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a今天也没心动》 第1章 第 1 章 01 结婚一个月,商侥还没在别墅里见过自己那位顶级alpha丈夫。 他并不心急,安安静静做一颗联姻棋子,仿佛一株被随意安置在角落里的植物。 然而,有的是人比商侥心急。 比如他丈夫的继母,林青韵女士,一个柔弱又贵气的omega。 她来到别墅还没十分钟,嘴上句句是让商侥照顾好丈夫,实际却讽刺他一无所有,想要坐稳夏家少夫人的位置,就必须为他们这些长辈多通风报信,吹枕边风。 明明按亲疏远近,也该是这个继母,再不济也是父亲与自己儿子关系更近,却不知为何这两人要大费周章,来耳提面命一个联姻的beta。 或许,豪门内部的关系就是这么扭曲和微妙。 六年前,夏家独子,顶级alpha夏熙沉,因车祸陷入了重度昏迷。他没有别的亲兄妹,眼看着偌大的家族产业无人继承,整个家族都蠢蠢欲动起来。 然而谁也想不到,八个多月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来路不明的婴儿,居然是夏熙沉的孩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又过了四个多月,凭借顶级alpha的强悍体质,夏熙沉最终奇迹般苏醒。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概是脑部受伤的缘故,夏熙沉清醒后性情大变,竟和自己父亲翻了脸,闹到不可开交,震惊了整个权贵圈子。 但夏熙沉毕竟醒了,家产最终还是要落在这个独子身上。 夏家人偃旗息鼓,却又不太甘心,拉拉扯扯几年,最后还是走了老路子,插手夏熙沉的婚姻,从次等家族——商家里找了个等级不错的omega。 但事到临头,那omega居然出了些意外。商家不愿放弃攀附夏家的机会,偷偷换了个私生子beta过来。 商侥就是那个beta。 所有人都以为夏熙沉会当场暴怒离去,谁知他却当场笑了笑,似乎觉得非常有趣,然后面不改色地配合完成了整个婚礼——但这件事却把他的父亲,夏宽宏气进了医院。 毕竟,一个是顶级豪门的顶级alpha继承人,一个是小家族的私生子劣等beta。 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谴鸿沟,甚至连寿命都不一定相近。 时隔一个月,夏宽宏才与林青韵一起登门,捏着鼻子来看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和儿子那没用的妻子。 —— 林青韵和商侥说话时,夏宽宏一言不发。 他是老派的权贵教育下出生的alpha,平日里习惯忽视平庸无能的beta,目光在这个商侥身上走了一圈就移开了,皱着的眉就没放下过。 林青韵见状心领神会,她细细啄了口茶,放下了茶杯后终于进入了正题,“小商,熙沉跟你说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夏熙沉什么时候回来? 商侥不仅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而且住进来一个月,他甚至连人影都没看找一个。 但他从小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面对别人的提问时不逞强不撒谎,因为这样总能让他少挨很多打骂。 于是,商侥终于抬起了一直盯着地板的眼睛,看向林青韵开口道:“他没有回来过啊,母亲。” 林青韵完全没预料到这样一个答案,脸上有些错愕道,“啊?” 作为一个劣等beta私生子,商侥身边一般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直接向他下达命令,勒令他完成;另一种会先虚情假意一番,再挖个坑让他跳下去。 只见这位贵气美丽的omega女士很快收回惊讶,脸上换成一副“熙沉工作忙你多担待点儿”的歉意表情,轻言细语道: “小商,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熙沉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这孩子能力强又好胜,像极了他父亲。” 林青韵是气味温柔的omega,大概是因为一点天生的多愁善感,她对劣等beta都能摆出一副温柔慈爱的姿态。 一旁的夏宽宏对商侥不理不睬,此刻却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于是林青韵顺势靠在丈夫的手臂上,开始细细述说该如何相夫教子。她嫁进夏家十几年,算是半个看着夏熙沉长大的人,对夏熙沉的喜好习惯似乎知道得十分清楚。 但商侥却是左耳进右耳出。 明明他默不作声,目光低垂在大理石地板上,一副习惯了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 但当林青韵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再次拿起茶杯抿一口时,他却像走神后忽然发现“咋没声了”般抬起了头,那望过来的一眼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掠过路边的一只鸟。 动作不大,侮辱性极强。 林青韵一噎,温柔慈爱的面具差点儿就要挂不住。 作为夏家的续弦夫人,膝下没有任何子女,她虽然一贯表现得亲和,其实是最受不了别人落她面子。 脸上温婉的笑一淡,林青韵坐直了身体,“瞧我,年纪大了,絮絮叨叨是不是招人烦了?” 说着,她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和颜悦色道:“你们年轻人,平时总爱在外面尝个鲜儿。不过小商,熙沉胃不太好,你平时可得好好看盯着他。” 这话其实是十分没道理的。 别墅里有的是做饭的仆人,十天半个月不重样。再说夏熙沉婚后别说蜜月,连这个别墅都没回过几次,又哪儿需要商侥上赶着做这些去讨好他? 此刻,如果是真是有意经营婚姻,讨好长辈的妻子,都会聪明地摆出为难的情绪,委婉地倒一倒“丈夫不回家,上哪儿去管着”的苦水,然后长辈便能顺理成章地发难,把整天不着家的混账儿子叫回来。 但偏偏商侥似是察觉过来,自己刚才走神被人发现了,于是此刻对上林青韵看似为人找想,实则别有深意的神色,他格外认真“嗯”了一声。 怕对方听不见,又补了句,“我知道了。” 林青韵这下是真笑不出来了。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寡淡beta,一时间竟摸不准他是真的脑回路异于常人,还是城府和演技极深,扮猪吃老虎。 眼见着老半天话题还没拐上正题,夫妻二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夏熙沉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夏宽宏脸色已经显得不耐烦——如果不是早几年跟夏熙沉闹翻,拉不下脸主动示好,搞到后面只联系上对方的助理,他如今也不会纡尊降贵地来见这个劣等beta。 一边的林青韵见状,不得不释放出一些信息素来安抚自己的丈夫。 她的余光一直关注着夏宽宏的神色,见自家丈夫暴躁气愤中又有一丝纠结犹豫,于是善解人意地主动起身,温温柔柔地朝商侥伸手,开口道: “小商,跟妈妈去厨房看看,今晚做了哪些熙沉爱吃的菜。” 好在这一次商侥没再作妖,温顺地点点头后站起来。 林青韵暗中松了口气,挽着beta来到厨房。 说是看看,实际上林青韵有意试探商侥。 她就坐在厨房外间岛台旁的高脚椅上,指挥着商侥挤进满是呛人油烟的厨房里间,跟三两个佣人一起,做了好几道菜。 谁知商侥的手脚比谁都勤快,仿佛只要不像刚才那样在客厅里对着他“念经”,做其他事情都如获大赦。 林青韵一开始还以为这beta不过是做做样子,直到她看见,对方动作麻利,而且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衣袖或裤脚溅上油点或菜汁。 整个过程中,商侥神情平静,似乎完全不认为自己夏家少夫人的身份有多金贵,让向来爱挑刺儿的omega都愣了几秒。 等菜都摆上椭圆的餐桌,林青韵依旧一副好婆婆的模样,在席上夸着满身油烟味儿的商侥,“味道真不错,小商,你是专门去学过么?” 商侥依旧出人意料,竟一五一十地道:“不是的,妈妈。我在后厨打过工。” 此话一出,刚才独自留客厅拉下脸主动联系夏熙沉,却毫无意外又被泼了冷水的夏宽宏听见,眉头皱得更深了,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也没了胃口。 ——一个才被急匆匆认回家当棋子的私生子beta,之前二十几年能过过什么好日子?为了吃饱估计是脏活苦活都得任命干,也不知道被磋磨成什么样子。 然而这样一个劣等beta,居然成了夏家准继承人,顶级alpha的妻子。 感受着丈夫浓重不悦的心情,林青韵脸上的笑终于忍不住发苦。 她心中第一次怨自己说话出了纰漏,更嫌弃商侥上不得台面,表面上却又不能真发火,只能一边温声细语地安慰夏宽宏,一边对商侥勉强扯了个笑,想着把人支走,“辛苦了,上去换套衣服去去油烟味吧。” 商侥毫无疑义,刚坐下几十秒就又站起来,准备上楼去换套放衣服。 等他快走到楼梯口,家里的女佣从身边经过,去接起一楼大门旁的对讲机,几秒后,别墅大门忽然向外敞开。 正值隆冬时节,屋内温暖如春,屋外却下着雪。但来者似乎丝毫不畏惧寒意,身上只是一件看起来样式简单的风衣,却刚好能勾勒出他那比例极为优越的宽肩长腿。 行走间,他的头发和肩膀落了层细碎的白。 但没人注意这些。 因为alpha的五官线条实在完美,远远一望便英俊得慑人,气质更是凌厉冷峻,是远比风雪更为夺人心弦的风景。 他的目光直直朝面色不虞的夏宽宏射去,冷笑一声,语气满是恶意地讽刺道: “老宅是断粮了么,需要您来我这里讨食?” —— 所有人中,居然是商侥这个劣等beta反应最快。 但他并不是要喜出望外地,去迎接自己的丈夫。 反而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视线下垂,正将手指捏得泛白,整个人的存在感不由自主地更加微弱了一些,仿佛那些能够天然感应到强大掠食者的弱小动物。 商侥作为劣等beta,根本感知不到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的任何信息素,小时生活环境又极为封闭和特殊,以至于长大后的绝大多数时候,他只能通过自己的身体反应,才后知后觉地判断出,他开始紧张了。 这是商侥少有的,能自我辨认的情绪。 ——毕竟面对危险时的应激反应,永远是人类最本能、最原始的反应之一。 其实结婚以来,商侥以为自己辨认“紧张”的速度变慢了,还稍微有点儿苦恼——夏家向来规矩森严,这间别墅的人员构成又十分简单,佣人就算背地里再看不起这个劣等beta夫人,也不敢有一丝轻慢。 商侥喜欢这里。就算是一株被随意安置在角落里的植物,但这个角落里并不阴暗潮湿,更不会食不果腹。 他十分满意。 直到此时此刻,商侥不得不承认那句话:“命运馈赠的所有礼物,其实在暗中早已标好了价格。” 这不,最大的“危险”已经降临了。 —— 面对儿子的挑衅,夏宽宏也不甘示弱,alpha信息素铺开,以牙还牙道:“怎么,你现在滚回别墅,难道是因为公司破产,在外面吃不上饭了么?” “瞧您说的,公司破产是小,我如果不回来,怎么能亲自观摩您的丑态。” 夏熙沉丝毫不怵,他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alpha,这世界上几乎没有别的alpha能在信息素上逼迫他,强势的信息素几乎是碾压式地倾泻而出。 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夏宽宏咬牙硬撑的神色,好几秒之后才开口:“再说了,明明是您最近跟老鼠似地躲我,见您一面可不容易。” 夏宽宏被这话和信息素激得脸色巨变,猛地站起身重重拍了桌子,“夏熙沉!” 夏熙沉却冷笑,“您年老健忘了么,我从不吃您这套。” 两个alpha的信息素对寻常人来说基本上是毁灭般的打击,连别墅里beta佣人们都忙不迭回避,整个大厅内只剩下在场的四个人。 林青韵是夏宽宏的omega,拥有对方的永久性标记,可以不受夏宽宏的alpha信息素影响,但她并非夏熙沉的亲生母亲。 面对一个顶级alpha带有强烈敌意的信息素,她此刻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温柔矜持,甚至放不出一丝信息素来安慰自己的暴怒的丈夫,只能惨白着脸窒息般地瘫软在椅子上。 只有作为劣等beta的商侥,因为对信息素十分不敏感,又曾常年生存在特殊的困苦环境之中,所以在飞快适应了身体对“危险”的应激反应后,反而看起来尤为的冷静镇定。 夏熙沉出现的第一时间,他的脑子就在转动,到底要怎么逃离这个一触即发的局面? 然而转念一想,商侥却又觉得此刻逃不逃,好像都没有什么影响。 夏熙沉此刻正和夏宽宏对峙,却不是瞎的,如果事后迁怒,商侥怎么也跑不了;但如果alpha只针对自己的父亲,对其他人都不屑一顾,那么商侥就算留在原地,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反而是现在如果动作,反而很可能能引来所有人的关注。 当然,最关键的是夏熙沉如今是商侥在法律关系上最亲密的人,未来如果想要相安无事,他必须将这个顶级alpha的一切都放在第一位。 至少明面上必须是这样。 眼下如果商侥就这么离开了,要是后续夏家夫妻一气之下说出的某句话被alpha误会,让alpha以为商侥是站夏家夫妻那边的,后果不堪设想。 商侥打定主意后,就默默等在原地。 他是在场唯一能无视两个alpha之间一触即发氛围的人,几乎闻不到空气中弥漫的两股霸道嚣张的信息素,只能感受到空气中浓重的压力,可以说是十分罕见。 但他向来不是个幸运的人。 餐桌旁早已狼狈不堪的omega似乎还想着维护慈母形象,努力散发出温柔如某种花香的信息素,打破了寂静。 林青韵惨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的笑,竟在此刻插嘴道:“......熙沉难得回来,这几道菜是小商亲自下厨为你做的,味道很不错呢......” 一个早年的文,感谢一直支持的朋友,这次一定写完它! [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02 商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定住了身体。 好在,夏熙沉对他一个劣等beta丝毫不感兴趣,而是故意将夏宽宏逼得鬓间出现细密的汗,这才慢悠悠收回目光,屈尊纡贵地看了——林青韵一眼。 柔弱无依的omega脸色一僵,可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补救,夏熙沉移开视线,全然无视了楼梯口旁的商侥,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林青韵脸上挂着近乎消散的笑意,再也没心思去管被继子下了面子,绷紧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她很清楚,夏熙沉向来眼高于顶,不假辞色,连omega都不会给好脸色。但相比她这个继母,显然他父亲夏宽宏才是配得上与他争锋相对的角色。 多年来小心翼翼的讨好没有丝毫成效,林青韵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晦涩,脸上却已经挂好了委曲求全的神情朝夏宽宏望去,同时释放出omega信息素安抚对方。 清甜的花香立刻冲淡了室内剑拔弩张的两股alpha信息素,佣人们也忙不迭从房间里出来,苍白着脸等待指示。 夏宽宏脸色放松下来,拍拍自己的妻子,冷哼了一声,跟在夏熙沉之后也上了楼。 一楼再次平静下来。 佣人们终于拿出信息素清除喷雾,迅速让室内恢复了干净。 林青韵整理好仪表,扭头才发现商侥站在楼梯口,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餐桌上的菜,仿佛对四周都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心中有了揣测,自以为beta此刻正无比害怕和失落——毕竟夏熙沉全程连个眼神都没给过商侥,更别说这桌上的几道菜了。 但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心中发笑的是,一个名声狼藉的劣等beta,居然也敢肖想顶级alpha的关注么? 这个念头一出,林青韵心中还未消散的恐惧和难堪瞬间找到了突破口,全然转变成另一种激烈冰冷的情绪。 她冷冷地盯着商侥,突然嗤笑出声: “你那个情妇母亲没教过你,一个劣等beta,永远别想着觊觎你不配的东西么?” 此刻,餐厅里只剩下beta和omega,佣人清理完信息素,已经离开了餐厅。 林青韵不再摆出一副温柔贤淑的面孔,况且她是真看不上商侥那副始终低着头,懦弱木讷的模样。 她的口吻依旧轻柔优雅,说出的却是寒冰般刺骨的话:“不过,能嫁进夏家,你那个平民母亲肯定要乐疯了吧?” 也不等beta反应,林青韵嘴角勾起一抹明显的讥笑,“那又如何呢,商邕难道能扶正你的母亲?怕不是他去了你母亲那儿几次,你母亲就兴高采烈地把你卖了。” “我查过你,商侥。商家为了把你塞进来,两个月前才给你改了姓……真是可悲,以你的身份,原本连姓商都不配。” 不愧是能嫁进夏家做续弦的omega夫人,外表看着柔柔弱弱,实际上手段人脉都不缺。 林青韵能轻易地查得出商家几番掩盖的信息,自然是有资格高高在上,用恶意和讽刺的话来羞辱一个“痴心妄想”的劣等beta: “你本该恨你的母亲,转身却学她一样用身体当作筹码。你真当夏家不知道么,五年前你不过刚刚成年吧,居然就有了那么不堪入耳的桃色新闻。 “要说你嫁给顶级alpha是幸,还是不幸呢?别说是商家那个正牌小omega,就算全江市的顶级omega,我那个继子也是连近身都不让的。” 林青韵了然地笑了起来,“所以,你在他眼里又算什么东西?” —— 然而,这些**裸的蔑视和侮辱倾盆而下,商侥却连目光都没动一下。 他微微低垂着头,视线依旧落在餐桌上,双手捏拳帖在裤缝旁,看起来既可怜又卑微,仿佛真的被羞辱得体无完肤,连目光都粘在地上。 可林青韵却刚好就坐在餐桌旁,这个角度能让她将beta的一切收入眼底——他神色完全说得上是云淡风轻,眼神倒是稍有游离——居然是在正大光明地走神。 那些恶意嘲讽,仿佛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杂音,或者一阵吹过的风,根本没进入他的耳朵。 至于他的身体反应,也不过经历过无数次打骂后植入本能,习惯性地摆出满足羞辱者的假象罢了。 这个劣等beta好像十分清楚,怎么做才能满足大部分自以为是的蠢货,让他们离开,也多少能让自己少几道伤痕。 此时此刻,林青韵差点儿就要成为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之一。 这个认知让她怒火中烧,终于忍不住狠狠拍了下餐桌。 商侥本来无所事事地听着,只觉得林青韵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很像是有事要吩咐他做的样子。 谁知这位omega夫人实在是“太喜欢对任务进行冗长的前置说明”了,他在走神之中,目光忍不住流连于餐桌上仍然冒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 ——谁叫恐惧会让人肚子饿呢,这真怪不了他吧? 直到被“啪”的一声拉回注意力,商侥这才将目光转向餐桌旁的林青韵。 这一眼实在太平静,平静得林青韵满腔怒火根本无处发泄,此刻的脸色居然不比刚才两位alpha对峙时好看上多少。 “你,你这个beta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还是说脸皮厚到极点,怪胎——” 她嘴唇气得颤抖,不敢置信地瞪着商侥,却见对方依旧无动于衷,仿佛这些言语已经听过成百上千遍,以至于实在腻味。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正常人不应该是要么气得眼睛发红,愤怒地尖声反驳她,或者面如死灰,像只可怜的蠕虫请求她别说了……他们会失态,大脑发昏,难以自控,但这正是她控制他们的最好时机。 