨地睨了他一眼,偏过头假意生气。 额头已经细细开始冒汗,仿佛脖子离家出走前往了应星师傅的火炉打滚。 “景元,自己去领罚吧。”镜流清冷的嗓音在你身后传来,慢慢靠近。 听到这话,你连忙求情:“诶诶不要了,是我没看见,不怪景元,我开玩笑的。” 不过确实很热就是了。但你绝没有害景元的意思啊! 镜流看了眼景元,把少年看得浑身鸡皮疙瘩起来。景元知道,今天自己算是触到师父逆鳞了,缩着头装死不说话。 “到这里坐下。” 镜流放了剑,在头顶轻轻一扯,她那条简约精致的发带就松开落入掌心。顷刻间,因为低头的缘故,镜流雪似的银白发丝也散开,顺服地贴在肩头。 恰巧她低了眉,看起来神色温柔,晕晕镀了层月色,细碎抖落下点儿松间的积雪。 “我天生体温低不怕热。帮你束上吧,别捂出痱子了。” 寡言的剑首一手束住你的发丝,一手将剩余碎发拢起来,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很是舒服,你一动不动,生怕妨碍到对方。 似乎觉得狐狸太金贵,让习惯了握剑挥刀的镜流怎么都不敢下手用力。怕扯紧了松开一些手,发丝就从她掌心泄出几缕贴在你脖颈。 镜流站在你身后皱眉思索,你坐在那儿,其实几次被扯疼了也毫无动静,否则对方又要抱歉。 最终对方笨拙又小心地将你的发束高,云纹蓝飞鸟似的发带缠上几圈,便将你一头凌乱的头发固定成一把,蓬松着在脑袋后面散开。 你都有些怀疑景元的发也是她扎的了。 不过想也知道不太可能吧? 但你依旧宝贵地摸了摸对方颇为手乱绑出的发型,仰头嘿嘿笑了两声。 “镜流姐你真好!” 如今的你已经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发表类似表白的感恩宣言。 “嗯。” 镜流也能毫不意外地应答下来。 景元一人撑着剑在那儿晃悠,插不进话。 不过猫觉得无所谓。猫好,猫自在。 你从镜流院子玩闹半天离开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红霞满天了。 晚上温度降低,你就把发带解下来,乐颠颠仔细看了几秒后再次扎了个低马尾。 真好,这样的日子也很开心嘛!说不定到时候你和剑首大人熟了,让她给你开后门呀! 你捧着脸一蹦一跳,欢快地越走越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你又莫名其妙想到了那位他说他有理的饮月君。 脚步猛得顿住,急急刹车差点一个踉跄扑在地上,你站在原地抚着胸口后怕,眉毛拧紧觉得再也笑不出来。 一想到就不会开心、一开心就忍不住去想他,你的情绪兜兜转转,仿佛只要是轻轻一触名为丹枫的开关,失落就会潮起潮落不歇不止。 * 你瘫在水面上,不管对方哀怨希望你能看他一眼的目光。 淡淡翻了个身,完全屏蔽掉所有。 你明明不想来的!但是眼睛一闭一睁就到这了,完全是以权谋私。 丹枫跪坐在你身边,执拗地扒拉肩膀将你像块油炸年糕一样翻面。 “喂!” 你出声阻止,他无辜抬眼。 装装装,比鳞渊境的海都能装。 丹枫青色的龙尾在身后摆动,镜子般的水面划出痕迹。 “你为什么不看我?” 他直白又热切,丝毫不懂什么叫隐晦。 “我不想看就是不想看。” 你赌气似闭眼,把自己缩得更紧。 丹枫将指腹轻轻贴在你眼皮上,凉凉的,像玉似的。 “我还年幼时,你就这样撑我的眼睛。”他开始翻旧账。 “太久远了吧,这种事就不要记这么清楚了。”你睁开眼,睫毛在对方手指上擦过,撩拨得丹枫一愣。 “不是我刻意去记。只是回忆起来,它就在我的脑海里了。” 龙移开手,在你视线里探出个脑袋。 “诶呀说这么煽情……” 你受不了对方。 “我们友谊天长地久啦,我知道的。” 你伸手抬高拍拍对方的肩膀,很快又想到什么不高兴的,随意搭了几下移开视线,像是在走神。 “……” 没事。丹枫告诉自己欲速则不达,他从诞生开始就懂得隐忍。 “我先说!我假期短暂所以快乐短暂啊!很忙的!” 你怕对方又要约你出去。你目前还应对不了认认真真见面这个事情,只要现实独处看见他青绿色的眼眸,你就完全骗不了自己只是在做梦而已了。 丹枫摇摇头。 “不是说这个。我想问,你为什么不带我送你的坠子了?” 你笑容一僵。 那个饰品藏在首饰盒的最深处,被你用眼泪刻意去遗忘了。 丹枫敏锐地看出了你一丝的犹豫和慌乱。 “也对。毕竟有百冶,还有……剑首。” 他扯下你耳侧垂着的发带,拿在手里细细端详。那是镜流绣着云纹的束发绳。 “你干什么一副争风吃醋的模样。我只是觉得太宝贵太喜欢所以放好了而已!这下可以了吧?” 你看见他没有反驳,静静将手伸到你眼前,上面缠着一条流光溢彩的手链,分明是你痛苦多日的成果。 “真的喜欢,你就会一直带着了。” “强词夺理!” “气急败坏。” “我才不和你玩成语知识比拼!” 你坐起来,泄愤似地推他。 毕竟持明龙尊云吟术法厉害,枪术体术也是一等一的好,你只担心自己会不会反弹倒下闹了笑话,让他再挑着眉看过来。 没想到今日的丹枫软弱无力迎风倒,你力道没收回,和他一起倒下去,发出一声哀叫惊呼。 下巴痛痛的……总觉得咬到了舌头。 你沁出点眼泪来。不是撞到地了,是撞到撞到龙尊伟岸的胸膛了。 精致的服饰被你推搡之际弄皱,丹枫躺在那儿,黑色的发丝凌乱散开,几缕遮住他的脸,是镜中水月芙蓉花,摸不着碰不到的美人,幽暗地仿佛谭底骤然浮起的缺口,让人恍然惊醒他何故称为饮月。 你有些慌神,却很快清醒过来移开视线,想要去推他环住你的手爬起来。 “我很用力吗?” 你想起身溜走,却发现此时的丹枫已经完全不能推开了,让人摸不清头脑想把刚刚的事再看一遍。 …… “你有人格分裂?” 龙裔固执地抱住你,一言不发。要说难受,估计是丹枫难受,他任由你垫着,呼吸浅薄,像尊雕刻精致的人偶卧在那里。 发现自己说服不了对方,你也只能陪他一道僵持。看谁耐心更佳,你从来没在倔脾气这里输过谁! 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再次睁眼,就是你熟悉的家,和柔软温暖的被子。 不知道你和丹枫谁赢了呢? 如果不知道结果,那就算你赢好了。 你刚醒一时半会睡不着,想起丹枫说的那些话,无端驱使着自己爬下床往梳妆台走。 在那天彻底明了前,你总是会带着那枚枫叶坠子,因为它又好看又精致,还是丹枫送的。 那时的你,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呢。 你打开首饰盒,将最底层那个红枫坠拿出来。 带就带,谁怕谁!要是你老避嫌,岂不是显得你心不诚有歪念? 后一日见到你的丹枫,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15章 生日 假期结束的好快,就像你每日出门前检查小钱袋里东西消失的速度。 你又要去上学宫,也算是一个逃避的方法吧。 虹钰问你如何,指丹枫。 你说很好,确诊自己脑子有病了,还是放不下对方。 然后脑门喜提两个敲击。 等再过一年你就结束这总共三年的学业。如果成绩优异,就可以去六司学习深造,如果不行,就可以去店里端盘子。 虹钰问你要去哪里,她说她想去狐人很多的天舶司,她的父母就是在那里工作。到时候,希望让白珩多多照顾一下啊。 你说你不知道,但绝对不会去工造司,也不会求职神策府。 一个是应星给你带来的痛苦回忆此生难忘,一个是防止以后景元变成你上司作威作福。 你其实有一个想法——你想去丹鼎司。 不过里面有多少私人情绪,就不得而知了。未完成的计划你不愿意和任何人说,因此朋友亲人们只当你在迷茫,也没有追问。 收了心,你怕自己以后真的要出去捡垃圾谋生,暂时忘记那些无用的情情爱爱,连带着心底那些虐恋都忘却了。 说实在的,算术真的太难了,难的你想拔自己狐狸毛泄愤一番。你无时无刻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枯燥的学习,虹钰和你疲惫地依偎在一起唉声叹气,恨不得抱头痛哭。 因为这个,你一下子入梦很少。丹枫也忙,不知道持明内部发生了什么,他苦恼起来,专注着处理棘手的事件。 就这样,每日盼中饭午休,晚上盼放学睡觉的,你发现自己要成年了。 * 你们狐人和仙舟人不同。仙舟人是两百岁成年,但狐人一生寿命最多四百年,你们便和短生种一道用着成年的年龄规划过日子。 因为是成年,所以父母摆了长宴,邀请了一堆眼熟或面生的亲戚朋友们来吃饭。 你大姑大伯地喊着,其实无人在意有没有喊对,毕竟大人们只是借你成年聚一聚罢了,只有在敬酒的时候才会把目光落过来,说一句小幺生日快乐。 长辈们还在喝酒,你想先行逃离,父母知道这里没你想待的地,大手一挥送你去偏院找朋友玩,倒也没多强求。 镜流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除了你们家知道,亲戚朋友也没有留意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坐着剑首啊百冶啊将军骁卫什么的,你钻进去朝他们挥挥手,主人公模样自豪抬起下巴坐在中心。 “呜呜,没想到我的小幺都成年了…”白珩捧着酒杯看起来醉醺醺,哭倒也真没哭,只是嘟囔着,像在耍脾气。 镜流坐她旁边,收了她的酒壶藏在一边,白珩左右扭头找不到,最终憋屈地喝了口果汁,又开始假哭,“时间飞逝啊,明明小幺才那么点大,怎么就一下子——变成大姑娘了!” 她一派不舍,景元咽下桌上磕好了的瓜子仁,不咸不淡补刀:“哎呀,这算什么?那到时候还要嫁人呢,别哭的比阿姨还惨。” 你恨不得踹他一脚:“说什么呢!” 景元嘻嘻哈哈眉眼又弯,灵活地往应星那儿躲,你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的,现在别人一提及你感情事情你就觉得满腹委屈,恨不得和他拼命。 “……啊。”白珩愣愣直起身子,发丝凌乱,“对哦。小幺还会嫁人,还会离开这个家,会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应星玩味地搭腔:“怕什么?让饮月君下嫁入赘不就行了?天塌下来有我们顶着护送她跑路呢。” “哎哎,我不干!”景元反驳:“我年纪小,不谈打打杀杀。” 你瞪了他们一眼,想一只手捂一张嘴都做不到:“过生日还拿我作消遣,怎么这么没良心!“ “帮你卜算情缘婚事呀——”应星撑着脸望你,头发随意绾在脑后,“还能害你?” 你还想反驳掐架,就被镜流安抚着拍拍肩膀,女人嗓音清冷,听不出太大情绪:“别闹太过火了,应星,把生辰礼物拿出来送了吧。” 应星唉了声叹气照做,推出个雕花漂亮的方型檀木盒子,他修长的指节抵着哪儿一用力,盒子咔哒一声响,繁复到琳琅满目的璎珞项圈便躺在那里。 镜流拿起来,一阵叮叮当当,贴在你锁骨处不知道是饰品的凉还是她指腹的冷,让你没法分辨。 “应星绘的图,我与白珩找的材料,景元求了腾骁将军要来间上好的工坊。”镜流语调不慌不忙,让你每个字眼都足以听清,“生辰快乐,小幺。” 白珩扑过来,一身酒香地大喊:“小幺——生日快乐!” 你愣在那里,不知道手脚该摆在哪儿,低着头不太好,一抬头就看到对面两个人也望着你看,浅浅的细碎着光,耀得此处一地明澈。 “生辰快乐,希望你喜欢。” “生辰快乐!可别再说我消遣你了,欲扬先抑嘛。” 你端坐着,簇簇落下几滴泪,又很快抹去,有些傻乎乎咧着嘴笑起来。除了从眼外透进一些光,你只能模模糊糊看着这个世界高兴,却没法抑制自己胸膛里越来越高的喜悦。 应星适时打断煽情气氛:“敬你一杯…果汁。” 你眨眨眼,把眼角的眼泪挤出去,端起杯子凑前:“我明日可就要喝酒了!” “好呀!小幺,那你以后可以陪小姨不醉不休了!” * 酒过三巡,大家似乎都有些乐的晕乎乎,有人来收拾残局,镜流和景元打算送被白珩灌得迷离恍惚的应星回家,你叮嘱担忧几句,见他们走了没影,才转身看你那根本没醉、清醒无比的小姨。 “他们都走了,小姨,你也早些回家休息吧。” 你想去拉她,却被白珩一把扯到眼前:“你难道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她脸颊是自然的酒后浮红,瞳无比清明地盯着你看:“小幺,我太熟悉你了。你一定在想,为什么如今即将结束了,他还是没来,对不对?” 被戳中心事的你偏过头,不敢看她。 “丹枫嘛,自然是不想自己扰你生辰兴致。他托我转告你时间地点,约你在长乐天见面,但上次他惹你哭得那么惨,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此轻松?” 白珩将酒壶重新系到腰间:“怎么样,如今到了现在,你还想不想去见他?” 你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到他了又能如何?轻飘飘听他说一句生日快乐,然后继续前面不清不楚的关系? 你有些累了,可也忍不住朝他走近,你想自己确实颇为不注礼节的冒昧,还是一次次躺赶着去贴向他。 “小幺,你这么束手束脚的做什么?”白珩笑起来,毫不畏惧地开口:“你要真喜欢,就算饮月君不愿意,我和镜流也能给你绑来!” “所以啊……”她眉眼放软,语调也变柔,“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别在意什么外界。” 脖子上的璎珞被体温捂热,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联络做了这个,也不清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又发生了什么,你虚握着拳抵在胸口,很快转身往长乐天跑。 白珩唉声叹气:“还是舍不得啊,到时候真嫁出去,我别哭得皱巴巴。” 她才不满丹枫说骗就骗走了你,自然也没说,这造璎珞的钱,全是饮月君出的。 * 晚风带着丝微凉,你跑到落木亭时气喘吁吁,云海翻涌,星河万千。 理应是这里…不过这么久了,丹枫或许早就离开了。 你握着那枚枫叶发坠,想必用力到掌心都被压出了红印。白珩没做错什么,即便最开始她告诉你丹枫在等你,你也不敢去。 最好是这样——或许仅仅错过了时间,不是永远错过了,你们还有可能,不必听他讲些你不爱听的。 他来与不来,你都一样心有不安。 只是如果他真的抽身离去,你想今夜自己可能都无法入睡了。 到了这时,你还在任性,希望对方会一直迁就,一直体谅你这些毫不占理的抱怨。 脚步声蓦然出现,又在你身后戛然而止,至少,他只是一个人。 你转身,看见丹枫清俊的面容。 他朝你靠近些,风吹得他语调也温柔清浅,尾音缱绻,如同被枫叶边轻轻锯着心沿一般的痒。 丹枫笑起来,满是愉悦地瞧你。他的眼底快乐不假,几乎要溢出,你生怕听见什么“喜讯”,抿紧了唇,静静回望对方等待。 “生辰快乐。”他只是说。 你停顿几秒,低头回应式点了点下巴,然后又觉得并不好,抬头回了他一个笑容作为感谢。 丹枫能来见你,还亲口说一句祝福,你已经觉得十分难得。或许你们的关系就该是如此,亲近但不亲昵,逢年过节送上一句祝福,就够了。 龙裔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 他踌躇片刻,眨眨眼。 “还有……” “我喜欢你。” 你微笑着等待他的下言,却被这句话惊得晴天霹雳。嘴角一下子凝固,让你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恶作剧?胡言乱语?还是喝醉了? 这些人怎么都在生日找你消遣? 可头脑风暴了这么多,你最终只是惊讶地张开一点嘴:“…啊?” 是我喜欢的类型直接表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生日 第16章 告白烟花 你想,是不是鳞渊境的海太无边,雾太迷蒙,才衬得丹枫哪都好,惹人喜欢,让你牵挂不已。 你入梦时,梦不说话,龙也安静,一如此刻的两两无言,只能看见眼底对方的身影。 丹枫眼睛很漂亮,透彻的青绿,无边无际的期许。他等你回答,好像在此之前都不会再开口。 你又想,是他放弃了,还是他被拒绝了。是他终于懂得了青梅竹马一样的、你的好,还仅仅是十八岁生辰时一个善意的谎。 “所以…为什么呢?” 你似乎不符丹枫设想的任何情况,无论是羞红着脸忸怩,或者苦恼摇头拒绝,这些丹枫都想过。 可你只是什么都没有变化地执意盯着他看,仿佛要读懂他话语之下究竟是何意思。甚至你的眼里快要哭出来一样,盈盈得亮光,对他满是委屈。 于是他愣了下,也带有不解地回问你:“什么为什么?” “……” 你踌躇地用舌尖舔了舔牙根。这个疑问很唐突、很不礼貌,说出来像是拒绝,也像是呷醋。总之如果丹枫真如你预期那样只是玩笑,想必他下一秒就会发怒皱眉离开。 你垂眸,扫着两人脚尖和对方因焦躁不安而拧巴的龙尾。 “你呀。你不是喜欢别人吗?至少一年前。” 再三犹豫,你依旧问出这个即便现在闭口不谈,以后也会找机会刨根究底的问题。你只是有点怕,也有点多虑,你想丹枫会不会耍你,会不会只是、只是可怜你也可怜他自己。 或许你仅仅是他的第二选择,是他没了心中那个目标后退而求其次才发现的人。 就像是玉石店里总陈列着漂亮昂贵的珠宝,而小摊上也会卖十巡镝三串的替代品。 显得你恰恰是后者。 你确实喜欢丹枫,可你只想成为他并非将就的选择,你要的从来不是勉强,是他发自内心将你摆在第一位。 “没有。” 丹枫回答地很认真。他双手捧起你的脸,执拗对视,好让人清晰地看见他幽幽深邃的竖瞳此刻正满是委屈。