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航诱饵》 第1章 第一章 窗外的雨没有停歇的意思，敲打在防弹玻璃上，化作一道道蜿蜒的泪痕。采访室内过足的暖气，混同着摄像机散发的微弱热量和一种无声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 宋照坐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在战场废墟上的精致人偶。曾经在机甲操纵台上被誉为“拥有黄金触感”的手指，此刻无力地搭在微隆的腹部，这是一个与他瘦削身体和眉宇间残存的锐气极不相称的弧度。过于宽大的旧军装外套，也难完全遮掩这生命的迹象。 闪光灯如同冰冷的匕首，一次次试图划开他沉默的硬壳。 “宋少将，您‘牺牲’的这半年，是如何在皓石集团的地下室里度过的？” “您交出核心数据，是出于自我救赎，还是对翟奕闻的报复？” 问题尖锐，他却始终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仿佛将所有喧嚣都隔绝在外。 直到那个名字被再次提起—— “翟奕闻声称对此一无所知，您是否认同他的说法？” 搭在腹部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攥紧了衣料。他终于抬起眼，看向提问的记者。那一瞬间，镜头捕捉到的并非愤怒或辩解，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种迅速被压下的、近乎碎裂的痛苦，从他眼底最深处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怀疑是错觉。但这已足够让现场的骚动短暂停滞。 他重新筑起了沉默的高墙，直至采访在一种无果的尴尬中结束。 走出大楼，冬日的冷风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反而带来一丝清醒。悬浮车还未到，他独自站在路边，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他抬手，隔着衣料轻轻抚摸那个小小的凸起。 触感温热，却引来了记忆深处冰凉的碎片。 —— 视野所及，是冰冷得能倒映出人影的深色地板。空气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雪松气息，凛冽，沉郁，如同牢笼。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韵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神经上。他的目光被迫沿着那双一尘不染的手工皮鞋向上，掠过熨帖的黑色西裤包裹着的修长双腿，最终定格在那张脸上。 英俊，却如同雕琢的寒冰。狭长的眼眸深处翻涌着的是未被驯服的野火，是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怒意，也是这冰冷空间里唯一灼热的证明。 他砸碎了视线所及的大部分东西，直到力气耗尽，颓然跪倒在地。一直稳坐于阴影中的身影这才起身，不紧不慢地靠近。他下意识地向后蜷缩，脚踝却被一只大手轻易捕获，那力道不容抗拒。下一刻，天旋地转，他被整个打横抱起，所有无力的挣扎都被禁锢在滚烫的胸膛与坚实的手臂之间。 ———— 昏暗的灯光下，烟草的薄雾模糊了对方深邃的轮廓。他蹙眉，伸手夺过那支燃了半截的香烟，狠狠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烟雾后的眼眸抬起，带着一丝凉意。 他没有回答，而是径直俯身，捏住对方的下颌，逼近。双唇即将触碰的瞬间，他却骤然停住。呼吸交织，气息暧昧，那不足一寸的距离成了无声的战场。 “味道很难闻。”他低声说，气息拂过对方微启的唇瓣，带着一种冰冷的威胁，“也很讨厌，就像你一样。” “你打算把我困在这一辈子吗” 第2章 第二章 （四年前） 年级主任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走廊上聚集的人群像受惊的鸟雀，瞬间四散，只留下窃窃私语的回音在空旷处盘旋。宋照目不斜视，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那些黏腻的、探究的目光，像蛛网一样缠在身上，挥之不去。 “……Beta又怎样，肖会长这次可栽了……” “……脸是真没得说，下手也是真狠……” 断断续续的议论钻进耳朵，他攥紧了拳，指甲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肖泽宇那张看似阳光、实则写满算计的脸，以及密闭的保育室里令人作呕的信息素味道，再次涌上心头。幸好，那是对他无效的东西。幸好，他从未放松过警惕，和藏在骨子里的力气。 他需要去上下一节机甲理论课。穿过长长的走廊，冷风从尽头的窗户灌入，吹散了些许胸口的浊气。快到教室时，他放缓了脚步。几个其他系的学生（主要是Alpha和Beta）正靠在门外的墙边，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教室靠窗的某个方向，低声交换着信息。 “……听政管系的人说，那位最近常来……” “政管系的来机甲系蹭课，也就他敢这么明目张胆…” “小声点……他看过来了……” 宋照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即使没有指名道姓，那种心照不宣的语气，以及话语里隐约的忌惮与关注，都指向同一个人——一个名字时常与某些模糊却耀眼的词汇联系在一起，却又因其始终笼罩在距离感中而显得不太真实的存在。 他推开门，教室里的喧嚣混合着机油和金属的冰冷气味扑面而来。人头攒动，大部分是穿着军校制服的Alpha和Beta，气氛粗粝而充满力量感。然而，在这片躁动的环境中，靠窗的那一小片区域，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了。 几个学生坐在那里，姿态却显得有些过于“端正”，交谈的声音也刻意压低。而这一切不自然的中心，是那个临窗的座位。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背影。 他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留给教室一个利落的侧后影。深色的布料勾勒出平直的肩膀和紧实的背部线条，与周围穿着统一制服的人格格不入，带着一种不属于这里的、沉静的突兀感。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极淡的金边，却没能融化那份天生的疏离。 宋照的心跳莫名空了一拍，像是踏错了台阶。他立刻收回视线，一种烦躁感油然而生。他原本打算从后门悄无声息地溜进去，但此刻，他改变了主意。 他退到走廊转角无人处，从口袋里掏出常备的创可贴和一小块纱布。对着廊柱金属面上模糊的倒影，他面无表情地将纱布按在完好的额角上，再用创可贴斜斜地贴住仅有细微擦伤的颧骨。动作利落，仿佛给一件即将展出的武器做最后的标记。 然后，他推开前门，走了进去。 教室里的声浪在他踏入时，有明显的凝滞。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他挺直脊背，眼神平直地扫过前方，仿佛穿透了所有人和物，只是在寻找一个空位。 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再次掠过了那片靠窗的区域。这一次，那个黑色身影的主人似乎刚转回头，目光低垂，落在桌面的书本上，并未看向门口。他的眼眸颜色是罕见的深鸦青，此刻正半垂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似乎掩去了眸中情绪。 但宋照却觉得，自己脸上刚贴好的创可贴边缘，正随着脉搏突突地跳动着。 他迈步，径直穿过过道，走向那个身影侧后方两排的一个空位。落座时，他能用眼角余光瞥见前方那人握着笔的手，指节清晰，稳定而有力。一种极淡的、冷冽的气息，或许只是错觉，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 教授开始讲课，枯燥的理论公式在黑板上蔓延。宋照试图集中精神，但身旁一个Alpha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带着故作熟稔的关切：“宋照，你脸上的伤……没事吧？看起来挺严重的。” 他侧过头，给了对方一个极其简短的眼神，唇瓣微动：“没事。” 声音冷淡，拒人千里。 那Alpha似乎没察觉，或者说不在意他的冷淡，仍想继续搭话。宋照不再理会，重新将目光投向讲台，然而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 飘回了入学第一天，人潮涌动的广场。 那天阳光炽烈，他独自办理完手续，拖着简单的行李，一抬头，恰好看见不远处，被人礼貌却坚定地隔开一小段距离的人群中心，那个穿着便服的身影正低头看光脑上的信息。简单的白色衬衫，料子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暗纹光泽，剪裁极佳，贴合着宽直的肩膀与紧窄的腰身。深色长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腿线。 他微微侧着头，碎发落在额前。鼻梁的线条很高，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下颌的转折清晰利落。只是平静地站着，周遭的喧嚣便自动褪色，仿佛他是光源本身，能将一切晦暗与伪装都映照得清晰无比。宋照当时便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一种莫名的狼狈促使他立刻移开视线。 几天前入学时的一瞥，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水面似乎重归平静。宋照按部就班地上课、训练、去挤人声鼎沸的学生食堂。一次午餐时分，他正端着餐盘寻找座位，视线不经意扫过食堂通往高层区域的专用电梯门。恰逢电梯门开启，一行人走了出来，瞬间攫取了周遭所有的光线与注意力。 被簇拥在中心的，正是那天在广场上看到的人。他身边跟着几位年轻Alpha，其中一位漫不经心地转着指间一枚设计极简却质感特殊的金属徽章，另一位则微微侧头听着身旁人说话，下颌线与脖颈连接处的线条利落得如同刀裁，深亚麻色的短发在食堂顶灯下泛着近乎金属般的光泽。他们穿着看似低调的常服，但衣料的垂坠感和毫无褶皱的挺括度，与周围穿着统一制服或普通衣物的学生形成了无声的区隔。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好像最终都会不由自主地落回中心那人的身上。 他比周围身材高大的同伴还要略高一些，简单的衬衫领口解开一颗，露出一段清晰凛冽的锁骨线条。袖口随意挽至小臂，露出腕骨嶙峋的弧度与其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的手。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便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领域，将食堂的喧嚣与烟火气隔绝在外。 午后的光线透过高窗，在他轮廓深邃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陡直，唇线薄而利，组合成一种过于锐利、乃至带有轻微侵略性的英俊。眼睛是深鸦青色，此刻因略微垂眸听着身旁人说话，长睫掩去了大半眸光。 “看那边……是政管系的那些人吧？”身后传来压低的议论，带着不易察觉的敬畏。 “啧，那个转徽章的是林家这代的幺子……他旁边是周家的……中间那个……就是翟家的……” “要不是今天是几乎全校所有系的黑暗满课日，食堂的顶楼他们都很少来……” 被议论的中心，翟奕闻似乎对周围的注视浑然未觉，又或者早已习惯。他并未参与交谈，只偶尔在同伴说话时，极淡地颔首或简短地应上一句，下颌微动的弧度都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松弛与冷感。就在宋照目光停留的瞬间，那人像是有所感应，倏然抬眼，深鸦青色的眼眸隔着喧闹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那目光如同实质，冰冷，审视，带着一种居于上位者自然而然的疏离与压迫感。 宋照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视线自然地滑开，仿佛只是无意中扫过电梯方向，随即转身，汇入觅食的人流。 背过身的刹那，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急促而有力。 思绪飘回到现在。 此刻，他的目光不受控地，再次落向左前方的背影上。那人袖口下露出的腕骨线条清晰，后颈的短发修剪得极短，利落干净。他甚至能看到对方因为书写而微微用力的肩胛轮廓，在布料下显出宽阔挺拔的弧度。 他看着看着，心底泛起一种陌生的躁意，像是平静水面下暗涌的漩涡。他厌恶这种不由自主的偏移，更抗拒这种仿佛被无形之物牵引的感觉。 他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视线强迫性地从那个背影上撕开，重新聚焦于枯燥的黑板。 没听一会儿，前几天晚上在舍友口中听到的只字片语便又萦绕上了宋照的心头，关于政管系的几个特殊名额的。 “你们知道吗，政管系每年都有几个特殊名额……就是允许学生在主修政管课程的同时，选择一个其他院系进行长期旁听学习，满足条件后就能能获得双学位。” “说白了，这不就是给那些背景深不可测的少爷们开阔眼界、积累不同领域人脉用的嘛” “可不是嘛，跟我们这种埋头苦练、指望靠机甲拼个出身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宋照转了转笔，抬头继续看着黑板，余光里那个背影，可不就是那个特殊名额——原来是用在机甲系，想到这，他忍不住嗤笑。 第3章 第三章 “靠窗方向，第三排，黑头发的那位同学。” 教授的声音不高，却让有些嘈杂的教室安静了几分。 宋照回过神，发现教授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这个方向。他迟疑了一下，确认般地微微起身。 “对，就是你，宋照。”教授推了推眼镜， “你来阐述一下，非对称能量护盾在高速突袭作战中的核心战术价值。” 这个问题颇有深度，超出了死记硬背的范围。不少目光投向宋照，带着审视与看好戏的意味，落在他贴着创可贴的脸上。 宋照站起身，瞬间收敛了所有纷乱的思绪。他目光沉静地看向讲台，声音清越平稳，条理清晰地将课本理论与几种经典战例结合，精准地剖析了其核心价值在于“以局部防御换取全局机动优势”，并进一步指出了当前主流型号在极限能耗下的潜在风险。 在他回答的过程中，前排那个黑色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微微侧过头。翟奕闻的目光掠过他，深鸦青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那目光停留了不到三秒，便淡然收回，仿佛只是确认了一段值得参考的发言。 教授眼中闪过赞赏，示意他坐下。宋照落座，指尖在桌面下微微蜷缩。他能感觉到那道短暂目光留下的余温，以及脸上创可贴下仿佛更加清晰的脉搏跳动。他垂下眼，将心底那一丝莫名的波澜，强行按捺下去。 下课铃像一道赦令，打破了教室里的沉闷。人群开始窸窸窣窣地起身、收拾东西，嘈杂声重新弥漫开来。宋照动作利落地将笔记本塞进背包，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呼吸不畅的空间。 然而，他刚站起身，几道身影便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是裴临，一个家世显赫、眉眼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Alpha，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放松，看向宋照的目光却像在打量一件有趣的战利品。他旁边，肖屹钦懒洋洋地靠坐在一张课桌边缘，长腿随意支着，他继承了肖家优良的基因，面容俊美甚至带着点阴柔，但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眸里，却沉淀着比肖泽宇深沉得多的东西，那是属于真正继承人的、不动声色的傲慢。 “啧，”裴临率先开口，目光在宋照贴着创可贴的脸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肖泽宇那个废物，真是把我们Alpha的脸都丢尽了。居然被你……搞成这样。”他语气轻佻，刻意拉长了“你”字，充满了挑衅。 宋照停下动作，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 裴临似乎很享受他这种冰冷的敌意，继续说道：“打了学生会会长，爽是爽了，接下来呢？打算怎么应对肖家的‘关照’？”他特意加重了“关照”二字，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宋照懒得废话，直接伸手想推开挡在最前面的裴临。手腕却在触及对方胸膛前被猛地攥住。裴临的手劲很大，五指像铁箍一样收紧，宋照白皙的腕骨上立刻泛起一道刺目的红痕。他试图抬手挣脱，Alpha在力量上的天然优势让他有些烦躁。 这时，一直旁观的肖屹钦才慢悠悠地从课桌上滑下来，站直了身体。他比宋照高出大半个头，投下的阴影带着无形的压力。他没有看宋照，只是用眼神淡淡地扫了裴临一眼。 裴临撇撇嘴，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肖屹钦的目光这才落到宋照身上，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肖家会怎么样，我说了才算。”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肖泽宇？他算个屁。”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与宋照的距离，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意味：“下节机甲实操课，跟我一组。大家看到你和我走得近，自然没人敢动你。” 看似是解围，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胁迫，宋照心里明镜一般。 余光里，那个黑色的身影此刻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收拾着桌面的东西，对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恍若未闻，连一丝好奇的张望都欠奉。一种莫名的失望和自嘲混合着愤怒，猛地冲上宋照的头顶。 就在肖屹钦以为他会屈服或者至少考虑一下的时候，宋照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推了他一把！ 肖屹钦猝不及防，被他推得向后踉跄，腰背重重撞在身后的金属课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人群的目光都震惊地聚焦过来。 宋照胸膛微微起伏，他抬高了声音，清冷的嗓音此刻像冰棱碎裂般尖锐，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教室里： “肖泽宇算个屁？”他盯着因惊怒而脸色沉下来的肖屹钦，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近乎破碎的讥诮，“那你又算什么东西？除了依仗家世，你好像也拿不出别的筹码了吧！”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抓起背包，挺直了仿佛永远不会弯曲的脊背，在无数道惊愕、探究、甚至带着几分钦佩的目光中，径直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向门口走去。 在与那个刚刚起身的黑色身影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布料摩擦空气带起的微弱气流，以及一种……来自背后的、几乎要将他的背脊灼穿的视线。但他没有回头，一步也没有停留，只是指甲更深地掐进了掌心。 教室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可能投来的所有目光。