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的夜班医生是前男友》 第1章 第 1 章 酷热的夏天,即使在深夜时分,大城市的人流还是那么密集。 路年坐在车里望着不远处热闹非凡的小吃街。车辆就停在小吃街旁的路边,经纪人应他的要求穿越人群给他买回了几串烤鱿鱼,但放在主驾驶边上并不给他。 “还吃呢,过敏你能吃辣吗。”经纪人定了位,导航启动,优美的女声说着,“前方右转,目的地市第十三医院二分院。” 经纪人絮絮叨叨:“我跟你说你这身体素质在酒场上就不该端杯子,等我来替你喝能咋地,你就是馋,酒量又菜,自己还不当回事,得嘞,难受了吧。” “你要是现在把导航目的地换成家里不是医院,我就不难受了。”路年说。 经纪人说:“甭想,今晚上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能让你跑掉,我叫你哥。” “哎,”路年应一声。 经纪人透过镜子看他一眼,“你不贫会死吗,看你那脸,三张顶级面膜都救不回来的程度。” “我又不靠脸吃饭。”路年回他。 经纪人说:“那你靠什么,靠才华吗。” “演技啊演技,难道是个人顶着一张脸上去就能演。”眼看着前方发亮的医院招牌,路年收了贫嘴,怂了,“我叫你哥行不,敖哥,放过我吧。” “休想,放过你我是你孙子。” 这个什么二分院夜里来求医的病人并不多,走廊上没什么人。路年被拽着往夜间值班医生的诊室去。 推开诊室的门,里面坐着一位医生。白大褂,青年,黑短发,没戴眼镜。诊室的凳子不带靠背,这医生坐在电脑前,腰板笔直的,是个扫一眼大概轮廓就知道会是个大帅哥模样的人。 ‘大帅哥’医生听见脚步声抬头。 路年看清是谁,霎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脚步自动转向往外走。可惜走在他身后的经纪人冷面无情地把他又硬推了进来,以防诊室的冷气外散,还关好了门。 路年:“……” - 路年怎么都没想到深夜看个病,值班的医生竟然是他前男友。 “姓名。” 经纪人忙说:“路年儿。” “哪个路哪个年。” “路,那个,外边那个马路。年儿,过年儿的年。”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敲击了几下键盘。 “年龄。” “二十。”经纪人说。 医生顿了顿,“年龄不能虚报,如果造成医疗后果,由患者自行承担。” 经纪人急了,忙改口:“不是,二十六。” “婚育情况。” 路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经纪人像被盘问的贼,他打心里捏了把汗,不明白这些问题有问的必要吗。 倒不是他不愿意配合医生工作,只是秦朗会连他叫什么都不记得吗,会连他的年龄也忘掉吗。 路年甚至怀疑自己化成灰,秦朗都能在显微镜下对着那堆灰叫出他的名字,顺便想起被他甩时那天的天气。 题外话,那是六年前的一天,那天多云。 “未婚,未育,行了吧,我就想问能治吗,不能治我就回家等死了。” 他说到‘死’,秦朗的目光终于舍得往他身上落了一下。路年条件反射打了一个激灵,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秦朗戳一下麻骨,然后被教训,不要把死挂在嘴边。 可是,秦朗什么都没说,目光再次移走,落回经纪人身上。 “可以治,建议保守治疗。” 经纪人是个文盲,听不得这些文绉绉的词,“吊水是吧?那个,秦医生啊,我们年年有点特殊情况,他的四肢手脚胳膊这些对针剂过敏,您看能不能换成臀部肌肉注射。” 这个词还是在路年的多次强行要求下经纪人才学会的,以往经纪人会说,医生,给他打|屁股针。 秦朗的目光看向他。 路年立刻想找个洞钻,他不明白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不就是深夜来看个病吗,凭什么值班的医生是他前男友。凭什么他还得顶着尴尬在这里治疗。 “我不治了。” 秦朗问:“原因。” “啊?”路年没听清。 “放弃治疗的原因。” 路年说:“我穷,我穷行了吧,我穷得付不起医药费。” 他的过敏症状一向不重,但就是痒。痒到坐立难安,要是不治也能自己好,但是可能要拖延上两三天,这期间就难熬了。 秦朗说:“不行,我们医院有免费救济项目。如果你真的只是因为没有钱,那么我可以替你申请免费针剂。” 经纪人忙插话进来:“哎呀他是过敏糊涂了,不穷,我们年年是大明星,这点钱还是有的。那个,麻烦你了秦医生,我在这看着他,治,必须治,他要是跑我就给他逮回来,您赶紧给开药吧。” 秦朗点了点头,说:“让他进来,里面有床。”说完,自己推开里间的门进去配药。 路年扭头要走,被经纪人一个熊抱固定住了。 “你放开我。” 经纪人说:“我不放,放了你就跑了。” 路年懒得跟一头‘熊’计较,张口就骗,“我自己进去还不行吗。” “年儿,祖宗,你少哄我,你害怕看病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你别想跑,顶多就一针,打完回去睡一觉完事了,你别让我操心了行不。”说完抱得更紧了。 路年挣扎:“你不知道情况。我落在他手里就是羊入虎口。” 经纪人嫌弃:“你就夸张吧,人家秦医生一看就特别专业,脾气还好,我一瞧就知道他肯定还特别温柔。” 路年问:“你什么时候瞎的。” 秦朗温柔?凶得跟个活爹似的。也就是他年轻不懂事被美色所迷,以为追求到手一个娴静如水的美男子,结果是请回来一位父上大人。 经纪人:“你给我老实待着,你再这样,为了医生的安全,我只能给你绑床上了。” 路年:“……” 医生是安全了,那我的安全呢,没人在乎吗。 秦朗手里拿着托盘,拉开帘子走了进来。 经纪人说:“那我回避。”临走还不忘警告,再闹给你绑床上。 路年看着秦朗拿起托盘上的夹子,又看见秦朗拧开一瓶碘伏倒在小器皿里,秦朗拿夹子夹出一个棉球浸在碘伏中,抬眼看了一下他。 “准备。” 路年说:“你不要公报私仇。” 秦朗把注射器的袋口撕开,吸了药品,“这位病人,我们认识吗,你和我有什么私仇。这是正常的医疗行为,请不要过度想象。” 秦朗的眼神静静地落在他身上,很专注的模样。这意味着眼前这件事已经被秦朗列入行动计划,非干不可了。 如果他继续不配合,那么等待他的也许是秦医生从小练到大能把人骨头掰下来的擒拿术? 路年眼巴巴地望着出口,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夜色这么好,我们聊聊?” 秦朗眼皮一掀,有些冷的目光投过来,定定的,几乎要钉穿了他。 “你觉得……” 有那么一瞬间,路年以为秦朗会跟他吵起来,但并没有。秦医生只是转身刷地拉上了身后的帘子,又一瞬恢复了冷静专业,转回身望着他,“给你三秒钟,脱。” 路年含羞带愤,咬牙切齿。 不论怎么看,他都没有任何逃出生天的希望。 可恨他经纪人也不站在他这边,好像他不赶紧挨这一针就是不把身体当回事,就绝不被允许走出这间诊室一样。 路年踩着第三秒妥协了,他拉开皮带,趴在床上。 几秒后。 “嘶,疼疼疼。” “救命。” 打针后需要观察十分钟,路年和经纪人又坐回外间的凳子。 路年侧着身趴在椅子扶手上,隔着电脑,秦朗的脸在不同的页面上显得忽明忽暗,唯一不变的是表情,冷淡的,好像全世界没有什么能动摇秦朗的心。 经纪人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跟秦医生说一声,没啥症状我们就可以走了。” 路年点点头。 秦朗又过来检查了他一番,果然说:“暂时没问题了。药一日三次,饭后服用。这周内再来复查一次。” 还来? 路年掰着手指头数也没假期。 秦朗说:“白天没空夜晚也没有吗,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自己抽时间吧。” 经纪人插话,言之凿凿当然是身体重要,并保证会挤时间带他来。就此,问诊结束。 这是他和秦朗分开的第六个年头,爱过,恨过,不甘心过。 在偌大的城市深夜相逢,他是来求医的患者,秦朗是尽职尽责的医生。他没有勇气问一句过得好吗,幸福了吗。秦朗也终究没有再质问他真正的理由。他们还是成了彼此的陌生人。 路年在心中转了几句告别的话,又被他一一否决,最终定格成,“走了。” 秦朗的目光在他身上点了一下,一触即收,“慢走。” —— 医生徐宁提着宵夜从外边回来,人已经到了诊疗室,脖子还扭着,眼神还在往外看。 “老秦,你猜我看见谁了。” 秦朗一如既往地沉默。 徐宁掠过他去翻电脑上的病人档案,一眼就看见了路年这个名字。 “我就说我这四百度近视还有救,果然没看错。啧啧,世界真小啊。” 秦朗闷不吭声吃宵夜。 徐宁说:“你还给他治了,要是我碰到我前妻,不亲自给她治疗是我的底线。宁愿不挣诊费,也绝不治前妻。” 夜班护士进来,嫌弃地说:“我信,你忙着躲起来哭呢。” 徐宁给了一根烤肠把人打发走,“你知道什么,秦医生比我惨多了。前妻好歹是我先追的,我被踹我活该。老秦当年大学时候追他的人一大撮,这个路年追到手了才谈多久啊就把人甩了,这叫始乱之终弃之。老秦,你干嘛给他治?” 夜班护士竖着耳朵等着听更多八卦。 “我是医生,他是病人,他付钱治病我收诊费,仅此而已。”秦朗说。 第2章 第 2 章 一个月后。 深夜晚班时间。医院的护士科里笑声连连,几个护士在聊天。 “给秦医生的咖啡,谁想亲自送过去?”护士长说。 夜班护士小琴说:“我不敢去了。” “怎么了?”护士长问。 小琴说:“一个月啊,姐妹们,你们见过白班夜班连轴转的吗,还转了一个月啊。我怕秦医生喝完咖啡猝死。” 护士长沉吟:“说起来还真是,秦朗以前不用排夜班吧。” “当然不用,秦医生白班手术都快做不完了,谁会排他夜班。之前那一回破天荒的夜班不是为了替徐医生吗,后来徐医生还是赶紧赶回来了。但从那以后,秦医生跟变了个人似的,竟然主动要求排夜班。” 护士长说:“那应该给他减少白班,这样不就行了。” 小琴说:“不行,手术需要人。” 护士长拍了下脑袋,“是我糊涂了,当然是白班需要人才。那秦医生到底怎么回事,夜班有什么特别的魅力吗。” 小琴打了个哈欠,“有,大概是特别困的魅力。你们看见没,日夜连轴转,秦医生帅气的脸已经出现了黑眼圈,再这样,他这医院第一帅的名头怕是保不住了。” 护士长说:“竟然没人劝劝他?” 小琴说:“劝了,没用。我们甚至开始猜秦医生是为了和某个只在夜班才出现的人见面才这样的,可惜没人知道是谁,徐医生倒是一脸高深莫测,可他坚决不同意我们的猜测。” - 这一个月的时间,路年还在拍之前那部医疗题材的职业剧。 拍摄地点在一家小医院。 拍摄间隙,有人问着他的名字走过来。 路年抬头一看,原来是剧组请的医生顾问。他总觉得这人还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念同一所大学,我医学院的,以前在实验室我们见过的。”这医生主动介绍自己。 路年从记忆里扒拉出一个人影。 “张,张医生?”名字忘了。 “张胜。” 两人握手。 张胜是有些自来熟在身上的,可能也是没想到会在拍摄现场见到以前的同学,话匣子打开了。 张医生说:“你不是去韩国发展了,什么时候回的国。” 大三那年,路年跟秦朗分手后,随即去韩国参加练习生来着,两年后就回来了,差不多就是秦朗和张医生他们本科毕业时间的一两年后。 “老早就回来了。” 张医生哦了一声,“你和秦朗现在是不是也没啥联系了。哎,说起秦朗,那年你把他甩了,我们起初都没当回事,毕竟他那性格你也知道不是啥重感情的人,结果正上着课呢,他突然吐血了。” 张医生哭笑不得的样子,“我跟他是搭档一起做实验,我都震惊了。看你表情你好像不信,你别以为吐血这种事只有你们拍的类似电视剧里面才有,现实也是有的。” 路年提分手那天,天气不太好。漫天的乌云罩在头顶,他在树下抽了三根烟,看见秦朗出来,他本想就这么抽着烟杵在秦朗眼前的,算是个即将获得自由的证明吧。但是秦朗走过来盯了他一眼,莫名地他还是把烟掐了。 “分手吧。”他说。 秦朗问他:“理由。” “就是不想谈了。”路年记得自己无所谓的说。 秦朗看他的眼神很认真,但并没有发火,只是淡淡说:“当初是你先说要谈的。” “嗯,那时候也不知道嘛。” 秦朗问:“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你家境那么好。” 秦朗的眼神缩了一下,“就因为这个?你从哪里道听途说。”秦朗过来拉他,“我以为你还在生气快递的事,你想我跟你道歉吗。” 路年记得自己甩开了秦朗的手,“不是,你就是非要个理由呗。” 秦朗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又抬头看他:“嗯,分手的理由。” “说得跟你在乎似的,”路年说,“好,理由是我出校门算了个命,算命的说我跟医生结婚会死,我不想死,行了吗。” “行。” 秦朗自始至终都是冷静的,分手后连一节课都舍不得落下,又回去上课了。 吐血? 不会吧。 第3章 第 3 章 路年本以为他和秦朗不会再见面了,就像自分手后整整六年没有碰到过一次一样。没想到,几天后又见了一面。 他从酒会上下来,皮肤开始起红疹,痒得浑身难受。 经纪人吼得像只暴躁老熊,“让你去复查,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没去。” 路年装死。 经纪人忙忘了,他只是恰好没有提醒,不是他主观故意的。 经纪人更暴躁了,“你这样的老油条我已经治不了你了,医院走着。” 他新搬的这个住处附近只有一家大医院,也是回家时最顺路的,就是秦朗在的那所医院。酒会出来已经是深夜时分,所以依然还是老地方,依然还是老熟人。 两针下来,路年疼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路年心想,秦医生真的不是公报私仇吗。为什么感觉秦朗不仅黑眼圈更重了,打|针的手法也日益沉重,活像要戳死他的架势。 针打完,又到了观察时间。 路年照旧把视线从地板扫到屋顶,最后悄悄落在秦朗身上。 “没睡好吗,你的黑眼圈看上去有点明显。”路年没话找话。 秦朗把目光从电脑前拔出来落在他脸上,“我睡得很好。” 路年挠了挠脸,“哦,睡得好就行。” 气氛沉默。 秦朗看了一会儿电脑,拿起保温杯拧开盖子喝水,医生病患闲聊般提起,“为什么拖那么久不来复查,我以为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一周内再来一趟。” 路年笑了一下,“来过了,不过是另一个医生帮我看的,你那天不排班。” 医院里有这么多医生,不可能有谁每天都上夜班,都守着夜班的诊室。除非秦朗天天守在这里,当场拆穿他的谎言。不然要问他哪天来的,他就是在秦朗不在诊室的那天来的。 秦朗的脸色有些难看,房间内像是突然氧气不足,秦医生深吸了口气,把气咽下了。 路年很诚恳地笑了笑,“哈哈,不影响你的绩效吧,那次不像这次这么巧,我来复查的时候我们没遇上。” “是吗,”秦朗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确实不巧。” 气氛再次沉默。 秦朗重新看回电脑,不搭理他。 路年悄悄盯着秦朗的脸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试探地说,“其实前不久我在剧组遇见了张胜,就是以前经常和你一起做实验的那个人,记得吗。” 秦朗看向他。 路年说:“我们聊了几句,说起以前大学时候的事。他说分手那天你在课堂上吐血了。” 秦朗的瞳孔微微一缩。 静默,死一般的寂静。 “其实我并不信他说的,我觉得他说得有点夸张,”路年哈哈一笑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估计看错了吧。” “没看错,”秦朗说。 三个字给路年干沉默了。 秦朗的目光追过来,和他四目相对,又重复了一遍,“他没看错。” “那个,我能冒昧地问,不是,为什么会?总不能跟张胜说的似的是因为我吧,我多冤哪。”路年笑说。 秦朗转瞬收回了目光,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差不多了,我看你也没什么问题,收拾一下可以走了。” 