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如果你说是先前那些,除了有一句骗了你,其他都是真的。” 你挣脱不开,下意识张嘴时感觉对方紧张地加大了些力度,让你觉着有点好笑。 “那么是哪句呢?” “你认识她。”丹枫轻声说。 “因为你就是她。” 丹枫凑近些,垂着的睫毛微颤,你后退一步,却被丹枫强硬地迈前,长靴抵在你小腿之间,逃也逃不得。 压迫感如排山倒海一样袭来,让你难免晃神熄声。 你僵了片刻,干巴巴说一句:“……人多。” “我使了术法,旁人看不见我们。所以小幺,你可以回答我了吗?” 他又凑近些,连耳垂处连着红穗的金属饰品都看得一清二楚。 即便饮月君再神通广大,也平复不了你羞红的脸。周遭熙来攘往,多是有人从不远处嬉笑走过,遮得路灯虚虚实实,恍若梦境。 丹枫的指腹在你面颊上加了点力道,“你不许现在走神。” 你瞪大眼,只能去思量刚刚那段话。 说实在的,这真的很像哪儿的多情浪子想吃回头草时亡羊补牢的话术,可你又觉得丹枫没这个必要,他招招手,就会有不计其数的女子疯了般投入他的怀抱。 你又不是什么珍稀动物,哪犯得着来对你扯一个要搭上他本人的谎。 “那你之前为什么骗我?” 你任由他这般压着,一字一句说得丹枫不禁用尾巴来缠你。 “……一个与白珩的约定。”他说。 你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姨,似乎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如果是她背着你和丹枫有什么关于你又不肯告诉你的约定,完完全全是合理的。 “什么约定呢?难道这也不能说?” 你望着他,没有直接回应对方,只是希望他继续讲。 你总是想说,和丹枫对视时,就不要吹风,否则你实在看不清藏在他眼底的、那零星半点表露的情绪。 自己好像旅人,迷路在焦枯乌黑的山谷,溪水是他、碎石是他、两旁矗立的树也是他,绵绵下起雨,就连拨开云雾照进月光时,也都是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丹枫离你这般近了。 他凑得亲昵,因而轻着声音也明了,一板一眼全给你讲了遍,甚至连那日白珩穿什么样式的衣服也记得清楚,分星掰两地怕你还不信。 “哦……那我先认为你没有骗我吧。” 你说完,丹枫便想辩解。 持明心里满腹委屈,他早承认了之前那事的确是他有错在先,怎么信用度下的这么快,连带着他念了许久的告白都要被认作谎言? 可你伸出手摁住他的唇,被风吹得发凉,抵住所有没有吐露的话语。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丹枫说过的话,你总会想起来反复回味。 月残的日子,月圆的日子,只因为他尊名饮月君,抬头看天上那轮皎皎发白的皓月,就忍不住想到他。 秋月华星、万里无云,你抵着窗沿,头发凌乱披在肩上,像是夜间的小毯,你一个人思考,去想他的缺点、优点,去想那时丹枫的表情,又缱绻又柔情。 其实你现在还不是很敢相信,并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你自己不敢去想到时候空欢喜的感觉。 你宁可丹枫永远不要来招惹你,也不要给你念想后再抽身离开。 可是你做不到啊。你是那么喜欢他,听到他说也喜欢你时,几乎像被喜讯砸中了一般。 晕乎乎、分不清前路,心中是酸涩还是窃喜,你完全分不清。 你只觉得自己想哭,哭得越放肆越好。 “丹枫。” 你语气有些哽咽地喊他名字,浅浅的。 “那么……我同意你喜欢我了。” 你移开视线,努力忽略对方在这安静氛围下的喘息,“可是你这次不可以骗我。你知道吗,你是有前科的。你是一位会骗人的持明,所以我不能完全相信你。嗯,我还是先回去问一下小姨吧……” 蓦然的,你压抑不住言语间的颤抖,咬着唇不肯认输地一个劲流眼泪,“我真的真的好讨厌你,为什么要这般对我……” 你还没有说完,就感受到对方松开一只手,然后轻而易举推开你抵在他唇上的指尖。 你的手顿在那,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摆弄。丹枫像草丛里的细蛇那般悄无声息绕上来,轻车熟路地插进指缝,五指相扣。 你愣神,见丹枫更压下来的身子,让你有些站不稳。 他贴心地搂住你的腰,吻过眼角几滴欲坠不坠的泪,你一阵痒,怕得想逃,就感受到嘴唇上点过一丝如雨拂过的轻,是丹枫唇那般的冷。 青年纤长的睫毛还在颤抖,侧过脸不敢看你。他冲动之下就这般鲁莽起来,现在又怕招你讨厌,不愿面对。 你觉得有些好笑,眼里雾蒙蒙氤氲着,却一扫心底的阴翳。 是不是他也很紧张呢?是不是他也像你担忧一样,慌乱得急张拘诸啊。 你甚至一时忘记此刻正常女子应该开始脸红害羞,反其道而行之地用闲下来的手摸他尖尖的耳朵。 比起他偏低的体温,耳朵可以说的上有些烫了。丹枫一抖,不知道是怎么。你停住动作,疑惑不解地等他。 等了半天,你失笑开口:“不是你告白,主动亲上来的吗?为什么现在一个人自顾自的害羞啊?” “其实呢……”你拖长尾音,唬得他偷偷看你。 “我早就喜欢你了,你信不信!” 你带着玩笑地口吻,希望自己不会冷场太尴尬,你瞧丹枫也像几分钟前的你那样呆愣,不禁笑出声来得意。 “哈哈哈哈哈……啊!” 不知道哪戳到他逆鳞了,丹枫转头咬上你的唇,颇有泄愤的意味。 都说狐狸才是咬人的呢!凭什么你反而被龙抢占一步,看起来那么可怜! 那天你知道了,原来持明龙尊的血也是铁锈味。 * 抱有求真务实的精神,你还是去问了白珩丹枫口中的约定是否属实。 在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后,你飞速逃离了她玩味揶揄的眼神,报告自己今夜会回家后就撒丫子跑了出去。 丹枫站在门外的阴影里匿着声,见你出来后忙不迭牵你的手握住,却被你躲开。 “为什么不能牵手。” 他似乎很不解,一本正经问你。 你抱着臂在前面走,丹枫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离你太远,也不会因为太近而被你驱赶开。 此刻你不打算去顾忌丹枫了。 毕竟先前你可是真情实感为他掉过泪还沉默寡言好几天,怎么是他现在一句“我错了”就能一笔勾销的呢。 “你骗了我,所以我生气了。”你缓缓往今日的春日灯市走去,景元告诉你那边这几日深夜会有烟花,闲的没事可以去逛逛。 丹枫安静了下来,理亏不再讲话。 饮月君虽洁身自好、高风亮节,平日也衣不露体裹得严严实实,摆张高岭之花的脸端架子,生人勿近。 可此刻昏黄的花灯映在他脸上,显得万分柔情,你听见有许多女孩子讨论起他暗暗投来目光,不禁莫名赌气起来。 你越走越快,可反而是方便了本就压着步子走路的丹枫。 他又一次来牵你,你没有躲开。在熙攘的人群中,你拉着他穿过众生,一如当初那样怕他走散。时过境迁,你也难以想象自己会和他成为曾经没有思考过的关系。 这真像一场梦。 是你被谁灌醉后安慰自己的美梦,你所有的快乐从梦里诞生,所有的梦被月亮照圆,一个一个被戳破后,就只剩下游鱼的吐息在海里继续。 丹枫安静无言,放心无比地随你将他带至何处。 他没有发问,甚至在路口也并未犹豫,人潮拥挤,好像能看见无数个片段,你与他不同时刻不同地点的剪影,他为你带上发簪,或者咬下你递去的琼实鸟串,丹枫浅浅笑着,凌冽锋利的眉眼被晕染,是你太喜欢他。 你听见烟花绽放的声音,不禁驻足侧头去看。一朵朵绚丽夺目的烟花在夜空中被点燃,交替照得脸颊忽亮忽暗,镀上层彩色的边。 那一刻所有的游人都静止,火光也静兀地跳跃着,在某帧到下帧的瞬间熄灭再旺盛,半圈橙黄半圈朱紫,然后是最零散的银白,几秒后流光瞬息般凋谢,人群开始流动,尖叫与惊呼响起,窃窃私语的、却又欢天喜地。 燃烧着的花儿砰砰在天空绽放,明明灭灭,掩盖住人群的嘈杂。你扯了扯丹枫,示意他看向你。 「你喜欢我吗?」 你努力夸张嘴型让对方看见,问出一个无厘头的疑惑。 丹枫只是勾起嘴角,启唇回复你。可他像是故意的那样,隔着烟火的光模糊说了点什么,让你根本分辨不出他的意思。 身旁走过的姑娘与孩子,停留在你一边的老人,你仿佛能够看见他们的生活不过咫尺远近,丹枫站在你面前,却像站在很远的地方。 你朝丹枫摇摇头,抱歉地笑了下。 持明龙裔仗着习武迅捷,凑到耳边时你还没有反应过来。 在一片喧嚣的背景里,丹枫的声音很有穿透性地传入你的耳中,诚恳又莞然。 “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你。” 一朵作为结尾的烟花悄然绽放,照得你无法分清那是烟花的声音还是心跳。 所以呢?你可能是因为十八岁的烟花才真正爱上了他,也可能只是听见同频的心跳才决定在一起,你不是为了谁,寻找谁,只是你回头时,丹枫总在。 可能会请假几天理理大纲(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告白烟花 第17章 恋情 就算小别胜新婚…不是、就算今天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也仍然无比冷漠地掐准时间往家门口跑,丹枫在你身后走着,只是步子加快,一派气定神闲。 你恨死个高的了。 总之好说歹说送走一下子适应恋爱关系的饮月君,家中母亲喝了酒和父亲在耍赖,你应了两声,洗完澡换上睡衣,在淋浴间一边吹着尾巴毛一边冷静下来思考。 古人说的没错,恋爱使人蠢笨。 你就那么轻而易举、毫无犹豫的答应丹枫了?早知道他喜欢你,按你记仇的性子绝不让他那么好过。 你的悲伤你的眼泪你的痛心疾首等等等等,这些可不是假的啊! 怎么说也要假意为难几天,看那行云布雨的饮月君多给罗浮浇点水,好解你心中那点怒气。 真是美色误人。 梳着已经干透的狐狸尾巴,你有种一气之下逃婚但完全没想好未来该怎么办的错觉。 这…如何去说? 母亲已经安静下来睡觉,光是父母这关你就能畏畏缩缩半天。难不成直接推开门大喊:爸、妈,我和饮月君在一起了!是的,就是那个持明族的龙尊,怎么样? 他们一定会觉得你今日偷喝了酒在耍酒疯。然后笑着逗你说怎么不和百冶在一起怎么不和未来将军在一起?小幺,喝傻啦? 你将梳下的狐狸毛丢进垃圾桶,关了客厅的灯慢吞吞往房间走合上门。先是陪白珩那几个闹了许久,又是心情大起大落犹如坐超速星槎,你真是累得骨头都疼。 但不解决的事情就一直在那儿,你可不想今夜做梦都是那些东西。靠着软绵绵到能让人整个陷进去的枕头,房间黑漆漆,只有你手里的玉兆发着幽亮的光。 【阿钰我和你说个事你千万千万不要激动】 【我谈恋爱了,对就是我一直说的那个】 先从最简单也最好做出防范反击的好朋友虹钰开始,你嚼着从客厅顺进来的果干,本想着对方现在或许在玩别的,你就淡淡走神起来思考怎么和镜流那群人说,没想到玉兆连续震了几下,让你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 【想被我拉黑了?】 【恋爱脑没救了……!你前脚还和我吐槽他,今天生日就和他在一起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把火烧了给你准备的礼物?】 【谛听大哭.jpg】x3 等等! 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就算阿钰和你说她和她仇人在一起了你也不会……好吧,你会生气。 【你相信我这次肯定没有问题!其实他是个好人,真的真的】 好龙。你在心里默默纠正。 【反正你和我说了,我只能劝分不劝和,等着我见面好好收拾你吧!我现在要去冷静冷静否则我怕我忍不住冲到你家里!】 阿钰这般,你也没法一下子讲明白这事,毕竟先前和她讲的那些实在是…不太像话。 想着反正和她熟,打算就今日先通知一下,到时候上了学宫她自然会来逼问你的。 像是知道你刚刚结束一段对话,白珩的消息马上就弹了出来。 【小幺噢^_^】 这个颜文字看得你一咯噔。 【咋了小姨?我好困哦】 【装傻吧你就,我和你说,我可不负责通知别人,你自己和他们说去吧!想让我当冤大头挨镜流骂?想得美】 然后白珩就无情地下线了。 你苦着脸,觉得真要一个个说吗?说的话,显得这样一个小事都要大张旗鼓地宣传,不说呢,又把你衬托得特别不是朋友。 而且,你为什么要和你的异性朋友通知恋情讯息啊!这不是很诡异吗? 你在床上滚了三圈,最终瘫成大字决定随遇则安。 罢了,麻烦的其实是镜流吧。小时候你与她约定绝不接近丹枫半步,没想到现在已经半只脚跨进对方余生,她又把你当膝下小辈,估计得被你这个逆女气死。 啊?你不会算欺师灭祖天打雷劈吧! * 第二日你下学宫时碰巧遇到了外出买材料的应星。他抱着一堆你看不懂的东西,仔细端详了你几眼。 “你嘴巴磕哪了?不会昨天被我撞到了吧?” 百冶应星大人把雪白的发高高束起扎在脑后,思考时不禁偏了偏头,一副不应该啊的表情。 你莫名其妙尴尬了一下。 “…那倒没有,你喝完就睡死过去恨不得住我家,得亏镜流和景元扛得动你这摊烂泥。” 应星似乎恼于你提及他酒后模样,眉一挑就翻起旧账来,“那又怎么了?你家不是还有一个我的碗吗,就是我要让你把房间让出来你父母也保准同意了。” 这死应星! 见你又要生气,青年识趣清清嗓子把话题拉回来:“所以怎么了?昨日见你还没有。” 怎么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这怎么说,说是丹枫干的?你觉得应星下一秒就要把你抓起来扔到他炉子里烧掉,皱眉念叨着成何体统。 “诶不重要啊。又不是断胳膊断手,过几天就好了。” 你才不要现在就和应星把事情谈明白,他手里武器那么多,敲你头上岂不是很痛! 应星倒也没多问,点点头往后面店面里催促:“饮月,你在磨磨蹭蹭什么?” 你轻轻啊了声,看见丹枫掀开店门口的珠帘往外走,他那衣服修腰身,也不知道哪儿想出来的法子。 就是怎么这般倒霉?你刚敷衍了虹钰一整天,现在看起来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这两缺心眼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真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你露出一抹笑,脚底抹油想要开溜。丹枫还没来得及开口,应星就非常有压迫感地喊住了你。 “你跑什么?下课了吧,过来帮我拿东西 。” 他傲着张脸,看你的眼神里写满孩子不懂事的惋惜。 真是的……一派老干部模样。 你只能乖乖去帮应星拿掉了一些占视线又不重的东西,抱在手里像他新收的狐狸跟班,幸好应星师傅早被你气得发誓绝不收徒,不然你都不敢想他弟子得多苦。 你们仨一起走,怎么看怎么诡异。 “……应星,你怎么和丹枫在一起啊。” 你抬头偏过去望应星的眸子,却兀然和丹枫对视上,他眼瞳沉沉,极其不解你为何不首先询问他。 应星冷哼一声:“他要我帮他打武器,帮忙不是很正常吗?” “噢!原来让龙尊给你打白工。” 此时安静许久的丹枫开了口,屈尊纡贵拿掉点你手里的东西:“嘴怎么了?” 在明知故问什么呢? 他笑眯眯的,你却读出来不好的意味。似乎应星不在的话,他就要再示范一遍那样。 “兴许被狗咬了呢。从小就这样冒冒失失。” 应星很贴心地回了话,几乎是恶意火上浇油,完完全全帮倒忙。 “哦——” 龙尊意味深长拖着尾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眉眼弯弯,却不像有笑意。 “小幺喜欢狗吗?”他冷不丁来了一句。 “啊?我、我比较喜欢猫。”你实话实说,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 丹枫眯起点眸子,平时就冷冽着眉,此刻看起来更加不可向迩。 “打什么哑谜?你们要讲悄悄话就自己找个地,放下材料赶紧走吧!” 不知不觉已经神游瑟缩着走到了应星的工坊,青年摆好东西头一偏发尾一甩,满脸狗男女好黏糊的表情,环抱手臂抬高了点儿下巴。 “你以为我想待啊!我还不是被你拉来做苦力,不然早到家了!” 你脖子一缩,边嘴硬嚷嚷着边扔下东西开溜,生怕被丹枫追上。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跑太快,或者丹枫有意放水没来刁难,一直到了家门口也没怎么样,你长舒一口气,劫后余生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很好很好…… 你将水一口灌完,放松地哼着歌往后一倒躺在椅子上,梳起尾巴毛刷玉兆玩。 真是诸事不宜,哪哪都克你。既然都这样了,那你总该学业有成了吧! 等着吃完饭写作业洗澡爬上床,你早已把那时危险的丹枫抛之脑后。什么饮月君什么持明龙尊,哪有你玩一把游戏然后心满意足睡过去重要? 等到眼睛一睁一闭,眼前又变成那个许久未进的梦境,你望天沉默,嘴角弯起僵硬的弧度。 丹枫就坐在不远处玉制大树的分叉上,一手撑着侧脸,睨着眼瞧你。 ……滥用私权。 你觉得有些不妙。 * 据真实可靠的野史记载,饮月君的本体是一只狗。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你信了。 丹枫又笨又贪心,咬的你奋力挣扎宛若抵抗恶徒,好不容易分开后他靠着你肩膀,先前那看猎物、危险锐利的眼神还在你脑海中挥之不去。 