为什么这个劣等beta,却能做到如此平静得可怕。 林青韵甚至感受到一丝无措的崩溃,声音变得极为尖锐,丝毫不顾形象地叫喊道: “不许用那种眼神看我!你这个下贱的beta,到底在想什么!?” 商侥不明所以。 说实话,这其实他第一次和一位豪门omega夫人独处——在这之前,那些贵妇人们总是离他远远的,像是躲什么病毒一般。 但这些夫人们看起来都很柔弱,至少和他之前经历过的人生相比,不堪一击。 包括眼前这位有些气急败坏的omeg,他丈夫的继母林青韵女士。 “您是在问我么?” 商侥一边回答,一边重新将目光转向餐桌,颇为诚恳地发问: “请问可以开饭了吗,母亲?” —— 就在林青韵以为自己要被气死时,楼上终于传来了动静。 夏宽宏脸色格外阴沉,怒气冲冲下了楼,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omega也异常狼狈,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往外冲。 林青韵这下顾不得商侥,低呼一声赶紧跟上去。 餐厅里终于只剩下商侥一个人。 他环顾四周,又仔细听了听楼上的动静,就眼巴巴地来到餐桌前,准备坐下填饱肚子。 但动筷子的前一秒,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最终给还是决定临时换个地方。 ——还有一位alpha在楼上。以对方这一个月不回家的脾性,说不定很快也要下楼离开这里。 商侥说动就动,连忙跑去厨房里拿了个干净的大碗过来。 他先是把自己的那份白米饭倒进大碗里铺底,然后用干净筷子,快速朝桌上的几个菜里伸过去,每份夹走的分量并不多,而且非常有技巧,如果不仔细看甚至发现不了菜被人动过。 至于那些整条完整的鱼,他便看也不看一眼。 但或许是别墅里地毯太过于收音,又或者是刚刚熬过一场顶级alpha之间的较量,让商侥的肚子咕咕叫得太厉害,以至于心无旁骛。 等他心满意足地捧着碗转身,这才发现,一道高挑颀长的身影,赫然站在了身后。 商侥立刻停住了。 他反射性低垂下头,将视线落在地面上,双肩却缩紧而微微上耸,显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 这是一个非常温顺的姿势。加上他身材瘦小,皮肤苍白,稍有些长头发几乎遮住眼睛,很难不让人放松警惕。 “先生。” 商侥主动开口,连称呼都是毕恭毕敬的,“我很抱歉......” 他话刚出口就停住了,像是不知道怎么继续。 因为从小到大,他其实很少做“道歉”这种事。 商侥的妈是个身份不光彩的情妇,低等级的omega发起疯来从不听他说任何话;至于那些以使唤、捉弄他为乐趣的omega,alpha甚至是beta,则不屑于或者根本不信他说的任何话。 久而久之,他养成了沉默应下一切罪责的习惯。 但或许是,商侥此刻面对的是一个顶级alpha。 从来没有过哪一个人,能给到他此刻面对夏熙沉时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那种几乎要直面死亡的窒息,终于唤醒了商侥某根早已麻木的神经,让他重新拾起一些很久远的本能。 而且,真正让商侥感到惊讶的是,夏熙沉好像真的打算听他解释。 “......” 商侥脑海中一片空白,alpha沉默而审视的姿态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下意识挪开身体,指了指餐桌上的公筷,“我用的是干净的......您饿了的话,可以吃。” 接着,他就像别墅里的佣人那样,捧着碗弯着腰,面对着alpha往旁边退开几步,等拉开一段距离后,立刻转身离开,朝着厨房跑去。 仿佛一只是被肉食者盯上的动物,胆战心惊地确定对方不会一口咬上来后,才飞快地逃开。 alpha忽然开口:“站住。” —— 商侥不得不再次顿住了脚步。 夏熙沉不急不缓地走过来,因为临时回家一趟,他连皮鞋都没换,此刻不再收敛脚步声后,即便是踏在厚重昂贵的地毯上,也像是钟响,一步一步敲击商侥的心脏。 接着,beta的脸颊被毫不怜惜地捏起来,“——谁让你把那两个人放进来的?” 商侥摒住了呼吸。 如此接近的距离里,商侥再无法逃避与夏熙沉对视,这才发现对方眼里依旧含着一丝不爽,但也并不像刚到家面对夏宽宏时那样暴虐。 不仅如此,几个呼吸之后,夏熙沉眼里甚至升起一点儿意味不明的兴味,“作为一颗棋子,你不会还蠢到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吧?” [合十][合十][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03 如果是寻常人,此时肯定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而商侥被捏着下巴,自从夏熙沉出声开始,他就自觉地将视线下垂,保持着一副完全不敢对视的恭顺模样。 事实上,无论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商侥在这个家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所以夏熙沉这话纯属是找茬儿。 但商侥没有点破,他回忆了一遍刚才在客厅里与那位omega夫人相处的种种,心中恍然大悟,更为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请您放心,我一定谨记林青韵女士的教诲,绝不会有丝毫觊觎您的想法。” 商侥长相普通,作为一个劣等beta,连母亲秀美的容貌都未曾继承。 但在此刻的动作下,夏熙沉忽然发现beta的睫毛浓密卷翘,暖光落下时的阴影仿佛两只扑闪着的漂亮蝴蝶,在手背上留下暧昧的光影。 脆弱又温驯。 但紧接着,alpha猝不及防听见了beta那一番史无前例的发言。 “......” 身为顶级豪门之中的顶级alpha,生来便被被众心捧月地长大,夏熙沉确实常年沐浴在各种各种纷繁复杂,光明正大或隐晦难辨的视线之下。 其中不乏恭敬中透着恐惧,恐惧中藏着厌恶的,或者是佯装讨厌实则是为了吸引他注意力,试图获得他爱慕的...... 可像眼前这样,明明脸上恭敬又冷静,张口却是“我绝不敢爱慕您”的人,夏熙沉还是第一次遇见。 而这个人还是他刚刚娶进家门,随意丢在别墅里自生自灭的beta妻子。 夏熙沉神色忽而有些莫测起来。 他其实根本不需要理解、在意一个beta的想法。 但或许是对方后退的姿势实在滑稽,被捏在手里时又过分乖巧......当然,说起谎来也异常拙劣。 夏熙沉只觉得手里像有一只兔子乖巧地嗫嚅了下三瓣唇——但只要他松开手,对方绝对会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这个想法让他心中某些莫名的火被勾起。 夏熙沉冷笑了一声,要说刚刚还是带着兴味的,现下就变得有些危险了。他故意曲解了商侥的意思,稍稍拖长了声音,变得更加低沉磁性,“哦......原来,你是在欲擒故纵。” 他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人拎起来,语气轻柔又残忍,“我成全你。” 商侥不说话了。 他真没太懂alpha的逻辑。 不过,如果他能更有经验一些——清楚一个alpha在易感期会是什么多么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就不会像此刻般懵懂。 眼下,他直觉告诉他,如果再开口解释......夏熙沉可远比自己那个独自熬过发|情期的妈妈更可怕。 商侥搜肠刮肚,试图找到应急的办法,结果却是他的肚子先咕噜噜叫了起来。 这阵声音并不大,但在表面十分安静,实则暗潮运动的餐厅里,恍若一道惊雷,炸醒了alpha的理智。 夏熙沉意识到,之前大量释放alpha信息素压制夏宽宏,致使他的易感期提前了。 而在易感期来临之际,他居然对一个干干瘦瘦,表面乖巧实则阳奉阴违的劣等beta,产生了那么丁点儿兴趣。 这个认知让alpha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强烈的压迫感再次袭来,不同的是,这一次商侥成了唯一被锁定的目标。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极快,甚至连呼吸都开始费力,手上几乎要拿不住碗。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要窒息时,alpha倏地扔开了他。 力道不算太重,只是商侥手中的碗一个没拿住,翻倒在昂贵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砰响;一些菜汁溅落在他的衣服和长裤上,早就不算发烫,反而散发着勾引人馋虫的美味芳香。 商侥微微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没掩饰住眼中的惋惜,肚子也跟着继续凑热闹,再次响起了合唱。 ——这下好了,什么“痴心妄想”“欲擒故纵”,全都烟消云散了。 夏熙沉始终盯着商侥,自然没有beta严重的那一抹惋惜。 他的眼神愈发的阴郁晦涩,最终讥讽地冷哼一声,也不知在讥讽谁,转身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 alpha一走,商侥终于缓过劲儿来。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佣人们鱼贯而出,开始默默收拾起脏地毯。而同样是beta的女管家走过来拦住想要蹲下帮忙的商侥,轻声细语让他直接用餐,不用操心接下来的事情。 直到坐在餐桌旁,拿起筷子开始独享一桌子美食的时候,商侥还有些不敢置信,alpha居然就这样放过了他。 他得偿所愿地填饱肚子,转身回到二楼最深处那间暂住的客房,匆匆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家居服出来,然后爬上了窗台。 那是一块两平米多的大理石平台,跟床差不多高。隔帘一拉,就是个隐蔽舒适的个人空间。 商侥很喜欢,或者说即便今天遇到一系列事情,也依旧觉得别墅里的任何东西,都比自己原来从小到大住的家好。 他长时间将隔帘和窗帘拉好,形成一个封闭的小空间,晚上不睡床,就睡在小平台上。 这里够小,拉起帘子后够暗,只要保持不动就很难被注意,足够安全,正好适合他那一身古怪的自我保护机制,于是整天整夜地龟缩于此。 而且女管家也十分贴心,发现商侥不爱睡床后,就在大理石上铺了一层厚实柔软的垫子,又准备了几个枕头。 管家是个好人。商侥难得碰到好人。 所以他又睁开眼,从枕头下面翻出一个密封袋,袋子里只有一件东西,就是他的身份磁卡。 就在一个月,磁卡里多了一条只有法定伴侣才有权查阅的身体数据—— 他那仅仅6%的孕率。 —— 商侥其实很小就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因为他妈妈总爱对此叹气,哭泣,然后用幽静怨恨的眼神盯着他。 他那时还不懂,妈妈养育他那么痛苦,那生孩子有什么好的? 再大一点,他才知道,原来是他太特殊。 这个世界上有alpha,omega,beta。 alpha天生就是优秀领导者,基因等级越高的alpha,身体综合素质就越是优秀,拥有信息素就越强势,但他们的孕率一般在5%以下。 omega则几乎是alpha的相反面。 天生容易多愁善感,多数在艺术方面有着绝佳的天赋,而基因等级越高的omega,也会拥有着更具包容和安抚能力的信息素,孕率更是在85%以上。 至于占人口总数达到70%的beta,则大多生而平庸。 他们的发育因人而异,但总体在alpha和omega之间,这导致他们腺体有着不同程度的发育不良,孕率也变化极大。 所以,除了孕率接近omega,达到70%以上的beta,大部分beta不会选择作为受孕方。但若真想要怀孕,就必须提前进行长时间的调理,让身体处于可以生育的状态。 如此说来,商侥生理上更偏向alpha,可他没有健壮的身体和灵活的头脑,后颈处的腺体也像一颗永远无法破土而出的果核,孕率低到跌破10%。 基因等级测试结果显示他是个劣等beta,站在人类社会的最低端。 如果运气不好......他甚至无法活得像普通人那么长。 而就是这样一个劣等beta,居然嫁给了天生站在金字塔尖的顶级alpha,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商侥回想起女管家温和跟他说话的画面,那位上了年纪的女beta告诉他,家中长辈早就在催促了,说是希望家里能多些人气儿,热热闹闹的。 他轻轻吸了口气。 不行,他这辈子估计都难怀孕。更何况同意联姻,本来就是权宜之策,他有必要和alpha说清楚这件事。 —— 刚过晚上八点,商侥站在三楼的楼梯口。 整个三楼都是别墅主人的地盘,商侥嫁进来时便自觉远离这一块。可眼下他甚至没有夏熙沉的联系方式,如果这次不趁着人在家,下次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他猜测夏熙沉应该在书房,可惜他也并不清楚哪个房间是书房,只能踩着吸音地毯走进去,试着打开了其中一扇门,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 是间卧室,商侥看到了床。 但很快,商侥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的运气实在很难说好还是不好......因为床对面的小沙发旁,夏熙沉就站在那里。 但alpha此刻正赤|裸着上半身,仅腰间围着一条半湿的浴巾,几乎是门动的瞬间便侧过身,直射而来的目光锐利冰冷。 商侥顿时被这目光钉在原地,手心立刻冒起了汗。 他不敢往里走,只能举起手里的袋子,轻声道:“......先生。” ——请您看一下这个。 后半句话被他吞回了肚子。 不知为何,他感觉身体在短短几秒内便紧绷到异常僵硬的程度,宛如一条被快速风干的鱼;嘴唇蠕动几下,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后背也开始大片大片地出汗,手心和脸颊的温度飞速上升。 很久以后,商侥才知道那是因为alpha在易感期时散发出的信息素浓度过高,并且犹如紧盯目标的蛇,将好死不死送上门来的自己层层禁锢了起来。 作为劣等beta,他虽然无法闻到信息素的味道,身体却因为吸入高浓度信息素而直接进入了应激状态。 眼下的商侥无知无觉。 他短短二十四年的人生里,接触到能和“顶级”沾边的人实在太少。 更别说发现身体异常后,他的求生本能第一时间给出的指令是“维持原状”,于是习惯性地低垂下视线,压根没注意到alpha的异样——或者他其实已经陷入到意识恍惚的状态中了。 在这样悬殊的等级差距下,alpha此刻说“进来”,商侥就只能像提线的木偶,乖乖听从命令。 就像一只可以随意捏死的虫子。 如果是平时,虫子可能就要没命了。 可alpha处于易感期的信息素浓郁而爆裂,一旦锁定目标便跗骨而上,充满占有欲地一层层包裹住弱小的猎物,同时在四周一遍又一遍地留下威慑的标记,仿佛要就此搭建一个昏暗而安全的巢穴,又或者是一间厚重又温暖的茧房。 在如此混乱特殊,压抑难挨的情况中,这只小虫子被浓重的信息素封闭了五感,心头沉闷难受,下意识开始挣扎,便像是要从惨白色的茧里拼命撕扯出一丝裂缝。 接着翅膀一展,便忽然有了色彩。 他们的距离拉近到一米,刚破茧的小蝴蝶恍惚地睁大眼睛,残留的意志力让他还记得把袋子打开,伸手进去抓了两三下才抓住身份磁卡,再交给alpha。 整个动作颤颤巍巍,慢得像是缓慢地扇了扇翅膀。 他不知道的是,alpha其实早就猜到那是什么,甚至在婚礼结束后,就迅速知悉了这张磁卡里的全部数据。 但alpha偏偏皱起眉头,故意用完全嘶哑地嗓音不悦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小蝴蝶吓得翅膀一哆嗦,手却更往前递了递,明显是想着赶紧完成任务后逃开。 他现下大概脑子都不太转得动了,连危险本身都敢靠近,冒冒失失地递过去了一根柔弱的触须,毫无防备地露出柔软的胸膛和腹部。 处于易感期的alpha抓住了这根柔弱的触须。 顺手抓住了整只小蝴蝶。 这只小蝴蝶刚刚破茧,还从未体验过真正的人间。alpha将它漂亮而脆弱的翅膀压在灰色的床单上,不过是浅尝了一口,神情便越发危险,不自觉地散发出更多信息素,仿佛在示威,也仿佛在寻找。 但alpha注定一无所获。 因为被他捕获的是个劣等beta,身上淡得只有沐浴液的味道。 alpha懊恼又愤怒,颇为嫌弃地重重“啧”了一声,手上却很诚实,任凭对方怎么如何挣扎都不肯松开。 甚至beta挣扎累了停下来气喘吁吁时,alpha长手一伸,一边专门捡起那张慌乱间落在地上的身份磁卡,一边把人压在身下一寸一寸贪婪摩挲着,嘴上则刻意说着冷漠嫌弃的话: “……仅仅6%的孕率,真是难得一见。” beta浑身僵硬着,没说话。 额头的汗濡湿了他的头发,一缕缕地粘在脸上,鼻根犯痒得厉害,呛得眼泪一直在往外流,又腾不出手擦,只能不停眨眼。 然而视线还是朦胧一片,甚至严重影响了听力,却并不影响他读懂alpha的语气。 beta又眨了眨眼睛,眼泪无意识地流下。 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像是已经被浓稠如水的信息素泡傻了,只能维持着呆滞的模样,呆呆地看着身上的alpha。 傻兮兮的,毫不知趣。 alpha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又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突然直起身来,一只手锁住beta脆弱的脖颈,身体压住了beta发抖的膝盖,露出了一个肆意妄为的笑容,“倒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我不用......了。” 这句话说得十分清晰,beta连眼睛都不眨了。 —— 那一刻,夏熙沉想过这个beta的很多种反应。 alpha的易感期,而且是顶级alpha的信息素发生躁动,根本不是一个beta可以舒缓和承受的。 他甚至早早困住了beta,时刻准备堵住那张淡粉色的嘴唇——如果它发出了他不愿听到的声音的话。 但alpha怎么也没想到,接下来会是这样一种情形。 beta根本没逃,也没试图再挣扎,反而像一只濒死的小蝴蝶,努力扑闪着撑起上半身,靠过来,然后伸手攀住了alpha的脖子。 那张被润湿出柔亮色泽的嘴唇此刻终于动了,带着急促的呼吸,吞口水的声音,细细分辨下大概还有一丝因为紧张而发出的泣音。 但他只是说了两个字,“……先生。” 他像是根本不会说求饶的话,又并非完全对接下来的事一无所知,只能停顿一下,又接着细细软软地叫了一声:“先生。” 夏熙沉几乎失控。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bate几次三番地破例。 他一开始甚至没有动作,任由不知从哪儿借了胆子的beta将发热的脸贴了过来,脸颊和身体的接触让他们亲密得有点过分。 亲密得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忍不住把这个得寸进尺的beta扔出去。 但实际上,他的手却在不断用力,甚至将beta勒得频频发出闷哼声,于是又惹得他想低头去咬他的脸颊——他第一次生出这种宛如婴儿口欲期般原始而幼稚的冲动,并且心中丝毫没有抵触,反而感到陌生又新奇。 然而,易感期依旧未能得到缓解,信息素依旧如同被囚禁的困兽,一刻不停地在原地打转,失控般地膨胀而躁动。 alpha的五感被无限放大,让他始终能捕捉到beta喷在脸侧的,细小紊乱的气息——尤其是当被咬到脸颊后吃痛,带着若有似无的哭腔“啊”了一声,恍若成熟饱满的浆果终于撑破了果皮,流露出香甜四溢,引人细细吮吸的果肉汁水。 alpha再也无法忍受,纵情享受起可口的猎物。 但两人的身体素质到底是天差地别。有好几次beta颤抖得像是要坏掉一样,却始终没有放开环抱在alpha颈脖的双手。 alpha这才发现,beta其实并不算害怕,只是因为无知而紧张,又不知道怎么在这种事情上求饶,最终只能始终断断续续,细细碎碎地喊着“先生”。 仿佛这是某种能让人安心的咒语。 我有写得那么涩以至于被判定为违规么...... 明明只有咬脸呀[合十][合十][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04 凌晨三点多,等在一楼的女管家终于被alpha叫了上去。 