路年还想说,您受累能不能给个答案呢,洗刷我的冤屈。可是秦朗都撵人了,他只能哎一声应下,起身离开。 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声音,“路年。” 路年回头。 秦朗说:“你不要误会什么,人在极度生气的时候也会吐血。吐血的病理性原因也有很多,你要是愿意听,我可以一一给你讲解。” 自作多情瞬间灰飞烟灭,“不,不用了吧。” 秦朗说:“好,别忘了抽时间来复查,希望你这次答应后不要再爽约。” 第4章 第 4 章 徐宁从隔壁诊室探出头来,做贼似的走了进来。 “他走了。” 秦朗说:“嗯。” 徐宁拧着眉头,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这回他会按时来复查吗?” 秦朗说:“他,不会。” 在足够漫长的时间里,秦朗细细想过他和路年的相遇,所有发生过的一切,全都想过很多遍。他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这个过程是一种自我折磨,但是这是有好处的,比如尽管他不愿意这么说,但实际上他确实非常非常了解路年这个人。 徐宁叹息一声,“哎呦喂,这么个人怎么就让你碰上了呢。” 是啊,怎么就碰上了呢。 八年前。 帝都大学医学院旧址,一楼。 晚上八点半,楼里的人几乎都走空了,秦朗没走,他还在研究着他的新专利。 楼道里有人奔跑的声音。 那声音从远及近,伴随着哗啦啦地拉门的响动。 一楼所有的门大概都关了,所以这个声音极快地到达了他所在的房间。 有人哗地把门拉开了,打断了他。 - 八年前,路年还是帝都大学艺术学院的大一新生。 经常喂的流浪猫领着四只小猫崽儿正在吃粮,忽然毫无征兆地倒在他面前,不动了。 路年从四只小猫崽儿爪下抢过它们妈妈,顾不上身后未来猛虎们的哈气声,撒腿就往不远处的医学院奔。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路年推了一楼几乎所有的门,都锁了,走廊的尽头处还有一间有灯光,他找到救星一样冲了进去。 有个男生戴着护目镜正在工作,听见声音扭过头看他。 这就是他和秦朗的相遇。 经秦朗诊断,猫妈妈的症状是心梗。 路年看着秦朗一边对着课本上的步骤一边给小猫做心肺复苏,心惊胆战。 ‘手术’完成,猫很幸运地得救了。 秦朗脱下手套,“送来的很及时,再晚五分钟,它就没救了。” 路年说:“我知道。” “你知道?接触过这种病例?”秦朗问。 路年说:“第一次亲眼见到,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治病要争分夺秒嘛。” 秦朗点点头:“说的没错。” 路年舒了口气,问了问小猫之后的护理情况,秦朗说:“暂时不要移动它,把它放在这里,等它病好了再放归。” 路年想了想兜里所剩无几的生活费,“那个,同学,手术怎么收费?” 秦朗回答:“流浪猫的话不要钱。” 真是个好人哪。 路年油然而生一种感恩之心。 秦朗又叫住他,“你过来,手上的伤我帮你处理下。” 路年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觉醒了‘害羞’这种技能,把手一缩,“我没事。” 秦朗执着地把他的手拽出来,还对他啰嗦了许多有关人和动物接触伤的知识,路年全没听进心里。他只是觉得秦朗的手法非常优美,动作很利索,无论是清洗伤口还是给他上药都非常温柔。 “同学,我是咱们学校艺术学院的,我叫路年。” “医学院秦朗。” 路年把这个名字默默记下来,盯了正专注收拾东西的秦朗一会儿,直盯得自己都有些尴尬,才想到该走了。 “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那我走了。” 秦朗点点头,“不用客气。清洗上药,材料加人工费共25元,现金还是扫码。” “……” 路年弱弱地问:“不是不收费吗。” “流浪猫不收费,你也是猫吗。” “我是人。”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路年含泪奉上二十五元巨款。 —— 那一次的相遇严格来说并不完全愉快。但是那次相遇之后,路年梦里反复出现那个人,那张脸,那几句话,一切好像都变了,生活变得很不寻常。 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总看见秦朗。 有时候是在晨跑的路上路过医学生宿舍,远远地,他一眼就看见秦朗背着书包从宿舍大楼里出来。 有时候是在食堂,在乌压压一大群前来觅食的学生里,他又看见秦朗在食堂窗口买饭。 好几次后,路年甚至发现了规律。 秦朗像是有那个啥强迫症,他的行踪很固定。 上午的6点50分,秦朗从宿舍出来,如果第一节有课就会直接去食堂吃早饭,饭后去教室等待上课。如果没有,饭后秦朗会去实验室。 渐渐地,路年发现自己好像也快养成了那个啥强迫症。 他会在固定时间晨跑路过秦朗的宿舍楼外,然后看见秦朗背着书包出来,背影一路从宿舍走到拐角处看不见了,他就像完成了当天的任务,晨跑的脚步都感觉要飞起来。 半个月后的一天,秋风转凉。 路年没看天气预报,照旧穿了个短袖从宿舍出来晨跑外加目送秦朗出门。6点50分,秦朗没从大门出来。 他等到7点十分,实在按捺不住去宿舍门口往里面瞅,没看见秦朗的身影。路年心里立刻像猫挠的一样,抱着肩膀踩着落叶一路回了宿舍,那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到了第二天早上,秦朗依旧没出现。 路年这下搬了个凳子等在宿舍楼外,那天他等了一整天,等到天黑了,秦朗从外面回来。路年顿时振奋了精神,目视秦朗在宿舍楼下的整理仪容镜前停顿了几秒,然后上楼休息。路年这才提着小凳子哼着歌回去睡觉了。 这样又过了十来天,路年发现秦朗出宿舍的时间变得不固定。 十次有四五次他会跑空,见不到人。 好在,他发现秦朗到食堂的时间几乎也是固定的。 这个人也许真的有强迫症,即使出宿舍的时间有早晚,但还是会在固定的时间去食堂买一份鸡蛋豆浆,于是路年放弃了宿舍楼外的晨跑路线,换成了食堂。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悄悄观察行为非常自然,丝毫没有被秦朗发现。然而有一回,他在食堂吃晚饭,秦朗买饭后却直直往他的座位方向来,坐到了他同一张桌子上。 路年紧张地汗毛都要支棱起来了。 他的馅饼都不香了,怀疑秦朗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秦朗看了他一眼。 路年忙打招呼,“好巧,你也吃饭。” 秦朗说:“我以为人都要吃饭是个常识。” 聊天氛围不太妙,路年又‘做贼心虚’,三五口把馅饼干掉,火速撤离。然后他发现,秦朗出现在食堂的时间也不固定了。 但与此同时,他和秦朗在澡堂又偶遇了一次。 老校区的澡堂没有改造,还是原来的布局,一个房间两个淋浴头。 路年推开门发现是秦朗的时候,秦朗刚脱完T恤。秦朗看见是他,面无表情地拿起T恤重新穿上了。 这动作中的怀疑成分深深‘伤害’了路年。 “别的房间没位置了,真的,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吗,我也是男的。我们可以一起……”洗。 他被拍在了门外。 路年远远的换了个别的房间,在门口老实地等了十五分钟才等到有人出来,他进去洗完澡,提着洗澡桶出来,在秋天的树下点燃了一根烟,还没来得及抽,就发现一旁的凳子上坐着秦朗。 秦朗把洗澡篮放在脚边,坐姿板正,要不是穿着拖鞋,让人一眼能看见那过分白皙的两只脚,这姿态简直可以直接去参加校招。 路年被烟味呛了一下,他把烟掐了,问,“等人?” 秦朗说:“等你。” 路年简直受宠若惊,“你,你等我?” 秦朗从裤兜里掏出两张纸币并几个钢镚,“同学,请不要再跟着我。如果这笔钱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还你二十五,可以了吗。” 第5章 第 5 章 盛夏的夜晚,连风都是滚烫的。 市内一家酒店的一层正开着一场晚间宴会。宴会的欢迎牌立在酒店大门边上,上面写着舞团圆满完成世界巡回演出的字样。欢迎牌下方是一张舞团大合照,上面是二十几位容貌出众身着舞蹈服的舞团成员。 路年把车开到酒店负一层停车场下了车,在冷气充裕的停车场内,电梯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六七岁很漂亮的年轻女人,脚穿高跟鞋,一身靓丽晚装,上半身裹着一条红色半披风。这人看见了他,朝他招手,“这边。” 路年迎过去,惊讶,“你竟然亲自来接我。打扮得这么漂亮来见我,你老公知道吗。” 林蔷擂了他一拳,“少说话,你不张嘴的时候可爱多了。” 林蔷毕业后的一两年一直在小舞团当边角料,前几年影视行业发展赶上好时候,路年帮她牵过两回线演过几个舞蹈相关的角色,算是小小的出圈一把,后来听说她换了个大舞团,事业干的风生水起,直到这两天路年接到林蔷的邀请,才知道林蔷所在的舞团刚结束了世界巡演,要办个庆功会。趁着机会,林蔷把他们这些老同学拉过来聚一聚,一起吃个饭。 老同学聚会,无非就是吃吃喝喝,聊聊近况,顺带回忆过往。 这次聚会林蔷把路年以前的那个室友也叫来了,这人在大学期间就不咋热衷演戏,毕业后果然改行创业去了,五六年的折腾下来,现在也算小有身家,就是身材管理彻底废了,啤酒肚格外明显。 室友跟他碰杯,“几年都没联系了,电视上倒是能看见你演的戏,生活上呢,结婚了没。” 路年摇了下头,问,“你呢?” 室友亮了亮手上的戒指,“已婚人士,孩子都两岁了。你可别怪我结婚没叫你。我老婆家里是宗教人士,不信这个的去了不习惯,为了省事,我谁都没叫。” 其实路年听说过室友的老婆,那人家境一流,就是家风比较保守,室友其实是去当上门女婿,所以结婚也没有大肆宣扬。 路年表示理解。 东道主林蔷先去了外面的晚宴,应付了一干人等,把请来的记者们也都安顿去吃饭了,才转回来招待他们。 室友看见她,惆怅地灌了一杯酒。 林蔷笑他,“你什么表情?” 室友说:“你不知道吧,我以前还赌咒发誓一定要娶到你来着。” 林蔷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又惊讶又好笑,说,“我大学时候就听说有个表演系的喜欢我,一直不知道是谁,也没见到人,原来是你。” 室友说:“是我,就是我。” 路年他们大学那时候,艺术学院几个系的学生经常一起上文化课和基础形体课,同一届的学生互相都认识。一个八卦没两天就能传播整个学院。 林蔷说:“好吧,不过咱们也是半价八两,我那时候也有喜欢的人,我也没追到。” 室友说:“我知道,医学院的秦朗嘛。” 林蔷脸都红了,“过去的事了。” 室友感慨说:“对呀,都过去了。” 室友的电话响了,电话那头说让他赶紧回家,孩子哭着要爸爸,室友挂断电话,和他们一桌人说了情况,匆匆走了。 晚宴上还来了之前林蔷合作的导演,路年也认识,两人一起去打了招呼。招呼打过,大厅里也没什么人了,索性就在大厅找了个沙发坐着聊聊天。 林蔷说:“说起秦朗,你可能不认识,我真觉得他的颜值就算在你们表演系也肯定不差的。” 路年差点被饮料呛了,他这才想起来林蔷大二就去俄罗斯芭蕾舞团实习了,不知道后面的事。 他认识秦朗吗? 何止认识。 林蔷品了一口红酒,说:“真说起来我都算是一见钟情,那时候大一吧,前一天晚上睡觉把脖子扭了,落枕了。第二天我又要上台演出,就是体育场旁边的那个演出厅。刚巧秦朗他们医学生在上体育课,他就问我是不是落枕了,我说是。他就帮我简单推了两下,我当时就不难受了。那时候就觉得医生果然给人安全感啊,何况还这么帅,当时就沦陷了。” “他收了你多少钱?”路年问。 林蔷还在回味过去的美好回忆,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呃,说来话长,多少?”路年说。 “两百。”林蔷说。 “噗,这么狠。”路年说。 大学期间,秦朗有时候会帮同学诊看小感冒,紧急处理下外伤,熬个中药啥的,都是免费的。但谁要是在这个过程中看上了他,眼睛粘在他身上,或连着几天去找他,无论如何要请他吃饭,非要以身相许感谢他妙手诊治,他就只能手一摊要收费试图吓退追求者。 “两百也不多,我那会儿就思量着他大概家境不太好,当时甚至想过我五千生活费再养一个他都绰绰有余,可惜没追上。不仅如此,他还把钱退我了。”林蔷说,“这么难追的人,我还以为估计没谁能追上他了,后来听说有人还是追上了,我之前还当自己不介意了,结果大哭了一场呢。要叫我知道是谁,我铁定酸死了。” 路年心虚地又灌了一杯饮料,开导她,“那是你没得到,你得到就知道了,高冷的人难伺候着呢,你又不清楚他心里怎么想,他什么都不告诉你,你跟个孙子似的腆着脸讨好他,但是他还不一定搭理人,那不是更崩溃。” 林蔷说:“可我就是觉得他不像表面上那样冷,外面都说他高冷,但是接触了发现他并不高傲。硬要说,我觉得他就是那种因为优秀能看明白很多事,但是又不想扫兴所以不说。他的内心肯定是火热的。不行,我还是要想办法打听一下大学时候是谁得到了他。” 路年嘴里的饮料喷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沙发椅背上。那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戴一副细边眼睛,形象斯文。林蔷把手伸过去,被来人握住。 来人附在林蔷耳边说了什么,林蔷点了点头。这人等在一旁,朝他点头示意。 林蔷介绍说:“我老公,你上次看见还是在朋友圈的婚礼照片上吧,这次是真人。” 路年打招呼,“你好幸会。” 林蔷老公笑容灿烂,“你好。” 林蔷说:“我老公刚出去打探了一番,外面下暴雨了,直下负一层的电梯进水了暂时关闭,他正要送个朋友去停车场,伞挺大的,你要不要一起。” 路年说:“一起吧,麻烦了啊。” 林蔷老公笑笑,说去找伞去了,让他到大门旁边等一下,说完离开了。林蔷笑说,“他也是医生,同济医学院的。” 路年反应过来,他看出来了,林蔷没追到秦朗对她来说可能还真是挺遗憾的,到底还是嫁了个医生。 - 酒店外面,暴雨如注。 因为电梯坏了的缘故,门口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酒店保安尽力维持秩序,并说已经打了电话叫仓库送伞来,会保证每位客人都能有一把伞回家。 路年在门口等了一分钟都没到,林蔷老公就拿了伞过来,招呼了他之后,又去叫坐在酒店大厅角落的朋友也一起出来,要送他们两个去停车场。 黑色大伞撑开,为三个人在雨幕中撑出一片安全区。 这伞的确够大,中间握伞柄的是林蔷老公,路年站在右边,左边站着一身西装打领带的秦朗。 路年心说,他早该想到。 林蔷的老公也是学医的,年龄和他们也差不多,那么口中的朋友很大可能也是另一个学医的,另一个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医生。但是,这个城市医生那么多,怎么偏偏就是秦朗呢。 雨太大了,想不被淋湿,步子只能很小。不长的距离硬是被三人走出了万里长征的路程,举步维艰。 林蔷老公在其中活跃气氛,跟秦朗介绍他,“路年是林蔷的大学同学,你们是第一次见吧。” 路年隔着伞柄看了一眼秦朗,说,“我们认识。” 林蔷老公很意外地‘哦’了一声,很感兴趣的样子,问,“你们以前是朋友?” 秦朗说:“不是。” 路年听见秦朗说完“不是”,朝秦朗看了过去。正巧秦朗目光沉沉地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路年觉得伞下的温度都降了几度,他脚步往另一边挪了挪,想着大不了肩膀上淋些雨,他还是跟秦朗保持距离比较好。 林蔷老公感觉到他偏离了打伞,贴心地说:“是不是这样不舒服,我个头比较低,伞打得不高,你们两个比我高,又站在我两边,要不我们换个位置,你们两个贴近站,我站边上。” 路年:“……”饶了我吧。 “不用,”秦朗说。 三人继续走着。 