总觉得从朋友变成恋人,解开很多禁制后,让丹枫变得陌生起来。 他不再懂礼貌知距离,不会你说什么他便做什么,甚至有时还会倒反天罡忤逆你,变成实实在在贪欲自私的龙裔。 这是怎么回事…… 你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偏爱的人总有恃无恐吗! 你郁闷落座,虹钰看你的眼神充满了背叛。 你去抱她胳膊,却只看见了狐人躲避的背影。 “阿钰——虹钰大人——亲爱的狐仙小姐?哎呀我错了嘛!只是两言三语实在难以解释,等我思考一段时间再说呗?” 虹钰终于转头,愤慨开口,仿佛面对逆女又实在舍不得抽一巴掌,“他太坏了。我上次可看到了,你嘴角是被他……” 你连忙捂住她的嘴,东瞧西瞧:“嘘!你别乱说啊!思想好危险!” 虹钰扒开你的手一副忧伤的表情。 “他还在你升学考试前和你告白……他难道是同级生,想要铲除一个对手?还是说想让你没有学历只能安心依靠他做家庭主妇?” 你不敢去想丹枫在阿钰心里的形象。虽然之前确实算不上什么好话,但是这里面难道就没有阿钰自己的思维发散吗! “没有的啦。他只是、只是……” 你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完蛋了。他一肚子的坏水,知道吗?他是个坏人,他是个坏男人!” 虹钰再次激动起来,抓着你肩膀恨铁不成钢地希望能把你骂醒。 你默默地想再也不给丹枫说好话了,怎么也不敢反驳愤怒的狐人朋友。 “好吧。”她突然停住,一脸严肃地对着你看,“你说吧,初恋哥长什么样……如果长得像神策府门口的石狮子我就去找根绳勒死你再上吊。” 停停停!说好殉情只是传说的呢? 你努力措辞:“黑发……额,青色眼睛?嗯、嗯,我想想,红色眼影?” 虹钰还没开口反驳这些是什么形容词,坐在前排的前桌就八卦地凑过来:“你谈上饮月君了?” 你噎住,愕然地朝对方望去,“你知道持明龙尊的样子?” 前桌撑着脸,一边转笔一边仰头思考,“今天刚知道啊。你没看罗浮头条啊?要我说真帅吧,保准登上下一次罗浮最想嫁名单前三。” 阿钰偷摸着拿出玉兆,你也凑过去,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词条和照片能让前桌如此印象深刻。 【饮月君雷霆手段,龙师大换血!持明内部矛盾不断,如何开解?】 配图不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战地记者拍的,丹枫站在高台,脸上还有血痕,握着的长枪尖头拖在地上,冷冷朝镜头望来像是要杀人。 这怎么拍的也太敬业了。 你撇过脸往边上移,试图逃避。 “啧。饮月君怎么……这么眼熟啊?”阿钰托着下巴沉思片刻,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看向你:“等一下!这不是那天找你那个……” 她瞪大眼睛,把你头压下来说悄悄话:“你真谈上饮月君了啊?不是,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应星!” 你连忙摇头,誓死否认:“你这两件事都是子虚乌有!我和应星清清白白哪儿看出来的?还有我根本不认识丹枫!” “那你知道人家名字?” 虹钰笑眯眯握着你的手,像是在下达死讯信息。 “……报道没写吗?”你弱弱开口,没想到能栽在这名字上两次。 “没有哦。” 什么?完全不敬业! * 你发誓一定会解释清楚的但需要给点时间,才勉强打发走眼神充满不信任的阿钰。 她有什么错,她只是不希望你被坏男人骗了。 晚上再见着丹枫,你真的很难把面前这位龙裔和那个杀伐果断的饮月君划等号。 你好像真的比流言蜚语先认识他了,好虐。 从小时候开始,你就觉得丹枫是一条温良礼貌懂得社交距离的好龙。而且到了现在这么大,你也没有改变过想法。 即便有时候他耍赖又任性,也无论如何都和那个会一枪戳飞异心之人的饮月君搭不上边。 你看了他许久,丹枫就那样站在那任你看,像尊假人。 “唉…还是不像啊。”你轻轻呢喃,面露疑惑。 “怎么了?”他冷着的脸只有见到你才吝啬展现一些表情,此刻瞧你不解的样子,丹枫也有点奇怪。 “就是……你和报道上那个不太一样哦。” 丹枫偏过脸,让你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尖尖的耳朵,青年态度回避,神情紧张,似乎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 你又疑惑了。 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你看见了。”丹枫迈前一步搭住你的手臂,说话颇为犹豫:“你……” 他顿了顿,最终只是垂眸掩盖住情绪:“你怕我吗?” 什么?这话题转变是如何衔接的? “什么呀,我为什么要怕你。”你伸手去扯他腰间的红枫挂件,拨弄了一会见他没有反应,又抬头道:“怎么了?族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你从小就和家里大部分人一样,认亲不认理。 丹枫和龙师们的矛盾是持明族内部的事,于理你站在任何一方的角度都没有资格指责对方残忍。平衡或压制都是权术,就像你们狐人与步离人也代代有仇,这都是自己的事情。 因此你既然不帮也帮不了公道,那自然向着丹枫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了。总之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回到持明卵重获新生,这不是很仁慈了吗? 又不是弄死了大半个持明族,况且你也不喜欢龙师那一派,神神叨叨的。 丹枫怔怔愣了几秒,最终只是露出一个浅笑:“没什么,我想你了。” “我们前几天才见过。” 你将他的手扒开,抱着手臂睨了一眼对方苍青色透亮的龙角。 “可我看持明族内的恋人都是整日待在一块的。” 你本想笑他是不是又暗暗嫉妒了,却被他光明磊落地应下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哦……所以你想日日都见我?”你开玩笑道。 “你不想见我吗?”丹枫用他潋滟波光的眼眸盯着你,无比自然、毫不避讳。 好萌的一条龙。 你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作为安抚。 “想你想你。太想你啦!” 龙裔很高兴,尾巴自然而然缠上来,冰凉温润。 “所以啊丹枫,你是不是流血了?照片里有哦。” 你摸上他的脸,紧锁眉头仔细找有没有伤口还未愈合,丹枫敛眼,指尖覆盖你的手背。 他现在露出一副毫无防备的表情,此刻似乎谁都能够用杂货店送的袋子捕获他这条脆弱敏感的龙。 丹枫眉眼里都是信任与放松,任由你摸索着。指腹底下是微凉的皮脂,覆在骨骼上面薄薄一层,白皙精致,是彻底露面后一下子轰动罗浮的皮相。 他低着头靠近你,“没事。我用云吟术法治愈了。” “好能干!简直像游戏里又能打又能奶的全能角色卡!” 丹枫又应下来,陪你胡闹聊起游戏。 有时候诡辩是一种说话的方式。就像一句话不说全,你自然不知道云吟术法疗愈的是丹枫本人还是对立龙师。 饮月君慈悲心怀,真把持明们弄死来不及返生必定落人口舌,自然是收着力道位置给足教训,再保他们绝无拿自己生命要挟的可能。 就是血溅得他一身,还被人偷着拍了照片闹大,偏生是不知怎么找正当理由混进来的长生种仙舟人,他没理由处置。 不过这些都不算大事,扰不了太久心神。 丹枫只觉得生平第一次卖惨,成效不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恋情 第18章 坦白 不负众望,但出人意料的,你要去丹鼎司学习了。 父母想着你应该会去天舶司,还顺带能够照应一下,也有亲戚猜测你会去工造司当学徒、或者去地衡司当文员,只有白珩一脸狡黠,轻轻捏着你的耳朵尖凑近,坏心眼呼了口气然后哈哈大笑。 你当然明白她在笑什么,却也只能哑巴吃黄连生闷气,偷偷揪一下她淡紫色的尾巴毛。 白珩记下这个仇,也顺带推你一把,一声令下把所有人都喊去她家,连带着丹枫这条养尊处优的龙都能骗来。 “小姨!你要害死我!” 你死死拽着门沿不肯出去,像炸了毛的动物一样和白珩较劲,白珩眉眼弯弯,如同小时候那样轻松捞过你一下移出去,“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立正,站好!” 你僵在那儿,过了好几秒才抬头。 镜流有些不解地歪了点脑袋,看着你与白珩玩闹,她坐在树阴底下,与应星围在一起看工造司新制的刀剑,丹枫站在他们身后倚着树,淡淡投来目光。 景元恰巧买了东西回来,一进门便喊道:“庆祝咱们主人公成功升学,我买了仙人快乐茶……这是在作什么?” “呵呵,莫名其妙不是一两天了。” 应星悠哉悠哉饮嘬了一口清茶,见怪不怪。 “诶呦,人都齐了?”白珩弯下腰把手搭在你肩上,“咱们小幺有个重大消息要宣布哦?” “不就是半只脚入职丹鼎司么?家里出了个大夫这么兴师动众,那我等着吃流水长龙席了。” 作为冶炼天才的应星丝毫不明白六司有什么难进的,他没嘲讽意味,只是不明白这事居然如此隆重。 白珩摇头,满脸神秘:“那是事情其一,一笔带过就好了,重要的可是后面!” 她掐掐你的脸颊肉,示意你说话。 众人投来疑惑的视线,只有丹枫站那儿一副悠悠然模样不语,安静地看你。 “额…那个…我、我……”你结结巴巴,衣摆被扯了又扯,几乎要发皱拉长。 这完全出乎了你的意料。 你想着是到时候玉兆上每人发一条消息,隔着网络有仇有怨也打不着你,你再躲上几天等他们自己消化良好,这事就能翻篇结算了。 现在和他们一个个面对面,伸手就能揪着你脖子提起来,跑也跑不过,挨骂也不能不听,完全没有撤离方案,说不定还要受到精神折磨。 “小幺,你想说什么?”镜流少有的主动发问打破沉寂,她也是好奇,不明白你想公布什么大消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你回话。 这太奇怪了…你又想跑,却被白珩轻松捉住,像棵昏了的树苗低下头。 “我…我想说…我……”你垂着手臂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声音小到凑近了也听不清,一个人纠结嗫嚅半天,似乎终于打算破罐子破摔时,又有人适时打断了你。 “我和小幺在一起了。”丹枫仍然靠着树,似乎猜到你想说什么,就那么轻飘飘、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这是想要宣布的事情吗?” 饮月君看了一眼满脸“没捉弄到呀”而遗憾的白珩,狐人右手握拳碰向左手:“答对了!不过没有奖励哦?嗯……就把小幺送你吧!” “……什么?” 应星明显愣住了,手顿在那儿不动,像是思考。景元一副我就知道而揶揄的表情,重重吸了一口仙人快乐茶,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懊恼地捂着脸,觉得一切都毁了。 “原是如此。”镜流垂着眼,像是盯着茶杯中的水面喃喃自语,默了几秒,她便站起身,一把抽出应星带来观赏的剑握在手中,“饮月,看看你的诚意。” 你连忙想去拦:“等一下等一下!这又不是比武招亲,何必呐!” 应星也如梦初醒:“不可!哪能用龙血开刃?” 唯有丹枫应了句好,真是不在意一团乱麻,化形了长枪立得笔挺,让你汗颜。 “哎呀,你们这样,小幺可要吓哭了。” 白珩打起圆场,摸了摸你的耳朵毛:“我的院子不大,可经不住剑首和饮月君交手!哪日有空,去显龙大雩殿打嘛。停停停,都收起来,本来我干的就是坑小幺的缺德事,你们这样,她要和我决裂了!” 丹枫像是顾虑到你,隐去长枪,朝白珩颔首示意,镜流提着剑,最终幅度极微小的叹了口气,将剑还给应星,朝你走来,拉过你往一旁带。 她的眼眸是鸽子血的颜色,曾经初入罗浮,不少人说这颜色不吉利,像是着了魔阴,看得人胆寒。镜流指腹有练剑的薄茧,望着你,拉着你的双手,像个诚恳、又那般不知如何开口的长辈:“小幺,你喜欢他么?” 你莫名觉得谈及正事,没有忸怩,脆生生应下来。 镜流的掌心也有着普通人一样的温热,她松了些眉眼,将视线偏向别处,“那便好。” 她沉默着,又拍拍你的脑袋,将你牵回去,然后坐到了原处,静静凝视着茶面。你与景元在打闹,丹枫不知何时站到了你身后,也是如同一颗松树,那么沉寂。只是饮月君是否安然,不用她看也明了。 “你还在想什么?” 白珩抵着她的肩,笑嘻嘻发问。 “……白珩,你明明知道,我们都知道,成为饮月的妻子不是好事情。那本就…”镜流顿了一下,又开口:“你知道,丹枫身为这一任的饮月,绝不可能让小幺安稳度过余生的。持明与仙舟的事情,还有持明族内部的事情,他性格孤傲狠戾,日后雪满弓刀,唯有伤了软肋。” “我知道呀。” 白珩脑袋靠过去:“我当然明白啦,成为众矢之的可不是什么好下场。她会遇到不少麻烦,可能会担忧、可能会害怕,不过那又怎么了呢?难道说,因为以后她会难过,所以现在就要逼她和喜欢的人分开吗?镜流…这不好。” “你知道的,我担忧的并不是她会悲伤……” 白珩嘘了声,眼睛笑眯眯的:“是嘛。我都说了我清楚,你担心小幺收到伤害,我也担心啊!可是狐人这不算冗长的一生,只有持明一半的寿数,或许我是没机会一直一直保护她了……” 紫色毛发的狐人突然睁开一些眼,静静看着你的身影:“不过除了丹枫,还有你可以呀。长寿、强大的剑首,肯定能护得小幺下半辈子喜乐无忧的。我只是希望她开心,别想那么多,能够幸福地长大、幸福地恋爱、幸福地成婚,而且是持明多好呀,还免了她有分娩的苦,能够永永远远做一只天真快乐的狐狸。” 白珩伸出手指,在空中绕着你画圈,隔着很远、很远,点了点你立着的狐耳。 “我不能护她一辈子。我的魔阴终究会来,到那时又该怎么办呢?” 镜流说完,被白珩呸呸呸打断:“别瞎说了!我们在这伤春悲秋什么呢?还不如想想到时候她成婚了,我们送什么吧!” “……想的这般远?” “干嘛!你可别偷偷在心里念叨着他们会分开啊!” * 你最终也不知道镜流到底接受了丹枫没有。只是你现在不是小孩,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任何一方的情感丢在地上,幸好剑首大人并没有明显反抗,你相信自己能靠时间感化她的…一定能! 比起感情,你还是比较在意以后的学业,去丹鼎司后可就不能日日回家,好在目前有三个月的超长假期,你能暂且挥霍着约朋友到处玩,虚度一下光阴。 总之,你是不会去应星那里打工了。其次,你也不会去镜流那里练武的。最后,你更不会去帮白珩顶班。 诸多选项排除后,你打算烂在家里躺尸。 谈恋爱这事……上次半推半就和那一行人坦白,已经是白珩推波助澜的结果了,念头到了家就消失不见,看着父母,怎么都说不出一句我和饮月君在一起了的话术。 如果是普通人就算了,到了年纪,他们也不会拦你恋爱,偏偏对方是普通人高攀不起的持明龙尊饮月君,你还是再思索几年谈个地下恋情吧。 丹枫这段时间不能常常来现实找你,他颇为郁闷,梦里见着你就加倍黏人,你实在是没辙。 现在罗浮几乎所有爱出门爱玩网的人都知道了饮月君长什么样,他是无所谓那些莫名其妙的示好与陷害,可与镜流担忧的那般,他不想把你牵连进来,就减少了线下见面的次数。 你觉得自己在什么宠物店上班,只是里面单单养了一只宠物,还偏生是条持明,脾气大、性格执拗,一言不合就咬人,而且还是倒夜班。 你与虹钰出去玩,或者同学聚会、偶尔拜访应星景元,再者与镜流白珩待一块后,晚上见了面,他都一副“祝你幸福但我好孤独”的高冷模样,生闷气。 前两个月你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睛一睁一闭就是一天过去,然后六十天,就是两个月。直到最后一个月,你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马上要离家去外面求学了。 白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便啦。反正你四舍五入是去丹枫管辖的地。不要太放心了,能出问题,那我觉得确实应该比武招亲,镜流当擂主,保你后半辈子无忧!” 你叫她不要说那么夸张,就算丹鼎司持明多,也不能这般吧!丹枫不过顶头上司的上司,还能时时刻刻盯着你? 这般想着,你莫名诡异地沉默下来。是了,你基本上就敲定日后是在丹鼎司工作,那么你和丹枫……以后岂不是四舍五入算办公室恋情! 停停停…这完全不对了吧!你不要啊! 已经完美地把大纲理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坦白 第19章 入学 说是上学,其实就相当于直接到丹鼎司里实习干活去,不过你们得先学书,背药材功效、病理、人体组织等等等等,书堆成小山一样高,还贴心错了地方直接送到家中,你都不知道如何把它们搬到丹鼎司安排的宿舍里。 说到丹鼎司,那就不得不提到极为密切的持明,然后就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想起了丹枫。 而作为一族之长的持明龙尊,他此刻正满是不解地看你频频进出梦境,气喘吁吁搬入一叠叠书籍。