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天》 第1章 会议 纪元3457年,灰色的天空被全息广告与悬浮航道切割成碎片,一个穿着皱巴巴黑色制服的女人,正狼狈地穿过“天枢塔”底层广场拥挤的人流。 她的鞋跟敲击在渗着蓝光的导电地砖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 空中,成群的治安无人机如同金属蜂群,盘旋着重复播报:“第22位沉睡者于今日启动!” 合成音冰冷而精准,回荡在高大的建筑中 程梦的奔跑撞翻了一个低空掠过的运输机器人。“请勿触碰!请勿触碰!” 机器人用毫无波动的机械音抗议,红色的警示灯在它的球形头部闪烁 程梦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更紧地抱住怀中装有数据板的包裹,继续冲向那栋刺破云层的巨塔——联合政府总部,“方舟”大厦。 大厦入口,磁流体屏障滑开。她将工作证按在识别机器人伸出的传感板上: “请抬头。” 机器人发出指令。程梦喘着气,匆忙理了理被雨水和汗水黏在额前的刘海,抬头面向那冰冷的扫描镜头。 视网膜上掠过一道微不可查的绿光。“认证通过,568号员工,设计部。迟到一分钟,个人积分扣除1点。” 屏幕上鲜红的“-1”让程梦眼前一黑。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声:“让一下,让一下。”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却略显苍白的手越过她,将另一张工作证拍在传感板上。 程梦回头,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他微卷的黑发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额角。他长得极其俊朗,但他脸上有熬夜留下的浓重黑眼圈和因为奔跑而泛起的浅淡潮红。 他颈间的工作牌甩到了背后,制服外套的领子也没翻好。 “认证通过,122号员工,工程部。迟到一分钟,扣除2点积分。” “为什么她扣1分,我扣2分?”男人蹙眉质问。 识别机器人头部瞬间转为警告性的红光:“逻辑判定中……确认为惯性迟到名单人员,处罚积分按双倍计算。” 旁边的程梦下意识地投去一丝同情,突然觉得自己那被扣的1分似乎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男人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取回工作证,程梦瞥见证件上的信息:「三级工程师 - 陈顾白」。 “哎,你是工程部的?”两人并排走向内部高速电梯时,程梦忍不住搭话,试图打破尴尬。 “嗯。”陈顾白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把工作牌重新挂好,动作透着一股被生活磋磨已久的麻木。 “真厉害,”程梦由衷感叹,眼底流露出羡慕,“那个部门录取率太低了,我考了好几次都没过,最后只能去设计部。”她顿了顿,“我叫程梦。” 陈顾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弧度:“设计部是精神折磨,我们工程部是物理毁灭。 工资也就比你多那么一点,活儿又多又精细,假期短关键是——”他抬了抬手腕,露出那个不断闪烁着会议通知的廉价智能手环,“会还多得要命。” 程梦正想着该如何安慰这位看起来被摧残得不轻的同事,大厦内部的广播系统再次响起,冰冷的合成女声传遍每个角落: “请工程部门所有人员,立即前往A-377会议室集合。” 陈顾白手腕上的设备应声震动。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瞧,来了。” 他随着人流挤进磁悬浮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能量饮料和消毒液的气味,周围的工程师们低声交谈,话题无不围绕着那个重磅消息。 “今天就是22号苏醒日了吧?” “没错,等他醒来,静滞力场里就只剩下最后一位了。” “想那么远干嘛?我们能活到这个纪元,见证到第22把‘钥匙’启用,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了。” 陈顾白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对“方舟计划”的历史和意义倒背如流 ——纪元2277年,那场恐怖的宇宙瘟疫如同数字时代的黑死病,不仅能侵蚀一切数据存储介质,更可怕的是会导致生物基因序列缓慢崩溃。 他之前看过被感染的人,几秒种的时间,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滩液体。那个画面如今还无法忘记 当时的联合政府启动了终极预案:并非建造实体方舟,而是筛选出23位在各领域达到巅峰的精英, 将他们的大脑数据与完整基因蓝图封存于特制的“黑箱”之中 送入环绕恒星的静滞力场内“沉睡”。他们,是文明复兴的23把钥匙。 每四十年,当世界勉强消化吸收完上一位“先贤”带来的知识遗产后,便会按序唤醒下一位,引领人类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重生之路上艰难前行。 理论上是这样。但陈顾白对此漠不关心,甚至私下里觉得,如果人类文明真的就此彻底玩完,对他这种底层打工人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他已经被无休止的代码调试、设备维护、项目赶工以及写不完的汇报压榨得只剩下维持基本生命活动的能量。 电梯门无声滑开,人群涌出。陈顾白耷拉着肩膀,跟着走进A-377会议室。这里与其说是会议室,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指挥中心。 环形的墙壁被无数块光屏占据,上面瀑布般流淌着复杂的生命体征数据、能量读数和结构解析图。 房间中央的全息投影区,正清晰地展示被重重力场保护的“沉睡者”维生舱内部景象——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躺在其中。 陈顾白习惯性地凑近一块辅助屏幕,仔细打量着那张被放大、经过算法修复清晰化的沉睡者面部图像。五官端正,但谈不上惊艳。 “长得一般。”他在心里默默打分。这是他的一个小小恶趣味,每次有沉睡者唤醒仪式,他都会偷偷评估一下这些沉睡者的容貌,并腹诽一番。 毫无意义,但能让他在这压抑的工作中找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属于自己的乐趣。 他印象中最好看的,是排在最后的那位,23号。有一次参与维护静滞力场外围系统时,他透过观测窗,远远见过那个沉睡仓。 即使隔着复杂的管线和高强度玻璃,也能分辨出那惊人的俊美。那带着疏离感和神性的英俊,眉眼轮廓如同古罗马雕塑,即便在沉睡中,也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冰冷威严。 陈顾白当时甚至有点心虚,生怕里面的人突然睁开眼,用那双想象中的、毫无温度的眼睛瞥他一眼,然后让他“滚远点”。 找到自己位于后排的座位,陈顾白瘫坐下去。会议室很快座无虚席。 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后,一位须发皆白、衰老得几乎缩成一团的老人,被一台精密的智能轮椅推送至会场中央。 那是第21号沉睡者,他在四十年前被唤醒,如今已油尽灯枯。 按照“方舟计划”的铁律,只有上一位沉睡者自然死亡或被确认无法继续提供知识引导后,下一位才会被启动。 老人身上连接着数十条维持生命的管线,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半透明感,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最后的生命力。 会场内鸦雀无声,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低鸣。一名身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上前,俯身在老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人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工作人员直起身,面无表情地按下了轮椅后方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管线内流动的莹蓝色营养液瞬间停止,透明的舱盖内侧闪过几道细微的电弧。 轮椅上的躯体猛地抽搐了几下,随即彻底松弛,头颅无力地垂向一边,眼睛缓缓闭上。 “21号沉睡者,生命体征确认终止。”广播系统冷静地宣布。 数台高清摄像机记录着这一幕,信号被实时传输到大厦外墙的巨幕以及无数市民的个人终端上。 “指令已接收。是否开始执行第22号沉睡者唤醒程序?”控制台传来询问。 “确认指令。开始唤醒第22号。” 