一般来说,alpha对自己的伴侣都有极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但实际上,越是等级高的alpha,就越是能够控制omega发|情时对自己的影响。 更别提,刚嫁过来的夫人还不是个omega。 beta和alpha之间永远不会有永久标记的联系与羁绊,这就代表,除非是真正的恋人关系,否则beta也不会受到alpha多少体贴和怜惜。 女管家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头,紧接着就发现,任何担忧和想象都远远比不上现实。 她的目光只在beta伤痕交错、青紫交加的后颈和肩膀上碰了碰,便飞快收了回来,低声嘱咐身后的两个男佣将被床单裹着的beta抬起来,送回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一行人离开时,重新注射过抑制剂,坐在沙发上浏览工作的alpha目光扫过beta,那双形状锋利的眼睛不带任何担忧或关心,而是无波无澜,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即便如此,女管家心中却松了口气,对此既欣慰又忧虑。 欣慰,是因为alpha已经收起了满身的压迫感,甚至流露出一丝平时都少见的平和,甚至没有打算责怪beta擅自闯入三楼的事情。 忧虑,则是因为beta实在伤得不轻,两边肩膀都满是狰狞的咬痕,只被简单止了血,衬着过度苍白的皮肤,显出一种脆弱的可怜。 而且开了这个头......估计以后这些痕迹会常常出现,难以痊愈了。 —— 不过,女管家完全低估了商侥的承受能力了。 从小到大,他见过比这还要惨烈、痛苦的咬痕,而且是很多次。 商侥上学的时间非常少。他妈妈是低等级的omega,因为一次意外发情,被陌生alpha——商侥的父亲商邕,轻易完成了永久标记。 而她在确认怀孕之后,才知道商邕即将完婚。 商侥母亲并非贪图富贵,主动破坏别人婚姻的女人。 但事情木已成舟,商邕又是个风流无情,等级不低的alpha权贵,在双方等级差距极大的情况下,永久标记便化作了一个难以逃脱的牢笼,将低等级的omega囚禁在发|情期漫长而折磨的痛苦之中。 相比之下,商邕受到的影响便很小,而且alpha又不是只能标记一个omega。 更别提后来商侥出生,一个劣等beta,商邕自然不屑一顾,连带着将商侥母亲也抛之脑后。 omega常年在四个月一轮的发|情期中失去alpha的抚慰,饱受身心上的折磨;而被omega视作痛苦来源的商侥,从小到大便是omega发泄痛苦的工具。 只有商邕非常偶尔地垂怜,即使不在家里过夜,妈妈第二天也会难得温柔,带着一种病态地炫耀,特意露出被咬得伤痕累累的后颈。 所有alpha都爱咬人吗? 商侥曾被妈妈塞到过一个什么“礼仪学习”的封闭式培训班,虽然课没上几次就不了了之,但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课上主动问出问题。 授课的老师愣了一下,她用轻视到近乎怜悯的目光隐晦地打量了这个劣等beta小孩,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对着全班说: “是的,因为这是他们本能。” 原来,伤害是alpha的本能吗? 当商侥被浓郁的alpha信息素包裹,心口上压迫让他呼吸困难,意识陷入恍惚之际,脑子里全是些断断续续的往事: 他想起“本能”,却又想起妈妈幽怨憎恨的脸,想起六年前的意外……最终,他察觉到alpha在不停地摸索、舔舐他的后颈,像一只焦躁饥饿的狼。 商侥没有再提问。 但他收紧酸软不堪的手臂,主动靠了上去。 —— 商侥的体质太差,一直昏睡到傍晚,才勉勉强强醒过来。 他又渴又饿,但是头一动就扯到肩膀和后颈的伤疤,痛得在床上发抖,模糊间耳边听见东西掉落的声音,接着是乒乒乓乓的脚步声响起。 很快,女管家出现在眼前。 “梅姨。”商侥看清来人,心里松了口气,也不顾伤痛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沙哑地道:“请问有水可以喝吗?” 被称作梅姨的女管家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商侥扶起来,并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 谁知商侥听了她的话后,竟想要直接下床。 可他不仅后颈连着肩膀是伤,腰上和脚腕上都有淤青的指印,大腿内侧最细嫩的皮肤红肿一片,即使穿着再柔软的裤子,也摩擦得生疼。 商侥一只脚落地,第二只脚踩着地板刚想站起来,整个人失力地跌落在地上,把他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梅姨也吓得不轻,“夫人您怎么样了?” 商侥全身痛得一时说不出话,嘴里嘶嘶抽着气。 温柔的beta女管家力气不小,一边将人放回床上,一边低声问道:“您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急着下床跟我说一声,我扶着您,小心摔着。” 商侥沉默地听她说着,解释道:“我想去楼下倒水喝,好渴。” 梅姨愣了一瞬,转身从床头的托盘上取了水过来,“怪我没说清楚,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商侥摇头,抖着手缓缓接过水杯,开口道:“麻烦您了。” 这一个是夏家的少夫人,一个是夏家十多年的管家,此刻却“您”来“您”去的,场面变扭又滑稽。 梅姨看商侥其实有些像看小孩的,她自己有个差不多大的beta女儿,平时见面少,眼下多少有点移情。看到商侥连水杯都拿得晃晃悠悠——他右手的中指上布满了咬痕,特别是指根处,重的地方能看得到血痂。 她却不能问,更要显得若无其事,只能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小桌板架在床上,又往水杯里插了跟吸管。 商侥反应了一下,他对别人的善意总显得有些迟钝,慢慢将水杯放在小酌班上,然后咬住了吸管。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随即他想起什么,对梅姨道: “我把身份磁卡交给先生过目了。” 相信alpha查看完里面的身体数据,就不会再主动靠近他。至于昨晚的意外,商侥已经身体力行地了解到顶级alpha的易感期为何物,以后自然绕着圈走,能躲就躲。 而夏家老宅那边,梅姨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商侥几乎能猜到那些人脸上古怪而震惊的神情,相视的眼神里估计都在说——这个劣等beta似乎真有点儿手段。 ......而且这样一来,看热闹的人应该也会安分一段时间。 总之,在旁人看来无比惨烈的过程,放在商侥自己眼里却还算比较顺利,所以就开口说了,虽然他并不算期待对方的反应。 梅姨愣住了,她之前还在想为什么商侥会撞上少爷的易感期,现下什么都清楚了,“您是,昨晚……” 商侥点点头,继续慢慢喝水。 beta似乎对身上的伤毫不在意,或者说适应良好。 虽然昨晚的事情漫长又痛苦,alpha进来后就像发了疯,根本不管不顾地横冲直闯,还将他的后颈和背部咬得鲜血淋漓。但至少后面是有些许舒服的——如果痛苦是欢愉的代价,他觉得也并不算吃亏。 只要习惯了痛苦,就会觉得痛苦后的糖格外甜。 商侥甚至又刻意回味了一下这颗糖,还没想起个所以然来,耳边又传来乒乒乓乓的脚步声。 “还没给您介绍,”梅姨目光慈爱地落在跑进来的小男孩儿身上,“这是先生的儿子,是个alpha,名叫欤之。刚刚就是他发现您醒过来的。” —— 这就是六年前夏熙沉车祸昏迷后,不知从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亲生儿子。 有小道消息说,夏家少爷在六年前的毕业聚会上,看对眼了一个不知beta还是omega的,直接把人玩儿晕过去,结果亲自开车送人去医院时发生了车祸,直接陷入昏迷。 但在副驾驶上的人倒是只有些皮外伤,醒来后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就走了,谁知道后来发现自己怀了孕,肚子大得不行了才辗转找到夏熙沉的继母,也就是林青韵。 当时夏家唯一的继承人昏迷着,整个家族乱了套,林青韵怕保不住这个孙子,就秘密把人养了起来,直到生产。 可惜这人身体太弱,最后没保住大人只留了个小孩,养了几个月,家里稍微平息了才带着血缘证明回家。 夏宽宏当即以最快地速度正式宣布了孙子的身份。 大概是孩子带来的喜气,夏欤之满一岁的那天,夏熙沉终于从近两年的昏迷中醒了过来。不愧是顶级alpha,当初伤得那样重,醒来后除了车祸前后的记忆出了问题外,别的什么事没有。 唯一意外的是,夏熙沉性情大变,和夏宽宏大吵一架,直接带着孩子搬了出去。 但真实情况如何,没人清楚。证据倒是都摆在那里,资料也都明明白白,可到底是牵扯到两条人命的事情——私下里也不是没人传孩子的生育者其实没死,而是拿了一笔钱潇洒出国了。 唯一确定的,只有孩子与父亲如出一辙的极优alpha基因,以及板上钉钉的血缘关系。 在商侥看来,夏欤之确实长得和夏熙沉很像,只是小孩子睫毛更弯更翘,显得那双眼睛十分有神,下把是个精致的小尖儿,但脸颊上还有着婴儿肥。 梅姨在的时候,这小alpha抱着手不说话,就站在床边静静看着。 收回了喝空的水杯,梅姨将提前准备好的饭菜一一在小桌板上摆好,也没多说话,拿着托盘就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一大一小。 夏欤之站在那儿,不吭声儿。商侥看了他一眼,见他依旧小大人儿似地抱着手,于是收回了视线,拿起勺子开始吃饭。 这下到惹得小alpha不太高兴了。夏欤之不满地拍了拍了桌子,大声道:“你还没有和我道歉呢!” 商侥停了勺子,看向他。 夏欤之接着不满控诉:“爸爸昨天晚上是要去接我回家的,结果我等到今天早上他都没来。佣人都跟我说,就是因为你昨晚缠着爸爸不让他走!” 他与商侥四目相对,大声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你现在就跟我道歉!” [问号][问号][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05 一大一小对视了两秒,商侥面色平淡如水,“对不起。” 夏欤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睛瞪圆,“就没了?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商侥捏着勺子,平淡地与他对视。 说实话他现在只感觉很饿。 但面前小孩是他丈夫的儿子,夏家的小太子爷。自从嫁过来,他就把这个孩子排在了重点关注的第二位,可以说是比林青韵、夏宽宏那对夫妻排名还要高的听话对象。 至于榜首,当然是他的alpha丈夫,夏熙沉。 于是,商侥放下勺子,从善如流地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夏欤之又将手抱在胸前。这小alpha明明不比床高多少,但那张与夏熙沉如出一辙的脸微微扬起来时,竟也显得有模有样起来。 他理直气壮地道:“你得保证,以后你要听我的话!” 说完,又露出了有些变扭的表情,声音放小了一点:“当然,爸爸的话你也要听,但你不能缠着爸爸。” 商侥神色淡淡,根本不在意这种孩子气的占有欲和小把戏,跟着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夏欤之小脸儿还绷着,眼睛已经弯了起来,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个手机,得意洋洋地说:“我可是录音了,你不能反悔的!” 说完,他飞快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呲溜”一下爬上了床,开始仔仔细细地观察商侥,突然道: “我本来很生气的,但是现在又不气了。爸爸昨晚肯定又生病了,他已经这样吓跑过好几个叔叔阿姨了。” 这段话乍一听是童言无忌,内容却颇有些意味深长。 偏偏商侥面不改色,实话实说道:“还好。不算吓人。” 夏欤之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抓住他的衣袖,露出一副“我懂的”的表情,“我有次也差点被爸爸揍一顿,还好雪冰阿姨来了,爸爸才不生气了。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对付爸爸!只要你对我好,我可以罩着你的。” 话音落下,小alpha一副骄傲的模样,眼睛仔仔细细盯着商侥的脸。 商侥依旧不为所动,平静地和他对视,道:“谢谢你。” 其实,商侥并没有在这个孩子身上感受到善意,更加不会在意对方特意抖露出来的什么“雪冰阿姨”。 他也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小孩,并不会对这种软趴趴的幼崽而放松警惕,丢掉已经成了根植于血肉灵魂的本能。 不过,商侥也很早就明白,对方的善意多少,不影响他心里的听话金字塔。 联系越紧密,越有能力伤害他的人,他越要谨慎听话,以求得暂时的安稳。 所以夏欤之要求今晚和他一起睡,他也没犹豫,回答“好的”。 —— 按理说商侥一身伤,跟一个正活泼好动的小孩儿睡一起,简直是灾难。 但他本人不在意,梅姨就也没阻止,甚至十分欣喜看见这一大一小其乐融融的模样。 她将外伤药交给商侥,细心告诉他如何上药。可惜等她离开房间后,夏欤之闹着说不喜欢那股药味儿,不允许他涂着药睡觉。 商侥就没涂,一瘸一拐地从浴室走出来,在夏欤之的催促下上了床。 “你难道不应该给我讲睡前故事吗?” 夏欤之躺在床上还不安分,作为和父亲如出一辙的顶级alpha,他比同龄人活泼太多了,精力旺盛得可怕,是个闹起来能让一群大人都头疼的小霸王。 但即便如此,夏家全家上下,包括夏熙沉本人,也都对他宠爱有加。 只能说不知夏家是走了什么运气,有夏熙沉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顶级alpha就算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夏欤之,基因等级居然也如此优异。 若不是如此,林清韵当初也不会先秘密养着,夏宽宏更不可能立刻让孩子认祖归宗。 商侥垂下头,视线落在了手里的故事书上。 他翻到目录,不甚在意地问道:“你想听什么故事。” 夏欤之眼睛一转,扯着被子道:“我要听大坏蛋打败好人的故事。”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跟着家里人看电视剧,基本只懂得“坏蛋”和“好人”以及“谁赢了”。 商侥思考了一下,合上故事书,直接开始讲: “从前有个王子,他在旅行中和一个面包店的女儿相爱。有一天,王子突然失踪,女孩只能自己生下了一个小男孩。女孩一直以为丈夫出了意外,结果镇上突然传来消息,王子突然回到了皇宫,马上要娶邻国的公主。女孩在大街上看着王子带着邻国公主回皇宫,这才认出王子就是自己的爱人。但她身为贫民不能进入皇宫,只能找到住在森林里深处的女巫求助。 “女巫告诉她,王子是被邻国公主下了咒语,不记得她了。想要解咒,就必须让他们的孩子开口唱出一只幸福的歌,唤醒王子。女孩回家教孩子唱歌,但是无论她怎么教,孩子都学不会。女孩只能再去找女巫,而女巫可怜女孩,给了她一瓶变形药水。于是,女孩变成孩子的模样,钻进花车里偷偷溜进皇宫里。 “女孩就这样顺利地见到了王子,但她没想到王子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嫌弃地说这是哪里混进来又脏又臭的顽皮孩子,直接让士兵把她带了出去。女孩完全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变形药水就很快失效,女孩不得不再去森林里找女巫,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了。王子和邻国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夏欤之捧着脸盯着商侥,半天才反应过来,腮帮子一鼓,“没有了?” 商侥“嗯”了一声。 夏欤之顿时把眼睛睁得像猫儿一样圆。 他到底还小,形容不出太过复杂的情绪,只觉得抓耳挠腮,孩子好奇的天性被激发出来,开始一连串地提问: “为什么找不到女巫了,她消失了吗?” “因为她不愿意帮助女孩。” “为什么!” “因为女巫是个坏蛋。” “坏蛋不是王子和那个邻国公主吗?” “坏蛋不只有一个的。” “那……为什么孩子唱不出幸福的歌呢?” “所以孩子也是坏蛋,他学不会唱歌,他的妈妈就没办法见到王子了。” 夏欤之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古怪的故事,只能愣愣地看着商侥。 他还太小,alpha天生的敏锐让他察觉到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憋着一张小脸缩回被子,故事也不要再听了。 这倒是让商侥松一口气。 他小时候也只听过这一个故事,别的就讲不出来了。而且,他曾经也问过妈妈类似的问题,而他妈妈给的答案,就是他刚刚才说过的。 只不过,商侥没回答得那么清楚,因为夏欤之也没像他小时候那样傻傻地追问:“孩子为什么也是个坏蛋?他唱不出幸福的歌,是因为是他太笨了吗?” 那时,妈妈的脸上带着商侥还看不懂的恨意与讽刺,一字一句地道,何止是笨。 他是她飞来横祸的厄运开始,也是日夜难寐的痛苦根源。 —— 时间匆匆流过,现在的商侥再度回想起这些事情,只余下坦然接受的平静,甚至不足以影响他耐心十足地等着夏欤之睡着。 白天再怎么霸道,小孩子睡着了还是粘人,而且越睡越往这边挤,最后把自己睡成一个球。五岁多的孩子才一点点大,手脚蜷缩起来,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狗。 商侥也习惯蜷缩着睡,但不习惯睡在这张床上。所以等夏欤之睡熟,他就轻轻起来去窗台上躺下。 他浑身上下的痛意依旧存在感十足,所以没什么睡意,于是难得打开了一点儿窗帘,外面的光就泄了进来。 这是商侥最喜欢的景色。 他们住在一片山林别墅区,山坡的起伏很好地保护住了别墅的私密性。但这扇窗的视野难得的好,可以看见蔓延开去的重重树影,远处的人工湖,和别处人家的屋顶尖儿。 商侥看得太入神,居然没注意一片汽车驶来的声音。 但随后他被幕帘外的开门声吓了一跳,常年敏感的直觉告诉他来人不是梅姨。而他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安全区域里,无法躲藏掩饰,即将被抓个正着。 这一刻,商侥的神经紧绷了起来,眼里罕见露出了一丝挣扎,宛如一只小动物被逼近了洞穴的最深处,身后只有死路。 按理来说他没必要这样紧张的——但他对这里的归属感太弱了,连这窗外的月色,没有任何东西属于他。 这样想着,商侥很快面无表情地微微低垂下目光。 这个动作牵扯到了后颈和肩膀的肌肉,但商侥脸上却看不见痛楚,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在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撩开遮挡的帘子后,像一只小猫般轻声道:“先生。” 夏熙沉看了他一眼,松了手,任帘子垂下来。 商侥乖乖钻了出去。 房间里开了睡眠灯,散发着柔和昏黄的灯光。可他一点儿也不敢放松,后颈上的疼痛还在持续,他紧握的手指下意识地一根一根轻轻抽搐了起来。 他其实,许久没伤成这样了。 哪怕他自己不在意,但昨晚的疯狂放纵,还是在他的潜意识里留下一片恐惧的阴影。 好在夏熙沉直接转身去了床边。 alpha过来大概是因为夏欤之,直接把小孩儿从床上提了起来。 夏欤之倒也没醒,父亲的气味让他感到安心,于是自发地在夏熙沉的臂弯里找了个位置,更沉地熟睡过去。 接着,夏熙沉看了过来。 距离两人初次亲密接触不到二十四小时,但夏熙沉面对商侥时,却表现出近乎刻薄的冷漠。 他看着商侥,目光恍若窗外冰冷的月光,直接照在beta露在睡衣外伤痕交错的后颈上,露出了然又讽刺的意味,冷声道: “刚爬上了我的床,又能讨好我的儿子。