秦朗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有时间能来复查?” 林蔷老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们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你是秦医生的病人。” “是啊。”路年说。 秦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周几有空?” 路年抵抗不住,把脑海里暗自下定的再也不去找秦朗看病的决心推翻了,妥协了。“周四吧。” “在我这里,你的信用岌岌可危。”秦朗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八年前。 路年拿着那笔二十五元“巨款”陷入了沉默。 他想安慰自己“竟然凭一己之力把诊费都要回来了,怎么不是一种牛掰呢。”但是,一种莫名的惆怅还是笼罩了他,说不清道不明。 他在宿舍猫了好几天,连出门的**都没了,好似人生都灰暗了,除了机械地做作业也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了。 在宿舍床边的梯子上压腿的功夫,室友垂头丧气地推门进来,把身躯往椅子上一砸,闷头哭了几声,“揭秘了,女神喜欢的男生是医学院的。” 路年他们所在的艺术学院包含了几个系,他和室友是表演系的,室友暗恋的女神林蔷是舞蹈系的系花。 林系花是个坦荡荡的大美女,爱恨情仇都在朋友圈里。据室友勘探得知,林蔷前不久在朋友圈里说过喜欢的某个同学身份已经被查明,是医学院某秦姓男生。林系花在朋友圈明示暗示了十来天,迟迟得不到回应。她今天下定决心豁出去了,要在医学院门口主动表白,为自己争取机会。 “她已经去表白了,要名花有主了。年年儿啊,我心里苦。”室友嚎啕。 “女神本来就是用来憧憬而不是为了得到的。”路年劝他,“再说了,那秦同学还不一定答应她。” 等会儿,医学院的秦同学。 路年舌头打了个磕绊,“秦什么?” “秦朗。”室友说。 路年拔腿就往外跑。 “年年儿,你也抛弃我!我们的兄弟情是塑料的吗。”室友鬼哭狼嚎。 路年说:“怎么说话呢,我替你去现场侦查情况,我为你两肋插刀。” —— 医学院门前,告白现场。 一圈白玫瑰围成的心形里,林系花一身红色修身长裙,身材高挑,美貌加持,及腰的长发被秋风吹起,单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她对面站的是秦朗,秦大才子身高一米八五,肤色白到反光,帅气的脸在整个医学院是门面,属于重点保护物。他二人站在一起,郎貌女貌一对璧人。 路年到的时候,告白差不多已经是尾声了。 他甚至没赶上听林系花的倾情告白语,只看见背着双肩包的秦朗皱着眉头跟林蔷说了句什么。 林蔷露出惊讶的神色。 秦朗又说了一句。林蔷回过神来,她上前一步抱了抱秦朗,抽了下鼻子,露出一个有些委屈又有些释然的微笑。 围观的人不明所以,看见拥抱以为她已经告白成功,纷纷鼓掌。 但拥抱过后,两个人却没有携手离开。 秦朗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医学院的大门。林系花对一头雾水的气氛组众姐妹说了几句话,姐妹们垂头丧气地和她一起收拾那些散落的花瓣,然后抬着箱子抱着音响离开了。 据路年判断,告白应该是失败了。 只是他不知道秦朗跟林蔷说了什么,林系花走得很平静。 五分钟后,看热闹的人群也散干净了。 路年沉思的功夫,看见秦朗又从学院大门出来了。路年觉得秦朗大概是要回宿舍了,也可能秦朗根本就是为了和系花错开离开的时间才进医学院躲一会儿。 路年有跟踪被抓包的‘前科’,为了不惹秦朗生气,他忙闪身躲进一旁建筑物的夹角。数着心跳跳了半分钟,他估摸着秦朗已经从另一条道走远了,才贴着墙边往外看。 秦朗站在墙边。 “……” 四目相对,路年把脊背努力往墙里缩了缩。 秦朗眉头紧皱,像是要说些什么。 路年忙抢先,“解个惑呗。” 秦朗被他把话题带走,问他:“什么?” “你跟林系花说的啥,不然她怎么又哭又笑又要原地阿弥陀佛的。”路年问。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有那么多表情吗。”秦朗转身走开。 路年忙跟了上去,“当然有,表情可是最能出卖人的内心的。我跟你细数啊,林蔷本来是想哭的,我猜前一句你刚拒绝了她,对不对。但是你紧跟着说了一句什么话,林蔷忽然就不哭了。她很不舍得,不愿意接受但是还是释然了,好像有一种这样的话也没办法,这不是谁的错,是不可抗力。然后因为她觉得彻底没希望了才去抱你一下,算是尝试了结对你的感情。我说的对不对。” 秦朗看了他一眼。 路年追问:“不对吗,但是我实在想不通你跟她说啥了。” “我不直。” 秦朗丢下三个字。 “啊?”路年愣了一下。 秦朗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从另一个岔道拐走了,把他丢在原地。 —— 伴随着林系花的失恋,室友重新支棱了起来。 “哎,路年,你说我是这个时候去给女神送温暖呢,还是错开这个时间等女神疗愈完情伤再出现呢。”室友说。 路年嘴里叼着烟,没点。他单手托腮,沉思。 “你说话呀。”室友催促。 路年说:“都行。” 室友急了:“怎么会都行呢,我说的是两种方案。哎,你再帮我看看,我是用这套韩系穿搭还是用另一套英伦穿搭呢。” 路年说:“都行。” 室友揉揉他的脑袋,“完了,这孩子傻了。咋回事,你也思|春了?” 路年说:“滚蛋。” 夜幕降临。 路年躺在床上玩手机。 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声音:秦朗不直。 临近午夜,室友呼喊众人注意卫生,该洗脸刷牙洗脚了。路年拿牙刷刷牙。 那声音更清晰了:秦朗弯的。 宿舍关灯。 路年爬上床重新躺下。 声音:秦朗喜欢男生。 睁眼到天亮,他起床穿跑鞋。室友迷糊着起来上洗手间,打了个哈欠嘴里嘟嘟囔囔,“刚天亮才几点,这孩子傻了吧。” 跑到天光大亮,路年拖着疲惫的腿脚去食堂吃早餐。 食堂工作人员趁休息的间隙在大屏上播放十年前的电视剧。 路年无聊地看着屏幕上的无聊剧情,内心里那个声音又来了:他不直哦。 有完没完! 路年在心里问自己,秦朗喜欢的是男生又怎么了呢。 但他的心显然比他开窍得多:你不就是男生吗,你就有机会了呦。 —— 几天后。 校园又有新的事件发生。 校内学生开始讨论起,前几天在医学院附近的小花园发生过的斗殴事件。 路年对他们说起的那个小花园有印象,印象里秦朗有时候会去那个小花园里背书。 路年觉得以秦朗瘦瘦的体格万一要是碰上了不一定能打得赢,出于各种原因他都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有意无意地往那边巡视。 这天,他巡视完正要走,秦朗拿着书本出来。这个时候再跑已经来不及,路年一个深蹲猫在了灌木丛后面。 秦朗开始背书。 他躲在一边听着秦朗背书。 但是秦朗不知道背的什么课文,活像唐僧念经。再加上那天阳光还行,灌木丛边上有几棵大树,投下一片绿荫,旁边是一片草地,时间久了,路年猫得有点困,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可能是睡着了还带了点小呼噜,惊动了秦朗。 “谁在那儿?”秦朗说,“出来。” 路年老实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树叶,没话找话,“嗨!” “又是你。”秦朗皱起眉头。 路年低头抠自己手上的倒刺皮,做惭愧状。 “你到底想要什么?”秦朗问。 “啊?” “缺钱吗?” “缺。”这年头还没见过谁不缺钱的。 秦朗顿了顿,“缺钱我帮不了你,因为我也没有。” 路年反应过来了,跳起来狂摇手,“不是不是。” “不要钱,那你想要什么?你病了?”秦朗掰过他的手腕,给他把了个脉,又失望地放开了他,“你没病,难道是你的家人病了?你想让我治病,献血,或者别的什么?同学,事先声明我没有任何捐献的打算。” “不是。” 秦朗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这里还有什么可图的,让你这么锲而不舍地跟定我,甩都甩不掉。请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不然报警。” “……” “怎么没有别的可图呢,”路年手忙脚乱地搓着地上的一块草皮,“谈恋爱吗?跟我。” 秦大才子目瞪口呆。 十几秒后。 “不要再跟着我,不谈。” 不谈![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周四,临近午夜时分,路年终于拍完了当天的戏份,工作结束,可以收拾一下回去休息了。 这回不再需要经纪人的围追堵截,路年主动提出配合医生工作,去医院复查。 二分院的夜依然静悄悄。 熟悉的诊室里,黑发的医生还在看电脑,看见是他,目光顿了顿,表情凝重。 这是什么表情? 路年心里打了个突,搬出笑脸,主动打了个招呼,“秦医生,我按约定来了。” 秦朗点了下头,让他在凳子上坐下。 路年说:“复查都是查些什么,我最近没喝,咳,我这几天身上都没再起疹子,一切正常,我觉得比平常胃口都更好,米饭吃得都比之前多了。” 秦朗说:“如果你现在仍然在起疹子,那我还要给你开药打针,算是常规治疗,就不能算是复查。相当于之前的一次治疗又前功尽弃,一切从零开始,复查就是要在你没有症状的时候再做二次检查看根源。” 路年表示自己听懂了,点了点头。 秦朗说:“我们分三个步骤来完成。第一步口头询问,第二步人工检测,第三步,机器检测。今天先进行前两步,你听懂的话,请问有没有什么问题。” 竟然是公事公办。 路年摇了摇头,忙表示没有任何问题。 秦朗说:“好的。你过敏史有多久?” 有多久?路年心想,大学的时候他就有过敏情况,秦朗当时还帮他看过,秦朗应该不记得了吧。高中时候他好像也有过几次过敏,初中时候呢,好像也有过。小学?还是有过,小学时候好像是看病的时候医生用了酒精。再小的时候,他不记得了。奶奶好像说过他刚出生没多久有一次过敏,差点死了,全家人都差点吓死。 “二十六年,”路年总结说。 秦朗说:“都是因为酒精?” 路年说:“还有烟。” 他每次抽完烟也会有轻微过敏症状,不过没有酒精来得快来得强烈,路年也就更不在意,照样抽,反正死不了人。 秦朗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做记录。 虽然秦朗啥也没说,但路年就是莫名地猜到秦朗内心在谴责他的行为。 秦朗问:“还有别的吗?” 路年想了想,“应该没了。” 秦朗无奈地自发在键盘上敲了好长一行,“你之前做过过敏源测试,自己都忘了吗。” 路年伸长脖子往屏幕上瞅去,看见秦朗凭记忆写了一长串的名词,包括牛奶,皮革,甚至还有指甲油。 这些他都过敏吗,他还真的没注意到。过敏原测试他倒是稍微有点印象,那是大二时候发生的事情还是大一,记不清了。 秦朗说:“至少有十五项过敏,加上从出生到现在的过敏史,基因遗传的可能性很高。询问到这里差不多了,第二步。” 路年其实啥也没听懂,就听懂了个第二步。 他看见秦朗离开凳子,拿了听诊器过来,脚步停在他面前。秦朗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别动。” “哦,”路年仰头看过去,和秦朗的目光对上,“我要脱衣服吗?” 秦朗拉了凳子过来坐下,“不用。” 近在咫尺。 一股很淡的清凉味道蔓延过来,在路年鼻翼间缠绕着。 秦朗摆动着手里的仪器,片刻后又顿了顿。他神色有些无奈的,提醒说,“全身都不要动。请停下你抠凳子边缘的手,公共财物,抠掉皮了要赔偿。” “……” 凳子滑过来,秦朗挑开他T恤下摆,把有些冰凉的听诊器一端放在他的心脏处,秦朗侧过头看向一旁认真倾听。 路年昂了昂脖子,把目光从秦朗的眼睫上挪开,开始巡视诊室的天花板,墙面和地板。 他抽动鼻翼,想把冲入鼻腔的某个人的味道也驱散掉,但不太成功。 秦朗像是被他打扰,眼神看过来,问他,“鼻子怎么了?” 路年说:“没事。” 秦朗挪了挪姿势,低头闻了自己一下,有些不悦地看向他,“有什么怪味吗?” “没有没有。”路年忙说。 听完心脏,秦朗神色更加凝重地在电脑上记了一笔。记完秦朗叹了口气,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温水,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才说,“可以了,前两步结束了。” 路年没那么迟钝,问,“有结论吗,什么病?” 秦朗说:“暂时没有,一切都是根据经验所做的猜测。我能告诉你的仅仅是你需要机器做更具体更专业的检测,也就是我前面说的第三步。” 路年心里惊了一下,看这架势他的身体竟然真的会有问题吗。这是他实在没有想到的。 “什么时候?”路年问。 “一个月内,你自己抽时间吧。来之前自己禁食禁水五个小时以上。确定来的时间提前通知我。”秦朗说。 路年点头应下,检查完了就是可以走了的意思吧,“那我就走了,谢谢。” “嗯,”秦朗淡淡地说。 - 徐宁从住院部查完房回来,一眼看见秦朗正以手支额闭目养神。 他的脚步声吵醒了秦朗,秦朗睁开眼睛,可能是看清是他,又疲惫地合上眼睛,“没什么事吧。” 晚上查房最怕出事,虽说医院里生老病死见得很多了,人应该比常人麻木。但其实大家都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真遇到了病人晚上突然发病死亡,下班后也没有谁真能睡得着。 “没事,一切太平。”徐宁说。 秦朗点点头,“那就好。” 徐宁给自己冲了杯茶叶,提神醒脑。啜了半天,发现秦朗还是萎靡不振,不由地叹气,“你说说你这个人,你是不是自讨苦吃。” “怎么说?”秦朗问。 徐宁啧啧嘴,“你,秦朗,我们上下三期师门培训的佼佼者,考证第一人,你前途无量,更别说你家里的医院还在盼着你能回去接班,你那大师舅邵院长甚至找到我愿意买一送一,说只要我能劝得动你早点回去接班让他退休,他老人家愿意出个超高薪把我也挖过去。你图个什么,你沦落到跟我这住院医师一样过着没白天没黑夜没金钱没前途的牛马生活。我跟你讲,主任没人性的,你主动要上夜班,他真敢把汗血宝马当骡子用。你体会到了吧。” “将来我要是挖你也会给你出一个超高薪,这点你不用着急。”秦朗说。 “真的?!不对,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是说你发疯。” 这句秦朗像是没听见,不搭理他。 徐宁不理解,“你知不知道护士她们怎么猜的,说秦医生你搞不好是个痴情种子。她们猜从一开始你上夜班是不是因为你某个病人只在夜班来,你就是为了她才望夫石一样在这里熬呀熬。但是你哪个病人只在夜班来呢,又是哪个病人能让你做出这个大的变化,我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路年。” “是的。”秦朗说。 徐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承认了,你竟然真的是为了他。” “他是我的病人。”秦朗纠正。 “在你心里他恐怕不止是一个病人。”徐宁继续深挖。 “在我心里他就只是一个病人。”秦朗说。 秦朗非常坚持。 徐宁觉得再说下去绝对是深挖不出来任何东西了。 “行吧,病人病人。那你这会儿又在为哪个病人的什么病发愁,眉毛都拧在一起了。” 秦朗说:“你来得正好,这个病情你怎么看。” 他递了一份文件过来,几张纸的内容,上面是一些打印体和一些简单标注的手写体。 徐宁接过去看了看,思考了片刻,“遗传性的病,表现出来是过敏。内因应该很多,不知道是哪个器官的毛病,还要进一步排查。哦,这一张这心跳数也太不正常,掐头去尾去掉刚开始不适应和最后的波动值,中间这一段数字也不太正常。”徐宁觉得他这段位水平都能看出来的,秦朗估计一眼就看明白了吧,还过来问他,“咋的,替导师考我功课?先说好,看在同门的份上,给我美言几句。” “结论呢。”