丹枫随手翻开一本,是他幼时就熟读的罗浮药理学,其余那些尽管不是小时候就倒背如流,也在年少时慢慢地学完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突然地搬书进来…… 难道是觉得他作为持明龙尊疏忽了治病救人这方面吗?可是、他疗伤用得不是药材,是云吟术法呀。 丹枫一个人埋着头钻研你的想法,发现自己确实表露的总是过于冷血。罗浮战报总是提及他杀敌多少,并不谈论他救援多少,想要吸睛的报社也绝不会放任持明内部矛盾冲突,显得他像是暴君。 这一任的饮月君,看起来确实像个狠戾无情、高高在上不顾俗尘的性格。丹枫被没有反驳这样的认知,相较来说,这还算温柔。只不过这种人适合做领首,不适合做伴侣,他不想有这般的误会。 “我简直是天才。”你踏入梦境感慨道,“丹枫,我先寄存在这咯!过几天会把它们拿出去的。” 丹枫的指尖虚虚划过书本的封面,仔细闻一闻,似乎还有新书那股刺鼻的味道,与他童年挥之不去的阴翳如出一辙。 他皱起眉,你还当他不愿意,可侵占一点梦境领地又怎么了吗? 真小气。 “干嘛?这时候不乐意了,我之前搬东西进来你不是一直挺高兴的!”你才不管他,又细细数了遍书本的数量,才放下心来。 “不是……”丹枫移开视线,闭眼时睫毛颤了颤,“唉。你要这些书作什么?” “不是我要,是我不得不要。课本呀课本,你懂吗?丹鼎司发下来的课本。” 听到你这么说,丹枫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睁开眼,打量了下刚刚那些避之不及的书本,分析完你的话后,语气里带上点雀跃:“你近日要到丹鼎司了?” “嗯。反射弧好长的龙……”你嘀嘀咕咕起来,悠闲地倒在软椅上闭目养神。搬了这么多趟,你也真是累的不行了!况且每次入梦都要闭上眼睛,显得你像个中了邪的傻子一样。 “那我先帮你把书送到吧。省得你一趟一趟搬了。” 丹枫表现出一个男友应该有的责任感和担当,毕竟啊你也正烦恼和别人一起住这样做会不会有麻烦。 “丹枫大人的恩情还不完……太好了!” 你对他招招手,龙就听话地凑过来垂首,你能看见对方眼角的殷红如火,水青色的眼睛眨呀眨,似乎昭示着主人心底的不安和期待。 “嘿嘿,骗你的,我才不亲。”你哼了声,背朝他得意地笑起来。 还没来得及高兴几秒,你就感受到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搭到了你脸颊上,控制力道不伤人地强制将你头转回来。 丹枫落下一个湿漉漉的吻,你有些后悔躺在椅子上,毫无反抗之力,更后悔去招惹他,龙尊平日高傲惯了,偶尔的弱势全在你这,你还不珍惜,惹得他非要露出点本性才乖巧。 丹枫也学你得意地笑了声。 龙是学人精! * 出门前你心高气傲,可能要坐上白珩星槎时你视死如归,狐人女子笑意盈盈地把着方向盘,对你眨眨眼。 你转身要走,对方不紧不慢地说:“除了我没人能送你咯——你爸妈这几天可不在家。” 你停住脚步,安静钻进去,然后系好可能根本没什么用的安全带。如果星槎都要烂了或者碎了,这根带子只能保护你最后的那些安全感。 白珩的运气总是很好。死里逃生是家常便饭,即便载具都毁成了一块废铁,她依旧毫发无损,还能笑嘻嘻说星槎杀手战绩再添一笔。 她哼着歌,手指时不时点着腿,一副无所谓又轻松的模样。你高度紧张,时时观察周围交通情况,并哀声地对她说:“小姨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你不要单手开星槎好不好……我给你磕头了!” “啊?完全没有价值,每年讨红包都能享受到诶好不好。唉,下次带着丹枫一起喊我声小姨说不定还可以哦?” 扬言要让持明族中位高权重的龙尊饮月君做这种事,除了白珩你都想不出能有第二个人。这辈分完全乱了吧!持明无父无母,哪儿来的叔叔阿姨? “好。” 但你毫无犹豫的答应了。 对不起啊丹枫。算了丹枫肯定能懂你的。 白珩真的慢下速度来,你也就不管丹枫那清高人设仙子样,大不了到时候打死不承认,她还真能逼丹枫不成。虽然白珩女士确实武艺在身,但你不能保证,不对,你是完全确定她打不过那位持明龙裔的。 一路坎坷,你们到了接壤海边的丹鼎司。 “你怎么没东西啊?带个玉兆就上路了?”白珩对你上瞧下瞧,你心虚地撇过眼,“啊……丹鼎司会发的。” “原来丹鼎司连你衣服都发。通知书原来是卖身契!” “……” 别问了,问就是都交给丹枫了。 “哼哼,我知道了。哎——现在了不起咯。要是不想让阿姐他们知道你在谈恋爱,还是谈的饮月君,你就乖乖听我话吧小幺!” 白珩满脸得意地对你放狠话,颇有以后你都得对她唯命是从的样子。可是你明明从小就对她言听计从,每句话都当真吧! 对于如此,你只能默默回避不语,转身往丹鼎司走去。 “周末我接不了你哦,我要外出一趟。” 白珩撂下这么一句话,朝你挥挥手哼着歌,比了个出发的手势就消失不见,在你印象里,她一直都是这个模样。 你决定以后就不回家了吧。 鳞渊境你去过,丹鼎司却从未踏足过。这里虽然是罗浮求医问诊之地,但毕竟远,你也不算是沉珂旧疾或药石无医,犯不着到这里特地跑一趟。 跟着指引和问路兜兜转转许久,你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否则更是迷路和搬运,手腕就免不了一阵发酸。 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碰壁不断,终于柳暗花明又一村,给你找到了居住的地址。 只能说不愧是六御,一个院落两个人住,大有浪费土地的豪气之意。也有可能是像你这般比实习生还要低一级的学生招得并不多,因此才算得上好。 神秘的室友还没来,你就一个人先去找属于自己那间屋子,推开门,无论是单调空白还是凌乱不堪你都认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整理的这么好,装潢精致低调,甚至桌上还有艳丽到馨香的花枝,几乎把你吓一跳。 你寄存在丹枫那里的被褥整整齐齐摆在床上,还有零碎的小物件,像首饰啊杯子啊,都有条不紊地落坐在它们该有的地方。 太靠谱了。 就是不知道丹枫是怎么做到的。 比较能接受的是他找人帮你打理,但这样显得你实在太像关系户所以还是算了。剩下的可能就是,丹枫、他亲自干的。 这应该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不过却怎么想怎么可怕,似乎给你一种自己已经过上了女耕男织龙尊在家为你洗手作羹汤的感觉。 事情变得不妙起来。 关于你和丹枫的关系,大部分人可能都会去纠结和龙尊交往会不会感到自卑,会不会太压迫,对方高高在上若即若离会不会缺少安全感。 你只觉得太可怕了。 丹枫那么高风亮节又尊贵的人,居然安心帮你打杂干活,一派小意柔情的风味。你是天下最坏的狐狸,居然让龙尊给你当物流中转站! 脑海里龙师的脸突然浮现在你眼前。也许他们会甩来一大笔巡镝,说上那句闻名虐恋话本的名言:拿上这笔钱,离开我们龙尊! 突然门被打开,想象中的场景出现在眼前,穿着熟悉的制服的持明站在门口,你下意识后退,差点坐在床上。 “现在可以滚了吗?”丹枫满脸戾气,听者一抖,垂下头作了个揖颤着身子后退离开。他抬头,虽然怒气还没完全消失,但放柔的眉眼还是让你明白了他情绪的转变。 虽然但是,变脸好快啊。你有点…忍俊不禁。 * “嗯。他们非觉得我约见了罗浮的上级。”丹枫熟练地拿起你装满温水的杯子抿了一口,偏头问你:“怎么样。还适应吗?” “还好吧……这才刚到。”你还没从刚刚的突发状况里回过神来,愣在原地傻了许久。丹枫走向你,担忧地捧起你的脸打量起来,“他们吓到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你总觉得你的这句话可能会决定一些人的工资和生死。 “呃啊?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到要初次离家长住,还没反应过来。” 你挣脱不开他,只能顺从地仰头去和他对视,丹枫默了几秒,轻轻笑出声:“软软的。” 似乎怕你不明白,他又补充道:“脸,软软的。” 感觉被内涵肉多了。 你还没开口反驳他,就见对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低下头,蜻蜓点水般落了个吻。 唉…… 你发现丹枫真的很热衷于亲吻、或者是牵手这种肢体接触,到底是哪里养出来的坏习惯。不是说好龙裔高高在上甚至可能有洁癖,所有触碰他们的人都会死于非命吗? “停停停!这是在宿舍,我还有舍友呢。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你摇头挣脱,后退一步假意责怪他。 持明想反驳,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默了会,轻轻开口:“可你没有舍友啊。你是一个人住。” 总觉得是有人使了手段,但你没有证据。 “丹枫,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一个人住会害怕。” 这么大的院子,离家这么远,晚上会那么——黑。什么人也没有,还离鳞渊境、波月古海如此的近,你有段年纪猎奇地爱看恐怖小说,听过不是海妖、幽灵的故事,吓得人恨不得抱紧尾巴。 丹枫似乎才反应过来,有点慌乱地飘忽了下眼神,随即十分坚定地点头。 “嗯。那我过来陪你住吧。” ……持明龙尊你有点不乖哦。 “哎。你要处理持明事务的吧别乱出谋划策了。给我把室友还回来。” 丹枫顶着你审视的目光,却又不想放陌生人到你身边,他用牙咬了咬舌尖,很纠结很沉思地问:“你在丹鼎司、或者鳞渊境有没有熟人?” 他并不想听到你有。通常来说,你也不可能认识除了他以外的持明。 可事与愿违,你想起了年少的匆匆而过的几日游,带有犹豫地开口。 “啊……好像和谁有过一面之缘。我记得她叫什么来着?小绮?诶好像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算了,一个人就一个人吧。” 你低着头,理了理东西:“一个人…也没事!” 你放弃拥有室友了,继续去研究有没有东西没带,背过身忙活起来。 丹枫觉得你是生他气,埋怨他擅作主张,仅仅是不表明而已。被你讨厌是件很不安的事情,丹枫认为。你总是包容他,像是无论做什么都会觉得他天下第一好,即便有什么不满,也不会真的生气,只是默默咽下。 这好危险。万一哪一日,你到了临界值,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再细细数落起他到底干了多少的蠢事情惹你生气,哭着说再也不要见面了,然后躲到他也找不到的地方。 绝对不可以。 第二天,你真的看见先前那个浅色头发,朝你八卦丹枫的持明出现在院子里,和你两两相望,互相看出了对方眼里的不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入学 第20章 师生 这下你总算有机会知道人家叫什么了。 久别重逢,似乎持明族的记忆都不差的样子,少女眼里露出些惊诧,她说她叫菱绮,菱角的菱,绮丽的绮。她说她还记得你呢。 持明少女顺带感叹一番居然莫名其妙搬了宿舍,好像待遇是好些了,但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你默默听着,决定在这件事上装死。 她看着你,突然眼睛一亮。 “哎,你知道吗?”菱绮用胳膊肘撞了撞你,“你在我们持明里很出名哦。” 诶? “什、什么,怎么个出名法?” 你慌乱的眼神让对方慢慢不解起来,她唔了一声,似乎很疑惑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几年前你来鳞渊境就很出名了诶。我以为你知道。毕竟龙尊从来没有带过人回来,更不用说你是女子,还是狐人!” 怎么还歧视。 你心虚地耷拉下耳朵。你那时还小,完全没去思考这些人情世故,比如为什么会兴师动众地去别人家里,还是去龙尊的家。 “唉。好朋友嘛,好朋友懂吧。怎么了,龙尊有好朋友很奇怪?” 你才不想把关系公布于世呢,一看很麻烦啊。 “很奇怪。”菱绮满脸认真。 “我没见过上任龙尊,但大家也偷偷讨论过,如果说雨别龙尊人如其名像雨一样,那么如今的丹枫龙尊也是一样。” “像枫叶?”你觉得这个意像挺好的。 “嗯。扎人。” 喔。美丽的男人总是带刺的。 “饮月君很厉害,也很聪明。你知道的啦,我们持明内部还蛮乱的,虽然我师傅总不让我讨论这些,但是他们都这么干了我凭什么不能讲呀!或者已经很辛苦了!” 她有些义愤填膺地继续:“龙尊和龙师是明眼人的不对付,雨别龙尊那时据说还没如此到了兵刃相接的地步,丹枫大人嘛——这位饮月君的压迫感和攻击性大家有目共睹,独裁手段,我觉得很好呀!虽然凶是凶了点,但至少不为难人,那群龙师吃里扒外的,每日就知道为难我们这些干活的,我……” 浅发持明还想开口,就被你一把捂住了嘴。她呜呜阿阿起来想要挣扎,却束缚住上半身和口舌无法发声,你努力靠紧她想要阻止,抬起头笑着和走来的丹枫对视:“这不是饮月君吗?小女子陋室简直是蓬荜生辉了。” 女孩的身体一僵,愣愣抓住你的手臂。 丹枫迟疑地扫了你们几眼。他调查过,你和那个持明女子只是一面之缘,并没有交情,对方履历干净,所以他才放任你选择这位持明成为舍友。 但怎么如今关系这么好,当着他的面还要搂搂抱抱不肯松开。 莫名其妙,还贴这般近,有什么好难舍难分? “嗯。你的钗子落在我那边了。” 丹枫昨日翻开卷宗时,偶然瞥视到桌上有他先前拿出来,但因为事多烦忙而忘记转交给你的一件首饰。虽然直接在梦里见面给予也很方便,但他就是乐意费心费力走一趟特意送来。 听见龙尊语调轻缓舒适的说着如同闺房秘事的话术,菱绮作为一只平凡、好不容易稳定工作的持明,觉得自己像误入皇帝芙蓉暖帐度**的宫女,即可要被拉去砍头。 她身体软软无力起来,下意识贴近你想要求助,看的丹枫眉头一皱。你也觉得他话里哪哪都有歧义,可看对方水润润的眼睛里温和听话,又似乎不是故意的那样。 “啊……”你扶住对方的肩膀对菱绮说:“诶、你不是说师傅要你去理药材吗?早去早回呗。” 她先是一愣,随即用力点头,提着裙子哒哒跑远,没有丝毫犹豫。 外人不在,丹枫彻底不端饮月君架子,他执拗要给你戴钗,不知道为什么蓦然被这样的心思占据高地。 他环住你,就像你环住小绮一样,苦涩、草木般的冷香又钻入你的鼻腔,若有若无的翻涌。丹枫帮你戴好,然后顺势抱住你,将头埋在你肩颈处,很慢、很慢的吐息。 不是说此位持明是扎人枫叶吗?现在这条落寞安静的龙是怎么回事啊。 “你今日怎么又来了?”你站着不动,任由他休息片刻。 “你不想我来吗?”丹枫的声音有点模糊,听不清。 “……也不是。就是、总感觉见面好勤快。” “可是我们在交往啊。” 丹枫侧过一些脸,绿松石青蓝的眼睛凝望着你,好似在争辩。 玉质感的龙角就在你脸侧,没有忍住戏耍对方的**,你再一次鬼迷心窍地摸上去,冰凉解热,很舒服。 丹枫将你抱的更紧些,死死攥住你的衣服。你回神,连忙松开,身子也下意识僵住。 “在交往,对、对。可是很怪啊!你平日又不来,现在突然出现,会惹人非议的。” 他抬头,高挑的个子让他帮你挡去许多阳光。“非要一个正当理由吗?” “…如果我说一定要?” “那我就说:好。” 他回答地如此容易,反而让你感到不安。不知道这位持明龙裔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了。你反正半点反制能力都没有。 * 总领负责的老师很温柔,穿着及踝的长裙,头发被木簪挽起,整个人柔得似水,说话也轻声细语。 她与你们宣布,每个人学习的场地不同,每学期会换,也可能不换,丹鼎司哪都能学,而且这次持明族那里特批,准许一些学生去圣地学习。 你沉默地抵住自己下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其他人激动起来,男生觉得新奇,女生带有兴奋,都顺顺利利小声讨论起来。 “龙尊可是很英俊高冷,我报考丹鼎司一般原因就是如此!你们没有看之前的那张照片吗?我真的很想看看会动的本人诶。” 神秘的思维。 “咦!你这种上学爱上老师上班爱上领导的人好可怕!我还是离顶头上司远点好!” 这个说的对。 “鳞渊境奇珍异宝无数,而且常年进出严格,我就是纯好奇,要是龙尊在反而不自由吧。” 你默不作声,朋友没有一个是来到鳞渊境的,狐人天性和水相克,既不能在水中生活,还会被咸湿的海水打湿皮毛,弄毁梳了许久的尾巴。因此七嘴八舌的讨论里并没有你的一份子,况且丹枫?不谈也罢。 老师打断了一群人热火朝天的吵闹,吩咐指挥去领各自的规划。 大家拿完都作鸟兽散,你明显感受到女人对你探究又好奇的打量,那个卷轴好似千斤重,压得你手生疼,无法收回。 你敢打赌,这里面一定有不好的东西存在。 躲到阴暗的角落后,你缓慢拆开,几行小字你已无心去看,唯有鳞渊境三个字赫然展现在眼前,如此醒目。 你心无波澜,甚至觉得事情这样发展是非常符合逻辑的。 但随着引路的小童走到目的地,看到指导教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被气笑了。 丹枫这混龙,好高调又隆重的告诉了所有人,你是一个可怕的关系户。 毕竟,谁会由龙尊亲自指导啊? 哦,因为要去鳞渊境的缘故,宿舍也得搬近些,就顺势搬去了菱绮先前那个院落。只不过仍旧是两个人。 是夜,你们围坐在一起。你隐晦地问她:“小绮,问你一个问题。丹鼎司的老师和龙尊比起来,哪个懂得多点?” 