商侥,我真是小看了你。” 只有易感期才会让夏熙沉阴郁暴躁,大多数时候,这个顶级alpha其实是极为倨傲冷酷的。 他生来站得太高,以至于打量大多数人的眼神,像是可以随意捏死一株趋炎附势、贪得无厌的菟丝花。 包括此刻的商侥。 商侥只能低垂着头,无形的威压让他放轻了呼吸。 头顶传来了夏熙沉冰冷的警告:“这场婚姻不过一纸协议。你若是再敢自作聪明,我保证,你和商家什么都得不到。” 房间静得像凝固一般。 商侥整张脸埋进了阴影里,半晌后回答道:“我明白的,先生。” [闭嘴][闭嘴][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06 哪怕商侥是一个才被匆匆改成商姓,塞进来联姻的劣等beta,但所有人无一例外,指挥将商侥和商家绑定在一起。 商侥无比清楚这一点,任由夏熙沉冰冷地审视自己。 但他不知道的是,alpha嘴上说着什么“自作聪明”,实际上却早就将目光落在了beta的后颈上。 beta头垂得很低,交错的淤紫与红痕从苍白的后颈延伸至衣领下弱不禁风的肩膀,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流露出无声控诉的可怜意味。 可也就是这样一个beta,昨晚不仅敢在他易感期最严重时闯进他的卧室,中途还伸手攀着他肩膀怎么也不松手......简直与眼下判若两人。 以至于alpha今早想起来时,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信息素躁动,有无数omega大着胆子试图用发|情期钩引他,可昨晚却是他第一次,无法自控地在beta瘦弱不堪的后颈留下咬痕。 那滋味太美妙。 美妙到即使没有腺体也没有信息素,但只要再度回忆那个画面,犬牙都痒了起来,牙尖甚至传来了细微的,电流般的虚幻快感。 alpha该死地食髓知味。 甚至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又回到了别墅。 夏熙沉舔过犬牙,突然几步到商侥身前,捏起bete的下巴迫使人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时,那层可怜脆弱的表象却如云雾一般散去,果不其然露出了一张不动声色,毫无波澜的脸。 夏熙沉脸色诡异莫测。 他盯着商侥平静如水的双眼,低下头,一口咬在了商侥的下巴上。 空气中alpha信息素弥漫开来,带着股说不清的意味,让还浑身敏感的beta承受不住地颤抖起来。 于是alpha的手臂忽然被抓住了,那力道却轻得仿佛搭上了一根柔软的花枝,枝条上的花苞不安地晃动着,漏出一句细小的“先生”。 顷刻间,信息素躁动后残留的些许不满和郁怒,都被这道声音微妙地安抚了。 夏熙沉辗转着咬了咬,直到听见一丝轻呼,这才松开牙齿,满意地看着beta不再无动于衷,而是微微吃痛的表情,手指捏了捏那细瘦的脸颊,突然道: “明晚你跟我出去一个晚会。” 什么? 商侥还没从“alpha也太爱咬人了吧”的认知中回过神,又被通知了出乎意料的任务。 他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直到alpha又露出想咬上来的意图,这才用力挣脱往后退了一步。 但已经晚了,下巴烙上了一个深红的齿印。 商侥痛得抿唇,但身体好像已经有点儿习惯了alpha的信息素,又敏锐地意识到alpha今晚似乎跟进一步的意图。 他又后退一步,快速垂下头,回到那副温顺安静的姿态,低声回道:“好的,先生。” 夏熙沉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beta的神色和话语都听不出情绪,仿佛对能跟在夏家太子爷身边露脸的机会没有丝毫惊喜和期盼。 明明昨晚才深入接触过,刚才又亲......咬过了,要是旁人早就要上来撒娇邀宠。 可beta却只会一退再退,脸上唯一那点儿痛楚也如被风吹合上的书页,惊鸿一瞥后便又压回厚重的外壳之下。 夏熙沉收回手,适才稍微平和的脸色又阴沉下来,倏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 昨晚睡得晚,一身伤也没涂药,商侥在床上醒来无数次,最后还是抱着枕头回到窗台,才眯了一会儿。 早上七点,生物钟准时叫醒他。 商侥先洗漱,然后上了药,七点半出现在餐桌前。 梅姨从厨房端着一笼包子出来,一眼看见了商侥下巴上的牙印。 她的视线只停留了一瞬,脚步没停,将包子摆在靠近商侥的一端,笑着道:“你喜欢的口味,我今早亲自包的。” 商侥认真道了谢,夹了一个包子开始吃。他的餐桌礼仪出乎意料的好,动作间有种强迫般的规整,进食速度却快,不到两分钟就解决了三个包子。 这会儿,楼梯上传来声音。商侥在间隙中回头,发现夏熙沉正从二楼下来,西装革履,往餐厅走来。 alpha今天居然没有一大早离开。 商侥喝汤的动作僵硬住了,缩在座位上有些不知所措——他上过的那些omega贵族礼仪班曾多次严厉教育过,在丈夫之前独自进餐还被抓个正着,是作为妻子极为失礼的事情。 紧接着,夏熙沉身后又传来乒铃乓啷的脚步声,一个小小的身影探了个头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餐桌旁的商侥,却碍于夏熙沉不敢跑动,而是跟在他爸爸后面一步步走了过来。 这下,听话金字塔上的首席和次席都到齐了。 商侥嫁过来一个月,还是第一次如坐针毡,直接和一大一小两尊佛一起吃饭。 他将汤匙放下,目光习惯性下垂,落在自己面前空了的小蒸笼上,已经做好被赶下桌的准备,谁知夏欤之先一句话打破了平静。 小alpha跑到商侥旁边,好奇地问:“你的下巴怎么回事,爸爸昨晚又打你了吗?” 整个餐厅只有两大一小,三个人。 但商侥在双重压力下,被迫进入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问什么就答什么:“先生没有打我,这是咬——” “啪。” 隔了几个位置的夏熙沉突然将银筷扔进餐盘,冰冷的目光直射而来。 商侥短暂地迷茫了一下——作为一个从小看着母亲将咬痕当做炫耀的beta,他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对不起,先生。” 一旁的夏欤之吓了一跳,却并不怎么怕,居然还不依不饶地追问: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这下商侥谨慎了,“不知道。” 夏欤之抓住商侥的袖子还要纠缠,夏熙沉极具威慑力的目光直射过来,小alpha顿时蔫了,乖乖回儿童座坐好 餐桌上立刻安静下来。 商侥已经吃了八分饱,不过早年学习的“古早餐桌礼仪”教他留下来,等着丈夫和儿子用餐完才能离开——如果孩子过小,还要亲自照顾孩子用餐。 于是他看向夏欤之。 按理说夏欤之才五岁,即使是个早慧的小alpha,也还是需要照顾的年龄。 餐厅椅子是实木的,十分笨重,椅背比夏欤之还高,他却自己动手,完全不需要别人帮忙。 但在他试图够着一盘小面包的时候,商侥伸手帮他挪了一下。 夏欤之先是一呆,然后眼睛亮了。 于是,商侥顺势离开座位,低伏着腰站在小alpha旁边,像个标准的侍者,又像是上世纪老派权贵的omega妻子,地位卑微,只是孩子保姆与泄|欲工具的集合体。 这也是他从记事后,就一直辗转在各种课程微妙的学校之间,被灌输许多老派的、繁琐的伦理概念之一。 那种种隔绝外界一切声音的学习时光,几乎可以说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名贵的白瓷和实木的餐桌在商侥手中没有丁点儿碰撞的声音,他挪动餐盘的动作克制在轻柔小心的幅度之下,带着一种温驯的美感,像是调教成功的完美品。 只不过夏欤之注意不到这些。他开心极了,要知道即使在夏家老宅,也不会有人这样照顾他吃饭。小alpha兴奋得一只手抓住商侥的袖子,喊:“我要吃那个!” 三两口塞进嘴里,他葡萄圆的眼睛眨了眨,又指着一碗鸡蛋羹,掷地有声道: “妈妈,你喂我吃!” 这声“妈妈”太突兀,直接叫得商侥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不要紧,要紧的是刚好对上了夏熙沉极为冰冷的视线。 alpha慢条斯理地将银匙放回餐盘,连清晨温暖的日光也不能软化他的眉眼半分。 他并未说开口说半个字,但神情宛若冰封,嘴角讽刺上勾,仿佛看到了什么可笑的玩意儿,眼神里写满“你有什么资格配当我儿子的母亲”。 当着夏欤之的面,alpha并不会说难听的话。 但他的声音和眼神已如一根冰铸的长箭,洞穿人心,“这是最后一次,商侥。我随时可以撕毁协议。” —— 豪门联姻,当然要有婚前协议。 夏商两家公司之间的合作暂且不提,仅仅是夏熙沉和商侥的婚前协议,便是厚厚一沓,里面的条约密密麻麻。 总而言之,商侥只需要顶着一个夏太太的名号两年,就可以拿到一笔钱和一个全新的身份,至此脱离夏商两家,远走高飞。 这也是为什么,夏熙沉父子在商侥的听话金字塔中排名这样高。 不过,才住进来一个多月,商侥就觉得很吃力,并且往往吃力不讨好。 比如现在,在与金字塔首席先生不欢而散后,金字塔次席小先生又继续找茬儿。 这个才五岁大的小alpha,早慧得让商侥不得不谨慎——他甚至无法判断早餐时那声“妈妈”,到底有多少故意的成分。 商侥的直觉向来很准——打从见面开始,他就没有在这个小孩身上感受到善意。 眼下,这小alpha跑到商侥的房间,门都不敲直接闯进来,绝口不提餐桌上的事情,只先把beta认真打量了一遍,才问: “爸爸还在生你的气吗?” 不过,他似乎也不甚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从昨天到今天,他似乎终于摸清了眼前这个beta确实平庸,于是脸上终于露出和他爸爸同样高高在上的表情,得意地对着商侥道: “你根本连爸爸身边那些凑上来的omega都比不上,简直弱爆了!” [小丑][小丑][小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07 可惜,商侥对此毫无反应。 他听得懂夏欤之说的每一个字,但并不懂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作为权贵的妻子,难道不是只要留在家中管理琐事照顾继承人,无权插手丈夫包括工作社交等一切事务吗? 商侥盯着夏欤之,把小alpha从高高在上慢慢变成不知所措,依旧没得到其他指示。于是他从床头柜上拿了本书,坐在了懒人沙发上,开始看书。 即使是极为舒适的布艺沙发,他的坐姿也规矩标准,跟某些故意搔首弄姿的omega,又或者是接受思想新潮的独立omega大不相同。 beta过于普通温顺,但周身却始终树立着安静且坚硬的高墙,仿佛时时刻刻把无关的一切排之在外。 夏欤之感觉自己属于被排开的范围里——小孩子就是这样敏锐。但这种感觉太朦胧,他还不能理解,只能归结于被人无视的气愤。 于是他扑过去,一把将商侥的书扔在地上,大喊道:“我等下要上课,你必须在我旁边跟着我!” 说完他又忿忿地补充了一句:“就像刚刚早餐那样!” 谁知商侥依旧面色沉静,视线轻轻落在地板上的书,道:“好的,小少爷。” 夏欤之愣了一下。 虽然他刚刚在餐桌上喊出那声“妈妈”,确实是故意的,但是他没想到商侥会像家里的佣人那样,称呼他为“小少爷”。 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没什么不对。那些拼命往爸爸身上贴的人,无一不用讨好的语气叫他“小少爷”,甚至是和爸爸走得最近的雪冰阿姨,有时候也会笑着称呼他为“小少爷”。 所以这个beta这样叫他,不过是和那群人没有区别罢了。 夏欤之这样一想,顿时底气十足。 于是他将下巴昂得更高了,那模样简直和他的alpha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个小恶魔般难以接近讨好。 他瞥了商侥一眼,转身跑出了房间。 商侥等他背影消失,才捡起地上的书放在小桌子上,跟了出去。 说是跟着,其实夏欤之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为难商侥。 家里请了很多老师授课,光是语言就有好几门,有些东西连商侥听了都需要反应,更别说一个五岁的孩子。 不过,中午陪着夏欤之吃了饭后,商侥就被请回了房间。 别墅里来了几个人,带着定制的行李箱,打开后是成套的化妆品,接着又推了好几排搭配好的西装礼物。 其中一位画着职业淡妆的女性beta,从头到尾都皱着眉,打量商侥的目光像是恨不得把人拎起来揉搓了几遍。 商侥一个月前的婚礼上也受过这样的待遇,此刻还挺镇定,甚至本来服饰搭配,上妆技巧也是他上学时的必修课之一。 化好妆以后,又让他选一套西装。 商侥选了最不出错的黑色。 然而女beta一瞬间眉头皱得更紧,一旁做助手的女孩子则是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那是同情,或者怜悯的情绪。 这是善意一种,商侥没理由看错。 接下来的时间里,女beta脸色冷了下来,动作倒是又快又轻;助手女孩则热情开口询问商侥的意见,并不厌其烦地将每个配饰往他身上比划,仿佛是要配出朵花儿来。 最后还是商侥在三个beta惊讶的目光中,自己做了决定——服装搭配类,红酒绘画音乐品鉴等等,在那些“古典贵族礼仪课程”中同属一种基础类课程。 当年他为了不挨老师的教鞭和妈妈的责骂,学得还算好。 不过,当商侥被收拾妥当后送到宴会入口时,他就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女beta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毕竟新婚一个月,alpha丈夫和别的omega穿着同色的浅灰西装,从一辆轿车上下来,而妻子却毫不知情,一身沉闷的黑,站在不远处看着,连一张请帖都拿不出来。 确实值得可怜。 —— 周围打量的目光越来越多,都是些自诩高高在上的贵族,平日里永远一副优雅矜持的模样,现下碰上个八卦,居然也都等在原地看好戏。 不过,这些嘲弄的视线或窃窃私语,对商侥来说实在不痛不痒。他安静地等在一边,除了刚下车那一眼,便没再关注过夏熙沉那边的情况。 他现在只关心怎么进入宴会。 这是夏熙沉昨晚亲口说的话——即便眼下的情况,alpha很可能是要给他一个惩罚——但这对商侥来说却算不了什么。 他一路上没有遇见车祸迟到,衣着整齐,更没有被打得遍体鳞伤或饿得饥肠辘辘,面前也没有必须踩入的危险陷阱——只有一群自持脸面的权贵,只会投来一些无关紧要的嘲讽视线,而非众目睽睽下来找茬。 这对商侥来说,自尊反而是最轻若无物的东西。 “……你好?” 商侥听见声音,转过身去,一个同样身着黑色西装的陌生男人正站在他身后,容貌惊艳,气质清冷,嘴角挂着一丝礼貌性的浅笑。 总之,看起来不像是会随便搭讪的人。 见商侥看过来,男人接着道:“打扰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一起进去。” 他不知道是授了谁的意,又或是单纯看出商侥没有请帖,出言解围,明明气质冷清如风,说话语气倒是意外客气。 商侥静静地打量对方一会儿,确实没感受到什么恶意,谨慎地问了一句:“我们认识吗?”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弯了弯眼睛。 这一笑直接驱散了清冷,那双眼睛仿佛两只跳跃的海豚,露出一点儿隐约的活泼来。 男人从容地道:“可以现在认识一下,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的话。” 他伸出手,“你好,我也是个beta。我叫温烟。” 商侥安静了许久,才伸出手回握了一下,“商侥。” 两人穿过繁花盛开的前庭,直到大厅入口才分开。临走时,商侥也没有主动开口要个联系方式。 他其实听说过温烟,似乎是一个小演员,还有些别的流言蜚语,只不过一直没见过本人罢了。 商侥目送着温烟走进聚光灯下,自己则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他一向懂得怎么隐藏自己,开始了日复一日地当背景板。 但今晚,他注定不得安宁。 先是摆这一身行头所赐,宴会中走动的侍者还是会拿着托盘路过,问商侥需不需要一杯香槟。 虽然,这很可能是某些人为了戏弄他,才送来的酒。 商侥的目光偶尔扫过大厅里最瞩目的那个位置,面无表情的顶级alpha,和他身边那个格外好看的青年。 大概率是个omega,商侥猜。 厅内宾客繁多,充斥着各类信息素的味道,又和纷纷繁繁的香水参杂在一起。 商侥虽然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但能闻到香水,可香水从来不会告诉他谁是alpha,omega。 就像他猜不出夏熙沉要求他来这场宴会,又把他丢在一边,是为了什么。 —— 又坐了会儿,商侥终于饿了。他随便端了一盘蛋糕,走出大厅找了个露台。 他清楚自己在那群权贵眼中是个玩具,乐子,但他还是主动落了单。花五分钟解决了小蛋糕,接着等待麻烦找上门来。 果然,十分钟后,有人出现在露台的入口。 是个omega。 不用闻,因为商侥认识他。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商家的正牌小王子商矜,一个月前本该和夏熙沉结婚的人。 也是六年前,给商侥下药,把他送到陌生男人床上的人。 商侥许久未见到商矜。 一个月前,商矜还因为被意外标记而关在家里。如今再见,omega脸上丝毫不见愁容,依旧是那个矜贵的小王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解决了标记的问题。 商侥站在原地,面容平静,既无愤怒也无胆怯,任由这位omega弟弟打量着,目光一如既往地垂向地面。 直到商矜突然伸出手,去碰商侥的下巴。 那个位置已经看不出咬痕,包括后颈的位置,能被衣服遮住的已经遮住,遮不住的就上了一层厚厚的粉底。 商侥没让他碰。他谨慎地后退一步,连商矜的指尖都没碰到他。 商矜倒也不在意,omega收了手,突然笑了道:“你们上|床了?” 还没等商侥回话,他又自言自语道:“哥哥一身都是alpha味道呢,肯定是上|床了吧。真是没想到,夏熙沉那种顶级的alpha,也愿意碰你这种劣质beta。” 这话说得难听至极,但商侥依旧微低着头,面不改色,似乎对此十分习惯的模样。 他也确实十分习惯了。 可惜商矜也不是个一般人。 这位小王子伸出白嫩纤细的手指,隔空指了指商侥的腹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甚至露出了一点天真的笑,开口的却是: “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你肚子上那道剖腹产的伤疤,是怎么骗过夏熙沉的?” [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08 六年前,商侥十八岁。 那本来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谁知商家的正牌小王子突然一个电话打给妈妈,破天荒说是“要把哥哥带出去见见朋友”。 这么明显的不怀好意,他妈妈为了讨好商矜,还要求商侥出了门。 目的地是一个临近郊区的大型综合酒店,有着数不清的大厅和数层楼的客房。商矜包下其中一个大型展厅举办私人聚会,也不知道是起了什么兴致,才把商侥叫了过去。 大厅的灯光打得很暗,商侥从来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七扭八拐才被侍者带到了商矜面前,第一次亲眼看见了他同父异母的omega弟弟。 商矜无可厚非地继承了父母双方优点,样貌精致出众,从小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是权贵圈子里典型的矜贵柔美的omega。 明明第一次见面,商矜却是副熟稔的模样,笑着收下了商侥带来的礼物,并且给周围坐着的一圈人介绍了商侥,俨然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接着,商矜就以照顾不周为理由,吩咐别人带着商侥好好玩。 商侥至今还记得,离开前商矜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神情,和他说过的话: “哥哥是第一次来玩,你们好吃好喝地招待好了。