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顾亡已》 第1章 酒楼相遇【改】 “自亥时写下” 顾南愁垂目端坐在木红桌前,提笔写下了第一行字:观星像 ,我与那人自孩提起相识,他于惊蛰所生,幽州那日也从未改变,奎潮已有十余年没再犯。 幽州 顾南愁自亥时写下。 “哈哈哈!我赌顾大公子死期将至” ,在一座赌坊内,有一人独自拍板,大笑着。 “那我赌顾大公子能活到百岁吧”,另一人面色平淡,垂着眼,把几两碎银放在了赌桌前,虽说擅自定夺他人的亡活不对。 “真可笑,怎么可能啊?”“就是就是”。围在他们周围的百姓哄笑,吵闹不堪,在这个赌坊里的人大多数都是赌没了银两,就呆在这儿看热闹的,几乎全是烂人。 这是罗城内的一处盛名的赌坊,内里热闹非凡,有两人正被围在中间,赌着罗城内最具权威的人……对面赌顾大公子死的,那人是一个粗犷的庄稼汉,面上倒是老实,但胆子倒是不小。而他对面赌顾大公子活的,则是一个玉面书生,藏青色的长衣上有许多补丁,长相白净。 “哟,我怕你身上的全部银两都压在这儿了吧?何必费这力呢?将死之人罢了”。那庄稼汉无所谓的笑了笑,老实的脸上有一丝狰狞,他利落地拿起桌上的银子,掂了掂后放进了怀里,小心的捂着。 “将死之人……罢了,我就将银子赌这了,我劝你在背地里嘴巴还是干净点好,暗自判决旁人生死,会遭报应” ,那书生若有所思的垂了一下眼,出声劝告后便拾起放到脚边的青竹背篓,抬步走了,只留下那逐渐远去的藏青色背影。 “我呸!还遭报应,我怕是怕输了银两不甘吧”,那庄稼汉朝着书生的背影呸了一声,大声嚷嚷。 在最北边的一处小城内,悄无声息地搬来了位大户世家,听旁人说是顾氏的两位公子,很厉害的大世家。听说还是修了仙的呢,连前代城主都发公告说要好好待那两位公子,那定是神人也…… 顾氏有两位公子,一位名南愁 ,一位名言锦,自顾氏这两位公子诞生起 ,都素有威名。 顾南愁转头,看到了路过商铺旁种着的银杏树,它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最终银杏叶只是轻轻地落了地,最后被马蹄踩在脚下,脏污不堪。 今日他出府只是为了买些糕点,并没有为了什么,他不常常出府,也因此罗城百姓几乎忘却了他的模样,仅是模糊的一团。 昨日下了雨,铺着青砖的地上还是潮湿的,有些还形成了水洼,马车碾过去水能溅上两尺高,泥点子溅到马车壁上,留下了些许痕迹。 后几日是每年的上元日,也就是灯节 ,那日城门会大开,许多住在城外的百姓都陆续进了城,也因是灯节,所以城内还会出现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和没见过的一些小“东西”,今年也不知为什么,灯节推迟了几日,但这也不妨碍百姓们的狂欢。 他们总会在灯节前几日准备好所有事物,以便出现的意外…… 崔闻斋,卯时,顾南愁房内——— “今年灯节推迟了几日,你可知?”顾南愁垂眸看着棋盘,淡淡落下一指,问。 “嗯,下完这局棋先再说吧!”乌昼抬手狠狠落下一指,不屑地一撇嘴,道:“南愁 ,你输……” “喂!?你到底怎么解开的啊?算了,不跟你这种人比,行吧行吧,走!喝酒去”。乌昼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起眼睛说。 “你傻……”顾南愁掀起薄薄的眼皮,抬起手放下棋子,平静叙述着。 乌昼:“?” 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阳光屹立,歪歪斜斜的洒进屋内,伴着竹叶沙沙的响声,传入顾南愁耳内。他站了起来,缓慢地走出了屋门。 今日阳光很好,闪亮的圆形光团跳到刚出屋门的顾南愁脸上,似是有了魂魄。卯时的阳光并不刺目,淡淡地照在人身上,很暖和,顾南愁仰头看了一眼天边刚刚出来的太阳,抬起手挡了挡,随后又垂下,正好看到了正站在他院外的顾言锦。 他放下手里的铃兰花,向顾南愁走去,笑道:“哥,走啦?” 顾南愁:“嗯”。 顾言锦走到顾南愁面前,对他笑弯了眉眼:“那走吧”。 顾南愁垂眸,情绪不太高:“嗯”。 此时,乌昼也从顾南愁房内走出,他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高空的太阳“啧”了一声,走到顾南愁身旁,视线却看着顾言锦,道:“顾小公子也去啊”。 顾言锦瞬间拉下了脸,跟顾南愁一样,没什么表情:“关你何事,不可以吗?” 乌昼:“嗯,小孩子不能喝酒,而且楚慕辞也回来了,你不是看他不顺眼吗?我这是在帮你,懂不懂。” “我看他不顺眼关你什么事 ?我看你也一样不顺眼,”顾言锦白了他一眼,把头转向一边,说。 乌昼:“……”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道:这小孩的嘴毒就不能改一改吗! 顾言锦看着他的表情,一猜就知道乌昼 又在想什么,直接冷冷地道:“不能”。他说完,还顺腿踹了乌昼一脚,就跟着顾南愁上了马车。 虽灯节推迟了几日,但街上还是热闹极了,阳光跳跃着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像个欢乐的纸人娃娃,对每一个站在阳光下的人,散发着温和的光。 街边种了些许的银杏树,一阵带着微凉的风吹来,吹到了顾南愁那白的几乎病态的手上,他凝视着车外的场景,垂手放下车帘,淡淡的坐了回去。 他们坐的这辆马车并不奢华,很普通,但算在材质上尚好,坐起来并不会不舒服,马车中间放了套茶具 ,可以用来泡茶喝,现在正“咕噜咕噜”的冒着微微的白气。顾南愁和顾言锦面对面坐着,很沉默。 并不尴尬,顾南愁坐在顾言锦对面,没什么情绪,很平静,他背脊挺直,宛若一颗笔挺的青松,冷冽干净。 温和的阳光透过紧密的车帘缝隙照射进马车内,淡漠地射在他们俩的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茶还是在“咕嘟咕嘟”的煮着,而顾言锦抬起眼睫,冲垂着眼的顾南愁笑:“哥,要喝茶吗?从府中带出来的,很香”。 顾言锦说着,拿起手边的陶瓷茶杯,抬手把煮好的茶倒到陶瓷杯里,茶还冒着丝丝热气,顾南愁没什么表情,很像面瘫…… 他垂着眸,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嗯”。顾南愁拿起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放到面前吹了吹,抿了一口。 顾言锦看着他喝,心里没有丝毫的波动,他靠得顾南愁不是很近,但他还是闻到了一股药味,并不是普洱茶的香味,而是一股很淡淡的,闻着就很苦的灵草药味,他熟悉这个味道。 是顾南愁身上散发出来的,他每日都要喝上至少一碗的汤药,要不然可能会发病,所以他身上总是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和白梅的冷香混在一起,并不难闻。 今日也不知为什么,他身上的药香突然重了些,不过很快就散在了空气中。 顾言锦:“哥,还要喝吗?今日的药好像比昨日的还要苦一些……” 顾南愁没什么表情,眨了一下眼,说:“不用”。 很冷漠,他顿了一下,抬眼看向顾言锦,极淡的一双眸子一动不动的锁定在了他的身上,决定还是说点什么比较好,不然好像有点过于冷漠了。 顾南愁这样想着,斟酌了一下怎样开口,才道:“平日里你也不常喝酒,今日便也不喝了吧”。 顾言锦:“嗯,正巧我也不喜酒”。 他没在为顾南愁倒茶,而是乖乖的坐着 ,一副乖巧的模样。 但顾言锦的性格并不是这样,他只会对顾南愁这样,因为顾南愁是他最亲的亲人,所以他要用最好的一面面对着他,可能是家族遗传的原因,他的性格和顾南愁差不多,都很冷漠,待人待事,永远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像是守在府邸的猎犬。 四周很静谧,宛若隔绝了世外,只剩下这一处天地,顾言锦垂了垂头,有些困,他微微阖了一下眼,坐的笔直,顾言锦想着能不能在这马车上睡一觉,他仅思考了两秒。 抬起眸看了一眼对面的顾南愁 ,最后决定眯一下眼,就一下!他心说。 毛茸茸的头靠在了车车厢壁上,抱着手臂,就在这淡淡的睡意和温和的阳光中睡着了。 没过多久,顾言锦便醒了,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是顾南愁把窗给关上了,他慢慢坐直了身子,就听顾难愁说: “到了,下车”。 顾言锦还是愣了一下,而后才道:“哦…好,哥”。 刚醒来,顾言锦的脑子还是混沌的,他慢慢的掀起面前的帘布,抬脚下车,走到了一边,待顾南愁下来后才准备进去。 他们下了马车,站在酒庄外。另一边在他们身后乌昼的马也停了下来,他从车上下来,走到顾言锦身旁,说:“走吧,进去”。 顾言锦没让他碰到自己,而是抬脚走进酒楼内,鸟都没鸟乌昼一眼,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浑身都在散发着一股叛逆的气息。 可能是因为还处在叛逆期吧,那也挺好的……乌昼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老父亲看犬子长大了的欣慰。 顾言锦径直往柜前走,步履生风,面无表情,这才是真正的他,顾言锦走到柜台前,那小厮从画本中抬起头,一看到顾言锦,先是足足愣了十几秒,再是结巴:“顾…顾小公子,请问…您……您要干什么?喝酒还是……是要包雅间……” “……”顾言锦的眼皮跳动了几下,蹙了蹙眉头,少年独有的清亮嗓音响起:“雅间三号,我哥定的”。 只是他刚说完,那站在他面前的小厮浑身就开始发起抖来,顾言锦看着面前抖如筛糠的人,并不知面前的这人是在害怕他。 吩咐好面前的小厮后,他要转头瞥了一眼跟看瘟神似的满脸惊恐,已经缩到角落的那些饮酒的客人们,在心里“啧”了一声,我有那么可怕? 他收回放在他们身上的目光,站在原地等待着顾南愁他们进来。 没什么兴趣的四处看了几眼,抬手接过小厮递来的牌子,冷漠的道了声谢,他虽然性格不是特别好,但还是会说谢谢的。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顾南愁和乌昼就走了进来,顾言锦看见他们走进来,抬脚向他们走去,乖乖叫道:“哥”。 顾南愁抬眸看了一眼周围缩成一团的众人,后又垂下,没什么表情。他很久都没有出府门了,有一种词叫“社恐”他觉得他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除了昨日出去过一次,前几月都没出过府,所以他并不知他亲爱的弟弟最近干了些什么大事,他对着店小二淡淡地颔首。 小厮惶恐的连忙摆手:“呃,顾……大公子,我这就带您们上去!雅间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什么记得吩咐咱们便好!”他说完,就赶忙,领着顾南愁他们上了三楼雅间。 对不起,我错了,这已经是我改第一章的第三遍了(跪地)马虎的我……道歉中……(我诚心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酒楼相遇【改】 第2章 初见故人【改】 “诶,是顾大公子诶!他生得果真和传闻中一样啊!比女子还要好看,但怎么跟美人册里长的不一样?”角落里的一个人很是兴奋,盯着不远处的背影,道。 “当然不一样,美人册怎能与顾大公子本人相比?”与她抱在一起的那人面无表情,说。 “那顾大公子今日怎会出来?”那人疑惑的皱了皱眉。 “我怎知道?”与她抱在一起的那人淡淡的撇了撇嘴:“顾大公子生得好看,但性子冷,我到现在都没看清他的眉目到底长什么样,在我们看来,他的面貌总是……” “哎!那刚才进来那位小公子,是顾小公子吗?我刚进城,不知道,”那人抓着刚才与她抱在一起的那人兴奋得手舞足蹈,说。 “你不知道他是谁?”与她抱在一起的那人挑了一下眉,很是疑惑。 那人:“没呀,我刚进城,见到你们害怕,我就下意识和你抱一起了……” 她们声音及小,旁人都听不到,也就在二楼雅间的顾南愁几人能听到了。 顾南愁他们上去没几个时辰,楼下又热闹了起来,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大多都是跟身旁的人唠唠家中的趣事,没啥特别。 这家酒楼四周的窗都打开了来,通风,这样就不会让客人觉得会有些闷了 ,这家酒楼的老板也是个聪明人,生意做的好,精明。令必许多百姓都慕名而来。 雅间三号——— “今日楚慕辞会回来,他昨日写信与我说了,他说不让我告诉你们……”乌昼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平静的说。 顾南愁:“……” “随便他,爱告诉不告诉,离别了那么久,到头回来了才想到写一封信告知你,呵……真搞笑。 “他这次回来想干什么,怎么不一直留在他那?”顾言锦垂眸满脸不高兴,倒了杯茶给顾南愁,绷着个脸:“哥,茶凉了点再喝啊”。 酒庄楼下种了些长得有二楼高的白杨树,枝牙透过大开的窗灵伸进窗来,青绿娇嫩的叶片掉进雅间内,顾南愁微偏着头看了一眼那掉落进雅间的嫩叶:“……” 他抬手一口气把茶喝完,抬起淡色的眼望向窗外,阳光伴着白杨树的树影洒进雅间内,一派美好的景象。 楼下是喧嚣的人群与商贩的叫喊声,不时还传来几声孩提的欢笑。顾南愁微扬了一下眉,面色毫无变化,清冷淡漠,但周身的气场却变了,但没人注意到。 “哎?哥,站起来干嘛?”顾言锦转头,便看到站了起来的顾南愁,疑惑的问。 “关窗”,顾南愁平静的回了句,面上并无任何波澜。 “哦,我来吧,”顾言锦点头应了一声,他站起身,正要关上窗,一股不好的预感涌来,然后他们看到了此生,永远都不想看到的人……楚慕辞。 此时这个人正蹲在窗台边缘正冲他打招呼: “嗨,小锦锦,那么久不见长那么大了?”他微微笑着,抬了抬手,一点也没有多年不见的窘迫。 又是出场方式特别的楚慕辞!顾言锦眼角抽了抽,“啪”!的一声就把窗关上,却被猝不及防的贴上了一枚符纸,这人又想整他!顾言锦愤怒的想。 顾言锦:“……” 他有些无语,脸绷得死紧,面无表情的看楚慕辞,缓缓的后退,想起了童年被他支配的恐惧。 他的每次的出场方式都很奇怪啊,活像街旁的傻子,但他不能说出来,要不然……来自的可能就是楚慕辞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了,顾言锦内心翻直翻白眼,直接把跳进来的楚慕辞当做了空气。 楚慕辞见顾言锦不理他,自顾自的跳了进来,漫不经心地抬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裳,而后抬起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说: “哟,顾大公子,许久不见,想我没?” 顾南愁:“……”他木着个脸与楚慕辞对视,似琥珀的一双眸子对上刚好洒进屋内的阳光,清透漂亮,如常年浸在寒冰中的泉水那般,折射出清透的光。 楚慕辞走到顾南愁边上坐下,一点不自在的意思都没有,他刚坐下,就看到了桌上的糕点,拿起吃了一块,一张俊脸立马被甜得挤成一团,他放下只咬了一口的糕点,拿起桌上的茶就喝:“这酒楼的茶点还是那么甜啊……真腻人”。 “腻人你就别吃”,顾言锦冷着个脸看楚慕辞,他有些无措,这许久未归,连封书信也没有,他都快忘了这人长什么样了。不过还是照样的虚伪,顾言锦心里碎碎念着,默默的离他远了点。 楚慕辞嘴角还是挂着淡淡的微笑,怪渗人的。他凑到顾南愁面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顾大公子,还是那么喜欢吃甜的啊”。 顾南愁:“……”他吃点糕点又碍这位什么事了? 他看着楚慕辞这幅样子样,眼神微微有点出神,他这副模样倒是让顾南愁想到了少时,17岁。 他们每天就呆在书斋里,练习法术和剑法,其实他们这些公子并不用到书斋去,让自家人教教便好,那书斋是顾南愁和顾言锦出生前建的,本是用来给他们消遣的屋子,后来变成了书斋。 书斋后院里种了许多白梅与红梅,每到冬至总会散发着一股冷梅香,些许后院里是种了这些梅,顾南愁几人也都闻惯了。院里还种了些许枣树,每年立春都会疯长,似有了魂一样,也可能是书斋里灵气比较重。 顾南愁喜欢在后院中最大的那棵枣树下看书,特别是春季,枣树疯长的时候,阳光透过被风吹得沙沙响的枣叶,纷飞地洒在他身上,门廊里放着的香炉,正淼淼地生起轻烟,正好被清洒而下的阳光照住,映出似幻似彩的颜色…… 顾南愁少时的回忆——— 那是个与例年来没什么区别的春季。 “哦,对了。我总是好奇一件事,修仙,到底是为了啥?只不过为了那长生不老了,如果不是,那我无话可说。” 乌昼手里拿着支刚摘下来的梅枝,在书斋后院中练着乌家的基本剑法,边练还边抱怨着,还顺手给一旁的白梅打掉了好几枝。 “那是自然,这世上谁不想长生不老啊,那媱国的老王八都想,何况老百姓呢?你说是吧,顾大公子”,楚慕辞半阖着眸子,懒洋洋地半躺在那比寻常枣树还要大上几倍的树上,脸上还盖着一本破损了的书。 “未必,并非世上的生物都想长生”。坐在树下的顾南愁依旧半垂着头看书,眼皮都没抬一下,春季的微风还是有些暖,吹在人的脸上有点痒…… 第3章 义城旧事【改】 那年楚慕辞离开得很突然,根本就没有给他们与他告别的机会,而今日回来,和当年一样突然,只不过告知了他们其中一人罢了。 “楚慕辞,你这次回来,还回义城吗?”乌昼喝了口端上来的温酒,抬眉问。 “哦,自然不回了,呆在义城的那段时日我无聊死了。每天做完我爹给我派的任务后,就只能逗逗鸟,折折草鹤什么的……”他挨得顾南愁极近,气息都撒在了顾南愁的脖颈上了,顾南愁微微蹙了蹙眉,冷淡开口:“别靠我那么近”。 “哦,”楚慕辞转头,直勾勾的看着顾南愁,眼睛很亮,这下更像顾南愁之前在街尾见到的那只土黄狗了……顾南愁没什么感情地想。他顿了顿,抬起极淡的一双眸子说:“过敏”。 “过敏?”楚慕辞这下凑得离顾南愁更近了,抬眼打量着他有了丝血色的脸,在心里琢磨着顾南愁这两个字的意思,“过敏?”是因为酒吗,他什么时候对酒过敏了?楚慕辞被这两个字勾得心痒痒了瞬,偏偏顾南愁还自顾自的喝着面前的茶,一点其他反应都没有。 那两个字早已在他脑海里轮回数十遍了,想了几轮也没想明白,按楚慕辞的头脑,每次出丑都会在顾南愁面前,并且会很惨,这次必定一样…… 很快,他便想到了顾南愁话中的深意,眉头挑了下。装一次也是装,装二次也是装,还不如再装几次呢?楚慕辞戏谑的想,满脑子的坏点子,顺嘴便问了:‘顾大公子何意?楚某恐怕不太清楚,何不如说清楚些?’他拖着长长的调子,话语中满是懒散,茶盏在他的手中跟着他拖长的语调,还转了个圈。 “我对狗毛过敏”,顾南愁淡然的喝了口茶,又吃起了桌面上的糕点,一幅漠不关心的模样,然后楚慕辞的脑子里就蹦出了几个字: 果然还是如此毒舌啊。 脸上的愣怔一闪而逝,又换上了往常放荡不羁的笑脸。他慢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残阳照在他的侧脸上,为他的半张脸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光。楚慕辞垂眸看着正一口一口吃着糕点的顾南愁,站起来的他就很高了,也不是说他坐下来不高吧,坐下来不显高,站起来就很高了。 他就这样看着顾南愁,没怎么当回事,冲他笑:“顾大公子没找到我的信吗?埋在枣树底下的”,完美的错开了这个话题,为了避免尴尬。 顾南愁:继续喝茶…… “你还藏了信?”乌昼放下小巧的琉璃杯,我转头看向楚慕辞,问。 “我当然藏了,难道那么多年了,你们还没找到?”楚慕辞没动桌上的糕点,自然也没动桌上煮着的酒,他拿起桌上用小碟子装起来的花生,吃了几个,难得的正经了起来。 他嘴角还是照样挂着那浅淡的微笑,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而后他转头又看向了顾南愁,眼睛是看着他的,但问题是抛给离他不是特别远的顾言锦那:“还有那么多年没见了,你哥的病……”他轻微的顿了一下,又道:“好些了没?” 顾言锦抱臂,听到楚慕辞的问话,眼底的光忽然暗淡了下来,抱着的手臂也放下。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哥的病好像更严重了一点……昨日又咳血了,但不多。” “什么叫又?”楚慕辞皱眉。 “我哥前几日也咳过血,找不出原由……行舟哥也来看过了,没用。”他对刚倒完酒的店小二道了声谢,回眸,抬手把杯子抵到唇边上,没喝进去。 屋子里放了些安神香,闻起来是淡淡的木质檀香味,围绕在屋内,蛮能定神安神的。 这栋酒楼的三号雅间是最好的一间房,平常不对外开放,只唯有每年顾大公子出府来这栋酒楼喝酒时才会开放,这栋酒楼离顾府并不是特别远,隔着几条街的路程,来的路上是必须得路过一个巷子的……而那巷子的深处,则是风流人士最爱去的地方,那也算是一个酒楼,里面的老鸨每到营业的时候总会带着几个姑娘到门外招呼,一幅迂腐的模样。 那老鸨也不知是吃了太多,还是吃了那些能减肥的灵药,浑身上下全是肉。 穿着倒是保守,但还是能看见她内里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的肉,顾南愁去过那儿,但也仅是路过,并没有什么交集,他记得他路过时,看到了巷内种着的海棠花,那海棠花是枯\萎的,没有丝毫的生气,而那些被老鸨叫出来迎客的姑娘们 ,妆涂的极浓,就算是一张再好看的脸,也被这妆弄得丑态毕露了……… “对了,画行舟怎么没来,药堂有事?”楚慕辞打破这有些凝重的氛围,手无意识的撩起身旁人的一撮头发,缓慢的放在手里把玩,转着圈。 “嗯,他药屋有事屋,来不了……”乌昼眼疾手快的拿起盘中最后一块糕点,放在嘴边慢吞吞的尝了口,咽下去后才答。 谁都没注意到楚慕辞手上的动作,除了顾南愁……他一向没多少情绪,但也不能容忍他随意的碰触自己的头发。 顾南愁面无表情地拍开楚慕辞的手,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顾南愁小时候比现在的性格‘活泼’得多了,虽然也只喜欢一个人呆在树下看书。 有一日,顾南愁还是和以前一样,呆在树下,而楚慕辞就躺在他的上方,悠闲的看着画本,那些话本几乎都是仙侠类的,全都是励志故事,如画本里面的主角如何如何打败妖魔解救心仪的女孩的故事。 他怀里抱着些之前从顾南愁房里顺来的一些干枣,嚼吧嚼吧地吃着,手里的甜枣核一不留神就掉到了平静坐在枣树下看书的顾南愁头上,发出一道很轻但清脆的响声…… 那时楚慕辞法术还练得不太熟练,根本没来得及去施法,而顾南愁也没躲,那几棵枣核就一个一个的砸在了他的头上。 楚慕辞的手在空中乱挥了几下,啥也没捞着,听到那声响后手臂微僵,收回手。 低头瞥了一眼树下的顾南愁,面上显得很是心虚,甚至声音里还带着点讨好:“咳……那个……顾南愁,你没事吧?疼不疼啊,要我叫赫伯来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说着,利落的从树下跳了下来,落到地面上绷着个小脸跳到顾南愁面前。 那日的光景极好,春风和煦,日光灿烂。 少年正站在光下,背对着光,整个人都罩住了正坐在树下的顾南愁,楚慕辞不恐高,他倒是挺喜欢高处的。他此刻正站在面无表情的顾南愁面前,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虽然笑里面带着些尴尬。 那日乌昼几人都不在崔闻书斋内,所以此刻只剩下了顾南愁与楚慕辞两人,他觉得他不太擅长和顾南愁这种人相处,因为他觉得顾南愁这个人有些太冷冰冰了,一幅生人勿进的模样,是真的不好相处。想跟他搭话,我也只会木木的和一个词,跟个木头一样,这是楚慕辞当时的想法。 近些年来,日子好像过于平淡了,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事,平淡的过头。 他松开磨娑着顾南愁头发的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手又不安分起来,捏着手里的琉璃杯随意地在手中把玩。 眼角还时不时的撇着一旁的顾南愁的反应,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才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他又生气了呢,记得他以前的时候,我惹他生气了他还会骂我,怎么现在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是因为他的那个能影响到他整个生命的病吗,我记得这病没有这个障碍啊……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琉璃茶杯,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另一只手撑在半边脸上,感受着久违的轻松。 那段时间过于美好,像是只存在于一念之间的事,如泡沫一般,一点就破。 “所以你回义城都干了些什么?”顾南愁懒懒地掀起眼皮忽然发问,楚慕辞顿了一秒,笑着转过头,一双沉亮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说: “我回义城啊……那年我父亲突然传召,挺急的,然后我就不告而别了……那时义城爆发的那场奎潮些点严重,所以我回去后父亲便派遣我到奎潮初发地看上几眼。其实不然,我在那里驻守了几月,后回到义城,就这样了。” 顾南愁:“……” “所以你连写一封信的时间都没有吗?”顾言锦皱眉,抬头看他。 “啧,日头渐晚了,回去吧”,楚慕辞冲顾言锦扬起嘴角,连扬起的弧度都和之前一样,多了丝戏谑的意味。顾言锦瞪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的转了回去。 前几年楚慕辞被派遣到一个偏僻的清乡内,之后就开始清除乡内的奎,在半年之内他就清除完了大部分的奎。 在完全清除完后,义城城边的村庄又发生了水患,再清除完水患后,他爹又把他派去干许多杂活,然后他就在岭南与义城间来回转,就算他法术再高,也顶不住这几月来的忙活,忙完后直接累成了狗……不是帮岭南周边镇灵,就是帮百姓干些杂活,他的家底都要被这些事情掏空了。 其实他根本不用干这些事情,但他爹就指定让他把这些活全干了,义城那年最盛行的花是牧丹,街边种的全都是,五颜六色的牡丹,各种品种的都有,每家各自都种满了牡丹,赏心悦目。 楚府不远处有一家铺子,那是一家面馆,招牌老式,但每日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听说这面馆的面好吃极了, 虽然做法简单,也是最普通的手擀面。 那面馆门外就放着几个木桌子和椅子,恭不够进屋座的客人们到外边去吃面,而那些点好面之后,没有位置的客人,就都会拿着个凳子到门外去蹲着吃,那很有义城的特点,毕竟是个老铺子,那铺子的老板也是个年纪挺大的一对夫妻,人都挺好。 有一次楚慕辞被他爹赶出府门,还是靠着他家的一碗面生存下来的,虽然没那么夸张。 有一日楚慕辞照样出府出去散步,路上没遇到多少个人……只有些鸟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他又路过了那家铺子,正是晨间,那家老铺子就已经开铺了。掌柜的就在里头办事情,晨间起了雾,四周都不怎么看得清,他刚路过那铺子门口,就被里面收拾东西的掌柜叫住: “小辞啊,那么早就出门啦?要来吃碗面吗?刚准备好的,热呼着呢!” “啊……笙爷爷,您起的也挺早啊,我出来散个步,刚好路过的”,楚慕辞停下步子,笑了笑,走进了铺子里,毫不客气的就坐了下来,铺子里很干净,连蜘蛛网都没有楚慕辞抬眼环视了一下四周……,内心啧舌了一句:怎么感觉这里哪里变了,又感觉没变呢?他四处看了几眼,目光忽然落在了堆在一旁的酒坛,罗列在一起整整齐齐。 李笙见他的眸子落在了那罗列在一起的酒坛上,一边擦着手一边笑着说:“小辞想喝酒啊,你笙爷爷我可以开一瓶给你尝尝……” “哦,不用了笙叔,最近不喝酒”。楚慕辞想都没想,嘴下意识就回答了。 “好,还是葱油面吗?最近听说你挺忙的,”李笙把面端上有些沉旧的木桌子,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嗯……确实挺忙的,”楚慕辞垂眸看着面前冒着微微热气的面,顿了一下,笑着说:“办些琐事嘛,也不是特别重要”。 辰时的阳光隐秘在雾中,让人看不真切,初醒的鸟儿在铺旁的树上吱哇乱叫,却并不让人心烦。 今日楚慕辞的心情倒是挺好的,他没活干,每天就穿街走巷,哪哪都走了个遍,对着街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阳光静静地照进铺中,他闷头吃面,很快就把面吃了个见底,楚慕辞抬头思索了一会,也不知在思索什么,他抬手抓了抓有些乱的头发,抬手从腰间抽出一根湛蓝色的发带,胡乱地在发尾乱绕了几圈,利落的绑了个蝴蝶结后,就跟一旁忙着的李笙告了别。 “笙爷爷!走了啊”,楚慕辞抬脚跨出铺外,猝不及防的被门外的阳光刺了一下眼,他抬手挡了一下,眯了眯眼睛,顺手从腰间抽出一张符纸来贴在了铺外的树上,虽然他可以不用符纸,但他比较习惯用随身带着的符纸来解决那些令人烦躁的精怪。 崔闻斋内—— 乌昼:“楚慕辞,画行舟说你小时经常被你爹用柳条打啊,真有这回事?”他顿了顿,抬头看着楚慕辞,诧异的挑了挑眉:“不会真有这回事吧?”他坐在楚慕辞对面,单手提笔又写了几张符。 他俩坐在门廊里,狼外忽然卷起一阵轻风,把院内的那棵巨树吹得沙沙直响。几片青叶从枣树上落到了铺着青砖的地上,又被微风吹到了半空,最后重归于青砖之上。 天上聚集起几片乌色的云:“今日有雨啊……”楚慕辞微微仰头,望着乌沉的天,说。 乌昼手边放着几堆写好了的符纸,桌上还堆积了许多,那些符纸已经堆满了整张桌子,有几站还飞到了楚慕辞脸上。 “嗯,还行,我小时候确实经常被我爹用柳条打,反正差不了多少……”楚慕辞笑了笑,嘴角勾起,随手把飞到脸上的符纸揭了下来说:“回义城后还有点不习惯……可能是有点水土不服,不过呆上几日后又便好了”。 他神情自若的拿起桌边快被符纸覆盖住的鲜红苹果,咬了一口,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后转身走进了乌昼身后的厢房里,顾南愁在里面炼丹,自晨的以前就没出来过。 第4章 慈安寺 “顾大公子……” “顾大公子?” 顾南愁有一段时日很嗜睡,终日都不在状态,赫伯与顾言锦说过,每月总有几日顾南愁都会这样,那是顾南愁身上病症带来的其中之一的困扰。 那几日顾南愁因嗜睡,再加上每晚还要除理掉那,几摞堆得如高山似的折子,行动就比平日迟缓了不少。 有一日顾南愁呆在房中看着昨日未除理完的折子,因昨日嗜睡症突犯,他批了会儿折子后就早早睡下,虽第二日照样晨时起,但精气神儿却比平日少了很多,看起来周身都罩上了层旁人看不见的屏障………在廊内顾言锦比顾南愁起晚了了半个时辰,刚走出屋门就看到了不远处泡着茶的顾南愁。 “哥”,顾言锦叫了一声,他抬脚走近,才发现他平今日的不对。 顾南愁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看就是嗜睡症又犯了。顾言锦见他哥态度和平日差不多,便舒了口气,心道,看来嗜睡症不太重。他坐到顾南愁对面,神彩奕奕,和平日那般:“哥,要吃早点吗?落棠煮好在房中放着了”。 壶里的茶咕嘟咕嘟地着,不断地冒着白气,晨间的一丝阳光从云层中照射下来,正好照到了煮着茶的那方小桌上,顾言锦着那一丝阳光看了一会儿,直到一支指骨分明的手伸了出来,提起他面前的那一小壶煮着的茶,倒到了琉璃杯里。 顾言锦猛地回神,抬着了眼面色如常,正低头喝茶的顾南愁,道:“哥,我去拿粥来煮一下,热好就可以喝了”。 顾南愁抬头看了一眼站起来的顾言锦,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顾言锦虽并不像旁人那般怕他哥,但有时他对顾南愁是真的有点不了解。更准确的来说,是根本看不懂顾南愁,由于顾南愁平时情绪起伏并不大,所以它并不能由情绪来判断,顾南愁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 顾南愁平日里吃的东西都叫辣,可以说是无辣不欢,就算他病发的最严重的那几日里,也多少把清汤寡水的粥给加了点辣进去。把旁边劝的嗓子冒烟的赫伯整无可奈何了,而落棠落召几人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不知道怎么办。 最后只能和顾言锦一起蹲在一边,犹犹豫豫不敢上前,只得眼巴巴的看着赫伯劝。 顾南愁也都看在眼里,只好放下那碗红彤彤的粥,面无表情的说:“行了”,他顿了一下,忽然猛地咳嗽了几声,把蹲在一旁的顾言锦几人吓得不轻,连忙站起走了过去一顿关心。 顾南愁抬手把面前的几张大脸都推开,本想示意他们得了,却被满脸关心的顾言瑾一把抓住了苍白的手。 顾南愁木着个脸,淡漠的偏过头,说:“不吃了。” “哦哦,哥,你最近就别吃辣的了,”顾言锦苦口婆心:“还是喝点清粥吧,对身体好……” 那日并没有风,四处都是静的,仿佛被定格了时间,天色渐晚,月亮升起,赫伯就吩咐洛棠去点了灯,自己也就去干些别的事儿了。 顾南愁坐在门廊里看月光,那日的月光格外的亮,被高长的竹子半遮半掩着,廊上挂着的灯笼被一下子点起,闪着微弱的光,但也足够照亮整个廊子。 罗城一到晚上温度就渐渐降了下来,又重新刮起了微风,廊上的灯笼被那阵微风吹的左右摇晃了几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轻响声,顾言锦一屁股坐到顾南愁身旁,把一盘糕点放到了顾南愁面前的桌上,笑着说: “哥,吃点糕点,这是落召新尝试是做的,我尝过了,蛮好吃的。” 顾南愁转头,垂头拿起一块上面印着小花的月色糕点,还是红豆沙馅儿的,他忽然抬手把糕点举到半空,与天上那轮圆月比对:“………” “哥,你干嘛呢?”顾言锦看着顾南愁这一系列动作,有些不明所以,但尊重。 他比对了一会,把手垂下吃了一口糕点,然后才回答了顾言锦的问题:“比对一下罢了。” …………… 顾言锦拿完粥回来,也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而顾南愁已经喝完了两盏茶,吃完一盘糕点了。 他快步走过去,小心的把那一小罐粥放到了炉子上,而后用折子点燃,待它从新温上———顾言锦重新坐回顾南愁对面,他转了转墨黑的眼珠,后垂眸看向桌上空了的糕点,瞳孔矩震。 那盘糕点可是有五六个那么多,若是平常大小的糕点,那还没什么,但那是落召特意做大的失败品,足足有半个拳头那么大!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顾南愁拿了过来,他愣怔地盯着面前只剩下糕点“尸体”的瓷盘,差点撅过去。忽而又回过神来,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地咳了咳,道: “哥……这粥,你还要喝吗?” “喝”,顾南愁简单的回了一个字,过了片刻,顾南愁疑惑的抬头,冲盯着那碗粥的顾言锦问:“你要喝?” “没,我喝过了,这是落召专门留给你的”,顾言锦回到。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顾南愁,又垂下脑袋,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抬起,犹犹豫豫的盯着对面淡漠喝茶的人,顾言锦真不不是一般关心他顾南愁,他性格随了他爹:腹黑加老妈子一般的“碎嘴子”。 顾南愁对顾言锦的念叨早已习惯,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在一片竹清叶影的沙沙声里,一阵小风吹来,吹起了院中未来的及清扫的细叶。 高远的天穹之上忽然响起一道闷闷的雷声,廊内点起了几盏灯笼,令着阴沉,没有丝毫色彩的宅院亮了几分。顾南愁垂着眼睑看了一会面前飞过来的鸟,那只鸟歪头与顾南愁对视了片刻,忽然震翅飞到了他的肩上,还用头狗似的拱了拱顾南愁的脖颈。 他收回目光,把面前的壶盖打开,用瓷勺舀了一些的碗里,桌上还放着些用小盘子装着的几个白梨,那是顾言锦刚才顺便拿过来的,那几个白梨看起来都没怎么熟,皮还泛着些青 …… 顾南愁放下粥,垂眸拿起桌上放着的梨,用小刀切了一块,放到一旁精致的小瓷盘上。 而那只鸟“吱”了一声,再顾南愁肩上站了一会儿后才飞过去,一口一口的啄着那小瓷盘里的一块白梨,他把刀放回到了桌下的暗柜里,没什么情绪的拿出帕子,那双极淡的眸子尽是冷漠,眼中平静无波。 顾南愁用手帕擦了擦沾上梨汁的修长手指,这才拿奶已经凉掉的粥,顾言锦早在顾南愁打粥的时候就因事走了,走之前还不放心似的冲顾南愁解释一句: “哥,喝完粥记得再喝一次药,我出府一会。” 院内已经刮起轻风,不热,有些凉。轻风刮起,同时,一道声音也一起传了进来:“顾大公子,早好儿啊,啧,今儿雾气可真大……” 楚慕辞声音里夹带着一丝笑意,施施然,跟散步刚好路过这里,所以来串个门似的走进来。 还未见人,先闻其声。 楚慕辞走的很慢,头顶着乌沉的天,吹着一下子凉下来的微风,忽然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微微转眸,漠然地欣赏着这一成不变,没什么多大变化的黑色宅子。 楚慕辞说完话之后,便没再开口,只剩下了院中植物被吹响的声音,清幽平静,丝毫没有人气。 楚慕辞微微抬眼,步伐轻松,他知道崔闻斋内的各个机关,轻轻松松就可以避开。他穿过中堂,很快就走到了长廊里,抬脚走了几步后就看到了不远处顾南愁的身影。 “顾大公子,喝粥呢。”楚慕辞冲不远处的顾南愁笑了一下,语调轻快,缓步走到了顾南愁面前。 他垂眸看着顾南愁,此时顾南愁已经把碗放下,微微偏过头,抬眼看着正垂着眸子看着他的楚慕辞,没说话。 他们对视了一会,随后都移开了视线,楚慕辞顿了顿,俯下身,冲顾南愁道:“顾大公子,要出去逛逛吗?” “去干什么?”顾南愁没拒绝,轻挑了一下眉。 “单纯逛逛,”楚慕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很直白的说。 “去哪逛?”顾南愁又问,他淡淡地垂着眼皮,嘴唇有些干,没什么血色,他下意识抿了一下唇,思索了秒,“嗯”了一声。 “可以去慈安寺那边逛逛,我记得那边开了一家新的糕点铺子,昨日去看了一眼”,楚慕辞站的腿有些酸,换了个姿势,靠在了门廊的圆柱上:“你不是喜欢吃甜的?”楚慕辞看着顾南愁,目光很平静。 顾南愁没应声,周身气质冷凝,抬头安静的注视着楚慕辞,其实顾南愁之所以喜欢吃甜的,是因为小时有人与他说过,吃了甜的心情就会好起来,他信了,所以每次情绪不好时总会吃点糕点。以至于成为了习惯,虽然只是三四岁后他看待外界的反应少了很多,但并不妨碍他吃甜的点心。 楚慕辞见他没应,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垂头闷笑了一声:“现在去?” 这下顾南愁有了反应,他直接起身,站了起来,冲还靠着廊柱上的楚慕辞点了一下头,后便走进了身后的书房里,他进书房只是为了披一件外衫罢了,没多久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崔闻斋内外的温度完全不同,崔闻斋外的温度正常,刮起的风虽也是凉的,在没崔闻斋在内的那么冷。 崔闻斋内部常年清冷,每到夏至,在百姓还在为热气节而暗叫苦时,待在崔闻斋内的顾南愁几人却不会有这种感觉,虽顾言锦有时会出府,但周身都带着未消的寒气,倒也不会感到闷。 他们走出催闻斋外,空气果然闷了许多,空中更暗了些。 乌沉沉地压在罗城顶上,令人心里很不舒服,顾南愁每次出门都去易容,而这次解锁的容貌是,脸上带着许多麻子的二货脸,很丑。 他们等在一棵榕树下,楚慕锋盯着这张满是麻子的丑脸看了很久。“啧”一声:“顾大公子,你……你真的要顶着这张脸出去吗?” “嗯”,顾南愁看了一眼楚慕辞,说。 “还是改改吧”,楚慕辞站直身子,咳了一声:“容我直言……顾大公子你现在这张脸,会吓到小孩儿。” “………”顾南愁木着个脸 ,显得那张脸更丑了几分。 楚慕辞有点不想看,抬手在顾南然脸上比划了几下就好了。现在这张脸就顺眼多了,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总结,能看,不丑……但还是比不上顾南愁原本的容貌,楚慕辞放心地点了点头,冲顾南愁一笑,顺便也为自己易了容,不然可能会有些显眼。 他一路脸上都带着笑,一幅心情很好的模样。一路上令人频频侧目,并非因为楚慕辞脸上的笑容,而是他俩周身无形的气质。 罗城的铺边大多都种着些花或树,用来吸收些不好玩闻的气味,一到立春,铺旁的花儿全都开了,开的旖丽,鲜艳。 使整条街的颜色都亮了起来,满街都是各种品种花的甜香,飘散在街角各处,每到那时候许多很有少女心的管家小姐就会到某个花开的正盛的的铺子下站着,摆着各种姿势让请来的名画师画出她们此刻的模样来。 不过那些小姐姑娘还真是厉害,能保持一个动作一动不动站一个半时辰……楚慕辞怀里捧着一堆顾南愁,买完了没吃完的糕点,看着街上正在摆姿势的小姐姑娘们,心道。 他垂头看了一眼怀里甜腻腻的糕点,忽然感觉牙根有些疼,楚慕辞抬眼,冲正在吃糕点的顾南愁道:“源尘,别吃了,小心牙根子疼。还有,你买那么多糕点,不会这月都不打算出府了吧?” 而后他就看到顾南愁的身子很明显的顿了一下,他转头冷冷地看了楚慕辞一眼,后重新转了回去,抬起脚往前走了几步……离楚慕辞远了点,这下,楚慕辞只能看到顾南愁那单薄的背脊了。 楚慕辞嗤笑了一声,把那些零碎的糕点放到储物袋里,利落地拍了拍手,然后才跟上了顾南愁。 他刚才叫的那个名字,其实是之前顾南愁写的一首诗词里的两个字,楚慕辞之前看了两眼,把那张毛宣纸收了起来。小心的收到了顾南愁的柜子里,现在也不知被弄到哪去了……… 所以楚慕辞顺口就说了出来,这才让顾南愁顿了一下。 立春常下雨,这是谁也控制不了的,乌云压天,许多百姓都从街上的铺旁买了一把简易的油纸伞,以便下雨时不时之需。不过街上还是有许多人,大多都是为了后面几日的灯节做准备。毕竟是立春,春雨虽多,却不会太热,顶多空气中会有些闷。 顾南愁和楚慕辞很快就走到了南街的慈安寺那头,那边的百姓也挺多,都是来慈恩寺为亲人祈福,或是为自己积点阴德的百姓。 楚慕辞带着顾南愁绕过人流,走到了慈安寺的后院中。 慈安寺后院很大,种着两颗在幽州罕见的樱树,那两棵樱树长得很大,枝干粗大,大的有些不正常,大概是活了几百年了。 今年的樱树开的分外的好,枝繁叶茂,淡粉色的樱花花瓣落在寺内寺外的青砖上,令顾南愁想到了他之前吃过的和这个颜色差不多的团子,那团子的甜味很淡,不腻,也不好吃……… 顾南愁出神的想着。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上了他的手腕,顾南愁怔了怔,想甩开,却被本来松松握着的手重新握紧。他皱了皱眉,抬眸去看旁边的楚慕辞,冷冷的问: “干什么?“ “没干什么,走吧,待会儿可能会走丢。”楚慕辞根本没去看顾南愁的反应,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那张甚是普通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欠揍笑容…… 顾南愁没动,盯着楚慕辞的脸,似乎要把他盯出洞来。 “松开”,顾南愁盯着楚慕辞,直白到。 “不要”。楚慕辞目不斜视,缓慢地眨了几下眼。 “………”顾南愁很轻地叹了口气,转回头,有种直接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他抬步往前走,半气半恼,清清冷冷地问:“去哪?” 顾南愁其实是可以挣开楚慕辞的手的,但他想了一下,还是算了。 ———就当是为了糕点,不好吃再打 顾南愁抬头望天,几滴雨就这样落了下来,滴到了青石砖上,在顾南愁眼前,是电影放了慢镜头那般。 他拿出腰间挂着的及轻油纸伞,那油纸伞是青蓝与月白渐变的颜色,清寒优雅,入山间种着的铃兰,淡雅而又危险。 雨渐渐大了,一滴一滴打在寺内的樱花上,发出如林的清昤响声,楚慕辞一只手抓着顾南愁的手腕,另一只手抓着油纸伞的伞骨,眼睛微微眯着,抬步走到了慈恩寺的后门处。 他松开顾南愁的手腕,看了们一眼,说:“从人门进去便到了,顾大公子,你可真别走丢了。” “…………”顾南愁抬眸平静的看着他,那双凳子的眸子像深院里的古井,看不到最深处。 “所以……你带我绕了那么多圈,就是为了来这里?”顾南愁垂着眼睑,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他们站在熟悉的小巷口,春雨连带着微风把顾南愁的长衫吹起,他单手举着伞,望着这再熟悉不过的巷子,感到有些无奈。 这巷子其实就在催闻斋后不远的两处酒楼中间,与慈安寺的后院大门连通,这点顾南愁自是知道的,毕竟顾言锦也跟他提过,那巷子里卖的糕点很好吃。 “嗯……居然离崔闻斋那么近啊,真没想到,哈哈……”楚慕辞干笑了两声,感到有些尴尬,不自在的手一直在摩梭着伞骨。他抬头环视了一下巷内,顿了一下: “还真是变了啊………顾大公子,你知道这里是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巷子的吗?” “不知道”,顾南愁冷漠道。 “哦……顾大公子”,楚慕辞停下,叫了顾南愁一声。 “?” “顾大公子,我觉得我们生分了”。 “…………” “顾大公子,你可否知道我回忆成过的有多苦吗?!”楚慕辞顶着那张普通到极致的脸,摆出一副痛苦的模样。 “……不知道,” “滚……”顾南愁停住脚,表情不冷不热的,额角青筋爆起。 “哎 ,顾大公子,你变了”。楚慕辞叹了口气,装出一副期期艾艾的表情,认真的看着顾南愁:“你之前只会不理我,或者是懒得反驳我,这次居然骂我”。 “…………” 顾南愁已经有点自闭了,他面无表情地缓步走着,步子看着还有点虚浮,感觉瞬间老了十岁,他腰间的油纸伞还在滴着水,滴在那青石砖聚集起的小水坑上,砸出点点涟漪。 楚慕辞看着顾南愁这幅老了十岁的样子,笑得快直不起腰来,他手扶着内巷的矮屋,另一只手扶着腰,本来没笑出声的人,但看到顾南愁停下步子,木着脸转过头的样子,就瞬间绷不住了。 顶着个憋红的脸,笑出声来:“哈哈哈……哈,顾……顾大公子,你…抱……抱歉”。 他笑了一会,停下,眨了几下眼,把聚在眼眶里笑出来的泪眨出来,后才直起腰,看向站在不远处正冷冷盯着他的顾南愁,那眼神感觉可以立马杀了他。 此时他的脸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颜色,笑意也淡了下去,在心情格外的,楚慕辞站在原地和顾南愁那冷冷的眼睛对视了片刻,才重新扬起嘴角,抬步向顾南愁走去…… 带他走近,才看见顾南愁藏在宽大袖袍里握紧的拳头。 楚慕辞向前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也就只是顿了一下,后又大步走了过去,他靠近顾南愁,嘴角轻扬了一下,道:“对不起啊,顾大公子,错了”。 说完,他便抬眼冲顾南愁眨了眨眼,用手背碰了一下顾南愁握紧的拳头。 “…………”顾南愁松了拳头,抬头没什么情绪的冷冷看着他。 第5章 暗巷/灯节 “顾大公子,明日灯节,要不要在去慈恩寺放个花灯?”楚慕辞懒懒地问,这个巷子的巷口有些长,可以容下一个普通的日行马车,而人如果要进入到巷内,还得走一会……所以顾南愁才不知道这个地方。 “在湖上放的,坐在船上就可以放,你肯定没试过!”楚慕辞自信满满,拍了拍胸脯, 见他没应,去看他的表情,见他还神色还。是淡淡的,又补充道。 他们很快就走出了巷口,看到了里面的场景,这个巷子其实也算是个暗巷,并不在明面上。 没多少世家公子小姐知道这个地方,一般都是一些生活比较贫苦的百姓到这里买些街上买卖的更加便宜的东西。 这个巷子不由官府管理,所以格外的乱,掱手那也比街上的多 ,不注意身上钱袋子也就没了。 而如今,顾南愁与楚慕辞刚走出巷口,就碰上了这里百姓的“日常”。 街内吵闹,而街中心发生的事情却没人所闻,也许是已经不足为奇的事情,接中心站着两人,一个小乞丐正被一个观看长相就不是很好惹的刀疤男人,被他拎在手里的那个断了手的小男孩,身材瘦弱,与那男人熊市的身材对比感强烈。 此时这男人正破口大骂,大力的把那瘦弱的小男孩摔到了还未完全干透的巨大水坑里,溅起的水渍沾上了那男人的裤脚。 “你这死掱手!竟敢连本大爷的银子都敢偷!不知死活!”那男人瞪大了一双眯起的眼,怒骂着。 周围没多少人看他们,都只是看一眼后匆匆走过,戏剧性的,阴沉的天空又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空气也变得些许朦胧起来,楚慕辞撑起伞,嘴角轻勾 ,靠近了顾南愁一些 ,好让顾南愁不被细密连绵如细针地小雨给淋到,他们站在路旁的屋檐下,冷漠的看着这一幕。 百姓们路过他们的步子快了些,都撑起自己手边的伞,路旁的包子铺正冒着滚滚带着香气的白烟,楚慕辞被这阵白烟吸引,别过头,轻声问:“顾大公子,要吃包子吗?这个巷子里的吃食味道都不错”。 “嗯”,顾南淡淡应了一声,冷眼看着雨中的两人。 楚慕辞快步走到了包子铺前,笑眯眯的伸出两根手指,比给铺子的掌事看。 铺内的掌事在楚慕辞走过来前就注意到他了,但其实是在楚慕辞和顾南愁走进巷内后,掌事的就注意到了他们。 因为他们俩周身的气质太过于显眼,虽然有所压制,但认真看的话还是能感受出来。 而楚慕辞走过来后,这种感觉就欲加明显,掌事的用脖颈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手,眯眼看着面前这个面相普通,但气质出众的年轻人,他爽朗地笑了一声,抬手把毛巾放到一边,道:“好嘞!两个是吧?”。 楚慕辞还是笑眯眯的,比着两根手指,语气里却没什么笑意:“不,二十个”。 雨还在下,巷中泛着些冷气,滴滴答答打在青石砖头上,掌事的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楚慕辞一眼,问:“二十个?” “对”,楚慕辞收回手,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雨幕里,他的衣物没有被雨淋湿,甚至都没有被雨碰到一丝一毫,楚慕辞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眼神却是冷的,他根本不怕被旁人或百姓看见,就这样大胆的,平静的站在雨里。 掌事的把这些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手里很快的为楚慕辞包好了包子。 “………”顾南愁默默的走了过来,站在楚慕辞身旁,把伞打在了他的头上,另一只手在后边扯了一下楚慕辞的衣袖,皱着眉暗自警告。 楚慕辞接过顾南愁手里的油纸伞,顺手吧那一大袋子的包子抱在了怀里,他轻笑了一声,把那一大袋包子塞到了顾南愁怀里,腾出一只手来,才从怀中拿出一条帕子,单手用帕子把包子包了起来,才递给了顾南愁。 顾南愁的敏锐程度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地步,他冷冷的直视着,正在暗自打量自己的人,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冷冽,但很快便又被压了下去,像是散在了蒙蒙青雨中。 掌事的颇有兴致地打量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他虽然看不清面前这两个人的修为,但能知道的一件事是,他们身后的家族必定是自己触碰不了的,再收回打量顾南愁与楚慕辞的目光,看着他们走回到了原处,继续看那没演完的“戏”。 “顾大公子,那小孩已经偷了15个人的银子了 ,我一直在数”,楚慕辞嘴里吃着包子,含混道。 “嗯”,顾南愁淡淡的应着,他们早在那小男孩偷了第13个人的时候,就上了一旁九楼的二楼,且这个酒楼里的甜点就是楚慕辞之前所说的那家很好吃的糕点,这家酒楼是观赏那两人的最佳场地,清风吹起了他们放在窗边的一小条纸,缓慢的落进了楼下的水洼里。 楚慕辞沏了一壶茶,这茶是楚慕辞之前从他爹的书房里偷来的,据说是媱国使臣之前送过来的,味道是多么多么的好,多么多么的香醇,宝贝的很………楚慕辞在心里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在心里碎碎念。 巷中的人少了很多,不知什么时候,楼下的两人已经消失的没有了影子,楚慕辞与顾南愁两人坐在乌木椅上,静静的看着远处的景观。 顾南愁眼睛里没什么情绪,端坐在乌木椅上,背脊笔直如松,他今日出门,手中的折纸又不知道堆积了多少,顾南愁清淡的眼珠转了转,盯着不远处的彩色房屋发呆,而一旁的楚慕辞则翘着乌木椅的一角,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撕下来的板报纸,另一只手还拿着散发着热气的茶,悠悠闲闲,是没有别的事要干了。 楼下传来戏曲的响声,唱的都是百姓们耳熟能详的曲子,并没有什么好听的,这间厢房并不隔音,以至于可以听到外间的所有声音。 楚慕辞翘着椅角,嘴里还跟着从楼下传来的戏曲的调调轻哼着, 样子看起来要多闲有多闲,他哼完了一个曲的调子,把凉掉的茶一口气喝完,坐直了身子,乌木椅的一角磕在并不是特别厚实木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这都没让顾南愁回过神?楚慕辞挑了一下眉,他把手上的报纸放到了桌上,慢慢悠悠的又重新沏了一壶茶,窗外的雨大了,细雨变大,一棵棵重重的砸在窗檐上,一段时辰后又变成了冰球,连屋檐都挡不住的冰球。 楚慕辞大步走了过去,重重把窗关上。 此时顾南愁才回神,盯着面前紧闭的窗看了一会儿,才顿时意识到,刚才那阵声音的由来,他皱了皱眉,站起身把窗给打开 ,看向外边的情况。 “别看啦,顾大公子,他们不会有事的,现在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楚慕辞靠在乌木,椅上,懒洋洋的。 “你很闲?”顾南愁抬手把窗关上,扭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没有,”楚慕辞站了起来,他顿了一下,道:“该回去了,天暗了”。 他们已经在这项中花了好几个时辰,天也不知不觉黑了下去,天幕之中,如一个密封住的琉璃糖罐,看不到一丝光亮。 顾南愁点点头,奇怪的看了楚慕辞一眼,这人居然没在临走前再做个妖,他从乌木椅上站了起来,整了整有些散乱的衣衫,走到门边把这有些破旧的门重新打开。 老旧的木门发出了刺耳的“呲啦”声,楼下还传来隐隐的欢呼与戏曲的低吟声,故难筹备这些声音震的耳膜不适,极轻的皱了皱眉,你干脆施法直接把耳朵给堵住了。 楚慕辞跟在他身后,踢踢踏踏地踩在木楼梯上,发出阵阵响声。 楼下的戏声愈加的大,楚慕辞走了一会儿后便安静了,下了楼,他手里又抛起不知从哪来的铜板,细看铜板上还镶嵌着红绿两色的细碎琉璃钻,那东西是南边的产物,很值钱。 顾南愁眼中的情绪不大,面无表情的看着外头逐渐停下的冰球雨,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外头下起了冰球,那冰球砸在地上的声音被戏曲的声盖住,只剩下了滚到街面上缓缓化了的冰球。 “唉,好无趣,幸好明日就是灯节了”,楚慕辞笑了笑,手中抛着铜板:“日子平淡一点都不好,应该都出城玩玩,顾大公子,你平日都不出府,真不会被这些漫长的日子给磨崩溃?我倒是记着之前赫伯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一位快登仙的仙人,被平淡的日子给磨崩溃了,同时他又是一位皇帝,只是尚未登机,而就在登基那日,他提剑自刎,血溅了三尺,惊动了五大州”。 “………”顾南愁沉默了一会,抬眼看向他:“你还记得?”面前昏暗,酒楼的屋檐旁被店小二点几灯笼,照亮了昏暗的街面。 “当然记得,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楚慕辞嘴角勾了一下,顺手把那枚铜板塞进了顾南愁手里。 第二日,灯节——— 罗城街上的人比平日多了不止一倍,虽是青天白日,但罗成上空已经挂满了许多颜色鲜艳绚丽的花灯,再配上铺旁种着的多色多种的彩花,样子当真热闹。 街上许多孩子手中都提着几盏未点亮的花灯,他们在街上疯跑,与身旁的人炫耀手中的花灯,昨日下的雨积起了许多水洼,孩子跑过,溅起些许水渍,沾上了他们昨日新换上的新衣,湿了几块。 今日顾南愁照样辰时起,昨日批了一夜的折子,没睡上几个时辰,回府后还被赫伯顾言锦几人围起来一顿盘问。 心累……顾南愁吃完手中的最后一口肉包子,喝完了手边所剩无几的茶后,用帕子擦了擦手,准备出府。 在临出府前,正在院中晒衣物的落棠叫住了顾南愁,不大的年纪,却有了老妈子般的气质,她快速挂好衣物,走到站在郎中的顾南愁面前,仰视着他,眼神犀利,叮嘱道:“记得回府拿花灯哦,别忘了”。 顾南愁垂眸,淡色的眸子里无波无澜,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后落棠便放他走了,顾南愁刚走出府门,果然,便又碰上了没事干出来散步的楚慕辞,他慢悠悠走到顾南愁面前,微笑: “顾大公子起得真早,我刚出来散步,就碰上你了,要和我一起吗?健脾养生”。 “………”顾南愁没应答,眼下聚起青黑。 “顾大公子,你昨日不会批了一页的折子吧……” 楚慕辞凑近,端详起他的脸色,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要多注意身体,别老是批折子”。 “哦……”顾南愁淡淡的应着。 “好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哪?”楚慕辞垂着眉眼,淡问。 晨间太阳初升,亮的有些刺眼,集团光影从顾南愁与楚慕辞的脸上闪过,很是调皮。几声鸣响从顾南愁耳边响起,“呜呜呜”地,他这才听到了楚慕辞的声音:“算了,问你也没什么用,反正今日人多,出城玩玩吧,到了晚上就是灯节,有的玩了。不过前几年的灯节你都没去吧?以你这性子,能不出府就不出府的脾性,我在义城一猜就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顾南愁但才淡淡的应道:“嗯”。 ———罗罗嗦嗦的,怎么跟赫伯一样? 幽州虽位于北方,但天气却和南方一样不稳定,有时候就会时不时的掉几滴雨,或是响几声雷,完全是没事找事,所以每次顾言锦出门时都会到慈安寺的正堂里,随便抽一张经文纸就开始疯狂写慈安寺中的僧人看不懂的经文,几乎每日如此。 而那些经文全是咒骂老天的,以至于放不进寺里的祈福盒里。 顾言锦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慈安寺这种地方,他并不是在针对慈安寺,而是针对慈安寺中的那群老僧,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 在顾言锦才三岁,顾南愁九岁,他们被赫伯带去慈安寺祈福,堂中人不多,白烟缭绕,仅三岁的顾言锦被这烟味熏得鼻子有些痒,偷偷跟站在身旁比自己高了一截的顾南愁说了一声。 而九岁的顾南愁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他跟个小大人似的拉了拉赫伯的袖子,稚嫩的小脸上全是认真:“赫伯,小锦被熏到了,带他出去转转”。 