秦朗问。 徐宁斟酌着说:“遗传性心脏病,仪器出来**不离十的话,是个大麻烦,查家族病史吧。” 秦朗沉默着点了点头。 徐宁呼出一口气,“一百分?” 秦朗说:“嗯。” “呼,过关。”徐宁问:“谁的病例?多少岁?” “一个病人,二十六岁。”秦朗说。 二十六岁。 一个在大晚上的加着班还在想着的病人。徐宁随手翻到病例的前一页看姓名。 姓名-路年。 徐宁:“……” [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八年前。 自当面收到秦朗果断拒绝谈恋爱的提议后,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月。 路年在那段时间忙于兼职挣钱,在校外不远的鬼屋找了份工作,每周六周日去上班,也算是专业对口,工作不算累工资可观。 这天,天气晴朗,鬼屋正常营业。 路年上岗前要穿一套特制道具服,这套服装是一个巨大的蜘蛛形状,里面配有几个按钮可以制造特殊效果,属于鬼屋重量级道具。道具穿到一半,老板又开始每日习惯,在开工前开大会。 把每个人都叫过来,站成一排,一个个地说注意事项,看见谁敢打瞌睡,还要拎出来一顿臭骂,句句不离,“干不好就别干了,滚蛋。”众人苦不堪言,为了钱捏着鼻子听。 大会开到最后,临近结束,老板最后交代:“都给我悠着点,没事不要乱摸乱动的,要是出了啥意外不要指望我给你们赔偿。” 又没保险又没工伤的,出了意外全靠命大,谁能不放在心上,开会不过是为了老板享受训人的乐趣罢了。总归钱难挣屎难吃,路年撇撇嘴。 老板怒道:“路年,尤其是你,多动症患者你给我用两百个耳朵听着。要不是你个子够高撑得起这套衣服,我不可能用你的。” 开门营业。 恰逢周末,附近大学城的学子们倾巢而出,乌压压地交钱排队进来鬼哭狼嚎。 路年所在的关卡已经是倒数几关了,经历过前面奇形怪状的洗礼,能挺到他面前的本来就很少,他无聊地练习吐丝,听见门外开始出现声音,登时精神一振。 闯关到这里的应该是一个男生小队,他听到的声音乱哄哄的,起码有四五号人。 一个声音说:“啊啊啊,你们慢点,等等我。” 另一个声音说:“你别拽我裤子,我……,艹,这里有门,我看见那边有光,应该就是出口了。徐宁,你撒手,我走不了路了。能不能有点出息,306寝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又有一个声音:“丢人哪,你堂堂医学生,是没见过血还是没见过骨头,回去报告导员,让你太平间打工一周,我们307寝的隔墙都为你羞愧。” “滚滚滚滚滚。啊不要丢下我。学霸,你肯定跟他们不一样对吧,我跟你混了。你们不要分两路啊,学霸,这边有光,走这边啊。” 这一层的机关路年都参与布置了,所谓有光的房间并不是出口,而是挂了一个白炽灯。上一层的黑暗过后来到这层,大家都会下意识觉得马上就到出口了,往有光的地方跑,其实那里有个楼梯,下去之后又要重新趟一遍之前那一层。而他的这个入口在一个大花盆后面,过他这关之后就真的离出口不远了。 “学霸,”那个叫徐宁的胆小鬼哆哆嗦嗦,“人少我害怕,我还是跟他们去了,你自求多福。”说完,脚步声登登地跑远了,应该是和大部队一起循环前一层去了。 路年竖着耳朵听动静,等到大花盆那边进来一个人影,他立马把压抑的热情都化成蜘蛛丝吐了出去。 想象中的惊叫声没有响起,那人影显然更在意别的,比如把黏在手上的粘液凑到鼻尖闻了闻。 还是个洁癖?路年心想,做好觉悟吧,恐怖的来了。 房顶上密密麻麻的蜘蛛模型框框往下坠,灯光就位,衬得整个房间像是个蜘蛛洞,一窝拇指大小的柔软蜘蛛模型从身后泼向来客,客人转头防备,然后再转头向前的时候,他这个超大型蛛母画着一张黑白脸倒吊在那里等着。 脸对脸,路年今天为止已经吓软了五个了,这是第六个。 来客膝盖一软,有效果。 路年还没来得及施展更多,发现客人软了的膝盖又站起来了,他的黑白脸还没挂上诡异的笑容,就被来客精准地捏住了隐藏在蜘蛛服里的食指,然后轻轻往下一掰。 路年嗷地一嗓子,疼炸了。 我去,不讲武德袭击工作人员。 路年心想,孙子的,胆大包天,都这样了我要是不往死里吓你就是愧对我的手指头。速降到地面,手臂一张把人裹进了他的道具服里,咔哒一声箍住腰,嗖地两人一起挂上去了。 黑暗中,再加上天旋地转和全然的行动受缚竟然还是没能换来一声惊恐的尖叫,路年都好奇这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不等他想办法搞点灯光,手腕被人旋扭提起,那人轻轻一推,路年发誓他听见了骨头摩擦的声音,他疼得灵魂都升华了。 “松松开,断了,真的要断了。”赶紧放出人话。这里是个人哪,能不能不要用收拾鬼的手段,看清楚是个大活人,会疼的,疼了会叫的。 来客终于开口,“我说了不要再跟着我。” “?”什么跟什么。 来客冷冷道,“你需要教训。” 两人这下真的是脸对脸,路年凑近了观察这位的脸部轮廓,再加上这冷淡的声音,他想认不出来都难,“秦朗?!” 什么运气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干个兼职人能自动送上门来。 “好吧,竟然真的是你呀。”路年说。 “解开。”秦朗说,“放我下去。” 路年摸索着在衣服上找按钮,“得先转下来,这会儿你给我掰的我脑袋疼我想不起来是逆转还是顺转了。”他一边研究按钮,一边弱弱地给自己辩解,“其实这回你误会我了,我没有跟着你,我在这做兼职呢。” 一阵沉默。 “真的,你不信啊,一天300呢。你看我这身打扮我正经工作人员。”路年说。 又是一阵沉默。 路年要冒汗了,“你好歹说句话。你不说话是还在打掰我骨头的主意吗我害怕。” “……”,秦朗说,“说什么,你想我跟你道歉吗。” 原来是在想要不要道歉。 路年忙说:“那倒也不用,真的不用了不用了。话说你还有这徒手掰人骨头的功夫呢,厉害。不是,你这战斗力很强啊,实话说我现在半边身子都是麻的。我现在都怀疑我是不是打不过你,有空练练?你觉得练练怎么样,你不说话,是不行吗。哎秦朗,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有缘分。我觉得我们还算挺有缘分的,你觉得有没有。你又不说话,你觉得没有吗。你现在在想什么,跟我说说呗。嗯?说句话呗。” 秦朗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忍住要再掰他骨头的冲动,“快解。” 路年研究了半天,在一次次的试验中得出结论,机关卡了。按钮已经失灵,他戳了十来下愣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据路年猜测,也可能是抠门老板不舍得出钱保修双人解缚机关,大概也完全没想到会有哪个工作人员这么乱来,临时捉客人一起上演空中飞人,这才导致现在的结果。 “情况就是这样,那个SOS按钮在墙上,等会儿要是有客人闯到这一关我就让人帮忙按一下,让老板叫维修人员来解救我们。”路年说。 “……” 拒绝和他脸贴脸,在这么个狭窄的空间也尽力扭过脸去的秦朗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在事情很顺利,这么会功夫外面客人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接近。 “徐宁,都说了你别拽我裤子。一模一样的东西也能吓你两次,你不无聊吗。麻蛋,这哪个大聪明设计的关卡,纯粹耗时间是不是,等我出去我要投诉。垃圾玩法,退钱。” “别突突了行不行,说一百句有什么用,快一起找找机关,早知道跟秦朗了,他肯定已经出去了。姓秦的也不给我们留线索,我这个舍长郑重宣布307今晚要开讨伐会。” “讨伐学霸,306申请旁听。” “旁听费一人200.” “你抢钱。哎呀我找不着机关,学霸真不给留线索,必须讨伐,306申请加入。” 徐宁说:“看那里,你们就知道骂我,我这眼神都看见那边枝杈上贴了个创可贴,那肯定就是学霸给我们留的线索。” “就是那儿,我们快点进去。” 路年听到声音更近了,知道这群人马上就能进来,他和秦朗很快就能得救,先松了口气。他收回目光,忽看见秦朗垂下眼睑,脸上没有丝毫喜色。 “你不高兴?”路年问。 “没有。”秦朗说。 “哦哦哦,差点忘了他们跟你是一起的,你们认识。”路年恍然意识到来的人不是陌生人,而是秦朗的室友和隔壁室友们。 路年想了想,这批人走了还有下一批嘛,又不是非得这批人来救,多挂一会儿总比秦朗被室友们嘲笑一整个大学要好多了。 “你过来蹭我两下。”路年把脸凑过去,示意秦朗把脸贴过来蹭一层他脸上的黑色涂料。 秦朗说:“不。” “那你就是愿意被室友们看笑话呗。”路年等着他就范。 门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缝。 “快呀。” 秦朗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坚持,“不蹭。” “好好好,”路年投降了,他闭上眼睛把脖子伸到最长,在确定秦朗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主动自发自愿地蹭了秦朗一脸灰。“算我逼你的行不行。” 秦朗怒,“你——” 路年说:“不用谢,嘘,他们来了。” —— 满屋大大小小的蜘蛛道具悬挂在头顶上方,那个叫徐宁的已经吓坏了,哭天抢地地就往里乱冲。 秦朗的室友们倒是还算镇静,甚至有伸手捏一捏蜘蛛的,发现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软软的义乌小商品,还不屑地‘切’了好几声。 “门,找着门了。”一个人说。 “就这?” “这可怕程度也太低级了吧,连之前那一层的恐怖都没有,垃圾鬼屋,退钱。” “机关呢,好歹有几个那种嗖嗖的东西,或者喷我一脸丝也行,至少得有个活人在这关吧。” “废话那么多,走了。秦朗在外边估计都要等急了。”有人说。 徐宁刚才因为害怕跑偏了,现在抹着眼泪深一脚浅一脚往门口去,忽然发现头顶压迫感好强,甚至还能听见心跳声。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不要看,但不知道怎么的眼睛不听使唤往上瞟了一眼。两个黑白脸几乎要贴在他脸上,睁开四只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其中一个还阴森森地笑了一笑。 徐宁‘呃’一声软地上了。 众人循声忙围过来。 “徐宁,怎么回事,你醒醒。” “我看他是被吓死了。” “呸呸呸,顶多吓晕了。” “扇他一巴掌唤醒他。” “同学情呢?温柔点,不行就人工呼吸吧。” “谁来?” “一起。” 徐宁及时伸手拨开凑过来的脸,“我还活着吗。” “生命体征还没完全消失。胆小鬼,下次鬼屋你求着我们都没用了,坚决不带你。” 徐宁指着上方,“你们不害怕吗,这两张鬼脸我回去要做噩梦的。” “切,装神弄鬼。以为吊着就是蜘蛛man啊,有本事吓我一下。” “你无聊不无聊,”307舍长顿了顿,拿手机照向面前的两个黑白脸,“你们觉不觉得,这个长得好像……” “我也觉得像,愣着干嘛,拍照呀。等会儿出去跟秦朗说,我们给他找到了失联的双胞胎兄弟,还是在鬼屋找的。” 话音刚落。 眨眼之间,手机自带手电筒的光竟然被遮住了,就好像这个屋子已经被更深的黑夜弥漫,是区区手电筒小光源照不透的。 “怎么回事,工作人员突然上岗?”室友问,“我看不见你们了,你们还在吗。” “在,不过我也看不见你。徐宁,你在不在。” 一阵让人浑身发麻的动静,伴随着无数蜘蛛在爬动的声音。 “我要起鸡皮疙瘩了,徐宁,没死吭一声,最让人发愁的就是你。” 徐宁本来在黑暗中死死抱住自己,而且还闭上了眼睛。但是突然滴答滴答,他感觉到脖子上一凉,伸手一摸手上有某种可疑的粘稠液体,凑近鼻尖闻了闻,铁锈味。 一个东西咕噜噜掉在了他的腿边,他摸过去发现是个球,抱起来摸了摸摸到了五官。面前的镜子上亮起了一层灰蒙蒙的光,徐宁透过镜子看见了自己,手里抱着个球形物体,一举一动都跟着他动,只是浑身都是血,然后脖子上面没有头。 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回音。 徐宁哆哆嗦嗦地说:“我的头好像掉了。” “……” 这个未来的医生大概是上学上魔怔了,做梦都是现代医疗手段,对起死回生的手法也非常有想象力。 “你们谁帮我缝上。” 一阵沉默,然后脚步声匆忙往门的方向跑。 徐宁慌了,急忙追过去,熟练地抱住人的腿,他拽着不丢手,“别跑,求求你了快帮我缝上。” 那人吓坏了,挣扎着往外爬。 整个这一层瞬间鬼哭狼嚎,效果堪比大片。 —— 秦朗从鬼屋内部专用的洗手间洗完脸出来。 工作间内,怒气冲冲的声音冲破半掩的房门直往他耳朵里扎。 “你不怕疼是吧,怎么没疼死你,被这玩意儿绑手绑脚,它铁的你知道不,你但凡再多动两下肉都给你夹掉。你老实等救援就是了,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尽职尽责过。你图什么,就为了吓那几个学生,你有毛病啊。” 路年嬉皮笑脸:“他们要拍照嘛,不符合规定。” 老板说:“你少来,平常也没见你这么敬业,也没见过你这么守规矩。不算工伤,医药费自己出。下周不用来了,以后永远都不用来了。” 路年立即滑跪认错,“对不起,我下次肯定不这样了。我需要钱,我钱还没凑够呢。求求你让我继续干下去,实在不行少点工资我也能接受。” 第9章 第 9 章 上次复查后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星期。 路年琢磨着中间间隔的时间差不多了,找了一个白天的时间,提前跟导演请了假,打算去医院进行复查的第三步,仪器检测。 去之前,按照之前和秦朗的约定,他要提前跟秦朗说一声。 因为上次见面看病,两人也就顺理成章地互加了微信,路年打算在微信上给秦朗发几条信息,告诉秦朗他去医院的时间,让秦朗提前有个准备。 点开秦朗的头像,面对空白的对话框,第一句发什么,这是个问题。 活泼一点,发个表情包?发什么表情包呢,可爱点的,正经点的,还是骚一点的。这是第二个问题。 要么发文字,发什么文字?称呼他秦医生,要不要加你好,或者您好,是用你还是您呢。这是第三个问题。 路年反复内耗折磨了自己三个小时,终于发了。 “在吗” 秦朗没回他。 路年觉得不应该,就算秦朗私人对他有什么意见,不想回他。但他们现在好歹还有个医生病人的关系,秦朗不会不回病人。 他保持着十分钟刷一次微信的节奏,直刷到后半夜,剧组宣布收工,对话框里还是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两个字杵在那里。 路年觉得自己悟了,他对于秦朗来说还是特别的,特别的让秦朗讨厌,以至于连医生病人这种关系也弥补不了。 这种觉悟让他心里倍感郁闷。 正烦心想着怎么消遣下班后的时间,同剧组的主演小田晃荡过来冲他挤挤眼,热情相邀喊他一起去泡吧。 他们这部剧备案的时候有四十八集,戏的量比较大,为了不超时,全剧组马不停蹄,整天熬大夜。不过这个组又没怎么用新人外人,台前幕后都是老熟人。所以拍起来又比较舒心随意,基本没有突发的事情,所以市里有地方住的演员大多拍完还能开车回家,路年就只用了组里找的一个助理,连行李箱都没收拾。 小田比他大个两三岁,入行之初沉迷于武打动作戏,原本是拍武侠剧的,后来没戏可拍,被这部戏的导演黄导叫过来当替身,慢慢地当配角。路年拍第一部主角戏的时候,小田给他当配角,两人认识。之后他临时去别的组客串,小田每次遇到他都比较热情,一来二去就熟了,小田也是gay中零号,和他同类同型号,算是他在圈里为数不多互相没什么秘密的好友。 “这个,酒池肉林,一多得嘞,个个高富帅,香得流口水,去不去。”小田给他展示照片,照片上一个光秃秃的店名,实在看不出香在哪里。 路年摆手不去。 小田换了张照片,“这个逼格高一点,就是装装的,我不太去,不过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陪你。” “不去,”路年说。 “懂,你对约没兴趣,你是想要长期关系的那种。虽然不理解但尊重。那趁你一直没找着你的另一半,今晚找个地方单纯喝酒去?一醉解乏。”小田说。 “走着,”这建议正中红心,本来也是路年原本的打算。 路年和小田喝过好几次,论酒量路年是弟弟,这已经是共识了。同样的酒,小田喝完还能没事人一样清醒地打车回家,轮到路年,基本走不了直线了,顶多一公里内歪歪扭扭还能找到家门。所以两人喝酒的地方选在离路年家不远的一片购物区,那地方有个酒吧,以保证喝醉了之后路年还能扭回家去。 购物区还有个大型超市,通宵营业。酒吧就在大超市背面电梯的另一个出入口对面,店里装修留了一片转角大玻璃,外面挂了一排灯,和超市的灯光连在一起,照得街巷亮堂堂的,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路年收工前已经跟黄导请了明天的假,本打算是上医院的。喝了半晌,脑子还没彻底糊涂,想到这件事又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看消息。 这么长的时间,他和秦朗的对话框终于有了新动静。 秦朗回了一个,“?” 路年这会儿还是有点酒精上头,手指头不听使唤,“有事找你”关联词选成了“有事想你。” 智能助手贴心地根据词语跳出来一排待选表情包,全是举着爱心跳舞,路年手比脑子快,随便选了第一个发了出去。 那边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正在输入了半晌,最后还是什么消息都没发过来,摆明了正在无语中。 路年捂着头疼的脑袋,开始撤回。 两条全部撤回成功。 他终于想到了语音转文字这个好东西,“明天去查仪器您看方便吗,秦医生。” 秦朗:“那要看你喝酒后明天是否起疹。” 路年:“!” 他第一反应是回头看了一圈酒吧里的人,男女都有,全是成年人,各式打扮,大多专注喝自己的,有几个和他对视,一脸互不认识你看我干嘛的莫名其妙。 “要是起疹了怎么办?”路年回消息。 秦朗:“重新打针。” 路年脸颊肌肉抽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打完针笑着出来,这种反人类的治疗方法毫无体验感可言。“不用担心,我没喝,不会起的。” 秦朗秒回:“是吗。” 这个回答就很笃定,跟亲眼看见他正在喝似的。 小田凑过来,几乎是咬耳朵一样跟他小声蛐蛐,“你眼神好点,你快瞅那边站着的是谁,挺帅的,我看不清脸,是哪个同行?” 小田指的方向是酒吧外面,超市电梯门开了,正在走下来满满一厢的人,人群从台阶下走过,密密麻麻的,不动的事物反而容易让人看到。 台阶上站了个人,上身穿一件短袖白衬衫,扣子全扣。配一条及膝格子短裤,裤腿的松紧带设计被一丝不苟地留了两个末端长短一致的结。脚上穿一双蓝色经典款洞洞鞋,皮肤一如既往的白。 秦朗一只手拎了两大超市袋子的东西,另一只手上拿着手机,手机屏幕已经按灭了,秦朗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路年:“……”当场被抓包。 “看清了吗,是谁呀,火不火。”小田问。 众所周知,美貌是一项顶级资源。上镜的工作总归跟长相还是分不开的,一个顶级大帅哥如果不是在别的方向有强烈追求,那么差不离工作性质肯定跟娱乐圈沾点关系。小田的反应很正常。 路年敷衍地说:“看清了,不是圈里的,也没镜头跟着拍,放宽心喝吧。”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迟钝的大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但是以秦朗的性格,他觉得自己会挨收拾的预感是强烈的。 手机嗡了两声。 秦朗发消息过来,“明天几点。” “下午吧,我请了一整天的假,睡醒就去。”路年顺台阶下来,赶紧回消息。 秦朗看完了消息,没再回他。 隔着玻璃,他看着秦朗按灭了手机屏幕,把手机揣进兜里,然后用两手分别提着两个大袋子,走了。 并没有谴责他的兴致,完全懒得搭理他。 第10章 第 10 章 八年前。 随着新闻里西伯利亚寒风来袭的播报越来越频繁,天气转冷。校园内来来往往的学生开始穿上了羽绒服,校外的麻辣烫小吃摊生意越来越火爆。 这样的季节,每天晨跑的人数都在减少,路年也把晨跑的次数由每天一次改成了一周五次。偶尔的时候,他仍然会遇见秦朗。鬼屋事件之后路年觉得他和秦朗怎么说都该算是熟人了,于是见面时由原来的躲躲闪闪,变成他主动冲秦朗遥遥挥挥手打个招呼。而让他无奈的是,秦朗看见他依然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反应继续走自己的路。 这样又过了几个星期,临近圣诞节的一天,路年特意挑了个时间去了一趟医学院教学楼。 他找到一楼秦朗常用的那个实验室的时候,里面有几个医学生正在做实验。房间里非常安静,除了一些盘子镊子的声音,就是几个人用极低的声音在小声讨论着什么。 路年探头往里扫了一眼,看见了秦朗。秦朗坐在电脑前面高高的圆凳子上。电脑朝向门这一侧,屏幕上显示着一排排的折线图,像是在跑数据。 路年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讨论的人停了下来,和秦朗一样齐刷刷往门的方向看。离门最近坐着一个医学生,戴眼镜,皮肤略黑,个子不高,听见声音率先问他,“你找谁?” 路年没来得及开口,秦朗从凳子上站起来,默不吭声地摘下了左手上的手套,面无表情地朝门的方向走过来。“找我的。” 路年当即就觉得秦朗对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秦朗和那个医学生说完,又对他说,“什么事?到那边说。”秦朗路过他身边,拽着他厚厚的棉服袖子,把他扯到一旁。 路年说:“我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秦朗顿了顿,点了下头,“嗯。”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临近房间的门,自己先进去了,叫他,“进来吧。” 这间屋子比旁边的大实验室要小一些,靠里摆了几个高及屋顶的铁架子,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靠门这边有一张像是医院会诊的四方桌子,桌子后面的小矮架子上摆了些日常药品,像是个小收纳室加小型诊所。 秦朗说:“把门关上。” 路年来找秦朗本来是有别的事情,但秦朗的反应怎么像是秦朗一直有事在等他。路年听话地把门关了,背贴在门上,并不往前走一步。秦朗也没看他,拿了遥控器把屋里的空调开了,暖风呼呼地吹进来,几乎没一会儿就把这间小屋子吹得暖烘烘的。 秦朗说:“外套脱掉。” “?” 路年愣了愣,反而害羞地默默把拉链拉到领口,“我不热。” 秦朗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如果有特殊原因不能让其他人,补充说明哪怕是医生看一看你脊背上的伤,我可以理解。又或者因为我们的取向比较特殊,你如果不再单身又因为对方介意别的男生看你的伤,我也可以理解。” 路年听第一遍差点没听明白秦朗在说什么。他反应了一会儿,原来秦朗要帮他看一看之前鬼屋那次被道具服在背上夹出来的伤口。还帮他考虑了他如果有男朋友和其他人的交往尺度问题。“你要想帮我看一下那你看呗。”路年动手脱羽绒服,脱下来之后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路年把T恤揭起来,让秦朗看他后背下方的旧伤。 秦朗弯下腰,盯了那一长条伤口看了一会儿,然后上了手。秦朗的手指微凉,贴在他腰后那一条刚长出来的肉芽上,皮肤相触,路年情不自禁地抽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往前一冲就趴桌子上了。 秦朗愣了愣,“怎么了?” 路年定了定神,说:“痒。” 秦朗收了手,让他穿好衣服,“伤了之后你自己简单处理的对吧,伤口是长起来了,但长得有点丑。” 路年松了口气,蛮不在乎,“我又不参加选美比赛。” 秦朗不置可否,“人的身体再生功能是有限的,你只有这一副躯体,你应该尽可能地保养好它。在小处上蛮不在乎,在大处上还能指望上心吗。” 路年冷不丁挨了一顿教训,“好嘞,我回去就把润肤露给它安排上,以后我的脸什么待遇,它就什么待遇。秦未来医生,您看这样可以吗。” 秦朗没理他,洗了个手准备走了。 路年忙‘哎’一声叫住他,“等会儿,我来找你也是有事的。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路年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秦朗。 秦朗接过,打开,面露疑惑。 那张纸上写着一串数字混字母的组合序列,是路年抄写下来的。“这是密钥。你们医学生不是都需要用那个国外很火的一款软件吗,我打听了你还没买吧。送你的。是正版,终身版的。” 秦朗顿了顿,把纸条重新折好了,递了回来。“我不要。” 路年早预料到这情况,做双手投降状,“对对对,我还是单身,我仍然有追求你的嫌疑。但是我真的不是因为什么别的目的来送你礼物,对我来说这份礼物就当作是小猫的救命费,看在猫的面子上你就收下吧。” 秦朗没说要也没再说不要,重新走了回来,靠坐着桌子边缘静静看向他。 路年被他这静静地审视看得头皮发麻。 “行不行的你说话,你看我我又听不懂眼神。” 秦朗说:“你去鬼屋兼职就是为了攒钱买礼物?” 路年点了点头,“没错。主要是想好好谢谢你,毕竟对猫有救命之恩。” “那个小猫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秦朗敏锐地问。 路年怔了怔,秦朗的目光很静,带着一种无论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或者无论说出多深不能与人分享的心事都能被接住的那种稳定感。 是错觉吗,有一瞬间他竟然恍惚觉得秦朗是关心他的。 人在可能存在的关心下心防容易失守,路年挠了下后脑勺,倒豆子一样讲了一通,“它有几个孩子嘛。我从小爸妈就没了,是我奶奶把我养大的。她前不久就是因为心梗去世了。那天我其实就在离家不远的菜园里,但凡要是早一点回来就能急救过来。我奶奶走之后我总是做梦梦到这件事,挺神奇的,自从那天你把猫妈妈救回来,我不怎么梦到这事了。托你的福,后来都是好梦。” 他说完,秦朗颔首。 聊起有关家庭的话题会给人一种亲密的错觉,如果两个人其实没那么要好,这种话题说多了只会显尴尬。路年正要岔开话,说点儿别的。 秦朗语气淡淡的说:“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着我。” 说起这个,路年就心虚了。偷偷跟着别人肯定是不对的,更别说有一段时间还让秦朗感觉到困扰。直到他弄明白自己莫名的行为其实是春心萌动想和秦朗谈恋爱之后,才不再做这种神经兮兮偷偷摸摸的事了。因为算是改邪归正了,所以路年小心地替自己辩解。 “最近真没跟了,你是想说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莫名地看到对方好几回的事吧。我觉得吧也许是我们有缘。” 秦朗把纸条收进口袋,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路年甚至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背转了手压住肩胛骨按在了桌面上。他脸贴桌面,明白自己的小小谎言被当场拆穿,哼哼叽叽地求饶,“我承认缘分有一部分是我算准时间出门才碰到的。对不起,我下次不算了,骨头要断了。” 秦朗松开他,冷声说,“但愿你能记得。” 路年含泪揉揉自己的胳膊,万幸没断,“你还不信我说的吗,再说了马上都寒假了,我想遇也没机会了。” - 寒假来得非常快。一场大考结束,紧跟着就是放假,校园内到处都是拉着行李箱离开学校的学生。 路年宿舍全体成员一起吃了一顿“本学年”散伙饭,吃完之后有直接拉着行李箱去机场的,还有家人来接的,甚至还有女朋友来接,直接奔向爱巢的,鸟儿成双对的架势简直要把众人羡慕死。路年送完这个送那个,等全部送完,自己一个人逆着回家的人潮回了宿舍。 没错,因为家里没人,他过年不回乡。这将是他在学校过的第一个年。 农历大年二十□□院领导和辅导员把他们这些留校的学生聚集在一起,每人发了一个书包,一个米牌手环,还有一兜零食。晚饭是在食堂吃的,大家聚在一起包饺子,热热闹闹地提前过年。 当天晚上,城市里到处都是烟花的声音。学校外面不远的河堤上也都是拖家带口来散步的人。路年穿梭其中,在河堤边上坐了一个小时,配着啤酒把零食吃了。天黑之后陆续有人开始往家赶,他也觉得有点冷,于是回学校去。 回去的路上,路口有电动车抢道,汽车一个急刹,电动车飞了,路年走霉运赶上了,不早不晚的刚好被砸在底下。他本来还意识清醒,感觉到脑袋上有血流下来,掏出手机要打120,结果片刻间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医护人员把他推进医院,简单做了诊断。 他也不知道护士打开了他的手机,翻找他的紧急联系人。翻了一遍,勉强找到了一个备注叫“秦大爹”的号码,并拨了出去。 - 同一天,夜晚。 酒店十三层,高清电视正在播新闻联播,秦朗从厨房出来,端了煎好的鸡蛋放在电视前的桌子上,正要开吃。 手机响了。 那边的声音很嘈杂,自称护士的人说,“秦先生吗,你的儿子出了一场小车祸现在正在医院,请你抓紧赶过来。” 秦朗放下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想了想问,“我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护士怔了怔,可能是没想到他的声音这么年轻,“出车祸的人叫路年。先生,我想我可能打错了,你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儿子。” 秦朗听见车祸的消息,怔了怔。刚吃到胃里的几片煎蛋像是沉在胃里的石头,莫名地坠得胃部不适。“他在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 医院里,路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着。 几个护士站在一旁看着他,“先生,你和病人的关系是?” 秦朗说:“我和他是同学。” 护士说:“他需要家长过来签字,你能联系上他的家人吗。” 路年自己说的,爸妈早就去世了,唯一的亲人奶奶也因为心梗离世。没有别的家人了。 “他没有爸妈,我可以给他签字。”秦朗说。 护士点了头同意了,“好的,你跟我来,这边预付款。” 走在去签字交钱的路上,说起来电话乌龙,护士解释道,“病人给你的备注写的是秦大爹,我们还以为你是他爸爸。” 秦朗脚步猛地一顿,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看向护士,得到了憋笑的回应和肯定的点头。 第11章 第 11 章 和小田相约喝完酒的第二天,路年一睁眼果然到了下午。 按照和秦朗约定好的时间他今天下午要去医院进行第三项检测。喝酒的后遗症让他的脑袋不太清醒,不过他还是仔细照了照镜子,幸运的是,这次可能喝的比较少,他没看到过敏症状。 把车停到医院门口,路边有临时驻扎的水果小推车,车上还有几个摆放精致的果篮儿,路年顺手挑了一份提在手上。 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中央空调开的很足,呼呼往外吹着冷风。没等走到地方,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提起的一点笑容差点都被吹没了。 