要是玩累了,就送他上去休息一下,上面都是开好的房间。” ——是呀,药准备好了,房间也准备好了,就差商侥按着剧本爬上不知哪个倒霉鬼的床,神志不清地被拍下一堆照片或视频,第二天出现在江城所有娱记的头条。 商侥不记得到底是吃了什么有问题的东西,又或许都有问题。 他在理智完全失去前,曾经思考过商矜这样做的原因——那时他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心里却很平静,大概是来之前已经有了某种预兆——自从妈妈告诉他,商邕突然打算让他进公司实习。 商侥觉得这是一个笑话。不,两个,还得包括他自己。 因为他连和他春风一度的倒霉蛋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再醒过来时,人已经到了医院。 商侥伤得太重了,远比他活过的这些年所受的所有伤都重。身边全是来来去去的陌生人,手机也不知去了哪儿。 他养病养了很久,甚至不清楚谁给他交的医药费,也很少再去想起那晚的来龙去脉。 直到,他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 那时,商侥已经可以离开医院。 可那位倒霉蛋应该身份还真挺不一般,他刚出院就被人秘密带走,关在了一个看守严密的小别墅里,一眼望去四周全是不可逃离的密林,身边只有全然陌生的医生和语言不通的女佣。 商侥就这样硬生生被关了八个月,直到剖腹产。 —— 往事重提,都是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任谁都要变脸。 偏偏这些对于商侥来说,也不过是记忆中褪了色的模糊华米娜,与生命中的其他片段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而且他肚子上根本没疤痕。 当年剖腹产后,孩子一面没见上,关着商侥的人却紧赶着做了除疤手术,消除了一切痕迹。如今六年过去,他的腹部一片平整,连点儿肤色的差别都看不出来。 商矜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是唯一知道那么点儿内情的人,十分喜欢用这事儿刺激他,不过从来没成功过罢了。 夜幕降临,宴厅闪烁的灯管透过透明门框,投在商侥依旧冷静从容的面孔上,他的眼睛像是过了水的琉璃,清清泠泠地对上商矜不怀好意的视线,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想让我做什么?” 仿佛刚才的恶意嘲弄都被轻易翻过,他既不恼怒也不痛苦,并且一眼就道破对方的目的,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口。 商矜脸色微僵,那双漂亮的眼睛带上了意味不明的情绪,自言自语地嘲弄,“我都忘了你脑子有点儿问题,啧,真是浪费口舌。” 商侥依旧当做耳旁风,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大厅内一首音乐结束,灯光微微淡下,一时间只余宾客们走动交谈的细碎声响。 商矜手中精致的羽扇合拢点在下巴,终于收起了脸上那副假笑,看向beta时骨子里那副贵族世家那高高在上、纡尊降贵的姿态便显露出来,眼神讽刺而轻蔑。 他微微侧开身,露出露台通向大厅的门口,慢条斯理地道: “夏熙沉身边那个omega,是成家最小的儿子成乐斐,也是这圈子里众星捧月的小王子。成家和夏家是世交,实力旗鼓相当。成乐斐从小就爱慕夏熙沉,要不是夏熙沉六年前出了事,还多了个资质优秀的孩子……这婚事根本轮不到我们商家。” 说到这儿,商矜饶有兴味地盯着商侥的脸,不愿放过对方任何细微表情,循循善诱道: “——你真不记得当年睡过的人是谁了?要知道,当初夏熙沉那晚刚好也在那家酒店,和他一起出车祸的那个人,真的不是你?” 这些事情,商侥也没打算隐瞒,或者说没什么在他心中是值得隐瞒的,只一成不变地回答道:“我在医院醒来时,并不清楚自己身上的伤是车祸造成的,还是和人上|床时弄的。” 他说话向来直白干脆,看向商矜的眼睛里是“你真的想知道就自己去查”的意思,如此坦荡的模样,直接把商矜的兴致堵了回去。 而且,商矜确实查过,只是没查出什么东西来。 当初自从夏熙沉车祸出事,整个酒店就被封住了。好在商矜机敏,在商侥失踪的当下就察觉到事情不对,立刻把那几个“办事”的人统统送走销毁痕迹,这才没被夏家追查上门。 至于商侥的下路,商矜有意去查,却也不敢在夏家眼皮子底下动。 等事情稍稍平息后已几个月过去,商矜再想查,却也无能力为。 最终,居然是消失快一年的商侥主动打来电话,索要自己当初遗落在酒店的身份磁卡、手机。商衿好奇之下亲自去接了他,才从他口中知道了这些事情。 那会儿商矜也问了孩子的父亲,商侥说不知道,商衿便不以为意——这种事在圈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对方要孩子不要大人,也十分正常。 直到后来,夏家突然冒出了个小孙子,私下又一直有这样那样的传闻。 商矜惊惧之下这才继续查探,但因力量微弱,既查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又搞不到夏家宝贵孙子的毛发去做个DNA检查,家里公司还出了状况,这事情就不了了之。 现在,商矜也没想再去查什么,毕竟beta都嫁过去了,而他自己也攀上了另一条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常常自身难保。 “我是来给你一个警告的。” 商矜扭头朝大厅看了一眼,刚好瞧见夏熙沉和那个叫成乐斐的omega在舞池中起舞。舞池中人很多,他们几个转身就隐入了人群,但两人容貌和气质都过于出众,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商侥也循着目光看了过去,直到那二人身影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夏家和成家,都是商家惹不起的势力。虽然我不清楚今晚你为什么能到场……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你最好乖乖听话。” 商矜转回身体,重新遮住了舞台散发的光芒,脸上的神情冷漠而狠毒,低声威胁商侥道: “否则你那个刚过上几天好日子的妈妈,恐怕又要接受噩梦般的现实了。” —— 等商矜消失超过十分钟,商侥才离开了露台。 他清楚了商矜的那段话。那意思是今晚有人给他安排了一点“节目”,要他出丑以取乐。 至于主使是谁,为了讨好谁又或者丢谁的面子,在商侥眼里都不重要——他太清楚眼下他的alpha丈夫并不打算理会他,而在如此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在露台安然无恙地呆到宴会结束。 商侥在感知危险这方面敏锐得惊人,不过他并不赞同商矜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从不觉得妈妈过上了好日子,就算是,那也是她靠自己得到的。 是她自己卖掉儿子,送去夏家联姻,才换来了商邕的关注。 那么商侥就不再属于她了——如今她和商邕在听话金字塔上的位置,甚至比不过夏家的两位长辈。 商侥现在吃住都靠夏熙沉,妈妈的幸福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不通这一点,索性也不去思考了。反正自从长大以来,越来越多的人总拿一些自以为有用的东西来威胁他。 为此,商侥难得多了个心眼儿,他不会去提醒他们的——这样即使最后没能做好,惩罚对他来说也变得无足轻重。 只不过有时候,情况不允许他不听话。 商侥刚走过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忍住了想去拿些点心的冲动,就不知被谁一绊,撞上了旁边拿着托盘的侍者。 托盘上放着两三只高脚杯,全都洒在了正在弹钢琴的演奏者身上,吓得小姑娘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匆匆瞪了商侥一眼,就被旁边慌慌张张的侍者引去楼上的房间换衣服。 商侥甚至没来得及道歉,但这不太重要了。因为他清楚“节目”已经开始了,始作俑者毫不心虚,拉着三两个朋友笑嘻嘻地对着商侥道: “商先生,你真是太不小心了,这下没了钢琴伴奏,大家怎么跳舞呢?” 这话其实是无稽之谈。 舞会音乐根本不靠一架钢琴,这不过是摆放在这里供人偶尔玩乐的乐器罢了。 但这边的骚动已经引起了一部分人注意,而且这几个不知是omega还是beta的男孩女孩还故意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 “商先生,要不您来顶替一会儿呗?放心,露露去换衣服不用多久的,您这样尊贵的身份一定多才多艺,趁这机会让我们开开眼界……” 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多,钢琴周围甚至围了一小圈人。 商侥不确定幕后主使是否满意,不过他很有经验了,故意垂着头站了一会儿,有点儿惊慌失措的模样,自然吸引了更多的人,慢慢汇聚到这个角落。 这其中,自然也有夏熙沉,和挽着他手臂的omega。 [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09 如果真的有人安排好剧本,接下来不外乎是这两种剧情: 要么,商侥根本不会弹琴,只能站在这里被人羞辱一番,为这些权贵们提供新一轮的笑料;要么,商侥会弹琴,不过在这群从小养尊处优的权贵子弟里依旧丢人现眼,结果还是被人羞辱一番,沦为笑柄。 商侥选了第二种。 他确实会钢琴,甚至还会一点小提琴和竖笛,只不过学得都很粗略,因为当初在那个类似“omega新娘学院”里关着学习时,授课老师说不需要学得太好——这只是一种讨好丈夫的手段罢了。 商侥如今也就还勉强记得一首曲子,他很喜欢那个调子,所以记忆尤深。 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旋律,然后在一众目光中,一言不发地坐在了钢琴板凳上。 在场的宾客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当那个普通得不起眼的beta当真坐在钢琴旁时,他整个人似乎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像是被隐秘地注入了一些怀念的温柔,不再像之前那般平庸乏味,默默无闻。 四周的声音渐渐变小,那几个少男少女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这个低级beta还真打算弹,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又说不清楚,犹犹豫豫间来不及阻止,轻快的音乐声就飞泄了出来。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但渐渐的,几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微妙起来。 商侥顾不上这些。 他以为他会弹得很糟糕,实际上开始时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是在两小节后,他的手指渐入佳境,灵活飞舞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流畅的音乐弥漫开来,在整个大厅萦绕。 商侥是真的很喜欢这首歌。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妈妈会轻哼唱给他听,也或许不是给他听的。 但或许是这种场景太难得,他幼年时饿得两眼发昏还不敢被发现时,就只能自己在脑海里哼唱着哄自己,越发觉得这调子十分柔美,像是羽毛在心脏上划过。 所以在后来礼仪课上再次听到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学会了它。 商侥还记得他问过老师,这首歌有什么含义吗——那时的他格外珍惜美好,觉得每一个美好的东西都应该有含义。 那个老师说什么来着? 商侥已经忘记对方是什么表情,是意味不明,还是含糊闪烁,或者是温柔又有点儿哀伤地沉默了很久,才告诉他这首曲子是用来请求原谅的,如果做错了事情,可以弹给对方听。 哦。商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那妈妈为什么总是爱哼这首歌呢? 他记不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是不是有胆子去问妈妈这个问题,不过他还记得这首歌的名字:娑萝与梦。 所以在演奏完毕后有人问他的时候,商侥就这样回答了。 “你这家伙......你知不知道你弹的是什么?” “我知道,这首曲子叫做《娑萝与梦》。” “那是什么——” 说话的男孩是之前那一堆儿男男女女之一,他脸上是震惊混杂着迷茫的表情,道:“什么娑萝,这这这,这不是垂怜曲吗?你居然在宴会上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曲子?” 商侥终于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不对劲。 但他不知道是哪里不。总不至于是他刚刚弹得还算流畅了,达不到被羞辱的“节目效果”吧? 可这也不是首很困难的歌曲。 箭在弦上,商侥断断续续地想起老师之前说过的话,嘴唇动了动,谨慎地不说话了。 —— 《娑萝与梦》,大多数权贵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因为这首歌很早就被戏称为“垂怜曲”,久而久之大多数人都淡忘了它真正的名字。 之所以叫垂怜曲,是因为这首歌是封建帝国时期一位已婚omega写的。她嫁入权贵世家后不受丈夫宠爱,只能看着丈夫夜夜与别人同枕而眠,寂寞难耐之下写了这首《娑萝与梦》。娑萝的花语是“怜取眼前人”,妻子希望至少在梦里可以和丈夫相遇,而不用忍受孤独。 寓意似乎很美,但封建帝国时期的omega向来被视为被发|情期支配的奴隶,是可以随意玩弄的泄|欲工具——于是这样真诚的感情被掩盖在了卑微讨好之下,曲子自然难登大雅之堂,只能私下里听听罢了。 眼下,它被商侥在大庭广众下弹奏了出来,落在别人的眼里,就是这个劣等beta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恬不知耻地向丈夫乞求宠爱和怜惜。 宾客们的视线不由得飘向了人群中,夏家那位顶级alpha和他身边的omega...... 天哪,这是什么豪门低微妻子公然向权贵丈夫身边莺莺燕燕宣示主权的戏码??? 成乐斐早就松开了挽着夏熙沉的手,脸色僵硬而发白。 他是个基因等级很高的omega,从小被众星捧月,千宠万宠大,身边从不缺各种优秀的alpha。 现如今被这么个beta当众讽刺打脸,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被剥掉了所有矜持,仿佛他不过是那对AB夫妻之间闹矛盾后拿来赌气的玩意儿一样,被溜出来当做众人的谈资,沦为了全场的笑柄。 之前夏熙沉答应他作为男伴参加宴会时他有多高兴,现在站在这里,他就有多愤怒,多难过,多—— “小斐,宴会结束了,我让人送你上去休息。”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和无数视线中,夏熙沉冷静的声音穿透而来,成乐斐像惊醒一般,眨了眨眼睛,扭头委屈地看向夏熙沉。 他容貌极好,是omega里典型的精致柔美,更别提一副脆弱不堪,楚楚可怜的模样,那本来红了的眼眶终于忍不住了一般,落下了晶莹的泪滴。 如果是别的alpha,早就心疼不已地上来安慰了。 但夏熙沉始终面色自若,话中看似温柔体贴实则冷淡强势,让成乐斐根本没办法继续,只能强压着心情收拾好仪态,面上却还是流露出一点惊惶与无辜,“可是,我似乎让那位商先生误会了,要不我……” “不需要。” 夏熙沉打断道,眼里是无边无际的冷漠,接着主动伸手虚扶了一把成乐斐的肩,“走吧。” 成乐斐于是可怜兮兮地低垂下头,嘴角隐晦勾了一下,软着声音答道:“我听你的,熙哥哥。” 接着,他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大厅。 —— 不过即使这一A一O留在现场,商侥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从坐在钢琴旁开始,他就没工夫没关注夏熙沉和那个omega。 但他选择弹这首曲子,确实有讨饶的意思,毕竟从今以后他再丢脸,那丢的就是夏家的脸面了——虽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让他来却又置之不理的夏家alpha。 以及,如果这首歌的意思真的是“道歉”的话。 商侥敏锐地察觉到他应该是已经翻了车,但由于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只能原地站着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毕竟“节目”还是要有人收场的。 可能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淡定自若了,平时刻意低垂着头看不清脸到罢了,现在目光直射过去,愣是把周围一圈自持身份的人看得说不出来话。 终于,一个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身材颀长,容貌俊美,一身烟灰色的西装,但最出众的还是周身温润如玉的气质,脸上带着一抹亲和的笑容,语气中的欣赏毫不作为,自然而然地开口道: “弹得真好,我听着都有点儿手痒了。” 他走到商侥身边,仿佛真的按耐不住般简单地敲了敲几个音符,清脆的琴音响起,流露出的却是强大从容的气场,瞬间将沉闷的气氛打破了。 那几个男孩女孩也松了口气,随即又露出渴望崇拜的目光。 也难怪,气质如此温润又从容的alpha确实不多见了。 商侥注意力却不在此处。他只觉得自己可以退场了,不过走之前难得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温烟?” 那男人本来已经坐在了琴凳上,闻言一愣,然后露出一点了然的表情,看着商侥道:“真难得,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认成了小烟。” 这话一出来,商侥再次体会到beta在分辨性别上的无力。 明明眼前这个男人和之前的温烟穿的西装都不同,气质也不近相似,只不过长相实在相近,而且都难得地对商侥带着一丝善意,主动帮商侥解围。 在这之前,商侥从未在一天之内遇到两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他罕见地有些迟钝了,半晌才想起来道歉,“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男人眨了眨眼睛,“没事,都是小烟的朋友。”说着停顿了一下,又微笑着补充道:“不过下一次见面,请你记住我的名字是严之温。” —— 商侥终于从这场闹剧中全身而退,虽然收获了不少打量的视线,但都不过是轻描淡写。 只不过常年的经验告诉他,今晚回家后很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于是这一会儿,他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 商侥盯着众人的视线,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旁,不碰任何饮料,尽量找不好下手的食物充饥。大概是他刚才那番作为实在太惊骇世俗,大部分omega又都被严之温吸引二区,此刻周围竟难得的平静。 他就这样吃了几口,又没了什么胃口。 虽然是个劣等beta,但在大厅待久了,鼻尖还是能隐约闻见多种信息素与香水杂糅在一起的味道,让他十分不适应。 商侥再次环顾四周,依旧没发现夏熙沉的身影,于是开始思考着离开了。 谁知他刚停下进食的动作,就有人走了过来,居然是个还算面熟的alpha,商侥见过他几面,就在别墅里。 