陈顾白对这场关乎文明延续的仪式毫无波澜,他甚至趁着这个空档,向在过道待命的服务机器人招了招手。 用个人账户里所剩无几的积分,兑换了一杯滚烫的的合成咖啡。 他小心地吹开热气,抿了一小口。他望着中央光屏上开始变化的数值和逐渐亮起的维生舱,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无聊的电影 好苦的咖啡,陈顾白怀疑自己又被坑了积分 第2章 变故 等陈顾白把咖啡放在桌上时,维生舱已经被推出。第22号静滞舱的舱盖,在弥漫的低温白雾中,伴随着液压的嘶鸣,平稳地向上开启。 观测室内,所有官员和科学家们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中央的全息投影屏幕上。四十年的等待,人类又将迎来一位指引方向的先贤。 白雾缓缓散去,先贤艾德里安博士的身影逐渐清晰。他静静地躺着,大屏幕上的数据一切正常 成功了! 观测室内几乎要响起压抑的欢呼。 然而,就在下一秒,异变陡生。一位靠近舱体进行初步生命体征扫描的医疗官,他的手刚刚抬起,动作却猛地僵在半空。 “他…..他的头发…”医疗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在全息影像的精准捕捉下,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艾德里安博士那头浓密的棕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从发根开始,极速变得灰白、枯槁。 “生命体征读数紊乱!细胞活性指数呈断崖式下跌!”监测台前的工作人员声音尖利,几乎破音。 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艾德里安博士丰润的面颊开始凹陷,皮肤失去弹性,迅速布皱纹。 他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萎缩,原本合身的休眠服变得空荡。 “不…..这不可能!”首席科学家扑到控制台前,手指疯狂地在光屏上点击, 试图注入紧急生命维持液,但一切指令都如同石沉大海。 “砰!” 一声轻,是艾德里安博士搭在胸前的手无力地垂落,撞击在舱体边缘。 那只手已然干枯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指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黄色。 他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想极力睁开,看看这个等待了他八百年的世界。 但最终,那缝隙中只闪过一丝混浊、茫然,继而彻底黯淡下去。 整个过程,不过十分钟。 当最后一丝生命信号从监测屏上消失时,静滞舱中躺着的,已是一具仿佛在沙漠中风化了干年的木乃伊。 死寂 观测室内是绝对的死寂。只能听到仪器发出持续而刺耳的平线警报音“警告!警告!生命特征消失!”“警告!警告!心率为0” 一位女研究员终于无法承受这极致的恐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瘫软在座位上。 “封锁消息!立刻封锁所有出入口!” 安全主管的怒吼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但他自己脸上的血色也已褪得干干净净。 陈顾白也被刚刚的一幕感到震惊,他看着屏幕上那具瞬间走完一生的遗骸,又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个躺在停滞舱内的23号。 一个冰冷的问题如同毒蛇,缠上了每个人的心脏:如果这不是意外,而是所有静滞舱的宿命?那么,下一个,会轮到谁? 大厦外墙的巨幕上,直播信号在显示21号沉睡者生命体征终止后,突兀地中断,只留下一片令人不安的蓝屏。 聚集在广场的人群中泛起一阵困惑的骚动,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很快,《方舟日报》的紧急通讯接入了政府公共事务端口,要求对直播中断和后续安排做出解释。 而此刻的政府内部通讯网络早已被蜂拥而至的质询淹没,各部门焦头烂额,乱作一团。 陈顾白刚随着人流挤出气氛凝重的会议室,个人手环便急促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阿兰·韦斯特”的名字。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接通。阿兰·韦斯特,工程部内部都尊称一声“阿兰博士”,名义上是他的上级。 这位老先生前阵子不知又向上级申请了什么研究项目,把私人工作室的密钥权限丢给陈顾白后,就彻底玩起了消失。 为此,陈顾白不得不额外加了几天班,原本计划已久、期盼能吹吹海风的短途旅行也随之泡汤。 他熟门熟路地拐进走廊深处,用权限刷开那间标着“非请莫入”的实验室大门。门刚推开一条缝,一股混合着电路板过热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便扑面而来,呛得他连咳了几声。 朦胧的烟雾中,一个微胖的身影正手忙脚乱地在一堆闪烁的仪器间忙碌。 “在干嘛呢?”陈顾白提高音量,迈步进去。 那身影猛地一颤,显然被吓了一跳。对方抬起头,将厚重的防护目镜推到额头上,露出一张沾着些许油污、却很精神的脸。“ 哟!好久不见啊!”阿兰博士嗓音洪亮,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开了墙角的强力排气扇,伴随着低沉的嗡鸣,室内的烟雾被迅速抽走。 他将手中一件形状奇特的工具随意放在堆满零件的操作台上。 “22号死了。”陈顾白言简意赅地通报。他清楚阿兰博士一旦沉浸于研究,就会主动切断所有外部信息流,进入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 有一次,这位博士闭关一个月出来后,还兴致勃勃地期待去世了一个星期的影星能推出新作品。 阿兰博士闻言,只是略一沉吟,随即发出一个平淡无奇的音节:“嗯。” 如此冷静的反应让陈顾白有些错愕。 “方舟计划的弊端,现在已经藏不住了。”阿兰博士语速陡然加快,他猛地站起身,费力地将旁边一块被擦拭得痕迹斑驳的巨大黑板拉了过来。 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复杂的公式和符号,有些地方的粉笔印记因为反复修改而显得模糊。 博士拿起半截粉笔,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填上一个新得出的参数,随后手指飞快地在已有的公式链中移动、计算。 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最终,他在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演算末尾,用力圈出了一个数字: 2.8% “这是23号启舱存活的理论概率,”阿兰博士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静滞舱的核心技术,本质是将人的意识在量子层面进行‘减速’,但无法,也绝不能完全停止。 因为意识的彻底静止即意味着永恒的消亡,这违背了宇宙的基本规律。”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陈顾白 “然而,意识在漫长的时间河流中,会像被反复影印的文件一样,不可避免地自然损耗、产生错乱,我们以为的‘沉睡’,其实是一场极其缓慢的精神凌迟。” 博士深吸一口气,继续抛出更惊人的事实:“第22位,他的静滞力场早在几个世纪前就因为微小的能量起伏而提前失效了。 他的意识在瞬间承受了本该是数千年缓慢承受的损耗洪流,早已彻底消散、结构崩坏。 所以当舱门开启,外界稳定的物理规则涌入,他那具失去意识的□□,便在瞬间走完了本该绵延数千年的老化过程,直接化为飞灰。” “那……23号呢?”陈顾白感到喉咙有些发干。 “他也快到极限了。黑板上的数字,就是他的命运。”阿兰博士的声音低沉下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扑面而来,那不仅仅是对某个陌生个体命运的同情,更像是对整个文明赖以生存的基石即将崩塌的悲哀。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就是我最近在忙的东西。” 阿兰博士走到中央控制台前,在一个不起眼的按钮上用力按下。 实验室中央的地板发出轻微的机械运转声,一个平台缓缓升起,托着一具晶莹剔透的沉睡舱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当陈顾白看清舱内沉睡者的面容时,几乎惊得跳起来——那是23号! “你疯了?!”他第一反应是阿兰博士胆大包天,竟然把最后的“钥匙”从静滞力场里偷了出来。 “这是1:1高精度仿生体,”博士无奈地解释,上前一步,熟练地输入指令打开了舱门,“我想尝试将23号尚未完全消散的意识,尽可能完整地拷贝、转移进这个机械容器里。 如果成功,人类或许还能抓住最后一次机会,哪怕……这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 “真的……可行吗?