宋照快步走在空旷的走廊上，冷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意和手腕上残留的、令人不快的触感。刚才与肖屹钦等人的对峙，像一场短暂的、令人作呕的闹剧。 他需要尽快赶到机甲模拟训练室。下一节是关键的实操课，分组名单通常在上课前才最终确定。他不想再因为“落单”而成为焦点，或者被迫接受任何他不想要的“安排”。 训练室内比理论课教室更显粗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能量液和金属摩擦后的气味。巨大的模拟舱如同沉默的巨兽排列着，学生们三三两两聚集，调试设备，交谈声中带着Alpha们特有的、不加掩饰的竞争感。 宋照的出现，再次引来了一片短暂的静默和侧目。他脸上新鲜的创可贴和未消的淤青，无疑是刚才那场冲突的延续。他无视这些，径直走向角落一台空闲的终端，调出课程界面，查看分组信息。 屏幕上，他的名字后面，赫然显示着——“未分配”。 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抿紧了唇，正准备关闭界面，思考独自完成训练的可能性，讲台上的教官拍了拍手，声音洪亮： “安静！分组名单已经同步到各位终端。还有几个同学未分配，现在手动指定。宋照——” 教官的目光扫过全场，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落单者”与他配对。几个原本可能落单的学生，此刻都默契地低下了头，或者假装与旁边的人迅速达成了临时协议。那种无声的排斥，像冰冷的墙壁。 宋照的下颌线绷紧了。他讨厌这种被挑选、或者说被“处理”的感觉。 就在教官皱眉，准备强行指派时，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训练室靠后的位置响起： “教官，我这里缺一个搭档。”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宋照，都循声望去。 翟奕闻站在一台模拟舱旁，依旧是那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至小臂。他并没有看宋照，而是看着教官，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是政管系旁听生，按规定，需要与机甲系学生组队完成实操课业。”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一个需要维持“机甲系学生”伪装的旁听生，找一个落单的、并且看起来实力不弱的搭档，是最合理的选择。 教官显然也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旁听生，点了点头：“行，那就宋照，你和翟奕闻一组。位置在第七模拟舱。” 瞬间，各种含义不明的目光在宋照和翟奕闻之间来回扫视。有惊讶，有玩味，也有不易察觉的嫉妒。 宋照站在原地。在听到自己名字与翟奕闻并列的瞬间，一股极细微的、近乎雀跃的悸动，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他看向翟奕闻，对方却已经低头开始调试模拟舱的参数，侧脸线条冷硬，完全没有要与他进行任何眼神交流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迈步走向第七模拟舱。他的脚步很稳，背脊挺直，仿佛不是去进行一场被迫的合作，而是奔赴一个早已预定的战场。 他在翟奕闻身边站定，距离不远不近，能闻到对方身上极淡的、一种像是雪后松林般的冷冽气息。 “基础操作界面熟悉吗？”翟奕闻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在他脸上的伤痕处停留了不到半秒，便移开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一个陌生的仪器。 宋照心底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忽地被激了起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假笑，声音比对方更冷：“熟悉的。不用费心我，你别拖我后腿就行。”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还带着明显的挑衅。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学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翟奕闻操作终端的手指微微一顿，狭长的眼眸终于正式落在了宋照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什么怒气，更像是一种审视，带着居高临下的探究，仿佛在评估一件武器是否值得使用。 宋照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带着冷意的眼底深处，却刻意地燃起一小簇桀骜的火苗，冷漠，尖锐，倒是展现出了足够的实力和不好惹。 “很好。”翟奕闻收回目光，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宋照敏锐地捕捉到那其中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意味？“那就开始吧。模拟战场，‘陨石带遭遇战’。” 舱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一切隔绝。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流动的、紧绷的张力，以及模拟屏幕上开始闪烁的、代表危险与挑战的星空。 宋照集中精神，手指飞快地在控制板上掠过，进行战前自检。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带着一种近乎表演般的炫技。他知道，翟奕闻一定在看着。 这场被迫的合作，从第一秒开始，就充满了无声的较量。而宋照，决意要占据上风。 第4章 第四章 机甲模拟舱的嗡鸣声尚未完全从耳中消退，宋照推开舱门，一股混合着冷却液和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刚才那场“陨石带遭遇战”耗费了他大量精力，与翟奕闻的配合更像是一场无声的角力。他们赢了，成绩甚至名列前茅，但过程充斥着冰冷的指令和更冰冷的执行，毫无默契可言。 “反应速度合格，战术选择冒险。”翟奕闻在他身后走出，一边用光脑记录数据，一边平淡地给出评价，语气像在评估一件工具。 宋照没回头，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他不需要他的评价。他刻意在模拟战中使用了几个极高难度、风险极大的突进动作，甚至在一次规避中让机甲擦着陨石边缘掠过，险象环生。他就是要让翟奕闻看到，他绝非徒有其表，他的实力配得上他的傲慢。 他走到休息区，拧开一瓶能量饮料，仰头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底那簇因翟奕闻的“无动于衷”而燃起的火苗。那人甚至在宋照完成一次精彩绝伦的反向包抄后，也只是在通讯频道里简洁地说了句“收到”，仿佛那只是程序设定的反馈。 “系花，今天很猛啊！”一个略带轻浮的声音响起。 宋照放下水瓶，看到裴临和另外两个Alpha晃了过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肖屹钦不在其中，但这并不代表麻烦结束。 “怎么，跟那位大人物组队，压力太大，需要在我们这些小角色身上找补回来？”另一个Alpha接口，目光在宋照汗湿的额发和微敞的领口处流连。 宋照连眼皮都懒得抬，将空瓶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回收口，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挡路了。”他声音冷淡，试图从他们旁边绕过去。 裴临却侧身一步，再次挡住他去路，笑容玩味：“别急着走啊。听说你拒绝了肖屹钦的好意？啧啧，真是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打了肖泽宇，又驳了肖屹钦的面子，肖家会就这么算了？” 宋照终于正眼看他，眼神里淬着冰：“肖家打算怎么不算了？像你这样，只会在这里像苍蝇一样嗡嗡叫？” 裴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Alpha被挑衅后的愠怒。他猛地伸手，再次攥向宋照的手腕——速度快得惊人。 宋照早有防备，手腕一翻想要格开，但裴临这次用了十成的力气，五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他之前被攥红的那处腕骨。剧痛传来，宋照闷哼一声，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他白皙皮肤上的红痕迅速加深，甚至泛出青紫。 “放开！”宋照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另一只手握拳，蓄势待发。 “求我啊？”裴临凑近，Alpha具有压迫性的气息笼罩下来，“或者，叫声好听的，也许我还能在肖家面前帮你美言几句……” 训练尚未完全结束，周围还有不少学生。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但没人上前。裴临的家世和本身的实力，让他有恃无恐。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他的余光，不受控制地、几乎是本能地，瞥向了第七模拟舱的方向。 宋照眼眸一垂，突然咬紧牙关，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眶似乎也有些生理性的泛红，但他做出倔强地昂着头，不肯流露出丝毫求饶的模样。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屈辱和愤怒的火焰，在旁人眼里，竟让他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脆弱感。 翟奕闻还站在那里，正低头看着光脑屏幕，似乎在分析刚才的战斗数据。他站姿放松，侧脸轮廓在训练室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冷硬。对于这边发生的、近乎欺凌的一幕，他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投来。 那看似彻底的无视，如同冰冷的助燃剂。 Alpha的力量优势固然叫他被动，但一个家境寻常的Beta能踏进这里，背后是无数次在训练场上将汗水与尊严一同咽下。以弱制强的技巧早已融入骨血，对付裴临这种空有架子的纨绔，他有不下三种方法能瞬间让其失去行动能力。 戏，到此为止便足够了。 耐心告罄，宋照眼底的脆弱如潮水般退去，正准备用一个利落的关节技结束这场闹剧。然而，就在发力前的一瞬，他眼尾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住。一个更大胆、也更有效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微微挑了下眉。 他不再试图挣脱，反而卸去了手臂抵抗的力道，这突如其来的顺从让裴临愣了一下。就在这瞬间，宋照屈起膝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顶向裴临的腹部！ 裴临猝不及防，痛得闷哼一声，手上力道骤松。宋照趁机猛地抽回手，手腕上一圈深刻的青紫指痕触目惊心。 他看也不看疼得弯下腰的裴临，以及他旁边那两个惊怒交加的同伴，只抬起那只受伤的手，用指尖轻轻擦去眼角因疼痛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与他刚才凶狠的反击形成强烈反差。 他再次看向翟奕闻的方向。 这一次，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他擦泪的那一刻，翟奕闻滑动光屏的手指，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 翟奕闻依旧没有抬头。 宋照收回目光，心底那点微弱的波动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坚定的、近乎偏执的决心。他倒是想要撕开那层冷漠的面具，看看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他不再停留，握着疼痛的手腕，挺直背脊，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独自离开了训练室，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冰面上。 次日，在一次大型公共课散场时，人流熙攘。宋照正低头查看终端上的课程通知，与从另一侧通道出来的翟奕闻及他同行的几位政管系学生迎面遇上。 其中一人认得宋照，笑着打了声招呼：“宋照，去机甲库？” 宋照从终端上抬起眼，微微颔首。 那人用手肘碰了下身旁始终没什么表情的翟奕闻，语气带着点熟稔的打趣：“奕闻，认识吧？机甲系那位，宋照。” 翟奕闻的目光这才短暂地落在宋照身上，吐出两个没什么温度的字 “见过” ，然后才极轻地颔首示意算是打招呼，动作幅度小得近乎敷衍， 宋照也点头回应，随即，便继续前行了，似乎将那声出于社交礼仪的招呼甚至连同翟奕闻本人，一同抛在了身后喧闹的人潮里。 翟奕闻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冷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身边的同伴拐了一下他 “奕闻，怎么了，走啊……” “没什么……” 第5章 第五章 接下来的几天，宋照的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肖家的“报复”并未立刻降临，或许是肖屹钦打了招呼，或许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波。宋照常上课、训练，脸上的伤痕渐渐淡去，只留下浅淡的痕迹，手腕上的青紫则需要更长时间才能消退，被他用护腕仔细遮住。 他清楚自己，被动等待不是他的风格。 他知道翟奕闻有在固定时间去军校中央图书馆顶层阅览室的习惯，那里人少，安静，存放着一些涉及帝国高层政治和军事战略的非公开资料，权限要求很高。 与公共图书馆的喧嚷不同，这里静得能听到空气在通风管道里流动的声音。光线被调成适宜阅读的柔和的暖黄色，洒在深色的木质书桌上，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和电子设备冷却后特有的清冷气味。 周三下午，宋照抱着几本厚重的机甲动力核心理论书籍，走进了顶层阅览室。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室内只有寥寥数人，安静得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很快在靠窗最里面的位置，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翟奕闻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几份像是内部简报的文件，手边放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黑咖啡。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阳光勾勒着他的侧影，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一丝专注的沉静。 宋照的心跳不易察觉地加快了一拍。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恢复惯常的冷漠，抱着书，走向与翟奕闻相隔一个空位的位置坐下。 距离恰到好处——不算冒昧地贴近，又足以让他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对方的一切细微动静。 他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落座后，他便摊开书本，专注地阅读起来，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 宋照看似全神贯注，实则感官高度集中，留意着身旁的一切动静。他能闻到那股极淡的、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咖啡的醇香。他能用眼角余光看到翟奕闻修长的手指在文件上移动，时而停顿，写下批注。 他抬起头，像是无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脖颈，目光“恰好”扫过翟奕闻的方向，然后，在掠过翟奕闻面前摊开的一本关于高等空间物理，与机甲跃迁技术相关的书籍时，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便迅速移开了视线。 过了大约半小时，宋照似乎遇到了难题。他微微蹙起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在复杂的公式和图纸间来回游移。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翟奕闻翻动文件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并没有转头，但眼角的余光，足够他将身旁那个Beta一系列细微的动作和表情变化收入眼底。 但也仅此而已，他并不打算给予更多无关紧要的关注。 翟奕闻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浓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 他想起背调资料里对宋照的评价：天赋卓越，背景干净但复杂，性格孤僻要强。一个凭借自身实力硬生生从底层挤进帝**校的Beta，一个……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复杂一点的“系花”。 宋照低垂着头，感受着身边那道并未投注过来、却仿佛有了实质重量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 他没有再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只是更加“专注”地投入到书本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当墙上的复古挂钟指向预定时间时，翟奕闻利落地收起他的设备和文件，起身，把那本书放回书架，然后离开。整个过程中，他没有看宋照一眼，仿佛身旁这个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人根本不存在。 宋照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原处，听着那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图书馆的尽头。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翟奕闻刚才位置旁的书架。目光掠过那本被放回原处的《高等空间物理导论》，他指尖轻轻拂过书脊，思索了片刻，将书抽了出来。 几天后，宋照带着几个困扰他许久的高阶机甲空间折叠稳定性问题去请教一位以严格著称的老教授。教授听完他条理清晰的困惑和初步推演，眼中露出讶异和难得的欣喜。 “这个问题触及到当前理论的边界了。”老教授推了推眼镜，“说来也巧，前几天政管系的翟奕闻也来问过类似的模型构建问题，虽然角度不同，但核心难点一致。你们两个年轻人，思路都很超前啊。” 教授显得很兴奋，当即操作光脑：“我拉个临时讨论组，你们可以在里面交流一下思路，互相启发。学术嘛，碰撞才能出火花。” 于是，一个仅有他们三人的、名为“高阶应用物理研讨”的学术群就此成立。 