alpha是夏熙沉的高级助理。 对方态度还算恭敬,一句话道明来意:“夏总已经在等着了,我带您出去。”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商侥从善如流,跟着助理出了门。但他们没往来时的大门走,而是拐到了庄园的侧门,不远处停着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他当然不认得夏熙沉的车,所以当助理突然停下脚步并拦了他一下时,跟着停了下来。 助理的神情则疏离而冰冷,面无表情地道:“麻烦您等等,夏总有些事要处理。” 商侥不明所以。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车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匆匆地从车上下来,衬衣领口解了几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防咬项圈,脸颊绯红;当他抬起头瞥到商侥时,顿时像小鹿般惊得颤了颤肩膀,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是那个被众星捧月的成家omega,成乐斐。 [笑哭][笑哭][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10 这副场景,饶是商侥这样再迟钝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可然后呢? 商侥漠然地和omega对视,明明丝毫没有要上前去质问的意思,却仍然把对方渐渐看得落荒而逃。 等到成乐斐离开,商侥转头看着助理,眼里的意思是“我现在能过去了吗”。 他的眼神过于无波无澜,连助理都有几分怔愣——他显然是刚刚一直在宴会上见证过那场闹剧的,所以刚才便静止beta上前,生怕他冲撞了那位成家的omega。 但紧接着商侥的表现,又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 商侥当然不知助理所想。他见对方没阻拦,便再次往轿车走。轿车后座的门没关,走近到两米之内,车后座上夏熙沉的身影映入眼帘。 alpha闭眼靠坐着,脸上的表情带着难耐的烦躁,整个头向后扬起,露出的喉结时不时上下滑动,显得格外性感。 再走近一点,其实衣着倒还算整齐,只有领口两个扣子被崩开,侧脸的弧线在昏暗中依旧俊美得清晰可见,一路延伸进衣领中,露出了颈脖几不可察的一点红。 商侥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已经走到了门边,才发现车上连司机都没有。车厢里隐隐透出一股微妙的气味,仿佛有生命力一般,一下子粘了过来,将他整个将人网住。 这种陌生而危险的感觉,让他不知不觉中全身紧绷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商侥上次送磁卡时似乎也感受到类似的体验。而且,他刚被宴会折磨过的鼻子还处于敏感状态,此刻似乎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像什么不太说得出来,但和那天晚上闻到的不太一样。 他想了想,了悟过来——怎么可能一样呢,刚刚才有一个omega离开。 “你是想自己走回去?” alpha突然睁开眼看了过来,本就难耐的神情里多出一丝明显的不悦,冷声命令道:“进来。” 商侥浑身一颤,被alpha信息素压制的身体仿佛提线木偶,动作间却表现出反抗的意味,最终跌跌撞撞地爬上车厢,一头撞进了夏熙沉的怀里。 这时候要是再来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标准式的投怀送抱。 夏熙沉:“……” 他直接拎起beta的后颈往旁边扔。 商侥求之不得,一离开他就自己紧紧贴在自动关好的车门上。 谁知,夏熙沉脸色却变得更加阴郁。 alpha嗤笑一声,落在商侥身上的目光饱含着冰冷的讽刺,哑声反问道:“躲什么?你之前不是有胆子在宴会上向我求宠么?” 求宠? 商侥那被alpha信息素压迫下的脑袋缓缓转了一圈,眼前浮现出宴会上那些贵族们的古怪神情,先前的疑惑在瞬间得到了答案。 不过此刻面对alpha的质问,他的回答仅仅是将发烫的额头贴在了玻璃上,抿着嘴沉默——他再清楚不过,解释通常只会被当做狡辩,随之而来的则是更为严厉的惩罚和讽刺。 但不知为何,商侥脑海中浮现出和alpha在餐厅的第一次相遇。 最终,他微微地摇了摇头,声音被压在喉咙里里一点点放出来,“我没有躲,只是……鼻子难受。” 接着,他将脸稍稍向车内偏过来一些,像是再次确认,低声谨慎地道:“也不是难闻,就是……味道不太一样,难受。” —— 轿车开着智能驾驶档,按照设定好的路线匀速前进。 商侥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之所以可以闻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除了鼻子问题,更大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车厢里的alpha信息素浓度到了极高的地步。 可alpha易感期才过,那么现下只剩一种可能。 alpha陷入了被动发|情。 商侥脑海中浮现出这几天专门恶补过的两性资料,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资料告诉他,alpha被动发|情与易感期并不相通,只会是因为omega发|情时散发出的高浓度omega信息素刺激而引发的——但他是个beta,那被动发|情总和他就没有关系了吧? 他没有腺体,更加没有信息素。 商侥想通这一点,终于敢把头稍稍脱离窗户,扭头回看。 夏熙沉从他刚才那句话后,打量他的眼神就变得有几分怪异,在与偷偷扭头看过来的beta对上视线后,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脸色却没有最开始的那样难看。 最后甚至重新闭上眼,靠在车座上假寐。 只是,他锁骨上的红已经爬到了脸颊上,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空气中的alpha信息素浓度却越来越高,混合着另一种柔软甜腻的味道,充斥这商侥的整个鼻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夏熙沉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锁定了商侥,带着一分晦暗莫辨的情绪,几秒钟后开口道:“路西法,换条人少的路,开窗。” AI男音响起:“好的,夏先生。” 一分钟后,轿车飞快驶入一条单行道,两旁的树木茂盛了起来。车窗已经打开,商侥不由得往外看去。他从小到大鲜少出门,现在只能勉强辨认出是郊外的森林公园。 看了会一会儿他缩回头,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却从半开的车窗里,发现夏熙沉正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目光深邃。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alpha也没躲,而是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沉声道: “过来。” —— 商侥没有第一时间动作。 混杂的信息素已经通过打开的车窗快速地散了出去,呼进身体的新鲜空气让他被压制的手脚麻利了很多,思绪也轻快了起来。 而这其中有一条就是——他并非omega,自然无法帮一个陷入被动发|情,且具有攻击性的alpha。 商侥少见地犹豫了。 他想了想,摸起衣服口袋,决定还是找出手机来搜一下。 但这个举动似乎哪里刺激到了alpha。 alpha眉头紧锁,长手一伸抓住商侥的胳膊把人扯了过来,不耐烦地道:“你在磨蹭什么?” 他另一只手捏住商侥的脸颊,倏地将两人的鼻尖拉得极近,呼吸互相交缠,嘴唇若即若离。 ——明明对方不过是个连寡淡无味的beta。 alpha却偏偏被这干净而孱弱,却似乎永远无法染指的气息而勾得心神难耐,几乎要压不住被动发|情的暴躁。 他的目光紧紧缠着商侥的,呼出的热气近乎滚烫,一边颇为满意地看着beta受不住般颤了颤,一边说出口的语气却像抵在皮肤之上的冰刃,带着急不可耐的威胁意味: “......气味都散掉了,商侥,我没时间陪你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过头了只会让我失去兴趣。” 商侥闻言呆住了。 一部分是被扑面而来的,浓厚的alpha信息素压制的,一部分是因为听不懂alpha的话。 ——他什么时候,欲拒还迎了? 但情况已经来不及让商侥细想。 alpha话音刚落,就将他狠狠扑倒在车座上,喘息间掠夺了他的整个口腔,舌头也凶狠地绞上来,舌尖甚至还被惩罚似地咬了好几下。 然而商侥根本不会接吻。 上一次alpha也根本没吻过他。 商侥就像一个第一次看牙的病人,在alpha不容置疑的力道下僵硬地配合着张大嘴,连口水也不会吞咽,很快便将整个嘴唇和下巴润湿,肺部的氧气也所剩无几,窒息的错觉让他急得发出几声呜咽。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动作反而勾得alpha血气上涌。 alpha也不知怎么想着,居然毫不嫌弃地将拇指、虎口上的口水,擦在beta被掐得红润起来的脸颊上,再一一贪婪地舐去。 他们实力太悬殊,求生欲只能激发出商侥服从强者的本能——他完全放弃主动权,开始笨拙地学着alpha的方式,舔舐alpha的舌头,讨好地吮|吸着alpha的嘴唇。 然后商侥就发现,这样拙劣的方法倒是意外地好用。 alpha粗喘的呼吸乱了几拍,真的往后退了一点,却是开始勾弄着商侥的舌头探出口腔,期间还警告般地咬了咬他的舌尖,不允许他后退。 但商侥很乖的。 他在未知的、危险的事物面前向来温顺,以求得那一点儿零星的喘息和怜惜。黑色西装外套早被扔在车底,衬衣纽扣全部扯开,西装裤的皮带也断了,alpha的手掌在他的腰上不怀好意地大力揉捏,好几次顺着腰线往下面探去。 即便如此,当双手手腕不再被压制在车座上时,商侥没反抗,也没退开。 他像之前做过的无数次一样,攀上了alpha的肩膀。 只是虚虚地攀着而已,商侥依旧被alpha死死压在后座上,两人贴得几乎毫无缝隙,巨大而跳动的热量隔着薄薄的西装面料传来,那温度如同它主人一言样急躁汹涌,仿佛随时可以烧坏那层隔阂,从最脆弱的部位涌向四肢百骸,烫得商侥一直颤抖得不行。 但比起整张脸涨红,额头上都是一层薄汗,仿佛野兽般粗|喘的alpha,商侥的状态又好太多——他在舌头被alpha扯进嘴里时认真地配合对方,完全是予给予求。 beta依旧不会接吻,只会顺着对方的力道,靠着刚刚的经历一点点认真地舔舐对方的口腔、牙齿,又或者偶尔退出来用舌尖润湿那形状好看的唇瓣。 他在亲吻时也是不知道闭着眼睛,脸颊虽然也热得红,浑身像泡在水里,但他始终睁着眼,哪里也不看,唯独是落在alpha的脸上。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能在心里发出这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从未有过的,细微到要听不见的声音。 这个alpha,长得是真好看呀...... 这种好看,是每一滴汗珠从额头上滑落,润湿稀碎的鬓发,顺着睫毛落进饱含浓重情|欲的深邃双眼,或者滑过线条凌厉的颚骨,滴在白色衬衣领子上的那种,让观看者恍若受到某一种强烈蛊惑般的好看。 alpha真的是商侥见过最完美的人。 所以商侥十分清楚清楚,大概没有任何人,能逃过这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于是有人嫉妒他,厌恶他......还有人慌张地从车上下来,他都觉得可以理解。 毕竟就连商侥自己,都觉得这场婚姻好像花光了他二十多年的运气。 每一次肌肤的触碰,唇舌的交替,狂热到丧失近乎理智的眼神,甚至是额间留下的一滴汗,落在商侥的额头、鼻尖、锁骨,都仿佛像有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过心脏,引起阵阵绵延到四肢的战栗。 这是种太过奇妙的感觉。 似痛非痛,商侥有点害怕它逃避它,但等下一次来临时又甘之如始。 终于,商侥接近力竭,接吻的回应迟缓下来,引得接吻对象的强烈不满。 alpha退开一点,手掌却插|入商侥潮湿的黑发里,手指在后颈某处皮肤上摩擦,力道颇重,几下就把那一小块搓得红起来。 商侥本来是乖乖受着,突然想起什么来躲了一下,然后在alpha又紧压上来的身体和牢牢的视线下,开口道:“先生,这里涂了粉底遮住伤疤,不能咬的。” alpha的脸色更加不满起来。 但紧接着,商侥将一直攀在alpha肩膀的手放下来,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去。 他对上alpha如猛兽般布满血丝的狠厉双眼,不知道哪里鼓起的勇气,“......先生,不如让我用手帮您,好嘛?” [合十][合十][合十]球球不要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11 说是用手,最后......也用上了。 由于毫无经验,时间拉得很长。车里充斥着浓度高到仿佛要凝聚成珠的alpha信息素,混合着一丝幽暗隐秘的味道,随着打开的车窗飘散出去。 商侥捂着嘴拼命咳嗽。 他下意识觉得不能吐在车里,会弄脏,而且alpha近得太深,他根本不及吐,只能都吞下去。 那东西不好吃,量还多。他吞到一半呛到了,第一反应是扒着车窗咳嗽。窗外的空气好太多了,傍晚的清风拂过脸上的汗,舒爽得让人精神一振。 可紧接着,一只手从身后贴了上来。 alpha有些急躁地在商侥的后背顺了几下,趁他还愣神时,再度捏住了那抹了粉底的脆弱后颈,似乎蠢蠢欲动。 商侥立刻像只被捏住翅膀的小蝴蝶,温驯地从车窗退开,贴在了后座的靠背上。 夏熙沉狼一般的目光打量他许久,最终还是松开手,嘶哑着开口,“路西法,关窗。” 车窗升了起来,车内的alpha信息素浓度再次波动起来。 商侥被缠绕包裹其中,终于迟钝地发觉这或许是一种木香,浓到一定程度后就仿佛长出花苞,开出了花,散发出浓烈醉人的味道。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始克制自己呼吸的频率——不能吸入太多,四肢和大脑会完全宕机掉的。 顶级alpha信息素太过霸道,让身为低级beta的商侥时刻臣服于本能,四肢软得没骨头,几乎是瞬间联想到年幼时曾被断水断食的几次经历,幼小的孩子蜷缩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一只随时会悄无声息死掉的虫子。 况且......alpha的被动发|情,并不是泄出来一次就可以解决的。 商侥这样想着,就看见夏熙沉俯身越过他,从车门的暗格里拿出一只针剂,然后脱下全是汗液和信息素的衬衣,将针剂里的液体注入手臂。 商侥盯着那只针剂,说服自己这不是一只信息素抑制剂。 毕竟如果有抑制剂的话,刚才发生的事岂不是彻彻底底的多此一举? 车厢内一片寂静。 商侥很快就收回了思绪,习惯性地垂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皱皱巴巴的西装裤上,看了两秒,开始动手系皮带。 拉链没有拉开,所以完好无损,皮带被暴力地扯过,只能换个孔眼儿勉强再系好;高定的衬衣十分精贵,现在却全是褶皱,扣子几乎全崩,只能靠手拢起来。 无论如何,和出门时比起来,确实十分狼狈。 商侥勉强收拾好衬衣,安静地抱手拢着衣服,突然兜头就是一件衬衣盖过来。 浓郁的花木香立刻充满鼻腔,商侥被强大的alpha信息素兜头照下,身体刺激得打了个颤,就听见夏熙沉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穿上。” 这很难,商侥想。 他抱着这件衣服就已经腿软,整个手臂都是抖的,最上面一颗扣子半天扣不起来,然而越是急切呼吸就越是全身发软,吸入的花木香越是多。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喉咙,眼泪因为窒息感而蓄满眼眶,视线变得模糊——他甚至觉得喉咙里发出了窒息般的咯噔声,却无力挣扎,只能静候死亡。 “你是要把自己勒死吗?” 终于,一道愤怒的声音劈开了商侥混沌的神志,脑子立刻清醒了几分。但随之而来的,是浓厚的信息素正气势汹汹地靠近。 急剧的危机感一下子锁定全身,商侥难受地眨了眨眼睛,眼泪终于自暴自弃地落了下来,双手却忍不住绞得更紧。 直到有人用更大的力度拉开。 紧接着他的下颚被暴力地用指骨挑起,那道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强压愤怒,“......该死的,别叫了——” —— 后来的事情,商侥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似乎被人抱着下了车,清新的空气一吹,脑中的锐痛顿时舒缓了一些。 于是,他终于能抬起手,摸了摸被扣好的扣子,浑浑噩噩间某个念头却十分清晰,那就是根本没有什么咯噔声,只是他自己在下意识地,含含糊糊地叫“先生”。 一瞬间,有种莫名的情绪捉住了商侥。 但那情绪太轻微,太陌生了。 他的脑海还一片空白,完全不适合思考,整个人呆呆地窝在不知道谁的怀抱里,老半天才缩了缩鼻子,发现鼻尖已经不再是那股压迫人的花香,耳边则勉强捕捉到“失误……车里……抑制剂和清除剂……”的声音。 商侥把身体缩了缩,在心里反驳:不是的,抑制剂明明是有的。 至于信息素清除剂,他也看到了,就和抑制剂放在一起。 但商侥没有开口——即便在这种神智几乎丧失的情况下,他也本能地不做引火烧身的事情。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一点,低低地开口道:“......谢谢你,助理先生。” 耳边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头顶才传来不太稳的声音:“不客气,夫人。” —— 商侥被助理抱到门口,早就候着的梅姨连忙吩咐人把他接了进去。 而助理把人放下后连门都没能进,被紧跟在后面的alpha勒令留在了外面。 脑子迟钝的商侥顾不上这件事,他的理智在路上已经回来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被领回房间,脱了衬衣泡在干净温暖的浴缸里后也尽数回笼。 被热气熏了几分钟,他感觉还有点儿头晕,但是身体比意识先一步,从浴缸里站起来。 他一般都是淋浴,而且今天还要卸妆。 客房的浴室不会有这些东西。商侥扯过一旁的浴衣刚想出去,就在黑色大理石的水池台子上看到一整套卸妆的用具。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客房的浴室。 但这地方于他来说不算陌生,毕竟前天晚上他还被房间的主人压在朦胧模糊的玻璃门上蹂|躏了一回,现在它干干净净的样子,反而陌生,所以没能第一眼认出来。 可他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 商侥平静地拨弄着那套卸妆用品,难得显出一种茫然的,漫不经心的状态。但很快,他就接受他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慢慢吞吞地拿起卸妆水,洗掉肩膀上的东西。 —— 这个夜晚相比之前那次,显得格外漫长。 按理说抑制剂打过了,易感期也才过,alpha如今神志清醒,商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吸引力,让他眼高于顶的丈夫再......再碰他。 但他卸妆后还没洗完澡,有人直接打开门进来。 浴室里雾气缭绕,商侥刚冲完全身的泡沫,听到响动后转身,瘦弱苍白的身体在洁净的灯光下一览无遗。 他的目光与夏熙沉碰在一起,大概是因为还有些头晕,又或者今晚一系列的事情实在处处可疑,他第一次没有移开目光,而是在视线交汇时,轻声喊了一句:“先生?” 