而后赫伯便放他们走了,他们刚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突如其来地,就被一双苍老的手抱了起来…… 顾言锦在被抱起来的瞬间,浑身的毛都奓起来了,他对别人的触碰极其敏感,在那人的怀里疯狂挣扎,小衣服上挂着的银铃被这阵动静弄得“叮当”作响,而一旁也被抱起来的顾南愁……一动不动,但眼睛则是紧盯着顾言锦。 “你们是顾家的孩子吧?很久不来了呢……”抱着顾南愁的僧人说话了,他嗓音亲和,话语轻而缓,是柔和的秋风。 他笑眯眯的低下头, 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清淡檀木香,顾南愁仰与他对视,过了一会儿又重新错开,虽尚且稚嫩,却很冷静的开口: “我们是……能先放开我弟弟吗?他不喜生人触碰”。 顾南愁面对生人时也会害怕,但他是独当一面的哥哥,需要冷静,他面上的反应很淡,基本看不出来,但抱着他的老僧人却感受出来了,因为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那老僧人笑了一声,把他们放了下来,刚被放下的顾言锦站在原地哭嚎了一会儿,眼角余光撇到了顾南愁的身影,立马向他跑去,紧紧的揪着顾南愁的衣角,瞪着一双被泪水浸的水润的墨黑大眼,警惕的看着他们。 “泥……泥们玩啦!(你们完了!)”顾言锦比旁人学说话学的早,此时已经会说话了,但依然很不利索,他凶狠地盯着,笑眯眯看着他们的两个僧人,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而站在一旁的顾南愁,虽神色淡淡,但你在警惕的盯着两人,回过神后,他轻轻拍了拍顾言锦紧抓着自己衣角的白嫩小手,而顾言锦也很听话的松开了,他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墨黑的瞳孔里全是认真: “哥……窝保护泥(哥……我保护你)” 这段记忆虽是顾言锦印象深刻的,伴随着时间,也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了,以至于之后又去的过慈安寺,见到那些老僧,莫名其妙的讨厌在心中升起,他想他应该天生就讨厌慈安寺这种地方吧。 今日出城的人并不多,分外的清冷,守卫手中抓着长缨枪,在微微发暖的清风下,有些昏昏欲睡,此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立马惊醒,站直了身子,眼神还未清明,只看到了面前一团模糊的身影,那守卫见有人来了,没什么所谓的打了个长哈欠,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两人。 “顾……顾,顾大公子!?”那守卫极小的一双眼瞪得老大,被吓得结巴起来,一转头,又看到了另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本来结巴的声音愈加大了: “楚……楚公子!” 那守卫很明显就认识顾南与楚慕辞,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便重新笑起来,看起来傻傻的,有些憨厚。 “楚……楚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今日怎的出来了,你顾大公子一起?”那守卫问。 “嗨,葛蕃,守城呢?还是没变啊”,楚慕辞笑眯眯的,嘴角微勾。 “嗯……嗯!”葛蕃用力的点了点头,小眼睛真诚的看着楚慕辞,神采奕奕,阵暖风吹过,他看向站在一旁,甚至始终没什么变化的顾南愁,一张粗犷的圆脸而忽地红了,他猛地背过身去,用力的拍了几下脸,新心道: 葛蕃啊葛蕃,都那么多年了,你还没习惯鼓捣公子的容貌吗?虽说顾大公子长的比天上的仙子还要美貌几千几百倍,葛蕃强装镇定,待脸上的温度降下去后,才转回身,闭着眼不去看,站在一旁极其显眼的顾南愁,小声并结巴道:“ “可……可以走了,顾……顾大公子,出……出城平安。楚……楚公子也出城平安”。 “好,那我们走了,你看好你的城”,楚慕辞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他拍了拍葛番的肩,叮嘱道。 “好……好的!”葛蕃挺直了背脊,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应到。 他看见楚慕辞又冲他笑了一下,而一旁的顾南愁则冷漠的冲他点了一下头,一张面目如画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顾南愁的这张脸,五官继承了他爹,但又带着他娘五官中的柔和,合在一起并不冲突,他的五官分明,眉目舒朗,立体。却不像媱国国人的五官那般立体,带着东方的特色,很柔和,似清苑中的古井,叫人看不真切。 他有一双常人都说多情的桃花眼,瞳色是极淡的颜色,看人时总带着丝丝冷意,没有丝毫的情绪,他嗯,眼眉间还有一颗小痣,并不显眼,凑近了才能看清。顾南愁上身长穿着窃蓝与月白相间外衫,衣摆处还绣着一个让人看不清的灰色乱线,那其实是只羊。 第6章 鸣鸿庄 罗城外城的场景与城内完全不同,荒凉至极,周围没几个城县,得走出城外的几十里路才能依稀看见几处有人烟的村庄,顾南愁与楚慕辞在城外看了一会儿四周,只看到了几棵干枯的树,与一些不知名的兔子。 思考间他们就选择了瞬移,瞬移这个功能其实用一张符纸就可以生效,但并不能瞬移到多远的地方,一般用来送物件。 罗城外界有一层上代城主设下结界,用到至今没有一丝裂缝,外层有一层结界这件事其实罗城百姓并不知情,也没多少人知道,至上代城主去世之后,只有三岁的顾南愁与尚且还在襁褓中的顾言锦就被顾氏送来了罗城。 当时北边战乱极多,与南方斗争了好几年,所以顾氏把地方选在罗城这处偏地,虽说北地有人修仙,但很少,甚至大半个北边百姓都不知修仙是个什么东西,直到掌管着北帝的四大世家现世出现,百姓才能得知修仙这个词的意义,后来战乱停止,南方求和,四大世家分割了北地,由此平息。 顾南愁与楚慕辞瞬移到了不远处的村庄外,村庄的外围有些百姓正在农耕,不远处外还有一位蹲在田地里正不知干着些什么的小姑娘,四周很是静谧,庄外的树木萧疏,没有声响。 那蹲在地上的小姑娘穿着有些长了的鹅黄色襦裙,一张有些发黄的小脸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却很亮,像缀满了星辰的夜空,她似乎感受到了顾南愁两人的视线,由田地里站了起来,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两人,她头的两侧还扎着蝴蝶似的发髻,站起来时一晃一晃的。 轻盈的春风把她那微长的鹅黄色襦裙吹起,姑娘抬眼看向他们,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弯下腰用田间的水洗了下手,问:“你们是何人?” “小姑娘,我们是从内城出来的,你爷爷认识我们。”楚慕辞语气慵懒,笑眯眯的,他站在顾南愁身旁,单手抛着枚铜币,似笑非笑地问:“还认识我们吗?” “不认识……”那姑娘盯着他们,过了一会儿又转了转灵动的大眼睛,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清清冷冷的顾南愁身上,从鹅黄色的袖中伸出手,指向顾南愁,脆生生道: “不认识你们,但我可以带一人进去……这位公子先和我走。” 她顿了一下,又把目光转向楚慕辞,表情冷淡:“你,留下”。那姑娘说完,便没有了下文,转身就走。 “………”楚慕辞被这小姑娘的双标给整笑了,从鼻腔中哼出气音,抬起眼看向站在一旁冷漠脸的顾南愁,此时的他正抱着臂,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楚慕辞还是看出了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要说楚慕辞为什么要看向顾南愁,那是因为习惯……他总会在某些时刻看向顾南愁,以便分辨他此时的心情。 此刻顾南愁的心情应该很好,那是楚慕辞的猜测,他垂眸,忽然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貌似想让顾南愁心软。 这被停下来转过身看他的那位姑娘看在眼里,那姑娘年纪看起来虽小,但心思很活跃,一下子就猜出了他们的关系,好友?但是看起来不像……她盯着顾南愁两人,随后又很快的移开视线,仅思索了一秒,她便得出了结论,一双明亮的星眸变得更亮了。 ———道侣! 一定是我想的那种! 小姑娘兴奋起来,但还是维持住了表情,刚开始说话,便被楚慕辞打断:“行,那你与她进去吧,我呆在这里”。 “?” “走吧,公子,”那姑娘怔在原地盯着他们,愣了一会,顿了一会儿才说:“还有你最好给我老实点,站在原地别动”。 顾南愁与那姑娘走后的一瞬间,楚慕辞眼角的余光就撇到了庄外不远处的一片青梅林,立春并不是青梅开花结果的节气,只有一簇一簇紧贴在一起的青绿叶子,看起来格外清爽。 这片青梅林让楚慕辞出神了片刻,这倒让他想起少时与顾南愁一起去历练时见到的那片青梅林,那日楚慕辞正巧被他爹派去历练,顾南愁也随着他一起去了,还是他死气白赖求着顾南愁求去的。虽说在幽州,但每日他还是必须到处去历练,直到达到他父亲的预期才行。 那日并没有楚慕辞预期中的顺利,出现了些高级妖兽,楚父派楚慕辞去的地方是混沌外围,很危险,不过楚慕辞有信心能保住顾南愁,要不然他绝对不会冒着哪怕一点的风险求顾南愁与他一起。 不过他还是失策了,虽说顾南愁与他的实力不分上下,但也不可能对付得了如此之多的高级妖兽,而且他俩来混沌外围之前居然什么都没带 ,连一张对付妖兽的符纸都没有。 那日的天色并不好,分外的阴沉,也可能是在混沌边缘的原因,那日刮了前所未有的狂风,把他们的衣袍吹得翻飞作响,那也是顾南愁伤的最重的一次,虽然有灵气支撑,但外伤却很多,一张清冷淡漠的脸上沾了许多血渍。 狼狈的逃出妖兽的围剿后,他们走到了唯一一处由顾氏保护的一棵千年树下,那里有保护结界,但不能撑太久………顾南愁正在为自己包扎,脸上的血渍也没来得及擦,狼狈极了。楚慕辞还记得,那时顾南愁包扎好后,抬起那双淡色的桃花眼看他,放下手中从衣摆处撕下的上等绸缎,漠然,嗓音还是如往常般的冷漠,道: “不包扎?等血流干么?” 妖兽抓伤的伤口并不容易愈合,所以需要包扎…… 楚慕辞愣怔了许久,听到顾南愁的声音后才回神,定定的望着他,缓慢的挪到他身旁,有些不知所措,他身上的伤口也不少,现在还在缓慢的渗透衣物,过了一会儿才怔怔的低声言语:“对……对不起………” 他看着顾南愁欲加没得血色的脸,觉得顾南愁都要死掉了,大脑一片空白,此时的他仅17岁,虽懂得很多,却并都没有实践过。 “你再不包扎,可能会死”。顾南愁微微侧目看他,冷酷的不行,稍微仰着身子,靠在那棵干枯的树上,声音有些哑。 “你……不怪我吗?”17岁的楚慕辞很喜欢粘着比他大两岁的顾南愁,也许是心比天高,心高气傲,所以才喜欢粘着常不理他的顾南愁,也许他觉得这样子很帅气。 “………”顾南愁冷漠地抬起头,动了动有一些僵硬的身体,轻扯起嘴角,语气冷冷的:“想死直说,我可不想拖着你的尸体回去”。 “?”被凶了……楚慕辞还以为顾南愁会很生气,然后打他一顿,因为往常都是这样,顾南愁打完就消气了。 …………… 衣袖被人一扯,楚慕辞回了神,天启谋看着面前指到自己半个胸口的“小豆丁”,轻柔如蚕丝般的春风吹在人脸上凉凉的。 四下荒凉,唯有这一处庄子沉默而并无生机的矗立在这荒土之上,外城并无多少百姓居住,大多是些流民,从别处逃荒而来……叛乱结束后便索性居住下来。 楚慕辞神色淡淡,他抬手摸了摸被清风吹过的脸,把捏在手中把玩的铜钱一收,微弯下腰与那姑娘平视,轻扯嘴角,满脸戏谑的看着她,见人满脸不愉的盯着自己,顿感无趣,淡笑出声:“怎么啦?这么看着我”。 那姑娘重重哼了一声,蹙了蹙眉头,双手叉着腰,鹅黄色的襦裙被清风吹起,他仰着头上下扫视了楚慕辞两眼,黑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啊,过后这种情绪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平静的看着楚慕辞,问:“你与顾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楚慕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答非所问:“姑娘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当然是道侣关系………了”。话音落下后,小姑娘飞快抬手捂住了嘴,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捂着嘴后退了两步,心里的小人疯狂尖叫: 啊啊啊!完了,我怎么说出来了啊! 早知不看那么多话本了,呜呜呜……看他的样子就不是断袖嘛,这人不会打我吧?被说成断袖,再好脾气的人也会生气的。 她抬眸偷偷瞄了一眼楚慕辞的反应,结果便与他那笑眯眯的乌眸对视。 “…………” “你真这么认为啊?”楚暮辞笑容明亮,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实际上他也没生气,毕竟那是事实,自17岁从混沌边境回来起,他便发觉了自己对顾南愁的不同感情,虽对那莫名的情绪感到疑惑,却并不排斥。 在快及笄那年,他终于认清了自己对顾南愁的情感到底是哪种,那种情绪是占有,与喜欢这种情绪并不相同……它比喜欢更加强烈,如迎春那日放的烟火,挣相爆炸,热烈且火热。但没等他告知顾南愁,便被楚父急召回义城。 楚慕辞问完,见已经离了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小姑娘一边看他的脸色一边小心的挪步靠近了自己。 她缓缓点了点头,放下捂住嘴的手,死性不改的问:“那你与顾公子真是那种关系吗?还是你们其中一个爱而不得?”楚慕辞抱臂,懒散的睨着她,在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下,嘴角微微上扬,挑着眉着没说: “小姑娘少看点画本,也不怕看坏脑子”。 “所以你与顾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姑娘没多少耐心,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她咬咬牙,但还是为了想知道的答案,憋憋屈屈的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子,好友怕被楚慕辞发现,垂眸掩饰般的轻咳了一声。 楚慕辞旁观了半晌,收敛起目光淡淡的看向别处,眸中闪过一丝恍然,淡笑道:“不是两情相悦,你顾公子还不知我心悦于他呢,虽我与他自小相处,感情深的很,但他自小就是块冷硬的木头。” 而一旁竖起耳朵静静听完的小姑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但还是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抬手摩梭着下巴,神神道道的说: “你应该先试探一下他对你的真实情感,而后,在平日里的相处中,故意做出一些肢体接触,看他讨不讨厌……如果不讨厌,你可以试着做一些更大胆的动作……”她说着便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本看起来就没被翻过的画本,上面写着: ———《如何攻略心悦之人指南》 “…………这本书是你写的吧?”楚慕辞抬眉问。 “?你怎么知道?”她拿着这本书四下看了两眼,最后小声嘟囔:“有那么明显吗?” “也不是特别明显,只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做过……”楚慕辞拿过她手里的书,他翻开看了两眼,笑眯眯的说。 “啊?顾公子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小姑娘没管手里被拿走的书,双眸亮亮的。 “特别的反应?他打了我一顿”。楚慕辞淡淡的说,他说完,似乎还回忆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侧脸,喃喃自语:“还挺疼的………” 小姑娘看着楚慕辞的动作,感到一阵恶寒,她扯了一下嘴角,无语道:“那你得做的多过分啊,让那么好的顾公子居然打了你一顿”。 “不过分 ,就亲了一口”。楚慕辞抿了抿有些许干燥的唇,神色微微有些意外。 那日,楚慕辞被顾南愁压着打,谁拦着也没用,而被压着打的当事人,脑子里却想着: 好好亲…… “…………”小姑娘沉默,小姑娘表示震惊,最后。她满脸佩服,把书双手奉给了楚慕辞。 此时一位老妇人从庄中走出,她抬起头,眯起眼看向不远处的两人,也许是看不清,她边向这边走边说:“是秋瑾啊,在这干嘛呢?” 老妇人手中挎着一个竹篮,待靠近两人后才看清楚慕辞的脸,老人家脸盲,通过秋瑾,今日穿着的黄色衣裙才认出了她,却看不清她身旁的人,老妇人盯着楚慕辞的脸看了一会,慢慢悠悠的说: “楚公子?”老妇人愣了一下,才眯着眼,不确定的说。 “嗯”,楚慕辞微笑着应了一声。 “楚公子……您回来啦啊!那顾公子呢?”他拉起楚慕辞的手,和蔼的笑道。 “那您就得问这位秋瑾姑娘了,我可不知”,楚慕辞耸耸肩,慵懒的笑道。 “顾公子在阿爷家里,我现在要带楚公子进去。”秋瑾语气不冷不热,她冷冷地盯着楚慕辞,嘴里小声地碎碎念,而后她用力地扯了扯楚暮的衣角,咬牙切齿: “阿奶,那我先带楚、公、子、进去啦。”说完就拽着楚暮的衣角大步往庄中走去。 走入庄内后,秋瑾手一松,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头发两边的发髻被震得一抖一抖的,庄内并不热闹,甚至没看到多少人,可以说是毫无人烟的荒庄,要不是楚暮去年前几月来过,他是真会怀疑这其实是片荒庄。 庄内的每户人家都毫无例外,都种着一片并不茂盛的永生花,俗称彼岸花,那花开得绚烂,却又暗藏着危险。 楚慕辞不说话了,慢慢悠悠地跟在秋瑾身后,天光大亮,空气中有些闷,但并不热,连此时吹来的风也是闷的,他嘴中吃着前段时间从崔闻斋顺来的干枣,心中暗自啧啧,忽而开口问道:“你们庄外的青梅林是什么时候种的?” “啊?”秋瑾被楚慕辞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停下步子转头去看他,而楚慕辞也停下了步子,脸上挂着的笑容令人有些不寒而栗,他停在原地,嘴边挂着懒散地笑,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们庄外的青梅林是什么时候种的?我有些好奇。”楚慕辞的声音放的很轻,像似在低语,秋瑾却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那青梅林?那是我阿爷在我两岁的时候种的,每年开的果子都很酸。”秋瑾转头看了楚慕辞一眼,后就又重新抬步往前走,表情平淡: “哦,对了,今日不是灯节嘛?我们庄子的大多数人都到城里去了,所以没什么人。” 听到秋瑾回答后的楚暮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哼笑,他是该猜到罗城这处地方没那么简单,动不了内城就对外城做手脚,真够能的啊。 楚慕辞轻轻笑了一声,微微侧了一下头,视线看向倚在肩上的蝴蝶,微微有些透明的白蝴蝶,眼睫微弯,轻声说:“庄外的青梅林有问题。” 那只蝴蝶透明的白蝶在楚慕辞的肩上停留了一瞬,便飞进了巷中。楚慕辞腿长,就算慢慢悠悠地走也可以追上秋瑾跑的速度,很快秋瑾便被他带入了庄子尽头的一条巷子里,里面还有几家人家,她把他带到一道破旧的屋门前,掀开面前破旧的灰扑扑的布,大声叫道: “阿爷,我带楚公子进来啦!”说完便快步走了进去,楚慕辞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抬手拍落落在肩上的灰,抬眸看向四周的环境…… 这屋子比楚慕辞提前设想的要好了许多,四周围封闭,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很是阴沉。屋子的中心处放着一张木桌子,桌上还放着几盏茶,看上去是准备用来待客的。 楚慕辞在顾南愁身旁坐下,从随身的钱袋里拿出一块糕点,问:“要吃吗?先吃点垫垫肚子。” 坐在他们对面的老人静静的看着顾南愁两人,面上看起来很温和、淡雅。秋瑾坐在他身旁,背脊挺直,一幅乖巧巧的模样,安但一双乌黑的双眸到处乱转着,正巧与满脸满脸笑意的楚慕辞对视,挤眉弄眼的示意楚慕辞快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安静到令人窒息的氛围。 最终还是坐在顾南愁对面的老人开了口:“楚公子,你也不必说什么,刚才顾公子已经同我说清楚了,我们这处庄子挺好的,不必搬入城内,劳烦您们亲自来一趟……” 楚慕辞转头看向神色淡淡,气质冷凝的顾南愁,淡淡地笑了笑,气质冷冷的顾南悠,挑了挑眉,应了声。 而乖乖坐在老人身旁的秋也松了口气,清亮的眼珠转了转,抬眼偷偷看向对面举止亲密的两人,脑袋里缓缓地扣出了个问号: 这原来不叫两情相悦吗?城里人可真开放…… 第7章 奎潮事变【一】 沉默片刻,秋瑾垂下眸子,没去管已经向外走了的顾南愁两人,单手托着腮,脑子在疯狂记笔记。被最后被楚慕辞的一个脑瓜弹蹦弹清醒,这人还语带笑意,没有丝毫愧疚感地说: “谢谢秋瑾姑娘送的书,我会好好读的,成功了第一个告诉你,还有,祝你大卖哦”。 他站在屋外,单手撑着屋门,强压着笑意,薄唇紧紧抿。他着直起身,正色道:“走吧,顾大公子,酉时了。”说罢,便拉起顾南愁垂在身侧的手,他的手摸起来凉凉的,如一块温玉,骨节分明,比上等的盘玉还好玩。 楚慕辞垂眸看着两只交握的手,顾南愁的白皙,清透,可以清晰地看见在薄薄的皮下的淡青色血管,楚慕辞辞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顾南愁跳动的脉搏。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待走出庄子后后,楚慕辞还是抓着他的手,顾南愁的手指轻微挣动哪怕一下,楚慕辞都会握的更紧。 顾南愁冷着脸,没去管自己被握着的左手,转头冷眼盯着楚慕辞那张立体英俊的脸,而后者则满脸无辜的与他对视,问: “怎么了?”顾南愁淡淡地敛起眉,很轻地叹了口气,平静地看着他,问:“在义城那几年有发生什么大事吗?”自楚慕辞从义城回罗城后,顾南愁经常会怀疑他在义城时的精神状态,没准是被哪个游魂给附身了…… 楚慕辞回罗后虽不会每日都来找顾南悠,但一来一般都会很麻烦,比如带顾南愁正在批折子时翻窗进书房里,却不会刻意搞乱房内的东西,完全不可能安分哪怕一个时辰,所以顾南愁在崔闻斋中设下了近百件的机关,却完全挡不住楚慕辞,有一次还差点误伤了进府送东西的乌昼…… 害得乌昼只好一步一步小心地躲避机关,找到木着脸的顾南愁。 “没有,问这个干嘛?”走到城门前,楚慕辞松开了顾南愁的手,情绪变化得极快,他垂着乌沉的眸,嘴角轻勾。 “…………”又是无尽的沉默;顾南愁淡淡地垂着长睫,令人看不清情绪,他开始装哑巴,闷不吭声。 “到了。”城门的不远处系着一匹白马,那是楚慕辞要求葛蕃提前牵过来的,那时葛蕃只是应了一声,虽困惑为何楚慕辞只要了一匹马,但以他的身份,也过问不了那么多。 楚慕辞解开马绳,牵在手里,另一只手抚摸着马头,冲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的顾南愁笑眯眯地笑道:“上马吧,顾大公子。” “就一匹马,你让我怎么坐?骑你头上吗?”顾南愁蹙眉,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但面上还是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神色淡漠,一双及淡的眸子看人时总会泛着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寒情感。 “扑哧”,楚慕辞弯了弯眸,觉得有些好笑,他牵着马走了过去,弯着眸子摆摆手,言简意赅,说:“这马够坐两人。”他笑眯眯地拍了拍马,道:“还是顾大公子嫌弃我不想与我同坐一匹马?” “没有。”顾南愁掀起眼皮,清淡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走到马前,单脚踏上马背,稳稳地坐到了马背上。 顾南愁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慕辞,面无表情地说:“缰绳给我。” 楚慕辞突然笑了一声,抬起手把缰绳递到顾南愁手里,飞身上马,衣袍的翻飞,归于惯性,他扶上了身前顾南愁的腰,而身前的人身子微僵,但只是僵了一下。 沉默一阵,楚慕辞将视线移开,没松手,顶着顾南愁要杀人的视线,说:“你不给我缰绳,我只能扶着你的腰了。” “…………”顾南愁冷冷地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薄唇翕动,最终被气得不说话了。他松开紧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发白,眸中没多少情绪,看来是被气得不轻。 楚慕辞转头盯着顾南愁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微微俯身,拿起被顾南愁松开的疆绳,用一种环抱的姿势把他半抱在怀里,说: “对不起……” “顾大公子?” …………… 夜里,顾南愁在书房里批阅折子,窗外竹影摇曳,他微微垂眸,抬手把毛笔轻放到笔搁上,房门外传来几声声响,同时传来落棠的声音:“顾大公子,该去参加花灯节了,小公子在府外等着呢”。 顾南愁在落棠敲响大门第二次木门的那一刻就起了身,缓步走到门前,轻推开门,落棠笑嘻嘻地站在门外,手中提着一盏花灯,她侧身让了路,把手中的花灯塞到了顾南愁手里,嘴中叙叙叨叨地:“顾大公子,今晚要好好玩玩啊,平日都不出门,前几年灯节都没出去,今年却去了,是因为楚公子吗?哎,还是楚公子回来的好,要不然您平日都不迈出门,好啦,我不说了,顾大公子您好好玩,玩到明日也行,我与落召落云会帮您演示掩饰的!” “嗯。”顾南愁应了一声,垂起长睫,看了看手里的花灯,才提起步来走出长廊,没入暗中。崔闻斋中灯火通明,长廊上挂满了花灯,清风吹拂,斋中前檐挂着的铜铃被吹得叮当作响,顾南愁坐近马车内,把花灯放到了脚边,他与顾言锦的花灯都是落棠几人亲自糊的,是两只体型不同的团雀,单单立在那里,看起来就与活的团雀那般,栩栩如生……… “哥,你这几日都去哪了啊?我都寻不到你。”顾言锦坐在顾南愁对面,脚边也放着与顾南愁相同的花灯,区别在于体型与神态的不同,他抬着眸,眼巴巴地看着顾南愁,垂下的腕子上还挂着一条并不显眼的红绳,红绳上还缀着一颗小小的蓝琉璃,顾南愁垂眸一扫便看到了。 “去外城,看了一下鸿鸣庄如今的样貌。”顾南愁淡淡地叙述,隐瞒了前几日与楚慕辞去了暗巷这件事。 “哦,现在鸿鸣庄的状态是什么样的了?我记得之前还是个没多少人居住的庄子,那庄子的名字还是跟你一起的”,顾言锦笑笑,放下握紧在一起的手,轻撑在马车内的软垫上,那条红绳也随着主人的动作滑到了腕骨处。 “嗯”,顾南然垂着眼眸,尾音很轻。 莫名的别扭…… 顾言锦忽然有些坐立难安,但身体没动,犹犹豫豫地试图找话题,这几日灯节,案子比平日多了许多,有些还要顾言锦亲自接手,原本这几十件重案都要送到顾南愁那边,由他来解决,但顾言锦觉得他已经够忙的了,有时批折子可以批到后半夜,每日要喝的药又多了一种,且有时他哥还会忘了喝,但那可能是故意的。 他就接手了这这几件案子,就已经忙到身心俱疲,根本不敢想十三就接手顾家的顾南愁宝宝会有多累。 想到这,顾言锦忽然抬头问道:“哥,这两日你喝药了吗?今日刚好是你的发病期,得早点喝。” “…………”顾南愁沉默了,他这几日好像真没有喝过药,虽然落棠有提醒过他,但他总会忘,顾南愁移开目光,抬手掀开帘布看向窗外繁华喧闹的街道,第一次感到心虚。 现在顾言锦已经知道了他哥这几天又又又又又没喝药,这已经是顾南愁这月来的第四次忘记喝药,顾言锦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在开始在马车内东翻西翻,然后又在自己 的随带物袋找,最终从袋里找到了一个木制的葫芦,他把葫芦放在手中,拔开葫芦的葫塞,递给了坐在车外窗沉默着发呆的顾南愁。 “哥,昨日备用的,还是温的,不过药效应该散了不少。”顾言锦叹了口气,说。他把温温的葫芦塞到顾南愁的怀中,还不忘往里放一块蜜饯,这才道:“虽然药性散不少,但应该还是会起到作用的。” 顾南愁放下车帘,回神握上了怀里的葫嘴,上面的盖子已经被顾言锦拔掉,摸上去有股湿润的水汽,他微微垂了垂眸子,有些意外,没说什么,抬起壶嘴,一口气就把这葫里并不多的药喝完了,一滴不剩。 顾南愁把葫芦放到一边,开始吃车内早已放好了的糕点,都是他没吃过的。 顾言锦自小就知他哥喜欢吃糕点,所以每次随身都会带,酒也会带一点,但不多,因为赫伯不让他带。 顾南愁如今的这幅身子本就喝不了太多的酒,要不然病发了再能忍的人也会喊痛,而顾南愁就是这个例外,就算疼到眼前一片灰蒙,面色发白,他也只会蜷缩在被褥中,安静的睡一会儿,睡醒后就披一会折子,尽管头脑昏沉,他也一言不发。 少时的楚慕辞也有幸见到过顾南愁病发的场面,那时他大大咧咧的开门闯进了顾南愁那充满苦药味儿的屋内,一眼就瞧到了一旁软榻上鼓起来的“小山丘”。 