那他现在……有意识吗?”陈顾白凑近观察,那仿生体的皮肤纹理、发丝细节都栩栩如生,甚至能感受到微弱的生命磁场模拟。 “这只是原型机,我还没敢导入任何意识数据,不确定性太多了。我打算先导入一个空白的、基础的人工意识模版,交给你。” 阿兰博士看向陈顾白,“让它作为你的机器助手,在实际工作环境中测试这具躯体的稳定性、协调性和承载能力。” “搞了半天,又是拉我当苦力,增加我的工作量。”陈顾白忍不住低声吐槽,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阿兰博士重重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托付:“就当是为了……文明的未来。” “……行吧。”陈顾白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应承下来。 待陈顾白离开后,实验室重新归于寂静,只有排气扇依旧在低声嗡鸣。 阿兰博士独自走到那具与23号别无二致的仿生体前,久久凝视。他转身走向靠墙的书架,从最顶层取下一本皮革封面、边缘已经磨损的古旧书籍。 那是关于所有沉睡者在进入静滞前,留下的最后言语记录的汇编。 他小心翼翼地翻到最后一页,泛黄的纸张上,只有一行笔迹锐利、仿佛蕴含着无尽决绝的字句: 「无论白昼还是黑夜,请唤醒我。」 —— 23号 第3章 23号 陈顾白隔天就收到了阿兰博士言简意赅的消息: 「机器人已送达。记忆模块今晚导入,在此之前,严禁启动。」 「行。」 他回得干脆,此刻他人不在实验室,也确实没心思去研究那个机器人。 “还在工作呢?”一个男声靠近,手里那把造型复古的猎枪几乎要戳到陈顾白的手机屏幕。“把你那玩意儿拿远点。” “我才懒得射你,浪费子弹。”苏执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调整了一下护目镜。 “哎,话说,22号到底怎么回事?外面传得可邪乎了。” “官方保密,说了要扣光我三年的工资。”陈顾白头也不抬。 “哟,连我都不能说?”苏执射出最后一发子弹,利落地将枪丢到一旁,发出哐当一声 “看来真是出大事了。现在也就我还在玩枪这种老古董了。” 陈顾白瞥了眼地上的枪,知道这估计又是苏少爷花大价钱淘来的心头好。 “我爸放弃投资方舟计划了。”苏执在他面前坐下,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陈顾白终于从光屏上抬起头,难掩意外。苏家是方舟计划最早的几个大股东之一,谁都知道,这个庞大的项目每年都依靠着这些富豪家族的巨额资金输血。 此次唤醒失败,无疑给了所有动摇者一个绝佳的退出借口。 “那你爷爷……” “我爷爷上周去世了。”苏执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波澜。 陈顾白心下一紧。他见过苏执的爷爷,就在七年前苏执的成人礼宴会上。 当时他被喧闹的人群逼到角落,那位不怒自威的老人便一直紧紧盯着他,正在自己准备去拿水果盘时,老人的手一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你是陈顾白吗?”老人的声音透过人群吵闹的声音传来。陈顾白一愣,自己对这位老人没什么印象“对” 他能看到老人的瞳孔微微颤动,抓着自己的手迟迟不放,直到苏执过来解围。那探究的目光,至今让他觉得有些某名其妙。 “逝者安息。” “不用这么正式地安慰我,”苏执笑着摇头,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爷爷算是寿终正寝。而我们呢?生死不明,才是真折磨。” 陈顾白没有说话垂眼盯着地上的猎枪。 阿兰博士的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的手指在控制屏上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绕过安全协议,强行向第23号静滞舱发送了-道高强度的诊断脉冲。他只想获取一个模糊的生命读数,哪怕只是确认死亡。 然而脉冲如同石子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传来预期的回声。 “啧”阿兰博士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实验室时,一个针头从他背后背后狠狠地扎入他的后颈。 阿兰缓缓回头,他在看清背后的人是谁后,垂直地倒了下去。 “警告!记忆数据流失!”“警告!记忆数据流失!” “嗡—” 一阵低沉的能量啸叫在服务器机柜中起,控制台屏幕上瞬间被汹涌来量子数据流刷屏,百分比数字疯狂跳动,旋即因过载而黑屏。 傍晚,陈顾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一开门,就看到客厅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金属运输箱。 他的家用机器人“小白”滑行过来,用合成的电子音欢迎:“主人,欢迎回家。” “还真送来了。”陈顾白打量着箱子,对小白下令 “帮我拆开它,小心点。” “收到指令!” 他自己则径直走向浴室,打算洗去一身疲惫。等他擦着头发出来时,箱子已被打开,保护罩内的“23号”静静沉睡着,面容安详得不似人造物。 陈顾白戴上分析眼镜,凑近仔细观察 忍不住低声惊叹:“……这做工,简直以假乱真。”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感受一下仿生皮肤的真实触感。 指尖传来的温热与弹性让他心头一跳——这触感,也太真实了! 就在这失神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陈顾白吓得惊叫一声,猛地向后一挣,却因惯性带着那具仿生身体一同向前倒去! 天旋地转之后,他睁开眼,正对上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 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眸正清晰地映出他惊慌失措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阿兰博士的手艺完美还原了资料中陆星绎那种清冷疏离的气质,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他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 “23号……你……起来!”他试图发出命令 压在他身上的人纹丝不动,反而是小白闻声滑了过来,顶部的信号灯闪烁着 “检测到指令冲突!请输入优先权限指令!” “你是谁?”压在他身上的“23号”开口了,声音带着刚启动时的微哑,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先起来!”陈顾白试图挣扎,徒劳无功。 “……”“23号”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小白!帮我把他弄开!”陈顾白只好求助。 “收到!”圆筒状的小白立刻执行命令,开始用自己圆滚滚的身体一下下撞击23号的肩膀,效果甚微。 “什么垃圾设计……”陈顾白一阵绝望,难道自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自家仿真机器人“意外压死”的倒霉蛋? 自己又他妈被阿兰坑了。 就在他准备呼叫紧急救援时,身上的重量骤然一轻。 23号自行站了起来,他低头审视着自己的双手和身体,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新生的探索感,却又奇异地协调。 陈顾白松了口气,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墙上平复心跳。现在,他必须确认阿兰博士的“记忆导入”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 “你的记忆……已经加载了吗,23号?” “我不叫23号。”对方立刻纠正,语气平淡却坚定。 看来记忆模块确实成功激活了。“那你叫什么?” “陆星绎。” 陈顾白点了点头,这应该是官方尚未公布的名字。 “现在是什么时候?”陆星绎追问,目光锐利。 “星历3457年。” 陆星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极度的不认同:“我不该在这个时间醒来。” 陈顾白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思考着该如何解释这个烂摊子。 直接告诉他“你的上一任在众目睽睽下瞬间老死,所以没人敢唤醒你”似乎太过残忍。 他斟酌着用词:“你……并没有真正被唤醒。只是你的记忆数据,因为一次意外,被导入到了这个仿生身体里。而且,你的上一位同事,22号,在唤醒过程中……出了严重的意外。” 陆星绎沉默了片刻,那双能够洞悉星辰运行规律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快速消化着这些远超预期的信息。 