隔着门上的四方型玻璃窗,路年先探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秦朗坐在里面。 当当当。 路年敲门。 秦朗抬头看了他一眼。 “请进。”秦朗语气无波无澜地说。 路年赶紧献宝似的双手提起了那个果篮,递过去。 “送你的。” 秦朗说,“为什么要送我?” 当然是因为昨天你撞见我不遵医嘱喝酒啦。 “赔罪,”路年尴尬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其实我昨天去酒吧是有原因的。” 不等他说完,秦朗用寡淡地语气说,“不用编了,我不信。” 连一秒都没骗过,该说不说秦朗的天赋技能确实有些克他呀。 路年只好把剩下的话咽回去。他蔫头巴脑地把果篮硬放在了秦朗的桌面上,努力为自己辩解。 “不过我今天真的没有起疹子。你看,脸这里,还有脖子,你要看T恤底下吗,全都没起疹子。” “别掀,把衣服穿好。”秦朗皱眉。 路年有些心虚地看过去,“所以,你还继续给我治吗?” 秦朗放下握在手心的鼠标,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病例。 他的语气可能不算严厉,但出口的话仍然饱含浓浓的不满,甚至带点教训的意思。 秦朗说:“治疗的决定权并不在我这里。你出了诊费,愿意治疗,那我自然得继续给你治。只是,你硬要我说,我觉得如果你根本不珍惜生命,其实完全可以不用浪费钱。毕竟你知道医疗资源也是有限的。” 这话说的。 路年现在是完全笑不出来了。 他想,没错,秦朗果然讨厌他。 两个人眼看话不投机,也就不再多说。 接下来秦朗带着他跑上跑下到了各个仪器室。他们堪称默契的,脚步一前一后。 甚至默契的通过简单的笔划指点就能完成一系列的仪器检查。中间连一句话都不用再说。 约摸一个小时后。 最后一项检查做完。 仪器室的医生说,“剩下就是等结果了。病人如果有事的话,也可以先离开。这个结果我会通过电脑直接发给你们。” 路年看见秦朗点了点头。 两人于是又脚步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就诊室。 “这样是不是就结束了?”路年问。 “是。”秦朗说。 “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路年又问。 “可以。”秦朗说。 路年转身准备出门。 秦朗说:“等等。” 路年回头,笑了一下,“还有事儿?” 秦朗对着这张笑脸依然无动于衷,指了指桌上果篮,“把东西拿走。” 脸够冷,心够硬。 路年讪讪然提起果篮离开,脚步飞快地远离了就诊室,生怕晚一步自己都要被冻死在里面。 他半肚子的气无处发泄,看那果篮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刚好路过医院的前台,于是顺手放在了上面。 “哎?你好,送谁的?”前台问。 “送你们,”路年随口一说,“工作辛苦了。” - 当天晚上。 如今大医院的仪器出结果的速度越来越快。秦朗晚上的夜班还没有上完,仪器室的同事就已经把路年检测身体的结果发了过来。 客观说,不容乐观。 他和仪器室的同事在手机上简单聊了几句。同事反复跟他确认路年提供的家族病史。 “如果病人说的一切属实的话,情况确实很糟。病情如果得不到控制,结果就是这样。” 路年的病属于先天性遗传心脏病的一种亚型。目前已知他家族中有过这样病情外显的人没有一个活过三十岁。 这也就是同事说的,如果没有更好的干预手段,路年很可能也不会例外,会重蹈他其他亲属的覆辙。 秦朗问,“检查结果也发给病人了吗?” 同事说:“对,按流程是这样。” 医生一份,病人一份。病人有同样的知情权。 秦朗顿时觉得胃里像坠了一块石头。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候路年也已经收到了这份检查结果。他也已经清楚自己的病是怎么回事,也很明白这个三十岁魔咒。 路年又会想些什么呢? - 八年前。 在大年二十九的晚上,因为一场车祸被波及受伤送往医院的路年缓慢地恢复了意识。 耳边是一片嗡鸣声,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很嘈杂,种种声音混在一起像是有卡车从他耳朵边碾过,吵得他有些头痛。一股咸咸甜甜的味道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刺鼻气味往他鼻子里钻,让他有些犯恶心,但他又知道自己吐不出来什么,这种难受的感觉刺激得他醒了过来。 迎面是天花板,白色的,不像宿舍也不像教室,他在哪。 有声音说:“那边手术室准备好了没有,病人头部需要缝针。” 记忆回笼,路年印象里他出了一场车祸,那么他现在应该是在医院,缝针?他的脑袋都被砸裂了? 有人发现他醒了。 “放轻松,缓慢地呼气吸气。”医生站在他病床前,用让人安心的沉稳女声转头跟另一个人说,“病人醒了,你去外面喊一声,可以让外面等着的家属赶紧来见一面。” 说得好像他的病情不太妙,是不是要死了? 头都裂了估计是活不成了,路年一瞬间想到,这样也好,这怎么不算全家大团圆呢。不过他没有家属了,外面的家属是谁呀。 家属进来,站在他床前。 路年认出是谁,惊讶地张了张嘴,但发不出声音,“秦朗。” 路年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真,他很困,困得眼皮都要睁不开了。他还有点冷,这就是死亡的预兆吗。 “我要死了吗。”路年又说了一句,这下好像发出了声音。 那个不知道是真还是梦的人,只是看着他,声音如往常般冷淡,“你不会死。” 第12章 第 12 章 大年三十。 医院走廊里,来往的人互相说着新年快乐。家属陪病人下床行走,和医生护士们笑着交谈。护士推着小推车来送吃的喝的,走到哪里都给人塞一把瓜子和几个喜糖。 路年是被阳光晒醒的,一夜好眠。 他穿着病号服,手上裹着白色的纱布,脑袋上有种钝痛,还沉甸甸的,像是顶着个椰子壳。 医生掐着时间点来的,看见他醒了,招手叫小推车过来,给他捧了一大把奶糖和瓜子,放在他床边的小托盘上。 送糖的护士抗议,“给太多了,还有好多人没领到呢。” 医生安抚她:“主任说了管够,不够了你尽管去拿。主任要是敢说你,我找他去。” 护士得了保证,这才高兴了,重新推着车走了。 路年被一大捧零食哄得咧嘴笑,感觉这位医生像他邻居阿姨一样的好。 医生说:“过年好,不过这个年你只能在病床上过了。” 路年诚心诚意地对她帮自己捡回小命的突出贡献表示真挚的感谢。 医生笑着让他不用谢,说:“伤的不重,缝合好了之后就是安心养伤了,忌辛辣忌熬夜,心情保持愉快伤口会好得更快,记住了吗。”医生给他细心检查了一遍,又交代了不能剧烈运动,才离开了。 一整个白天,路年都在无聊地刷手机,看春晚的节目单,春晚前的排练,间歇还要小心地去上厕所,控制尿的力度,以防动作太大加剧脑震荡。 偶尔看手机看得眼睛很痛,头也有些晕的时候,路年会想到他在手术前做的那个“梦”,梦里在手术前皱着眉头来看他一眼的秦朗。 可是手术清醒之后,路年觉得和秦朗见的那一面果然是梦吧。昨天是临近过年的最后一天,今天就是大年三十,秦朗应该在家里陪父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想都更像是他病中糊涂看错了,路年甚至觉得没有去向医生求证的必要,因为梦得实在太离谱了。 春晚倒计时两个小时前,病房里开始热闹起来。 面前的小尺寸电视上放着节目,护士们在腰上系了围裙,端了装满饺子馅的铝盆,还推来几个小推车用来放盆盆罐罐,大家围在一起包饺子。 “看看我准备的什么好东西。”有病人说。 他从兜里掏出来几副扑克牌,“等会儿吃完饺子打牌消食,想加入的举手。” 另一个病人从床底把自己的公务包拿了出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瓶酒,“进口的洋酒,贡献出来。” “好。”病人们拍手。 睡路年隔壁床的大哥就是这位洋酒大哥,看他一直不说话,主动问道,“小伙子看着成年了,一起喝点。” 路年没有不应的。 他的人生哲学就是落到哪里融入哪里,所以这会儿包饺子有他,尽管他的手法有些生疏,毕竟他的家乡过年不吃饺子。待会儿打牌也有他,这方面他还是有点功底的。再等会儿喝酒也必须有他,都说了是洋酒,碰上了当然得尝尝。 饺子包好了,护士们把饺子收了放在推车上,推去下锅。 路年和其他病人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着聊着,手机铃声此起彼伏。 “我老婆打来的,真是烦人,都说了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不要她来啰嗦。”洋酒大哥埋怨着,接通了电话。“对,你那边照顾好闺女和孙女就行了,不用来送饺子,医院都准备着呢,后天我就出院了,别来啊,谁都不许来,让我清净过个年。” 扑克牌大哥刚嘲笑完洋酒大哥,自己的手机也响了。 他放下瓜子,拍了拍手掌上的瓜皮屑,接起了电话。“喂,哎,是爸爸。你们什么时候到,在路上呢,还要一个小时啊,好,路上慢点。酒店订好了,提前订好了。我跟医生说了,临时出去几个小时没事儿。宝贝,爸爸也爱你。” 路年默默地帮他们把电视声音调小了音量。 不知道有谁提醒了一声,“外面下雪了。”路年起身出了房间,走到走廊的窗户边,纷纷扬扬的雪花从高处洒落下来。远处的黑夜,近处大楼的灯光,漫天飞舞的雪花,美轮美奂。 他沉浸在雪景中,直到有些单薄的病号服渗进凉意来。病房里的电话应该是打完了,耳边没再听见更嘈杂的声音,透着一种静谧感。路年缓缓转过身,准备回病房暖和一会儿。 身后,秦朗戴了一顶绒毛帽子,穿着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手插口袋,站在走廊靠墙的一侧,静静地看着他。 城市烟花绽放,在头顶斜上空余光中炸出了一个灿烂的花型。 足有好一会儿,路年看着秦朗,一腔难以形容的心情忽地涌上来,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秦朗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又看着他,还是以往熟悉的冷淡语气,“新年快乐。” 路年吸了一下鼻子,笑了,“新年快乐。” - 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了。 护士们把推车重新推出来,上面摆满了小碗和筷子。看见病房里比之前多出来一个秦朗,她们愣了愣,有个年轻的护士多看了两眼秦朗,眼神里藏不住的躲闪和害羞。 洋酒哥已经按约定开了酒瓶,拿出几个小碗,呼哧倒了几碗出来。酒碗递了过来,路年伸手要接,被秦朗伸手接了过去。 “我的。”路年眼神瞅着他的酒。 洋酒哥说:“帅小伙不用跟他抢,都有。” 秦朗说:“谢谢,我不喝酒。” 路年伸胳膊,“我喝。” 他眼睁睁地看着秦朗避开他渴望的手,把酒碗还给了洋酒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催他在床边坐好,顺手借了旁边的听诊器,撩开他病号服贴在他左边胸膛听了听,又撸起他的袖子去看他胳膊上的一片红疹子。 “过敏症状明显。过敏源查了吗,是药剂影响还是先天性的。”秦朗说。 护士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帅哥,学临床的?” 秦朗点了点头,“学姐们好。” “好好,你好。6床的病人没有查过敏源,他没跟医生说过有过敏现象。”护士说。 秦朗说:“麻烦给他查一下,如果是药剂影响接下来的用药也给他调整一下比较好。” 护士点头同意了。 路年还巴望着酒,秦朗一句话给他的不良习惯定了“死刑”,“你刚做完手术,不能喝酒。你的体质也有些特殊,想要健康的活下去,不适宜饮酒,以后戒了吧。” “……” 不是,话题怎么就飞速过渡到让他戒酒的? 洋酒的酒香开始四溢,路年咽了咽口水,小声说道,“不要。誓死捍卫抽烟喝酒烫头的权利。” 他说完,洋酒哥用目光表达对他的赞赏,同时递酒的手蠢蠢欲动,两人对了个眼神,准备来个世纪大交接。 秦朗目光一冷,弯腰伸手把病床上的两个枕头拿了过来,往床侧一摞,揪过他就按趴在枕头上。路年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头皮猛地一炸,秦朗的巴掌已经抡在他身后,啪啪三下震天响,打得他身后着火一样的疼。 “嘶。” “戒了,有意见吗。”秦朗问。 “……”,路年默念识时务者为俊杰,第一他怀疑秦朗练过,他跟秦朗动手不一定有胜算。第二,他现在是伤号,脑袋上还顶着个椰壳呢,打啥呀,拿啥打,趴好挨揍才是现实。他敢说个不字,秦朗真就敢一顿巴掌把他屁股打肿喽。路年秒怂,“没有。” 秦朗打完他,又把他赶下床,重新细致地把病床整理了一番,枕头归位,连床边的小桌子也重新整理了,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卫生工作做得高标准还赏心悦目。不知道的以为是他花钱请来的专业保洁。 路年正悄悄揉着自己被打疼的皮,胳膊被戳了一下,一旁的年轻护士很小声地问:“他是你哥吗?感觉好可靠,能不能把他微信推给我。” 路年说:“他,他是我同……”学。 秦朗的耳朵大概真的是灵,忽然开口,“男朋友。” 路年和护士齐齐一愣。 秦朗说:“我是他男朋友。” 说话的功夫,专业保洁又化身专业保姆。秦朗盛出了一碗饺子,又倒出一小碟醋,服侍到位地把筷子也塞进他手里,对着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的他说,“我想过了,等假期结束回到学校,你随时随地又会跟着我,我却不知道你的行踪,这样不公平。我们谈恋爱,手机共享定位,扯平了。” 第13章 第 13 章 从路年的诊断结果出来,秦朗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就没停过。但是因为天气越来越炎热,深夜来急诊的病人也越来越多,留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并不充足。 自从他自愿跟主任说要加入夜班行列,如今也已经是科室里众多正常运转的螺丝钉中的一个,再腾不出手说退出,只能跟着徐宁他们熬一个又一个大夜。 熬到了凌晨五点。 徐宁提着夜宵回来了。 秦朗到了可以下班的时间,他脱下白大褂的时候,徐宁犹犹豫豫的凑过来,问道,“今天路年的检查结果怎么样?是不是挺乐观的?” 秦朗缓缓摇了摇头。可能是他比以往更低沉的神色让徐宁捕捉到了。 徐宁大吃一惊,“竟然很糟糕吗。不过要是按上次我们的推断的那个结果他这个病情可确实不算轻。” “嗯。”秦朗说。 徐宁犹犹豫豫,“都这种情况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买夜宵回来路过超市后门的那个酒吧,看到了谁?” 秦朗几乎要气笑了,“路年?” 徐宁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我刚才路过的时候,他还正跟人在那儿喝酒呢。” 秦朗坐电梯下到医院的地下室停车场。他拧了两下钥匙都没有拧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车子开出停车场,拐入大道。夜色如墨。 他调出和路年的聊天框。 “结果你都收到了。” 路年秒回,“看到了。” 秦朗无语片刻,“你今年多少岁。” 那边回了一个表情包,一个穿的红红火火的小人儿。左右手各举着一个牌子,左边写着二,右边写着六。 “你不想活了吗。”消息发过去。 秦朗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火气太盛,这话用文字发出去都有些咄咄逼人。 路年回他,“我知道啦,徐宁又跟你打小报告了吧。我看见他了。想活谁不想活呀,只是人各有命不是。” 