他快步走到了软榻前,一把掀开了被褥,结果就看到了顾南愁蜷缩在柔软的被褥中间,平日里瓷白的脸被闷的有些发红,脸上不断地流着细细的汗,一双漂亮的眸子紧闭,眉头轻轻皱着,身上的白色衣袍被主人睡得有些散乱,付出内里被烧的微微有些发粉的细瘦锁骨。 “…………”楚慕辞及缓的眨了几下眼,僵在原地没动。 直到顾南愁早已醒来,盯着他看了良久,楚慕辞才猛的回神,嘴中并下意识关心道……同时,脸被烧的通红的顾南愁也冷冷的开口: “你没事吧?” “你来这里做什么?” “ …………”气氛莫名的冷,然后他们就开启了莫名其妙的冷对话。 楚慕辞:“我想过来找你玩”。 顾南愁:“不关你的事”。 楚慕辞:“你生病了”。 顾南愁:“…………” 楚慕辞:“我去找赫伯来”。他起身,却被顾南愁抓住了手腕。 顾南愁:“不可以……” 楚慕辞:“为什么?不行,你生病了,我得去找赫伯”,他皱眉,扒开顾南愁微微有些热的手,站了起来,转身不由分说的走了出去,而走前还不忘转身帮衣衿散乱的顾南愁吧衣衿收紧。 那日楚慕辞就只叫了赫伯一人,其他人都匀不知情,他就坐在一旁看着赫伯帮顾南愁煮好了药,让人喝下,又叫他去拿了一条毛巾,打湿了放到顾南愁额头处,待人退烧了之后他才走。 马车停在了一处巷中,顾南愁与顾言锦下了马,车夫便自行驾着马车离去。 巷外喧闹,花灯照亮了整条街巷,灯火通明,顾南愁与顾言锦手中提着足以照亮整条巷子的花灯走出,走入了人流里,顾南愁表情平淡,淡色的瞳眸中映照着人流与各样的花灯闪烁的火光。 街上人声喧哗,熙熙攘攘,各种人声传入耳中,热闹至及……顾言锦微侧了一下头,看向身后快要被人流带到别处的顾南愁,他哥现在的脸色看起来有一点点地不好,那还是他看到顾南愁微皱了一下眉所判断出来的。 “哥,快到乘月楼了,”顾言语停在微皱着眉的顾南愁身旁,说。 “嗯,”顾南愁平静地应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右耳,耳边的嗡鸣声才渐渐远了些。他放下手,侧脸被花灯的暖光染成了浅淡地金色。他与顾言锦穿过拥挤的人流,踏上台阶的低阶前顿了顿,垂眸重新走了上去,而一旁正一步一步走上去的顾言锦正抱怨着乘月楼为何要建筑这高到不行的石阶:“建那么高是为了高人一等吗?哎,也就是个普通的酒楼。” “对了,哥,刚刚楚慕辞说他们到了,行舟哥暂时没空,他那边忙得很,最近要处理很多事。”顾言锦神采奕奕,但又似想到了什么,垂着眉,眼神清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哥,前几日那群老不……那群老头子不是传信过来了吗?他们说让我们尽快回去,七零八落的一大堆事,是人都会被烦死。” 顾南愁表情平淡,早已习惯,平静的应了一声。 他们踏入乘月楼内,内里安静,一位“店小二”迎了出来,笑眯眯的问:“二位几号啊?今儿人多,恐怕会久点”。这人的背有些弯,眯着眼,弯着腰时都没顾南愁半个腰身高。 站在一旁的顾言锦皮笑肉不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地说:“顶楼”。 “啊,这位客官,顶楼已经有人了,再说了,今儿不是灯节嘛,人说着呢,没预定就别进咱酒楼了。毕竟我们这酒楼可是这罗城数一数二的………银子也比别的地儿多些,这名眼缘的都知,您们别不……”弯着腰的“店小二”仰头打量一眼顾南愁与顾言锦,眯着眼还未说完,就被一团东西撞倒在了地上。 “哎哟喂……这,这是什么东西?来人呐!快来人把我扶起来啊!”那“店小二”倒在地上捂着手“哎哟哎哟”地叫唤着,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小跑着从酒楼里走了出来,把这人扶起, 他把“店小二”扶了起来,手松松地扶着他。 “…………”顾言锦冷漠地看着他们,转过头对着个木脸的顾南愁说:“哥,我们不用管他们进楼里” “喂!我还没让你们进去呢?!喂……哎哟,疼死我了,“店小二”被扶着自己的人一捏,痛得直叫,如半夜在破庙里寻食时被抓住的老鼠那般,他怒视着扶着自己的人叫唤着:“松开我啊!葛蕃,力气那么大作什么!” “哦,哦。”葛蕃收回看着顾南愁背影的目光,愣愣地松开扶着那“店小二”的手,而那“店小二”恶狠狠地用眼神剜了他一眼后,便扶着手慢慢悠悠地走了进去,只愣在原地没来完全回神的葛蕃在那。 “葛蕃!葛蕃——!” “喂!葛蕃,想什么呢?今儿人多吗,快去帮忙,人手不够了!”有一人在楼里叫他,见人没应,继续又叫了两声,最后索性小跑了过去,单手搂住了葛蕃的脖子,笑嘻嘻地打量着他: “哎,愣这干嘛呢?又想吃掌柜的打?” “没……走吧。”葛蕃从猜想中回神,摇了摇头,任由着那人勾着自己,转身走了进去,搂着他脖子的那人放下手,与葛蕃一同走了进去。 他与葛蕃是老乡,并不是罗城本地的,他们一同进入这酒楼后,便相互认了出来,相比相知之下便成为了好友,一同在这酒楼做事,平日里也多有空闲,他也会和葛蕃一起守城。 另一边顾南愁两人走上乘月楼顶楼的雅间外间,顾言锦刚要抬手敲门,面前的雕花木门就自动打开了一小缝,而顾南愁伸手直接推开了门,面色淡然,直直走了进去。 顾言锦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结果就看到了让他只想闭眼打爆楚慕辞的头的一幕:现在他看到的是楚慕辞坐在大开的窗台上,衣袍被夜风吹得在空中翻飞,一旁的小桌上还放着一壶煮着的温酒和几碟花生米。 楚慕辞把手搭在了曲起的腿上,他太手把手里的花生米抛在半空,最终结果是花生米全部砸在了他的脸上,一颗都没进嘴里。 这人发情给谁看呢?顾言锦满脸鄙夷,皱着眉,把目光转向坐在一边神情平静,淡定的抿着茶的乌昼,他似乎注意到顾言锦与顾南愁,单挑了一下眉,招呼道:“过来坐啊。” 顾言锦在心里呵了一声,撇嘴,轻嗤笑一声,才转头看向神情木然,太阳穴突突跳的顾南愁,他见顾南愁动了,才跟了上去,屁股坐在了一旁淡漠喝茶的乌昼身旁。 此时,楚慕辞也从窗台上走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坐到了顾南愁身边,正巧压到了顾南愁的衣袍,楚慕辞轻咳了一声,笑眯眯地说: “今天真是热闹得很啊,咳,你说是吧,顾大公子。” “嗯。”顾南愁冷漠地应了一声,用酒勺把热好的酒勺到了手心大小的琉璃碗里,眼皮都没抬一下。 “……………”楚慕辞不说话了,他睁着一双乌黑的眸子,看着有些森然,这时门被轻轻扣响,对楚慕辞来说这声音却像是迟来的救星,他站了起来,轻咳一声道:“我去开门。” 说完,他便走了过去,从里把门推开来,而门外的葛蕃此时手里正端着一个小巧的盘子,垂着眼,正打算走进去,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清醒:“葛蕃?” 站在门前的葛蕃愣了一下,抬头,就看到了一脸惊讶的楚慕辞,他单手扶着门,他在门上的手细瘦冷白,楚慕辞见葛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笑了一声,问: “葛蕃,平日不守城的时候都会来这里作事吗?”楚慕辞只是随便一问,问完后就放下了搭在门上的手,让开了身子。 “啊?哦,哦,是啊,楚公子,平日守城时没到我,就会来这里打杂,对了,楚公子,您今日在这,顾公子应该也在吧,”葛蕃在这里见到楚慕辞并不意外,面色淡然地走了进去,把那盘糕点放到了桌上后,冲站在门边,满脸不置可否的楚慕辞点了点头,后者走了出去。 葛蕃走后,楚慕辞地位不明的哼笑了一声,哼地在一旁焉焉喝果汁的顾言锦斜眼看了他一眼,嘴里小声嘟囔,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又干什么啊?莫名其妙的,刚刚那人认识?” 楚慕辞微笑:“当然认识,你那么快就忘记他了?” 顾言锦:“?” 听到这话,他愣了一下,直起上身,奇怪地看了一眼,无所谓地说:“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要记住?” 他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当然,身为顾家的公子,想记住谁就记住谁,不想记住的人他才不会去停留在他的脑子里,这就是身为公子的傲气。 听见顾言锦的话,楚慕辞难得的沉默,他知道顾言锦被顾南愁娇养惯了,不懂世间险恶,但没想到他“单纯”到了这个地步,楚慕辞懒散地笑了一下,神色略带笑意,说:“那也没事。”他微妙的顿了一下: “不过你这么毫无顾忌地就说出来了,不怕被恨你的人报复啊”。 “哦,”顾言锦目光专注,手里正剥着为顾南愁剥的鲜虾,他把手里剥好的虾放到了顾南愁面前的瓷盘里,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楚慕轩眼神幽幽,看向正在剥虾的顾言锦,眼睛又转向盘中没剥好的鲜虾,其中一半都被顾言锦拿去剥给顾南愁了,另一半被一边吃吃吃的乌昼优雅地吃完了 他忽然拿过顾言锦手里还未剥完的虾,拍了拍一脸莫名其妙的顾言锦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说:“有没有心悦的姑娘啊,如果有的话,尽管带来给我看,我保证同意你们……” 顾言锦:“?” 楚慕辞被顾南愁冷冷地目光盯地有些不自在,顿了顿,转头微笑,却对上顾南愁恹恹,古井无波的眸子………… 他方才喝了几杯温酒,此时面色微微的,已经开始有发红的迹象,但一双上挑的眸子却依旧清醒,甚至在楚慕辞与他对视时还微不可察地微微挑了一下眉。 第8章 奎朝事变【二】 楚慕辞静了一会儿,眼睛盯着身旁的人,看着顾南愁的眸子渐渐地变得有些朦胧,及缓地眨了几下眼……… 楚慕辞很容易就会被顾南愁的那双清淡,把什么都不怎么放在眼的清寒情感所吸引,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吸引,可能是因为那双眼很特别,眼里的情感更特别。 一会儿后楚慕辞转动了一下眼珠,慵懒地微笑:“顾大公子,你醉了。” 他原本想说的是一些烂话,但想到顾南愁很有可能会给他摆脸色,其实也不是摆脸色,与平日里一样的淡默表情,但眼神却很不一样,他无语时,神情是那种郁郁寡欢,恹恹的神情。 “干什么?”顾南愁漠然,淡淡地看着他。 “没。”楚慕辞斜眼,垂眸喝了一口酒,淡定地回答,丝毫没有被大抓包后的尴尬。 顾南愁已经习惯,他的情绪平淡,淡漠到冷血,他拿起桌上放着的一块糕点,在快放到鼻间闻了闻,一股桂花酒酿的味道……顾南愁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抵抗,在香甜美味的甜点面前,他很轻易的就会妥协,更别说是散发着淡淡酒香,还是他最喜欢喝的桂花酿的甜香味了。 他咬了一口这带着淡淡酒香的糕点,停顿了一下后又继续吃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这种糕点正巧很合顾南愁的口味,酒味很淡,很香,又带着糕点本身带有的甜味,整体来说很好吃,虽没有到很惊奇的地步,但就喜欢吃这种。 “这东西很好吃吗?顾大公子,我看着牙根都开始疼了。”楚慕辞在一旁看的牙根都开始隐隐的有些发酸,他舔了舔牙根发酸的地方,垂着眼问。 “…………”顾南愁抬头,轻轻地看了楚慕辞一眼,微微点了下头,非常符合人设。 顾南愁觉得楚慕辞这个人非常地莫名其妙,懒得理他。 大开的窗并未被关上,窗外的夜乌沉,飘着的云如墨一般,月华如水。楼下是喧闹的人群,而楼顶却安静无比,带着淡淡的倦意与轻风吹来的清爽感。 顾南愁神色平静,又直到面前被各具特色的吃食摆满,他才回过了神……桌上的菜都挺辣,一般人都承受不起这种辣味,不过桌上也有不辣的,外乡的菜,吃起来很清爽,很适合口味清淡的人,所以顾南愁面前摆的都是些辣菜,与一些酒酿出来的肉,清淡的菜则在顾言锦那边,他伸手就可以夹到,不近不远的位置……很方便。 “行舟哥真赶不过来啊?”顾言锦垂着眼皮,恹恹一口喝完了果汁,问。 “嗯,当然,他最近挺忙的,接手药堂,教药童和自己的学童做事,整理药材和药籍,一整天算是忙到不行了。”乌昼神色漠然,掰着手指数了数,最后放下手夹了一筷子面前清淡的土豆丝,说。 “哦……”顾言锦应了一声,视线下移,看着不远处一看就很辣,气味刺鼻的辣菜若有所思。 我哥为什么会吃喜欢吃那么辣的菜?虽然我平时也会吃一点。顾言锦脑袋里冒出了个问号,盯着冒着热气,一闻鼻子就开始发酸的菜看了良久,最终眼睛被熏辣得通红,受不了地闭上了眼,其间顾南愁还夹过他面前的几道菜,然后气定神闲地吃完。 “哥……别吃那么多了吧?胃可能会疼。”顾言锦表情有些迷惑地劝道。 “嗯。”顾南愁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不疾不徐。他停下了筷子,淡淡的掀起眼皮,看着只被自己动过的菜,难得有些沉默,其实他觉得这菜并没有特别辣…… 顾南愁顿了顿,说:“吃吧,这菜不辣,味道还行”。 “…………”顾言锦的表情可以说是一言难尽,他咽了下口水,别过头不去看这些辣菜,才说:“哥……行吧,刚刚我们只是愣了一下,现在就吃,现在就吃。” 顾南愁:“…………”顾言锦的这幅表情很让人信服不了,沉默一瞬,顾南愁的表情更加地冷漠,他在思考,若有所思地垂着一双浅淡颜色的眸子,乘月楼的菜的确比较辣,但都还算可以。(只针对顾南愁这个能吃辣的人来说) 顾言锦似死如归地夹起离自己不远的菜,闭眼吃了一口,这道菜入口的感觉并不辣,有股淡淡的甜,但咽下去却不一样了,辣味渐渐涌了上来,呛地顾言锦用力咳嗽了几声,脸被呛地通红,生理性地泪水也从他的框中流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顾言锦抬手捂着嘴,弓起腰咳嗽着,坐在他身旁的乌昼赶忙倒了杯凉茶给他,顾言锦单手捂着嘴,接过茶一口喝下,喝完后面前就递来了一块叠的整整齐齐,令他熟悉的素白手帕,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顾言锦抬眸,确认是他哥递来的手帕之后接过,擦了擦嘴,尾音有些轻:“谢谢……哥,咳咳。” 哇哦 ,咳的好厉害,楚慕锦这人此生唯一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他觉得自己干不了做不到的事自然不会去做,脸面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重要,楚慕辞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平静地笑道:“不能吃辣便别吃了,逞强可不是个好习惯,乘月楼的菜系都辣的很,一般人可吃不下。” 楚慕锦:“ 不包括你哥。” 顾言锦从那阵辣味中缓过劲来,斜眼瞪这脸上带着欠打微笑的楚慕辞,又喝了一杯凉茶,小声嘟囔:“我就爱吃辣的,我最爱吃辣的了,被辣到又不是我的问题。”他腕间的红绳从袖中滑落,顾言锦并没注意,他小口小口的抿着杯冲凉爽的凉茶,缓解口中火辣辣的感觉。 莫名Q的顾南愁:“…………” 他抬起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冷淡的扫了一眼,坐姿懒散的楚慕辞,对方正满含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顾南愁收回看他的目光,最终什么也没说。 啊,又被无视了……楚慕辞了然,他弯起眼笑了一声,也没说话。 ———奇怪的氛围 顾言锦警惕地用眼睛盯着顾南愁和楚慕辞来回移动,他心里涌出一丝丝不好的预感,他感觉他哥与这人的气氛非常非常的不对劲,他可以看出来,顾言锦悄悄靠近身旁的乌昼,小声说:“我觉得我哥和楚慕辞之间的气氛非常不对劲,你看出来吗?看出来了吧……” “你居然也可以感受出来?哦,这件事对你的心灵来说影响应该挺大的,还是不告 诉你为好了。”乌昼睁开眼微微眯起的眼,偏头看了眼满脸紧张的顾言锦,平静地说。 顾言锦蒙圈一会儿,问号。 他迷惑地转动了圈眼珠子,不管怎么品都品不出乌昼话中的意思。 他不悦地皱起眉,拿起面前重新倒满的果汁的琉璃杯,抬起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杯里的果汁是淡淡的橘色,还泛着点微黄,但喝起来却很不同,入口是一种很清爽的薄荷味,再后面是淡淡的蜜桃味,很香甜,好像叫什么西柚薄荷叶宁蜜……好吧,名字过长,不想记。顾言锦摇晃着杯中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果汁 ,心想。 “哎,这不是小孩该懂的东西,眼珠子便别乱转了,不难受?”乌屋笑呵呵地轻拍了下顾言锦毛茸茸的后脑,他说完,就收回手继续吃桌上的菜,时不时还吃几颗花生米。 顾言锦坐在原地思考了会儿,屋内的香炉被点燃,?缊着淡木香的雾气飘散在四人四周,顾言锦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他甩了甩头,把那些不切实的想法甩出脑外,最终脑海里归于一片空白。 顾南愁在吃完桌上的糕点后抬眸就看到了顾言锦正盯着自己腕间的红绳发呆,难得的出神,连乌昼叫了他几声都没回神。 那红绳并不是顾南愁送他的,而是在平日里某一个时间段里突然出现的,顾言锦平日带,收藏得很好,就算带着也会偷摸着蔽着顾南愁,不想让他发现。今日也不知怎地了,他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带了出来。 顾南愁不问顾言锦也不说,就这样。 “对了,南愁,你领养的那只破鸟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乌昼嘴里嚼花生米,待咽下去后才问。 顾南愁平静回答:“死了。” “死了!不会吧,怎么死的?”乌昼很是惊讶,他挑了挑眉,把酒杯搕在桌上,声音轻脆。他抬眸看向对面没什么神情变化,淡淡喝酒的顾南愁,才有些不确定地问: “真死了?” 顾南愁没回答,顾言锦就已经替他解释了:“最近它在我哥弄生气了,所以它被我哥关了禁闭,灯节后才能被放出来。” “怎么弄生气的?”楚慕辞微笑着,满脸的不怀好意。 “我觉得它可能是发情了。”顾言锦顿了顿斜眼白了一眼楚慕辞,说:“它跑出外头不知都干了什么,回来时身后跟着一大群母鸟,飞在天上时乌泱泱的一片,我看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就带了一群?能有几只?”楚慕辞语带懒散地调侃。 “哇塞!能有几只?那分明是几百只好吗!”顾言锦瞪圆了眼,斜着眼看着与他哥靠得极尽的楚慕辞,出声警告: “别越靠越近到我哥的身边,要不然你死了。” 顾言锦语气幽幽,哀怨地看着楚慕辞,桌底下的手此时正使着坏………他微微弯了一下手腕,操纵着手底下的小纸人偷偷跑到楚慕辞背上,抓住了楚慕辞的发带,在半空中摇晃了一下,顾言锦眼睛一亮,手指微动,操控着纸人咬向楚慕锦的耳侧。 但还未待小纸人靠近,它就“消失成”烟雾飘散在了空中。 顾言锦:“?”什么鬼,顾言锦有些蒙,用力的眨了眨眼,不可置信。 他近几年的法术修炼的都还算好,已经是上等了,轻轻松松就能变出几十个小纸人,而那些小纸人都还跟人一样,栩栩如生的,有时候顾言谨也就变着玩玩儿,现在居然连楚慕辞的身边也近不了。 楼下发出阵阵大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声响,与一群人的吵闹声,那声音大得连最顶楼的顾南愁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顾南愁被吵得耳边鸣响不断,皱了皱眉头,此时坐在他身旁的楚慕辞忽然轻声开口: “听说这家酒楼的掌柜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好像性聂。” 顾南愁听到这个姓,下意识感到有些熟悉,顾言锦在前阵子同他说过,他微微抬眼,看向目光闪动的顾言锦,他似乎愣了一下,嘴唇翕动,问:“那姑娘叫什么啊?” “哦,对,那位姑娘姓聂,名清涟,蛮有名的,年纪与你倒差不多,”楚慕辞气定神闲的答。 顾言锦听后还是足愣了半刻钟的时间,他愣愣地站起身,怔怔开口:“我……我去看一下。” 而后他就跟身后有人赶似的大步走了出去,背影看起来有些着急,楚慕辞转头看了一眼顾言锦的快没人影的背影,嘴角挂着的笑带了些倦意,说:“原来这位聂姑娘对他来说很重要啊,怕是一见钟情哦,你说是不是?顾大公子。”楚慕辞一语道破事实,淡笑着。 “哦,”顾南愁难得应了一声,掏出怀中的手帕擦了擦嘴。 楼下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就连不喜管闲事的顾南愁与楚慕辞也下去了,当然,早在顾言锦走出房间的后几刻钟里乌昼就跟了出去,理由是担心他捣乱…… 顾言锦下了楼后,底下就已经是一片狼藉的景象,几个厢房里的客人也闻声走了出来,不过也只在厢房外的廊内看,顾言锦走下楼后,许多人都注意到他,坐在一旁细声轻语的讨论着。 他冷眼看着面前的狼藉,抬眸就注意到了坐在一边正懒散的扇着圆扇的聂清涟,她正抬起那双好看的杏眼,看到顾言瑾时还微笑着挑了一下细眉,待顾言锦走过来后,才嗓音清脆的开口: “顾小公子,你怎么在这呀?” 顾言锦站在她面前,脸微微僵了僵,一双眼睛看着聂清涟,说:“你是这家酒楼的常掌柜?我为什么不知道,还有……”他顿了顿,撇开视线道:“叫我名字便好。” “为何呀?”聂清涟歪了歪头,一双漂亮的杏眼直直盯着顾言锦,似乎有些不明白问。 顾言锦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摸了摸鼻子,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说:“叫你 叫你便叫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哦,那好,顾言锦,我地确是这家酒楼的掌柜哦,其次,你怎么会在这里呀?请回答我的问题哦”聂清涟笑眯眯地,她把圆扇放到了一旁,站了起来,丝毫没管身后混乱的场面,靠近他,过了一会儿,顾言锦的脸慢慢地红了,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有些结巴地开口: “我……我同我哥来的,刚……刚在顶楼的雅间里,还有……你……你离我远点,男女授受不亲。” “哦……”聂清涟拉长了尾音,故作明白似的点了点头,笑着应了声。 沉默了一瞬,聂清涟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顾言锦坐下,而他也就顺着聂清涟的意思坐下了,待坐下后他偏了偏头,抬眼看向正微笑着让人拿几盘糕点过来的聂清涟,开口问道: “你不打算去处理一下?”顾言锦指的是被聂清涟无法直视的内厅。 “嗯?”聂清涟勾了勾嘴角,接过糕点,微笑着道了声谢,才抬眸看向顾言锦,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要吃糕点吗?”她的年纪虽与顾言锦差不多,但言行举止却似大人一般,很成熟。 顾言锦看着眼前她手中的糕点,说:“不必,我不喜欢吃。” “不喜欢还是买来我那小铺子买?”聂清涟满脸写着不信,静等着顾言锦解释。 “那是给我哥买的,他喜欢吃的。”顾言锦解释道。 “你哥喜欢吃呀,看来顾大公子是真的很喜欢吃零食呢。”聂清涟弯起眼笑了下,眉眼弯弯,她单手撑着半张小脸,从袖中露出的手指纤长,指尖都是粉的。(这只是在顾言锦眼中聂清涟的样子,不代表所有人,其次她其实涂了绽红色的指甲油) “嗯,我哥他确实很喜欢吃,但每次都会吃完,完全不剩浪费。”顾言锦思索了一会儿,认真道。 “你怎么跟老妈子一样啊?感觉你与你哥反着来了。”聂清涟若有所思的听着,听完后有些哭笑不得。 她在罗城定居已有好几年,早早就听到她家说过顾氏的两位公子,特别是顾南愁,她爹说得尤为仔细,不过她还是对顾言锦这个人比较感兴趣。 “我只是比旁人都要关心我哥而已……而且我哥很脆弱的。”顾言锦低声说。 “…………”聂清涟只听到脆弱这两个字时沉默了一下,她可听她爹说顾南愁自小在五岁时曾杀过一只成年的白虎,且还只是试练,一击毙命,雪色的衣袍上一块血点都没。 顾言锦偏头看着聂清涟重眸思考的模样,问:“不信?” “这倒没……”聂清涟笑了一声,拿起糕点吃了起来,眼神清亮,额间点缀着有花形的花钿,顾言锦看着她的模样,开口提醒:“还是用帕子包着吧,要不然会弄脏手会很难受。” “嗯?哦。”聂清涟无所谓地一口把最后一块糕点吃完,拍了拍手上的渣子,这时顾 言锦说:“你把手给我,我拿帕子给你擦一下。” 聂清涟抬眸看了他一眼,把手伸了过 去………顾言锦握住她的手,微微低头,开始细细地擦起来,擦完后便把手帕叠好放到一边。 “嗯……容我评价一句,很细心。”楚慕辞与顾南愁站在不远处看完了顾言谨给聂清涟擦手的全程,楚慕辞摸了下下巴,微笑着评价了一句,而后看向没有什么表情的顾南愁。 第9章 罗城结界 楚慕辞说完,摸着下巴思索一瞬,忽然弯起眼笑了,他笑得很恶劣,明明是以及笄的人,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也很雷厉风行,但在有的时候,却还存留着孩童般的稚气心思。 他的脚步轻快,踏步踏得及轻,令人难以察觉,待走到顾言锦身后,恶劣的八卦道:“跟哪位姑娘聊天呢,那么开心?来跟哥哥我说说你们聊了什么?”那声音轻极了,就像书斋里的夫子抓到了上课不听讲的学童般,语气 幽幽,且不怀好意。 顾言锦却很明显地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僵硬地转头,心里疯狂祈祷,希望顾南愁不在,他转过头见只有楚慕辞一个人后,终于松了口气,眼皮直跳,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冷冷地问:“你怎么来了?”他偏过视线,结果就看到了令他崩溃的熟悉衣角………… 衣角绣着一团黑乎乎的乱线,是他哥没错了。 他眼看着顾南愁离自己越来越近,身影映在自己眼中越来越大,心虚似的弱弱叫了一声:“哥………” 坐在一旁平静看着的聂清涟看到楚慕辞时心中稍微有一些惊讶,因为在她不多的印象中,顾南愁应该是一个眉眼清冷,不闻世事的一个人,解果却是一位眉目清俊英气,气质清朗的人。 但她又听到了顾言锦弱弱地叫了声哥,与背后人的语气完全不同,似乎是心虚她微微抬了抬眼,看到了迎面走过来气质清冷出众,但面庞却平凡不堪人,聂清涟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抬首轻抿了口茶,心下了然,画皮啊,果然如此。 顾南愁地确是她所猜想的模样,只不过带了幅面具罢了。 顾南愁才在他们面前微微站定,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酒楼门被粗暴地打开,外头的官兵粗声喊道:“奎潮提前暴发了!你们就先待在这等我们通知!你们便好好呆着就行,别想着出去了。” 那官兵说完,便重新关上了门,最终还把门给锁上了。 楼内安静了好一阵,终于开始意识到官兵方才说的话的意思,每年暴发一次的奎潮提前暴发了!楼内瞬间嘈杂起来,许多百姓也开始惊恐地尖声叫起来,刺得人耳膜生疼。 奎这个东西本来是一种最初现于混沌海初,它的形态似沙类,也可以变化为人心底 最是渴望的东西,而后又转化为心魔,永生永世让人求生不如死,直到被它吸食完精气 魂后,它才会脱离而出。 而奎又分为三大种,赤、皝、虺,三种,分布于三大荒,谁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创造出了它们,有些奎在吃了有百余人的魂魄后,会出现神智,平日就然,伪装于百姓间,吃掉几人。 顾南愁出自世家名门,却不愿顾氏山庄,而顾言锦,最是依赖于他,自是也同顾 南愁一起。夷年全年,那年发生巨大奎潮,楚慕辞还在崔闻斋内,与顾南愁几人一起,而他并不知义城都发生了什么。 当年的义城,几乎被奎潮冲灭,消息却从未传到罗城,所以楚慕辞并不知他爹娘当时的壮景,而楚明桥(楚慕辞的父亲)也因当年的奎潮留下了旧疾。 楼内及其慌乱,而也其中的顾南愁几人却没什么特别的情绪,顾南愁垂着眼,薄薄的眼皮下紫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他与顾言锦并排而坐,微偏了下头冲聂清涟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而聂清涟也回以温和一笑。 转眼间,顾南愁不疾不徐地起身,垂下眸看向正在发呆的聂清涟向,问:“这栋酒楼有后门吗?” “有,东边后厨那儿有一个后门,可以从那出去。”聂清涟下意识回道。 在走之前,楚慕辞又向聂清涟确认了方位,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嘴角轻勾,用口型对顾言锦说:要好好聊哦…… 聂清涟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有些不明所以,歪了歪脑袋,垂着眸继续看他的话本。 时间流逝,直到人群安静下来,平静得有些奇怪的时候,顾言锦才回神,他猛地转过头,看向正在看话本,正悠闲地翘着椅角吃糕点的聂清涟身上,声音有些发颤,问: “我哥……呢?” “早走了呀,你哥都走一个时辰啦,你才回神呢?”聂清涟嘴里叼着糕点,挑挑眉,从顾言锦笑笑,说。 另一边—— 顾南与楚慕辞站在风沙内,顾南愁抬眸看向结界外肆虐的风沙,其间还闪着似影似幻的人影,那就是奎 。而站在一旁的楚慕辞则微微眯了眯眼,眉眼弯弯地说:“也不知这结界能撑到几时”。 风沙把顾南愁的头发吹散了些许,他没动,盯着那些身影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轻应了一声。 