对方用这还用问吗的眼神回望你,将剥了皮的橘子塞一瓣进嘴里,顺道递给你剩余:“那肯定是龙尊啊。丹鼎司的人多数只精通一方面,龙尊可是全能。你们现在要学的,他年幼时就都学完了。” 这么卷吗! 你沮丧了。这下更没有机会拒绝丹枫的教学了。因为太过投入,也没有回答她追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不过真奇怪。搬来搬去的,也不知道哪惹到上级领导了。”她嘟囔,一边拉了拉她的被角,将其展平。 “可能是我惹到了,连坐制度。”你将嘴里的橘子咽下去,清甜和果酸在嘴里弥漫,却无端品出一股苦涩。 伴侣太粘人怎么办。要么忍着,要么退学。 早知道还不如去天舶司,实在不行神策府,再不行去工造司,总之是被美色当头迷晕脑袋,两眼一闭就是吵着闹着要报丹鼎司,主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第二日拿着书,你坚定又腹诽地硬着头皮看向座位上含笑的青年。 “丹枫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还是一对一呢?” 龙裔满是不解:“应该要有别人吗?” 好吧。有别人那就更不行了。 “唉。不过我是真的来学习的,你得好好教。还有啊,你不是要处理族中大事,偶尔带兵打仗吗?” 丹枫把书合起来,招呼你过去,但你纹丝不动,发誓这回绝对不被美色诱惑。 “持明的事没什么好处理的,沉疴旧疾了。龙师们最好我少亲自做点,他们想抢着争这些剩食,随便。我外出的时候会有别人教你。至少现在是我本人。” “我想转班。” 你提出申请。 “不可以。” 丹枫驳回申请。 “你很忙啊,哪有时间……” 你言辞诚恳,满心满眼为他着想。心里暗暗抓狂,过了今日就知道定下来了,你现在去和别人换还来不来得及啊! “没事。目前阶段只要背诵就好了,不需要老师教得特别深晦。我主要负责监督,不解药理可以询问,保准你一点就通。” 他撑着下巴,笑眯眯看你。 看来他是当定了。 不得不承认,你和丹枫的关系发展算是十分复杂。从一开始奇异色彩的青梅竹马,到未来可能演变的办公室恋情之前,已然成为了最该天打雷劈的师生恋。 而且老师貌似还乐在其中,丝毫不知悔改。 你懂虹钰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了。 形而上学,不行退学。 看完3.6版本丹枫的塑造越来越觉得自己写得像oc…嗯,我坚持下去的理由是有生之年一定要把这个东西写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师生 第21章 石火梦身 你撑住下巴,心不在焉地在书页上随意划拉两道做标记,笔身转得飞快,在它打到丹枫小腿的那刻,你还在走神算这节课什么时候结束。 他眉眼弯弯,你却看出了点皮笑肉不笑。被迫转移注意力俯身去够那只笔,却眼睁睁看对方修长的手指掠过就没了半点踪迹。 你抬头陪笑两下,伸出手讨要。 手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丹枫将指腹压在你掌心,然后顿了两秒,一下握住你的手。 他把你拉向他那处,你双手被钳制,只得顺着力道往前倒,埋在对方胸口时暗暗默念了三遍真不是故意倒在这里。 “学不进去?” 丹枫声音冷冷,颇带玩味开口。龙裔松开一只手去够桌上的书籍,因为这个动作,他和你贴得更近些,能闻到对方身上若隐若现的药草味,衣服在脸上摩挲,锦绣绸布柔软,你却无暇顾及,只想从他手里把那本书抢回来。 “不行不行!你怎么能偷看?” 你义愤填膺,誓要夺回自己的一切。丹枫勾了勾唇,满脸认真地细细看起你的圈点勾画。 你能说都是乱划的吗?你根本不知道你划了什么啊! “噢……原来如此前言这么重要?你怎么全用笔画了下划线。”丹枫噙着笑,眉眼带上点无奈,你挣扎着起身抢过书本藏在身后,“关、关你什么事?你少管!课堂上我们是师生,你不要逾矩了!” 黑发的青年无奈摇摇头:“你要是不认真,可能一辈子都没法拜托这个师生身份了。” 这是威胁吧! “真的?” “真的。”丹枫满是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你的话,娴熟地将龙尾轻轻搭在你腿上。 “那不学了。”你嚷嚷。 说罢,为了气他,你又加上一句:“我要去工造司,去神策府,去天舶司!我去吃软饭。” 丹枫青绿色的眼眯起,细细端详起你的话。前两个地方他不用思考上三秒想都知道代表了谁——百冶应星、骁卫景元。 无论哪个都与你熟悉万分,霸占了你至少很久的人生。 龙有些傲娇地抬头,他揽过还在走神的你,用柔软的脸颊肉有意无意蹭着,你不禁半眯眼,伸手去推青年的头,只一瞬,他便包裹住你的手背,偏头贴上。 丹枫缓缓睁开眼,然后叹了口气,松手挣脱禁锢,俯着身子埋入你怀中,和雕像那般一动不动。 “你不愿辛劳也好。只是他们谁能这般任劳任怨养你?”丹枫声音像被蒙了层布,模模糊糊。 能啃老最好,但倒也不是那么需求…… “嗯?啊…这个……” 丹枫了然点点头,龙角戳着你胸脯的肉,让你感受到一些痛击弱弱捂住了胸口。 他像话本里妨碍书生考取功名的狐妖,不听劝缠了你许久,最后不情不愿地拿过掉在一旁的书,看也没看、随手往身后一扔。 你面色震惊:!? 停停停龙尊大人这个走向不对吧。 “不行!还给我还给我!” 仙舟人刻在骨子里可以退出这个世界不能退出这个学校的观念开始熊熊燃烧,你可是生病请假都会观察第二天课表的人,怎么能允许自己奋斗多年却断送大好学习生涯? 丹枫不明白你的想法。他从小到大和你接受的就不是同一套观念,人与物,不过是利用的跳板,无论如何都不必在意死活。 只是从他的视角里,你可以去工造司去神策府央求别人,唯独不愿意求他。龙裔脑回路有点死板,还小心眼,却神色自若八风不动。 “你就非要求应星和景元庇佑吗?” 他淡淡的语调,满满的醋意。 啥啥,这说得不算人话范畴了吧? 还有谁说你要吃那两人的软饭了?你就算真没骨气打算成为米虫,也是吃白珩和镜流的软饭啊。 * 关于要不要吃软饭和吃谁的软饭这个话题,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你来我往谈论好几回合,丹枫执拗地和你僵持,几乎长达一个礼拜。 在这一星期里,他公事公办授完课后,就开始假意高冷、坐直冷脊背漠然盯着你看,一句话也不说。 你作为一个铁石心肠之人,眼睛钉在书上丝毫没有转移,坐得笔挺,主打一个光明磊落。 丹枫语气幽幽,似乎不太愉快:“这周末丹鼎司要我坐诊。” 龙尊也是会出去神爱世人的。你懂,一切都是持明的任务。 “嗯呢。那感情好,正好这周我有事,陪不了你。” “何事?” 本来想要顺水推舟带你一起去的丹枫心生不满,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大事需要压榨你宝贵的放假时光。 “噢——大概是私事。” 丹枫细长的眉蹙起、面若负雪的远山一样寒气逼人。这块玉变得冷冰冰,摸一下就能冻得发紫。 你察觉他情绪变化,咳了两声连忙安抚:“好吧,是正事。” 和景元一起去工造司拿应星师傅打的武器怎么不算正事呢?碰巧要回家,还能让他们请你吃一顿饭,多好! 你不想说时**严密得如同蚌壳,光风霁月的持明龙裔只能安静下来。 不得不承认,看见对方一副落寞的表情你确实心稍有不忍,但不要心疼男人在你们成为伴侣后已经被你念叨了不知道多少遍,这次发挥良好,你不动如山,丝毫不被苦肉计所骗。 成大事者,美色如浮云! * 丹枫面前熙熙攘攘挤了无数问医之人,他坐在那里,天然就像和别人不处在一个世界,即便面色冷冷、还是有人前赴后继涌上来。热切的、爱慕的、如看救命稻草的……他心若海水,波澜不惊,世间百苦,不与他有关。 人间浮世纷扰,唯独刺得他烦闷。 不过这事也算他自寻烦恼,怨不得丹鼎司。 先前你搬书时两人依旧代沟交流,他想是不是自己不怎么抓药救人,被你借着法子暗示得医者仁心,催促他能广施恩泽。 于是他便传了信笺给司鼎云华,说自己族中暂无事,可出诊。 丹鼎司听闻那位忙碌、就算不忙碌也不会额外坐诊的龙尊愿意空出两天行医,便忙忙定下日子防止对方反悔。 丹枫当时没有细想,毕竟持明事多,扰得他也有些晕头转向。临近日期才意识到这坐诊几乎占了他一个周末。 说到另一边,你见景元还穿着水蓝色的云骑服,便知道他刚刚训练回来。 偷摸着把冰凉的仙人快乐茶贴到他脸上,景元先是被吓一跳,随即笑嘻嘻接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将一军,凉得你一哆嗦。 都入云骑了,看起来还是那么不着调。你与他吵吵闹闹一路,拌嘴你来我往扯皮扯到了应星工坊门口,那匠人抱着手臂像看两个混孩子终于回家,偷偷撇了撇嘴。 “应星!怎么这么不待见我们。” 你打量他乱糟糟的屋子,手掌还有仙人茶外壁沁出的水珠,搭在应星胳膊上时,对他人触碰略有洁癖的百冶大人哑巴吃黄连,半句话都没抱怨。 应星没有开恩施舍一个漂亮表情:“我很忙。” “诶呀,我们拿完就走,这不是好奇嘛,想第一时间看到!” 你和景元肩并肩,朝紫眸的青年眨眨眼。 景元被门槛绊了踉跄,三个人扭在一起互相扶来扶去像团毛线,站稳后又是头发勾了簪子,只不过是你的头发勾了应星的簪子,凑在一起手碰手想解开,最后还是景元出手,你们才得以分开。 “诶。你不怕丹枫吃醋?” 景元端着手,有些调侃。 他这么说,你才意识到作为一名有伴侣的狐人,你应该和别的异性保持距离。但你们从小到大就这样相处,因为恋爱而蓦然生疏显得太薄情……虽然先前你也这般揣度过丹枫,但那不还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已的事嘛。 你看了眼景元,没好气嘴硬:“你都和我单独出来了,现在说这个?” 那年轻的云骑莫名其妙没了声。应星喉间溢出声笑,在一旁看热闹。 景元很快就恢复正常,向应星提出了此行的要求算是转移话题。 应星瞥了眼他,也没多说,掀开帘子让你们进去。 一把漂亮的阵刀躺在不远处,你和景元同时发出了夸耀的惊叹声。 “这好漂亮!景元原来你不耍剑啊?” 云骑哼哼两声,叉着腰:“还是这个趁手,特意和应星师傅商议了图纸,造价可高了,就算友情价也足以让我破费!” “去找云骑报销呗。”你弯腰盯着那把阵刀,流光溢彩,仿佛镀了穹顶天色其上,异常华贵,“这阵刀有名字吗?就像镜流姐那把支离一样!” 景元点头:“有呀。还是师父亲自给题的名呢。‘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怎么样,就叫石火梦身好了!” “可能师父是想让我珍惜时间多多锻炼吧……” “景元骁卫不愧是文武双全,要我就叫它‘剑来’,是不是很有趣味?” 你得意地笑了两声,景元说那很好了,唯有应星秉承匠人心思:“那你以后的武器还是我来取名吧。” 听到这个,你眼睛亮了亮:“诶!我也会有吗?我要我要!” 你并不善武,可好看精致东西谁不喜欢?况且作为工造司百冶亲手打造的武器,收藏价值就摆在那了。 应星让景元去试试称不称手,转头对你说:“开个玩笑。你知道让我打一把武器有多难吗?” “我们的交情还不够你给我打一把?小气。” 你去拉他,像小时候求他给你买糖人那样抱着手臂央央求他。应星闭着眼有些无奈提了口气、缓缓吐出,提起眼皮偏头看上一眼,你带着新上市的花簪,衣裙艳丽,像朵山茶坠在叶瓣上。 他能有什么办法。就像小时候,明明还不算娴熟,他就甘愿用自己那些钱给你买了第一个糖人。 “……知道了。知道了——还不把手松开?” 你对景元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景元也回你一个大拇指,你们得意得和偷肉的狐狸一样侥幸,谁也没注意应星那双紫矿的眼睛底下有层浅到看不见的碎粉。 “弓、剑、刀、长枪,你想要什么?” 作为乙方,应星总是很靠谱的。 你纠结片刻,摇摇头。 “莫不是想让我给你每个打一件?”应星带上嘲弄的笑意,睨着眸瞧你。 “真的可以吗百冶大人应星先生?” “你做梦吧。” 热情又恢复了我得勤快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石火梦身 第22章 坐诊 “你说你惹他干什么。” 景元和你围坐在一家茶馆外的圆桌旁,上面零散摆着几盘糕点、和两杯没有喝完的碳酸饮料。 你摆手:“今天的应星师傅有点不好惹。平常都不会生气的。” “错了。平常的应星师傅就已经很不好惹了,今天是尤其不好惹。” 景元咬了口貘貘卷,含糊不清地开口。 “呀!小幺!” 在大街上被人喊名字是一件结果未知的事情。 可能是好事、可能是坏事,你有些狐疑地转头去找声音来源,看见虹钰在那里跳来跳朝你招手,提着裙摆从不远处跑来。 看起来至少不会特别坏。 她停住步子,先是娴熟地和景元打个招呼,然后放下手中的药包,拿过你的杯子连连喝了好几口解渴。 “你干嘛?一副逃难的模样。” 虹钰一耸肩:“得,和逃难差不多。今日不是龙尊罕有坐诊吗,我当然得去啊!天哪、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人。” “得什么病了?还要特意去向龙尊求药?” 你瞧她明明面色红润,无比健康。而且还能一下子喝半杯碳酸饮料,完全不像哪里有问题。 “哎呀,是我妈。你知道的,她腿疼总不好,就去问问咯。我和你说,龙尊只开方子不抓药,我在方子上签字保证谨听医嘱的时候,他突然问我是不是叫阿钰,真吓死我了。” “那可是我的小名!怎么会!简直和裸奔一样。” 狐人少女耳朵动动,满是惊奇。 景元微微睁大眼,露出了然的表情。他品茶那样晃了晃饮料:“唉……关系户。” 你在他额角弹了弹算是驱赶,指指那一摞药包,“那这些哪来的?” “丹鼎司说我幸运,免费给我配的。” 你差点信了。 “真别说,今天龙尊心情不好呢。看他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估摸是单纯为了他这个人本身去的闲杂人等太多了,反而误了不少真正想要求医的人,连司鼎都有些不满呢。” 你倒是能想象丹枫冷脸生气的样子。 你大概也有一半责任,但嘴硬要面子,你才不愿承认自己错了。你被他学术攻击了一个礼拜,已经很痛苦了好不好。 “不过……饮月君确实很帅呀!小幺你完全是拱人家持明的漂亮大白菜!” 虹钰点点头,极其满意自己对于你们恋情的形容。 “注意用词好不好!景元还在这呢,他回去肯定要损我!” “你怎么把我想这么坏?” 作为被恶意揣测的主人公景元开了口。 “呵呵。从小到大你不就这样?那时候——反正阿钰也知道了,你明明说好不告诉别人我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的事情!可是后来邻里街坊,哪个不知道!就连阿钰她都知道!” 你抖破烂一样把事情抖出来,景元配合着思索了一下,哼哼几声:“啊你是说那次摔跤了后哭着要我背你回去还威胁我不许告诉别人?这明明是你哭的太大声……诶!你不能揉我头,会长不高的。” 你生气地用力摸了摸景元乱翘的毛,武力示意他不许再讲下去了。 景元侧过身轻松躲开,他其实已经长得比你高,只有坐着时才能被你占到点便宜。 虹钰面露难色,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其实。我这个、从前一直觉得你两会在一起的。” 你和景元愣在原地,意识到朋友说出了什么后,你躲闪一样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梗着脖子试图缓解尴尬。 “你是哑巴该多好!虹、钰!我要杀了你和景元!” 景元:? “你怎么也连坐?我对天发誓这次没我的事啊。” 白发的少年露出一副还有没有公理的神情,他看起来不在意,也毫不觉得尴尬,你却迟迟没回过神,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首先要再三保证,你对景元绝无半点私心。 只是从小到大,你们便是一起长大,两家的父母认识,自然对一双青梅竹马有所期待。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只是你与景元逐渐长歪,似乎怎么看都不像会互相看对眼的类型。那一纸玩闹的婚契,也随着时间慢慢忘却在记忆里,成为过年谈笑的资本。 一旦这种事情搬到台面上来,就实在有些令人尴尬。你小时候不懂事时确实说未来要娶了景元,那时候豪情壮志,现在可不同,你有伴侣,还是眼里不太容得下别人的龙裔。 这种事情…幸亏丹枫不在。 但旁边那两人都不在意的样子。阿钰笑出声,你也叹气,装作没发生过。景元哈哈笑两声打圆场,又吃下一块桂花糕,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他自认清清白白,是实打实两袖清风的好人。 * 丹枫坐诊第二天,你谁也没通知,潜入人山人海里偷偷看了两眼。 黑发的青年鹤立鸡群、连温度都和周遭不太一样,你发觉他面色确实不好,压着一股暗暗怨气在看病。 你也没打算去增加队伍的人数,只是远远踮起脚眺望,刚打算走时莫名其妙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你朝他笑了下,小幅度挥挥手,丹枫眉眼松动,紧锁的眉头也卸了力。 等到丹枫写完方子再抬头,已然看不见你的身影。