他没有追问22号的具体情况,而是提出了一个更根本的问题: “那么,你,或者说你们,将我以这种非法的、不完整的形式把我唤醒于此,目的是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窗外,这座陌生的城市。 陈顾白发现这个人很较真。 小剧场: 陈顾白:起来起来起来!(挣扎 陆星绎:思考ing 第4章 解释 陈顾白并没有打算继续和陆星绎解释下去,他拿过桌上的智能手表给阿兰打了过去一个电话。 “嘟嘟嘟—”接通了,对面有点吵,“机器人醒了?我要给这个23号说些什么吗?” “我没有把23号的意识导进去,23号大概没有意识了。” “啊?”陈顾白的背后一凉,靠...那现在在这个机器人体内的那个叫陆星绎的是何方神圣?自己还告诉了他22号的死亡。 “那...那他现在有意识了,啥情况?”陈顾白慢慢先门外移动,小白顶着那个电子笑脸在屋内清理着地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应该是某个意识储存空间的意识流进去了吧?” “你不要这么随便啊!你要是放个反社会恐怖分子的意识进来,我现在不就要完蛋了吗?而且他说他不该在这个时间醒来啊!” 现在的犯罪人员政府采用的是精神意识上的封锁,所以很多犯罪的人意识都被提取出来进行沉睡封闭。 这和方舟的沉睡是两码事! 陈顾白几乎要崩溃了,用气声对着手表低吼 而一旁的陆星绎就静静地看着这人用自己以为很小声的声音描述着自己。 “我靠!你不知道他有多吓人!他刚刚一下就压住我,我动都动不了,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 “哎,小祖宗,再怎么说它也只是个机器人,杀不了你把他关了就行。我现在这边有点急事,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你别挂啊..”“对方已挂断连接。” 陈顾白彻底绝望,之前阿兰博士也是这样。 丢了个小机器人给自己,说是个智能闹钟,结果凌晨三点多用能吵醒一栋楼的声音播发起床儿歌。 陈顾白第二天就把小机器人丢在了阿兰博士的脸上,小机器人也用尽最后的力量唱出最后一句“起床啦.....” 陆星绎正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告诉陈顾白自己就是23号。 可是他还是不太确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这个陈顾白特别不靠谱。 陆星绎起身打算打开房门离开,就在这时“哎哎哎,你去哪呢?” 陈顾白估计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我离开你的屋子,有什么问题吗?” “你出去干什么?你有家吗?再说你要是出去杀人放火,到时把我名字报上去了,那我不是替你完蛋?” 其实陈顾白很不想收留他,但是如果报警,也解释不通,总不能说自己把一个疑似罪犯的人的意识导进了一个机器人体内。 有可能这个叫陆星绎人会被警察抓走,但也有可能自己也会被抓走,并且被关进审讯室内拷问为什么会有意识库的密码。 如今这个处境真是不堪忍受。 陆星绎有点佩服这个人的脑回路,“那你要我怎么办?” “先跟着我” 陈顾白花了点时间收拾了一下客房,小白把洗好的被子放在木床上。陈顾白花了点小心思把房间内一切可能有杀伤力的东西都拿走。 “行了你住这。”陈顾白指了下房间,空旷的只有一张床。陆星绎感觉监狱都比这温馨,他抬眼还看到了床头的美女海报。 陈顾白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里的墙掉漆了还没补,我先用这海报挡着。”陆星绎走了过去,把海报撕了下来,漏出了墙上的痕迹。 最后美女海报被揉成了一团纸和陈顾白一起被赶出了房间。“靠...这是我家。”陈顾白不满地开口。 第二天,“起床了”陆星绎看着眼前在床上睡着忘乎所以的人。 “啊...”陈顾白闭着眼摸索着眼镜,“小白!我的眼镜呢?” 小白听到命令,立马跑了过来,“收到指令,眼镜”陈顾白接过眼镜,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你还有30分钟迟到。” 陆星绎面无表情的提示,陈顾白则慢悠悠的去洗手间收拾着自己 昨天陈顾白半夜跑来敲门告诉陆星绎,明天要和他一起去上班,把陆星绎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不放心,而且他本来就是阿兰给自己安排的助手。 再离迟到还有12分钟时他终于带着他的“助理”出门了。 出门的那一刻,陈顾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脚步十分的快,并且走10步看一眼手表。 早上的悬浮航没有多少人,陈顾白滴了下自己的交通卡,司机指了一下他身后的那个人“他的呢? “呃...”陈顾白又再次滴了一次自己的卡。司机才让他们俩上车。 “你到时自己再去办张卡知道不?”而坐在他身旁的人只是盯着窗外的。 陆星绎深邃的眼眸倒映着窗外飞逝的景象—高耸入云、闪烁着全息广告的摩天楼群。 在固定航道上无声疾驰的密集飞行器;街道上行走的路人。 这座城市,这个时代,早已不是他记忆中亲手参与划、充满秩序与美感的蓝图。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人的声音“你说以后这座城市会是什么样呢?” 他被导进这个机器人只记得一些零碎的记忆,一种巨大的疏离感和时空错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淹没了他。 陈顾白几乎是踩着迟到的线,带着他的“定时炸弹”冲进了办公室。 他特意给陆星绎安排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背对大部分同事,希望能最大限度地降低他的存在感。 陈顾白又给阿兰博士打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通,他不知道阿兰博士有没有给这个机器人在方舟员工系统里安排身份。 如果方舟里有人看过23号的脸,到时看见陆星绎,估计要直接吓晕过去。 “你就坐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要乱动,不要乱看,更不要?连接任何网络接口!”陈顾白紧张地嘱咐。 陆星绎依言坐下,姿态依|日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与疏离。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办公室—悬浮的光屏、穿梭的清洁机器人、同事们低声讨论的议题。 然而,麻烦总是自动找上门。 “陈工!”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同事王烁抱着数据板,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找茬的神情。 “你来得正好,‘巡天者''阵列的三号中继站又报错了,能量回路振荡的老问题,你之前提交的修复方案根本没用!李主任很生气,你立刻….” 陈顾白有种想死的冲动,大哥!三十三届优秀员工奖我不是没和你竞争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王烁有什么仇,反正就是一直被王烁找麻烦。 王烁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被陈顾白身后那个身影吸引。陆星绎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明明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却盯着王烁,让王烁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压力。 “他...他是谁?”王烁的语气带着质疑,“新来的?我怎么没接到通知?” 方舟里的员工只有极少数的人见过没被唤醒的沉睡者的样子,只有级别很高的员工博士才能见到,自己能看到也是托了阿兰博士的福。 “他…他是总部临时派来的..技术观察员!”陈顾白急中生智,额头冒汗,“对,观察员!负责评估我们这边的设备维护流程。” “观察员?”王烁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陆星绎,显然不信这套说辞。 他眼珠一转,带着几分挑衅,将手中的数据板直接递到陆星绎面前: “那正好,“观察员先生,既然你是总部来的高手,不如指点一下?这个困扰了我们三个月的能量回路振荡问题,该怎么解决?” 数据板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复杂的能量流向量图和晦涩的参数。 大哥!你自己都知道这问题困扰了三个月!你问他干什么?再说了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陆星绎的智商如何! 这问题估计连个高级工程师都搞不定,一旦露馅,他私自携带不明意识体进入研究所的事情就彻底暴露了! 