第6章 第六章 尽管群里几乎无人主动发言，沉寂得如同空置的仓库，但这条无形的线，已经悄然将两人连接起来。宋照知道，他有了一个“合理”的、无需刻意制造偶遇也能接近对方的正式理由。 他偶尔会将一些演算到关键步骤、却故意卡住的草稿片段拍照发进群里，附上一个简短的问号。翟奕闻从未回复，但宋照注意到，几次之后，他在阅览室摊开的参考资料里，出现了与群里问题相关的、更为深奥的文献。 他依旧选择那个与翟奕闻相隔一个空位的位置，像恪守着某种无形的界限…… 然而几天后，在阅览室的下午，宋照接水回到座位，发现对面已然空置，而自己摊开的书页上，却多了一叠不属于他的东西——几张整整齐齐叠在一起的演算草稿。 字迹镌秀而锋利，力透纸背，墨迹在微黄的纸张上勾勒出清晰冷峻的轨迹。整篇手稿一气呵成，毫无涂改，严谨的逻辑和简洁的公式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纸面——这正是对他前几天发在群里那个问题的详尽回应与解答。 他拿起这叠稿纸，纸张很轻，却因承载的思绪而仿佛有了千钧之重。指尖拂过那力透纸背的字迹，他能想象出那人书写时稳定而专注的手。宋照垂下眼帘，将草稿仔细收好，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攥住纸张的指尖微微用力 周五的体能强化训练课，是所有军校生的噩梦。高强度的重力适应、极限耐力跑、抗干扰格斗……旨在压榨出每个人的最后一丝潜力。 训练场地上，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作训服。宋照的表现一如既往地出色，甚至在耐力跑中甩开了大部分Alpha，但他的脸色却比平时更苍白几分。护腕下的旧伤在持续的高强度发力下，隐隐作痛。 最后一组是抗干扰格斗训练，两人一组，在特定的干扰波影响下进行对抗。这种干扰波会放大身体的疲惫感和不适，考验的是意志力。 宋照的对手是一个以耐力见长的Alpha。两人在干扰波的影响下缠斗，动作都因身体的抗议而变得有些迟滞。在一次近身锁绞中，宋照被对方抓住机会，猛地扭住了他戴着护腕的那只手臂！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旧伤处炸开，宋照眼前一黑，动作瞬间变形。对方抓住这个破绽，一个利落的过肩摔！ “砰！” 宋照重重地摔在训练垫上，发出一声闷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护腕下的疼痛更是尖锐到几乎让他窒息。他蜷缩了一下身体，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一时竟无法立刻起身。 训练暂时中止，教官和几个同学围了过来。 “宋照！没事吧？”教官蹲下身询问。 宋照咬着牙，试图撑起身体，但手臂的剧痛让他再次脱力，闷哼一声。他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因疼痛而微微颤抖，沾上了细小的汗珠。苍白的脸，紧蹙的眉，微微颤抖的身体，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尖刺，流露出一种极其罕见的、易碎般的脆弱。 “他手腕好像有旧伤！”有眼尖的同学看到了他护腕边缘渗出的、不明显的红肿。 教官皱眉，正要伸手检查。 就在这时，宋照用未受伤的手撑地，强忍着剧痛，硬生生地、靠自己重新坐了起来。他推开教官想要搀扶的手，声音因疼痛而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我没事。可以继续。” 他试图站起来，身形却晃了一下。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倔强试图站稳的样子。那种强烈的反差，让原本一些因他容貌和性格而对他抱有偏见的人，此刻也难免生出一丝动容。 也就在这一刻，宋照抬起因疼痛而氤氲着水汽的眼睛，目光仿佛无意地，穿越人群的缝隙，落在了场地边缘。 翟奕闻站在那里。他刚结束自己的训练，额发也被汗水打湿，正拿着毛巾擦拭。他的目光，正落在宋照身上。 不再是之前那种完全的漠视或无意识的余光。这一次，他的视线是直接的，专注的。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出宋照此刻狼狈、脆弱却又无比倔强的模样。 宋照在和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还是难免紧张了一瞬，但很快平复，回以同样平静的眸光。 他看到了。宋照心里泛起细微的涟漪。 但宋照马上重新垂下了眼睑，将所有外露的情绪死死锁住。他不能让他看到更多了。适可而止。 他在同学的搀扶下站起身，对教官重复道：“报告教官，我可以继续训练。” 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出一丝脆弱的人只是幻觉。 教官看了看他惨白的脸色，最终还是摆了摆手：“去医疗室检查一下手腕。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 宋照没有坚持，点了点头，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一瘸一拐地独自走向训练场出口。 经过翟奕闻身边时，他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如同实质。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刚刚剧烈运动后散发出的、更加浓郁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汗水的味道，带着一种强烈的、属于Alpha的味道，却不难闻。 宋照没有看他一样，径直走了过去，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刚才的狼狈从未发生。 走出训练场，外面阳光正好。训练场的喧嚣被抛在身后，但宋照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如同拥有实质的重量，依然始终烙印在他的背脊上。但那目光不像之前几次那样一触即离了。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疼痛的手腕，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放缓脚步。 场地边缘，翟奕闻缓缓将毛巾从脸上拿下。 他的呼吸已经平复，额间的汗意也被拭去。训练场明亮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小小的光斑，却照不透那层幽暗。他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定格在那个正独自走向出口的、挺直却难掩一丝僵硬的背影上。 刚才那一幕，如同慢镜头在他脑中回放——Beta重重摔落在垫子上时瞬间蜷缩的身体，苍白的脸上因剧痛而蹙紧的眉峰，被汗水沾湿、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他推开搀扶、强撑着靠自己坐起时，那双氤氲着生理性水汽、却燃烧着不屈火光的眼睛。 脆弱与坚硬，在那短短几秒内，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翟奕闻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毛巾粗糙的纤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那个Beta的、清冽而干净的气息，与他周围浓烈的Alpha汗水和信息素味道格格不入。 他看着宋照消失在门口刺眼的光亮中，如同一个负伤的、却依旧骄傲地收起羽翼的孤鹤，决绝地融入了外面的光怪陆离。 周围是嘈杂的喘息、器械的碰撞声和教官的指令，但翟奕闻站在那里，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声的结界。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惯常的淡漠，只是那双握着毛巾的手，指节因为不自觉地用力而微微泛白。 但他最终移开了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然后，他转身，将毛巾搭在肩上，朝着与宋照相反的、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脚步依旧沉稳，背影依旧挺拔冷峻。 回到宿舍，宋照接了杯水喝，凉爽的液体顺着喉咙而下，似乎稍稍冲刷了训练场上残留的疲惫与紧绷。 他打开手机，屏幕亮起，提示有两条未读消息。两条都是好友申请——来自“高阶物理研讨群”群友。 而第二条，在申请理由的空白处，简洁地写着一行字： “那只是我的个人演算，正确与否，还需继续验证。” 第7章 第七章 宋照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映着他眼底一丝了然的微光。他没有过多犹豫，点击了通过。 几乎是瞬间，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并非文字，而是一张拍摄清晰的照片。内容依旧是手写的演算稿，针对他前几天发在群里的另一个疑难点的详尽推演过程。字迹依旧是那份熟悉的、力透纸背的镌秀与冷静。 宋照看着那张照片，没有回复“谢谢”，也没有提出新的问题。他只是将图片保存下来，然后关掉了终端界面。 有些桥梁，一旦开始搭建，便无需急于通行。维持一种心照不宣的、仅限于学术边界的“就事论事”，是目前最恰当的距离。 几天前训练场上的小插曲似乎没有带来什么影响，宋照在适当的消失一天后，便重新出现在了阅览室。 而顶层阅览室的午后，从此几乎成了宋照与翟奕闻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时段。宋照不再只是“偶然”出现一次，他开始固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仿佛这里成了他除了训练场和教室外的第三个据点。 他依旧选择那个与翟奕闻相隔一个空位的位置，像恪守着某种无形的界限。他带来的书籍越来越深奥，从机甲动力核心延伸到高等空间物理、甚至涉及一些冷门的古代机械工程学。 自那次无声的“稿纸答疑”和好友通过后，两人在虚拟的学术讨论群里，维持着一种极低频、且绝对就事论事的交流。有时是宋照抛出一个卡住的关键节点，附上一个孤零零的问号。有时是翟奕闻发来一张写满推导过程的照片，或寥寥数语的公式提示，没有任何寒暄。问题与解答在寂静的群聊里交错，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发出轻微的“咚”声后，便沉入水底，等待下一次投石。 他们从未因此在线下阅览室有过任何一句言语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刻意避免，仿佛那线上的互动是发生在另一个平行空间 整整两个月，他就这么自然地出现，坐下，学习，然后在夕阳落下的时候利落地起身走人。尽管翟奕闻在有几天不坐在往常那个座位了，宋照也丝毫不在意似的。 于是，一个界限似乎被打破了，但在界限的主人意识到在界限外徘徊的似乎仅仅是一片漫无目的漂浮的羽毛后，又回到了那个座位。 翟奕闻的世界始终被各种机密文件、政治简报和战略分析填满，宋照的存在，如同窗边投射下的光影，存在，但无关紧要。 然而，人类的感官习惯于在规律中捕捉异常。当宋照翻动书页的轻柔声响，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甚至他偶尔因为思考而无意识轻叩桌面的细微动静，都成了这片寂静里固定的背景音时，翟奕闻发现自己偶尔会在宋照长时间没有动静时，极其短暂地抬一下眼。 一次，宋照似乎被一个复杂的空间跃迁坐标计算卡住了。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这声叹息比上次在图书馆时更轻，却带着更深沉的困扰。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落在了翟奕闻手边那本摊开的高等空间物理著作上。这一次，他的凝视停留了稍长的时间，眼神里只是纯粹的求知欲，甚至无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微微倾身。而没穿军服的肩膀不似平时那般冷硬，而是在阳光的照射下覆上了一层温润，他整个人像一株渴望阳光的植物。 就在他几乎要越过那条无形的界限，开口询问的瞬间，他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触电般，他迅速坐直身体，用力抿紧了嘴唇，有些狼狈地低下头，几乎是赌气般地重新抓起了笔，用力在草稿纸上划拉着，仿佛在惩罚自己方才的失态。 整个过程，翟奕闻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的文件上，没有偏移分毫。 但他握着电子笔的指尖，却在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响起时，微微收紧。在宋照目光长久凝视他书本时，他翻动页面的动作，有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当那抹浅红再次映入他眼角余光时，他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依旧没有抬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但当他再次专注于文件时，却发现刚才掠过眼前的那行关于边境星域贸易线的分析，竟然需要他重新阅读一遍才能理解。 一种极其细微的烦躁，如同水底暗涌，在他平静无波的心湖下搅动了一下。他不喜欢这种注意力被无形分散的感觉。 宋照则在“仓皇”低头后，嘴角极快地弯了一下，旋即压下。他能感觉到，身旁那座冰山周围坚固的冻土，正在阳光持续的、看似无意的照射下，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松动。 他并不急于求成。毕竟，耐心，是猎手最好的品质。 果然，这种隔着屏幕与距离的微妙“互动”持续了近两个月，直到某个傍晚，宋照刚结束阅览室的学习回到宿舍。 “宋照？你回来了？”宿舍门被推开，同住的Beta舍友秦凯探进头来，他是后勤支援系的学生，性格开朗，此刻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正好你在！重大消息！” 宋照用毛巾擦干脸，神情恢复了平日的淡漠，走出洗漱间：“什么消息？” “明天！‘启明星’新生招募会！”秦凯几乎是手舞足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那些支撑军校的金主爸爸们，要提前下场抢人了！要是能被看上，未来四年的学费、顶级装备、特殊训练资源，甚至人脉，就都有了着落！”他语速极快，双眼放光，“我刚看了全校综合积分榜，你排第四！机甲系第二！我的天，宋照，你稳了！只要你明天去露个脸，表现一下，肯定有大把的家族向你抛出橄榄枝！” 秦凯所说的“启明星”计划，宋照有所耳闻。这确实是一条对平民学生极具诱惑力的捷径，获得稳定的资助，意味着可以少奋斗许多年。但代价同样明确——从被选中的那一刻起，就将被打上某个派系的烙印，个人意志必须在一定程度上服从于家族利益，毕业后还有长达五年的服务期。 “听起来不错。”宋照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热情，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不过，我更倾向于‘青铜壁’。” “青铜壁？”秦凯愣了一下，“那个……只认实力、门槛高得要死的军官预备俱乐部？听说现在的会长是韩庭，前星际舰队司令部部长的公子……确实是个好去处，但竞争也太激烈了，而且听说里面派系斗争也挺复杂的。”他挠挠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宋照，“‘启明星’可是实打实的资源啊，虽然有点限制，但性价比超高啊！你真不考虑？” “自由惯了，不喜欢太早被绑住。”宋照言简意赅。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资源，更是一个相对独立、能凭自身实力向上攀登的平台，而不是早早成为某个家族的附庸。 秦凯见他态度明确，便也不再劝说，转而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自己明天该如何表现。 宋照的思绪却有些飘远。启明星招募会……那种场合，那个人，会去吗？以他的身份，恐怕不是去被招募，而是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观察者，甚至是幕后势力之一吧？ 就在这时，他的终端屏幕亮起，是翟奕闻发来的信息，跳过了所有寒暄，只有简单的三句。 “明晚‘启明星’招募会后，屹坤楼顶层会举办‘星空沙龙’” “李教授希望你能到场，我仅代为传达” “去或不去，在你” 星空沙龙。宋照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不是什么轻松的学生派对，而是学生廷核心成员轮流举办的最高级别私人宴会，是真正的权力预备场。参与者仅限于世家核心子弟及极少数被青睐的、拥有非凡潜力或价值的平民天才。那里进行的，是优雅面具下的信息素博弈，是决定校园资源暗中流向的密室谈话。 李教授的意思？宋照看着那条信息，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这不再仅仅是学术上的好奇，而是一个更明确、也更危险的信号，一个踏入另一个圈层的、隐形的入场券。 他没有立刻回复。只是将手机放下，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归于沉静。 第8章 第八章 穹顶模拟中心的第二战术推演室，与其说是教室，不如说是一座微缩的战场。深灰与暗蓝的色调包裹着环形阶梯座位，中央巨大的全息星图沙盘悬浮着。这是每月一次的机甲战术推演课，机甲系与政管系的学员混编对抗，也是积分榜上名次浮动最剧烈的战场之一。 幽蓝的星图光芒在无数作战服的金属扣件上反射出冷硬的光点，也勾勒着一张张棱角分明的侧脸。空气里混杂着能量液的刺鼻甜味和Alpha信息素特有的压迫感——雪松与火药的味道沉在底部，铁锈般的气息悬浮其上。 几个穿着定制作战服的Alpha凑在战术板前，修长的手指在全息影像间快速划动。有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作战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指节却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复杂的战术节拍。不远处，两个身形挺拔的Alpha低声交谈，其中一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金属徽章，冷光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流转。 空气里漂浮着压抑的轻咳、座椅转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作战服布料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 宋照刷开权限门走进来时，原本低沉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靠前方，几个Alpha同时停下了动作——戴战术目镜的手指悬在半空，拧瓶盖的动作停在了一半。那些原本散落在各处的目光，此刻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门口。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星图数据流变化的细微嗡鸣。无数道视线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有人不自觉地绷紧了肩线，有人喉结轻轻滚动，有人微微前倾了身体。每一道目光都带着重量，或审视，或探究，或带着Alpha本能般的关注，无声地落在那个走进来的身影上。 宋照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红方指挥席上。 翟奕闻也已经坐在那里。 