秦朗说:“出的结果只是最糟糕的结果。如果你积极治疗的话,还是有希望治愈的。毕竟现在的医疗水平比起以前发展的已经非常好了。不再是你的亲属长辈们的那个年代。” 路年回,“是的,我知道。” 秦朗问,“那你为什么还去喝酒?” “我没喝,我陪客呢。你是不是又不信?”路年回。 “是,我不信。”秦朗发完最后一句,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地把手机按灭了。 他以为路年还会再跟他解释两句,然而等了五分钟,手机没有再亮过。 秦朗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可笑。 他现在应该干什么呢?不是在这里上夜班。也不是凌晨了还在往家赶。更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之前就已经说过再见的人纠缠不清。 他已经偏离自己的道路太远,而他竟然还执迷不悟。 可是放任路年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秦朗打从心底叹了一口气,一打方向盘,拐向了去往超市的路。 - 路年今晚还是在跟小田喝。 眼看着快到天亮了。路年也已经喝蒙,自己都感觉到喝大了。 小田前一秒还在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放心,一定给你送回去,送回家去。 下一秒手机追命一样地响。 电话那边副导演像只暴躁的动物冲着听筒嘶吼。 “赶紧回来。前面两段暂时不拍了,现在拍到你的戏了。不是说好了让你候场的吗?你跑哪儿去了?” 小田吓得差点把酒哕了。 眼看着要失业的节奏,忙不迭地保证,“五分钟,五分钟一定到。” 电话挂断,路年不等小田冲他解释,挥挥手赶人,“那你赶紧去吧。” 小田说,“我都忘了问,你到底是为啥约我出来喝来着?” 还能为啥,为了他人之将死的事儿呗。 路年说,“现在哪还有功夫跟你聊这个,赶紧去吧。” 小田问,“那你等会儿怎么回家?” 路年说,“我走回去。” 小田说:“你可别逗了。我给你经纪人打个电话。” “别打了,他最近在医院陪他妈妈。”路年挥手让他歇了。 小田有些着急,“但是你喝成这样你也走不回去,你还走得了路吗?走直线还走得了吗?” “当然,”路年拍胸脯保证。 小田于是松了一口气,结了账,走人了。 路年看他走远了,尝试着站起来走一下直线。结果刚站起来,脑袋一阵晃荡,脚一软又坐回去了。 当然……当然走不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路年自己在酒吧又独自坐了十分钟,感觉屋里越来越热。店里的几个客人也纷纷不满,吵着去找老板问怎么回事。酒吧老板出来安抚大家说,“不好意思,停电了。空调暂时是用不了了。” 客人于是扫兴不已,相携出店。 店里剩他一个,酒吧老板过来问,“你行不行啊,给你叫辆车。” 路年正要答应,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店外进来。 “不好意思,客人,停电了,暂时做不了饮品了。” 秦朗走到店里站定,眼风扫向他。 路年一乐,迎上前去,说道,“这么巧,你来买什么?” 他现在面对秦朗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甚至早就做好准备秦朗可能会冷言相待,甚至可能直接无视他,推门而去。 秦朗说,“我不买东西,我来找你。都几点了,喝好了吗,喝好的话我送你回家。” 路年一愣。 他抬头对上秦朗的眼睛,看见冷淡中一丝清晰的悲戚神色。 路年顿时明白了。 “那太谢谢你了,秦医生。” 秦朗把车子停在路边,凌晨这个时间点,路边的车不多。 秦朗按开锁,路年看见其中一辆车有了回应,认真打量了两眼。 “诶,你竟然买了这个牌子。”他像是发现新大陆。 “嗯。”秦朗一贯地懒得搭理他。 在路年秦朗曾经的大学时代,那个时候这个牌子的车在当时被炒的很热。他们俩还在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手里都没钱。当时路年也曾当天方夜谭一样说过,等将来工作了有钱了,他俩也要买一辆这款车。 秦朗对于这种梦想幻想之类的场景向来是不感冒。在路年的印象中,当时秦朗也没有对这件事情发表过什么意见。他一度还觉得秦朗应该是不喜欢这一款车的。 没想到时过境迁,秦朗如今开着这款车。 反倒是路年自己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有办法选择这种车型,他买了一辆别的品牌的商务车。 路年看着这车,瞎感慨,“现在也没以前流行了。” “不用流行,好用就行。”秦朗说。 路年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酒量好还是酒量不好呢?要说好吧,如今他走起路来都觉得有些困难。要说不好吧。偏偏即使在这样的一个时刻面对秦朗,他竟然还能头脑清晰地和秦朗对话。 “那我坐后面?”路年问。 “副驾。”秦朗说。 秦朗说完先上了车,顺手扯上安全带系好。路年还没上车,站在秦朗那一侧隔着车窗看着他。秦朗的侧颜冲进他的眼睛,惹得他忽然一阵恍惚。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七年前。 凌晨3点20分,影视城灯火通明。 机器还在通宵运转,追梦的人群打着哈欠应对着来自各方的要求。群演们来来回回不厌其烦地行走在灯光下恍如白日的大街上。 路年领了钱,在工资单上签了名,和认识的几个朋友打了声招呼,先退了。 在一条远离喧嚣的小路旁停着辆白色的汽车。 路年小跑过去,正想着闹个什么样的恶作剧跟秦朗打招呼,走到车窗边往里一看才发现秦朗等他已经等到睡着了。 车内的灯光有些暗,给躺在椅背上正安睡的秦朗渡了一层光,比秦朗本人要柔和得多,显得宁静安详。 路年仔细地把人从额头到下巴看了好些遍,心里偷乐。心想剧组里那位营销五百年一遇美少年的男主跟眼前这位顶多也就打个平手,这还是秦朗没化过妆纯天然的情况下。更何况秦未来医生压根不用靠脸吃饭,可以直接靠才华。 赚了,这么个人怎么就被他搞到手了呢,血赚,赚大发了,是无论多少回想到都乐得合不拢嘴的程度。 天气有点冷,寒风直往人衣缝里钻。路年把羽绒服拉链拉严实,继续端详他美貌男朋友的颜。直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对视线敏感,秦朗竟然被他盯醒了。 “来了怎么不叫我。”秦朗说。 路年钻进温暖的车厢,搓搓耳朵,“刚到你就醒了。” 秦朗把后座的军大衣扔给他,“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开回学校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你确定要放这首?听摇滚乐你睡得着吗。” 秦朗微微生气的时候,那张脸就格外好看。可能是平常面无表情的人稍微做一点表情就特别生动,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一样,有种说不上来的真实感。 路年把军大衣盖在身上,暖流从头裹到脚,他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把拍戏的疲惫和辛苦抛到脑后。眼神瞟到秦朗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一动,他把身子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秦朗脸上。 路年亲完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他亲之前忘了打报告申请,在没有经过秦朗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把自己的嘴唇凑了过去袭击了秦朗的半拉脸蛋,属于突发型骚扰,甚至可能还传播了不知名细菌过去,会惹秦朗生气。 秦朗面无表情,车子平稳地拐过了弯。 没动静?! 那就…… 再亲一口。 效果立竿见影。 秦朗警告地看他一眼:“第二次。” 路年笑嘻嘻地,“再一再二不再三嘛,我懂。”可是,他要真是这么安分他就不是路年了。“三次会怎么样,揍我吗。”说完,又亲了一下。 秦朗顿了顿,把车子熄了火。 路年被揪着按到后车座上的时候还是蒙的。皮质的布面和他后腰的皮肤一接触,冰得他打了个激灵,秦朗的脸在他面前慢慢放大,路年顿时紧张地说话都结巴了。 “真,真的生气了?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秦朗不吭声,手指准确地找到他上衣下摆处,掀开了一个角。路年刚要缩一下以示回应,秦朗说,“来不及了,别动。” 没有一层布遮着肚脐眼还挺没安全感的。 “不能动吗,”路年想,这个那个的时候,秦朗确定不要他动吗,真的有趣味可言吗。 他蹭着车座把身体往上蹿了蹿,让身体在后座上更伸展了一些。秦朗已经用灵巧的手指解开了他休闲裤上装饰用的裤腰带。 路年滚了滚喉结,心想豁出去了,死就死吧。人都有第一回,要敢于面对未知的惊喜。 “来,来吧。”路年声音有些哆嗦地说。 片刻后,裤腰带在他手腕上打了个漂亮的外科手术结。 秦朗睥睨的神色看着他,“来什么,老实点,闭眼睡觉。”说完,拿过一张毛毯用卷饼的方式把他卷成了卷,退出后门重新回了驾驶座。 路年挣了挣,又挣了挣,“……” 车子平稳行驶在黑夜中,秦朗只留了一盏灯在副驾,路年平躺着望着昏暗的车顶发呆。他想了又想,还是开口。 “喂喂喂,秦朗。” 秦朗说:“睡觉。” 路年说:“我有话要问,问完就睡。” “问。”秦朗说。 “你看,在我的努力下,我们终于从陌生人到互为男朋友,现在又突破了亲亲这么个大关。我掐指一算,这之后大概还有接吻关卡,同居关卡,坦诚相待在浴室互相搓背关卡,再加上见父母,摆酒领证,宴请亲朋好友。虽说现在的进度已经不算慢了,但我就是想问,作为当事人另一方,你觉得如果我接下来加倍努力下,我们的第一次在四十岁之前有希望达成不。” 昏暗的车内传出一声轻笑。 路年还没反应过来,秦朗啪地把副驾的灯也关了。“问完了,睡觉。” “快回答我。”路年催促。 “我拒绝回答。”秦朗说。 “快,不然我睡不着。” “没希望,建议七十岁再问。”秦朗说。 路年哀嚎一声,彻底躺平了。 - 路年坐上了副驾。 因为回忆中他曾经骚扰秦朗的种种场景太清晰。所以路年几乎刻意地把手脚都规矩起来,并竭力表现出一副清清白白的姿态以免招致秦朗更多的厌恶。 一路无话。 秦朗把他送到了他前不久刚租下来如今在住的别墅门口。 路年开车门准备下车,脚步刚落地就是一软。 秦朗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推开车门也下了车。 路年打心底里哀嚎一声,苍天可鉴,虽然他这一步一软的做派看着活像要勾引谁似的,但他摸着良心说真没有这个心思,纯粹是身体不中用。 “不用,我自己可以。”路年连忙说。 秦朗已经不由分说的走到了车子另一边。一手将他拽了起来,半扶半提的,压到了别墅门口。 “谢谢啊!”路年说,“送到这儿真就可以了。或者,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其实家里也没有茶。 路年不过是客气一下,因为他觉得秦朗也不可能答应他。 “你住几楼?”秦朗自动忽略了喝茶的事问道。 路年张嘴就来,“这么贴心呀,还提供送人到床服务。” 开玩笑基因就像长在了他的肌肉里,肌肉记忆发作起来总是不分场合。他刚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乱开什么玩笑,看清楚这是谁。 秦朗眉头皱得更紧了,又问了一遍,“你住几楼?” 路年忙说,“二楼。其实真不用了……” 不等他说完,秦朗一手提着他胳膊一手揪着他的衣领,话也不说,直接朝二楼走去。 路年手脚没什么力气,忙不迭地顺着他的劲儿跟着往前走。一路踉踉跄跄,简直像出去玩被家长逮回来的小朋友,姿态实在谈不上体面,而他着急之下竟然忘了秦朗是要把他送回他那十天半个月才打理一次的狗窝,所以更丢人的还在后面。 二楼卧室的门敞着。 床上横七竖八的散落着他各个季节的衣服。一旁的直排沙发上也堆了许多。 不等秦朗说话,路年知道喝醉的人该去哪里,非常配合地一把把自己摔到了床上,脚上鞋子一蹬就蹿上了床。 空调还没开,整个别墅一股燥热的味道。 秦朗一言不发,顺手帮他把卧室的空调打开,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拢了拢床上散落的衣服,四处看了看,只能放在了一旁的直排沙发上。 “口渴吗?”秦朗问。 路年打量秦朗的神色,嘴角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顺杆爬,“渴呀,渴死我了。” 他本该收到一句“渴着”之类的话。 可秦朗翻出手机默默的操作了几下,对他说,“帮你从附近店里点了两杯冰的柠檬水,顺便解酒。” 路年感激不尽,又把道谢的话说了几遍。 秦朗一直没在他屋里坐下,实在他屋里也没有可以坐下的地方。屋子里温度慢慢变低,隔着空调呼呼的冷风,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相顾无言,谁也没有别的话说了。 秦朗说,“没事我走了。”他有些不满地最后扫了一眼整个房间,最后这不满的目光落在了路年身上。“等你醒了酒,建议你收拾一下屋子。当然这只是建议。” 路年点头如捣蒜,“好的,一定。” 秦朗转身往外走。 路年看着秦朗的背影,鬼使神差地,他说,“那天晚上你见到的和我喝酒的那个小田他不是我男朋友。” 他说完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儿,觉得自己的大脑果然是被酒精荼毒了。秦朗什么时候问过他小田是谁。不过是上次碰到了,秦朗脸色有点臭不高兴地走了,他干嘛巴巴的在这里解释。 刚还在往外走的秦朗脚步一顿,人却没回头。 “为什么?”秦朗问。 路年一脸蒙,“什么为什么?” 又猛地理解了秦朗的意思,他指的是为什么你不找小田做你男朋友,或者为什么小田还不是你的男朋友之类的问题。 路年嬉皮笑脸说,“因为我颜控呗。颜值不够,什么都白搭。” “所以,是我的颜值下降了吗。” 秦朗不明不白地说了这一句,说完不等他再做任何反应,脚步不停离开了。 从凌晨六点到第二天的中午,路年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愣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不是。 他想不明白,秦朗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一边觉得有些好笑,一边又再次自作多情地想着。 好像秦朗在埋怨他没有因为颜值再次贴上去一样。 那不就是说秦朗在期待他会因为颜值而贴上去。 可是秦朗期待他……? 算了算了,果然是喝大了。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因为秦朗意味不明的话,路年煎熬了一天一夜又半天后,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终于熬不住了,困了。他本想昏天黑地地好好睡上一觉,然而中午刚过,他的电话也响了。黄导说配角们互搭的戏拍得差不多了,催他赶紧回来拍他的戏份。这一拍又拍到了第二天的凌晨。 眼看着就算是铁人也熬不住了。黄导终于开恩又给他放了一天假。 这奢侈的一天假期当然要好好规划。 路年狠狠地睡了一觉,一睁眼上午九点半。 他摸出手机一看才发现秦朗在凌晨的时候给他发过两条消息。想来那个时候他正困得灵魂出窍,以至于到了现在才看见。 秦朗惜字如金,说要请他吃午餐,问他有没有时间。 