他落寞下来,只求时间快过去,好让他结束这心血来潮的想法。 时间一到,饮月君立马撂挑子不干,一副高冷样甩袖起身,毫不留情。 云华司鼎疏散起剩余人群,丹枫走得畅通无阻,倒也没人敢来拦他。 他想你明日要上课,现在估计在鳞渊境,轻车熟路地走到你院中,推开房门时看见你随意倒在床上,睡得很沉。 此处另一位持明不在,他记得对方今日也包含于坐诊随行的名单里,估计明天都回不来。 他再一次感到久违的安心和放松。 烦躁难捱的情绪被他压下,丹枫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盯着你的脸颊发呆。他今日见过太多人,小孩、青年、中年、老年,他们为疾所困,生老病死,坦然又血淋淋的展现在丹枫眼前。 龙裔俯下身子,浅浅缓慢的吐息打在你脸上,他扣住你的手,离得很近,也只是看着。看见睫毛几乎要相触,你酣眠熟睡,半点不知他的暗火绵绵,依旧自如、恬静。 丹枫有些烦闷。他不喜趁人之危,微微张开了唇,犬牙若隐若现,但他蹲在那里,想要弄醒你,想要带你睁眼再留下齿印,可你模模糊糊推开他的手,翻了个身继续蜷缩着。 丹枫喝光了桌上剩下的半茶壶水,才平复了躁动难安的龙心。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难登大雅之堂的话本子里有句话稍有道理,龙性龌龊,是他把控不好,差点昏头。 他帮你理了理碎发,掖好被角,伏在桌上有些不算舒适地睡过去。持明没有拉你入梦,只是安静、享受般陪你一起入眠。 你幽幽转醒,只见眼前安静趴着高高在上的龙尊,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梦境中也不得安宁。 你下床,轻轻拂过眉头,丹枫警觉地睁眼伸手,看见是你后紧绷的身子卸了力,他呢喃几句,便拉着你的手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 “丹枫,要睡觉去床上睡。” 你赶着他上床,丝毫不记得这是你的房间,而龙裔也十分听话,褪了鞋就躺倒在床上,似乎极其迅速的睡着了。 坐诊得有多累啊。 没时间太过在意他,你现在有些饿,但也找不到吃的,想喝水充饥,茶壶里居然一滴也没有。思来想去,你洗漱完也就打算接着睡得了,明天早点起来吃早饭。 你也不怕迟到,毕竟老师就在你屋子里。 等到该睡了,你才意识到今天好像得和丹枫睡一张床了。 有点怪。 但怪在哪里?伴侣之间同床共枕……好像是极其正常的事情吧。可是为什么就是、嗯,有些不对? 你没想明白。 丹枫体温较低,因此被子里并没有很暖和。好在天气并不冷,你只拉了一角盖住肚子,昏昏沉沉闭上眼,不再去注意身侧还有一条龙。 刻意避开了一点距离,算是你对心中疑惑最后一点努力尊敬。 等睡到自然醒,天才刚刚亮,你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像被黏在床板上,翻身都难。 丹枫把你环住,而且抱得死紧。 ……呃。 你尝试挣脱,可对方纹丝不动,在把自己累得半死后,你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算了,最好他别醒,这样你也就不用去上课了。 可惜不到半刻,丹枫迷蒙睁眼,满是无辜地盯着你看。 干嘛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你?你又没错,也没夺他清白。明鉴呐! * 今日天热,你便穿的比较清凉。丹枫看了你一眼,颇为苦恼地转过头不说话。 你不懂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今日的裙子很是好看,高兴地打量了许久。 “丹枫,你坐诊碰到阿钰了?” 你想起前日的事情,不禁开口询问。 丹枫点点头。 “真巧呢。亏你能认出来,你们好像就见过一面吧?” 有关你身边的人和事,他总是记得清楚些。丹枫打起伞,遮住毒辣的日光,虽说不愿意,你还是亦步亦趋跟上他,挡开他想来牵你的手,规矩安分地走着。 走到鳞渊境丹枫的书房,你擦去冒出的薄汗,用手扇着风,随意坐在凳子上翻看起书本。 丹枫时而会和你讲话,巧笑嫣嫣,你觉着他就像怪谈里勾人的精怪,而你是要进京赶考的书生。可惜你怪不了他,因为他确实算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药材的习性很难记,你读了就忘,念三遍还是记不住,先前的病理学你是又闹又骂才勉强过了考试,一想到那一摞书都是要背的,你是真后悔来丹鼎司了。 等到考核这本书的时候,你果不其然没过。丹枫不解的眼神给你带来了无穷伤害,他根本不懂一句“怎么会呢”是如何打击了普通狐人好不容易建立的自信心。 聪明的龙尊表示你再傻他也喜欢你。 你倒不是很需要这种喜欢。 鳞渊境三个月放一次大假,距离能回家长住还有不到一个礼拜。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丹枫带回去给父母看看。 虽然能够猜到爸妈估计也觉着你拱人家持明的白菜,但不妨碍你搏一搏最后的亲情。 “丹枫,你要不要去我家?” 你问得小心翼翼,虽然也没想象他会拒绝的情况。 “可以。” 他只当是去你家坐坐,这有什么。早在几年前就去过了。 “然后……见见我爸妈?”你搅着衣角,努力平常地说出这些话。 丹枫想起来,罗浮把这种行为称作——见家长。 见他不回你,你只当是他害怕不乐意,连忙补上几句:“觉得不好意思吗?没事!我还可以叫上景元应星镜流,这样还尴尬吗?” 龙沉默片刻:“不了。” “好吧。那你还去吗?” 丹枫点点头。 他生来还没畏惧过什么,不知道为何此时有些慌乱。即使你父母不同意也并不代表他会放手成人之美,最大可能是直接把你打包带回鳞渊境养着,但如果可以还是希望能够和和美美,毕竟他不想看见你难过。 “好诶。那一个礼拜后?就放假那天。”你算了算时间,可以顺道和他一起回去。 迫在眉睫。 丹枫晚上处理公文时,出其不意地朝旁边的护卫屈尊开口。 “你见过伴侣的父母吗?是如何样式的?” 龙尊护卫表示——问我吗? 第23章 凡心有偶 丹枫最近在偷偷摸摸地背着你密谋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本是想管一下敲打敲打,可假期一到,你就像条丹鼎司海边偶尔冲上岸的死鱼,连挣扎都不配挣扎,软软地偃旗息鼓,窝在家里懒得动。 即便今天丹枫要来家中,自己该正式地和父母说:你给他们找了个各种意义上、真正的乘龙快婿——你依旧不死不活刷着玉兆聊天,就像药理学考试前一晚,你还在看阿钰发给你的《霸道龙尊爱上我》这种三流恶俗小说。 现在是早上,不急。 现在是中午,不急。 现在是下午,急了。 丹枫说他下午来,你也确保了那个时候爸妈还没回来,打算先带他熟络熟络家里摆设、和养的狗狗培养一下感情、喝点茶冷静冷静什么的…… ——怎么可能冷静啊。 你早知道不脑子一热想许诺给丹枫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了。网上不都说这种事只有男方会急吗? 你感觉自己像丹枫的亲妈一样急得团团转啊……! 忘记丹枫是没有父母的。不是,你不是那个意思。 丹枫敲门后安静又略显局促地站在那,抬眼只能看见浑浑噩噩满脸不解的你几乎要扑在他怀里。 作为体术一流的持明龙尊,他一下子就揽住你胳膊下面,非常不雅地把你抬起来摆正站姿。 “丹枫……” 你有气无力地抬头,然后被吓了一跳。 “咦!” 丹枫疑惑地睁大了点眼睛,朝你眨了眨。 他今天怎么打扮了! 一打扮感觉你更像拱白菜的那只猪了…… 今天的丹枫终于放弃随随便便从衣柜里抓一件衣服穿,尽管侍卫们战战兢兢语无伦次地给了他根本不可信的建议,但在这方面懵懂无知的饮月君全都照收不误,况且打扮自己也算重要的事情吧。 他带了点饰品,显得整个人极为靓丽。眼尾殷红细细挑着,衣服上绣有天青色的暗纹,流光宛转,衬托他清冷又傲气。 “不好看吗?” 丹枫眯起眼,在心里掂量起那些提意见的持明们,暗自想好了上位者的不满该如何疏解。 你倒是心知肚明丹枫虽然在你面前总一副无害温凉的模样,可自幼龙尊的培养法则使他根本不愿去在意其他人是否开心、自己又是否应该这样。 “没有哦……没有!很好看!” 你咧着笑环住他的脖子,丹枫被勾得一个踉跄,旋即把手掌放在你后腰,漂亮的眉眼里流露出喜色,他悄然笑起来,生疏冷漠的容貌像负雪的山脉遇日消融那般轻和。 “虽然也算来过了,但好像没有进去过?” 你拉着他往里面走,丹枫打量四周,花瓶里插着几只初荷,垂着一般身子随意开放。清透、洋洋洒洒的高兴和无虑。 “只能等了……你要不自己找点事做?或者玩玩狗?” 你躺在靠椅上摸出玉兆,打算继续和阿钰探讨《持明龙尊爱上我》里面丹枫的人设有多少巨大的偏差。 丹枫没有回应,只是落坐在你的梳妆台,指腹扫过那些或是银制或是琉璃的发簪与手链,样样都是外面难以买到的精致式样。 不用猜,他也知道这是应星闲时给你打的小玩意。 他继续看,拉开梨花木盒子的最后一层,蹙着眉把那个红枫坠子轻轻拿出来。 噢……原来在这。 丹枫转身朝你走来,他弯腰将坠子给你带上,你不解地转头,只看见如同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有满满当当的埋怨。 怎么了又是? 你伸手摸上那个饰品,了然明白他为什么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先给我不高兴起来?说话呀!” 丹枫满腹醋意被你一下子问住,平时稳重的龙尊眸子中露出无措和愣神。 不是他质问你吗?怎么一下子变了? * 丹枫乖巧地坐着,偏过他青绿的眼眸没有抬头。 即便他再怎么解释先前那些行为只是权宜之计,好像也擦不掉过去你眼底的泪水。 “懒得和你烦。” 你一挥手,挑了下眉重重转头,报复性把枕头盖在脑袋上假装听不见。 丹枫慢吞吞抬起眸子,伸出手覆盖住你的手背:“对不起。” 你身体一僵。 “呃……其实没什么啦。不用道歉。”你从枕头顶端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一眨地与他对视。 “不。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试探着开口,明明薄唇薄情,可丹枫看起来除了你不会对谁再有这样蓬勃的爱了。 “我没有生气。”你声音闷沉,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委屈。 毕竟那些暗恋后疑似失败的心酸可是只有你知道啊。 丹枫这个笨蛋,是如何在威名远扬的饮月君和无措不安的持明龙裔里来回切换的呢? “嗯。” 他应了声,然后把你抱着的枕头抽走,郑重凝望着你:“我想要你一直无虑。” 从很久以前、从年少的梦里,独属他一个人的你就像团温暖的火焰,鲜活灵动、袅袅向上燃烧着。你要永远安宁幸福地在他庇护之下拥有肆意的想法。丹枫总厌恶龙尊的身份,非他选择、无法逃脱,是与生俱来的枷锁,像块高山巨石一样压住他脊背,锁住他的心、他的余生所有。 可如果这是他遇见你的必经之路,他也只能暗自庆幸如此了。 “好呀。” 你笑起来,丹枫抿了下唇,纤长的睫毛扑闪,他弯下腰,很轻柔地在你唇上落下一吻。 转瞬即逝的,你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别闹了。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吗?我可是保准押中题了,到时候你回答不出来不要怪我。” 你脸颊有极浅的粉,咳了两声转移话题,考起丹枫见家长三百问,听到回答后露出满意的笑。 “出师了出师了。等见完我爸妈,咱们再去镜流姐那儿过一次。” “和镜流有何关系?” 你闭眼,准备片刻,少女祈祷般地眼睛一亮:“这可是社会性同意。我是一定要获得剑首的祝福才会幸福噢。” 丹枫不懂,丹枫不屑。 * 果不其然,见到丹枫的第一面,你父亲有些诧异,但先前毕竟见过面,只是问了问何事、他是否帮得上忙? 丹枫矜贵自若站在那儿,像来审查的,你拿胳膊肘捣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出此行来意。 然后你父亲复杂又感慨地坐在饭桌边饮了一口酒。母亲热切地让丹枫吃菜,持明点点头,应着指导一道一道都夹了一筷子。 丹枫坐在那,矜贵得像误入凡间的仙人,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升去喝琼浆玉露了。 “就是这样。总之呢我现在和丹枫谈着了……” 你絮絮叨叨,不知道他们怎么有这么多问题要问。 “饮月君啊……”你父亲迟疑着开口,并不敢和你一样直呼其名。 “叫我丹枫就好。” 丹枫回忆你与他所说,要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温和好相处,想到这,他扯出一个笑来,收敛起不怒自威的怒火。 “我女儿不懂事脾气大,还请多多担待了。若有不满,还请告知我们,她独自一人恐怕难以解决。” 即便对方是威名远扬的饮月君,他似乎也只是更在意的你能否在持明纷杂、侵扰的内部享受爱情的甜意。如果可以,他自然是不愿意你嫁去持明族,无论是从小长大的景元也好、欢喜冤家的应星也罢,又或者等到未来还有尚未结识的普通人,唯独持明,让他牵肠挂肚、难以释怀。 “她很好。”丹枫眉眼弯弯。 似乎是思虑到什么,丹枫垂下眸子:“担忧誓言的话,我们可以结契成婚。” 不,这更加不能放心了吧。 * “所以你当时干什么这么突然啊?” 你和丹枫挤在一把伞下,有些局促地各自淋湿衣袖。这场雨来得猛,可已经和应星约好了要去看武器雏形,不敢撂百冶大人的面子,你们还是步履匆匆地往工造司赶。 “你不想吗?” 丹枫神色自若,似乎这个问题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烦恼。 “……”你一噎,哼了声不再回答。 进到工造司,因为你默默把伞上的雨水甩到地上,应星用他的版尺在你手背上敲了一下作为警示。 你像猫一样缩回,安分守己地跟在白发男子身后,他掀开绸布,上面摆着精致锐气的武器,无论弓还是剑,亦或者长枪阵刀,匣子里应有尽有,仅仅雏形,却已经能看出名器风采。 给你真是有些…浪费了。 但是比起遗憾,你更先觉得太过震惊。应星总是嘴毒,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只是似乎他要比你想象中更重情重义。 “居然真的全打了……” 你抬头,看见对方眼底有淡淡的乌青,不禁无措地像做错事的孩子。 你不知道应星真的把你的话听了进去,还认真给你这个武学白痴打造了这么多兵器。 当初那不过是开玩笑,你压根没想为难他,这么无厘头的要求,你想应星肯定也不会放在心上,就没有再提一句。 他与你说有武器给你看,你已经得意期待地猜他最终制了什么,却没料到样样俱全、让你不知所措。 要知道,现在应星根本是罗浮的大红人,多少人投名状一样乞求对方能够为其制造良器,却被压在不知道多厚的书籍之下视若无物。 “应星……” 你眼泪汪汪地看他,下意识去拉他衣袖,想要像小时候一样用力抱住。 丹枫恰时地出现,应星不咸不淡地撇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暗自拉开与你的身位。 “拿到了?那走吧。” 他总是这样习惯性对你和丹枫下逐客令。 丹枫来牵你的手,而你此时只有对应星的愧疚与感谢,全然不顾他想要做什么。 饮月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与你衣袖擦过,然后默然注视伴侣像缠人的猫狗那般围着他亦敌亦友的……朋友。 “应星。” 丹枫嗓音冷下来,他不刻意软下性子的时候就是这样,无情、无心。 “我要成婚了…” 他咬了咬舌尖。 “和小幺。” 龙的瞳孔注视着你,他突如其来的、如巨兽那样的压迫让人喘不过气,你慢慢瞪大眼睛,睫毛一颤。 “对不对?” 他步步紧逼,你为难地皱起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腔感动被插曲打断,你泛起烦闷,压下脸夺过桌上湿漉漉的伞就往外走。 应星抱着臂笑了声:“你把她逼得太狠了。丹枫,你现在这样,之前装了那么久的纯良意义又在哪里呢?” “与你无关。” 他甩袖走出去,云吟法术确保了他不会被雨淋湿,淅淅沥沥的水线几乎隔开天幕,淡墨的环境,有些嘈杂。 他无端任性起来。云吟术的效果顷刻消散,丹枫任由自己被雨淋湿,像大街上多少个来不及赶回家、又步履匆匆地行人之一。 你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你或许还没想好、或许被他吓了一跳。那么远的事情,你从没有想过……脑袋变得混沌,却一下子听出了背后的脚步声是谁。 你转过身体,看到狼狈的丹枫时还是出乎意料地惊呼了一下。 “你这是干嘛。” 你将伞向他倾斜,不敢看他眼睛:“那个问题。抱歉……我目前不能给你回答。” 丹枫凑过来,水汽若有若无地环绕在你周身,他额前的碎发滴着水,饮月君此刻脆弱得宛如陶瓷娃娃,正剔透得滴下心口泪。 他睫毛上也有雨水,扇动时落下来像攒了很久的小心翼翼。 “抱歉。你不要生气。” 他最近道歉的频率有点高,哑着嗓子。一声一声念起。 “我只是看见你和应星那么亲密,有点不满。” 丹枫一本正经地说自己不高兴,你听闻后却笑出声。 他原来这么不安吗? 你想抱他,可丹枫觉得身上湿哒哒的,摇了摇头。 “丹枫,你想多了。我与应星只是朋友,再多就算兄妹,绝无他心。” 你抹去他脸颊上的雨水,露出丹枫那一张湿漉漉、有些像破碎玻璃的脸。平时傲气不待人的饮月君,高风亮节、不论俗物,却被天穹的眼泪给浸泡湿润。 “嗯,我知道。我并非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他语气很弱,声音太浅,你不禁害怕他会不会病倒。 好声好气哄回去后,果不其然,丹枫眼神迷乱,额头爬上热意。 一场大雨,一次不愉快,一次没有起的争执,让大名鼎鼎的饮月君病倒了。 第24章 生病 如果说伤害龙尊会判刑,那么你现在已经可以开始挑选起自己下辈子的身份了。看在各种或亲或疏的关系上,或许能够通融通融,选个不太差劲的出身。 你坐在床沿,不安地撩了撩脸侧的头发。 丹枫迷迷糊糊间竟然知道还给你发玉兆传信,言简意赅,只谈他受凉发热,望你能来一趟。 那些持明的眼神担忧暗喜糅杂,纷纷扰扰,难怪丹枫总不待见自己的种族。 龙裔就那么安静地窝在被子里,吐出的气热乎乎,平日白皙平静的脸泛上不正常的绯色。 他眉头皱起,右耳的耳饰似乎压得他极为难受。 ……所以为什么呢? 那么厉害、可怕、威武的龙尊大人,居然会被一场雨给淋倒了。就好像朵脆弱的花,多浇了点水便哭唧唧的要死给你看。 他的掌心滚烫,执拗地抓住你五指紧扣。指间用力得发白,睫毛抖着,颤巍巍抬眼。 丹枫看起来神智还没回过来,无神呆愣地瞧着你看。青绿色的眸子里被热意搅到混沌,他想要说话,嗓子却像火烧一样干裂的疼痛。 他是有意的。 他知道自己惹你生气了,或许他的行为还会让你对他产生惧意。固执己见的持明事情直转急下到这般地步。 可他该怎么办?他只能让自己受苦着凉,然后再用乞求脆弱的眼神看你而已。 他想要你忘记他的强硬,温顺表示他愿意对你展示出柔软的内核。 “要不要喝水?” 你试着抽出手指,可对方实在握得紧,你最终叹了口气作罢。 丹枫小幅度点点头。 你只好由着他,幸好桌子不远,张开双臂去够也不算吃力。早就倒好的水已经温下来,你送到丹枫嘴边时又犯了难。 “起来些,会呛死的。” 你没有手扶他,在心里默默希望懂事的龙尊能够自己明白该做什么而圆润地蛄蛹起来。 丹枫依旧摆着张“我是病人做不到”的脸,就那么气定神闲地躺在那用眼睛一眨不眨地对你表示抗议。 ……够了! 不是威名远扬的饮月君丹枫吗?你真的为持明的未来感到担忧。 “至少把手给我松开。丹枫,我数三声。” 你还没起腔作势,丹枫的手就乖巧地松开。你垫在他颈后,喂大猫一样给他喂了些水,透净的液体滚落在脖子上,又悄然滑进领口。 “你能专程过来,我很高兴。” 丹枫终于可以开口,嗓音哑哑的像混了沙。因为热汗而粘在一起的头发凌乱塌在额头,有些被他吃进嘴里,似乎连玉质的龙角都黯淡无光起来。 “这也太病弱了。一场雨就把你撂倒…别是演的吧。” 说实话你到现在还不相信丹枫真的因为淋了几秒雨就高烧不退。 他看起来胜过好多个你,而你恰巧是那种小时候冒着大雨也能在外面玩的孩子。 他垂下眼来:“抱歉。” 丹枫使用了顾左右而言他的技能,极其诡异地突然向你道歉。 …… 真是的。 你帮他掖了掖被角,戏弄地在他脸上掐了把。像玉石一样,就是有点偏烫,仿佛在火山口温过,灼烧透了玉料的芯。 “还难受就再睡一觉。嗯…我再陪你会儿吧,想来无事。” 丹枫看了你三秒,闭上眼将头稍稍往右边偏去。他的手再次握上你,即便他是出于示弱而让自己得病,但高烧的感觉依旧不好受。 晕乎乎的。可你和流动的涧水那般冰冷舒服。 他攥得更紧,不安难捱地皱起眉暗示自己快睡吧。 毕竟你就在他边上。 * 你估计在鳞渊境待了得有……三天? 丹枫一生病就褪去了高冷矜贵的外壳,软软地任人拿捏,意外般听话,你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如果他不要执意在梦里依旧要缠着你就好了。 水天一色的澄澈,广袤又无垠,丹枫舒适自由地把龙型化出来,小犬那样窝在你的脚边歇息。 你睡得正好时就会发现自己入了梦,还被某条恶劣却不能打不能骂的伤员龙缠了又缠。 或许是真的好了,或许是持明也不许他再装了,丹枫穿着青色的长袍站得笔直,指腹轻轻扫过你的小臂,压抑不舍地沉默。 “你干嘛呀。又不是再也不能见面了。” 你觉得好笑,他总是爱多想,明明在外是手段狠戾、冷血无情的持明龙尊,一谈情爱就像是强行降了智一样,患得患失又常常不安。 丹枫轻声嗯了下,收敛地从你手上离开。风把他的头发和衣角都吹起,犹如绸布绵绵展开,神色淡然,整个人似乎下一秒就要和大海相融。 “一直都是只喜欢你的。记得不要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其实谁看不出来这是丹枫的苦肉计呢?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他的睫毛因为你所说的话颤动,本人却依旧一言不发沉默如潭水。 “抱一抱吧。” 你朝他伸出手,昂着头对他笑。 丹枫下意识迈出一步,他垂首将你死死搂住,闭着眼时手臂都在颤抖。 你安抚似拍了拍他的背,青年安静地埋在你肩颈吐息,慢慢的、轻轻的,似乎重一点就会打碎这一幕般小心翼翼。 “不要那么悲情啦。我们明天还会再见的。” 丹枫没有抬头,声音像蒙了雨雾:“好。” 唉。 怎么这么粘人。懂不懂什么叫距离产生美呢。 * 恋爱只是人生的一小环,你不能一直围着丹枫转,丹枫也不能总是抛弃持明大事黏着你。 在这一点上,爱恋中更冷酷无情的你就快刀斩乱麻,主动做起了恶人。 应星给你打的武器都被你存到了工造司属于他的一间藏品阁,或许可以称为百冶大人的专属展览柜,里面每一件都是炙手可热的武器,求不得。 他总不回玉兆,常年和失联一样发他五十条消息能回一条就不错,应星走在时代的前沿——如果要见他就乖乖去工造司排队等叫号吧。 而你才不给这人面子,轻车熟路地摸到他院子边一处矮矮的墙,只要一翻就能潜入百冶的家中。 你坐在墙头,和应星以及一旁的景元面对面,强撑自然地打起招呼。 “这是在干什么?” 景元抽高的身型让你怒骂为什么都是人他就长这么快,少年本来兴致勃勃地和男人描绘着云骑所需的武器样式,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后直直和你对上视线。 “……我想应星了。” 你扯出一个笑。 在景元面前丢脸这种事不要啊。 白发的男子冷冷笑了下,满脸都是“有病”的表情,环抱起双臂对你露出一抹哂笑:“你是想我的墙了?大门不走非走这。” “你还好意思说?你大门口摆两个金人什么意思!比武招亲呐只有打过了它们才能看见你长什么样?” 虽说应星设置在门口就必然不会有暴动的危险,可你看着那个比你高出不知道多少倍的大型兵器,还是不禁感觉汗流浃背。 应星被你恶俗的比喻气得牙痒痒,他拔下挽发的簪子朝你扔来,那个精美的饰品不偏不倚钉在你脚下,像是应星歹毒狠厉的警告。 呃!美人总是带刺的…… “对不起!别杀我应星师傅!” 你很识趣投降。 景元笑起来,露出尖锐的犬牙:“你放心如果应星哥要杀你我肯定不帮他。” “我会帮你摇人的。我直接把饮月君摇来,肯定赢。” 你颇为狼狈地跳下来,捡起那个玉兰花模样的簪子,赶开烦人的猫咪一样让景元一边去。 “所以你不惜翻墙也要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即便应该习惯了你无厘头的行为,应星仍然觉得有些无奈,他放弃般叹了口气,接过你递来的簪子重新盘上。 “诶呀……就是。我想嘛!很快就要夏至灯会了,希望大家一起玩一玩。没想到你简直是忙人中的忙人,排着号见你岂不是等到明年了!” 你不禁抱怨起来,毫无方才道歉时谄媚的模样。 “反正景元和白珩我已经说服咯。” 景元阿了一声,满是不解:“什么时候和我约好的?” “就是现在。你还敢拒绝不成。” 白发云骑哼哼一声,翘着腿,却没有否认。 应星想着他的时间那么少,为什么还要浪费掉一些在这种毫无意义的灯会表演上。他和一群人挤来挤去的话还不如在家里研究机关鸟来得实在。 可他转眼又看见你期盼的模样。水润润的眼睛映在他的紫眸里好像一轮圆月,朦朦胧胧、给他胸口也披上一层纱。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虚握成拳,男子细碎的白发遮盖住双眼,等了那么久,你几乎都要以为他只是在想怎么体面拒绝的时候,应星轻声说了句好。 ”不过……镜流也去?” 应星提出一个质疑。 你挠挠头:“应该吧。我会和小姨一起说服她的!” 景元适时插嘴讲话:“哦——那丹枫呢?” 你这是触发npc对话了吗就非得一个一个说吗? “当然啊,我们不能搞霸凌孤立这一套吧。” 应星眉头一皱,提前觉得大事不妙。 “你确定他们能和谐共处吗?” 你也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能、吧。” * “去吧,去吧!” 你凑到镜流身边,环着她的手臂摇晃,低下头用狐耳戳着对方皮肤,一声一声恳切的乞求。 她总说她手冷,不让你握,可是每每等你双手捧住的时候,这位风华绝代的剑首又没辙一样任由你胡闹。 她明亮的鸽子血眼眸中有一点儿亮光,宛若珍珠那样呈在其中,让你无端看出一丝温情。 “诶呀。不能拒绝小孩吧。镜流,一起去玩呗,多难得。” 白珩笑嘻嘻,雪白带紫的狐尾垂在身后,毫不客气地吃着你买来特地讨好镜流的糕点。 “……我去会妨碍到大家。” 镜流有自知之明,这种场合便是要爱热闹的人去才好。你、白珩、应星和景元,加上丹枫也罢,总之是都会慢慢沉浸到那个环境当中去的。 而她似乎不行。 淡淡的,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致,练剑习武已是唯一坚持不懈在做的事情,这么多年都没有感情,更别说去人山人海中找乐趣了。 她不想你总是来关注她而错过某些自己的心情。 镜流摇摇头,再一次拒绝。 “可是我很想你去呀。如果你到了,我就会很高兴的。” 你可怜巴巴地瞧着她,试图能用一句句温言软语捂热她的心。 “嗐。镜流,你别想那么多。灯会人多眼杂,你去还能保护半分呢!” 白珩正在喝着苦茶压住嘴里甜腻翻涌的味道,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总是恰到好处地提点一番,给镜流与你各一个邀请和答应的台阶下。 镜流施施然抬眸,你昂首、直愣愣盯着那双玛瑙绯红的眼睛。 “你想要我去?” 她轻声问,面容柔和,微微勾起一些唇。 你点头,压着身子往前凑,几乎要埋到镜流怀里。 “那我就去。” 她终于松了口,你欢呼一声,和白珩击掌庆祝。 镜流不是突然爱上灯会,更不是愿意去尝试新奇,她只是想让你的每个心愿都能满足。 就如先前白珩所说,后面会怎样她并不知道,但至少在这一刻,她希望你能露出一个笑,一个发自内心、明媚的笑。 * 你细数着答应的人数,似乎只缺了一位。 那个人都不用去劝。你的自信告诉你他应该、肯定、百分百会去。 果不其然,你夜里主动入梦时殷勤地凑上去用狐尾碰碰他,丹枫从满桌的公文里抬头,不解朝你望来。 “去灯会!去不去,去不去?” 你随意卧在蓝澈地面,看起头顶波澜万丈的星空。 “好。” 他语气里有丝疲惫,却仍然强撑着自己不去休息。龙尊眼底的血丝几欲可见,你想他大概在处理先前生病时耽误的政务,还未理完旧事便有新任,源源不断。 “其实不用勉强的…” 你还没说完,丹枫就强硬地打断了你:“没有勉强。” 你知道他就算熬掉半条命也定要陪你去这个灯会。可本意是想让他轻松,为什么反而增添了压力呢? “那就没有勉强好了。那我最后叮嘱你一件事。” 他搁笔,认真抬头听你讲话。 “你不要对镜流反应太大噢。” 丹枫想起那个剑首。 他觉得镜流对你太过保护、侵占领地,而对方觉得自己对你太过占有、丝毫不放。本就是武艺高强之人互不对付,稍有惺惺相惜的对手,多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后更加难缠。 “嗯。” 不过终归和他一样是外人吧?又有什么先来后到呢。 丹枫或许不知道。他这辈子都忘不掉捧着茶杯陪你敬茶高位感师恩,对象是镜流的那一日。 第25章 灯火阑珊处 你总怀疑持明或许是犬系的分支。 丹枫通常平缓的嘴角上扬时露出里面那颗尖锐的、像是倒三角一样的牙齿,皱眉细细研磨在薄浅的唇,不知不觉中磨出血色,而他本人攥着文书的手指用力,把纸张捏得都有褶皱。 “其实不去也没事…我感觉你要气晕了。啊呀这个龙师怎么这么坏!” 见他面色不虞,你一时之间想不到办法,只能陪着骂几句。 从小到大,龙师一直是你们的攻击对象,本以为年龄到了一定地步,心性稳固也就不会再提。没想到丹枫这人小孩脾气,只要你说出那两字时不是为了诋毁,沉默青蓝浅色的尾巴便会难捱地蜷缩,整个人都陷入低气压,写明了他此刻有些不满。 “一个灯会而已!不值得我们持明龙尊饮月君放弃休息时间只为提前赶工空出时间去参加吧。” 你用指尖点点他额头,丹枫轻声唔了下,旋即抬起眼睛望向你:“答应你了。不会反悔。” 他又不勉强。要不是族里突然施压,这些破纸他想扔就扔。 更何况大名鼎鼎的饮月君也不会让你一人和那些一个两个都算不上清白的角色相处的。 “……唉,其实我不会难过的。真的、丹枫你看起来太累了。” 你扫过他眼眸下的乌青,虽然不算太过深邃,却也昭示了主人近些时间经历了怎样狂风暴雨般的熬夜通宵。 丹枫白日处理公文夜里入梦处理公文的行为简直是在燃烧自己生命力,而如此没有理由的自虐行为仅仅是因为他想要和你一起逛灯会。 感觉持明族每人呸你一下都不过分。 丹枫眼角殷红都黯淡下去,整个人懵懵地垂着眼,发丝有些凌乱,看起来怪可怜。 你揉揉他的头,没折腾几下就被对方握住手腕:“不许摸了,像摸小犬一样。” 你嘿嘿几声:“诶呀,我们丹枫就是一只小狗吧?” 他颇为不解地希望你能解答。 “不觉得很萌吗?而且你呀真的有很明显的犬牙喔?” 丹枫闻言,轻轻咬了咬你伸过来的指尖,像是惩罚那几句出言不逊,倒也没用力。 你吓得立马收回手,狐疑看着他澄澈无波的神情。 你永远难以解读清楚丹枫的行为出于什么原因。 “……你赶紧弄吧。” 你撇撇嘴,变相敷衍催他别再和你闹了。 丹枫只是将公文放到一边,然后闭眼讨巧地开口:“困。” 你看见他耳垂上的红穗一晃一晃,颇有得意的狡黠。 挑衅一只狐狸? * 丹枫这般折腾他自己了好一段时间,灯会如期而至,没有因为谁而停留。 你们约好在较为人少的地方碰面,你与白珩一道,随即是景元、应星,稍后丹枫才从一堆公务中挣扎出来,镜流姗姗来迟,是最后一个到的。 白珩非要镜流给她买糖炒栗子当做补偿,在应付撒娇这一方面剑首并不擅长,飞行士心满意足地咀嚼着绵密的栗子,顺道给你嘴里也塞上一颗。 六个人自然而然分成了两队——性别有壁,不可强求。 这是出来玩,不是出来和丹枫约会,那你自然没有必要和他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仿佛黏住一样。 丹枫啊…和应星景元聊聊天不也挺好?反正你觉得罕有的时间,丹枫还能再有,镜流就不一定了。 你选了几个镯子给她看,镜流摇摇头,说行军打仗带这个不方便。你思考了一下,又挑了发簪、耳饰、项链,一一都被拒绝,且理由正当充分。 “看这个——可爱吧!” 白珩提着一条束发的绸带举高。镜流有一条云纹飞鸟的,而那条是火焰纹狐面状的,女子钻红的眸子看了几眼,点点头,同意了这个赠礼。 白珩一脸得意:“看吧没我聪明——啊!你掐我!” 你躲在镜流身后,探出一点头朝白珩得意看去。她笑得太艳,在灯火幢幢下甚至有些失色,正因为镜流挡在你面前而赌气。 那条发带乖乖躺在镜流掌心,绵延垂下半截,正随着晚间的风左右晃着。 闹了半天,白珩似乎觉得有些累,半个身子压在你身上,嘟囔着腰酸腿疼,要你帮她去买酒喝。 结果还没来得及回绝,她又见着什么稀奇的东西,如鱼跃水一样凑到一边。 灯市琳琅满目、趣味多样,你慢慢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几步远的镜流,然后是剩下一群人随意组合走在一起。 街上很热闹,暗沉下的天穹边缘还有夕阳在暗暗燃烧,照射出余晖打在众人身上。 你觉得自己走太快,找了个不会被人流裹挟的地方,等他们慢悠悠逛过来。 后面是正在扯闲话的白珩和景元,一旁站有被迫加入战局的应星,而丹枫环抱着臂、满脸看热闹的表情围观,四人闹成一团,虽然主要是前两者的声音偏大。 镜流站得离你最近,因此也离他们有些距离,见你停下来,她也站在那儿不动,偏过头、远远望着开始黯淡的天色,神情安静。 等了片刻,一群人才终于又重新汇在一起。 路过机巧玩具的摊子,各种样子的木雕一窝似簇在一起,店家极力吆喝,喊得你忍不住停下来,想着来都来了,要不买一个吧? 摸向荷包的时候应星拦下你,睨了一眼:“粗制滥造,别买。” 白珩蹲下来看那只机巧狐狸灵活地作揖,摇头晃脑的、机关连接处的尾巴来回摆动,噗嗤一声笑起来:“小幺代餐…得买一个!” 活人就在这里呢。 “有我本人还不够吗?” 你不满地对着白珩抱怨。 景元也笑了两声,在被你瞪了眼后才收敛住。他问老板买下那个机巧狐狸,左看看右看看,最终严肃点头:“不错。我要放在神策府辟邪。” “分明是招财之物!