与其他穿着作战服或军校常服的学员不同，他穿着政管系的深色制服，没有参与任何交谈，只是微微侧头看着面前的星图沙盘。 似乎是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他抬起眼。 那双深鸦青色的眼眸穿过半个指挥室，准确地对上了宋照的视线。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宋照能清晰地听见自己作战靴踏在地板上的回响，一声，又一声，直到他在蓝方指挥席前站定。 等宋照在控制台前坐下，激活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凝固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身后传来一声克制的轻咳，远处响起压低的交谈，但所有人的余光仍若有似无地粘在那个深蓝色的背影上。 入学近三个月，宋照还是第一次在推演课上与翟奕闻分到同一场，并且是对立阵营。 当巨大的光屏上滚动显示出分组名单时，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室内蔓延开。 “红方指挥官，翟奕闻。蓝方指挥官，宋照……” “积分榜第一对第二！这次有看头了！” “一个政管系的，霸占着总积分榜首，让我们机甲系的脸往哪儿搁……幸好还有个宋照。” “宋照再厉害也是个Beta，翟家那位可是……” 议论声在宋照刷开权限门，步入蓝方指挥席区域时，低低平息了下去，转化为无数道含义各异的目光。他穿着合身的深蓝色作训服，身姿挺拔，对周围的嘈杂恍若未闻，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中央指挥席。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红方区域。翟奕闻已经坐在了指挥席上，穿着剪裁精良的政管系深色制服，与周围穿着机甲系作战服或军校常服的学员们格格不入。他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一位副官的低语，侧脸线条在星图幽光的勾勒下，冷硬而清晰。 宋照落座，开始进行战前系统自检。他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其中不乏一些熟悉的面孔——裴临带着玩味的笑意，和几个家世显赫的Alpha坐在一起；肖屹钦则坐在稍远些的地方，目光平静，看不出情绪。穹顶之下，汇聚了军校这一届最顶尖的精英，Alpha占了多数，他们或英俊逼人，或气势沉稳，无一不是背景与实力兼具的难缠角色。在这里，每一次决策都暴露在无形的审视之下，关乎积分，更关乎未来资源的倾斜。 “指挥官，系统自检完毕，所有权限已激活。”一个略带散漫，却不失沉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宋照侧头，是他的副官，一个名叫林煊的Alpha，有着一头不羁的深棕色短发，五官深刻。此刻，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控制台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台面，看向宋照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几分真切的敬佩。 “嗯。”宋照应了一声，视线重新回到星图上。林煊的能力他还算清楚，作风大胆，有时甚至有些冒险，但常常能出奇制胜。能被系统分配和他一组，至少不用担心副官拖后腿。 “说真的，”林煊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调侃，“能和积分榜第二，还是我们机甲系的招牌组队，压力不小啊。”他这话里试探多于抱怨，更像是一种认可。毕竟，宋照这个第二的含金量，是实打实用一次次近乎完美的战术执行和惊人的操作精度堆出来的，尤其是在一群顶尖Alpha的环绕下，更显得扎眼。 推演正式开始。 复杂的星图在光幕上展开，代表着双方舰队的光点如同繁星。宋照作为进攻方，战术风格一如既往的凌厉诡谲。他指令下达极快，几次小规模的试探性接触后，便组织起一波迅猛的突进，精准地找到了红方防线的一个薄弱点，如同手术刀般切入。 翟奕闻的防守则展现出政管系特有的缜密与宏观掌控力。他调动兵力如同布棋，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化解宋照的攻势，防线看似被冲击得摇摇欲坠，实则韧性十足，将蓝方的进攻能量一点点消磨在漫长的战线里。 两人在虚拟的宇宙中激烈交锋，指挥中心里只剩下指令下达和系统反馈的冰冷电子音。林煊作为副官，完美地执行着宋照的指令，偶尔提出的大胆侧翼骚扰建议，也与宋照的思路不谋而合。 然而，战局推进到中段，宋照精心策划的攻势遇到了一个关键的瓶颈。他需要计算出一条能够绕过敌方主力、直插核心区域的隐蔽跃迁路径。这条路径需要穿越一片复杂的引力乱流区，涉及到的空间褶皱参数迭代计算量巨大，超出了常规战术数据库的范畴。 林煊提出了几个冒险的强攻方案，都被宋照快速否决——风险太高，一旦失败，前期积累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计算力不够，常规模型无法在限定时间内完成路径模拟。”林煊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红色错误提示，皱了皱眉。 推演陷入僵局，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红方似乎察觉到了蓝方的停滞，防御阵型开始变得更具压迫性。 宋照盯着星图上那片代表未知与危险的数据迷雾，眉头紧锁。他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指尖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尝试着各种计算组合，但屏幕上的红色警告依旧刺眼。 他的目光，几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对面指挥席上的翟奕闻。 翟奕闻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似乎并未急于发动反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挣扎。那双深邃的鸦青色眼眸隔着巨大的星图沙盘，平静无波地回望着他，仿佛在欣赏困兽之斗。宋照知道，这个问题，恰好是翟奕闻擅长的领域。那本被他放在阅览室手边的高等空间物理著作，里面的核心理论正是解决当前困境的钥匙。 他需要打破僵局，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被迫”的求助。 终于，在一次计算再次失败后，宋照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闷响。他抬起眼，直直地看向翟奕闻，声音似乎因为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 “喂。这里的空间褶皱参数，迭代第三序列的冗余值，通常怎么处理？” 他没有说“请教”，更没有说“帮忙”，用的是近乎质问的语气。仿佛不是他在求助，而是对方有义务解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宋照，又看向翟奕闻。在激烈对抗的推演中，向对手询问关键技术问题，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连一旁的林煊都挑了挑眉，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更浓的兴趣，紧紧盯着红方指挥官的反应。 翟奕闻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看着对面那个因为挫败而脸颊微红、眼神却依旧倔强明亮的Beta，以及对方紧握的拳头，咬得发白的下唇。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仿佛凝固。所有旁观者，无论是红方还是蓝方，都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翟奕闻会无视或者嘲讽时，他开口了。声音透过通讯系统传来，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忽略冗余。用卡西米尔效应反向校准基点，误差低于万分之三即可通行。” 言简意赅，却直接点破了关键。 宋照瞳孔微缩，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猛地转头，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输入新的参数。屏幕上，一条之前被红色警告覆盖的路径，瞬间变成了代表可行的绿色！ 他没有道谢，甚至没有再看翟奕闻一眼，立刻重新投入指挥，凌厉的攻势如同解开了枷锁的猛兽，再次展开。 但在他转身的刹那，翟奕闻清晰地看到，他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微小的弧度。 翟奕闻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星图，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烦躁。 推演仍在继续，而某种无形的界限，似乎在这次突兀的问答中，被悄然凿开了一道缝隙。 最终的胜利属于蓝方。当系统判定宋照方获胜的提示音响起，积分实时更新，宋照的名字在总榜上又稳固地前进了一位。 推演室内的气氛随之松动。几个与宋照相熟或仅是佩服他实力的学员大着胆子围拢过来，出声祝贺。 “宋照，刚才那手侧翼包抄太漂亮了！” “最后阶段的指挥决策真是绝了……” 宋照被短暂地包裹在人群中央，神色依旧平淡，只是微微颔首回应着这些赞誉。更多的目光从四周投来，带着审视、衡量与不易察觉的羡慕，静静地打量着这位机甲系最耀眼的新星。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出现了一阵微不可察的骚动。 翟奕闻穿过了尚未完全散去的人群，走到了宋照面前。他深色的政管系制服在周遭一片作战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且醒目。 他仿佛没看见围在宋照身边的其他人，目光直接落在宋照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略显嘈杂的环境： “昨天的信息收到了？星空沙龙，考虑得如何。”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在周围激起了一圈涟漪。低低的吸气声和压抑的议论嗡地一声响起。 “他们……私下有联系？” “翟奕闻亲自来问？还发了信息？” “宋照居然有他的联系方式？！” 宋照还没来得及回答，翟奕闻的视线似乎极快地扫过他身边围着的人，随即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波澜： “看来你还很忙。”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将一片惊疑不定的议论留在了身后。 宋照看着他那干脆利落转身离开的背影，对身边尚未散尽的祝贺者微一颔首，语气疏淡： “失陪。” 随即，他迈开步子，也穿出了人群，不远不近地跟在了那道颀长冷峻的身影之后，保持着一个既能跟上、又不会显得过于急切的距离。 第9章 第九章 宋照跟在翟奕闻身后，刚踏出推演室沉重的权限门，廊道的冷白光线下，三道身影已等在转角处。 站在左侧的高挑Alpha正低头整理着袖扣，铂金色的短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中间那位靠墙站着，手里把玩着一个全息投影仪，右边那位则倚在墙边，深褐色卷发随意散落额前，正用终端快速回复着信息。 见翟奕闻出来，把玩投影仪的Alpha率先抬头，五官深刻，露出一双冰川般的蓝色眼睛：“比预计晚了七分钟，奕闻，不像你哦。”但说话时勾着嘴角，看起来不那么冷，甚至很随性。 是周凛，宋照略有耳闻，是国内三大军工集团之一的太子爷。而且那天在食堂，他也在翟奕闻旁边。 他的话音未落，三人的目光已齐刷刷越过翟奕闻，落在后面的宋照身上。 整理袖扣的Alpha动作一顿，同样铂金色的睫毛微抬，露出略带探究的神色。回信息的卷发Alpha也收起终端，双手环胸，目光在宋照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更长。 周凛率先开口，他轻轻撞了下翟奕闻的肩：“怎么回事？宋同学怎么跟你一起？”说着转向宋照微微颔首，露出个爽朗的笑，“刚才的推演很精彩，最后那个双重包抄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翟奕闻神色不变，声音平静：“李教授嘱托，带他去沙龙。” "李维民教授？"卷发Alpha缓缓起身。他本就比宋照高出些许，此刻站直后，目光自然地垂落。虽然带着些许居高临下的视角，但眼尾浅浅的笑纹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距离感，没有傲慢，倒像是发现了什么值得玩味的事物，只是暂时按捺不语。 唯有周凛的蓝眼睛笑意不减：“没想到你也是奕闻的朋友。而且，上周你在重力场的那组连续变向，我甚至看了遍回放。”他笑着伸出手，“周凛。” 翟奕闻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侧头瞥了周凛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凉意：“你最好能留着这些口才到沙龙上说。” 周凛耸耸肩，收回手，却对宋照眨了眨眼。那双蓝眼睛在笑意的拥簇下更显明亮。 就在这时，翟奕闻调整了步伐，恰好隔在了宋照与周凛之间。他微微侧首，低沉的声音只有宋照能听见： “入学才三个月，你就搭上李教授的线，拿到了沙龙的入场券……你走的每一步，都很有用……”翟奕闻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因为距离原因，让宋照的耳朵烫了起来，甚至呼吸一滞。 宋照捏紧了手指，刚抬眸看向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翟奕闻却已收回视线，快步走到了几人前方。 廊道的灯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宋照看着那道重新拉开距离的背影，指尖轻轻擦过作战服的缝线，随即恢复常态，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跟了上去。 一行人下了楼，步入军校主楼宽阔的一楼大厅。此刻正值课间，人流如织，大部分学生都穿着统一的军校制服，形成一片深色的移动背景。 突然，侧前方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抱着厚厚一叠资料的Omega被人群撞到，资料散落一地。他慌忙蹲下身去捡，纸张飘得到处都是。 宋照的目光下意识地被这动静吸引，朝那边望去。恰在此时，那个Omega也正好抬起头，试图寻找散落的文件。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一瞬间，双方眼中都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 那Omega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慌乱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胡乱抓起几份离他最近的文件，甚至来不及捡完所有，便匆匆起身，几乎是逃跑般地挤进了人群，中途还不小心撞到了两个穿着高年级肩章的Alpha。 “看着点路！”被撞的Alpha不满地低声抱怨了一句，皱着眉头拍了拍被碰到的衣袖。 宋照还停留在那短暂错愕带来的愣神中，就听见前面的周凛转过头，笑着对他说：“宋照，这边过去天工楼还有五六公里，军校里又不能叫通用飞行器。方便的话，坐我车一起过去？” 宋照回过神，礼貌地婉拒：“不麻烦你了，我……” 他话未说完，走在前面的翟奕闻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视线掠过宋照，声音依旧平淡，却让周围的空气凝滞了几分： “你想自己去也可以。”他抬腕看了眼终端上显示的时间，金属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不过，‘风轨’在这个时段向来紧缺。等下一班，恐怕要让所有人都等你。” 他陈述的是事实，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比直接的命令更让人无法反驳。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这时，那个深褐色卷发的Alpha轻笑一声，抬手看似随意地拍了下宋照的肩膀，力道不重，带着点圆场的意味：“别介意，奕闻就这脾气，对谁都一样。走吧，一起。” 他朝宋照示意了一下，招呼他跟上。 宋照不再多言，沉默地跟随着他们一路走向地下车库。 军校的车库如同一个顶级豪车展览馆。五花八门的悬浮超跑、线条硬朗的军用越野、定制款的豪华轿车……琳琅满目，价值不菲，无声彰显着其主人不凡的家世。 周凛快走几步，来到一辆极其扎眼的亮粉色超跑前。车身是经典的兰博基尼式楔形设计，低矮咆哮，剪刀门向上开启，流畅的线条和夸张的进气口仿佛在无声宣告着它的张扬与不羁。 “怎么样？”周凛颇为得意地拍了拍车身，“宝贝儿今天刚做完保养，光泽度一流！''绯红魅影’，最新款Veneno-X，零到三百公里加速2.1秒，声浪经过特殊调校……” “啧……”卷发Alpha投来一个无语的眼神。 “我说顾乘风，能不能不扫我的兴…”每次都打断我。 被叫顾乘风的卷发Alpha没回应，走向了一辆银灰色的阿斯顿马丁Valkyrie，车身线条优雅而饱含力量，打开了车门，他才回头继续怼：“你还是安静点好，每次隔着三公里都能知道你来了。”卷发下的是一双褐色的眸子，高挺的鼻梁一侧有颗痣，很容易把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的T区。 而那位一直没开口的铂金色短发的Alpha淡淡的笑了一下，来了句“我觉得乘风说的没错”，才走向一辆看似低调的深蓝色宾利Mulliner Batur。他并未急于上车，而是先检查了轮胎状况和车身漆面，确保毫无瑕疵后，才用指纹解锁车门，动作一丝不苟。 拉开车门要进去的时候，他顿了一下，看向宋照，声音平稳：“忘了介绍，你好，我是楚成初。”随即坐进驾驶室，关车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而旁边，翟奕闻停驻的地方，则是一辆通身哑光黑的轿车。车型是“幽影Series-X”，外观沉稳内敛，不懂行的人或许只会觉得它造型别致，但在机甲系、对材料学有过接触的宋照眼中，那车身在灯光下隐约流动的特殊光泽，绝非普通漆面——那是“星尘纳米涂层”，一种通常用于高性能战斗机外壳的特殊复合材料，兼具耐极端温差、高物理防御以及信号屏蔽特性。能把这东西用在民用车上，已不仅仅是财富的象征。 宋照之所以能认出，是因为大学前的那个暑假，他通过曾经的一个朋友——进入其家族企业短暂实习过，在高级材料实验室的样本库里见过这种涂层的测试数据和微小样块。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那个朋友出国了，两人之间也断了联系。 宋照正因这意外的发现和勾起的回忆微微出神，就听见周凛热情地朝他喊道：“宋照！来来来，坐我的车，让你体验一下风驰电掣的感觉！” 几乎是同时，旁边传来“嘭”的一声沉闷重响！ 是翟奕闻，他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驾驶座的车门，力道之大，让隔了几米远的宋照都感觉空气震动了一下，简直像跟车有仇。 “得了吧周凛，”顾乘风坐在驾驶室位上，透过半开的窗嗤笑道，“就你这骚包颜色，别祸害宋同学了，看着就眼晕。” 楚成初也从深蓝色宾利里投来淡淡一瞥，虽未说话，但那眼神明确表达了对周凛审美的不赞同。 宋照目光微闪，没有再犹豫，他主动迈步，走到了翟奕闻那辆通体漆黑的“幽影”驾驶座窗边。 他屈起手指，刚在深色的车窗上敲了一下，准备敲第二下时，车窗便无声地降下，露出翟奕闻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以及一双深邃难辨的眼眸。 “方不方便捎我一程？”声音很稳，却在尾音处稍稍放轻，他顿了顿，补充道， “毕竟，我现在只认识你。”这话从向来冷硬的他口中说出，倒像是已是最接近服软的姿态。 翟奕闻握着方向盘的指节似乎微微收紧了一下，随即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得到应允，宋照下意识地便想拉开后座车门。 然而，他手指还没碰到后门把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副驾驶座的车门锁，却率先解开了。 入座，车门合拢的轻响后，世界骤然安静。 “幽影”的隔音极好，将车库的喧嚣彻底滤去，只余下空调系统低沉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属于这辆车的冷冽气息。 翟奕闻的指尖在启动键上停留了一瞬，才按下。 引擎启动的震动微弱而平稳，仪表盘亮起幽蓝的光，映亮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分明，稳定有力。 宋照端坐在副驾驶，安全带横过胸前。他目视前方，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放在膝上的手半握着，指甲边缘透出细微的白色。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这个动作让他更直接地感受到座椅恰到好处的支撑，以及车内那种被精密控制着的温度——不冷不热，却让他的后颈微微发烫。 车辆缓缓驶出车位。 翟奕闻的目光落在后视镜上，调整着方向。镜面角度却恰好将副驾驶那人的侧影纳入其中——微垂的眼睫，挺直的鼻梁，还有他因为微微低头而显得格外清晰的后颈弧线，那里碎发修剪得干净利落，露出的一小片皮肤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白得有些晃眼。 宋照的视线落在车窗外的后视镜上，恰好与镜中那道深邃的目光短暂相接。 那双深鸦青色的眼眸正看着他。 他的指尖立刻绷紧，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呼吸的频率都控制得恰到好处。他迅速移开视线，转向另一侧车窗。 窗外流动的灯光在宋照脸上明明灭灭，映得那双眼睛更加清冷。翟奕闻握着方向盘的手依旧稳定，只是食指在真皮包裹的盘沿上极轻地叩击了一下。 经过周凛那辆粉色超跑时，对方正降下车窗朝这边挥手。 翟奕闻脚下油门微深，“幽影”平滑地加速，将那片扎眼的色彩与喧闹无声地甩脱。动作干脆，不带丝毫犹豫。 车内重归寂静，只有转向灯规律的滴答声。 宋照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放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又强迫自己缓缓松开。 第10章 第十章 “还有十分钟。” 翟奕闻突然开口，像在陈述一个与谁都无关的事实。这句话打破了沉寂，却让车内的空气更加凝滞。 宋照的睫毛轻轻眨动，“嗯。”他回应道，声音清冷如初。但顿了顿，又没头没尾地加了一句：“周凛很热情。” 他说完的那一刻，便感觉脸颊微微发烫。这话似乎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 “嗯。”翟奕闻注视着前方道路，淡淡回应。 但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对朋友都这样。你不必有压力。” 语气如常，但似乎精准地将“朋友”二字剥离了出来，有了别样的意味。 宋照极轻地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便不再说话，侧脸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静默。 当车辆转过一个弯道，他的身体因惯性微微倾向驾驶座一侧。在肩膀要贴到驾驶座的人时，生生顿住了，并立即借着调整坐姿的机会，将距离重新拉开，动作流畅得近乎刻意。只是指尖在安全带上轻轻划过，留下转瞬即逝的压痕。 翟奕闻仿佛没有察觉这个突发状况，左手随意地搭在窗沿，食指极轻地敲击了两下。他的目光掠过中控台，屏幕上正显示着导航路线，终点是——天工楼。 "幽影"无声地滑入天工楼地下专属泊位。 天工楼作为军校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其宏伟远超想象。巨大的穹顶由特殊的单向透光材料构筑，让自然天光柔和地洒落，却又隔绝了外界的所有窥探。内部是冷灰色的主调，十二层环形结构层层叠叠，如同一座精密的巨型武器，每一处线条都透着冰冷的力量感。而普通人所知的十二层之上，其实还存在一个不对外开放的第十三层。 宋照走在翟奕闻他们之间，Alpha们的身高优势显得一米八二的他都有些小巧，然而比例很好的他仍将作战服穿出了不逊色的气场来。宋照眼神从容，目视前方，余光里是距离最近的楚成初的铂金色发丝和耳垂上闪光的耳钉。 一路行去，不断有人驻足，向翟奕闻及其同伴点头致意。那些目光在掠过宋照时，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像无形的探针，他过于精致的脸让很多人都以为是omega，议论中甚至有人还在问他是哪个系的，以及和翟奕闻等人的关系 他们并未在大厅停留，而是径直绕过主体区域，走向一扇看似普通的金属大门。门前伫立着几名身着黑色作战服的守卫，气息内敛，眼神锐利。见到翟奕闻一行人，他们无声地微微颔首，厚重的门扉随即滑开。 门后的世界与外面冰冷的军工风格截然不同。墙壁覆盖着哑光的特殊涂层，隐约流动着暗色的波纹，显然兼具吸音与防御功能。走廊尽头，一架电梯静默矗立。 周凛正要上前，电梯门却先一步无声滑开。 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涌出。 电梯内是五六个身着深色军礼服的高大Alpha。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接近或超过一米九，为首一人有着一头近乎银白的短发，冰蓝色的眼眸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他身旁那位，肤色深黑，剃着极短的发茬，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锐利如鹰隼。 "奕闻，周凛。"银发Alpha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声音低沉带着冷调。他的目光在宋照身上极快地掠过，未作停留。 "韩烨，晟铭。"周凛笑着回应，语气熟稔，翟奕闻只是淡淡点头。 两队人交错而过，无形的气场在狭窄空间内碰撞。直到那几位Alpha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那股令人呼吸发紧的压迫感才缓缓散去。 他们步入电梯，直达十三层。 电梯门再次开启时，喧嚣声浪便扑面而来。还在门口十米开外，就能听到里面热闹非凡——有年轻张扬的笑语，有清脆的碰杯声，也有压低的、交织着各种信息的嗡嗡交谈。 宋照站在翟奕闻身后，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拂过作战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确保情绪都收敛殆尽。 沙龙大厅如同一座悬浮于云端的空中花园，弧形落地窗外是军校辽阔的景色，室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衣着考究的Alpha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他们或站姿挺拔，或慵懒倚靠，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掌控感。几位Omega点缀其间，他们容貌精致，谈吐得体，佩戴的珠宝在灯光下流转着昂贵的光泽，从容的眼神看得出，他们绝非陪衬。偶尔也能看到少数几个Beta。 宋照的踏入，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宋照过于精致的容貌在沙龙柔光下显得格外突出，立即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那是谁家的Omega？" "没见过，跟着翟家那位来的？" "又不像Omega，你看他，挺高的，而且走路的姿态..." 宋照目不斜视地走着，眉眼间的沉静自成一派清冷气质。 那些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在他脸上停留，又落在他身侧那几位家世显赫的Alpha身上，低语声在空气中细微地蔓延。 翟奕闻并未在门口停留，他目光扫过全场，很快锁定了正与几位学者模样的人交谈的李维民教授。他低声对宋照说了句“稍等”，便径直走了过去。 宋照站在原地，他看到翟奕闻走到李教授身边，俯身低声说了几句。李教授闻言，目光越过人群看向他，带着审视，随即点了点头。 下一刻，李教授便朝宋照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这一举动，让周围的低语声明显响了几分。无数道目光跟随着宋照，看着他穿过人群，走到那位德高望重的学者身边。 “宋照，”李教授语气和蔼，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刚才奕闻和我说起你，你在空间物理和机甲联动方面的见解很独到。上次你提出的那个关于非对称护盾能耗的模型，我看了，很有潜力。” 这番话立即在周围激起涟漪。原本带着暧昧揣测的目光，渐渐转为认真的审视。 他随后抛出了一个专业问题，与宋照交流起来。宋照收敛心神，专注应对，回答条理清晰，引用的几个前沿理论甚至让李教授眼中露出赞赏。 在他们交谈时，不远处，一位肩佩金色橄榄枝徽章的银发Alpha微微倾身询问身旁人："这是哪家的子弟？" 得知是平民出身的Beta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淡淡评价："可惜了。" 简单的学术交流后，李教授便自然地带着宋照，将他引荐给了几个人。 “这位是刘铮将军，现任校内的帝**方观察团副团长，对你们年轻人的创新很关注。” “这位是能源委员会的赵理事的副手……” “这位是……” 宋照不卑不亢地应对着，将这些名字和面孔记在心里。 沙龙接近尾声时，李教授与宋照走到稍安静的窗边。 “宋照，下午的‘启明星’招募会，你有什么意向？”李教授问道，随即给出建议，“以你的能力和心性，我建议你考虑‘夜巡’。它隶属帝国安全总局，虽然只是入门，但平台极高，能接触到核心事务，对未来发展极有帮助。” 安全总局，裴家掌控……宋照脑海中瞬间闪过裴临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心底本能地升起一丝排斥。 他深吸一口气，清晰而坚定地回应：“谢谢教授指点。不过，我更倾向于‘青铜壁’。” 李教授看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沙龙在礼貌的寒暄中逐渐散去。人群开始向出口流动时，翟奕闻不知何时已站在宋照身侧。 "看到那个穿深灰色西装的人了吗？"他的声音比平时温和些许，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安静站在窗边的年轻Beta。 宋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不是因为那个陌生的Beta，而是因为翟奕闻此刻近在咫尺，他甚至闻到对方身上极淡的雪松气息。 "他是韩廷的未婚妻，林砚。"翟奕闻继续平静地介绍，"不爱说话，但在量子通信领域很有建树。想在青铜壁有所发展，他值得结识。" 宋照轻轻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与翟奕闻对视，只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那个人望去。 那人静静地站着，指尖搭在资料板上，窗外的光恰好落在他手边。似乎是听见有人在唤，他闻声抬眼，眼神像初春的溪水，沉静却和煦。 "宋照！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知道一家很棒的餐厅——"周凛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了方寸间的静谧。 他热情地一把揽住宋照的肩膀，宋照微微一怔，却默许了这靠近。 "谢谢，"宋照礼貌地回答，声音比平时柔和些许，"不过我已经有约了。" 周凛夸张地叹了口气，蓝色的眼睛里却依然带着笑意："那下次一定要来！"他松开手，朝翟奕闻眨了眨眼，转身去找其他同伴了。 宋照站在原地，余光里是翟奕闻依旧平静的侧脸。 他在那继续站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翟奕闻已经毫无预兆地离开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沙龙结束后，宋照主动走向了林砚。出乎意料的是，这位传闻中韩廷的未婚妻并不难接近。他有着浅褐色的柔软发丝，说话时声音温和得像午后阳光，笑起来眼角会泛起细小的纹路。聊起量子通信的加密协议，林砚的见解让宋照受益匪浅。 几天后共进晚餐时，餐厅外传来越野车沉稳的刹车声。透过玻璃窗，宋照看见一个高大的Alpha从驾驶座下来——黑色皮夹克随意敞着，露出里面的灰色针织衫。他梳着整齐的侧分油头，额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不显狰狞，反而为他硬朗的面容添了几分不羁。 "阿砚。"Alpha推门进来，声音带着砂砾质感，目光在触及林砚时瞬间柔软。他注意到宋照，爽朗地伸出手："韩廷。常听阿砚提起你，那个机甲系的天才。" 宋照与他握手时，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粗粝的枪茧。韩廷很自然地接过林砚的外套，两人十指相扣离开时，林砚回头对宋照露出歉意的微笑，被韩廷轻轻揽着腰带进了副驾驶。 沙龙后的整整七天，宋照再没遇见过翟奕闻。 战术推演课的空位始终没人，阅览室那个靠窗的位置坐着陌生的面孔，就连通往天工楼的小径也再没出现过那道熟悉的身影。有时上课时，想起他，宋照正翻书的手指都会微微一顿。 加入青铜壁后，有了韩廷的关照，宋照结识了一些朋友，其中就有信息工程学院的徐朗。 "能帮我查个人吗？是个Omega。"面对宋照的请求，徐朗愣了一下，侧头看去，宋照露出一点微笑，长长的睫毛在阳光照射下在眼下投出小扇子般的阴影，他愣了一会，反应过来，答应了。 几分钟后，当那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光盘的资料界面时，宋照不自觉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光屏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侧脸。 记忆如潮水涌来—— 盛夏的梧桐树下，少年晃着双腿坐在围墙上，制服衬衫被风吹得鼓起："阿照，你以后想考哪个学校呀？我还想和你一起做舍友呢！"他逆着光笑，睫毛被夕阳镀成金色。 昏暗的器材室里，那个Omega死死抓着他的衣袖，眼泪大颗滚落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冰凉的手指绞得发白，"阿照，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毕业前夕空无一人的教室，Omega猛地推开课桌椅，课本散落一地。他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声音支离破碎："什么叫我在自讨苦吃？这件事说到头也是因你而起！我知道你...一直不支持我，可是我真的...真的没办法放手..." 最后是暴雨倾盆的深夜，Omega浑身湿透地撞开他家门，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他跑了！阿照，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冰冷的手指抓住他的衣领剧烈摇晃，"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找了他多久吗！" 雨水的腥气混合着绝望的哽咽，至今仍萦绕在鼻尖。 那个本该报道于中央艺术文化大学的人，出现在了宋照从未料想过的地方——军校。 在现在的社会上，能分化成Omega确实幸运，天生能享有诸多优待和宽松的福利政策。但天生的体力弱势与腺体脆弱性，也让他们被排除在危险性工作之外。军校对Omega的录取条件极为苛刻，在校的Omega大多选择后勤支援系或医疗保障系。机甲系有两位Omega，但那属于特例中的特例。 但是那天看见的顾念的作战服，分明是信息工程系的。从舞蹈到信息工程，跨度堪比天堑了，那么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这些思绪萦绕在宋照心头，久久未散。 这些天来，本想顺着查出来的信息直接找到顾念，但由于宋照被迫开启了密集的社交模式——从课堂到训练场，从模拟舱到各种联谊会，他一直没有时间。最让他头疼的是那些源源不断的靠近者，从Omega到Alpha，学校匿名论坛上关于他的帖子热度居高不下，甚至有时连在食堂用餐都会引起不小的骚动。但每当有人试图靠近，宋照总会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论坛里那些关于他容貌的讨论，他从不点开。有人当面夸赞他长相出众时，他只会淡淡移开视线，仿佛听到的是与己无关的评价。 因为对宋照来说，那些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从来都不值得驻足。 于是军校里甚至有些权贵子弟背地里拿他当赌约，暗中较量谁能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纠缠的时间，于是宋照每日早早出门，很晚才归，避开了人多的时候。 深夜的军校，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巡逻机器人的红光偶尔划过走廊。 宋照刚从机甲库里出来，他给自己加练了夜间精准操控，额发被汗水打湿，黏在光洁的额角。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找到了一条相对偏僻的、连接库房和老教学楼的露天走廊返回宿舍。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身上的燥热。就在他走到走廊中段时，一阵极其微弱的、类似小动物哀鸣的“吱吱”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声音来自走廊角落一堆废弃的、用来包装精密仪器的缓冲材料里。 宋照脚步顿住，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柔软的材料。 里面躺着一只巴掌大的机械猫。它似乎是从某个废弃的宠物机器人身上脱落下来的部件，外壳有些陈旧和划痕，一只模拟眼睛黯淡无光，另一只则微弱地闪烁着断断续续的蓝光，发出那种可怜的“吱吱”声，像是能量即将耗尽，又像是在无助地求救。 宋照愣住了。 他伸出食指，非常轻、非常轻地碰了碰机械猫冰凉的耳朵。那小东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弱的蓝光闪烁频率加快了些，“吱吱”声也带上了点依赖的意味。 “……可怜的小家伙。”宋照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它。他完全没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廊柱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沉默的身影。 一个人影正打算从这条僻静的路返回政管系的独立宿舍，就听见了宋照的声音。 他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宋照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机械猫，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取出微型的能量检测笔和几根细小的传导线。