莫名的,他觉得alpha的脸色难看了一分。 半个小时后,商侥发现自己没有看错。 alpha确实神智清醒,因为他折磨人的花样多了起来。一整个晚上,商侥被来回翻了好几个面,这一次无论是后颈,还是小巧的喉结、锁骨,始终不曾离开过alpha的视线。 不过,大概是商侥之前在车上的讨好起了作用,alpha没有再给他增添伤口,而是改成不停地吮吸,舔舐,像是虎视眈眈的猛兽,贪婪又饥渴地流连在脆弱的皮肤上。 时间最长的一次,商侥跪趴在床上,alpha整个贴上来,从后颈啄吻到耳廓,力道大得惊人,把人一下下撞得往前,偏偏最细瘦的腰部又被alpha用手臂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商侥已经受不住了,只觉得累,头晕,浑身出汗。 他向来识时务,嘴里的声音或高或低,不停求饶地喊“先生”。 可惜这只招来alpha动得更凶。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一个声音。“你凭什么......”但他没听清,又喊了一句“先生”,那声音停了一下,有些咬牙切齿,“......谁你都这样喊的?” 商侥愣了半天,然后下意识点点头。 接下来,他连“先生”都叫不出来了。 —— 半夜十二点,商侥脚步踉跄地从主卧里走出来。 只能说人的承受能力总是成长得飞快,这次他没晕过去,甚至还能自己离开。他扶着墙壁跌跌撞撞走了十几分钟,才回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打开门,然后愣在了门口。 一片狼藉。 茶几上的东西全部被扫在地上,床头柜和衣柜都敞开着,里面的衣服翻得乱七八糟,窗台上的枕头毯子则是被倒了不知名的液体,脏兮兮的一片……总之放眼望去,不像是有地方睡觉的样子。 商侥脸上除了最开始有一丝怔愣,很快回到了面无表情,他能猜到是谁做的。 他对此见惯不惯,房间里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说白了,那些衣服和床具都是夏家的,被夏家的小少爷弄坏了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商侥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颤地走到床头柜前,看了几眼,终于发现少了个小盒子。 那是半个巴掌大的饰品盒子,里面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在商侥一岁还是两岁生日时,得到过的唯一一件生日礼物,一条木制的项链。不过六年前被弄坏了,他就没有再带,一直收在盒子里。 这是他结婚后带过来为数不多的用品中,还算有点儿意义的东西,记录着他留有一丝余温的年幼时光。 但此刻他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那点儿温馨与他之后昏暗的几十年相比不值一提。总之,当月光透过被小刀划坏的窗帘,稀碎地照在窗台的大理石台子上时,商侥脸上很平静,心里也没什么波澜情绪。 他看了一会儿,不想麻烦梅姨或者其他女佣,从地上找了一条勉强还算干净的毯子,垫在小窗台上,睡着了。 [笑哭][笑哭][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12 索性这三天的时光,只是平淡如死水的生活中一个小插曲。 之后的近一个月,商侥都没能再和夏熙沉说上话。 不过alpha回家的次数稍微多了起来。但两个人作息不同,alpha早上八点左右走,晚上接近十点到家,那时商侥都安安静静呆在房间里——不,应该说只要没什么事,他根本不会走出那间客房。 这样一来,两个人几乎是又回到了刚结婚前的模式。 要说唯一的变化,大概是夏欤之了。 他把商侥的房间弄得天翻地覆,拿走了那条木质项链,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回了主宅,说是想爷爷奶奶了。 这一去就是一个星期,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反常态地粘着商侥,晚上更吵着要睡在一起。 这个五岁的小alpha生得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霸道又难以捉摸,弄乱房间就算了,拿走项链的事情根本没提,仿佛是小孩子忘性大,玩着玩着就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商侥也不太在意,依旧是那副平淡如水的模样,任由他闹。 最后还是夏熙沉回来抓着小alpha教训了一顿,扔去了什么冬令营,别墅里才安静下来。 不过平静总是暂时的。 冬至前一天,商侥那个长期只充当闹钟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陌生的铃声。他翻出手机盯着屏幕看了许久,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铃声第二次响起的时候,他接了。 电话里,那个不知多久没联系过的妈妈,突然说是想儿子,约着第二天见个面。 商侥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好。 —— 第二天中午,商侥难得穿戴整齐,从二楼下来,正好碰上梅姨。 女管家看起来也像是要出门,手里拿着个保温盒,看着商侥,脸上有些惊讶,“夫人不在家里吃午餐了吗?” 商侥点了点头,“抱歉,没有提前向您说。” 梅姨连忙道:“没有的事。” 商侥在门前的矮凳坐下,将鞋穿好,起身时才发现梅姨依旧站在身后。 这位女管家眼里带着些温柔明亮的光,开口问道:“容我多嘴问一句,您出去是有什么事吗?” 商侥向来诚实,“妈妈让我和她吃饭,在容上饭店。” 梅姨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巧了。” 她提着保温盒走上前,面上露出点恳求,“夫人,能麻烦您给先生送一下午饭吗?今天是冬至,小先生要从训练营回来。天气冷,我想早一点儿去接他。” 商侥看着保温盒,没有接过的意思。 梅姨也不意外,带着细纹的眉头微微皱起,双眼流露出一丝忧虑,“先生为了工作好几天没回家,老夫人特意嘱咐我炖了些补汤。只是今天不巧,两件事撞上了。” 她眨了眨眼,语调带着一抹轻柔的善意,“夫人代我去看看先生吧,让先生把汤喝了,也能家里人放心一点。” “.......” 商侥盯着保温盒一会儿,又抬眼看了看梅姨,对方脸上带着不变的温和笑意。 他没办法拒绝别人的善意——哪怕是女管家一厢情愿的。 最终,他还是接过了保温盒。 夏氏集团倒确实离容上饭店不远,梅姨主动联系司机把商侥送到了公司楼下。此刻正是中午下班的时候,大厦前熙熙攘攘,各种好奇的目光落在了从高级轿车里出来的商侥身上。 他对此一概无视,倒显得格外气定神闲。可走到前台,才想起来这里估计没人认识他,上去找夏熙沉还需要预约。 但他连夏熙沉手机号码都没有。 商侥思索了一秒,走向了前台。 他只是答应帮忙,于是连“夏太太”的身份都没有透露,在前台留下保温盒又报了电话姓名,就准备离开。 刚转身,不远处的员工电梯“叮”的一声,涌出一群年轻人,大概彼此都认识,一群人围绕着中间的人说话,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 商侥习惯性地退到一边,目光垂在地面上,让这群人先走。谁知等着等着,一双皮鞋停在了他的视线里。 什么情况? 他这样想着,却没有自作多情的习惯,目光依旧随着地板复杂的纹路游离,直到一个带着些许犹豫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夫人,您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商侥一愣。 他抬起头,没想到会这么凑巧,碰到夏熙沉的那位助理。 但要说惊讶,他反而是整个一楼大厅里最淡定的那个人。 此时此刻,所有人包括之前接待的前台都鸦雀无声,心里却掀起巨浪,似乎是没想到之前自家公司总裁,一个顶级alpha,竟然真如传闻那般娶了个如此其貌不扬的劣等beta。 现在这个beta就站在眼前,一脸冷淡。 明明是来送补汤的,却连夏总的联系方式都不知道;但要说可怜吧,他似乎又浑然不在意,若不是碰上总助,看样子都打算直接走掉了。 —— “梅姨让我来送汤。” “夏总就在楼上,您打算直接上去吗?” “前台的女士说,我需要预约。” “……” 助理罕见地犹豫了一下,因为就连他也摸不准这位所谓的总裁夫人,在总裁心里是个什么地位。 他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一个月前的几个画面: 那是宴会后,他坐着另一辆车回到别墅,才得知总裁载着夫人绕了远路。 谁知他这一等就等到深夜,一辆私人轿车才终于驶入别墅,紧接着总裁一脸暴躁地下了车,过来敲他的车窗。 他当时因为扑面而来的强大alpha信息素吓得脚一软,一头雾水地来到私人轿车旁,这才看见了在后座上缩成一团,浑身alpha信息素的beta。 助理当场震惊了。 连他这个长期跟在总裁身边的助理,都会对顶级alpha不经意间流露的威势而产生恐惧,一个劣等beta显然不能幸免,现在估计已经处于昏厥的边缘…… 但如果怕beta昏厥,为什么要特意给beta换上全是alpha信息素的衬衣,还一颗不落的把扣子扣好? ……这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总裁做出这种矛盾又古怪的事情? 助理没想明白,因为他正急于反思自己的过错,但反思到一半,夫人居然醒了,还开口跟自己到了谢。 然后更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晚他连别墅的门都没进去。 —— 助理不愿意再回想下去。 他和商侥对视了两秒,索性亲自将人领到了总裁专用电梯,又给总裁发了消息,然后溜之大吉。 商侥不得不重新提着保温盒,乘着电梯直达顶楼。 夏氏集团是夏家几代人的基业,旗下涉及多种盘根错节的产业,但这栋大厦始终作为夏式集团的核心。虽然历代总裁办公的楼层不定,但顶楼一整层一直独属于夏氏每一代的掌权人。 商侥第一次来就上到了顶层。他人生地不熟,又没人带领,于是随便选了一边的长廊走了进去,直到看见一间待客室,开门进去。 那是个宽敞的房间,标准的欧式商务风格,黑色真皮沙发沿着墙面排开,中间摆着大小合适的实木矮桌,旁边书架饮水机投影仪等各类办公设备应有尽有,舒适规整。 但商侥之所以停下脚步,因为房间里居然有人。 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商侥很快反应过来,停下脚步道:“抱歉,女士,是我失礼了。” 说完,他微微欠身,准备关门出去。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适时收起了惊讶的表情,微笑着道:“没关系,我只是在这里坐一会儿。” 她的视线从商侥手上的保温盒掠过,起身走了过来,脸上笑意加深,开口道:“请问,你是来给熙沉送汤的吗?” 在商侥的视线下,女人向保温盒伸出了手,十分自然地笑着道:“今天是欤之要从冬令营回来了,所以梅姨托你来的吗?真是辛苦你了。” 显然,她把商侥当成了一个跑腿。 但这没什么不好。 商侥乐得有人接手,干脆地点头,迅速接受了新身份,一边将手里的保温盒递过去,一边开口道:“保温盒有些重,请——”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微微偏头,声音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停顿。窗外的光线顺着他的眼波流转,那点荧光仿佛让目光带上了一点笑意,无声地递出询问。 这样的仪态十分特别,像一个老派的,古典的绅士。 薛冰愣了一下,开口:“......我姓薛。” 商侥双手将提绳搭在对方手里,“请薛女士小心一点,麻烦了。” —— 送汤送到夏熙沉的熟人手里,商侥觉得可以向梅姨交差了,转身准备走。 谁知薛冰又一次拦住了他,用饱含歉意的语气对着他道:“很抱歉,我不太会用这种保温盒。可以麻烦你指导我一下吗?” 她举起保温盒,笑着眨了眨眼睛,解释道:“其实之前都是梅姨送进去的,我只是在一旁看着。啊,当然,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 商侥当然不算有空。 但他那一身礼仪教养,全都是从小在各种“培训班”里被反复规训过的,几乎是已经刻入骨子里。所以此时此刻,他无法拒绝一位女士的合理请求,尽管他也是第一次接触那个保温盒。 这东西看起来功能十分先进全面,盖子上的显示屏与按钮是全英文的。 商侥将它从袋子里拿了出来,放在实木矮桌上,盯着按钮下的英文发了两秒钟的呆。 这时,薛冰开口解了围,指着其中一个按钮道:“我之前似乎看到梅姨是按这个,盖子就会打开。” 商侥慢慢看了一眼薛冰,按下了按钮。 然后他的手掌就被从旁边小孔释放出的蒸汽给烫到了。 灼热瞬间吞噬皮肤,针扎般的痛觉一燎而起,让商侥下意识飞快地收回了手,直接带倒了冒完气自动开盖的保温盒。 一旁的薛冰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上来用手去接掉落的保温盒,眼看着就要砸到,被商侥眼疾手快地挡开。 但无可避免的,一部分热气腾腾的汤撒出来,落在了两人的手上。 “你们在干什么!?” [裂开][裂开][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13 虚掩的门被猛地推开,夏熙阴沉着脸,径直走来握住薛冰的手腕,拉着她,将她被汤溅到的手背送到饮水机下冲洗。 他面沉如水,始终没分给商侥半寸目光。整个会议室顿时像飘起了暴风雪,冰冷刺入脊骨。 但薛冰居然不惧怕这股压抑的气氛,她似乎和夏熙沉非常熟稔,一边轻声抽气,一边若无其事地笑道: “你别生气,那汤梅姨熬了很久,你最近胃不好,所以我下意识就用手……” 说着,她眼角的余光往商侥那边看去,却发现对方注意力根本没在这边,而是蹲下身,将翻倒在地的保温盒捡起来。 “……” 薛冰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疑,刚想再说些什么,夏熙沉就松了手,大步走到了商侥面前。 他冰冷的视线由上而下,俯视着蹲在地上的人,目光却像是在看一件冰冷的东西,突然侧身回头道:“你就为了这个,烫伤了自己的手?” 这话明明是对着薛冰,可一丝莫名的情绪却涌上她的心头。 但此时不及深究,她咬着唇点了点头,将打过一次的腹稿轻声道出: “是我笨手笨脚的,害这位先生白跑了一趟。熙沉,我这边不方便,麻烦你帮我看看他的——” “嘭!” 夏熙沉根本没听完她说的话,忽然一脚踢翻了保温盒。 顿时,所剩无几的汤全溅在了离保温盒最近的商侥身上,一星半点落在脸上,直烫得他一个激灵;同时那一脚力度十足,隔着保温盒作用在他的手上,手腕瞬间发麻,手臂内侧的皮肤通红一片,混着掌心针扎般的滚烫疼痛一起席卷了整个手臂。 ......浪费食物。 这是商侥心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接着,他握紧了受伤的那只手,冷静地猜测,下一脚是不是要踢在自己身上。 然而视线中那双黑亮的皮鞋转了个弯,离开了。 整个会议室寂静无声,就连薛冰脸上都有些怔愣。夏熙沉伸出一只手将她拉起,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现在汤没了,我带你去医院。” 薛冰顺着夏熙沉的力道转身,她脸色不知怎么的有些白,嘴唇也紧紧咬住,半晌才柔弱地点了点头,又担忧地开口:“可是他……” “他留在这里把地板清理干净。”夏熙沉打断了她的话。 接着,他侧身睥睨着依旧蹲在地上的商侥,声音寒了八度,开口道: “我会告诉保安,以后不允许你踏进夏氏半步。” —— 半个小时后,商侥从一楼的电梯出来。 他之前一直等在会客室里,确认夏熙沉真的离开后,才从顶楼下来。 大厅此刻的人并不多,但也因为他的出现立刻静了静。 粘上汤汁的外套已被商侥脱下搭在了手臂上,整个人看不出狼狈的模样。但显然那位薛冰小姐和夏熙沉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起离开,那么余下的beta,当然只能收获众人惊讶或审视,看好戏亦或同情的目光。 然而,对商侥来说,这些陌生人的目光还不如处理顶楼的残局重要。 他几步来到前台,波澜不惊地请前台安排保洁去顶楼清理待客室,然后在对面欲言又止的申请下,视若无睹地走出了夏氏集团。 商侥不知道的是,前台拿不定主意,又不敢直接去问总裁,于是发消息询问了总助。 总助立刻仿佛八卦附体,详尽地询问了整个过程,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思索片刻,又事无巨细地将事情发送出去,最后才批准了保洁上去清理。 商侥没有第一时间往容上饭店赶去,而是进了夏氏附近的一家商城,随便给自己换了身衣服,才不紧不慢地往饭店走去。 等到了包厢,已经离约定好的时间过去了十多分钟。 他没想到的是,他那个血缘上的父亲商邕,居然也在包厢里。 今天是什么日子? 商侥停在了门边,先喊了人:“抱歉,我来晚了。” 包间里的人去充耳不闻。商邕不说话,陆女士就也轻轻地倚着他,体贴讨好地给他夹菜。 商侥面色不变,安静地站了五分钟,见二人还在扮演恩爱夫妻,便后退一步,准备离开。 “商侥!谁准你走的?” 他这一动,陆女士立刻沉不住气了,声音带着一丝难听的尖锐,“见长辈迟到不说,让你站会儿就不耐烦,你那些礼仪课都学到哪里去了?” 商侥停下了脚步,暂时没说话。 因为他清楚事情还没完。 果然,商邕慢悠悠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好整以暇地开口道: “晓玉,商侥这孩子现在是夏家的人了。夏氏那样的家族事情繁多,他能抽出时间和我们这些长辈吃个饭就不错了,你别为难他。” 这话姿态放得低,语气又和蔼,仿佛真是长辈自侃来打趣儿小辈。 但商侥和商家的关系淡薄得众人皆知,就变得可笑了。 不过,在场没人笑,陆女士更是脸色上白几分。 她是个平民,是低等级的omega,但因为永久标记的缘故,自然能嗅出身边alpha毫不掩饰的不悦情绪——这还是她自从把儿子卖了以来,第一次承受到来自alpha的威压。 陆女士手指紧紧捏住了裙边。 但很快,对十几年孤身一人的怨恨和孤独便远远压过了紧张的情绪,让她无条件地服从着商邕,连忙扭头色厉内荏地瞪向商侥,“站着干嘛,难道你还真的要给我和你父亲下马威?快过来坐下!” 商侥随手放下手里的购物袋,在最靠门的位置坐下了。 毕竟,陆女士和商邕目前还在他的听话金字塔上占了个边儿,不然他也不会来赴这个约。 虽然迟了十多分钟,桌上的菜却没上几个。包厢里暖气开得足,商侥于是主动给自己盛了碗汤,先暖了暖胃,再等着对方开口。 beta的表现太过淡定自然,倒是让商邕又认真打量起这个从未了解过的私生子来。 商邕对商侥的了解甚少,六年前传出那样似是而非的绯闻后,甚至还完全断了联络。 此时此刻,以他的眼力竟不能确定这beta是从小就如此旁若无人得像个怪胎,还是真的因为嫁入夏家攀上高枝儿,才有这样宠辱不惊的气度。 情况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商扈心里掀起些许波澜,面上却依旧一副慈父的模样,看了一眼身边人。 陆女士心领神会。 而且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让她终于露出几丝真心实意的笑意来,轻咳了一声道: “商侥,今天找你来,是我和你父亲想关心一下你的情况和家里与夏氏的合作。你嫁进夏家两个月,夏......那位和你透露过些什么消息?” 她顿了一下,语气理直气壮,又有点像背台词一样,一点一点倒豆子道: “你舅舅还记得吗,他最近搞了一个建筑公司,看上了夏氏在城西临郊的那片旧城区。有消息说,夏氏集团准备明年一月份对这块地进行招标,你帮舅舅问问夏……夏总,具体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然而,商侥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平静地回答道:“听不懂。” 陆女士顿时卡壳。 