你此心不诚,不会再有举头三尺神明庇佑了!” 个子已经窜高的大白猫又哎哎地来唤你别这么绝情,他把机巧狐狸放在你手上,带着还未褪去的笑意说:“好了好了,你带回丹鼎司辟邪吧。神策府治不住。” 闹了一通,你古怪地看了一眼那个傻不愣登的小物件,发现还是应星最明智,不该买的。 “我帮你拿着吧。” 丹枫突然开口,他白皙漂亮的手伸过来拿走那只木头狐狸,总冷着的脸也化开冰层,被逐渐淡去的余晖照出点人情味。 作为一行人中唯一的伴侣,在他和你说话的那个瞬间,你想到的其实是他们又要起哄了。简直像学堂没成年的学生一样。 果不其然,天**自由的狐人促狭地眯起眼:“唉。丹枫呀,有的是你拿呢。这一个东西就让她自己拿着吧。” 青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反驳还是默许,最终只是思量片刻,安静地把那个机巧狐狸再次放到你手中。 怎么这么听话。难道这就是……辈分的血脉压制? 镜流大概也没想到丹枫会如此温顺地就放弃行动,不禁偏头多看了几眼。 至少在大部分人眼里他是个极其固执又难说服的人。镜流比武过招讲究点到为止,从不奔着为了杀死谁而去。剑首、饮月君——两枚仙舟武力种子选手,无论是切磋也好、死心也罢,和丹枫的交手总让她不太舒服。 丹枫招式毫不犹豫,即便会伤及他本身也暂且搁置在后。轻视自我、孤注一掷的感觉实在是过于强烈,几乎要笼罩他整个人。 她不善辩人心,猜不透那如水如雨的持明龙尊到底何许模样。平日的丹枫是该这样吗?那么温顺,那么容易改变想法,就像是谁座下的客卿一样。 是了。 镜流终于明白。 丹枫的行为里有难以察觉的暂居地位。 这或许很荒谬,但位望通显、施云布雨的饮月君确实在你面前不自知放低身位、纡尊降贵低下了头颅。 镜流默默端详着你们。她看见丹枫恰好地跟在你身后,不会太近到你感到不适,也不足以让人能够接近你,淡如水的占有欲,只有侵占到口鼻咽喉,才意识到逾矩。像是持明自深海中蜕生后带着的习性,不眠不休。 你时而回头和他说上几句,丹枫眉眼温柔,遮住眼眸的发丝有些凌乱,你热心帮他拢了拢,满意点点头。 白珩放慢步子,逐渐并到镜流身边。 她声音带上点欢脱:“如何?这一路考察的怎么样?我倒是觉得与其担心小幺会不会受骗,你更该担心丹枫会不会被她一句玩笑话骗了。” “我呢——自然是没有偏颇的!但非要说,在感情方面必然是咱饮月君更像一张白纸,小幺又是个不懂事胡来的,还不如想想到时候持明打过来要维权该怎么办。” 镜流摩挲着那条一直被她攥在手里的发带,垂下头思考。 “呃……打回去?” 剑首红如玛瑙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犹豫和疑惑。 白珩竖起眉毛:“错!错!错!过程全对结果全错!” * 漂亮的灯盏琳琅满目,雕刻得极好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腾飞那般。 街道两边的摊子上都各挂有几盏,散着荧荧的微光,照得摊位都朦胧。应星景元两人停在锻造材料铺便不走了,非说要进去看看,白珩拉着镜流去别处玩,此时又只剩了你和丹枫。 你拿过红绒布上一朵晶莹剔透的琉璃花坠,放在耳侧朝丹枫唤道:“好不好看?” 对方端详了许久,似乎要将你刻入他菱形的眼瞳一样,最终无声点点头。 你好嘞一声,便把发饰推到商家面前,示意他帮你算账付钱。 付完钱,你又将饰品递给他:“帮我带一下!这里没镜子,我看不见。” 丹枫向你凑近,他纤长的睫毛扇动着,你清晰可见那双宛若矿石的漂亮眸子,青蓝色、像海水凝固冻结,最终敲下一小块成色最好的嵌了进来。 龙裔笨拙地帮你带好,他身上干净的香味在闹市里若隐若现,你嗅嗅,忍不住腹诽一句怎么如此爱打扮。 发饰已经别好,但丹枫仍然驻在原地不动。 指腹贴上他的唇,你了然地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大庭广众之下。” 龙尊歪了歪头:”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愿知道。先不说人这么多,万一被白珩他们看见的话,我一定会立马跳进鳞渊境重开的。” “我识水性,能救你。” 他说得一本正经,你不知道从何角度去反驳那个本意玩笑的话术。 为了转移话题,你移开视线朝周围看去:“不过也好一段时间了,小姨她们人呢?还有应星和景元,像是掉进武器铺里了一样。” 丹枫站在你面前,瘦高的身形遮住花灯,投射出一片阴影。 【小幺同学!云骑突然有事,所以镜流先走了。应星他们可能去工造司研究东西,估计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不去的话,和丹枫玩一会儿就回家,不要太晚噢。】 玉兆震动,你读完消息回了个【收到!】,抬眼对上青年的眼睛。 “所以……再逛逛?还是现在就回去?不过我还是觉得回去吧,你前几天就没休息好。” 你不容拒绝地拉过丹枫的手,龙裔微凉的体温让他掌心也不够太炽热。他边走便与你咬耳朵般呢喃:“我送你回家。之后我会自己回去。” 你噢了声,然后与他从人山人海逐渐走到安静的小道,丹枫没有言语,只是跟着你拉他的力度走,无论目的地是哪里。 快到家的时候你停下来,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肉:“你能陪我玩我很开心啦。记得回去多睡一会。” 丹枫覆盖上你的手背,他被月光照得像神仙渡劫,轻声细语地开口说了句好。 松开手,你往后走了几步想与他再见。 意料之外的是丹枫拉着你不放,他精致清冷的脸凑近,眼角一抹醒目的殷红,蜻蜓点水般落下那个闹市里被你阻止的吻。 “明天见。” 持明眯起眸子,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得发光。 你想怎么会有人舍得拒绝他。又怎么有人能抵得住丹枫这样的人,纯粹到执着的喜欢。如果是他的话,似乎押上余生那不算太短的时间,也不会可惜和恐慌吧。 决定休息三天再说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灯火阑珊处 第26章 说一不二 一到放假的日子,便像老鼠滑进米缸那样,皮毛都油光水滑,懒散又悠闲。 多数时候你会选择约虹钰出去玩,或者去找镜流与白珩,如若打算自找没趣,就去工造司或者神策府打发时间。 你是一只现充、自由、随心所欲的狐人。 因此这般沉浸在玩闹中,享受着朋友亲人的关照,玉兆没回、梦境没入、人也没见,丹枫卷着尾巴,青焰的鬃毛扫过小腿,你才忙不迭求饶道歉,说绝不会再冷落他。 饮月君是好哄的料。轻轻摸一摸抱一抱,温声细语说最在意的只有他一人,再大的怨气也能消散,软绵绵地温吞起来,亲昵倚靠在一起黏黏糊糊。 天气逐渐变得凉快,甚至有时需要穿好外衣才不算冷,你给自己买了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虽然最后被白珩吃去大半,但终究告诉你秋天快来了。 一个似乎应该很舒服,很惬意的季节。 事实证明,再适合人永久宜居的好时间,也会发生一些坏事。比如到了秋日,你还得去丹鼎司继续学业。 宿舍的书柜里又叠上好几本,垒在那里,都是一些看不懂的东西。你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但总之暂时得过且过、混完这学期吧。 那些东西居然都得牢记于心,随便一问就得答出相应的答案,你每每都支支吾吾,怎么都没法顺畅,而丹枫小时候就已经滚瓜烂熟。 你和菱绮窝在一起,她比你个高,身上是常年待在药材堆里的淡淡味道,被子拢在两人头顶,只有玉兆在散发荧荧的光。 “小绮,大家都说从学宫毕业,到六御就好了。现在又说,六御学习结束,正式入工就好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你总觉得人生是一张画不完的大饼,可惜并不香喷喷、而且硌牙。 菱绮的头发散在身后,面色略有犹豫:“你才几岁呀,想这么多。你走过的路我都走过了。你看我现在幸福吗?” 被丹鼎司压榨的社畜持明揉了揉自己的脸,说话嘟嘟囔囔:“我觉得我们这是很累的差事了。你还不是持明,恐怕更是麻烦。” ……你考虑一下要不还是跳槽吧。 “不过丹鼎司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四舍五入有持明一族护着了。我们持明大部分都是很爱惜自己生命的,死了就没了,所以安保很好。嗯……饭也好吃?” 诶。真的吗? “原来是这样,怎么感觉也不太有吸引力呢……” 你这么嚷着,随口问起菱绮持明内部的事情,问到最后,你又说:“那转生后的持明,还是原本的持明吗?” 菱绮顿了顿:“平心而论吧。多数时候,重新再渡持明卵,就是上辈子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不过嘛,哪儿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人心、人情,这纷纷扰扰的,谁能确保不带怨恨。如若有仇,明面上抹去过往,私底下是否清算完全谁又知道。” 你噢了声。 “就相当于重来了是吗?那岂不是可以许下缘定三生这种浪漫的诺言?” 她摇摇头:“并非。身份皆为崭新,也不确保下辈子是否还会重新爱上对方。而且记忆抹去,持明族是不允许私自让人记起前尘的,没有这些铺垫,谈何再续前缘呐。” “我们呢……”少女偏过脸,仰起一些下巴,“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重来罢啦。就和开盲盒一样,下辈子是什么样子,未定的!” “呃…等等,也有特例。饮月君就不是。他无数次蜕卵再生,容貌几乎不变,身份也是,算龙尊特例吧。这挺好的,省的持明每几百年就要搞什么皇位争霸战……” 你却突然愣在那里。 你确实从来没有想过丹枫也会蜕生这回事。 * 想的太多,你几乎到了夜半才睡着。 菱绮一早上便去了丹鼎司上班,你揉揉眼打了个哈欠,几乎想逃了今日的课。 可是今天是丹枫授课。以后也是。 你头磕在龙尊屋子里那张精致的桌面,吃痛地哀嚎了一声。 “怎么了?” 丹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指腹轻轻揉在你撞到的那一片皮肤上,言语担忧。 “没什么。昨天……睡得晚。” 龙裔哑然,还以为你又是贪玩才熬了夜:“玩玉兆?还是看话本子?” 怎么把你想这么肤浅。 “才不是啊!”你瞪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又想到昨夜突然伤感多虑,想了很久根本不必在意的以后。 其实你是狐人,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比他先投胎转世,压根轮不到你伤心。甚至都不用想那么远,不是丧气话,你只是觉得没人能确保万一——就像你也不能确保自己一定会和丹枫走下去。 “你不懂我。我不想和你说。” 你抱住膝盖坐在那儿,将尾巴捋到身前,整张脸埋了进去。 丹枫的手还抬在那里,靠近过来:“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小幺。” 他语调轻轻,与你贴的极近,有些卖惨意味。 “你就告知我吧。我在持明内部已经猜了太多人心思。” 你抬起一点头。 “……没什么。我只是想、以后。” “以后寿限终尽,在世者何去何从呢?” 他的眼睛蓦然像结了玄冰。 * 对于那一日的谈话,你与丹枫心照不宣都没有再提。你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才一下子像被沉重的思绪给绕了全身。 你们终究还是照常相处,上课、牵手、偶尔像孩子一样贴在一起不动整天。但你还是会时不时想起来,尽管再也没有第一日想的那般过于悲观,只是很认真的,思考起这个话题。 如果是你先死掉了的话,丹枫会难过吗? 他会不会永远记得你,或者很快淡忘,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分析不出来。 你静静梳理着尾巴,有些心不在焉。 丹枫从后面一下子把你抱住,太用力、太痛,你的梳子掉在地上,皱起眉:“怎么了啊?丹枫?喂、有点痛喔。” 龙裔双臂箍紧了你,气息有些不稳,像是惊醒的失眠者,和你依偎在一起相靠。 “我做噩梦了。” 他的语调急促、断断续续:“梦到。不…不说这种话。你没事就好。” 难道是你前几日的无心之谈纷扰了饮月君的心思。 你抬起手摸了摸他微凉的侧脸。 “你居然记住了啊。没什么的,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我想了想,不用想那么远的,还有好久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 丹枫摇头,连连否决。 “没有那种以后。” 你在限制的动作里终于摸到掉在一旁的梳子,玩心大起在对方脑袋上梳了几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忘记那一天吧,是我随口提起的,没想到给你造成那么多麻烦。反正我想,只要我们心中有对方就好,何必苦苦思索。” 尽管你也没弄明白那个问题的正确解释,但终归不像丹枫这般患得患失。 头发毛茸茸、翘起几根的饮月君抿唇、沉默。 然后说:“不好。” 这人怎么这么顽固! * 话题结束不算完美,但至少你们之后真的再也没提了。比起担忧未来寿命,你还是更担心自己的学业问题。 那个事情不一定发生,可是毕不了业是真的有可能呀! 求无痛拿到学位证书的教程。 读书、考核、背诵、抽查……你反反复复,便是这些东西来回倒腾,弄得魂飞魄散,精疲力尽。 甚至因为生活太过机械,日子一日一日过去,秋天的温度降低下来,衣服的件数慢慢上涨,才发现已然入冬了。 你觉得这个学期过得好快,明明什么也没做呢,居然要结束总结了? 丹枫老师是不是该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没把学生教会? “嗯!我决定了,我要转战工造司。” 你把书盖在脸上瘫倒在梦境里,摆成大字型放空自我胡言乱语。 丹枫手指抵着下巴,头也没抬,只有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兴许应星比我严厉。” 想到那个白发紫眸的百冶,你郑重其事附和丹枫:“你说得对。如果是应星教我,那我现在可能已经退学了。” “所以我要去神策府。” “那景元会和你一起打包退出神策府。” “……我只能在丹鼎司才有一席之地吗?” 丹枫溢出几声笑:“再怎么想也没用了。” 你爬起来,扯了扯他垂在身前的头发,力道轻轻:“那你行行好,给我透点题目?” 只见饮月君接过你的书,然后轻飘飘地翻动,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最终他合上书本与你对视:“嗯。从这里到那里,都是题目。” 什么? 你抢过书赌气不去看他,却发觉那条细长的龙尾又缠上你的腿,在脚踝那里绕了两个圈。丹枫额上的龙角泛着暗暗的光,像折射了这片光怪陆离梦境的色彩。 算了,他这么好看就原谅他吧。 然后在他如同小蛇般黏人讨吻时,你又反悔了。 龙师,要不你们还是多给丹枫使点绊子吧! 你真的很不平衡。 * 学期结束就是年末,罗浮先下了一场小雪,昭告了旧的一年即将结束。 虹钰比你早放了两个礼拜,导致你对丹鼎司的恨意更上一层楼。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你有种退伍的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但不同的是你居然明年还要来。 被子软软的,衣服香香的,还有不必奔波免费吃到的美味饭菜,你举高双手大声庆祝道: ——还是家好! “小幺,你今年在哪过年?” 母亲突然开口,她似乎很不经意地装作超绝松弛感,实际上手里那盆正在被修裁的盆栽快要被剪得没几片叶子了。 什么?还能在哪过年?这不是废话吗? “当然是家啊……妈你问什么呢。” 你们又不回曜青老家,还不是只有罗浮一个选择。 “哦——我还以为你要去鳞渊境过。” 你疑惑地啊了一声。 先不提鳞渊境的持明们像不像你父母一样好说话,能够接纳你这个外来物种之狐人,就算同意了,想到鳞渊境那个氛围,难道年夜饭要和龙师们一起吃吗? “咦。我才不去。” 你嚷嚷着伸了个懒腰。 “那你把丹枫叫来吧。持明无父无母,你们都成对了难道还要他一个人留在族中过年啊?没心没肺的。” 不是,为什么他们对丹枫的接受度这么高,已经到完美融入进你这个大家庭的地步了……? 不是几个月前才刚刚见过吗? “这……我得问问他本人吧。” 你挑了个良辰吉日,卜卦说宜邀约,颇有不好意思地对他说起了这个事。毕竟把人家从鳞渊境薅来实在是不太好,万一持明内部也有活动呢,这不直接让丹枫为难么。 但其实他毫不犹豫说好时你并没有多大波澜。 也许,你是说也许。 丹枫可能是那种就算持明内部真有什么活动,他也会假装不知道然后来找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