他的动作熟练而专注，眉眼低垂，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温柔的阴影。他对着那只破旧的机械猫，用一种近乎哄劝的、柔软的语气低声说着： “别怕……能量核心快枯竭了……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暂时充能……” 他尝试着连接导线，指尖灵活地动作着。微弱的光芒在他指尖和机械猫之间流转。过了一会儿，那断断续续的“吱吱”声停止了，机械猫那只完好的眼睛，蓝光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黯淡，但不再闪烁。 宋照似乎松了口气，嘴角轻轻扬起一个极浅、却显得真实的笑容。 他伸出手指，又轻轻摸了摸机械猫的头，低声道：“只能这样了……明天，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到匹配的备用核心……”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站起身，将工具收好。脸上那抹罕见的温柔迅速褪去。他拍了拍裤腿上可能沾染的灰尘，转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个角落。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现阴影里的一个人。 翟奕闻从廊柱后走出，月光勾勒出他挺拔却冷寂的身影。他走到那个角落，低头看着那只被遗弃、却又被短暂“拯救”了的机械猫。它安静地躺在缓冲材料里，那只恢复稳定的蓝眼睛，幽幽地反射着月光。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股清冽干净的气息，以及……一种余温。 翟奕闻站在那里，许久未动。 他俯身，捡起那只机械猫，冰冷的金属外壳触手生凉。他将其握在掌心，蓝光从他指缝间透出。 Alpha的易感期从来都是难捱的，那些燥热和戾气，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抚平。 手中握着的机械猫在此刻，发出嘶嘶声，他低头看了一眼，随机转身消失在了走廊另一端的黑暗中。 第12章 第十二章 阶段性考核前的最后一次大型联合模拟作战，在巨大的环形模拟舱群中展开。 作战前日的装备调试区喧闹非凡。宋照刚踏入训练场入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消失了七天的高大身影。翟奕闻正与两名高阶军官交谈，侧影挺拔冷峻，下颌线绷得比以往更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宋照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融入人群。然而在整个调试过程中，他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隔着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掠向那个方向。 那人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宋照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操纵杆，心底那丝因重逢泛起的微小雀跃，在看见对方一如既往的冷漠后被悄然压下。 然而，当次日作战分组名单公布，看到自己再次与翟奕闻的名字紧紧并列在核心突击小队时，一种近乎确凿的预感击中了他——这绝非巧合。 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光屏那个名字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维持着惯常的疏离与高冷。唯有他自己知道，在作战服包裹之下，心脏正隔着胸腔，沉稳而有力地敲打着胜利的节拍。 他成功了。 看着那人从始至终似乎都没打算看他的模样，宋照忍不住在心底嗤笑：有的人，还真是能装。 直到临近赛前，翟奕闻才像是终于想起需要与队友对接，结束了谈话。他抬头看了眼分配名单，环顾四周，目光很快锁定宋照，随即大步走来。 宋照从容地迎上那双深鸦青色的眼眸，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淡然微笑。 两人的战术商讨简单迅速，随后便并肩步入模拟舱。 战斗异常激烈。模拟的炮火和爆炸冲击着感官，通讯频道里充斥着各种指令和警报。宋照和翟奕闻作为尖刀，配合竟然比第一次组队时顺畅了许多。无需过多言语，一个走位，一次火力掩护，往往就能心领神会。 在突破空间站最后一道防线时，他们遭遇了顽强的抵抗。密集的能量束如同暴雨，宋照驾驶的轻型突击机甲为了掩护翟奕闻的重型火力平台，右侧装甲被连续击中，警报刺耳地响起。 “右侧推进器受损百分之四十！机动性下降！”系统提示音冰冷地播报。 “后退，C3区域重组阵型。”翟奕闻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响起，依旧冷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宋照没有听从。他猛地一推操纵杆，机甲以一个近乎失控的弧度侧滑，用受损的机体硬生生挡住了射向翟奕闻机甲能源核心的几道致命炮火！ “轰！”模拟冲击让驾驶舱剧烈震动，宋照被安全带勒得胸口发闷，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你……”翟奕闻的声音顿住。 “少废话！火力压制D7区，我吸引注意力，你找机会突破！”宋照打断他，声音因强忍不适而有些变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操控着冒烟的机甲，如同扑火的飞蛾，悍不畏死地冲向敌阵最密集的火力点。 那一刻，翟奕闻看着战术屏幕上那个代表宋照机甲、不断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光点，看着他以自身为饵，为自己撕开进攻通道的疯狂举动，皱起了眉，却不是烦躁，而是一丝说不清的…触动？ 这是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最本能的、近乎牺牲的选择。 为了任务？还是为了……他？ 翟奕闻来不及细想。战术素养让他瞬间抓住宋照用近乎自毁方式创造出的机会，重型火力全力倾泻，精准地摧毁了敌方最后一个火力堡垒。 “目标清除。任务完成。”系统判定响起。 模拟结束，舱门缓缓打开。 翟奕闻第一个推开舱门，甚至没有理会系统给出的优异评分。他大步走向旁边宋照的模拟舱。 宋照正从里面出来，脸色比平时更白，额角带着细密的冷汗，脚步有些虚浮。他扶着舱门，微微喘息着，试图平复刚才剧烈冲击带来的不适。 一抬头，便对上了翟奕闻深沉的目光。 那目光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探究，也不再是单纯的兴趣。里面翻涌着某种复杂的、宋照一时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有未散尽的战场杀伐之气，有一丝惊魂未定的余悸，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专注的凝重。 翟奕闻站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几乎将宋照完全笼罩。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似乎想扶他一把，动作却在半空中微微停滞，带着一种罕见的犹豫。 宋照看着他悬在半空的手，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那双终于不再平静无波的眼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 他避开了那只手，自己站稳了身体，甚至刻意挺直了背脊，仿佛刚才的虚弱只是错觉。他抬起眼，迎上翟奕闻的目光，嘴角习惯性地想扯出一个冷淡的弧度，却发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最终，他只是移开视线，声音低哑地说：“任务完成了。” 然后，他不再停留，绕过翟奕闻，朝着出口走去。步伐依旧努力维持着平稳。 翟奕闻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握成了拳。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模拟战斗中，因紧张而沁出的薄汗。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叫宋照的Beta，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破解的谜题，一个有趣的对手。 也像是一团火，冰冷外壳下包裹着能灼伤人的内核。也是一把刀，锋利无比，却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为你挡下致命的攻击。 而某座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冰山，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已经被这团火烤得出现了裂痕，被这把刀，撬动了根基。 宋照把翟奕闻微微出神的样子尽收眼底，随即眼瞳一转，在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果然，在一秒，听到了背后传来的低沉声音： “宋照，看来，你真的很爱逞强……” 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训练舱残余的嗡鸣，带着一种难以辨明的意味，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陈述。 宋照脚步顿住，藏起嘴角一丝极难察觉的上扬，转身，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手扶着冰冷的金属门框。此刻他瘦削的身形倚在门边，落在身后那人深沉的眸光中，倒有点像一株风里的草，坚韧，却也透着易折的脆弱。 但他压下了内心的一丝欢悦，没有回答，只是做出冷冷地看了翟奕闻一眼的动作，眼神平静无波，随即转身。 正在他要跨出去的那一刻，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小臂上，Alpha掌心的热意透过薄薄的作战服布料传来，宋照浑身一僵，耳根微红，一时间竟无法挣开。 再抬头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眸时，宋照的心脏不可避免地漏了一拍，咚咚咚地跳动着，耳边其他的声音似乎模糊起来，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去医务室”耳边的声音平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磁性。 “我不去”，此刻，宋照却是真的不想去。要是再待那么近，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接着演下去。 “我们接下来的比赛，也是队友…”翟奕闻突然微不可觉地顿了一下，随后视线落在他不自觉用力按着肋部的手上，“你带着伤，也会影响我的作战成果…” 宋照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只能乖乖地被带去了医务室 。 “这位同学，你早应该来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望着宋照绷紧的嘴唇和苍白的脸，摇了摇头。 事情的发展此刻有些偏离了宋照预想的轨道，他当然知道自己早该去看医生，但是有些旧伤，治疗并没有用，反而会徒增焦躁。 余光中翟奕闻的军服挺拔而冷硬，露出一丝冷意，与医务室的消毒水味融在一起，似乎有种无形的压迫，宋照不喜欢。 同学，你看，”医生指着扫描影像，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凝重，“光是这些骨骼上的陈旧性损伤，就有多处因当年没有得到妥善处理而出现了增生和畸形愈合。”他转向宋照，“把上衣脱了，我需要再仔细扫描你肋骨的位置。” 医生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水面，激起一片涟漪。翟奕闻看了一眼宋照，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只是苍白的脸色让那尊雕像般的样子有了一丝裂纹。 宋照抬头迎了上去，两人的目光在狭小的医务室里无声碰撞。 “麻烦你，”宋照的声音冷冷的，打破了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凝滞，“转身。” 翟奕闻看了他一眼，敛利起眼眸中的深沉，随机落地转身，面向门外。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下一秒，医生带着疑惑和些许讶异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中： “这些伤……痕迹很特别。不像是常规训练造成的，倒像是……” 医生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有些经验不足的地下拳手，年复一年硬捱出来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背对着他们的翟奕闻，挺拔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而宋照，闭上了眼睛，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第13章 第十三章 医务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消毒水的气味和医生的忧容一同关在了里面。 走廊寂静，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翟奕闻没有开口，也没有追问。一种无形的、沉重的静默笼罩着两人。 宋照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好奇，而是带上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像是试图穿透他此刻平静无波的表象，去触碰那些被他死死压在心底的旧日痕迹。 他喜欢和翟奕闻待在一起的每一刻，但此刻他厌恶这种仿佛被剥开的感觉。 接下来的几天，宋照将自己投入了更高强度的训练，几乎到了苛待自己的地步。仿佛只有身体的极度疲惫，才能暂时麻痹那些焦躁。医务室发生的一切，像是一把刀，刺痛了他原本忍不住靠近的心，于是他避开了所有可能与翟奕闻产生交集的场合，包括那个他们心照不宣的阅览室角落。 而翟奕闻，也同样保持着距离。只是偶尔，在训练场的另一端，或是穿梭于教学楼的人流中，宋照能隐约感觉到一道深沉的视线，隔着距离，短暂地停留在他身上，带着某种未加掩饰的探究，以及……一丝连宋照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极淡的晦暗情绪。 但两人间的沉默在几天后，被一项突如其来的重大任务打破—— 几天后，帝**校每学期末的大型联合野外演习任务正式下达。这次演习场地定在了帝国边境星域的一颗环境恶劣、代号“铁砧”的废弃矿业星球。复杂的磁场、稀薄的大气、崎岖的地形以及情报中提及可能存在的零星星际海盗残余，都让这次演习充满了不确定性和远超平时训练的高风险。 所有参与演习的学员被混编成数个小队，任务是在限定时间内，穿越指定区域，夺取位于星球另一端的战略据点，并应对途中由教官和模拟敌军设置的种种障碍。 名单在星港集结大厅的光屏上滚动公布。 宋照抬眼看着，目光在触及某个名字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在身侧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仿佛之前模拟舱外那句低沉的“逞强”还隐约萦绕在耳畔。 光屏上，与他名字并列的，赫然是——翟奕闻。 他轻轻地勾了一下嘴角，目光有点玩味儿地停留在了分配光屏上。耳边想起那句“我们接下来的比赛，也是队友” 他们同属第七小队。 第七小队除了他和翟奕闻，还有三名其他系的学员：一名信息工程系的Beta，一名后勤支援系的Beta，以及一名医疗系Omega。这个配置，意味着主要的战斗和突击压力，将不可避免地落在宋照和翟奕闻肩上。 出发前，在巨大的星港集结大厅，各小队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和任务简报。宋照穿着一身合体的标准作战服，衬得他腰细腿长，但背上沉重的战术背包和腰间配备的能量武器，又让他平添了几分肃杀的锐气。他正低头调试着腕上的战术地图，一缕碎发垂落额前，神情专注。 翟奕闻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同样穿着作战服，深灰色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愈发冷峻。他正在与小队的信息工程兵低声交谈，确认通讯频道的加密等级和抗干扰能力。他的侧脸线条硬朗，眼神扫过周围喧嚣的人群和环境时，带着一种惯常的、置身事外的冷静。 “宋照。”翟奕闻结束交谈，目光转向他，大步走来，声音平稳，“你的机甲适应性最高，担任前锋侦察。我负责策应和火力支援。有问题吗？” 这是标准的战术分配，基于客观能力评估。宋照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清晰而简短地回答：“没有。” 他的声音透过内置通讯器传入翟奕闻耳中，带着一丝电流的微噪，却异常清晰。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往日的尖刺，只有纯粹的服从命令。 然而，连翟奕闻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是，在望向那双浅褐色眼眸的瞬间，一句超出战术范畴的问话，竟先于理智脱口而出： “恢复好了吗？如果还没有，战术上我们……” “已经没问题了，不影响。” 话音未落，宋照便打断了他，语气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刻意拉开的、公事公办的疏离。这反倒显得他那份关心有些多余，且……不够专业。 翟奕闻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微不可觉地顿了一下。宋照过于迅速和平静的回答，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冰，瞬间冷却了空气一般。但在意识到自己的失神以后，他立刻收敛了所有外泄的心绪，视线也从宋照脸上移开，重新望向前方，余光里却不自觉地印入了身旁的身影。 运输舰在轰鸣中冲破大气层，剧烈的颠簸让舱内一些学员脸色发白。宋照系紧安全带，闭目养神，仿佛外界的动荡与他无关。翟奕闻则一直看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荒芜的赤褐色大地，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当舱门在“铁砧”星球表面打开，混合着硫磺和金属粉尘的干燥冷风灌入时，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第七小队的行进路线需要横穿一片广袤的熔岩裂谷区。这里地形复杂，巨大的裂缝深不见底，不时有地热蒸汽喷涌而出，干扰探测设备，脚下是松脆的火山岩，行走艰难。 宋照驾驶着轻型侦察机甲“夜刃”，如同幽灵般在前方探路。他的操作精细入微，机甲在他的操控下，在嶙峋的怪石间灵活穿梭，总能率先发现潜在的危险——隐藏的模拟感应雷、不稳定的岩桥、或是教官们设置的电磁干扰区。 翟奕闻驾驶着重型火力机甲“堡垒”，跟在后方一段距离，沉重的机甲脚步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通过共享的战术视野，沉默地观察着宋照的一举一动。