他几乎要冲上去抢回数据板。然而,陆星绎只是垂眸,目光在数据板上快速扫过,前后不过三秒。然后。 他抬起眼,看向王烁,用他那特有的、平静无波的语调开口:“第七能量节点设置错误,超出值是百分之三点七。同步频率与主频率存在千分之零点五的差。”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王烁脸上的挑衅和怀疑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猛地夺回数据板,手指飞快地在光屏上滑动、验算,脸色越来越白。 因为对方随口指出的三个问题,经过初步心算,竟然完全正确!一旁的陈顾白也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星绎,大脑一片空白。 顿时他脑补出来一个高智商犯罪少年的人设 这家伙…不仅懂,而且三秒钟就找到了关键?他到底是谁?! 第5章 方舟大厦 等陆星绎再次转过头,看到的就是一脸震惊、仿佛世界观被重塑的陈顾白。 陆星绎沉默地看着他,有点好奇这个人为什么总把自己的智商想象得很低。 王烁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陆星绎,心里嘀咕着这个观察员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顾白察觉到王烁探究的目光,生怕他再深究,连忙上前,亲昵地一手搂住陆星绎的脖子,故作轻松地打哈哈 “哈哈哈,怎么样?王工,总部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吧?这水平!” 陆星绎身体微微一僵,极其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下意识就想抬手推开他,保持安全距离。 陈顾白在心里觉得这人真是不知好歹,自己明明在帮他解围。 王烁看着眼前这诡异的景象——一个死命挨着套近乎,一个浑身写满抗拒地想保持距离,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会把这个回路震荡的解决方案提交给上面的。那么,解决人一栏,需要填写这位观察员的名字吗?” “不用!完全不用!”陈顾白立刻接口,恨不得替陆星绎摆手,“就填你的名字就行了,王工你也为这个问题付出很多心血了……” 王烁得到了想要的,满意地转身离开了。 “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陈顾白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几乎虚脱。 陆星绎转过身去,“你怎么懂得这些的?”陈顾白拉过一旁的椅子,他越来越对这个陆星绎产生好奇。 “我不是什么罪犯,更不是什么傻子”陆星绎盯着陈顾白开口。 …… 最后陈顾白实在闲的没事干,提议带陆星绎去熟悉一下环境。 方舟大厦内部空间广阔得惊人,与其说是办公楼,不如说是一座垂直的城市。 如果没有无处不在的悬浮电梯和如同传送带般高效的加速移动通道,单靠双腿,估计从办公室走到食堂吃午饭,天都黑了。 “陈工,要咖啡吗?”一位路过的同事友好地递过来一杯。 “谢谢”陈顾白接过咖啡,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口,显然人缘相当不错。 “这位是……?面生啊。”王姐好奇地看向他身后气质出众的陆星绎。 “哦,他啊,”陈顾白面不改色,极其自然地拍了拍陆星绎的肩膀,“我新来的助手,小陆,带他熟悉熟悉业务。” 陆星绎默默地看了一眼陈顾白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又抬眼看了看他。 他就这么听着自己的身份在几分钟内从“总部观察员”无缝切换成“助手小陆”,心想着眼前这个人扯起谎来眼睛都不眨,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收场。 他已经能预见到未来的某个场景:陈顾白又会这样搂着他,对另一批人眉飞色舞地吹嘘:“啊哈哈哈,你看我,运气好吧?居然把总部的大佬忽悠成自己助手了!” “原来是助手呀,长得真帅,陈工你好福气。”同事笑着调侃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陆星绎被陈顾白带着,继续穿梭在这座庞大的建筑中。他并非第一次来到方舟大厦,在他的记忆里,方舟计划的总部最初只是一个深埋地下的、充满机油和金属气息的简陋实验室。 “对了”陈顾白嘬着咖啡,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压低了声音,回到之前的话题。 “说真的,你到底啥来头?参与过‘巡天者’初代设计的,名字都在教科书上刻着呢,没一个来头小的。” 陆星绎的目光掠过走廊墙壁上展示的历代先驱者照片,沉默了片刻“普通员工。”陆星绎回答到,“你也是给方舟打工的?”“嗯。”“那你那个时候工资多少?”“不太记得了。” 装,继续装。陈顾白在心里默默吐槽。一个能三秒解决尖端技术难题、随口就能道破机密算法名称的“普通工程师”? 这家伙顶着这么一张聪明脸,天天在他面前装傻充愣,也不嫌累得慌。 但他现在觉得眼前这个人安全了不少,可以在他的房间里摆个花盆吸甲醛了。“你在方舟工作多久了?”路星绎开口问道。 “我毕业以后就发配到了这里,早就给方舟当牛马了”路星绎知道来方舟工作的门槛是很高的。 无数富二代挤破脑袋都想把孩子塞进来,如今成了陈顾白口中的当牛马。 两人兜兜转转逛完了整个方舟大厦的中层,走进电梯,路星绎发现这个大厦有几百层。 “我的梦想就是爬到200多层就够了。”陈顾白按下关门键,电梯迅速向下降落。“爬什么?”陈顾白这才发现自己要解释的东西还有很多。 “是这样的,方舟大厦的楼层是按等级排的。最高地位的人住在300层,他的吃喝住都是在那一层。” 他指了指脚下:“而像我们这种普通小员工,活动范围基本就在100层以下。楼层越高,代表地位越高,资源越好,有点像.?..嗯,一座垂直的金字塔。” 路星绎眉头微皱,他记得一开始的方舟内部规定设计不是这样的。 所有幸存者挤在狭窄的地下掩体里,资源共享,职位虽有不同,但更多的是分工协作,为了共同生存下去的目标。 等级森严的“金字塔”?这与“方舟”承载人类火种的初衷背道而驰。 “我记得,最初的规划里,没有这种制度。”路星绎和陈顾白一起走出电梯门,门一开,外面是熟悉的、略显拥挤和嘈杂的中低层工作区,与上层那种空旷、安静、带着无形压迫感的氛围截然不同。 “嗨,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陈顾白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人嘛,日子稍微安稳点,总想分出个高低上下。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给了我们这种普通人一个往上爬的念想,不是吗?” 路星绎没有回答 …… 很快就熬到了下班,陈顾白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轻轻推醒了旁边不知是进入待机状态还是真在睡觉的陆星绎。 陆星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陈顾白近在咫尺、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睛。 “下班了,‘助理”他拎起座位上的包,“想吃什么吗?我让小白准备。” “我没有饥饿方面的生理感知。”陆星绎站起身,跟着他走进电梯。 “改天得让阿兰博士给你升级一下感官模块,”陈顾白嘀咕着,“不然整天不吃不喝,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话说到阿兰,陈顾白真的很好奇他到底又去哪里了,实验室的门一直紧锁着。 第6章 口号 刚走出方舟大厦,一阵喧嚣的声浪便扑面而来。一大群人举着标语,将入口围得水泄不通。 “反对沉睡者计划!反对方舟!还我们自由!”人群呐喊着,一个小孩拿着传单递给陈顾白,眼神中全是期待。 陈顾白见状,连忙扯下自己胸前的工作牌塞进口袋,接过来传单,向小孩道谢,然后迅速拉着陆星绎的胳膊从人群边缘穿过。 “他们这是干什么?”陆星绎看着传单上面猩红的大字格外刺眼:“还我们自由!给我们真相!停止谎言!” “哟,又换新口号了。”陈顾白瞥了一眼传单,见怪不怪地笑了笑。 “你知道一个金鱼的故事吗?”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随口问。 “什么故事?” “有一个人养了条金鱼,把它好好地保护在鱼缸里。金鱼活得很开心,直到有一天,它突然很想离开鱼缸。 主人不同意,告诉它:‘如果你离开鱼缸,你会死的。’你猜故事最后怎么了?” 陆星绎几乎没有思考,平静地回答:“金鱼还是跳出了鱼缸,然后它死了。” “聪明,一下就猜到了。”陈顾白笑了笑,但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 陆星绎听懂了他的隐喻。这些抗议者,在某种程度上,就像那条渴望未知世界的金鱼。 但他看着传单上激愤的文字,轻声补充了一句:“但或许,也不能全怪金鱼。 是养鱼的人一开始就没告诉它,你只能活在水里。