路年抱着手机研究了整整一个小时。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毕竟他既有时间又想吃。 字斟句酌地敲了两个字“好啊”发了过去。 那边秦朗很快回道,“挑一个。” 几家餐厅的图片陆续发了过来。 路年上下翻了翻,打字回过去,“我想喝排骨汤,括号以前大学城的那家。” 过了一分钟那边还没有消息。 路年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两个字儿,“行吗?” 又过了五分钟,秦朗回,“刚才诊室有病人,行。十一点半开车去接你,你到时候能起吗?” 看不起谁呢。 路年忙挽尊,虽然他现在还在床上,但是,“这都几点了,我早就起了好不好。” 没有回应。 “你又不信,是不是?” 秦朗秒回,“嗯,不信。” 完了,被他猜透了。 路年垂头丧气了不到一分钟,咧着一口洁白的牙齿,雀跃着从床上翻起来,哼着歌去洗手间洗漱。 再冲个澡换身衣服,收拾妥当又站在镜子前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努力地抓出了一个帅气的造型。 等他盯着客厅的时钟一秒一秒的挪移,他才恍然自己在干什么。弄得好像他要跟秦朗约会似的。他们俩现在的关系跟约会八竿子也打不着吧,所以这算什么,约饭? 不等他想明白,秦朗的消息已到,“我到了,下楼。” 路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挥挥手挥散了。猴子似的一下三层台阶蹿了下去。 大学城那家排骨汤这么多年一直没换成别的店。 路年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率先落座,秦朗在他对面坐下。 老板过来招呼他们,“你们要点什么?” 路年说:“我要一份山药排骨。” 秦朗说:“我跟他一样。” 老板说稍等,转身去了厨房。 路年看人走了,小声说道,“店还在,但是换老板了。” 看秦朗一脸迷茫的神色,说道,“不会没看出来吧,你难道忘了原先那个老板是个大胖子,人特别高挺壮的。现在这个老板年轻多了。” 秦朗说:“你这个时候记忆力倒是很好。” “我记忆力一直很好。”路年不满,“除了让我不开心的记忆,比如什么生病之类的。所有开心的我都记得非常久。” 他印象中这家店的斜对面原本有一家开在地下一层的大超市。 以前大学的时候,有一回过节那家超市还有一个抽奖活动。那天他没有课,提前通知了秦朗说在超市等着他。等他来了一起抽奖。他那天一直等到了晚上十点超市即将关门秦朗还没到。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还是他跟秦朗谈恋爱后,他们俩第一次生气吵架。 秦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见了那家目前已经改成了仓储库房的超市,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曾经。 秦朗默默说,“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去晚的。” 路年啧啧,“我没砸成的金蛋。” 当时超市的抽奖活动就是砸金蛋。其实路年对那些奖品也不太在意,他就是享受在金蛋里砸出一等奖的感觉,那种万众瞩目幸运儿的感觉。 可惜那天他等得望眼欲穿,超市都空了秦朗才姗姗来迟。 路年觉得很委屈,一瞬间把曾经他追着秦朗跑秦朗不搭理他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 他看见秦朗过来了扭头就要走。 秦朗说:“你去哪儿,你干什么去!” 路年印象中自己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说,“你还知道来,你现在来了还有什么用,奖早就被别人砸完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三个小时,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你不回我也不接电话。你还好意思问我。” 秦朗当时怎么回他的来着?嗯,想起来了。 秦学霸当时义正言辞地告诉他,校附属医院有一场手术,他抽不开身。甚至反问他,“是治病救人重要还是你的一个金蛋重要?” 路年更来气了。 整整三个小时,他就不信秦朗中间就没有一分钟半分钟的时间回他哪怕一条消息吗。说白了就是觉得不搭理他也无所谓,没什么大事。 他大声回敬,“救人重要,我们的金蛋也很重要。” 这就像是老话题,到底是功成名就更重要,还是快乐更重要? 路年说都重要。 秦朗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软了声色。 “对不起。”秦朗说。 “没有用!”路年大声说,“除非你把我的金蛋补回来。” 超市都打烊了,第二天不过节,哪里还有什么金蛋。 其实他们两个都明白,当时不过是气头上非要闹一通罢了。 秦朗沉默片刻,“别生气了。” “我生气。”路年说。 “我给你从网上买金蛋回来砸。”秦朗说。 “我不要。” “不要金蛋,我用别的补偿你。”秦朗说。 “……别的?” 路年不想搭理他,又忍不住好奇,“怎么补偿?” 秦朗皱眉,像是下了狠心,“我不动,你亲我一下好了。” “……” 虽然这个提议听着怪怪的,但是路年听完心头却狠狠雀跃了起来。他努力地压住嘴角,沉吟说道,“亲一下?” “嗯。”秦朗说。 “不行,我不同意。”路年义正言辞地说,“一下太少了,我要每天一次。” “……” 秦朗无语地看他一眼,不再说话扭头就走。 路年忙追过去,“哎,你补偿需要有点诚意吧。你走慢些,秦朗,讨价还价嘛,一切好商量。好好好我让一步,每两天一下行了吧。每三天,这是我的底线了,你等等我。” 排骨汤端了上来。 隔着冒出来的热气,秦朗无语地说,“你趁火打劫。” 路年拿勺子舀了一勺,品尝了一番,含糊地说,“那是正当要求。” 汤太热,他喝得斯哈斯哈,话不过脑子,“说起来这事,别说每三天一次了,根本连你许诺的那一下也没让我亲,我要求补回来。”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什么。 补回来?怎么补?现在,立刻,马上,七年后的今天,在这个连店都换了主人的地方,早已物是人非的时刻,他站起来啪叽一口亲在秦朗脸上?他是嫌因病死亡还不够快,立刻不想活了还是马上不想活了。 秦朗停下拿勺子舀汤的手。 路年忙放下勺子双手摇起来,“我什么都没有说,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行不行。” 秦朗继续舀汤,“你确定想补回来。” 路年:“……竟然可以吗?” 秦朗:“当然不可以。” 路年:“……” 秦朗说:“因为过期不候。” 他说完,自顾自继续喝汤。 过了好一会儿,路年后知后觉地想,所以刚才秦医生不仅没有生气竟然有心情和他开了个玩笑。 这对吗。 第16章 第 16 章 一天后,二分院,值班医生办公室。 徐宁走路带风从外边奔进来,拉开办公室铁皮柜的抽屉,哗啦啦地一通翻找。 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副旧的备用耳机,徐宁正打算离开,余光突然注意到办公室里竟然还静静地存在着另一个人,这个发现真是吓了他一跳。 秦医生坐在办公室靠墙的单人沙发里,正在专心地看手机。 徐宁凑过去,毫无道德负担地直接窥屏。 屏幕上是一个陌生账号的朋友圈内容,看发布时间这账号发朋友圈发得还挺频繁,秦朗看得很慢,于是徐宁甚至能看清屏幕上转发内容大标题的每一个字。 《水逆日如何渡劫,点开查看公式》 《三十六条测试诊断你是否是ADHD》 《你喜欢的颜色决定了你的性格!快来看》 “转发@:我我我我我!!! 原贴:-置顶置顶置顶- 家人们,想算今日塔罗运势私戳我,转发评论老客户抽取一人免费算。 -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 《这个世界上有龙吗》 《月亮背面的秘密,点开查看》 《你的潜意识决定了你的命运,心养好了不用吃药能治病》 …… 秦朗看到此处终于一脸疲惫,闭上眼用手指捏了捏眉心。 徐宁在他身后,忍不住问,“这哪个民科爱好者的账号?” 秦朗按灭了手机,“一个病人。” 徐宁没多想,那边科室还急着等他回去,他拿着耳机就离开了,走到半路,忽然秒懂了所谓‘一个病人’指的是谁,在秦朗的口中,有时路年的另一个名字叫——一个病人。 徐宁一瞬间脑海里飞过一连串的过往种种,无数句想说的话已经挤到喉咙边,回头看看秦朗的方向,他心里只剩一句话想总结——话说我有个哥们,他呀,和那个谁,几年前呀,后来呀,现在呀,他们呀,又开始了……哎呦我都不想说。 - 同一个城市里。 秦朗口中的那个病人忙完一天的工作,在晚饭时分纠结了很久,又抓耳挠腮地想了半个小时还多,终究还是打开了聊天软件,找到了某个医生的账号,然后试探性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吃晚饭了吗。” 医生秒回,“吃了。” 那个病人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泄了气,窝在候场的椅子里沉默了更久,在肚子都咕咕叫地抗议后,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夜宵,吃了吗。” “……没有。” “我请你吃夜宵,来吗。” 这条发过去后,那个病人屏息凝神等候回复。 过了一会儿。 “现在不是吃夜宵的时间。”医生回。 “也是哦。” 那个病人本来想的就是礼尚往来,虽然搞不懂医生上次为什么请他中午饭,但是既然请了他,他总要请回来。 现在他请了,医生没答应,既不用面对那个让他搞不懂的人,也不用觉得自己白吃了一顿饭没一点表示,两全其美,此刻应该是松一口气。 他盘算着自己一个人晚饭吃点儿什么。 这顿就不要高蛋白减脂餐了,还是犒劳自己一顿丰盛的垃圾食品吧。但是在吃外卖还是到店吃,去吃哪一家这个问题上,他陷入纠结。 那个孤零零的对话框在他不再发消息后,又沉默了一会儿。 那个病人已经都要把约饭的事儿忘了,对话框默默跳出来一句,“你吃晚饭了?” “还没有。” “我请你。”医生行动力一直是惊人的,说着已经发了几家餐厅的照片和餐单目录过来,看着不像网上现找的,像是常去的店,保存在相册里随时翻阅的,“挑一家。” “……你今晚不上夜班吗。” “先找人代班。选好了吗。”那边可能是看了一眼手环,时间掐得很精准,“五分钟后我可以出发。” “……”那个病人此刻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但是因为他的拖延和选择困难症而饿得咕咕叫的胃已经快速替他做出了选择,在外卖和普通店面之间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照片上的星级饭店,“日料吧。” 饿得不行了,感觉一头牛都吃得下,吃日料至少还能控制一下食量,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 一家开在二环内,客人定位高消费人群的日料店。 极具抽象的装修风格,十分干脆利落毫无犹豫的服务全面本土化,让这个招牌在帝都这种餐饮业竞争极大的地方也能稳坐前几的交椅。简而言之,这是一家非常成功的店。 硬要鸡蛋里挑骨头,只能说虽然是日料店,实际上这家店里除了招牌上第二排小字写了几个日文,其他的都和日这个字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就连做饭的食材,店里都用牌子明确地声明着,支持国货,全是国内新鲜水产,干净卫生口感好。 路年严重怀疑,这项声明是不是因为某个段子【注】还在流行着。 他在脑海里沉默演完了那整个段子的时候,秦朗已经在中心圆桌边的高脚椅上坐下了,拿了两份菜单,一份自己看,另一份给他放在旁边的桌面上,路年只好在紧贴秦朗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日料师傅穿一身白色工作服,戴着白色厨师帽,腰系围裙,脸上洋溢着得体的笑容,配合着轻缓高雅的音乐,瞬间就拉平了路年刚才因为段子而调起来的一点点兴奋感。 秦朗已经点好了自己那份,店面经理收到后和秦朗一起把目光投向他,等着他点单。 路年选了几份招牌寿司,想起来他们这家连锁店品牌可以做自选,询问了店面经理当季的鱼类,又要了两份自选配菜搭配的当季寿司。 因为秦朗点的是两人份的大份餐后甜品,他就没再点,饮品秦朗要的是果汁,路年想要一杯咖啡。 秦朗声音淡淡地说:“建议换成豆浆。” “……” 秦朗解释道:“咖啡是刺激性饮品,最好少喝。是你的话,不要喝。” “今朝有酒今朝”醉。 秦朗扯了下嘴角,一点儿没犹豫,伸出一根手指头精准地把他胳膊轴戳麻了。路年抱着麻嗖嗖的胳膊,剩下的醉字宣言没机会说了,他现在清醒地不得了。 店面经理耐心地询问,“咖啡还是” “一份豆浆。”路年说。 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哼哼唧唧地抱着胳膊演了好一会儿,直到前两道招牌寿司已经做好放在桌上,直到秦朗已经吃完了一份,见他始终不动筷子,终于放下了食物,和他“搭戏”。 “还麻着?”秦朗问。 “嗯哪。”路年理直气壮,“你这手法可不比当年了,肯定是精确度出了问题,不小心把我点废了。” 这是句特无聊的话。 曾经路年喜欢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说一些无聊的话让秦朗哑口无言。时间久了,他能感觉到秦朗在这种大量无聊的对话中练就了一种本领,或者说好像打开了内心的一重门,表现为——表面不动声色,内心笑呵呵。 路年有时候能清晰地感觉到,秦朗心里喜欢。一个绝不做无聊事说无聊话的人其实喜欢着无聊的一切。 曾几何时,秦朗是他的最佳配戏搭子。 无论是真的哑口无言,还是内心笑呵呵,都是他乐于看到的反应,那是永恒的波澜不惊下的一点点特别,别人不掌握解码工具。 不过今时今日,路年倒是不奢求这段戏能配上。 他想的是,秦朗只要不皱着眉头露出嫌弃的神色,或者不因此又勾起什么过往的不悦,以至于不欢而散就谢天谢地了。 秦朗说:“胳膊伸过来,我给你看看。” 路年些微一愣,怎么的,这是要接着他的戏往下搭的意思啊。 下面的剧本是什么? 伸过去再被戳一下,趁机报仇?合理。 还是顺势辣手给他再掰一下,加码上强度?也合理。 “突然不麻了呢。”路年说。 “好的这么快。”秦朗说。 “是啊,生命就是这么的神奇,一切都是这么的神奇。冥冥之中,自有神奇。” 乐呵呵。 脑中的解码工具冒出来这三个字。 路年微微一愣,把脑中的解码工具挥散了,眼神从秦朗脸上挪开,专心埋头解决晚饭。 但是他内心画魂一样地来回拉扯着,好奇心催促他询问求证。 他吃了一会儿,装作不经意地转过脸看向秦朗,问道,“哎,实话实说,我刚才要是把胳膊伸给你,你是不是打算再给你一下子。” 秦朗喝了一口果汁,回答,“不是。” 然后没下文了。 路年只能继续装作不经意地又问,“那你打算做什么?” 他心里预设的答案多少是带点撩人属性的。 毕竟想想秦朗前两次莫名其妙的话,路年虽然参不透,但是不妨碍他内心往这个方向设想,他觉得秦朗保不齐还有更让他震惊的话。他这回应该抓住机会当场问个清楚。 秦朗淡淡地说:“医疗手段,推拿。” “……” “哦。” 路年把脑海里漂浮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再次清了清,认清楚眼前这个人姓秦名朗,是个医生。 点完包治,专业一条龙服务,没毛病。 注:某国排废水时,有店面为了不被抵制,自首进口食材是虚假宣传(营|销号段子,不一定真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