那架“夜刃”机甲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艺术般的流畅与精准，每一个规避，每一次急停，都显示出操纵者高超的技术和冷静的判断。 “三点钟方向，两百米，裂隙边缘有热能反应，疑似模拟伏击点。”宋照清冷的声音在小队加密频道响起，同时，“夜刃”的手臂抬起，能量步枪精准点射，远处一块岩石后冒起了代表目标被清除的蓝色烟雾。 “收到。”翟奕闻回应，控制“堡垒”的炮口微微调整方向，覆盖了那片区域可能存在的其他威胁。 这种配合，比模拟舱中更加真实，也更加……默契。无需过多言语，一种基于绝对实力的信任在无声中建立。 然而，“铁砧”星球的恶劣环境远超预计。在一次穿越狭窄岩脊时，小队遭遇了剧烈的磁暴干扰，通讯瞬间中断，战术地图一片雪花。同时，模拟敌军的炮火从裂谷对面倾泻而来。 “找掩护！”翟奕闻的声音在断续的电流声中传来。 宋照的“夜刃”第一时间侧滑到一块巨岩之后，能量束擦着机甲外壳掠过，激起一片能量涟漪。他快速尝试重启通讯系统，但效果甚微。 “信息兵，尝试修复通讯！后勤，注意规避！医疗兵，跟紧我！”翟奕闻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依旧保持着镇定，指挥着其他队员。 宋照从岩石后探出机身，观察着对面的火力点。没有战术地图共享，没有实时通讯，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他深吸一口气，操控“夜刃”猛地跃出掩体，以一种极其冒险的Z字形路线，借助喷薄的蒸汽和岩石掩护，快速向敌方侧翼迂回。 翟奕闻看到了他的动作，眉头微蹙。这种脱离指挥的单兵突进，在失去通讯的情况下风险极高。但他没有阻止，只是操控“堡垒”加强了正面火力压制，为宋照的行动创造机会。 “夜刃”如同暗夜中的刺客，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敌方阵地。就在他准备发动突袭时，脚下的一片岩层突然塌陷！机甲右腿瞬间陷入裂缝，机身猛地倾斜，驾驶舱内警报凄厉地响起！ “该死！”宋照低骂一声，全力拉动操纵杆，试图平衡机身，但裂缝如同巨口，牢牢咬住了机甲的腿部。 对面的模拟敌军立刻发现了他的困境，火力瞬间集中过来！能量束如同雨点般砸在“夜刃”的护盾上，护盾能量急剧下降。 “宋照——！” 一声近乎嘶吼的呼唤，穿透了磁暴干扰下嘶哑杂乱的通讯频道，是翟奕闻的声音。那声音里失去了惯常的冷静，带着一种几乎要破音般的急促，清晰地传入了宋照的驾驶舱。 所有通过残存信号捕捉到这一幕的队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失去机动性，暴露在密集火力下，“夜刃”的陷落似乎已成定局。 然而，驾驶舱内，宋照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护盾警告和锁定提示，非但没有绝望，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带着锋利弧度的微笑。 就是现在。 他手指在控制台上掠过一串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指令，同时猛地将动力核心的输出功率推至理论上的临界值！他打算利用瞬间过载的能量，强行撕裂被卡住的腿部传动结构，哪怕会因此造成永久性损伤，也要利用爆炸的反冲力将自己从裂缝中“炸”出来！ 这是一个疯狂、堪称自毁式的战术，但也是唯一可能瞬间脱困的方法。 指令输入完毕，宋照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停在最终的执行键上。 就在他准备按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警告！右腿传动结构应力异常！能量回路过载失败！强制安全锁启动！”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机甲非但没有按照预想爆发出挣脱的力量，反而因为强制安全锁的介入，所有的动力输出被瞬间切断！“夜刃”彻底僵死在了裂缝边缘，如同被钉死在案板上的蝴蝶，连最后挣扎的机会都被剥夺。护盾能量在密集火力的打击下飞速见底，驾驶舱内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映照着宋照瞬间苍白的脸。 他即刻尝试手动覆盖安全协议，但毫无反应。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怎么会……机器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他不能在这里失败，更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连累整个小队。 “堡垒”驾驶舱内，翟奕闻眼睁睁看着“夜刃”在尝试某个未知战术动作的瞬间，机身猛地一颤，随即所有引擎光芒彻底熄灭，如同断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承受着愈发凶猛的火力洗礼，护盾濒临破碎。 他看到了宋照那失败的、近乎自毁的尝试，更看到了那尝试失败后，机甲陷入的绝对死寂。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恐惧，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甚至好像能透过纷飞的炮火，看到那双可能带着慌乱和倔强的眼神。 第14章 第十四章 能量束如雨点般砸在“夜刃”残存的护盾上，护盾能量急剧下降。宋照被困在驾驶舱，右腿传动结构彻底卡死，每一次强行启动都带来刺耳的金属摩擦与系统警报。 他咬紧牙关，脸上因用力微微泛红，眼中燃烧着不甘。 透过监视器，他看见翟奕闻的“堡垒”正顶着密集火力向他靠近。重型机甲在枪林弹雨中显得笨重，护盾持续消耗。 “别过来！火力太猛！”宋照对着通讯器喊道。他不想欠人情，尤其是在这种时刻。 但翟奕闻仿佛没听见。“堡垒”肩部火炮怒吼，瞬间压制两个火力点，沉重步伐一步步逼近。 终于，“堡垒”抵近，用厚重装甲挡住大部分射向宋照的火力。 “还能动吗？”翟奕闻的声音透过外部扩音器传来，混合炮火，异常沉稳。 宋看着监视器里如山岳般挡在身前的机甲，心脏像被重撞。他深吸一口气：“右腿传动卡死，常规动力无法脱离。” “堡垒”俯身，机械臂探出，试图强行拖拽“夜刃”。然而裂缝边缘岩层松脆，“堡垒”一用力，边缘再次坍塌，自身也随之一晃。 “不行！地层不稳！”宋照急道。 翟奕闻停止动作。炮火依旧肆虐。 突然，“堡垒”抬起另一臂，臂甲上高能切割器弹出，炽白光芒亮起。“稳住。”他只说了两个字。 下一刻，高能光束精准射向卡住“夜刃”右腿的岩层！灼热射线迅速熔解岩石，发出刺目光芒与滋滋声响。 宋照瞬间明白他的意图——熔解岩石，创造脱困空间。这做法极其冒险，稍有不慎就会损伤机甲腿部。 他屏息紧盯。那光束控制精妙，在岩石与机甲外壳间游走，如精密外科手术。 几秒后，“夜刃”右腿终于从熔化的岩坑中挣脱！ “快走！”翟奕闻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宋照毫不犹豫，操控“夜刃”向后急退。几乎在脱离瞬间，刚才那片岩脊彻底崩塌，坠入深谷。 两架机甲险险退到安全地带。宋照靠在驾驶椅上剧烈喘息，驾驶服已被冷汗浸透。他看着旁边同样带伤的“堡垒”，复杂情绪在胸中涌动。 他张了张嘴，最终低声道：“……谢了。” 通讯频道沉默片刻，传来翟奕闻平稳的回应：“任务继续。” 入夜后，第七小队在背风山谷休整。磁暴干扰减弱，断续通讯恢复。 两名Beta队员布置警戒，医疗兵Omega检查生命体征。宋照与翟奕闻负责检查机甲损伤。 “夜刃”右腿传动轻微损伤，外壳多处擦痕与灼痕。“堡垒”护盾发生器过载，左侧装甲凹陷。 宋照从维护舱爬出，脸上带着疲惫。他摘掉头盔，碎发被汗水黏在额前，脸色在星光下显得苍白。他走到岩石边坐下，取出高能量营养剂，沉默地喝着。 翟奕闻稍晚结束检查，走到篝火旁，在宋照对面坐下。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阴影，让他比白天少了几分冷硬。 夜晚气温骤降，呵气成霜。宋照下意识拢了拢衣领。 “你的伤，”翟奕闻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没事吧？” 宋照动作一顿。白天震动让旧伤隐痛，但他自认掩饰得很好。他抬眼，看向火光对面的翟奕闻。 “没事。”他迅速调整坐姿，语气重回疏离。 翟奕闻没再追问，拿起水壶喝了一口。篝火噼啪作响，两人间陷入微妙沉默。 宋照靠在岩石上闭目养神。长睫在眼下投下淡影，随寒冷或不适轻轻颤动。卸下白天戒备，在火光映照下，流露出易碎的脆弱。 翟奕闻的目光无声落在他脸上。 就在这时，宋照似乎察觉注视，睫毛颤动，缓缓睁眼。眸子在火光下如浸冰水的黑曜石，清晰映出跳跃火苗，以及……翟奕闻凝视的身影。 四目相对。 “考核重要，但身体第一。”翟奕闻的声音被夜色裹上一层浓稠，凉而不冰，带着低沉磁性。 宋照却扭头避开了视线，只留给对方冷硬侧脸。 翟奕闻看着他迅速筑起高墙的模样，眸光微闪，却没有移开目光。 在听见柴火“噼啪”地一声后，才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篝火。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二天的任务更加艰巨。 第七小队需要穿越一片广阔的星际飞船残骸带。这些巨大的金属骨架是多年前一场遭遇战的遗迹，内部结构复杂，通道狭窄，极易埋伏，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根据情报，据点密钥可能藏匿于残骸带的某个核心区域。 宋照和翟奕闻不得不放弃机甲，带领小队徒步进入这片钢铁迷宫。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气味，脚下是扭曲的金属板和断裂的线缆。 “左侧通道有生命体征反应，微弱，不确定是敌方还是野生动物。”信息兵压低声音报告。 翟奕闻打了个手势，小队立刻进入警戒状态。他和宋照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左一右，沿着通道两侧缓缓推进。 通道深处，隐约传来压抑的呻吟声。宋照握紧了手中的能量步枪，指尖微微发白。不是害怕，而是这种未知的环境和潜在的危险，勾起了某些并不愉快的回忆——关于阴暗的角落，关于无助的等待。 当他们转过一个弯角时，一个模拟平民救助点出现在眼前——几个穿着破烂的人体模型倒在血泊中，其中一个“妇女”怀抱着“婴儿”，发出断断续续的电子哭泣声。 这是演习中常见的道德与决策测试。 按照任务优先级，应该无视，继续前进寻找密钥。拖延时间可能导致任务失败。 “任务优先。绕过它。” 翟奕闻的命令清晰而果断，小队其他成员稍作迟疑，随后执行。 宋照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从旁绕过。只是在经过时，他的目光在那对“母子”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翟奕闻看着他的背影，眸色深沉，那是一瞬而过的挣扎。但在战场上，过多的仁慈往往是致命的毒药。 或许有人会觉得他冷漠无情，但这不重要了。 忽然，脚下锈蚀的金属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 一阵天旋地转伴随着失重感猛地袭来，视线和感知瞬间变得混乱。宋照只来得及在坠落中蜷缩身体，护住要害，后背便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几乎在同一时间，上方不远处传来另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呃……”宋照忍痛迅速翻身半跪而起，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封闭的、泛着幽蓝冷光的金属空间，墙壁光滑，看不到任何明显的出口。而就在他身边不远处，那个之前在救助点看到的模拟“妇女”，正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脸上带着程序设定的、极其逼真的恐惧。 他立刻抬头，瞳孔微缩。 在他头顶上方约五六米处，是另一层类似的封闭空间，一层近乎透明却明显无法穿透的能量结界将上下两层隔绝开来。翟奕闻的身影就在上层，他似乎也是刚刚稳住身形，正目光锐利地扫视环境。而在他的脚边，那个模拟的“婴儿”正发出响亮而刺耳的、哇哇大哭的电子音。 “翟奕闻！”宋照扬声喊道，声音在封闭空间里激起回响。 上层的翟奕闻立刻低头，两人的目光穿透结界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上下两层空间同时响起： 【绝境抉择。生门唯一。规则：每一层空间，需减员一人，结界方开。】 声音落下，如同死亡的宣判。 宋照瞬间明白了这个陷阱的残酷之处。上下两层，各有一个“多余”的人。他和翟奕闻不可能互相残杀，那么目标就只能是…… 他身边的“妇女”似乎也听懂了规则，所以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宋照，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裤脚，声音凄厉地哭求：“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能死！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在上面！他不能没有母亲！求求你了！” 她的哭声与上层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交织在一起，令人心烦意乱。 宋照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想将她扶起：“你先起来……” 然而，就在他弯腰伸手，触碰到那妇女手臂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原本哭得凄惨无助的妇女，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狠戾和决绝，袖中寒光一闪，随后一把合金匕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宋照的胸口，同时她哭着大喊：“对不起！我没得选！我还有孩子！！”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出乎意料！ 宋照瞳孔骤缩，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侧身闪避，同时用手格挡。“嗤啦——”匕首未能刺中要害，却深深地划破了他肩部的作战服，割开皮肉，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一片。 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在苦苦哀求，下一秒就狠下杀手。 翟奕闻在看见妇女掏出匕首的瞬间，便脸色骤变，即刻试图召唤机甲，调动武器，却发现所有外部装备连接都被彻底屏蔽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 “宋照！！” 他的吼声被结界隔绝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传递下来。而在他脚下，那个婴儿还在不知疲倦地哇哇大哭，哭声刺耳锥心。 就在这时，那妇女见一击未能致命，状若疯狂地再次持刀扑上！ 宋照肩头淌血，一面艰难地抵挡着她毫无章法却招招狠辣的攻击，一面忍不住再次看向上层。他看到翟奕闻在捶打结界后，目光猛地落在了脚边啼哭的婴儿身上。那个从来都冷静自持的Alpha，此刻脸上却出现了一种罕见的、近乎无措的愣怔，甚至下意识地弯腰，似乎想要伸手去抱起那个婴儿，动作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僵硬和挣扎。 他是不是在想，只要……这个念头让宋照心脏猛地一抽。 就在这时，一滴温热的、那个妇女的眼泪，溅落在了宋照格挡的手背上。 宋照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看着她疯狂却又绝望的眼睛，听着她反复哭喊的“我的孩子”，再看到上层翟奕闻的难看表情…… 宋照格挡的手，松开了力道。 那妇女抓住这瞬间的空隙，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再次狠狠刺向宋照，直刺他的心脏！ 第16章 第十六章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但不是刺入宋照的身体。 在最后关头，宋照不知何时，用未受伤的手，抓住了妇女持刀的手腕，调转了匕首的方向，深深地刺入了那妇女自己的胸膛。 妇女的动作瞬间僵住，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匕首，又抬头看向宋照。 宋照也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看着那“妇女”胸口洇开的、刺目的红色，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如纸。 那妇女脸上的疯狂和绝望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释然。她看着宋照，嘴角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气若游丝：“对……对不起……那就请你们……照顾我的……孩子了……” 说完，她竟伸手握住了胸口的刀柄，将其拔出，呕出一口血后，下一瞬便直直扎向自己的心口。 “不！” 宋照猛地喝道。他一步上前，在妇女即将发力前，用沾满血的手，死死捏住了那冰冷的刀尖，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的目光，却越过她，牢牢地锁在上层那个哇哇大哭的婴儿，以及紧盯着下方、脸色异常难看的翟奕闻身上。 他清楚地知道，这种模拟的、却无比真实的“杀戮”，尤其是针对一个“婴儿”，造成的心理阴影……尤其是对一个生来骄傲的Alpha来说…… 宋照看了一眼妇女痛苦的脸，闭上眼仅思索了片刻，然后便下了某种决心一般，用空着的那只手，以极快的速度，取下了那妇女发间那枚看似普通的金属簪子。 然后，在翟奕闻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对方几乎要再次疯狂撞击结界的动作中，宋照毫不犹豫地，将那枚簪子，猛地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那簪子在触及他作战服的瞬间，竟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一般，化作了一股温和而庞大的暖流，瞬间涌遍他的全身！ 肩头火辣辣的伤口传来一阵麻痒，鲜血止住，皮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体内因战斗和坠落带来的疲惫与隐痛也一扫而空，精神状态瞬间恢复到了巅峰。 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种不同于之前的、平缓的语调： 【抉择逆转。心念至善，守护无辜。通过考验。】 【核心考验：生命至上，军人之刃，应为守护而非屠戮妇孺，无论敌我。】 上下能量结界瞬间消散。 翟奕闻几乎在结界消失的同一刻，从高处一跃而下，重重落在宋照身边，一把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骇人。 他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深鸦青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后怕、惊怒，与深沉的震动。他死死盯着宋照，仿佛要确认他的完好。 “你……”声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宋照看着他眼中未平的惊涛，感受着手臂上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忘了挣脱。 ——他赌对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刚才那一瞬间的豪赌，押上自己对陷阱逻辑的洞察，押上自己对那微乎其微“生路”的判断，甚至押上了自己的命……去赌一个“不杀”与“牺牲”才是正解的可能。