顾南愁在幼年时有一段记忆的缺失,他完全记不清那日的场景,那是他三岁以前的事,那日是立夏的午后,小顾南愁在崔闻斋后院的那棵大枣树下看一些符纸经文,近几月前他刚受过伤,大病初愈,所以赫伯没再让他出府。 崔闻斋的围墙修地不是很高,但也没到成年人能够到的地步,那日天气温闷热,但崔闻斋却出奇地凉,顾南愁体寒,所以每日赫伯都会赶他到院里晒会儿太阳,看会儿书。 他年纪尚小,却已经会识字念书,每日巳时,赫伯总会来到顾南愀房内为他讲一些世面上传的脑残故事,尽管顾南愁说了很多次“不用和不要”,也改变不了赫伯为他讲故事的决心。 那日午后的阳光并不热烈,顾南愁就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里衣和一件湛蓝色外衫,而后就在院中的枣树下看起了繁复的符文。 斑驳的阳光透过枣树的叶子照在顾南愁那微微复了些许血色的小脸上,白的近乎透明,而他那时养得那只胖胖的白色异瞳小猫此时正在玩着种在一旁的珍贵药草。 转眼间,墙外传来一阵孩童的嘻笑声,顾南愁慢慢地抬眼望去,就见一个个小孩的脑袋从墙外冒出来,他们爬上崔闻斋墙,看样子,是巷外商铺的小孩。 他们新奇地左看右看,有人开了口: “这里好大啊,感觉有我家的十个铺子那么大!” “嗯嗯!爹娘还不让我靠近这里呢,还说会打扰到顾……顾大公子!”另一个女孩兴奋道。 “对呀,我爹娘也说了”,他们趴在崔闻斋的墙头上,很新鲜地看着这里的一切,忽然趴在墙头上的另一个女孩突然像看到了什么令她惊?的事,足足愣住了好几秒,而后 就兴奋地拍了一下身旁的人,道:“青雁!你看哪里,有个小公子!他长得好好看哦!” “哇!”她惊了一瞬,忽而压低了声音:“对了,小声点,别被他听到啦!”那名叫青雁的女孩循着向另一个好孩手指的方向看向顾南愁。 “是诶!青雁你好聪明。” “那他是谁呀?” “住在这儿的还能是谁,当然是传说中的顾大公子呀!” “切!长得娘们唧唧的,有什么好看的……”在它们身边的一个男孩不屑地哼一声,半坐在了墙头上,不去看了。 “什么呀!像你这个粗人根本不懂!他比我们都白呢!”青雁拍了一把他的脑袋,怒道。 “青雁,他在看什么呀?而且,他看起来好小哦。”另一个女孩眯着眼笑了。 “我怎么知道,他看起来才两岁。”青雁叭趴在墙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枣树下的顾南愁。 “你们可以别吵了吗?”顾南愁冷冷地看向他们,面无表情地说,他从枣树下站了起来,书被他随手放到了一边,分明才三岁的人,长得也没多高,气质却格外的冷静。 “不好意思呀,我们……我们只是过来看看,好奇罢了。”青雁怔了怔,还在用顾南愁会说话而有些惊讶,因为她是在五岁时才识字认书的。 “……………”顾南愁没在理他们,重新坐了回去,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在他们安静后,直接无视了他们。 这是那年顾南愁那一年见到过的外人之一,但他觉得那些人很吵。 顾南愁两人回到乘月楼台,内里已经平静下来,都呆呆地坐着,不时还有人小声探说话…… 顾南愁抬眼看了一圈鬼魂不守舍的百姓,抬步走了进去,没引任何人的注意,他腰间挂着的银铃轻轻响着,犹如那寺中幽钟深的铜钟,声音幽远长鸣,围绕在顾南然愁周身,缓解了他的耳鸣。 “哥,你出去干嘛了?奎进入内城了吗?”顾言锦看到他回来,立马站了起来,走过去上上下下看了几眼顾南愁全身,歪了歪脑袋,见没有伤处才舒了口气,冲顾南愁笑了笑。 第10章 媱国 顾南愁站在顾言锦面前,微微点头,然后就坐了回去,顾南愁身上真的有一股特别的感觉,他像雪中的一团雪花,又是又很不真实,根本抓不住…… 顾南愁比顾言锦高很多,所以他可以看到顾言锦那一头毛茸茸的蓬松黑发,看起来很好摸…… 顾南愁及其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平日里只能摸摸家里那的那只“花孔雀”来解闷,但他的喜欢并不会持续太久,甚至可以说是三分钟热度。 “放心,奎是进不了内城的,连最简单的护城结界都破不了”,站在一旁的楚慕辞抬手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细沙,抬起了头,笑着说,他微微笑着抬眸扫了一眼顾言锦,不紧不慢地说。 “那那些来官兵何时有消息?啧。”顾言锦微微皱眉,心道自己怎么不知罗城外界何时有一个结界了。 他微微偏过视线盯着悠悠闲闲,正吩咐店内的小二热壶酒的楚慕辞,心底忽然燃起一股莫明其妙的无名火,气冲冲地走过去,踢了一脚楚慕辞的小腿肚。 楚慕辞:“…………” 这孩子又发什么疯。 聂清涟被顾言锦幼稚的举动逗笑,轻捂着嘴笑了,因为有外人在,她笑得很轻,眉眼弯弯,映在那张艳丽的小脸上愈加地鲜艳,她轻轻笑完,抬眼看向愣住了的顾言锦,问: “顾言锦你平日都那么幼稚吗?” 但不久之后她便会明白,这是血缘的基因因子。 “当然,姑娘莫怪,他平日都这么作对我的,”楚慕辞笑眯眯地回道。 “我才没有!”顾言锦瞪了瞪眼,目光看向聂清涟,还怕她不信。 楚慕辞不置可否,扬了扬下巴后便坐下了,坐在与顾南愁身旁漫不经心地靠着椅背,待店小二上完热好的温酒,倒了两杯,转头挮给了微垂着头正看着从聂清涟那借来的书看着的顾南愁,他微微掀起眼,看向楚慕辞,接过。 一旁以为是给自己而抬手想接过的乌昼:“…………” 终究还是我错付了 他收回手,神色幽幽地看了楚慕辞一眼,最后他干咳了一声,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 “看什么呢?顾大公子,那么入迷”楚慕辞翘着椅角看了一眼顾南愁手里书的内容,问。 “媱国年历?你看这个干嘛……”楚慕辞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而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懒散地笑了:“哦,没几日还得去媱国一趟,也不知那媱国那只老王八死了没。” 说完后他便又笑了,但那笑容却有些阴沉。 前几日媱国的国师给顾南愁送过几封书信,都是关于几日后前往媱国一些事儿,虽说媱国帝王非常残暴,但欺软怕硬,就是一个活得比较久的老王八,外界的事一吓,就会躲到壳里不出来了,却又有那极为可笑的野心。 媱国的政治残暴,滥用刑形,百姓近年来颗粒无收,整年闹在饥荒,要不是媱国国师顶着,这国家早就灭亡了。 媱国国师的年纪并不大,比顾南愁几人晚两三年出生,这几日正好也是媱国的“祭神日,刚好赶上了灯节这日,“他”很忙,忙到连抽出半日的时间也没,“他”也总会在送来给顾南愁的书信中抱怨,如多年好友那般。 楚慕辞嘴角挂着淡淡的假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南愁,片刻后又转开视线,沉默在空气中漫延。 在楚慕辞视线里,他一抬眼就可以看见不远处二楼大开的窗,窗外的繁星只短暂出现在了夜空中,最后又消散于滚滚乌云中里,圆月高挂于黑暗的夜空,散发着荧荧白光。 楼门被人打开,发出了“咔”的一声响,同时也传来官兵的声音:“情况止住,奎未进内城!”那官兵说完,便头也不回,骑着马走了,并未有任何的停留。 楼内的百姓们愣怔一瞬,而后便是扑天盖地般的欢呼,那些尖叫声早已掀翻屋顶。 顾言锦有些烦燥地啧了两声,垂着眼,手里的璃玉离器被他因烦燥而敲地直响,但并不会到砸碎的地步。 要不是顾南愁还在现场,顾言锦早就让那群尖叫的百姓闭嘴了,他垂着眼盯着那个叫得最欢的百姓,令那人背后发寒,慢慢地停下来,颤颤巍巍地转过头去,结果就对上了顾言锦那要吃人般的可怕目光,被吓得腿都软了。 被一旁的人扶住,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问:“你干什么?”被扶住的那人浑身都在哆嗦,抬头都没敢抬头。 顾言锦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而后被触不及防地喂进嘴里一块硬硬圆圆的东西。 他下意识想吐掉,却被一脸坏笑的聂清涟捂住了嘴,顾言锦皱眉抬手想抓住捂自己嘴的那只手,却听见聂清涟道: “别吐啊,这是糖,我新研制出来的,并不是特别甜,能接受吧?” 顾言锦眨了眨眼,那颗硬糖在他嘴里滚了一圈,却实不怎么甜,才点了点头,聂清涟见他点了头,才将手放下,笑眯眯地弯着眼睫,问:“好吃吧?不甜的。” “嗯……”顾言锦嘴里含着那颗糖,闷闷地应了一声。 楚慕辞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看着,他抬起眼看了一眼顾南愁,他还没把书看完,楚慕辞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弯起眼整理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来,眼神并未落在聂清涟身上,问: “聂姑娘,可否给我两颗尝尝味?” “当然,公子请。”礼尚往来,聂清涟也回了个微笑,把装着一些糖的纸包递给了楚慕辞,还没碰到他的手,聂清涟立马把糖包放到了楚慕辞手心后便抽回了手。 楚慕辞接过,打开拿起一颗举到了一个灯笼下,眯着眼打量着这颗颜色鲜艳,如琉璃般的糖果,在手中转了一圈后送进嘴里含住,左腮鼓起,他漫不经心地含着,尝出一丝丝甜味水果的清淡香气。 楚慕辞坐起用口中的尖牙把糖咬碎,把还剩下好几颗的糖包放到了顾南愁面前的书上。 顾南愁抬眸,目光淡淡地投向那个纸包,问:“这是什么?” “糖”,楚慕辞咬着糖,笑着说。 “……”顾南愁沉默着打开面前的纸包,里面是几颗晶莹的圆形硬糖颜色都不同,出奇地漂亮,顾南愁神色平静,拿起吃了一颗含进嘴里。 他与楚慕辞的习惯正好相反,他不喜欢咬糖,如果吃硬糖的话,他并不会咬碎或直接吃下去,只会含着,这有点傻…… 这点也能算得是这位顾大公子唯一的缺点了。 楚慕辞就坐在一边盯着顾南愁吃,顾南愁没什么感觉,面色平静,口中含着糖,他说不了话,只得抬眼用眼神示意楚慕别看了,有什么话快说,不说就滚。 以楚慕辞对顾南愁的了解,他肯定看懂了,但他就是装,装听不懂。他用手半撑着脸,挑挑眉也没说话,弯着眼。 乘月楼内的百姓已经走得差不多,楼内有些空,聂清涟乐呵呵地嗑着瓜子,与一旁不知何时已经没什么表情的顾言锦聊天。 顾言锦被聊得有些麻木,但还是挺开心的,不过聂清涟是真能聊,若换作他与顾南愁聊天,就只能是一个木头和另一个木头聊天,跟本聊不了什么……顾言锦一想到这个就有点失落,看着聂清涟的侧脸就发起了呆。 “喂喂!听我讲话没啊?”顾言锦回神,眼睛聚焦 ,看清了聂清涟那微微有些因生气而鼓起的小脸,她的嘴角还沾着糕点的碎屑微皱着好看的眉,看他。 “对了,我跟你讲啊……”聂清涟见顾言锦终于看她了,又继续涛涛不绝地讲着,眼双明亮红微弯:“我爹还说过我家的铺子分布在很多地方,罗城“这处只是一家分铺子。我爹说无所谓,所以就由我来管理,而后我每日就只用在这处酒楼呆两个时辰就好啦,我常去的那家铺子也是我的,你放心,我平日里就呆在那里,找我就找铺里的小二便好啦,虽然我有时没多少时间,但一天合记起来也有一万几千两啦……” “哦……”顾言锦回神,呆呆地点头,应了一声。 ……… 夜半五分—— 顾南愁在书房内画水墨,这是要给媱国国师的见面礼,自然“他”也让顾南愁宝宝准备了,在归来的信中说:不如顾公子给我画毕方鸟?我对这东西挺感兴趣的,还有我也为你准备东西,你定会欢喜,虽说这东西对来说找人一找便到的。 那只顾南愁养的鸟此时正趴在他头顶眯着眼假寐他,一动不动,趴在上面跟只毛团似的,两只黄豆大小的眼重新睁开,窝在顾南愁的发旋内不动了,毛绒绒的一小团。 书房的窗大开,微风吹拂,带来一股吹入骨髓的凉意,桌上的宣纸被风卷起吹到了远处的地上,顾南愁提笔的动作一顿,看?一会儿后才慢腾腾地垂下眼皮,把狼毫笔挂好后站了起来。 他头上的毛团被惊动,扑腾着透翅膀飞到了顾南愁肩头,彩色的脑袋乱蓬蓬地炸开,它歪了歪脑袋,似有些不解。 顾南愁弯腰起身拾起在落在地上的纸张,垂眸扫了一眼,都只是他画过的一些手稿,他把那几张纸放到了一旁压着,风又吹起,顾南愁走到窗前,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窗外被修剪得整齐的雪松松枝,正想关上窗就对上了一双黄豆大的圆眼。 顾南愁:“……” 他的手搭在窗的边缘,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与他大眼瞪小眼的漂亮母鸟,他们大眼瞪小眼了许久,顾南愁从里衣拿出一张符纸,轻轻贴贴在了那只母鸟身上,而那只鸟也没动,乖乖让顾南愁贴了上去,睁着那双黄豆眼瞪着顾南愁,下一秒便消失不见…… 顾南愁面色平静地关上了窗,淡淡地偏过视线看向肩上的那只“花孔雀”而那只“花孔雀”还瞪着一双黄豆眼神色无辜地与顾南愁对视,像似再说我不是故意的。 “生声……”顾南愁沉默了一下,这名字叫起来是真傻,但这是顾言锦取的,他看上去还很喜欢这个名字。 顾南愁有点不太理解,但尊重,所以他也没说,那就很命苦了。 他坐回红木矮桌前,叫完它的名字后便他也没说了,毛绒绒的一团飞到顾南愁还未完全画完的画上摊成了一张“饼”,一动不动,就是干挡着顾南愁。 “……”顾南愁抬手把这张花里胡哨的“饼”挪走,放到了一边的折子堆上,咕咕一下子弹了起来,“叽叽”叫了好几声,见顾南愁没理,又飞到他的颈边,讨好般地用毛绒绒的彩色脑袋蹭顾南愁,温温热热的一小团,而且它头顶上的软毛用来蹭人并不痒。 不过叽叽叽地怪叫是真吵。 顾南愁垂眸把画卷好,又抬起目光淡淡地撇向还在使劲地蹭自己颈侧的“花孔雀”傻鸟,抬手就把它扫到一边,廊外还算亮堂,顾南愁刚走出书房的门就碰上了,手里提着几个鸟笼的赫伯…… 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但在书房门边目光平静的顾南愁,赫伯和蔼地笑笑,眯起眼问: “还没睡呢,顾生。” 顾生是顾南愁的小字,那是在他才出生一月之时他爹娘取的,并未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赫伯平日里都这么叫他,顾南愁垂眸轻应了一声,慢慢地走了过去,视线看向了那些已经空了的鸟笼,赫伯注意到了顾南愁的视线,把那些笼子抬了起来,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你们明日便要去瑶国了吧,记得小心点。”赫伯迷着眼望了望夜空中的明月,看向顾南愁的目光温和极了:“要记得喝药,我让落棠都备好了,每日喝两碗,你爹娘……”他顿了一下: “他们还忙着云游四海入荒呢,你不必担心,书信收到吗?” “嗯……”提到爹娘,顾南愁的神情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眸光动了动,轻轻地点头应了一声。 第11章 媱国国师 第二日一早—— 顾南愁吃完早食后便穿上了落棠准备的衣衫,外衫是乌蓝带着丝丝暗纹的样子,单看着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在阳光或暗处却很不相同。 空气微凉,顾南愁站在淡淡的阳光下微微眯了下眼,阳光很暖,但吹来微的风却是凉的。 他身上的外衫也因阳光的照射,闪着如贝类般的光彩。这时顾南愁身后传来一道很轻的风声,生声从屋里飞了出来,停在了顾南愁的肩上,它偏过脑袋整了整自己的彩色羽毛,“叽”了一声。 他们这几日得在媱国呆几日,前几年也是他们去的,虽楚慕辞不在,而顾南愁也没时间,所以前几年他俩都没去。 媱国那只老王八最希望的就是顾南愁与楚慕辞来,盼星星盼月亮,结果他俩都没来,顾言锦还送了他一个下马威,把他的脸都气绿了,却又不敢干什么。 “哥”,顾言锦站在廊里,手里提着方才落棠给他的新鲜葡萄,上面还带着清洗过后的水珠,他叫了顾南愁一声,缓步走了过去,笑着把那串葡萄放到了顾南愁手里,又道: “这葡萄很很甜,昨日新送来的,还算新鲜。” “嗯”,顾南愁很捧场地点揪了一颗,水珠被抖落,他把那粒葡萄放进了嘴里,站在顾南愁面前的顾言锦眼神发亮,有些期待地问:“好吃吗?” 顾南愁在他的视线里平静地点点头,吃完后又挑了一颗比较小的喂给了肩上有些昏欲睡的生声嘴边。 还没等那粒葡萄靠近,生声就惊醒了,它睁着乌黑发亮的眼睛,抖了抖鸟身有些乱的羽毛,垂下头小口吃着。 而顾南愁难得有耐心地举着手,等它吃完后才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沾着的葡萄汁液。 顾言锦在心中一算,说:“哥,还有两个时辰,就可以前往媱国了。” 顾南愁慢慢抚摸了生声玩了一会,把它的毛揉得乱七八糟的,它不乐意地从顾南愁手中挣出来,飞到了正被赫伯叫住的顾言锦的肩上。 顾南愁:“……”早知他就不把这只死鸟捡回来了。 “哦,好。”顾言锦点点头,微转过头耳朵才感受到耳旁毛茸茸的感觉,他抬手把肩上摇头晃脑的傻鸟揪了下来,疑惑它怎么跑到自己肩上来了,平日里不是老站着顾南愁?虽然他平日里也不常看见这只臭鸟。 可能是天天飞出去泡鸟去了……顾言锦无语心想。 这只鸟自被顾南愁捡回来后性格就无限接近于楚慕辞,有时气得顾言锦很是恼火,但只接近了一半,那就是很自怂,很怂很怂,且还花心,近几日它被顾南愁封了喉,所以只能叽叽叽地叫。 顾言锦面无表情地松还开了手,生声在空中扇了几下五彩羽翼,重新飞回了顾南愁肩上站定,一动不动跟个挂饰一般,过了一会儿哥俩坐到了廊内相对而坐,喝茶。 赫伯及其喜欢收集各种种类的茶类,没见过的见过的,好喝的不好喝的,他均都有。 顾言锦对这个喜好表示过费解。 时日尚早,两个时辰过得很快,崔闻斋内有一个传送法阵,只不过只能传送到媱国国界内,顾南愁与顾言锦走进法阵内后赫伯便起动了这许久未用的法阵,而这法阵又有一个弊端,那就是要念一长串令人头昏的术语,每次送完顾言锦都想吐,每次都不能从那段术语中回神。 顾言锦满脸生无可恋,站在法阵内闭上了眼。 顾南愁看了一眼内眼可见的变蔫了的顾言锦,拿了一颗药棕红色丹药给他:“这颗丹药可防晕,可以试试。” “哦。”顾言锦蔫蔫接过,直接吃了下去,没什么感觉,转瞬间法阵启动,他站定后便重新闭上了眼……这次虽然失重感与混乱感不强,但头还是会有些昏。 他们被送到了一处没人的暗巷中,周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肉气息与浓重的血腥味,这条暗巷中也不是没有人,而是………顾南愁的视线转向角落躺着的几具瘦得只剩下皮骨,快被蚂蚁吃烂的尸体,又淡漠地把视线转向了其它地方。 此时顾言锦已经快吐虚脱了,头本就晕眩,又被这暗巷中的腐气与腥气一熏,简直要晕死过去,摇摇晃晃地跟着顾南愁走了出去,还顺带被顾南愁扣上了个轻纱斗笠。 街上的环境也没好多少,到处躺着一些皮肤干裂,瘦得眼球就突出,脸颊下陷,皮骨明显的百姓,四处都是残肢断臂和已经腐了的尸体。 孩子干蓬头垢面,双眼无神,被母亲搂抱在怀里,犹如早死了的尸体般地死气沉沉。 顾言锦又想吐了,不过他忍,掩在轻纱纱下的脸有点扭曲,轻皱着眉跟在他哥身后。街上散发着与巷内同样的恶臭,他们的身边传来那些百姓虚弱的叫喊声,刺耳不堪。 “大人……贵人给我些铜钱吧,我快饿死了啊!”“大人,我还有个孩子啊,请您给我些吃的吧。”“贵人……贵人……” 那些躺在路边还有一丝力气的百姓一看到顾南愁两人的衣着与气质容貌突起的双眼亮了亮,边喊着边向顾南愁两人爬起去,从远处看就如死尸般那……顾言锦加快了步子,他对这些百姓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全是厌恶。 他狠狠地蹙紧着眉,有些不耐烦,垂眼瞧着快抓上顾南愁衣袖的百姓冷冷地,语气森寒地说:“滚开”。而那快摸上顾南愁衣袖的百姓手一缩,不敢动了,仰起头呆呆地望着顾言锦。 顾南愁没什么反应,冷漠地上前走了几步,转头冲还在与那百姓大眼瞪小眼的顾言锦道:“走了”。 “哦”,顾言锦乖乖应了一声,没去管那已经呆住了的人,走了。 他们走入了内城的城门内,对门外的官兵出示物件后便被等候许久了的内务总管笑眯眯低弯着腰领引着走进了宫内,边走还边用他那令人不适的破风箱嗓子说:“楚公子他们已到,这是顾大公子您的厢房,顾小公子请您同奴才来”。 他眯着笑颜看向顾言锦,而顾言锦冷冷地与他对视,冷冷地说:“不必,我认路,必竟我都把你们的所有宫门的路线全都记了。” 他话里的意思聪明点的都知,明摆着就是威胁。 他眯着的眼顿了一下,而后笑眯眯地说:“是,那好吧便不多说了,顾小公子请……” 顾言锦冷冷地瞥了那嘻皮笑脸的内务总管一眼,转身走了,青蓝色锦袍的衣角被甩开,直直打在了那内务总管的小腿上。 他在厢房内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向顾南愁厢房走去,待站定后,才抬起手敲了敲厢房门。 “咚咚咚……”顾言锦歪了下头:“哥?” 空气安静了一瞬,正在顾言锦想敲第二次门时,门开了,然后他就看到了面带微笑的楚慕辞和他肩上歪着鸟脑袋的生声。 顾言锦:“?”他愣了一下,用诡异的目光射向楚慕辞,问:“你为什么在我哥房里?” 楚慕辞淡淡地笑了笑,神色倦怠,懒洋洋的看着顾言锦,手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他放下了手,身子靠在了门边,挑挑眉,顾言锦进去,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顾言锦见他让开了身子,也就没说什么,撇了撇嘴后便走了进去,他刚走进去,身后靠着门边的楚慕辞就开了:“哦,我刚忘同你说了聂姑娘也来了……” 顾言锦身形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重新转身走向靠在门边好整以暇看着他的楚慕辞,压低了声,问:“当真?敢骗我你就完了!” 楚慕辞微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站直了身子,嗓音懒洋洋的:“不过你别乱进人家姑娘的厢房,过去门后她让你进门你也别进啊或是你得看她的脸色”。 这里我想说一下顾言锦的性格问题,其实顾言锦从小就是一个很别扭的小孩,他并不是特别讨厌楚慕辞,就是因为性格原因,所做的事情也格外幼稚,他是个幼稚的小孩,所以请原谅他( 但也有可能是继承了他哥的原因,兄弟俩都挺幼稚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媱国国师 第13章 鸿门宴【二】 这处地方的地理位置非常好,虽在宫内,但也是处好地方,天色渐暗,楚慕辞见闻归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掀起眼皮,懒散的招呼道:“进来啊,画行舟大人在这儿呢,不用在意我们”。 “不……不敢”,小孩看起来被吓坏了,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 “………”怎么搞得我跟话本里的反派一样,楚慕辞不再看他,转头又开始斗起顾南愁肩上的生声。 画行舟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眸看向闻归,问:“送过去了吗?” “送……送过去了”,闻归忙不迭点头,有些结巴。画行舟听完后,随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盒糕点,弯下腰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肩头,眯着眼轻声开口:“走吧”。站在她面前的人点了点头,乖乖抱着怀里的糕点转身走了。 “看起来他挺乖的,长得也讨喜,”楚慕辞不再逗鸟,也没回头,淡淡地评价。 “嗯,”画行舟微笑着微微点头,从怀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刚刚摸过闻归脑袋的手,抬眸望了眼窗外,平静地说:“时辰已到,可以走了”。 楚慕辞从软榻上不紧不慢地坐了起来,又眯着眼站了起来。懒洋洋地向前伸了伸懒腰,微微偏头看向还端坐着的顾南愁,凤眼微弯,笑盈盈地说:“走啊顾大公子,要不然那老王八又开始催了……”他顿了顿,清亮的乌眸微微眯了一下,后又放松下来:“当然,他没这个胆子催”。 这时顾南愁肩上的生声精神了,扇了下翅膀,带起一阵微小的风,它下意识用头蹭了蹭顾南愁的颈侧,同样懒洋洋道:“走吧顾生,我饿了,就算人类的食物并不能把我喂饱,但还是可以尝一尝试一试的”。 顾南愁神情里并未有任何起伏,点头应下了,他不咸不淡地把手里的茶喝完,而后才慢悠悠地下了榻,抬了抬眼皮,与楚慕辞的那双上挑的凤眼对视了片刻,便走出了厢房的门。 廊外的雨还下,在没有星辰的夜空下形似于无,只有那点水声令人辨认出有雨的存在,顾南愁沉默着打起油纸伞,举起走出了廊外,等走出一段路后他才顿了一下,停下了步子,转头望去。 而楚慕辞年还站在廊内,不知在想什么。 “楚慕辞……”顾南愁神色恹恹,抬起眼皮盯着离他已经有几步远的楚慕辞,目光落在他身上,头顶举着月色的油纸骨伞,近于与夜色相融。 顾南愁现在很像那只他自己幻化出来的透明蝴蝶。 顾南愁似乎很少叫楚慕辞的名字,自楚慕辞回罗城后,这还是第一次。 顾南愁叫完他的名字后便没了声儿,沉默着望着还站没动的楚慕辞,他觉得叫楚慕辞名字时莫名地别扭,对旁人却没有这种感觉,这使顾南愁觉得莫非自己又得了心病。 沉默了好一阵,正当顾南愁想开口叫第二声时楚慕辞动了,他抬起那双在黑暗中亮得出奇的凤眸与顾南愁对视了一眼,而后大步走入了雨幕中,与顾南愁并肩,其实方才顾南愁叫他第一遍时他就听到了,但他坏心眼地想让顾南愁叫第二声,所以就没动。 顾南愁许久都没唤过他的名字了,所以楚慕辞还挺怀念的。 顾南愁的声音实在好听,是不可用任何词绘所描摩的好听,楚慕辞童时很喜欢让顾南愁叫他的名字,不过若是把他给惹生气。 “………”顾南愁平静地看着前方,宫内都点起了油灯与灯笼,虽亮,但照不到所有地方,楚慕辞也没说啥,凤眼微微弯着,看起出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在这沉默的过程中,他甚至还心情好的哼起了调子,甚是好听。不过在这昏暗半明半暗的情况下就不一定了,说不出来的诡绝。 楚慕辞转头去看始终没什么表情与情绪的顾南愁,微微弯着眼,懒散的走入了皖金殿的廊内,此时廊外也站着些谈笑的大臣与外宾,各均穿着简要普而奢华,衣袍色彩有浅有深,令人眼花。 顾南愁两人刚走入廊内,就引住了所有的眼,被圣邀而来的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儿,单看容貌,在场的所有人均都比不上这两人,就连正大光明看上一眼都没这个胆儿,只敢用眼尾一点、一点地撇上几眼,手里摇晃着的酒杯也停了下来,空气莫名地安静…… 楚慕辞待顾南愁进了廊内后,就在在众人的注视下把那湿湿漉漉漉的油纸伞收回了那小巧的储物袋内,两人直接无视了廊外站着的所有人,缓步走入了皖金殿内,临走时顾南愁肩上的生声还用它那黄豆眼冲盯着顾南愁背影的那几人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像是在说:看你*呢 顾南愁不想说话,特别是在人多的地方,他淡淡抬眸看了眼殿内,婉金殿内甚是富丽堂皇,内里的几根朱色红柱上盘旋着似真似假的巨龙,那几只巨龙由玉石铸造而成,龙目是由几颗闪着淡色光芒的红玉镶嵌这着的。 主座还未有人,看来宴会还未开启,整个内殿可以说是用珠光宝气来形容,闪的人眼睛直发酸。 直到顾南愁与楚慕辞的背影消失,廊内才重新热闹起来。 “那是四大洲的楚公子与顾公子吧?长得好生俊朗!” 一个宾客双眼都亮了,盯着顾南愁与楚慕辞离开的背影,抬手摸了下长须,啧啧赞叹:“青年才俊,少年英才,真是令人好生艳羡呐,不知哪位姑娘能令他们看上,啧啧。” “呵呵,您老就别想了,那顾公子,生来就冷漠至极,就连对自己的亲生胞弟都没有任何的情感,更别说旁人了,自小就如小怪物一般,呵,况且那顾公子自小便有隐疾,就算有灵力傍身,恐怕也活不久,药罐子一个。” 他身旁的一位老者冷冷地嗤了一声,抱臂淡淡地道。 “哦,那楚公子呢。” 那人并未把那老者的话当回事,挑眉问道。 “楚公子?呵,顽劣不堪,整日招猫逗狗,闲散不已,一点也没有世家公子的样子!” 那宾客愈加地不屑,一幅高高在上,鼻恐朝天的模样,使他身旁的人暗自发笑,嘲讽他的不自量力,顾公子与楚公子是四大洲的两大洲的继承人,他一生都够不到的人物。 那宾客的身旁发出阵阵笑声与议论声,君都在嘲笑他是如何敢评价,又哪来的自信评价。 “你提出的都是顾公子与楚公子的引人之处吧,哈哈,顾公子虽有隐疾,但与你何干呐?顾公子如此优秀,又与楚公子自小长大,我不说旁人,也不是我夸大,就算顾公子与楚公子就俊朗这一优点,我也会入嫁于他们。” 一旁的女子语带嘲讽,眼里满是戏谑,她顿了顿,抱着臂,红唇微起: “最后一句我收回,当笑话便好,你们说是吧?” “就是啊”,“是啊……” 廊外的人应声附合,全都站在了那女子那边,连连附合着她的话,而那宾客被那女子的话怼得一时语塞,最后一时气急,冷哼了一声,临走时瞪了那头带纱笠,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一眼,拂袖走了。 顾南愁几人的位置就坐在媱帝左右下方两侧最靠前的位置,楚慕辞,坐在顾南愁正对面方向,此时正揪着面前华丽的果盘吃,坐姿懒散,的确没有世家公子的模样……顾南愁冷漠的收回视线,耳边传来顾言锦的声音。 方才殿外的所有声音他都听见了,虽然那些声音都压得极低,顾南愁把杯中的茶饮尽,才听清顾言锦所说的话,他慢慢地点头应着,宴会还有几息便要开始,宾客均已回到了殿内,平静地等待着媱帝。 