就像现在,没有人能,或者说愿意,向所有人清楚地解释那场瘟疫到底是什么,它究竟如何致命,而‘方舟’又为何是唯一的选择。” 陈顾白叹了口气,默认了他的说法。两人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街角,陆星绎将那张传单仔细地折成了一只纸飞机,轻轻放在了路边的长椅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出现,“好巧啊!”陈顾白回头看去,是苏执。苏执收起手机,“正准备给你发消息,看到那群人没?” “看到了,幸好不是我负责管理”陈顾白吐槽到。“这群人隔三差五就闹一次,我爸已经联系了他们组织的老大” “他们还有老大?我以为纯是为爱发电的无组织人群” 苏执拍了拍陈顾白的肩,“你也是在为方舟为爱发电?”“滚你的!”苏执笑了笑,他才发现陈顾白身旁的那个人。 对方也在看着自己,苏执莫名其妙感觉到心慌。“这位是?”陈顾白这才想起忘记介绍了。“这是我助理。”“哦哦” 路星绎任然低着眼看路,陈顾白在苏执耳边小声说道:“他这人就是有点冷,话不多”,“没事没事”苏执笑着摇了摇头。 回到家时,小白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晚餐。陈顾白放下东西,轻手轻脚地走到正在充电的小白身后,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它的底座。 “哎哟!”机器人发出一声设定好的、极其幼稚的惊呼,顶部的信号灯瞬间变成代表生气的红色,“检测到不明攻击!” “哈哈哈哈哈……”陈顾白恶作剧得逞般地笑起来。 “不准踢我!”小白操控着电子屏幕,展现出一张龇牙咧嘴的愤怒胖脸。 “无聊。”陆星绎看着这一人一机的互动,说出了至今为止最能表达他个人情绪的评价。 这时,客厅的电视正自动播放着晚间新闻。面容严肃的主播正在报道:“……政府已于今日下午三时起,对B市实施第三级隔离封锁,以遏制瘟疫的潜在扩散风险。请市民保持冷静,配合防疫检查……” 电视剧内的记者穿着防护服,周围有着慌乱逃窜的人群,支援人员正在拿着喇叭指挥着秩序。 陈顾白端着晚餐坐到沙发上,看着新闻画面中缓缓关闭的巨型隔离屏障,叹了口气:“唉,上次封的A市还没解封呢,这边又开始了……也不知道这次要封多久。” 路星绎换了件陈顾白买的睡衣坐在沙发上,那幼稚的水果睡衣穿在路星绎身上档次直接高了几倍。 陈顾白拿着手机给路星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都拍了张照片发给商家刷好评。商家那边也是连忙给了陈顾白几张无门槛卷。 看着路星绎这么认真的看电视,陈顾白也不好打扰。他起身开始收拾屋子。 陆星绎注视着屏幕上缓缓闭合的巨型隔离屏障,眼神锐利起来:“物理隔离?针对瘟疫,这手段太原始了。我们当年的模型显示,这种层级的隔离网,根本无法完全阻断扩散,只能延缓。” 陈顾白发现这人话一会多一会少,“原始?大佬,你说得轻巧。你们当年是留下了基础模型,但瘟疫本身也在演化!它现在的表现形式比档案记录的更复杂。不隔离怎么办?难道任由一个城市的数据库被污染,所有人都….” 他顿住了,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基因崩溃和意识消散。 路星绎关掉了电视,回去了自己的房间。陈顾白看着关闭的房间门,决定以后少让路星绎看这些东西,否则再这样下去,路星绎迟早被警察当作反动人群抓走。 半夜,路星绎一个人醒来,他掏出了一个很小的通讯器,通讯器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动了动手指,发送了一条消息。 夜里窗台的鱼缸里的金鱼吐着泡泡,这是陈顾白摆在他的卧室里的。路星绎缓缓靠近那鱼缸,看着里面的金鱼,通讯器在他的手心振动了一下。 〈你已经苏醒了吗?〉 〈他已经去世了,你还是晚了一步〉 〈你现在在哪?〉 〈我可以去找你吗?〉 路星绎把对方的消息一条条删掉,手指停留在自己刚刚发出的那一条。 〈我醒了〉 第7章 相机 第二天,陈顾白看了眼日历,没有去敲路星绎的房门。他是一个心思比较细腻的人,他能体会到路星绎的那种苦恼。 他让小白把屋里的窗帘打开后就出门了,他打算去一趟旧物街。这是这座城市内唯一一个没有被智能化的街道。 他想去淘点东西,虽然自己也不算什么鉴定宝的专家,陈顾白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那个从旧时代的而来的人。 街道狭窄,两旁都是比较老的建筑。来着的都是老人家,陈顾白一个青少年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突然被一家店吸引,店内橱窗摆着许多复古的胶片,唱片,还有很多需要手调才能拍摄的相机。 陈顾白一直有个爱好就是拍摄摄影,主要是这东西太烧钱了,而且只是一个爱好。他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店内的收音机播放着复古的音乐,一个老奶奶坐在那织的围巾。陈顾白微微弯腰观察着那些复古的相机。 “你好,需要什么我可以帮你拿下来。” “好,我就看看” 陈顾白是有点社恐的,他被一个银色的相机吸引了目光。这个相机外壳有着一点点星星月亮的元素。他指了一下这个相机。 “我能看看这个吗” 店长抬了下眼镜仔细看了下陈顾白所指的相机“可以” 陈顾白小心地拿了下来,在店内的吊灯下欣赏了起来。 他真的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相机“这个多少钱?” 老板慢悠悠地说出价格,好家伙,半个月的工资。 陈顾白开始肉疼,可是这个相机真的很符合他的审美。而且说不定路星绎也喜欢摄影呢? “买了!”他咬咬牙,几乎是带着就义般的心情刷了信用账户。 听着那令人心碎的扣款提示音,陈顾白不禁有点自责,自己明明是给路星绎买惊喜来着。 “你可以先打开相机检查一下。” 陈顾白按下相机的开关,一个很有时代感的开屏。这个相机的像素和算不上好,陈顾白拿着相机拍了这个店一圈。 正当他打开相册看成片时,他被这个相机内的一张照片吸引了。那是一张夜景——璀璨的流星雨划过天际,下方是一个少年的清瘦背影,正仰望着星空。 他看着这个背影突然感觉很熟悉,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没问题吧?” 陈顾白把相机关掉“没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沉甸甸的、装着相机和几卷胶片的盒子抱在怀里,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肉痛了。 这算是给自己爱好迈出的成功一步了,不对,给路星绎礼物。 推开家门,只见路星绎站在客厅,小白的电子小脸对着路星绎“请让开!请让开!”边说边转圈圈。 路星绎抬头看见了门口的陈顾白,陈顾白笑着抬了抬袋子“出去买东西了。” 小白看到陈顾白连忙跑了过来,“检测到故意挡道!时长20分钟!”陈顾白感受到了路星绎想要立刻逃离现场的无奈气息,他忍俊不禁。 陈顾白绕开小白,“送你的礼物”说着把袋子放在桌子上,“拆开看看?”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陆星绎在他的注视下,依言打开纸袋。当那台银色相机映入眼帘时,他拆卸的动作明显一顿。 这台相机……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回,快得抓不住痕迹。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相机冰凉的金属外壳。 陈顾白感受到路星绎的不对劲“怎么了?不喜欢吗?不喜欢可以给我”他后半句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小的期待。 自己巴不得要这个相机,“谢谢,很喜欢。”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路星绎对自己说感谢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向陈顾白表达感谢。 陈顾白心里那点因为超支而产生的小小负罪感,瞬间被这句话熨帖得平平整整,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喜欢就行。”“你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 总不能说其实是自己挺想要吧?“怕你无聊,平时拍拍照也挺好。你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融进这个当下的社会,可以记录一下。”陈顾白起身去给小白插电线。 路星绎开了相机,将镜头对准了陈顾白的背影,按下了快门。 “咔嚓——” 记录这个世界的第一步,是拍下你的背影。 这几天路星绎跟着陈顾白上班上的很勤快,方舟总部还打算给路星绎颁发“优秀员工奖” 因为路星绎的工作效率实在是太高了,王烁无论怎么给他出难题,路星绎也是随手就解决了。 陈顾白替路星绎婉拒了“优秀员工奖”到时派奖的领导一看到路星绎这张脸,估计当场吓晕不是问题。 