这一切，在看到他此刻眼中如此鲜活的、毫不掩饰的惊悸时，都变得无比值得。 他并非纯粹慷慨赴死的圣徒，他计算过，怀疑过。他怀疑那过于直白的杀戮规则是个引诱人堕落的陷阱，他抓住了规则“减员一人”字眼的漏洞。 所以，那把簪子刺向自己时，他赌的是战场上无论何时都应保护无辜妇孺方能破局，赌的是设计者真正的意图藏在冷酷规则的反面。 而现在，他赌赢了，不仅赢得了生机…… 他任由翟奕闻抓着，没有挣脱，只是迎着那道几乎要将他钉穿的目光，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肩胛处似乎还残留着利刃划过的幻痛，心口却仿佛被那股融入的能量，以及眼前这人失控的紧握，熨帖得泛起一丝陌生的滚烫。 那妇女和婴儿的模拟形象，在他们周围缓缓化作光点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宋照肩头作战服上残留的破口和血迹，以及翟奕闻眼中那深刻的余悸，证明着刚才那场生死抉择与人性拷问，是何等的真实与残酷。 宋照感受着手臂上那几乎要嵌入骨血的力道，一种奇异的、近乎酥麻的感觉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没有挣脱，反而迎着那道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清晰地，牵起了嘴角。 一个真实的、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疲惫的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绽开。如同阴霾的天空骤然裂开一道缝隙，泄下清澈的天光，照亮了他昳丽的眉眼。 翟奕闻清晰地愣住了。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难堪击中了他——他刚才的失态……意识到这一点，一种混合着窘迫、释然以及更多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 但他还是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以一个极浅的温和的笑，眉宇间惯有的冷峻也在此刻被冲淡。 两人之间那根无形的、一直紧绷的弦也似乎在这一刻，悄然松动了。 “走吧，”翟奕闻率先松开了手，“该去汇合了。” 当他们找到分散在其他通道的队员时，那三名队员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脸上写满了沮丧与后怕。看到宋照和翟奕闻安然无恙地出现，尤其是捕捉到宋照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罕见的轻松笑意时，三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你们……你们通过了？！”信息工程系的Beta声音带着激动，“我们……我们都没通过。我被那妇女偷袭，‘死’出来了。”他羞愧地低下头。后勤支援的Beta和医疗兵Omega也纷纷点头，他们的经历大同小异，要么是猝不及防被“杀死”，要么是在残酷的规则逼迫下，选择了动手，然后被判定失败淘汰。 此刻，看到宋照和翟奕闻不仅完好无损，神色间甚至带着一种经历过巨大考验后的从容与默契，他们立刻明白，这两人找到了真正的生路。 “恭喜你们！”医疗兵Omega由衷地说道，其他两人也纷纷附和，沮丧被钦佩取代。 当演习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所有幸存学员被传送回出发大厅时，巨大的光屏上，实时积分榜再次刷新。 第一名：宋照。 他的名字后面，积分一骑绝尘。显然，成功破解那个超高难度的陷阱，为他带来了巨额加成。 宋照抬眸看着光屏，目光在榜首自己的名字上停留一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随即自然地转向身旁的翟奕闻。 他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翟奕闻说：“我发现，你和其他Alpha……有点不一样。” 翟奕闻明显愣了一下，他低头看向宋照清亮的眼眸。 然而，宋照的下一句话，却像一根细小的冰针，轻轻扎破了些什么。 “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宋照的语气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确信，“一个好战友。” 朋友，战友…… 于是，宋照清楚地看到了翟奕闻眸光几不可察地黯了一瞬，但维持着惯常的淡然。 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正欲开口的翟奕闻： “奕闻！可算找到你了！” 一个穿着同样作战服，却显得随性不羁的Alpha大步走来，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和一双极其醒目的湛蓝色眼眸，脸上带着大大咧咧的笑容——是周凛。 “干嘛？”翟奕闻瞥了他一眼。 “装什么傻？”周凛用手肘碰了他一下，笑嘻嘻地说，“今晚顾乘风生日，老地方聚餐，你别告诉我你忘了！” 他说着，目光自然地转向一旁的宋照，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喜：“嘿！宋照也在呀，一起啊！人多热闹！” 宋照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愣了一下。他不太习惯这种热闹的、非任务性质的社交场合。 下意识地想拒绝，周凛却根本没给他机会，直接上手揽住他的肩膀，半推半搡地就带着他往外走：“走走走，别犹豫了！大家都算是朋友了！” 翟奕闻看着被周凛不由分说带走的宋照，无奈跟了上去。 大厅里，不少尚未散去的学生都看到了这一幕，于是，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他们身后蔓延开来。 “看，宋照居然和周凛他们走了……” “他和翟奕闻……关系这么好吗？” “谁知道呢，不过他们刚才是一起出来的吧？积分还那么高……” 第17章 第17章 宋照被周凛半推半揽着往外走，视线却在不经意扫过大厅一角时骤然定住。 只见顾念抱着一摞厚厚的资料，正低着头快步前行，秀气的眉头紧蹙着。而他身旁，一个眉眼间带着几分纨绔气的年轻Alpha，正亦步亦趋地跟着，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甚至又一次伸手想去拉顾念的手臂。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顾念的瞬间，另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黑色半指战术手套的大手猛地从旁伸出，精准而有力地攥住了那纨绔Alpha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对方瞬间痛呼出声。 “呃啊！谁……！” 是韩廷，不知他何时出现在那里的。高大的身躯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眼神冷冽如刃，扫过那个疼得龇牙咧嘴的Alpha。 “够了。”韩廷的声音不高，清晰地传入周围驻足观望的人群耳中，引来一阵窃窃私语。 宋照一行人的走近引起了韩廷的注意。他目光掠过众人，最终只在宋照脸上短暂停留，极轻微地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对于旁边的翟奕闻、周凛等人，他则像是完全没看见，视线没有丝毫偏移。 宋照的脚步也因此停下。他清晰地听到韩廷对着那纨绔Alpha，用一种带着警告与不耐的语气低声道：“林逸，你最好安分点，别再给你哥惹麻烦。” 林逸……宋照记得，是林砚的弟弟。 而顾念在混乱中抬眼，恰好与宋照的目光撞个正着，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闪过慌乱，下意识地就想转身。 宋照的动作比他更快。 几乎在顾念后退的瞬间，宋照已一步上前，精准地抓住了顾念的手腕。力道并不粗暴，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 这一举动，让跟在宋照身后的翟奕闻、周凛等人都愣了一下。周凛更是挑了挑眉，蓝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韩廷见状，锐利的目光在宋照和顾念之间转了一圈，开口问道：“宋照？你认识这个Omega？” 宋照没有看翟奕闻他们，目光依旧落在脸色苍白的顾念身上，语气平淡地回应了韩廷的问题：“是。相熟的人。” “相熟的人”四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在此刻的情境下，似是投下了一颗石子，在众人心中漾开涟漪。 翟奕闻的唇线微不可察地抿紧，视线落在宋照紧握着顾念手腕的那只手上，眸色深沉。 宋照这时才仿佛想起身后还有人，他侧过头，对翟奕闻和周凛道：“你们先走。我稍后就来。” 他的语气很自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翟奕闻看了宋照一眼，目光有些复杂难辨，却没再多说一字，转身便朝大厅外走去。 周凛看看宋照，又看看顾念，再瞅瞅翟奕闻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他耸耸肩，快步跟上翟奕闻，用手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笑嘻嘻地说：“啧，奕闻，看见没？咱们宋同学和那个小Omega……气氛不一般啊？该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翟奕闻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周身的气压似乎却更低了。 待翟奕闻等人离开，韩廷这才重新看向宋照，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处理麻烦事务的干练：“既然是你认识的人，那正好。我代我这不懂事的小舅子林逸，向你的朋友道歉。”他瞥了一眼旁边敢怒不敢言的林逸，“放心，我会管束他，不会再让他来纠缠。” 宋照对韩廷点了点头：“有劳。” 韩廷不再多言，拎着如鹌鹑般的林逸，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一时间，喧闹的大厅角落，只剩下宋照和被他牢牢抓住手腕的顾念。 顾念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始终不敢看宋照的眼睛。 宋照看着他这副模样，松开了手，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沉重： “顾念。我们，谈谈吧。 “我的事，不要你管！你不是……都不要我了吗？”顾念那句带着哽咽与控诉的话，如同冰锥般刺入空气。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略显空旷的大厅角落，也精准地飘向了尚未完全走远的翟奕闻一行人耳中。 周凛脸上玩味的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闭了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翟奕闻。就连旁边路过的几个学生也放慢了脚步，好奇地张望。 宋照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他静默了两秒，再开口时，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冷静： “顾念，”他叫他的名字，字句清晰，“任性，也要有个度。” 于是拉着顾念的手走进大厅左侧的楼梯间。 ........ 宋照快步走出集结大厅的时候，夜风微凉，吹散了他眉宇间的一丝郁色。他抬眼，却发现翟奕闻、周凛等人并未走远，就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似乎……在等他。 见他出来，周凛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翟奕闻则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走了。”随即转身，迈开长腿，步伐比平时更快了几分。 宋照微怔，小跑了两步才跟上他们的节奏。 “那个，”他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很清晰，“我……没准备礼物。空手去不太好，要不改日我备好礼，再单独向顾乘光道贺？” 他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翟奕闻脚步未停，却头也不回地打断了他： “他什么都不缺。” 旁边的周凛立刻机灵地接话，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活络：“是啊是啊！宋照你别介意，乘光那家伙脾气怪得很，其实没什么朋友，你今天能来，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真的！” 话已至此，宋照也不好再推拒。 然而，当周凛领着他们来到目的地——一栋灯火通明、音乐隐约可闻的独立别墅前，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时，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喧哗的谈笑声如同热浪般扑面而来。 别墅内，人影攒动，觥筹交错，穿着各色华丽服饰的年轻Alpha、Beta、Omega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这哪里是“没几个朋友”的聚会……分明是一场盛大的狂欢派对。 宋照脚步顿在门口，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身旁的翟奕闻。 翟奕闻却仿佛没有接收到他的视线，下颌线绷得有些紧，目光径直投向喧闹的人群，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与他的对视，只留给他一个线条冷硬的侧脸。 就在这时，人群微微分开，一个身影朝着他们径直走来。来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深蓝色礼服，面容俊秀却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感，正是顾乘光。场内伴随着他的目光也顺带落在了他正走向的翟奕闻一行人身上，尤其是在场许多人不熟悉的宋照身上。 几乎是在那些探究、好奇的目光聚焦过来的瞬间，翟奕闻脚步不着痕迹地向前跨了一小步，看似随意，却隔绝了大部分落到宋照身上的视线。他面色如常，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站姿，已然与走到近前的顾乘光交谈起来。 “总算来了。”顾乘光对翟奕闻说道，语气熟稔随意。他的目光随即掠过翟奕闻的肩头，落在宋照身上，微微颔首，态度礼貌但称不上热络。“宋照。” 宋照也平静地回以颔礼。他听到顾乘光对翟奕闻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解释：“家里最近在风口上，生日只能‘低调’点过。” 声音不大，近处的宋照却听见了。 宋照目光扫过眼前这觥筹交错、人影幢幢的盛大场面，再结合顾乘光口中“低调”的说辞，一时有些无语。 但宋照神色不变，从随身的便携储备器里取出了一个包装简洁的长方形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做工精细的手工拼搭木质帆船模型。 “生日礼物。”宋照的声音清越，在一片背景音中显得很平静，“看你提过对帆船有兴趣。” 这份礼物显然有些出乎顾乘光的意料。他眉梢微挑，接过模型，仔细看了两眼，唇角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哦？倒是有心了。”然后微微眯起眼眸，补充了一句，“谢了。” 一旁的周凛看得好奇，凑过来小声嘀咕：“诶？宋照你什么时候加上乘光好友的？我都还没加上呢！”他说着就掏出通讯器。 宋照一边操作通讯器通过周凛的好友申请，一边简单解释：“之前有点事，托他动用关系查了林砚的公开行程表，作为交换，帮他组了个局见韩廷。” 他言简意赅，周凛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顾乘光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将那帆船模型随手交给旁边的侍者收好，态度自然，显然这份礼物在他这里是过了关的。 翟奕闻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目光在宋照平静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淡淡移开。 送完礼后，宋照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正看着窗外夜色中的庭院景致，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宋照。” 他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银色短发的Alpha，身形高大挺拔，面容俊朗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锐气，尤其当他微微垂眸看人时，那双眼睛透出的审视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白学长。”宋照神色不变，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这位是机甲系高年级的白鹤洲，以打破多项操作记录而闻名。 白鹤洲似乎有些意外，线条冷硬的嘴角扯出一个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更没想到……你认识我。” “学长的机甲操作是学院的标杆，”宋照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我看过几次破纪录的回放。” 白鹤洲点了点头，算是接受这个解释。但他话锋随即一转，目光扫过不远处正与人交谈的翟奕闻，又似有深意地回落到宋照身上，声音压低了几分：“你知不知道，学生廷和青铜壁，向来不怎么对付。”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明显的提醒，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看你既能和翟奕闻他们走得近，又能让韩廷那边的人对你另眼相看……本事不小。但有些水太深，踩歪一步，容易栽跟头。” 宋照听出了对方话语里那点或许是出于前辈的好意，他微微颔首，态度依旧从容：“谢谢学长提醒，我会把握分寸。” 他无意在此深谈，正准备结束对话，白鹤洲却再次开口，语气自然得像是不经意的邀约：“后天下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宋照眼睫微垂，刚要开口婉拒，一个身影已不动声色地插入了两人之间。 翟奕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先是淡淡地朝白鹤洲点了点头，而后便开口： “白学长费心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年轻人只要有自己认定的路，无论走哪条道，总能走到他的终点。旁人倒不必太过挂心。” 闻言，白鹤洲那双略显凶悍的眼睛微微眯起，在翟奕闻和宋照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收起了脸上那点浅淡的笑意，没再多说，转身融入了人群。 翟奕闻这才侧过头，看向宋照。两人视线交汇，派对喧嚣的背景音仿佛在瞬间被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