殿内极静,没有一丝声响,这使顾南愁肩上的生声昏昏欲睡,摇晃着小胖身子,飞到了顾南愁腿上,困倦地眨了几下又黑又圆的鸟眼,躺在顾南愁腿上,慢半拍地听着传音过来的话: 回储物袋里睡,顾南愁清冷的声音在它耳边清晰地响起,直接发出了指令,没有回旋的余地,生声不动了,它不想动,只好委屈地传了回去:我好困呐顾生,你不让我睡得话我只好去楚慕辞那里了。 顾南愁垂下眸,我着躺在自己腿上,像“死”了一般的鸟,微微挑了一下眉,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冷冷的。 他用细白修长的手指戳了戳生声胖乎乎毛茸茸的身体,似乎觉得这样做似乎不妥,有点过于幼稚,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静了下来。 他掀了掀眼皮,看向正盯着某处看的楚慕辞,在他抬眸前一刻又重新垂下了目光,看着在自己腿上早已呼呼大睡的生声,耳边逐渐吵闹,伴随着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媱帝到场。 “媱帝到!——” 跟在媱帝身后的老太监尖声,把刚刚睡着的生声吓炸毛了,彩色的毛瞬间炸起,直接炸成了一个七彩色的毛团,眼睛都看不见了,它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反应过来后立马就扇着小翅膀想飞起来。 顾南愁把它按下,给它顺毛摸了摸那炸了毛的七彩小脑袋,而后它便安静了下来,眨着它那豆似的黑圆眼,看起来有些委屈。 感受到顾南愁停下抚摸自己的手,愈加地委屈,炸起的毛还未消,它主动地用头拱了一下顾南愁的掌心,委屈地传声给顾南愁:顾生,我被吓到了…… “别撒娇……” 顾南愁这淡漠脸,心里毫无波澜,他垂眸屈指弹了一下生声的脑门(由于它过小,毛茸茸一团,可能也没有脑门儿),收回手冷冷道: “去给楚慕辞传话,让他说话别那么明显。” “可是……慕辞就在顾生你对面嘛,你直接传给他不就好了” 生声拱进顾南愁微凉的手心里,舒服地打了个滚儿。 “………” 顾南愁凉凉地看着它,不置可否。 生声看了眼顾南愁的脸色,才不情不愿地慢慢飞了过去。 而此刻的楚慕辞有些烦躁,他单手撑着半边脸,垂眸摆弄着面前的茶盏,对周围人的话均都充耳不闻,眉间的烦躁怎么压都压不住,由于在开宴前顾南愁同他说过在这宴会期间,不可同他说话,一个字也不行,所以楚慕辞已经成功地憋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没与顾南愁说过一句话。 忽而视线中出现一团彩色的毛绒团子,楚慕辞没动,脸上也没任何表情,与平日里完全不同,把一旁站着的宫女吓得不轻,颤颤巍巍地离楚慕辞远了些。 生声在他的视线中跳动了几下,而后又用头拱了一下楚慕辞的手背,楚慕辞垂眸用手指戳了一下生声胖胖的鸟身,勾起唇角,笑了。 他愉悦地弯起了眼,继续用修长漂亮的手指戳着生声毛茸茸的身子,弯着眼轻声问: “要说什么?” 生声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乖巧地站在楚慕辞面前,传音给了他:顾生说,让楚慕你别把事情闹大了,做得别那么明显。 楚慕辞停下戳着生声鸟身的手指,顿了顿,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垂眸随手写了张纸条让生声抓着。 生声抓住后歪了歪鸟脑袋,楚慕辞见它又不动了,挑了挑眉,从果盘里拿了一颗比它头还大的李子,放到了手心里,心绪不明地看着生声叼走,在它飞走前语带笑意的淡淡说了句:“贪吃”。 飞到了一半的生声吃力的叼着李子,晃悠着回到了顾南愁桌前。 第14章 浣溪沙 它放下了口中的李子,李子就在它的注视下咕噜一下滚到顾南愁手边,映着他的手指,漂亮及了。 顾南愁垂眸看了一眼,几缕发丝垂落,很快便对他抬手别到了一边,他拿过别到生声脚边的信纸,慢慢地拆开: 顾大公子,咱们何时可以讲话?我在你对面无聊得很,哎,甚是无聊,甚是无聊……对了,生声看起来瘦了很多,让它多吃点,摸起来才好玩。看完楚慕辞的废话,视线下移,他看到了最下面画着的歪七扭八的王八,上面还写着:“媱王八”三字。 楚慕辞的字是极为漂亮的,飘逸秀气,字体端正,排列极为整齐,与他的性子相当不相佩。 顾南愁看完,默默地抬手将信纸烧毁,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生声把滚落到顾南愁手边的李子用头顶到了一边,一口一口地啄着吃,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只给这李子造成了皮外伤。 顾南愁掀起眼皮看向对面的楚慕辞,这人嘴里正含着块糖,抬眼正巧与他平淡的目光对视,弯了一下眼。 宴会正式开始,婢女陆续进来,均都穿着素白带着淡淡桃色的素衣,淡雅极了,她们把菜端到宾客的桌上,垂着目光,不敢抬起头。 待菜上齐后,媱帝坐在主位上,半躺在龙椅上,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看起来格外的骇人,但文帝本人却不知,依然扬着自以为和善的微笑看着众人,用着虚弱不已的声音说:“开宴!” 平静的内殿骤然热闹,生声吃了半颗李子后便不感兴趣地放到了一边,飞到了顾南愁另一只空闲的手心中,摊成了饼,忽而开口:顾生你身上的药味儿又重了,苦苦的。 顾南愁视线转向自己手中暖烘烘的家伙,没理,垂眸起眸喝了自己面前加了冰的红豆粥,很香,还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倒是个很开胃的东西,他喝了半碗的粥,就吃起了桌上的水果,过了一会后才开始吃桌上的菜:开胃的东西并不用吃太多,这是顾南愁的想法。 舞女们缓步走入了金碧辉煌的殿内,身上挂着的银铃、银铃因轻微的扰动而发出清月色的声响,她们的脸上都带上了轻纱面罩,身上的衣衫有着北边的特色。 单看她们的那一双含情似水的眸子便知,这些舞女的长相不会太差,为首的舞女冲坐在主位的媱帝半跪而下,微弯着腰,声音轻柔妩媚,像似要勾走面前人的魂魄:“陛下,献丑了。” 随着为首舞女话音的落下,古乐响起,她们跳起了不知在北域练过多少次的西域舞,身姿如轻柔的风,每一次的起舞都带着她们身上的芳香,当真是国色生香,惑人心弦。 不过顾南愁几人对这些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全都各做各着,除了乌昼在看,其余四人都连头也没抬。 顾南愁垂眼用手指戳戳生声圆滚滚的肚皮,指尖微顿,忽觉得有些无聊,还是批折子好,顾南愁觉得有些郁闷,最近他的情绪感知得越来越好了,他可以通过外界而感知到自己产生的情绪,这是件好事。 “哥,你知聂姑娘为何也来媱国吗?”顾言锦忽然说,偏头看着顾南愁。 “………”,顾南愁看向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聂青涟家内的产业分布很广,她在媱国也有产业,她娘的势力很大,若不是媱帝有意拉拢,她也不会过来。父亲……我暂且不知。” “哦”,顾言锦点了点头,坐了回去,转身拿了一碗红豆粥,问:“哥,你还要吃这个吗?” 顾南烛转头问,然后他就看到了顾南愁桌上的那碗还剩下半碗的红豆粥,默默地收了回去,看着顾南愁平静地表情,在心里叹道,原来哥也不喜欢吃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果然难吃,这老王八何居心? 顾南吃了几口自己面前的饭菜便不吃了,媱国的菜跟本就不合他的口味,最近他的嘴被楚慕辞几人养刁了,其它的根本吃不下,所以他索性不吃,将饭菜晾到了一边。 吃了颗辟谷丹后便算是出吃饭了,躺在顾南愁储物袋里补觉的生声则动的静从里滚了出来,歪头问:“顾生你又不好好吃饭?慕辞,言锦,生刑(赫伯),刚给你改过来,你又要重倒复辙吗?还是又要辜负他们,顾生你再这样你的身体可是会坏掉的。 面对生声的质问,顾南愁情绪还没什么大的波动,他缓缓地眨了下眼,语气四平八稳地说:“我自是知的,但我觉得我并未辜负他们,我只是一日没吃饭而已,又不是每日都不吃,而且媱国的菜并不合我口味,所以我可以选择不吃”。顾南愁垂着眼,长睫因眨眼而微微扇了扇,冷静地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 生声被顾南愁怼了,蔫巴巴地飞到了对面楚慕辞的桌上,打算告状。顾南愁淡淡地掀起眸,没再理生声,任它飞了过去。 慕辞,顾生好冷漠,我好伤心。生声飞到正支着头在看不知名活本楚慕辞委屈地传音给了他,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活该。楚慕辞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一声。 ……… 生声沉默,哼了一声,心道:你就是偏袒顾生!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两个冷漠无情的人! 宴会还在有序分进行着,突然殿外传“呯!——”的一声巨响,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爬了进来,跑到了媱帝面前,连连磕了几声响头,声音颤抖的说:“陛下!藏书阁被不明剌客给烧了,咱们只看到一个背影,人没抓到!预计死了二十多个宫女,藏书阁内部的书都被烧毁了大半。” 那太监的话音落下,殿内安静了,众人被这一道声音打得猝不及防,全都僵在了原地,顾南愁抬眸与相对面楚慕辞对视,楚慕辞冲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们仅对视了两秒,顾南愁便率先收回了视线。 坐在主位的媱帝脸色青黑,面色狰狞了一瞬,大声喝道:“去……去察!给朕察!”他被气得浑身剧烈颤抖,嘴唇哆嗦,待太监走后,媱帝坐在龙椅上平复了一下气,目光看向下方的宾客,草率地说:“下宴!今日是我储国待客不周,明日定送上歉礼。” 媱帝说完,众人便下了席,缓慢地走出了殿外,维持着表面上平和。楚慕辞从人群中找到快离去了的顾南愁,面色带着散漫的笑解释:“这可不是我干的,我可没那么黑心,何况在阁内还有人的情况下烧了藏书阁。” “哦”,顾南愁撇了眼楚慕辞肩上扬着脑袋的生声,不冷不热地说。 楚慕辞被顾南愁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整得有些无奈,心下暗叹他肯定是生气了,他偏头看了一眼高高昂着头,跟叛变的奸臣似的的生声,无奈地传图给了它: 你家顾生生气了,都怪你,现在我也被牵连了,你说怎么办吧? 能怎么办啊?我去道歉,你去哄呗,要不然还能咋样?我看顾生这个人就是固执惯,连生气也不会表露出来,直到最近才好了些,慕辞你不帮他改,顾生就会一直这样冷冷漠漠,不会给出任何的情绪表露,只有慕辞你可以看出顾生不高兴,连我都看不出来…… ……这死鸟前生当红娘的吧?那么会说,楚慕辞微怔了一下,微微有些出神,这让楚慕辞想到顾南愁童时的固执程度……十艘船都拉不回来。 小时的顾南愁就跟头倔驴似的,不管怎么说,怎么劝告他都不听,或者是会直接无视,或是让那个人闭嘴,平日里就自己一个人呆在书房里看书,完全无视了所有人,在顾南愁还未接受楚慕辞几人的那段日子里,他的书房只有赫伯和顾言锦可以进,其余人想进一律都被他用灵力轰了出去。 楚慕辞和生声偷摸摸跟在顾南愁身后,说是偷摸着,其实就是正大光明地跟在他身后。 殿外还下着雨,他们走片出了廊外,打起油纸伞,夜风伴随着清凉的水汽吹过来,凉凉的,吹得人脸上儿还有些湿,宫里的小路并没有坑洼,所以水都流渗入了宫内角落的排水口里,这倒是方便。 黑暗的夜空中,不时还会传来夜鸦的啼叫,宫内寂静,“听宫内的宫女传言这到宫内有一个专门焚烧尸体的港,那是宫内最偏东的一处偏殿,在没荒废前则是前代皇后的居所,很是繁华,但!最有疑点的是,前代皇后居然离奇死在了自己宫内,你说这奇不奇怪?” 聂清涟此刻满脸神秘,扮演着唇,隔着一张矮木桌弯腰凑近顾言锦…… 她抬眸看了一眼面容平静,并没有被吓到的顾言锦,说,她对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表情的顾言锦有些不满,皱了皱鼻子,说:“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啊。” 顾言锦回神,眼睛清亮,他抬了抬眸,看向此时正满脸不满,用着一双水波荡漾的杏眼盯着他的聂清涟,有些无措地别开了目光,结巴着应了声:“啊,哦……好……好生奇怪。” “你好敷衍啊,”聂清涟随口抱怨了一声,抬起眸看顾言锦的反应。 “对不起,”顾言锦知错就改,立刻道了声歉,垂着眼不敢去看对面的聂清涟,修剪的漂亮的手指抠了抠暗蓝色衣袍上暗纹的突起。 聂清涟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扑哧”一声笑了,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她抬手用纤细葱白的手尖戳了下顾言锦毛茸茸头顶的发旋,笑着说:“你好笨啊,顾言锦,我就随口说说,你还真道歉啦?” 顾言锦感受到头顶带着笑意的声音,又感受到了她的动作,身子僵了僵,抬起头与她对视,眸光闪闪动,问:“那你没生气吧?” 聂清涟道:“当然没什么啊,我哪有那么小气。” 顾言锦:“那就好。” 聂清涟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她就在顾言锦的注视下从裙摆里拿出了一把一看就知道很锋利的匕首,上面还镶着一颗清绿温润的玉,她把那把匕首放到顾言锦怀里,上面还留有温热的体温。 顾言锦险些抓不住,无措地抬眼看向弯着眼的聂清涟,问:“给我这个干嘛?” “给你你收着嘛,看你身上都没一个武器,干脆我送你一个得了。” 第15章 相见 “依我看,泊苍都要被烦死了,宴后媱帝气得暴跳如雷,服下那颗丹药后张口闭口就是让她立刻观星像,找出那烧毁他藏书阁的人,流民都不带这么用的。” 乌昼的半张脸掩在黑暗中,手中提着一盏灯,另一只手举着轻便的油纸伞,正与画行舟谈论今夜媱帝藏书阁被毁一事。 “地确是,泊苍事务繁忙,媱帝的折子也由她来批,性情却依旧明朗活泼 ,她也同我说过,平日里事务多,继承星宿之人,的确会比旁人累的多 ……” 画行舟弯了一下眼,顿了顿,淡声说。 蓦地一声炸响,令俩人都停住了步子,不远处的宫墙内大火燃起,人声嘈杂,就在画行舟与乌屋两人近处的两座殿内响起,待两人缓缓慢地走到,火势愈加地大,似要烧穿了天,那活的最顶端还泛着诡异的青蓝,怪诞不已。 蓝焰在少数人面前倒是正常,但青蓝的烈焰,就算见多识广的乌昼也从未见过…… 在世间所有的史籍里,所有关于青蓝焰的记载,都只有寥寥几余子的记载,在顾南愁的书房内的一本史籍中有所记载这青蓝焰的来源,据那典籍所说,那青蓝焰的来源来自丰都,也是老百姓口中阴间,可百年不灭,但这种火焰只归于丰都所有者,凡间是没有一可能出现的…… 乌昼皱了皱眉,这团火焰上还残留着浓重的灵气,一看就出自修仙之人之手,且这人的灵力纯厚,可能比顾南愁还强。 这火焰在风雨中没有丝毫的摇曳,随着乌昼两人的走进,那在雨中岿然不动的火焰似看到了熟人的孩提那般,猛然兴奋起来,朝乌昼与画行舟靠近,但在几厘米处又停住,定定地站立在了原处。 画行舟挡在乌昼面前,也皱了眉头,盯着面前似被定住了的火团。在他身后的乌昼把挡在自己身前的手拍开,走上前微微弯下腰,靠近了那团火。而那团火并未有热度存在,似乎并未想伤害任何人。 假的,乌昼重新站直了身子,气笑了,他的视线看向火焰的中心中,那里面正有几团被烧得看不清面貌的宫妃和太监,而死前的他们还在尖声哀嚎。 四周除了这团要顶了天的火焰,就只有乌屋和画行舟两人,其余人全部消失不见,一眼便知。 “哟,好大团火啊……” 楚暮辞似笑非笑地举着油纸伞缓步走了过来,弯着眼,明亮的乌眸中映照着那团火焰与火焰中心的那几团残骸。 “暮辞……” 乌昼转身看向楚暮辞,嘴角还维持着刚才的弧度,他顿了顿,视线又转向正抬眼盯着那团烈火的顾南愁,此时他正抬步往那团烈火走去,那烈火像似等待顾南愁靠近已久,待顾南愁靠近就直接用烈火把顾南烛包裹了进去,目睹这一幕的乌昼呼吸停滞,喊了一声:“南愁!” 空气凝结了一瞬,顾南愁已然消失。 其实顾南愁离那团火有一人宽的距离,并未靠得太近,但那团火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的温度,好在靠近顾南愁时,它猛然把他包裹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顾南愁被它包裹在内,四周封闭,并未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温热,反而有股清清凉凉的感觉,触感…… 像果冻。 也像人类的肌肤,顾南愁平静地想。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开始抬步往前走。却被一道火墙挡住。这团烈火是有生命的,只不过是一丝元神,它化成一个小火人的模样,慢慢悠悠地顺着顾南烛愁的衣摆爬了上去,却被顾南愁无情抖落, “吧唧” 一下掉落到了地上。 “……” 顾南愁冷着表情,甩了甩跟牛皮糖似的紧贴在自己脚上的小火人,青筋都要因不耐烦冒出来,他干脆弯下腰,想把那小不点扯掉,结果被它顺着衣角爬上了肩头。 这团烈火从一开始就在压制顾南愁,虽只是轻微的压制,顾南愁心念一动便能解开,但还是不容松懈一分。 这东西从始至终都没伤害过他,就如稚同那般,面对欢喜的东西,总该小心翼翼些。 “你会说话吧,把我带进来是为了什么?” 顾南愁将嗓音及冷,面无表情地问。 “啊,你终于猜到啦!” 那小火人的嗓音含着愉悦,是清脆的少年音,它在顾南愁肩头坐下,声音里像似染上了蜜糖:“你是顾南愁吧,我听说过你,你果然如传闻的那般俊俏,我唤你一声哥哥可好?” “……”顾南愁不再说话,冷淡地垂着眼。 “哥哥想出去嘛?我可以让你出去…但……”那小火从顾南愁肩上站了下来,趴到他耳边,故意顿了顿,才笑嘻嘻地说:“但哥哥要带上我,不可以把我丢掉。” 顾南愁忍着没把它扔下去的冲动,木着脸没回,小火人见他没应,自然是当做默认,开心地在顾南烛愁肩上蹦跶了几下,而后钻到了他的袖子里,又从袖子里探出一 个脑袋,说:“好啦!哥哥你出去吧。” 周围开始变化,顾南愁的双脚也踩到了实地,他抬手把面前薄薄的一层薄膜挥开,缓慢地走了出去…… 浓重的烟雨还在下,夜里的气温总是会下降,混着丝清新的泥土味儿,如重峦叠峰山间的溪流深潭,冷而幽丽。 顾南愁从那烈火中走出,烟雨没有碰到他分毫,他拾起地上掉落了许久的灯笼,抬眼望向正坐在殿外亭中喝茶的三人,他身后的烈火在他拎起灯笼时息灭,宫内又归于黑暗。 不久后宫里的卫兵才姗姗来迟,把那些着起来早已荒废的宫殿围住,而后茫然地看着,全都怔在原处不动了,过了一会儿有人问:“这儿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老抓了几把乱篷篷的头发,蒙蒙地睁着迷蒙的眼。 在他后为首的卫兵头子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脑袋,怒骂道:“我就**说没有吧?这处地方就是偏殿,你还非带我们来,这时候又问这地方原来长这个样子吗?!你问我我问谁啊,明日自己去领罚!” “哦。”那卫兵捂着头,委屈地应了一声,但心里还存有迟疑。 ………… 另一处的隐闭凉亭内……方才那群士兵并未看到顾南愁几人,只匆匆了几下便离开了,只留下清凉的风与那看似早已荒废了的宫殿。 雨停了许久,空气之中还弥漫着水气,湿湿的,顾南愁并不太喜欢南边的天气,过于湿润,整个人都不太精神。 他举着油纸伞走入凉亭内后,坐在原地的楚暮辞微侧过身,亭内四周的灯笼瞬间亮起。他仰头用墨黑的眼瞳注视着放下了手中伞的顾南愁,笑眯眯地问:“怎么样啊顾大公子,发现了什么吗?我保证洗耳恭听。” 顾南愁沉默着坐下,面无表情地不想回答。 沉默被楚暮辞打破,忍了许久的乌昼才猛地放下了茶杯,发出轻微的瓷器磕碰声,他沉着脸,对着刚坐下没什么表情的顾南愁一顿子捅出: “顾南愁,你是不知那团火有多危险吗?那东西的修为可比你高!万一它满心恶意将来杀了你怎么办?啊?!” 刚坐下想喝口茶的顾南愁手顿了顿…… 被迫承受了来自乌昼的语言攻击,他抬着的手因乌昼的话僵了一下,把手收了回去,垂着眼接过了楚暮辞递来的茶水,等乌昼冷静了这才语气平淡地解释:“我有分寸,我并未感受到它的恶意 。” “没了?”平静下来的乌昼连续喝了大半壶的茶水,闻言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乌昼着实被顾南愁气得不轻,平复了一下气后才重新看向垂眸不言的顾南愁。 就坐在顾南愁身旁的楚暮辞神情还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笑着的,他知晓顾南愁的所有情绪,顾南愁的情绪平淡,在童时几乎没有,就像冰凉的霜雪在人温暖的手心化掉时便会无声无息地消失,捕风捉影般地,令人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 楚暮辞是在何时对顾南愁产生好奇的?大概是在来到崔闻斋的几月后。 那几月正巧入冬,空气慢慢结起了霜来,有些冷,不过并未下雪,这令那时的 楚暮辞有些失望,他一直一来都很喜欢雪,没有理由地喜欢。 那日他正在崔闻斋的后院中练剑,身上披着的是墨蓝色的大氅,很暖和,也很轻,并不阻碍他练剑。 他一天就只练一个时辰,练完后就玩儿去了,成天去寻乌昼几人玩儿,顾南愁他倒没见到过几面,楚暮辞这个人并不会白讨没趣儿,也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所以 最近我要考试啦,真的好忙好忙,可能更不了了……(跪地忏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相见 第16章 画星逢 在那时日里对楚慕辞来说很是无聊。顾南愁对他们的到来并不也特排斥,只要不来打扰他便好,只不过崔闻斋有时会热闹得过分。 楚慕辞练完剑的几息之后,他便回到了廊里,剑则被系在他手边丢到了一边,缓慢路过了顾南愁书房时正巧听着内里发出的一丝声响…… 好奇之下,他停住了步子,就在他脚步顿住的那一刻,眼前的松木门开了,露出了顾南愁的脸。 “………”顾南愁本想等他走开后再走出去的,结果结果这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热切的目光正盯着他,使他不得不抬了抬眼,声音冷硬地问:“有事?你挡到我的路了,楚公子。” 好冷漠,楚慕辞这么想着,眼睛却没有移开,他觉得这人生得有些过于好看了,五官立体,脸型却很柔和,而且最让他感到兴趣的是,这人的眉间居然有一颗小痣,很漂亮的一颗痣,生在顾南愁脸上更漂亮了。 他盯着看了好久,待看够了才收回视线,懒洋洋地笑道:“早好啊顾大公子,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儿啊,我还以为你忘了。” “………”顾南愁不想理他,其实他见到楚慕辞的第一面就预感到了他一定是个非常难缠的家伙,能不碰见他就不碰见他,顾南愁暂且这么想着,结果还是倒霉地碰上了这家伙。 自日那之后,楚慕辞就开始每日不停地在顾南愁面前打卡,与他打招呼,或者是在顾南愁看典籍的时候与他头挨着头一起看。令顾南愁烦不胜烦。有时顾南愁很忙,楚慕辞也就没去烦他,独自一人看着院中缓慢落下的霜雪。 终于入冬了啊,楚慕辞心想。 ………… 乌昼见顾南愁不吭声,也就又不再理他,冷着脸,转头去与画行舟说话。南边的雨后还是会冷,丝丝的凉意,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没有一人吭声。 时辰快到夜半,楚慕辞喝完最后一口茶,懒散地站起身,打破了这阵沉默:“回房吧,再坐下去也解决不了什么,是吧?” 坐在原地还在生气的乌昼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嗤了一声,并未回话。 “…………” 楚慕辞见状,没有丝毫的尴尬,依旧笑着,他抬眼注视了会儿昏暗的夜空,突然对正好抬眼的顾南愁说:“困了,顾大公子,同我回去吧?” 拙劣的理由,顾南愁没什么表情地想,他直接站了起来,从侧面看他的背脊单薄,像一只还未完全长成鹤的雏鹤,坚强且独立。 四周很暗,顾南愁提起了那盏被他放置在一旁的夜灯,临走出凉亭时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生闷气的乌昼,很小声地道了句歉,不过还是被在场的人听到了,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道歉。 而后他就与懒洋羊地盯他的楚慕辞走了,只留下一片静默。 “顾大公子,”楚慕辞叫了顾南愁一声。 “嗯?”顾南愁偏了偏头,不过视线并没看向他,只是盯着自己脚下的青石板。 “明日媱国国师要见你,别与她待太久……”楚慕辞笑眯眯地说,他看着顾南愁,顿了顿才补充:“她很狡猾,能被星宿选中的人都不会简单,我们顾大公子那么聪明,一定比我提早猜到吧? “嗯”,顾南烛提了一下手中的灯笼,宽大的衣袖微微被拂起,露出了白得近乎透明的腕骨,且还可以清晰地看到手背上的青紫脉络,可能是太久不见阳光的原因,顾南愁比那些漂亮的姑娘小姐们还要白。 “对了顾大公子,画行舟不是有一个孪弟弟吗?”楚慕辞微微弯着眼,他黑色的眸在暖色的烛火下闪着丝丝光亮,他像似随口一问,脸上依旧挂着懒散的笑意,他与抬起眼的顾南愁对视,不紧不慢地开口:“早年夭折,听说一出生便被他的乳娘丢到了别院,生生冻死,死时都还未足月,名叫……画星逢。” “如果他还活着,年岁应当与我们差不多。”楚慕辞眯了眯眼,说。 “嗯,他还活着”顾南愁果断承认,这人果然能猜出来。 他们走入昏暗宁静的廊内,灯笼明亮,顾南愁与楚慕辞沉默地对视着,就在这片刻的沉静里,楚慕辞“扑嗤”一声笑了,他垂着眼,并未笑出声,开口问:“那么严肃做什么?一猜画星逢罢了。” 顾南愁微微颔首,眸光平静。 第二日,卯时—— 昨夜顾南愁回到厢房后就便把躺在自己袖中的小人丢了出去,点起烛灯后就批起了还未批完的折子,门窗紧闭,在不知不觉中,已到卯时…… 顾南愁从折子堆里抬了抬头,缓慢地起身打开了朱木的雕窗,日光从窗中洒下,照亮了整间厢房。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日雨后的清新香味,厢房外还散着朦胧的雾气,几息之间又轻轻散开来去。 顾南愁站在原地平静地凝视了会儿后重新收回了视线,感受到衣角被扯动,耳边同时响起了生声聒噪的声音: “啊!顾生,这是什么鬼?!”刚从睡梦中醒来,迎面就是没有脸的玩意,吓得生声身上的羽毛瞬间炸起,连滚带飞地朝顾南愁飞去。 那小人醒后,在看到躺在榻上生声后就偷偷爬了过去,盯了它片刻,刚想悄悄将它抹杀,结果生声提前醒了,还发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只好遗憾滚下榻,慢慢地朝顾南愁走去。 它慢慢地爬上顾南愁的衣角,而后被他摔在地上,跟瘫烂泥似的不动了,过了一阵,晨雾消散,它才重新爬起来,跳到了昨日顾南愁批折子的那张桌上,声里尽是乖巧:“哥哥,你怎能那么冷淡,让我好生伤心。” “………”顾南愁木然地抬手上窗,无视。 他穿好衣袍后,侧肩顶着蔫了的生声,抬步走出了厢房,带起一阵及淡的清苦药味。 门被打开,露出了顾言锦的脸,他收回刚要敲门的手,对着顾南愁扬起灿烂明媚的笑,道:“哥……你起的好早啊。” “嗯,”顾南愁眼中没什么情绪,微微点头应了一声。 “哥,你昨夜睡得可否安好?昨夜我听到了厢房不远处的炸响,也不知是谁搞的,我懒得起身,哥去了吗?”打完招呼后的顾言锦又开始叨叨起来,一双乌黑的眸子里亮得惊人。 “没,我在批折子……”顾南愁把视线转向另一边,冷淡开口。 见状,顾言锦收敛了眸,很轻地笑了笑,语气里依旧明朗,带着欣喜的雀跃:“那便好,哥昨日没吃糕点吧?赫伯可交代我盯着你……” 顾南烛:“………” 顾言锦:“哦,对了,这一月哥都不可以再吃糕点了,带一点点糖类的饭食倒可以……” 顾南烛:“………” 顾言锦:“哥?” 顾南烛:“嗯。” 他们走在洒满日光的廊内,很快便走到了膳房内,他们早就同媱帝说过,不必吩咐婢女将膳食送厢房内,提前做好告知他们一声就行。 此时膳房的门开了一条小缝,里面却传来声响,顾南顾言锦正与顾南愁说话,伸手便把膳房的门推开了,他的步子在膳房门前顿了一下,皱眉: “你怎么在这?” “出来转悠悠了会儿,饿了,顺便来找点东西,”楚慕辞笑得欠揍,挑了一下眉,语带笑意。 今日他将他平日里从未束起过的齐背长发束了起来,半扎半束地用墨蓝色发带绑着,发面容貌是与平日没啥区别,只不过面容间的少年感更明显了些,赫伯见了一定会说这样绑精神气儿足,顾言锦默默翻了个白眼,无力吐槽。 他们带着光,南边的太阳早早就升了起来,令楚慕辞看不清他们二人的面容,他眯了眯眸,转过身,顺手放下了手边拿着的东西,淡淡开口:“这宫里就那么大,溜达了一圈就到这边来了,这可不能怪我……” 第17章 青苹 “哦”。顾言锦眼睛盯着他,满脸写着不信,撇了撇嘴:“原来溜达也能溜达到不同方向啊……” 楚慕辞的话顾言锦是一点都不会信的,所以只是敷衍的淡淡的看着他,眸中的鄙夷很是明显。 阳光降下了些,是淡淡的暖色,顾南愁早在顾言锦与楚慕辞的谈话空隙中走了进去,抬眼瞥了一眼楚慕辞是手边的东西,是条清蒸的鱼 ,看着很清淡。 他瞥了一眼后,便又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又在顾言锦和楚慕辞谈话的间隙,在厨房里“翻来翻”去,一道辣菜都没有…… 顾南愁冷着表情,微微抿了抿有些干燥,没什么血色的唇,站在了原地。 