一天,陈顾白正对着光屏上一款老旧飞行器模拟游戏较劲,手腕上的通讯器不合时宜地剧烈震动起来,弹出一个标着【紧急·优先级A】的任务窗口。 他不情不愿地最小化游戏界面,点开任务详情。 “时序协调器核心过热……预期崩溃时间72小时……需现场紧急诊断与维护……”他念着任务简报,眉头越皱越紧。 “这玩意儿不是总部直管的宝贝疙瘩吗?怎么甩到我们这了?” “我靠陈顾白你这个坑货啊你”苏执的声音从屏幕面前传来。陈顾白顺受把扬声器关掉。 他对着任务许愿负责维修人不是自己,往下一滑,【成员:陈顾白(三级技术员),陆星绎(临时助理)】。 靠……游戏那边的飞机当场坠机。他无奈地伸长脖子朝客厅喊了一句“路星绎!来活儿了!收拾东西,出外勤!” 陆星绎从一堆被他要求调阅的、无关紧要的基础设备手册中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询问。小白在旁边晃来晃去。 “是个大麻烦,‘时序协调器’,听说过吗?”陈顾白一边飞快地在自己的工具包里塞着各种检测仪和可能用上的替换零件,一边说,“这大家伙要是停了,小半个城市的能源调度和……呃,反正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得乱套。也不知道为啥点名让咱俩去。” 陆星绎站起身“时序协调器。我知道。它负责稳定局部区域的时空参数,是早期空间技术的副产品。” 陈顾白塞工具的手一顿,扭头看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教科书上可没写这个。” 陆星绎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语气平淡:“只是基础常识。” 陈顾白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常识渊博。走吧!” 新的任务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相机 第8章 意外 工程车在幽深的通道中快速下行,陈顾白还在喋喋不休地给陆星绎“补课”。 “待会儿到了,你看我眼色行事。那帮总部的工程师,一个个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觉得我们这些基层的就是去给他们打下手的。 他们要是说什么不好听的,你左耳进右耳出就行,千万别跟他们顶嘴,不然报告上随便写一笔,够我们喝一壶的……” 他真的害怕路星绎到时正义感又爆发了。 陆星绎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管道和指示灯,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工程车停稳,闸门打开,一股冰冷的、带着机油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巨大的“时序协调器”如同一个沉睡的钢铁巨兽,盘踞在圆形大厅的中央,发出低沉的嗡鸣,声音一卡一卡的。 一个穿着合身工程师制服、扎着利落马尾的年轻女人早已等在那里,手里拿着数据板,表情是总部人员惯有的那种严肃。 “是陈工和陆助理吗?我是维丝,本次维修任务的总部对接工程师。”她上前一步,语速很快,目光在陈顾白略显凌乱的工具包和陆星绎那张过分淡定的脸上扫过。 “是我,维丝工程师你好。”陈顾白立刻换上工作用的笑容,“这位是我的助理,路星绎。情况我们路上看了,核心过热是吧?我们这就开始初步检测。” 维丝点了点头,一边引着他们走向机器,一边快速说明: “初步判断是冷却回路循环效率下降,但具体堵塞点或泄漏点尚未定位。这是内部结构图和当前的运行参数。”她把数据板递给陈顾白。 陈顾白接过,熟练地滑动着图纸,嘴里应和着:“明白,我们先从主循环泵和外部热交换器查起。小陆,你去把多频谱泄漏检测仪接上,扫描一下B到C区段的管线。” 陆星绎依言行事,动作精准而高效。 维丝看着陆星绎熟练的操作,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需要什么协助,随时告诉我。总部希望能在6小时内完成诊断并拿出初步维修方案。” “6小时?”“这时间有点紧啊……”陈顾面露难色。 “这是死命令。”维丝的语气不容置疑,“‘协调器’的稳定性关系到太多系统,不能有任何闪失。” “好吧好吧,我们尽力。”陈顾白叹了口气,蹲下身,打开了自己的工具包。 开始连接诊断接口,嘴里还在小声跟旁边的陆星绎抱怨,“看见没,我就知道是这种苦差事。6小时,够呛……” 维丝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们的动作,尤其是在陆星绎身上停留得更久。 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身份识别卡。路星绎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眼神看向她脖子上的卡片。 时间在紧张的排查中过去。巨大的“时序协调器”如同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脏,其内部发出的嗡鸣声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夹杂着令人不安的尖锐啸音。 控制台屏幕上,代表核心温度的参数依旧顽固地飘红,“见鬼了。” “所有外部回路检查都正常,问题肯定在核心单元内部!”陈顾白脸上沾着油污,语气带着焦躁。 “可核心单元的物理罩没有总部权限根本打不开,这怎么修?” 路星绎在一旁也皱起了眉头,确实难搞。这个机器不能像别的机器一样直接说拆就拆。 路星绎盯着显示屏开口:“可能是逻辑芯片组出了问题。” 可是逻辑芯片组不拆开物理隔离罩也无法维修。 站在他们身后,一直如同影子般安静的维丝突然开口“我有办法。”她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先切换至备用应急泵,维持基本循环。” 陆星绎的目光扫过整个系统架构图,敏锐地指向与备用泵连接的一个模块:“流程显示,切换时会产生瞬时能量脉冲。 “这个‘时空参数稳定器’相当老旧,可能受到影响。”陈顾白也开口说到,自己之前参加培训,导师就曾告诉他,使用应急泵的风险是很高的,除非万不得已。 “手册里也标注了这个风险,”维丝立刻接过话头,她的语气非常专业。 “系统设计了保护回路,会自动吸收能量。理论上风险可控。”她说着,向前几步,走到主控台前。 “按照规程,切换前需进行一次安全自检,确保保护回路在线。我来操作。” 陈顾白看了眼路星绎,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路星绎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将计就计了。 “行,你来搞定保护回路。我们去把备用泵的启动器接上。”他拎起工具包,招呼陆星绎走向协调器的另一侧。 “准备好了吗?”陈顾白接好最后一根线,大声问道。 “保护回路已确认在线,系统绿色。”维丝转过身,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好!三、二、一,启动!” 陆星绎按下了硕大的物理启动键。 嗡——! 备用泵成功启动的低沉轰鸣声传来。陈顾白紧盯着读数,脸上刚露出一丝“搞定”的轻松—— 突然,异变陡生! 整个协调器猛地一震,比之前剧烈数倍!从核心部位并非射出白光,而是骤然爆开一团扭曲、无声的黑暗。 仿佛空间本身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那黑暗瞬间吞噬了光线、声音,以及所有仪表的读数! “小心!”路星绎大喊一声,一把扯过陈顾白。 “怎么回事?!读数全掉了!”陈顾白在剧烈的震动中扶住栏杆,惊恐地看向陆星绎。 那股源自空间撕裂本身的、无法抗拒的巨力已经攫住了他们。 陈顾白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攥住、拉扯, 眼前的景象都像被打碎的玻璃一样寸寸碎裂,被那片黑暗彻底吞噬。 在意识被扯碎的最后一刻,陈顾白看到的,是路星绎的那双眼睛,他发现路星绎无论什么时候,那双眼睛都无比的平静。 像一片星空,无比寂静。 路星绎好像开口对自己喊了些什么,可是他却什么都听不清。无尽的坠落感包裹着他。 第9章 小镇 仿佛从一场漫长而颠簸的噩梦中惊醒,陈顾白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干呕了几下。眼镜的镜片都被摔碎了一条痕。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身旁的路星绎。陆星绎已经坐了起来,正冷静地扫视着周围,他仿生躯体的稳定性显然更强。 “机能正常。定位系统失效,无法连接任何已知网络。这里不是协调器大厅。”陈顾白这才抬头,茫然地看向四周。 这是一个看起来宁静得过分的小镇。天空是一种缺乏生气的灰蓝色。低矮的房屋排列在道路两旁的许多窗户都紧闭着,一个孤独风筝卡在枯树上。 最诡异的是,这里太安静了,听不到任何城市的喧嚣,也没有鸟叫虫鸣,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我不知道。”一个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陈顾白猛地回头,看到维丝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双手紧紧抓着地上的草皮,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与茫然。 “维丝工程师!你也被卷进来了?”陈顾白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你还好吗?” “我……我不知道……”维丝摇了摇头,声音虚弱,“能量脉冲……稳定器过载……然后我就到这里了。这到底是哪里?”她的眼睛已经开始泛红。 “我们可能被那次能量爆发抛到了某个……未知的隔离区或者废弃的生态环境里。”陆星绎站起身,做出了一个符合逻辑的推测。 维斯听了后,微微点头“那我们还能回去吗?”路星绎没法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得想办法联系总部!”陈顾白下意识地去摸通讯器,果然毫无信号。 “没用的,”路星绎开口说到,也展示了一下自己同样失效的通讯设备,“这里的空间参数很怪异,所有信号都被屏蔽了。”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警惕的、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一栋房子的门廊处传来: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陈顾白差点没了魂,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裤的老人站在那里,手里紧握着一把铲子,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恐惧。 维丝在看到老人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她立刻站起身,急切上前几步,但保持着安全距离: “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我们是方舟总部的工程师,在一次设备事故中被意外传送到这里的。我们迷失了方向,请问这里是哪里?” 陈顾白小声的对路星绎说:“我记得我们第一面见她,她不是一个挺严肃冷静的人吗?我第一眼就觉得你俩性格特别像,结果发现还是你更冷一点。” 路星绎:“……” “方舟总部?”老人脸上的戒备更深了,“这里是‘溪谷镇’。你们……你们没有感染吧?”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感染?什么感染?”陈顾白不明所以地问。 维丝接过话,:“溪谷镇?我好像在地图上见过……是不是在B市辐射范围内?您说的感染,难道是指……虚空瘟疫?” 这句话唤醒了陈顾白的记忆“溪谷镇”,他知道这场事故,是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突发事故。因为政府处理的意外,小镇惨遭瘟疫的大规模感染。 那场感染下,没有一个人逃离了出来。因为政府在最后一刻,建立了新的隔离墙。 来隔离开这座小镇,并且切断了与小镇的信息和物资联系,导致没有一个人能从中逃离。 这场事故引发了许多民众的不满,他们曾经无数次的为这场事故发声,但都被政府用手段压了下去,渐渐的人们都忘记了这件事。 他们竟然被抛到了一个已被感染、并被封锁的区域!这简直是工程师最糟糕的噩梦。 听了维斯的话,老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印证了她的猜测。 他喃喃道:“你们……你们真的从外面来?外面现在怎么样了?政府……政府有没有派人来救我们?”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期盼。 维丝脸上露出了极具欺骗性的、充满同情的神色,她柔声对老人说:“老先生,别担心,我们虽然不是救援队,但我们会尽力帮助你们。能告诉我们更多情况吗?比如,镇上还有多少人?情况有多严重?” 她的语气是如此真诚,充满了亲和力,轻易地瓦解了老人的心防。 老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些许戒备,叹了口气:“镇上……没剩下多少人了。很多人刚开始出现症状,就被……被带走了。我……我和我孙女还躲在家里。”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身后房屋的二楼窗戶。 路星绎察觉到了陈顾白的不对劲,陈顾白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奇的安静,他微微上前,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陈顾白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个残酷的结果,因为他知道以路星绎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坐而不管。 他从老人的话可以听出,政府已经开始断后来,事情到此地步,他也不敢去赌这一步。 陈顾白看见就在那扇窗户后面,一个大约七八岁、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澈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透过窗帘缝隙向外张望。 在那一刻,他的目光与小女孩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小女孩指了一下树上的那个风筝。 “我……我明白了。”维斯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对老人开口说道“老人家,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无处可去,能收留我们几晚?我们找到办法联系政府?” 老人的眼神带有一丝纠结,过了一会,他才点了点头“行,你们跟我来。” 他们被老人带进一个老房子,刚推开门一个小女孩从门后出现。 “兰溪!我说了多少次不要躲在门后面,这很危险的。” 陈顾白看着这个小女孩,他认出来是刚刚窗台的小姑娘,细看他发现这个小孩是有点混血长相的。 兰溪看着陈顾白,整个小身体躲在老人的身后。“这是我孙女,兰溪”。维斯看着小女孩,“她很可爱。” 小女孩害羞的跑去了楼上,“你们可以上楼去挑房间住,现在这个屋子就我一老一小在住。剩了两间空房间。” 三人上了楼,陈顾白默认了和路星绎一间屋子,楼梯强上摆着许多相框,记录着一家四口的幸福。陈顾白细细的观察了起来。 泛黄的照片上一家人露出幸福的微笑,一种悲伤爬上了陈顾白的心头,马上一切都会改变,而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幸福的影像与即将降临的残酷命运形成尖锐对比,一种无力感攫住了他。 “你在想什么?”路星绎在背后开口问到,“没有想什么,就是在想怎么回去。”“别撒谎。” “焦虑和悲伤是两种情绪。”陈顾白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小镇……”陈顾白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告诉了路星绎。 路星绎沉默了一会,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理解你的顾虑,改变历史节点风险巨大。但明知悲剧即将发生,却只是旁观等待离开……陈顾白,这样的经历会在你心里留下什么?” 他的问题不带指责,更像是一种深沉的考量,仿佛在评估一种无形的情感代价。 “不然呢?”陈顾白有些激动,又强行压低了声音,“我们能改变什么?提醒他们?且不说他们信不信,就算信了,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外面全是隔离墙!一旦我们试图改变任何事,可能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甚至把我们自己也彻底困死在这里!” 陈顾白闭上了眼睛,他低声说了句抱歉,自己现在在这个处境,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陆星绎的目光再次掠过那些幸福的照片,最终回到陈顾白写满挣扎的脸上。 “我也不知道最优解。”陈顾白听到这,心漏了一拍。 “无法改变的事,就不要再纠结了,我们眼前能做的,或许不是扭转既定的结局,而是……在有限的时空里,给予一些真实的慰藉。”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路星绎说这种话, 在慢慢的让小路有点人情味,其实我也没有想好这个文是长篇还是短篇[爆哭]感觉自己一写主线就有点快…在慢慢放慢节奏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