顾言锦注意到了这边,斜眼看了眼对面的楚暮辞,掠过他后便在后头的柜子里翻了会儿,这地儿准备的食材还算齐全,满柜子都是食材,顾言锦施法在灶下点了火,然后才唇角微勾着,施了几个小人在桌案上切菜。 “小言锦是打算亲自动手做吃食吗?”楚慕辞微微侧过身,满眼促狭得打量了一眼顾言锦,笑出了声,清冽的阳光照射进来,衣角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顾言锦在很早的时候便会使用灶台了,是他自己学的,也不知为何,那灶台他一上手便会了,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那日他捣鼓了会,捣鼓出了道辣菜,端去给楚慕辞吃了,先不给顾南愁吃的原因是怕太难吃了,所以让楚慕辞先吃来试毒,效果很好,那道菜吧楚慕辞辣的一连吃了好几块冰块,脸都有些红…… 楚慕辞从灶台处退到了顾南愁身旁,半旖在一边,眉眼干净利落。 顾言锦不想同他说话,干脆无视,转头对着正注视着自己的顾南愁笑:“媱帝并不知哥你爱吃辣的,所以菜都是比较清淡的,哥,等一会儿便好了,不会太慢的”。 “嗯……”顾南愁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起身从灶房里走了出去,正无聊着的楚慕辞也跟个跟屁虫似的,缓慢的跟在了顾南愁的身后,把手臂抱在脑后,长自腰部被墨蓝发带束缚起的马尾在他身后一甩一甩的。 “……”顾南愁沉默的让他跟着,不是说愿意让他跟着,而是这家伙会装掩耳盗铃,你说什么只要他不愿意听,半个字都不会落入他的耳朵里。 “顾大公子,要上哪儿去啊,大清早的,散步去?”楚慕辞跟上顾南愁的步子,抱着头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很亮。他们走在长廊里,四周是淡淡的沉木味,他们走到了暗处,很阴凉,顾南愁才回答了楚慕辞的问话: “不去……没兴趣”。 “啊……散步对身子好,顾大公子你确定不去?”楚慕辞挑起了半边的眉,嘴里轻笑出声。 “……”面对他的再三追问,顾南愁已经免疫了,他面无表情,心里也没有丝毫的波动,动了动薄薄的眼皮,眼睛却没看向楚慕辞。 “怎么了?”楚慕辞懒洋洋笑着歪了歪头,似有些不解,长到腰间的发丝也因微微前顷的动作落到了胸前。 怪怪的……顾南愁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眉,心想 ,今日他怎的那么老实?根本不符合他平日里的行为。 顾南愁又看了楚慕辞一眼,不过一秒便收回了目光,重新垂下了眼,也不知要去哪,只是在这似乎没有尽头的廊中,慢慢悠悠的逛着,也算是楚慕辞口中散步了…… 不时还有几个宫女太监路过他们,均都低垂着头,向他们行了礼后,便匆匆离开了。 “看来我们并不怎么受欢迎啊,”楚慕辞装模作样的感叹了句,弯着眼,垂下手臂,不过他弯着神情里并没有丝毫的笑意,视线转向廊外,嘴角半弯不弯,看起来有些怪。 顾南愁沉默着看了他一眼,在这廊内逛了一圈后,便又回到了灶房里。这时,顾言锦已经把装好的菜摆到食盒里了,他小心的盖好锦盒的盖子,而后直起了身,再抬眼看到顾南愁时开朗的笑了,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眨眨眼,说:“哥,菜做好了,你先吃着,我去找聂清涟商讨这几日的事,待会便过来”。 “嗯,不用什么事都同我说”,顾南愁语气平淡,看了正要出去的顾言锦一眼,才说。 “哦,好啊……”正准备跨出门槛的顾言锦愣了愣,背影顿了一下,他才转头,笑着应了一句。 顾言锦走后,楚慕辞也坐到了桌案前,看着顾南愁打开了面前的食盒,这个时候有三层,第层是一碗清粥,还是热着的,第二层是一颗青梨和一小串葡萄……第三层则是顾南愁平日里喜欢吃的麻婆豆腐,上面铺了些辣椒,看起来就辣。 “看起来很丰盛呢……”楚慕辞伸出手点了点桌案,笑着,眼睛看向被顾南愁摆在桌上的吃食,眯着眼,脸都不要了开始讨食:“顾大公子……” 他刚开口,就被顾南愁迎着脑门贴了张字条,楚慕辞伸手把那张字条揭了下来,拿在手里看了会,上面写着顾言锦的嘱咐: 哥,锅里还有呢,如果楚慕辞同你讨食的话,把这张纸条贴他脑门上就便好,灶锅里还有些剩的,叫他自己吃——— “………” 顾言锦这个人的性子实在有些接地气了,童时经常会学些对修炼无关紧要的事,出去历练时也欢去一些偏僻的小村庄,不过他的脾气倒是没收敛多少。平日也不交好友,在顾南愁看来,与他交好的只有聂清涟一个人了。 楚慕辞看着这张新鲜出炉的字条,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可真是料事如神啊……楚慕辞无语心想,他回神,神情瞬间换上了委屈状,看着正打算喝一口粥的顾南愁,还是没忍住的嗓音带笑: “你家小锦锦可真是料事如神啊,明明知道今早我来这里找食吃,却不肯给我多做一份……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家伙又开始东扯西扯了,顾南愁木然的闭了闭眼,清秀的眉毛抽动了几下,握着玉筷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发白。 第18章 第 18 章 躲在顾南愁储物袋内的生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时正叽叽喳喳的从储物袋内飞出,飞到了顾南愁肩头,柔软的羽毛蹭着他的肩颈。 它在顾南愁,耳边叽叽喳喳叫了会儿过后,才开口说话:“顾生,我饿了,顾生我想吃爆破丹,顾生……顾生”。 顾南愁把垂着的视线看向它,早食倒是没吃几口,还得伺候这刚睡醒的臭鸟。顾南愁把它扒拉到一边,没回,这就让生声不解了,这时候的顾南愁应该会沉默,然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他想吃点丹药才对,它站在一旁盯着顾南愁,歪着头,也没再吵。 自顾言锦走后的一个时辰,顾南愁吃完早食,便肩顶安静的生声走出了灶房的门,走前还与懒懒跟在身后的楚慕辞道:“我去尘宿阁找国师,你看好它”。 顾南愁说完,便叫生声飞到楚慕辞肩头,它还不愿,磨了会儿后才飞到了眯着眼笑,而后抬手戳了戳自己的人头顶。 “行,” 楚慕辞弯着眼睛,笑的慵懒,等顾南愁走远后才动身,缓慢的走出了宫门,意识到楚慕辞要去哪的生声动了动身体,歪头啄了一下他的头发。 “别动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楚慕辞拂了拂宽袖的袖口,发尾的发带在微风中扬了扬,他的双眼依旧眯着,毫无阻碍地走出了宫门。 ………… 另一边—— “顾南愁?你终于来了啊……”坐在门帘后的媱国国师闻声抬起了头,她看不见顾南愁,但能听到门开的声音,她的宫殿没有禁令是不可以进的,就算有人靠近,她也能靠精神感知,知道那个人是谁。 顾南愁并未应声,只是站在原地停留了会儿,才缓慢地掀起纱帘,走入内里。 她的这间里屋有很乱,折子和竹简都堆在一起,有一些还是散着的,文书也堆在一起,看起来凌乱不堪…… 顾南愁向前走了几步,转身就看到了埋在竹简文书里的媱国国师,她面前的那张桌案也很凌乱,散落着几张卷轴,毛笔也随意摆放着,也不知这人如何在这里面呆着的。 “……”顾南愁垂眸,与面前的少女对上视线,周围凌乱,但这人却一点也不慌张,放下了手里的狼毫笔,对着顾南愁笑了一声。 她的眼下青黑,似许久都没睡好觉,身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纱衣,宽袖处绣着暗色的梵文。 “顾南愁,我终于见上你了,前几年你要么不来,要么就是没时间,我都见不着你长什么样……不过见到你了,还是有些感叹,你的这张脸是长的真好看啊!”她从一堆凌乱中站了起来,与顾南愁保持着距离眯着眼笑。 顾南愁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清清冷冷的站在原地,跟随着媱国国师走到了一边还算齐整的榻边,坐下。 媱国国师为顾南愁倒了杯茶,他坐下后,便拿出了她要的画,放下后便抬眼看着对面满脸欢喜的人,她拿到画后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在见到画的内容时愣了愣,喃喃开口:“毕方鸟啊……居然是这个”。 “嗯……”顾南愁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去看她的反应,待茶温了后才喝了一口那被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茶。 “嗯……很好看嘛!但我并未想到你会画毕方鸟,传说它飞到哪里哪里就会遭遇大火焚烧呢,它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的白喙,名曰毕方……是这样的吧?”媱国国师坐得端正,下来她转了下眼,似在思考,而后便又笑眯眯叙述:“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嗯,是这样”,顾南愁平静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后才冷淡开口:“毕方虽为神兽,但性情却很顽皮,常出现在村庄里,便会引起火灾”。 “所以令百姓又恨又爱嘛”,媱国国师脸上挂着微笑,随手拿出了几盘糕点,冲顾南愁道:“吃吗?我们这儿的特色”。 她说完,自顾自的捻起一块糕点,打量了片刻,才咬一口…… 屋内明亮,媱国国师见顾南愁没动,微挑了一下柳眉,道:“放心吧,我可不敢施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况且我是想与你交好的嘛”。 她误会了…… 顾南愁本来没想解释,不过想到的什么,思绪微动,冷冷的开了口:“我这几日吃不了甜的,多谢国师”。 “哦,我还专门去打听了你的喜好呢,没想到你自己是真吃不了,可惜、可惜,”媱国国师轻微的摇了摇头,发间的银饰被晃出轻微的响声,轻的似幻觉那般。 顾南愁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冷冷的垂着眼,他轻抿了口茶。 外界照射进屋内的阳光被遮挡,有一大半都是因那堆叠的很高的典籍,顾南愁喝光了那杯并不算烫的茶,放下,终于抬一眼看向对面的人。他对面的媱国国师此时正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不知道想些什么…… 她见顾南愁终于抬眼看自己了,笑了一声,而后慢条斯理的说: “哦……差点忘了一件事儿呢 ”,她从身上掏出了件锦盒,单手推到了顾南愁面前,笑嘻嘻的在那锦盒上点了点:“打开吧……你定会欢喜的呢,它可是个好东西”。 “……”顾南愁看了眼自己面前虽小,但雕刻华丽的锦盒,他微微垂头,几缕青丝滑落,落到了胸前,他伸手打开,注意到了对面灼热的视线,顾南愁并未抬头,冷着眉眼抿了抿干燥唇,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雕刻华美,小巧的铃铛。 那铃铛雕刻的花纹繁复,身下坠着的是不同以往的红色,而是青色……似初生生长的青竹,很娇嫩的颜色。 顾南愁凝视着那颗小巧的铃铛看了会,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很冷…… 媱国国师偷偷端详着顾南愁此刻的表情,好像还与平日一样,但似乎又有些不同,这点她没看出来,见顾南愁没什么表情,甚至周身的气场更冷了,她倒也没有失落,只安静的眯着眼笑。 第19章 母亲 “怎么啦?”媱国国师佯装不解似的歪了歪头,头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她单手撑着下巴,似玉颜色的眸子盯着顾南愁,看他的反应。漫不经心开口: “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的呢,那绿王八抠搜的很,叫他派兵去搜他都不肯,哎……”少女垂眸随手翻了翻榻边的卷轴,指尖葱白修长,谁能想到她手心里却是厚厚的茧。 “……”顾南愁把那枚铃铛拿在手心里注视了会,平静开口:“这是我母亲的同心铃,她常年带在身上,从不离身。 他把那枚铃铛放回锦盒里,空气安静片刻,媱国国师才有了反应,她故作惊讶的样子,一双眸子睁的很大,像是过激反应。 她抬手半掩住嘴,视线看向被顾南愁拢在手心的锦盒,仅看一眼,她便收回了视线,开口:“ 啊……你娘?” 她这个样子实在敷衍,又忙找补:“你看错了吧?兴许看起来相似呢,”沉默一阵,媱国国师才想起来,顾南愁的娘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自被顾氏族的大公子迎娶后,并未毕其锋芒,而是四处游历,顾公子是极其宠爱他这位妻子的,自然是她想怎样便怎样。 顾南愁的娘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早年常习武,因而手心里全是茧,常年绑着高马尾,用一道竹清色时发带束着,动起来时潇洒肆意,青丝飞扬,常引得别家小姐惊呼赞叹。 她姓白,名宵霖。 白宵霖,白氏集近宠爱与培养的大小姐,白氏是书香门第,礼数教养自是顶尖,前百年并未出任何差错,但白宵霖出生了,旁人评价她的性子似一匹烈马,身上的气质也与书香门第完全不同,几乎是逆着来的。 她是白家的长女,自然是受尽家族宠爱,性子刚烈又如何?他们并未在意,白宵霖想练剑,那便练了,她想骑马射箭,那便射了,只要不去做一些令自己受伤或伤天害理的事,白家基本都会同意。 因此她手上的那层厚茧就是如此得来的,白宵霖身上有许多小疤,最明显的是掌心那块,伤的最严重,那是她为了救一位乡间莫不相识的一位小姑娘而伤。 那日的白宵霖照常正骑马下乡,她手边抓着个苹果,单手抛起,又重新落回掌心,她侧头咬了口苹果,淡金的晨光从帽檐中射下,投下淡淡的光影,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动静,似乎还有几声姑娘的抽泣声。 白宵霖一下子皱起了眉,策马便毫不犹豫向那处巨响奔去…… 还未看清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白宵霖下意识便下了马挡在了那小姑娘面前,还没待她反应,一道寒光便砍了下来,今日她并未带剑,而是弓,在愣神间,她便抬手挡住了那把泛着寒光的剑。 那把剑在瞬间就把她的皮肤刺破,鲜血从掌心流出,滴滴答答的流到白宵霖束起的袖口,又慢慢滴到了长满青草的地上。 刺痛瞬间袭来,白宵霖却似乎感受不到,她目光凛冽,盯着面前尝试把刀抽出却发现纹丝未动的青年,他脸上瞬间流出冷汗,惊异的盯着白宵霖,在思量片刻后,便猛然松手跑向远处。 “……”白宵霖看着那青年跑远,直到背影消失,她才垂眸看向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小姑娘。 要说起那枚银铃,它是顾南愁父亲送的,那日是她的生辰,虽说一枚银铃有些敷衍,不过还是令她欢喜不已。 小姑娘像是被吓傻了,一张小脸白得厉害。 白宵霖没顾得上自己手心里传出的刺痛,问:“姑娘你没事吧,有受伤没?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那小姑娘在白宵霖的声音下终于回神,转头望了望四周,才哆嗦着小声应答:“你……我,不用了”。 ……… 晌午,白宵霖处理好手心的伤口后便回了府,手心还在隐隐作痛,细细密密的痒,不过她还是提笔继续抄起今日的抄书任务,这是他的每日必做之一。 最后怎样了?白宵霖并未让任何人发现她掌心的伤口,而那伤口虽深,却很快便愈了合,留下了一道疤。 空气凝结了瞬,顾南愁并未言语,他收起了枚那精致小巧的银铃,终于抬眼直视了对面的媱国国师,语气冷寂:“多谢……” 少女的面色也沉寂下来,轻勾着嘴角,眼中划过几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盯着顾南愁的一双眼看了会儿,轻轻叹口气,心道这人怎么连眼中都没有丝毫的情绪,当真是冷漠至极,啧啧。 在旁人看来,顾南愁从心到皮都是冷的,说他没有心,就算是顾氏的大公子又有什么用?且还身怀病症,可能活都活不了多久,再厉害又有什么用?皮象再好又有什么用? 窗外的天色渐阴,温暖的阳光被云层遮住,宫内空寂的仿佛空无一人,唯有周围轻轻的走动声彰显着这宫内的一丝人性。 那些人是来为媱国国师送典籍的。 木门被敲响,及轻的声音,仿佛是怕惊扰了屋内的人,“咚咚”声缓缓响起,少女半撑着下巴,眼皮低垂,百无聊赖的圈着自己垂下来的乌发把玩,听到声响,她才掀起眼看了顾南愁,为何要看顾南愁?因她感觉到了屋外敲门的人的气息。 楚慕辞。 门被敲响了两声,没等第三声响起,媱国国师干脆利落的跳下了榻,脚步轻盈,伴随着她头顶的银饰的声向响,门开了,露出了楚慕辞那张欠揍的笑脸。 “晨好”,他嘴角扯出一抹笑,甚是友好的打声招呼,而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婢女,则低垂着头,细看浑身像是在打颤,而他像是浑然不觉。 媱国国师后退了一步,侧开了身子,慢慢的说:“请”。 “不必”,楚慕辞依旧站在门边,拒绝了,眯了眯眼,跟叫魂儿似的轻轻说:“他等一下就出来了”。他今早的发依旧束着,绑在身后,身上散发着一股及淡,几乎闻出来的药味,和顾南愁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媱国国师:“?” 的确,媱国国师还未转身,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气,她的身形顿了顿,在看到顾南愁我弯了弯眉眼,令她的那双眸子更加艳丽,少女让开了身,对顾南愁道:“慢走 ,不送”。 顾南愁微微偏了偏头,眼睫轻颤,点点头,走出了屋门。阳光重现,从打开的窗照射了进来,淡淡的光影围绕着走在廊中的两人,有些朦胧。 顾南愁的半颊与眼睫被柔和的光晕遮住,他抬眼看向正笑眯眯的楚慕辞,眉头不禁皱了皱,正对上了这人满含笑意的眸子。 顾南愁:“找我做什么?” “媱国国师方才给了你什么?”楚慕辞巧妙的避开了这个话题,凑近了顾南愁,几乎与他贴在一起,相同的气味融合,不,是顾南愁身上的气味。 顾南愁冷脸,眼睫因阳光的照射被镀上了淡淡的金,他抬步向前走了几步,才冷淡开口:“银铃…”他并未过多的解释,只说了银铃这模棱两可的回答。 因为顾南愁知道,楚慕辞懂得他在说什么。 果然,楚慕辞听完他说的话,懒散的笑了一声:“你父亲送给娘的定情信物?”他抬手拨了拨飞到胸前的发丝,开口说了两句:“怎会在她那?” “……”顾南愁不自觉抿了抿唇:“暂且不知”。 “啊?”楚慕辞手痒,手指拨弄着自己发尾的那根发带,闻言微微侧过身,面上尽是疑惑的样子。 他满眼都是笑意,越走越靠近顾南愁。 日光洒满了半个走长廊,楚慕辞与顾南愁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融了合。他们走出了媱国国师的殿宇,走在宫墙内,路过他们的婢女神色匆匆,对他们行了一礼,便又急急忙忙的垂着头与他们错了过去。 四周是并不怎么刺目的朱红,微凉的微风吹拂过衣摆,宫墙角种着几株红梅,并不打起眼,甚至有些伶仃,不过那红梅开得艳,虽然比不上崔文斋内种的梅,却在宫内是罕见的。 “哎,顾大公子,看,那儿有株红梅,”楚慕辞慢慢走上前去,弯下腰打量着面前这株并大的梅,顺手折下一只长的最好看的,抓在了手心。 “嗯……看上去还是新长出来的,应该是偷偷长的”,楚慕辞说了两句,迈着懒散的步子跟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顾南愁身边,手中抓着那只艳得似血的红梅枝,衬得那双手格外的白皙修长。 “好看吗?顾大公子”。楚慕辞将手中的梅枝凑到顾南愁面前,他唇角微勾 ,上扬着的凤眼微眯。 顾南愁脚步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楚慕辞手中的红梅,冷淡了轻“嗯”了一声 ,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要不带回崔闻斋在吧?插瓷瓶里应该会好看,虽然崔闻斋里不缺红梅”,楚慕辞收回手,随手将红梅插在了腰间,跟上了走在前面的顾南愁。 “随你”,顾南愁转头瞥了楚慕辞一眼,淡淡的回着。声生没跟来,此刻可能在补觉 ,宫内很静,不时几声沉沉的钟声响起,停在枝头的黑鸦因被惊扰而啼叫着飞起,与钟声相交,扩散于宫墙之中。 想提一下顾南愁的母亲,顾南愁的母亲可以说在年轻的时候是个很飒爽的女子,做事情也大大咧咧的,不过心很细,能注意到各种小细节,在和顾父成婚后依旧和以前一样。 然后她就怀孕了,嗯……我说的比较草率,在怀孕后她就被顾父全心全意的保护着,虽然在生下顾南愁的过程中有些意外…… 最近卡文的好厉害,好久没更了,下章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母亲 第20章 空白 楚慕辞就坠在顾南愁身后,不近不远的,他低头看了眼,脚下没有一片落叶的地面,心中一股莫名的空虚感涌来。 这种感觉在他没回罗城时便有,回罗城后也时不时会出现,楚慕辞明确的知道这股空虚感来源于哪里。 如朦胧的晨雾,朦胧不堪,又似一条极细的丝线,缠着他的思绪,拉向不知何处。 这种感觉很繁杂,都归咎于楚慕辞对顾南愁那治不全的病的担忧,像一双冰道刺骨的手伸进了他的胸膛里,抓住了那颗”砰砰”直跳的温热心脏,仅按住了几秒,在吐息间又卷土重来。 在义城了某段时日里,楚慕辞也会在闲暇时想着这些如乱线般的思绪到底从何而来?抓也抓不住,在许久后他便也放弃了。 楚慕辞陷在这一道思绪里,被一道如那双手的声音唤醒: “楚慕辞”。 顾南愁已经走的挺远的了,转头便看见了楚慕辞垂眸站在原地模样,也不出声,静静站在原地等了会。 蜷了蜷袖中的手指,时间一分一秒地与他们错过,耐心耗尽,顾南愁才出了声。 明日他们得出宫办些事,关于顾氏的旁氏,近几月闹得厉害,非得顾南愁亲自出面,至于有什么事非得顾南愁出面,倒也并非什么大事 ,渺小的就如空中看不见的尘埃。 “嗯…?”楚慕辞下意识应了一声,猛的从思绪中抽出,他抬起了头,视线转向顾南愁,顿了片刻才向他走去,脚步慵懒。 回到厢房,楚慕辞并未纠缠多久,没在顾南愁厢房里呆上一个时辰,便被回来找顾南愁的顾言锦赶了出去。 午时已过,太阳挂在正中,晒得刺眼。 如今顾南愁得喝三碗药,辰午戌都得喝一碗,不喝保证没过两个时辰就又得咳血,咳血对顾南愁来说已成常态,有几日甚至忘了喝,赫伯问起还绷着脸撒谎。 午时前顾言锦为他煎好了药,顾南愁与楚慕辞回来时正巧赶上药效最好的时候,顾言锦算好了时间,提着锦盒就朝顾南愁的厢房走去,没想到居然我看到了楚慕辞。 午时的太阳很毒,晒久了皮肤刺刺痒痒的疼,顾南愁与顾言锦面对面坐着,顾言锦看着他吧那碗一看就苦涩的药喝完,接过放回了锦盒里,又从第二层拿出了一碗冰,边拿还边絮絮叨叨的: “哥,这碗冰你待会吃,我在上面施了点术法,不会化的,上面淋了些酸梅汁,很解暑”。 “这鬼天气怪的很,前几日刚下完雨,凉丝丝的,今日结果又出了太阳……” “嗯…”顾南愁垂眼看着面前冒尖的冰,上面淋了一层淡青色的青梅汁,看起来倒是不错 。 顾言锦把东西收拾好,抬眼期待的看着顾南愁,问:“那媱国国师有从你说什么特别的吗?我听楚慕辞说媱国国师是个好生厉害的女子”,他想了一会,又道:“想想也是,能被星宿选中的人,哪有单纯的”。 顾南愁点点头,中药的苦涩还蔓延在喉间,药效开始发作了,伴随着心脏细细密密我疼,热与冰交织,像被在冬至的极寒时刻把手埋在雪里,冻到麻木之后,又被猛地放入温水中,连疼都感受不到。 这种疼痛对他来说不足挂齿,已是多年习惯。 药效过后,顾南愁才抬手端起面前的冰,迎着顾言锦期待的视线,迟疑着舀起一勺放进了口中,有些酸,酸后是淡淡的甜,味道并不惊艳,不过倒也还好,清新解暑,淡淡的酸梅味环绕在鼻间,很淡。 一碗吃完,顾言锦才迫不及待的开口问:“哥,好吃嘛?我亲手做的 ,自己也尝过一碗了”。 他的样子落在顾南愁眼中,像一只摇晃着毛绒尾巴的大型犬类,一双黑到极致的眸子很亮。 顾南愁看了他耶一眼,没太多表情的放下了手中的碗,发丝垂落在胸前,他点点头,不咸不淡的评价了一句:“嗯,不错”。 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上冰的顾言锦得到了他哥三个字的评价,“不错”,哥是认可我了吗?顾言锦下意识琢磨了一下顾南愁说的话,高兴了。 虽说那块冰并不用他自己来,但他倔的很,不顾身旁战战兢兢的婢女和太监,自顾自的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剑,控制好力度砍向那块“弱小无助”的冰,最终废了几块冰之后,做了几碗出来。 夜半三分,要不是它突然出现,顾南愁都快要忘记这东西的存在了,它是从顾南愁桌台前的那一点灯火中蹿出来的,躲在那红烛后,凝视着正垂眸披着折子的顾南愁,一动不动。 直到顾南愁出声,它才从红烛后走出,坐在了他的手边,一副很“老实”的样子。顾南愁连眼都没抬,嗓音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手中动作未停。 “你今日是不是去媱国国师那了?”根本不抢劫迷人的家伙突然发问,声音与这具身体完全不符,形成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顾南愁没有义务告诉它,要说以什么角度来询问顾南愁,只能说是敌人,难缠的牛轧糖。 “顾南愁,为什么不回答我?”它不再甜甜腻腻地叫顾南愁哥哥,只是重新变回了少年人的嗓音,它趴在他手边,只听到了顾南愁蓦地发出了很轻的咳嗽声,在安静的空间上很是明显。 他停下笔,平静的坐在原地,过了阵喉中的腥甜褪去,才慢慢的起身,目光浅淡,走出了屋门。 月下的皇宫是冷寂的,微风摇曳,带起阵阵火光,顾南愁入月下,轻风吹动衣摆,在一片只有轻微声响的情景下,他不出所料的遇到了楚慕辞。 “啊…顾大公子,你怎会在这?莫非…”楚慕辞半坐在宫墙上,一只脚曲着,另一只脚搭在宫墙边,此刻正懒散的晃悠着,见着站在下边的顾南愁,才松松散散的出口调侃:“莫非是专程来见我的?”。 “……”顾南愁没理他,径直抬步向前走去。 第21章 夜寞寂清 “夜寞寂清,顾大公子何不如和我一同赏月?今夜的月可圆的很”,楚慕辞见顾南愁要走,笑了一声,从宫墙轻盈一跳,脚尖轻巧落地,向顾南愁走去。 “没兴趣”,顾南愁冷漠脸,发顶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银光,今夜的月确实圆,很标准 ,但他出来也不过只是想散散繁杂的思绪,没任何其他的想法。 楚慕辞几步走到顾南愁身旁,白日束起的长发此时散开,垂在他胸前的一发丝上系着一条墨蓝,一看便知丝质上好的发带,及为特别。 而那发带,是楚慕辞在崔闻斋的第一个生辰顾南愁亲自送出,自那日起他便日日带着,还偏偏系在了最显眼处。 “那顾大公子要上哪去?正巧我无聊,可以同你一起”,他说了两句,嘻笑着向顾南愁靠去,鼻尖却敏感的闻到了一丝甜腥味,身型微顿了半秒,又慵懒地退开。 顾南愁未回话,算是默认了,慢慢的走着,除了不时传来的风声,便是他与楚慕辞的轻浅呼吸声。 四周黑暗,要不是有月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楚慕辞闲不住,边走边仰着头望向天边快被黑云遮住的圆月,两人都没说话,四周的宫墙还是及高的,都快遮住了月,仰头看就是四四方方的天,这让楚慕辞及为不喜,所以他才爬上了宫墙。 而沉寂是由顾南愁打破的,这倒是让楚慕辞惊讶了片刻,因顾南愁这人时在内敛,不说话时只要旁人不主动说话,他是不会说的,他也冷惯了,眼神冷,声音冷,连周身的气息也冷,像冰雕一样。 “明日你一定要同我去?”顾南愁的声音依旧淡淡的,转过头注视着他,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可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嗯?那是自然,”楚慕辞垂下头,与顾南愁对视,低低的笑出声来:“宫里多无聊啊,也没人同我一起,自是跟着你比较好”。 “哦”,顾南愁平静的应了一声,相较于以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顾南愁自出生以来,除了那几乎无可医治的病,就是情感上的缺失,虽不影响平日里的生活,但却会招来非议,妖物这个词对他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以至于常听闻顾氏的大公子是个没有情感的怪物。 “明日几时起?我好不迟到,”楚慕辞笑着说,他把手背到身后,手不自觉的摩梭着掌心里的薄茧。 “辰时”,顾南愁回答,说完就垂下目光不去看楚慕辞了,像别扭又内敛的狸猫。 辰时,正巧是楚慕辞出屋散步的时辰 ,顾南愁已经会不动声色的关心人了,虽及为细微,但在自幼时就开始观察顾南愁的楚慕辞来说,可以称作“反差萌”,他看画本时里面就是这么形容的。 头顶的月不在被黑云遮蔽,露出半颗银边,俯视着底下的众生,坠在夜空的星辰,像是星宿连起来的,颗都及亮,几乎刺进人的瞳孔中。 处暑将到,对媱国百姓来说,并不是令人喜悦的凉爽秋季,而是税率的加重。 第二日辰时,顾南愁起的早些,毕竟生物钟改变不了,平日里犯懒的生声这时也醒了,吵吵嚷嚷的围绕在顾南愁身边,待他走出屋门后才飞到了顾南愁肩头,是不时叼几下他的发丝,最终被顾南愁拍了一下脑袋才老实。 “顾生,你真的要见那些蛀虫混蛋吗?”生声眨巴眨巴几下绿豆眼,问。 “嗯,”顾南愁表情淡漠,应了一声,脚步未停。 生声问完便不说话了,静的有些怪异,顾南愁在路过几个宫女与太监后,便走到了昨晚他与楚慕辞相约的地方,虽然有些幼稚。 不远处,楚慕辞懒散地站在桃树下,头发道没和昨日那般束起,而是散着的,这人半靠在桃树上,微阖着眸,正在假寐,连桃叶掉落到了头上也不知。 顾南愁不是那种会好心抬手给人摘下叶子的人,所以他选择悄无声息的走过去,而后不“动声色”用力的踢了闭眼假寐的楚慕辞一脚,后者吃痛,睁开了那双狭长的凤眼,那眼里带着笑意与戏谑。 “顾大公子,你怎能趁人之危呢,不过我毕竟不是小人,当然是选择原谅你了”,楚慕辞站直了身子,满脸都是笑意,抱着手臂,在悄然靠近之间,那片叶子也从他头顶滑落,丝毫不显眼。 “……”顾南愁没什么表情,不闪不避。 楚慕辞见顾南愁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笑眼弯弯的退开了,懒洋洋的开口:“有进步啊,顾大公子,居然没躲”。 顾南愁未置一言,生声也极其反常,跟鹌鹑似的。 “哎……”楚慕辞仰头叹了一声,微有些刺目的阳光照射在眼皮上,带着烫人的温度,明明已快步入处暑,南边的天却还是那么烈,好生奇怪。他很少叹气,至少能让他叹气的没几个。 近几日顾言锦和聂清涟也不太见得人影,也不知跑哪去了,反正几乎不在宫里,而顾南愁并不会去过多问寻顾言锦的去处,聂清涟那更是,她与他们并不是一路人,想去哪顾南愁几人也过问不了。 宫外。顾南愁带上了一个轻纱斗笠,用竹子编的,是很久之前落召闲暇时做的,用的是院子里的竹,做完后便拿给了顾南愁,当然,顾言锦也有,顾南愁平日里不长出崔闻斋,几乎用不着,今日去派上用场,当然也印证了顾言锦说过的一句话:“落召、落棠、落云,她做的每一样东西早晚都会派上用场的”。 确实应验了,顾南愁平静地想,他此刻头顶带着斗笠,轻纱掩住了街上百姓的视线,顾南愁本是不想带的,原因是觉得没这个必要,毕竟这里没有认识他的人。 可楚慕辞非要他带上,没有理由。 街上的声音繁杂、吵嚷,不时还有几声犬吠,狗是官兵所驯养的,如是野狗,早被百姓分食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哪会有其余的声响。 街道上有许多百姓,像是变了样儿,街面上摆满了杂杂碎碎的东西,完全不是顾南愁起初见着的模样,“看着倒有模有样,”楚慕辞评价了一句,他转头看向带着轻纱维帽的顾南愁,问:“上哪去?”楚慕辞抬眼随意扫了眼四周,忽而像是知道了什么。 “他们不会想让你堂堂顾氏大公子,他们主子亲再来找吧?” 顾南愁:“……” 他沉默着没说话,其实是楚慕辞把他整沉默的,虽说他的话也对,但过于直白了些。他们站在人流中,方眼望去,便是一片灰败之色,在怎么涂上鲜亮的涂料,也改变不了涂料下干瘪发臭的皮肤…… 街角的一处深巷内,枯老的梧桐树扑簌簌的往下掉落叶,一旁站着几个身穿绣纹简素袍衫的男人,其中一人看着岁数极大,一双浑浊的眸子几乎睁不开,此刻正看着面前的一场闹剧…… “你当真觉得你那蹩脚到连3岁还童都不会信的理由顾南愁会信?在媱国呆久了真是够蠢的,想死别拉上我!”一个半只眼眶空着的地男人在巷外的嘈杂间厉声呵斥着面前的人,衣袍被他甩得辟啪闷响:“再说顾南愁不是我们这种凡人,他会仙发,仙术!随随便便就能捏死我们”。 被他训斥的那人垂着头缩在一角,跟个鹌鹑似的,屏息片刻,才不服的反驳:“世间会仙术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他最强,再说了,他也活不了多久……“ “……”男人被他气的声音一梗,气急一掌拍向一旁的老梧桐树,随后就是更大的怒吼声:“你是怎敢如此说话的?!” 原本跟鹌鹑似的的人忽然挺直了背,被男人吼的晕头转向,一下子便不敢吭声了,一双眼睛乱转,却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男人一掌拍了下后脑勺,力道虽不重,那也足够让他长记性了。 坐在一边的老人也看够了戏,声音微沉:“莫要吵了……见着顾南愁便不要叫他全名了,不合规矩,”他说完,看了那两人一眼,佝偻着身子站了起来,率先走出了昏暗巷口。 那两人也懂得老人的意思,没有片刻犹豫便跟了出去。 ——— “喏,这不就出来了吗?”楚慕辞的视线刚扫过那道被两棵梧桐挡住的巷口,他们便出来了,刚好赶巧。 顾南愁两人站在一个较高的石阶上,望着底下的百姓,他们密密麻麻的挤成一团,有一人不慎被挤倒在地,被人踩了几脚后灰头土脸的起了身,满脸的怨恨,只敢在背地里啐几口,一瘸一拐的走入了人群中…… 顾南愁的思绪被楚慕辞的声音唤回,转头看向楚慕辞的视线所在,是刚从两棵梧桐树中走出的三人,他看了一眼那三人,相貌并不引人注意。要不是顾南愁能感知到来自他们身上的气息,其余的根本不能让他注意到。 “啊——!!”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令人群骚动了阵,刹那一瞬,“砰!!”巨响传来,伴随着的是,此起彼伏的惊悚惨叫。 第22章 招灾 顾南愁下意识转头朝声响看去,先入眼的是一条快塌了的石桥,上面站着些百姓,此时正惊恐着想朝桥对面跑去,双手还不忘紧紧抓着怀里的东西,那些离桥边较远的百姓,此刻,无助的瞪大着眼,四处张望。 同时四周漫起及淡的雾气,弥漫在街角的四周。顾南愁脸上的表情有些冷 ,灵识向四周扩散,探入这条街的每一个角落。 他对媱国并不熟悉,以媱国那只老王八的脾性,也必然不敢做些什么大事,顶多在背后做些小手脚。 石桥上的百姓见石桥快坍塌,慌忙开始呼救,嘶声喊叫着,凄厉的喊叫声中夹杂着恐惧‘救命!!谁来救救我?!我家中还有老小要照看,可不能死在这儿啊!’ 顾南愁偏头看了眼身旁悠闲的人,丝毫没有动身要救那些百姓的意思,他看着楚慕辞的侧脸,难得问了一句:“你不去救他们?” “嗯?”楚慕辞转头,掀了掀眼皮,注意力转移,立马笑着说:“奇了!顾大公子居然会关心旁人了,啧啧啧,回去同乌昼他们说说去”。 顾南愁:“……”重点在这吗? 楚慕辞见顾南愁没回话,便又道:“放心,他们死不了”。 话落,眼前的空间扭曲变形,昏暗,下一刻,他们便掉落到了一处幻境中—— 顾南愁与楚慕辞平静的站在一片迷雾中,根本看不清周围的事物。顾南愁抬眼看了眼四下,什么都没有,用灵识探查也探不出任何东西…… 这令顾南愁蹙了蹙眉头,不安敢涌来。 而楚慕辞是直接坐下摆烂,单手撑着下巴,嘴里叼着不知从哪儿薅过来的一片野草,大咧咧地道:‘果然来这儿就没好事,还是在罗城好,安逸’。 顾南愁没接他的话,此时正垂眸思索着这所幻境的利弊。空间阵荡,扭曲,阵阵狂风围着他们,卷曲着空间。 空间转换,顾南愁闭了闭眼,从新睁开后,便是一副阴森古怪的场景。身旁的楚慕辞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副场景似乎来自某个人,也有可能是刻意为之…… 周围的东西都看不太清,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依希能看清的只有几道从面前匆忙走过的灰色人型,这具幻境的整体色彩只有红、灰、黑,这几种颜色,连顾南愁这个人,也是没有色彩灰色,抬眼,影子也消失不见。 像民间百姓所受欢迎的皮影,但区别在于,皮影有鲜艳的色彩,而他现在面前的场景,用纸人来说较为正确。 虽纸人也有艳丽的颜色,但胜在此时此刻的场景—— 顾南愁融于他们,他站在原地,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顾南愁在原地站了会儿,抬眼,场景轻而缓的变化,一缕缕青烟包裹着顾南愁,轻缓的像抖动着翼的蝶,在眨眼间变化。 这次清晰了许多,不过顾南愁知道,他跌入了更深层次的幻境,幻境越清晰真实,那代表着更深层次的幻境……这就是奎的手段。 眼前的幻境是一栋破旧的宅院,门上贴着许多褪了色讣告与挽联,顾南愁蹙了蹙眉头,手心出现一柄泛着冷冽寒光的剑,而他手中的剑是是这道幻境中的为一颜色,与周围格格不入。 冽冽阴风吹过,把他的衣摆吹得作响,但他腰间的那枚银铃却没响,顾南愁抬步,目光很冷,向那栋宅院走去…… 在几乎被讣告贴满的宅门外停下,在顾南愁站定的一瞬,周围的寒气瞬间爬上他的周围,像藤蔓,从顾南愁的发丝蔓延。 ………… 宅门在顾南愁面前大开,寒气退散,无风无气,没有任何知觉,顾南愁视线转向宅内,不知在何时,宅内出现了许多白面红眼的……纸人。 色彩艳丽的刺眼,那些纸人并不似民间百姓间扎的那些,胜似活人,它们见着顾南愁,弯起眼咯咯笑起来,虽不尖锐,但飘飘渺渺地围绕在顾南愁四周,甩都甩不掉。 这栋宅门没有门槛,几乎不用抬脚,顾南愁没什么情绪,提起衣摆向宅内走去。那些纸人依旧站在固定的地方,依旧咯咯咯的笑,血红的一个血点在那纸扎的眼眶里乱转,发出纸质的沙沙声。 幻境内的事物都是由现实百姓的潜意识铸造而成,但也会掺杂着一丝丝来自幻境者的情绪,如要摆脱幻境,也并非难事…… 顾南愁略过了宅中央的那一汪巨大的鲤鱼池,转而走入了灰白的回廊里,那些纸人的视线依旧如影随形,躲在宅内的个各角落,咯咯笑着凝视着顾南愁。 刹然间,顾南愁面前出现了一位‘小厮’,他手里抓着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笑眯眯的看着顾南愁,嘴角上扬的弧度及深,而里面则是乌黑一片。 它冲顾南愁歪了歪头,纸扎的脖子处好像是实的,却又软的不可思议,‘这位公子,请问您是受邀而来的宾客吗?如若是的话,请公子在今日子时,找到小人’。 顾南愁比它高几乎一个头,因此,怎么样诡异的之人之好仰着软趴趴的脖子,想与顾南愁的对视,可惜并没成功。 顾南愁没什么情绪的扫了眼面前的纸人,手中的剑柄被他握紧,寒光闪过,那形似诡异的纸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顾南愁手中握着的剑,笑眼弯弯的伸出清灰的‘手’,道:‘公子,请把配件,交于小人保管,不然……’话音未落,一道凛冽似月光寒光刹那间就削掉了它脑袋。 他眉头皱紧,难得有现出一丝不耐烦,上挑的桃花眼里没有一丝的情绪,但如今还未确定幻境的主人到底是何人,擅自破坏幻境,会遭到幻境内事物的攻击,不论是活的、死物,都会不顾一切的斩杀要破坏幻境的人。 顾南愁深吸了一口气,他虽不用担心幻境内的鬼物,但待久了却会被蚕食神智,他垂眸看向滚落到一边的纸扎脑袋,思索了几秒,做出了他平常并不会做的举动。 他又重新抬起了手中的剑,冷眼把这颗嘴里还在说着话的脑袋砍成了碎渣,糊都糊不起来的那种…… 周围依旧无波无澜,顾南愁收起长剑,迈着步子就继续向前去了,这道回廊并无特别之处,廊檐边挂着的灯笼里的火光也是淡淡的青色,这处宅子里的纸人居多,都干着各自的事,而顾南愁像是融入了它们,或是被无视了。 第23章 幻散 围依旧毫无波澜,顾南愁平静的收起长剑,迈着悄无声息的步子,向回廊的深处走去,这道回廊似乎没有尽头,只有回廊沿边挂着的青色灯笼,能指引前方的路。 这处宅子的视角都站着身穿腥艳绸缎的青脸丫鬟,它们站在暗处,在这近乎无风无息的静态幻境里,顾南愁是这里唯一的动物,是动物而非活物,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但依稀能感知到脉搏的存在,很轻,像似糜烂腐朽的枯银杏,在干涸广地上微弱的呼吸。 那群丫鬟家仆的视线都毫不意外,紧紧的跟随着顾南愁,如同设定好的关节木偶,无论顾南愁走到哪里,它们的视线仍会存在。顾南愁身在其中,步子不由得迈得快了些,但这并不是害怕。 顾南愁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便停下了步子,神色染上一丝烦躁,他无意识地轻咬了下下唇,眉头一下子皱在一起,周身的冷气不要钱似的疯狂往外冒,他兀自站在原地,回身利落的地出了回廊,而他腰间挂着的银铃,也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空间因这道声响凝滞了瞬…… 落地后,那道回廊的灯笼不出所料的灭了,一盏都没留下,顾南愁心生恼意,实在没见识到过如此难缠的幻境,他蹙着眉,抬眼盯着那些暗下的灰黑灯笼,那些挂在廊檐边的灯……会吸食生人的心魄,因而亮的是冥火。 顾南愁冷着脸,不远处传来一阵破风声,“砰“”的一下子达到了他脚边…… ‘………’ 他没什么情绪的抬脚,垂眸看向了砸在脚边的一团。那团不知名东西贴着顾南愁被衣物包裹的小腿,静了会儿才开始‘蠕动’,灰头土脸的飞了出来,嘤嘤的开始冲,冷着脸的顾南愁撒娇。 ‘嘤……顾生,我终于进来了,这是幻境,怪死了,我找了好些地方都没法子进来。’生声把自己身上的灰抖干净了,贴着顾南愁开始抱怨。 生声在一旁跟个炮仗似的,鸟嘴巴巴个不停,比细枝上的胖麻雀还吵,鸟嘴未停,便被散发冷气的顾南愁甩到了一边,重新回到了满是灰尘的青砖上。 周围重归于静,顾南愁没什么表情的从袖中抽出几张符录,甩向那四角的青脸丫鬟,在符录碰到纸人的下一秒,它们便发出了尖锐的嚎叫,四周震荡,符录稳稳地贴在它们额前,蓦地,它们在顾南愁冰冷的是线下化成了灰烬,消散在了灰白的空间中。 在初顾南愁掉落到生存幻境的那一刻,这处幻境便开始扭曲变化,宅门上的朴告,灰暗的空间,红木纸人、冥灯,这一切,令顾南愁确认了这幻境的主人,那人本不该存活于世,但今日,这环境又是如何产生…… 这道幻境并未有时辰观念,顾南愁偏了下视线,那些纸人似乎愈加的僵硬了,目光却还是直勾勾的盯着顾南愁,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自那四个青年丫鬟消散后,这些纸人便好似老实了许多,多都只是用那点血珠看着顾南愁,不是还不受控制的,在纸质的眼眶中乱转几圈。 顾南愁呼出一口浊气,冷漠的冲趴在脚边,哼哼唧唧的生声问话:‘生声,你是如何进来的?别给我编那些蹩脚的理由。’ 妄想自信满满的说出,早已在心中过了几百遍理由的生声卡住了,不上不下的感觉,令它难受的紧,扑腾几下飞到顾南愁肩侧,惨兮兮,的开始讨饶。 它其实是被乌昼和顾言锦合力砸进来的,他们进不去,只好让生声进去了,而它刚进入浅层幻境,便开始找“”狗洞“”钻,装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就是找不到进入深存幻境的入口,气急之下生声开始破口大骂,用词极为难听,骂完后就个换境,似乎被它惹怒了,冷不丁的化做几百只鸟,撵着生声便开始在空间内上窜下跳,误打误撞间才掉入了顾南愁所在的射深存幻境中。 太丢脸了…… 生声想到这更加不情愿,贴着顾南愁的脖子轻蹭了下,竟然没反应后,便胆子又大了起来,扑腾几下翅膀,飞到了他的头顶,毫不在意此刻的环境,试图逃避顾南愁的批判。 生声是只极要面子的鸟,但他不敢在顾南愁面前表现出来,所以经常被乌昼说怂包,拿它当玩意儿使。 顾南愁表情木木的,生声也不敢再呆在顾南愁头顶,慢悠悠飞到了一边,闭嘴不再言语。顾南愁停在一座院落前,抬眼确认了几息,才抬手推来面前的满是灰色讣告的院门。 “顾生,”我们来这儿干嘛?对破境有什么用吗?”生声看着被顾南愁推开的院门,语气里面满是不解。 “……,”顾南愁不想理会这只明知故问的“蠢鸟”,依旧木着脸,抬脚跨过建得过于高的门坎,走了进去。院内与院外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四方的天,一栋宅子,书房,膳房,院内种着的草药,和一棵很大的桂树……放眼望去很干净,说是干净,其实是用空寂来论更好些。 顾南愁冷漠地走进,脚下的动作有些快,差点将瘫在他肩的生声甩下去,它实在有些憋不住话,头顶的毛都炸了起来,瞪着双绿豆眼,眼角地余光却撇到了顾南愁身后满脸诡异笑意,脸带着青光的……一堆纸人。 “顾生……”要说它是如何在满是灰白的静止幻境中看清楚它们脸上的青光地,那实在好认,它们如今似这幻境中的唯一色彩,在不觉中染上艳色,显眼得紧。 “子时已到,请来访宾客前往中堂,请来访宾客前往中堂,请……”顾南愁在它们异口同声的僵硬嗓音下停下了向前的步子,顿了片刻,才木着脸转头,冷眼凝视着开始“咯咯”笑的纸人。周围又开始扭曲,蠕动,眨眼间便又恢复,环境却由宅院变为了宽阔的内中堂。 它们不容顾南愁的任何抗拒,硬要他参与这院中主人的丧事。 中堂的布置也甚是简单,一口木棺,那是个及为大的木棺,周身雕着交杂的荒古巨兽,这倒没什么,顾南愁冷冰冰的视线扫向没被盖上棺盖的棺里,透过复杂的刻文,那巨大的棺材里只有一个小巧的锦盒,灰朴朴地静里在里面…… 顾南愁没理会那些还在咯咯咯笑自动站在一旁的纸人,抽出几张显型符,风利落地贴到了棺材四角,“咔”,棺材发出了一声脆响,裂出了几条细缝,而后滚出了……一颗灰扑扑小巧的,婴孩头骨。 顾南愁的视线从棺楚材转到了那婴孩的头骨上,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下,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蜷了蜷,下一秒,那颗头骨便被他捡起,那颗头骨被顾南愁拿在手中,很小,只有他的巴掌大。 四身卷起了一道风,直直地冲向顾南愁,在快要碰到人的下一秒,却直直穿过了他,顾南愁抬了抬眼,他手中娇小的头骨也在瞬间化成了细小的齑粉,散在了他的掌心。 “顾生!——顾生,它们又过来了,嘤,我怕鬼。”耳边传来生声尖锐的嚎叫,顾南愁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让它闭了嘴,袖中飞出几道符纸,剑影划过,插入了离他最近的纸人的额心,剑尖没入,发出的声响却不是纸声,而是插血肉的响。 剑尖上挑,腕间一转,一颗滚圆的珠子慢慢滚落到了地上。“撕——”剑尖重新抽出,扫向周围已将他团团围住的纸人—— 一柱香后,地面滚满了从纸人额心掉落的珠子,顾南愁将长剑收回剑鞘中,冷漠的视线看向慢吞吞将珠子堆到一起的生声,他没有丝毫想要帮忙的想法,虎口处有些僵,顾南愁实在忍受不了生声慢吞吞的动作,灵力凝在指间,瞬间便将那些珠子收好,自动串成了一串手链。 “叮铃——”“叮铃——”一道清脆的银铃声响在顾南愁耳边,转瞬间又变成了喜庆的唢呐与鼓声,由远及近,顾南愁没有什么情绪,梁上的白绫轻飘飘地落下,完全遮盖住了他的视线。 阴风卷起,唢呐连天,幻境消散—— 这个月的最后一章啦!下章见,或者是下次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幻散 第24章 反程,回罗城 自破除幻境后,顾南愁才知,楚慕辞并未进入到深层幻意,似有自己的神智一般。顾南愁也没说什么,简单同他们讲述了境内发生的一些怪异之处,但并未说出他所猜测的幻境主人。 在顾南愁的残缺的记忆中,这人本不该生存于世间。 “所以……那些纸人额间的珠子到底是何物?”乌昼放下手中的杯盏,缓声问。他们所在一处深街中的茶馆内,人烟稀少,连铺外的招牌都开裂得不成样子,铺内也没几人。顾南愁几人进去后也只看到了躺在藤椅上发呆的垂年老者,见有客,还是几位气度不凡的公子,连忙从藤椅上坐起,瞪大了一双快被褶子盖住的眼,颤声引他们进了菜馆。 顾南愁垂眸注视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水,听到问话,抬了抬眼,随手从身旁生声声嘴里夺回那串珠子,放在了桌上,乌昼拿过,啧舌道:“别说,这串珠子倒也有特别之处,比如……”他顿了下,才道:“这珠子比我平常见到的还要大上几倍,色泽却如琉璃般,没半点浑浊的地方。” 一旁的画行舟伸手从乌昼接过,将珠子放在手中,抬头问向顾南愁:“所以南愁你要如何处置这串珠子? “处置?”顾南愁没任何结,道:“如今看来这东西并未有什么威胁,我身上带多也多余,你们随意。“” “行…”画行舟应了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开口:“我想拿回去练练看,若不能练出什么,这东西便暂定在我这,你们若要用,告知我便好。” 顾南愁微微点了下头,应了,其他人便更没意见了,毕竟他们拿来也没多少用处,顶多可以用来当作饰品。此间楚慕辞极为安静,明明方才还再看话本,此刻那话本却出现在了他脸上上,微仰着身子,似乎睡熟了。 这间菜馆的桌椅也格外的破旧,因常年未有来客,有些桌椅上都积上了些灰,不过都被那位老者用布擦净了,他们并未坐太久,乌昼将银子给哪位偷偷看了他们许久的老者了,而顾南愁要叫醒眼前这位假寐的人。 自幼时顾南愁几人便知道楚慕辞有起床气,在晨时醒来的可能及小,这令顾南愁想起,有一年楚慕辞睡到午时都还未起,饭点已到,顾南愁是不可能去的,顾言锦还年幼,而画行舟也表示他也不太愿去,所以乌昼自告奋勇地去了,结果……挺惨烈。 乌昼刚进到楚慕辞的屋里,还未半炷香,便被楚慕辞打出了屋门,西院发出了一声巨响,他们赶去时,只看到了两别人影和他们手中冒着寒光的佩剑。那日回廊都因他们的打斗塌了大半。 最后他们也只受了些皮外伤,被赫伯训斥了大半日。 …… 视线回归,顾南愁面无表情地伸手,直接将楚慕辞脸上的那本话本拿开了,不出所料地对上了楚慕辞带着笑意的一双眸子,顾南愁并未与他对视多久,他将手中的话本丢回了楚慕辞怀里,淡漠地吐出一字,便走出了老旧的菜馆,没理会身后发出一声笑的人。 “呵。” 顾南愁走在最后,头顶着轻纱斗笠,令人看不清样貌,但单从轮廓上看,也是能看出是个皮囊好的,楚慕辞慢慢放缓了步子,直到与顾南愁齐平,才笑道:“明知我假寐,又为何要掀开我脸上的话本啊?”楚慕辞步子平缓,渐渐与顾南愁同步。 “……”顾南愁没回他,这楚慕辞早已料到了,毕竟他经常这样,楚慕辞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用思忖便知是面无表情的。顾南愁看向那座坍塌的石桥,水流平静,其中夹杂着几流血水和……残肢断臂。 其余逃脱的百姓,只能捂着被压断的残肢,瘫在原地等死,顾南愁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他对这些场景没什么感触,他并非什么圣人,媱国,也只归媱帝掌管,他管不了什么,也本不该由他管。 今日便是他们的返程之日,这几日顾言锦忙得脚不沾地,赫伯给他派了关于媱国的任务,但也不置于直接在媱国执行,太过招摇。 但顾言锦这人,自小从未怕过什么,前脚赫伯刚告知,后脚顾言锦便去做了,连告知顾南愁的时间也没,今日他倒没出去,除每日的晨练外他都没出过厢房的门,一直不知弄什么东西。 顾南愁几人回宫后便直接回了厢房,待到吉时,便可以启程回罗城。顾南愁站在厢房外的回廊内,身后楚慕辞慢悠悠地从他的厢房内走出,手里还端着盘雪色糕点。 楚慕辞将糕点放到顾南愁手边,抬眸冲微微垂眼看着糕点的顾南愁挑了下眉,伸手点了点瓷盘边缘,点在瓷盘边缘的那只手白皙,修长,指骨有些粗大,手背上青紫的经脉在白皙的皮肤下极为明显,虽不能用漂亮一词,但在人群中,也足够令人一眼便可以瞧见。 顾南愁从未注意过楚慕辞的手,如今清晰地看到了,除了盯着凝视了几秒,便也没其他情绪了。 顾南愁没什么情绪地收回了视线,耳边回响着楚慕辞戏谑带笑的声音:“喏,顾大公子,挑一个,其中只有一个是甜的,其它便都是苦的,要不要试试?你肯定能拿到甜的”。 他收回了点在瓷盘上的手,冲垂着薄薄眼皮的顾南悠眨了眨眼,又道:“这糕点是我辰时起来提前做好的,”楚慕辞顿了一下,补充:“其它糕点里装的是一些药草,反正对你有利无害,尝尝?” 这些糕点做得没什么区别,顾南愁垂着眼,眉眼很淡,他看都没看,随手拿了一个,在楚慕辞的注视下,平静地咬了一口,甜的。顾南愁平静地吃完,抬头看了眼慵懒地半靠在廊柱上的楚慕辞,淡淡抿了下唇,转身回了身后的厢房,在临走时,补了句: 顾南愁:“还行” 楚慕辞:“……行” 他看着顾南愁清冷孤高的背影,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抱着臂跟上了他。 酉时,他们离开了媱国,而聂清涟早在鸿门宴过后便回了罗城,没什么意思,她来媱国的目地本就只是表示表示罢了,呆久了也没什么意思,所以第二日便离开了,连半日都没呆上。 罗城,崔闻斋—— 他们回到崔闻斋后已到夜半,顾南愁沐浴完后便走回书房批起了这几日堆积的折子,虽在媱国时也批过一部分,但还是有些多,他把批好的折子都转移到了地上,堆起了几小沓。 顾南愁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肩头披了件薄衫,墨发披散在肩后,微湿。他身前的烛光散着绒绒暖色,照亮着书房的四角,顾南愁批了半炷香,小几上的折子便少了大半,他放下笔,起身时头发滑落到胸前,顾南愁抬手将发重新别到身后,直起身向外走去。 他记起房内还放着些,捏笔的那只手有些酸,出了书房的门,淡淡地夜风吹起,有些凉意,顾南愁走在回廊内,没几步便走回了房门口。推开,屋内有些暗,半开的窗边撒着零散的月光和雕花窗的影子。 顾南愁淡漠地走进去,点起门边的腊,走入屋内,乌发在身后飘散,有些被吹乱了,他从门边的腊下的小暗柜里随意抽出一条发带,抽手拢起一侧的散发,穿过,束起。 顾南愁弄得有些松散,仿佛一走便会掉,他抽起面前桌上放着的折子,垂眸看了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门。 走回书房后,顾南愁便没在批折子了,将那些折子理到一边,虽说看起来还是有些乱,顾南愁绷着张冷脸,所性不管,将它们堆到一角后便息下了。 卯时,顾南愁在后院碰上了悠闲浇花的楚慕辞,一旁是养着胖锦鲤的池子,顾南愁瞥了眼池子,顿了下,忍无可忍地冷声问:“楚慕辞,你……是不是又用锦鲤池里的水浇花了?” “嗯?啊……我又忘了。”楚慕辞转头,听到顾南愁的声音,惊讶地挑了下眉,而后讨饶似的,眯了眯凤眼,放下手中用来浇花的水勺,不退反进,他慢悠悠走到了木着脸的顾南愁眼前,他指尖还滴着水,顺着指尖滑下,掉落到了干燥的青石地上,洇出了一小点水痕。 “哥!”“慕辞!”近处传来两声叫喊,令顾南愁和楚慕辞都顿了下,看向不知从哪跳出来的一一人一鸟,顾言锦站在不远处,头顶顶着雄赳赳气昂昂的生声,踏着步子,走向对峙站在原地的顾南愁两人。 这一人一鸟的姿势实在古怪,顾南愁木着脸,注视着顾言锦和生声向自己走来,待顾言锦和生声走近,他才偏了下身,顾言锦看了一旁笑意渐浓的楚慕辞一眼,才微仰着下颌,在顾南愁面前歇了火: “哥,幽州传信,有事相告,令我们回去。” 顾言锦说得较为简易,事实上,那封书信足有两页纸居多,其中有大半都是废话,顾言锦收到,便回来告知了顾南愁,前半月从幽州传来的书信便有两封,里面的内容也都是想方设法地让他们回幽州,从威胁,再到央求,各种言语的法子全用了,言辞荒涎。 “嗯…”漠然片刻,顾南愁应了一声,心头的情绪消散,脸上的表情更冷了些,他抬眸看了眼脸上满是笑意的楚慕辞,抿了下唇,而后转身,走出了后院。 身后,楚慕辞甩了甩顺着指尖往下沾的水,转头看了眼被自己浇得歪头的花,懒散地哼着曲子,垂在身前被束起的一缕发因动作而摇晃,楚慕辞微眯着眸,转身,跟在顾南愁和顾言锦身后走入了回廊里。 今日一早画行舟和乌昼因有事又出了崔闻斋,走到书房外,楚慕辞毫不客气地利落地推开了面前的雕花木门,迈步走了进去,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他饶有兴致地看了几眼这和记忆中吻合,没什么变化的书房,走进,看到了坐在小几前的顾南愁,视线一转,楚慕辞看到了堆在书房一角的折子。 楚慕辞:“顾大公子,你的这些折子……”他话音一转,慢悠悠“游”到顾南愁身后,面带笑意地看着顾南愁面无表情地收笔,将毛笔放回笔搁处,将信递给直立在折子边的生声,只要它一动,便会掉到低下未干的墨水里。 生声晃了晃身子,惊醒,而后茫茫望了眼没什么情绪看自己的顾南愁,它扇了扇翅膀,故做优雅伸出它只有一只的爪子上,接过,而后没有丝毫停留地飞出了一旁大开的窗。 顾南愁有些无语,对生声,也是对不知何时视线又飘到了挂在烛灯下的那根发带的楚慕辞。 顾南愁收回手,楚慕辞也收回了凝视着发带不放的视线,转眸轻笑了一声,他垂下眼舔了舔唇,刚想张口说什么,却被外头的声音打断。 窗边鸟鸣阵阵,细长的枝梅枝伸进干燥的屋里,从外边传进来的声音有些嘈杂,其中最大的声响是,是鹅叫……顾南愁愣了下,蹙了下眉头,起身,向外走去。而楚慕辞在顾南愁动身的那一刻抬了抬手,抚向自己颈侧,微微出力,脖颈发出了清脆的脆响。 走出书房,那些繁杂的声响更大声了,一声更比一声高,吵得顾南愁额角控制不住地突突跳,像是走在集世上,各种动物的叫声连绵不绝,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那阵阵声响很快便被止住。 崔闻斋内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身侧传来楚慕辞尾音上扬的慵懒嗓音,顾南愁冷着脸侧头看去,便见楚慕辞道: “嗯……是落召她们回来了,临下乡前她们好像说过,会给我们带些‘小玩意儿’回来,幸好不是什么希奇古怪的东西,还不错”。 楚慕辞微眯着眼,脸上笑意加大,漫不经心地评价。 顾南愁:“……”他默了默,浅色的眸子注视着自说自话的楚慕辞,或许是昨夜一直在批折子的原因,顾南愁的反应也慢了许多,像是喝了杯薄酒,虽不至于使人认不清路,但也足够令人反应慢上些许,此刻顾南愁便是这样,空静默一瞬,才传来他的应声: “嗯。” 背后,楚慕辞握了握手中的玉白发带,走在顾南愁身侧,心情颇好,他凝视着面没任何表情的顾南愁,原本极好的心情顿了下,心中好似被一团雾堵住,人果然心情一好便会想到恶事,他在口中呢喃一瞬,便又重新勾起了唇角。 “命若无法更改,那便改变命的过程,改变其中的命。” 趁没人注意。。 偷偷更一章,嘿嘿 如有想了解更新时间的可以上wb找我哦,详见:作者专栏【其实本人在存稿。。鞠躬鞠躬.G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反程,回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