她其实也不并懂这些东西,但商邕让她说她便说了,眼下也只能求助地瞟了一眼商邕,却发现对方捏着茶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陆女士心下惴惴不安,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开口:“你、你听到过了,或者知道些什么,都告诉妈妈。” 商侥又道:“不知道。” 包间里一片沉默,陆女士两次被扫了面子,终于恼羞成怒起来,训斥道: “一问三不知,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说?商侥,你这才嫁进夏家多久,就忘了自己从哪儿来的了?你怎么不想想,没有你爸爸的安排,你根本没这个机会攀上——” “行了。” 陆女士被吓得一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漏了底儿。她顿时懊恼地偷偷往旁边瞥,见商邕神色未变,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下来一点。 但她也不敢再开口,整个包厢陡然静了下来。 饭桌上盛菜的碗都有保温功能,精美的佳肴恍若刚呈上来般,散发着轻柔香暖的热气,就如同主座上的alpha始终不变的表情。 五十多岁的alpha在这个性别中仍然属于壮年,岁月的流失只在他身上留下几分气度的沉淀。 商邕在陆晓玉忐忑的视线中,不急不缓托起一杯茶,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商侥身上,突然道: “夏熙沉对你如何?” 商侥给了一个中肯的答案,“不闻不问。” 商邕不咸不淡地“唔”声,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他的眼角和嘴角都有明显的笑纹,此刻笑意纹丝不变,眼神却有些别有深意起来,“你妈妈说的话别放在心上。她是担心你在夏家那样的圈子里,生活不容易,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多为自己的未来谋划,能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傍身。” 不愧是执掌商家多年的家主,这话怎么听着都挑不出错。 但商侥这么多年早就活得和怪胎无异,与人相处完全只凭直觉——商邕就是一个他根本不会相信,靠近的人。 所以那些动听妥帖的话,只像一阵风般从他耳边飘过,他的目光落在桌上一盘酥皮烤鸭上,也不知道是想吃烤鸭还是在思考人生,简单回答了个“好。” 从头到尾,他都言简意赅,或者说,油盐不进。 商扈脸上的笑意收敛,盯着商侥好一会儿,最终却没再开口。 三个人默不作声地吃了几分钟,商邕先放下筷子,说是“有事先走”。他一动,陆女士就坐不住了,起身也想跟走,被商邕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陆女士僵着脸,好一会儿才笑着说要和儿子再说点儿体己话。 商邕这才满意地走了。 但母子二人注定也是不欢而散的。 陆女士刚刚在商邕面前几次被儿子落了面子,这下完全没有好脸色,冷漠又气愤地指着商侥鼻子骂。 她多年来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小三,性格早就扭曲,即使儿子成了别家的正牌夫人,也不觉得好,张口闭口就是“你以为自己现在是麻雀变凤凰了?我告诉你,夏家极为看中那个小alpha孙子,早就内定了下一任继承人,你以为你未来能好过?” 商侥连商邕都不怵,此刻自然是一边吃饭,一边左耳进右耳出。 他自十八岁那年发生意外,被关了近十个月后,就干脆自己住在了外面。 母子二人平时仅仅偶尔发消息,直到商侥二十四岁嫁进夏家——陆女士在他的金字塔上位置便一降再降,甚至都比不过她口中那个“夏家小alpha孙子”地位高。 商侥这样一副平静到冷漠的模样,看得陆女士越来越愤恨,最后像是受刺激了一样,忽然扬手甩了他一巴掌。 [小丑]未免被骂我还是要说一句:集团鱼龙混杂,攻目前力量不够,极为不希望受进入敌方视野,故意这样做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14 商侥其实身材比例不错,但身形过于干瘪瘦弱;五官平淡不起眼,外貌上唯一的优点,便是一双形状还算漂亮的眼睛和浓密如小蝴蝶的睫毛,以及因长期待在室内而积攒出的一身苍白的皮肤。 这点白让他的一边脸颊呈现出清晰的五指印,不过没肿,大概是因为beta天生皮糙肉厚,不给他一点儿往“矜贵”上沾边儿的机会。 而且以他的承受能力来说,根本不算痛。 陆女士气得呼吸都变粗重,双眼冒火,看起来随时像是要再给他一巴掌的样子。 于是商侥把头转回来,没有再像寻常那样将视线垂下,而是直直对上了这个曾经养育他、又彼此折磨了十八年的女人。 他平淡无波地开口:“您还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仿佛扯断了最后一根弦。 陆女士“啪”地拍了桌子,声音在那一刻尖锐到极致,“商侥!我说的话你现在是一句都不听了是不是?好啊,夏家才伺候你几个月,你现在连谁生你养你都忘了是不是?” 她胸膛不停起伏,面孔因愤怒而扭曲,连omega信息素都溢散了出来,“你是不是早就等着这天了?哈,终于攀上了权贵,于是低等卑贱的生母就可以不认了是吧!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 商侥忽然截断了她的话,“是。” 陆女士被这一打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商侥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商侥不为所动地重复:“是。” 酒店包厢温暖如春,透过这满桌氤氲缭绕的雾气,陆女士神色恍惚地与商侥对视,忽然那双如古井般静谧幽深的眸子里记起,他们似乎好久没有一起坐下来吃顿饭,说过这么多话了。 然而都不是什么好话。 她没由来地感到慌张,嘴唇无意识地蠕动了几下,脑海却一片空白。 可惜商侥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我姓商,在户口上和户主商邕先生的关系是父子。” “而商邕先生的妻子,不是您。” 他的语气太像是在评述某个事不关己的事实,才显得格外的冷漠无情,“按照这层关系来说,您确实不是我的母亲。” —— 出了容上饭店,商侥步行到公交站,坐了四十多分钟的公交,在一片类似城中村的建筑群前下了车。 这一片没有正规的大门和门卫,房子也仿佛是长在阴暗角落里一排排挨肩擦背的蘑菇,巷子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有的甚至窄得不能通车。 商侥对这些小道极为熟悉,拐了几个弯后,走进了其中一朵灰头土脸的蘑菇。 他过去的五年时间里,就是一个人住在了这里。 外墙旧得脱漆,入口的窄道墙壁也是黑一块灰一块,一直延伸而上。 房门打开,橙黄色的灯自动亮起,在实木地板上投下一方块的光。 商侥走了进去,又开了客厅里的立式灯,同样是昏黄的灯光,勉强将整个大厅照个清楚。 红棕色的核桃木复合地板,多功能嵌入式电视,整套灰色布艺沙发,以及铺满客厅的羊绒地毯。他已经离开这里的两个多月,多年好友林洛却依旧让人特意过来,把地毯给换成适合冬天的羊绒地毯。 实际上,这整栋蘑菇楼的一楼与二楼,三楼与四楼都被打通了,所以只有一楼和三楼有左右相对的两个门,总共四个跃层——林家小少爷当时一出手就买下了一栋楼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花大价钱找人重新装修,不过最后也只装修了三楼的两个大门相对的跃层。 一套他自己住,一套给了五年前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商侥。 世事无常,就连陆女士都想不到,当初她费尽心机给商侥报的那些omega新娘学院礼仪班里,在那些出于各种目的被送来的平民omega和beta小孩中,还真有一个真真正正的贵族小少爷,林洛。 林洛是家中幺子,上面有alpha哥哥和姐姐,从小受尽宠爱。但他是个异常顽好动皮的omega,长大一点后甚至把别家的小alpha打得头破血,这才被家人狠心丢进了私人礼仪机构,专教omega怎么“贤良淑德”。 林小少爷这哪儿呆得住。 但家里人狠了心,根本没给机构透露他真实的身份,机构还是全日制的,平日有保镖巡逻,跑是没可能的。林小少爷在一群娇娇弱弱的omega里异常扎眼,和老师对着干了几回后终于被罚着关了三天禁闭。 而给他送饭的,正是商侥。 一来二去,两人做了多年的朋友。 此刻才下午两点多,因为拉着厚重的窗帘,将整个阳台的光线隔绝在外,所以室内十分昏暗。 商侥很喜欢这样的环境。他就像某些生活于洞穴,柔弱机敏的动物,喜欢住在一目了然,空间不大的房子里。如果说在夏家别墅里,他把自己藏在是二楼客房的那个小窗台,那么这里,就是他绝对的安全区。 商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将身上的冷气熏暖,然后才弯腰换了鞋。 他将装着脏外套的袋子扔在门边,刚上了二楼,就接到了林洛迫不及待的电话。 “角角你终于逃离苦海了!你等等我马上回……啧烦死了我这边走不开啊!” 商侥不意外林洛知道自己回来,换了身衣服后直接下楼去了厨房。这套房子被装修得智能化程度很高,空调在他回来二十分钟前已经开好了。在厨房里做事热,于是他只套了件薄卫衣,挽着袖子跟林洛视频。 不愧是林小少爷的秘密基地,冰箱里的食材永远丰富新鲜。商侥拿出了提前处理好的牛肚,准备做林洛指名要吃的牛杂汤。 “你多放辣椒啊角角!我专门弄了很多新鲜的送过来,你你你再切一点进去呀!” 商侥充耳不闻,只在香料包里多放了点干辣椒,油爆酱料时倒是加了些辣椒粉,就是用量微乎其微。 视频那边的林珞长吁短叹,但一会儿又被旁边冒着热气的锅子转移视线,偷偷咽口水。 商侥接着洗萝卜,切成大段下锅,又放了糖,倒入自制的重油重辣酱料给汤底调味,果不其然听到林洛大叫起来:“你你你别全部下锅,你给我留点儿啊——” “留了。”商侥拿了个小碗在镜头面前晃了晃,“这是你一个月的量。” 林洛看着那勉强盖着碗底的酱料,心里流着眼泪骂脏话。 牛杂汤熬煮了一段时间,萝卜都软得能用筷子戳出小洞。 商侥又随手扔了些素菜进去,可以说非常随心所欲了。他这牛杂汤是按照人家正宗地方菜视频做的,过程中却是什么配菜都敢往里加,按理说该是厨房杀手,但实际上最终味道都还不错。 至少林洛非常赏脸,每次都吃撑肚皮。 商侥等到牛杂汤最后收汁,关了火,一点点盛进保鲜盒里,细心将熬软的萝卜和牛肚牛心等剪成合适入口的小块——林洛从小我行我素到大,他都走不开的场面,那就是到明天都抽不出空了。 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商侥做好放凉,再收进冰箱冷藏,等人回来再吃。 他们五年来都是这个相处模式。 林洛从来不提房租和水电费,也不问商侥消失的那接近一年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商侥什么也不说,但无限纵容林洛的异想天开,动手一点点跟着视频学做菜,学来学去,竟然略有小成。 按照林洛的说法,是他身上终于学出了那么一丝“人间烟火”。 —— 不过,林洛认为这世上是还有一件事情,是可以把商侥留在人间的。 那就是油画。 商侥将菜装好放凉,整理干净厨房,挂了和林洛的视频电话,又洗了个澡,才来到二楼。 二楼是开放式的空间,面积是一楼的一半,仅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几乎胸口高的立式台灯,一个衣柜。衣柜后面是玻璃门,玻璃门上贴着贴纸,是整个二楼最醒目的东西。 那是一副巨大的,海浪与沙滩的油画。 商侥先打开床头灯,然后绕过床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印着无数颜料痕迹,衣领衣摆边儿发黄,变形成波浪状的宽大T恤——这是他的工作服。 衣柜里有很多件款式类似的,但他永远偏爱最脏最旧的那件,一般只有等到林洛来给他扔掉,下一件T恤才能得到宠|幸。 商侥换好衣服,推开玻璃门走进去,视野陡然丰富了起来。除了墙脚有张用来临时休息的软垫,不大的地方摆着好几个画架,一套电脑桌,剩下的全是随意散落在地的白色雕塑和小件道具。 他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熟练绕过那些雕像,直径去电脑桌上打开了电脑,登录了屏幕上唯一一个社交软件“云浪”,更新了一条动态:接单。 这条消息一出,立刻像炸弹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几分钟后电脑提示音忽然炸了起来,商侥点开一看,发现这条动态下的评论居然飞速破百,并且还在增加。 商侥皱起了眉。 他难得露出明显疑惑的表情,慢半拍地点开平时关掉的私信,这才发现消息突然多出了近千条,又退出去下拉动态看了几条评论,最后还是拿出手机给林洛发消息。 林洛那边似乎是真的忙,十多分钟后才回消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你送去琅西的那幅画被人用一千万买下来了。” 今天的工作注定是做不成了。 本来下午还剩两个小时,足够商侥在这个时间内接一个小幅儿童插画——他五年来就靠给儿童杂志画插图过活,偶尔接一些私人稿件,总的来说是个非常不起眼的自由画手。唯一特别的是,他会给省内知名的琅西画廊送画,同时将照片放在云浪上。 这是林洛给他安排的资源,却被他拿来做慈善,随意买家定价,并且会事先告诉买家,这副画所卖得的钱都会全部捐出做慈善,作者本人一分不要。 这样断断续续持续了五年,商侥总共送去琅西的画也就三张,后两张早被平淡无奇的价格卖掉,反而是第一幅,直到他结婚前还无人问津。 如今倒是一鸣惊人。 接下来,商侥试图从被轰炸过的工作邮箱寻找正常需求邮件,最后却只能果断关了电脑。 他平时的单子本来就多,现在淹没在乱七八杂的信息里,根本翻找不出来。 那些跳动的文字和提示音瞬间被按了暂停键,整个画室以及以及延伸出去的封闭式阳台重新回归了宁静。画室毕竟需要采光,窗帘只拉了一半,金黄色的夕阳斜斜照进,将满室的白色雕塑涂上一层饱满醉人的金色。 多数是憨态可掬,活灵活现的动物,也有造型独特又抽象的物体——总之没有人像。 它们安静地出现在金色的光环下,仿佛被富有了生命般,营造出一个无声的世界。 商侥盯着黑掉的屏幕许久,几乎成了画室里唯一一座人像雕塑。直到夕阳几近消失,他才慢吞吞地动了动手指,不甚熟练地重新在手机上下载了工作邮箱和云浪的APP。 [求你了][求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15 等商侥坐从蘑菇楼里出来,天几乎完全黑了。 他五点整的时候接到了梅姨的电话,对方像是掐着点儿打过来的,恭敬有加,又句句恳求暗示,再加上不时有夏欤之自以为小声的“为什么他不在家”“他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说到最后商侥只能松口,让司机二十分钟后来容上饭店接他回别墅。 司机十分敬业,等商侥下了公交车,抬眼就瞥到一辆熟悉的银色轿车停在酒店门口,像是静候许久。 他却停下了脚步。 因为这不是夏家的车。 车里的人并不给商侥犹豫的机会。轿车后座的窗户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白皙矜贵的脸,那双水润的眼睛带着笑意地望过来,omega天生轻柔的声音响起:“ 哥哥,你让我等了好久呀。” 商侥对此并不算意外。 他刚上车,手里先被塞了一杯奶茶,稍微烫手的温度立刻温暖了冰凉的指尖,让人精神一振。 商矜说是等了一下午,现下却不急,勾着嘴角倚在后座上,好整以暇地道:“全糖和芋圆,哥哥最喜欢的口味。” 商侥拿在手里,丝毫没有动嘴的意思。 好在商矜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omega眨了眨眼睛,柔软的嗓音带着点儿撒娇和抱怨,“好吧,哥哥到了夏家以后,真是越来越难讨好了。” 他脸上的神态自然,仿佛真的和商侥是从小亲密无间的兄弟。这副模样,也与一个月前在宴会的阳台时的判若两人。 可惜,商侥丝毫不吃这一套。 前座司机缓缓升起了隔板,连着副驾驶也挡了起来,后车厢形成绝佳的谈话空间;之前降下来的车窗倒是没关,冷风吹进,让沉默的气氛变得没那么压抑。 商侥双腿并拢,双手握着奶茶放在膝盖上,背部既不挺直也不弯曲,而是以某种角度微微地朝着商矜侧过来,眼睛则永远安静地垂下,一副十分熟练,尊听悉便的模样。 显然,他对此似乎早有预料。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心思通透,却又永远波澜不惊的人呢? 商矜想到这里,居然忍不住说了出来,接着便听到对方平淡无波的声音响起:“我不走,是因为我打不过副驾驶座上的保镖。” “……” 这个理由太实在了,商矜愣了半天,才故作不满地道:“哥哥怎么这么想我?” 说着,他脸上又带上一点可怜兮兮的意味,“omega应该永远远离暴力。而且,是因为我出了那种事情,妈妈才非要我带着保镖出门的。” “那种事情”显然是指两个多月前,一件被商家极力压下的丑闻。 一场意外,让商矜被完全标记,然而商夏两家的婚期将近,商家只能仓促换人,把常年作隐形人的beta私生子塞进了夏家。 这期间,没人主动告诉过商侥其中的缘由。就像在这场联姻之中,他的意愿从来不重要一样。如今木已成舟,再提起这些被强行安排,任意摆布的细节,商侥也不见迁怒或者好奇。 他脸上维持着一种纯然的冷淡,始终保持着沉默,下垂的双眼中没有丝毫探究或抱怨的意味,任谁来看都以为他自身室外,猜不到他居然是这场荒唐联姻的主角之一。 但商矜此刻非常需要,在这张脸上看出点儿什么。 omega俯身靠过去,一只手搭上了商侥的肩膀,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近,他贴近了商侥的耳侧,眼底浮现出一点莫名的微光,“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哥哥。不希望我嫁进夏家的人实在是太多啦,就连最亲近的人,也防不胜防。” 气氛陡然一凝。 “我现在姓夏。” 商侥甚至身体也没动一下,任由商衿将浅浅的呼吸喷在侧脸上。但他终于挪动视线,淡淡地扫过商矜,道:“我从未参与商先生与商夫人的争斗。” 他的这个回答其实巧妙,不仅自己从商家里摘了出来,还一针见血地把商家多年暗藏在平日里的勾心斗角,波涛汹涌都搬到了明面上。 商矜脸上的表情尽数消失。 半晌,他眼睛微眯,“既然你都知道了——商邕今天中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商侥实话实说:“没什么。” 商矜显然是不信的。 但是他手里确实没有好拿捏商侥这种人的东西,或者说,他本来以为不过是审问几句话的事情,现下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omega搭在商侥肩上的手微微用力,扭头提高了声音,“开车,去——” “叩叩。” 车窗骤然被敲响,商矜猝不及防地抬头,视线穿过未合上的车窗,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中年人。 对方礼貌有加,敲完车窗后,礼节性地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俯下身,“少夫人,少爷让我来接您。” —— 车前座的隔板已经降下,司机将手放在方向盘上,却没动,副驾驶座的保镖则转过身,询问地看向雇主。 商矜迅速收拾好眼里的惊讶,露出了一个世家omega特有的,矜贵娇柔的微笑,从商侥身边退开时,却不甘地低声说了一句:“是我小瞧你了。” 商侥没说话。 他今天已经两次听见类似的话了。 不过,他不否认他确实一直在拖延时间,等到夏家司机的出现。 这是他看见商矜的第一眼时就预计好的,事实证明,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否则他应该已经被带走了。 商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打开车门,淡定得不像是刚刚逃出劫持的深渊,并在商矜说些代商家向夏总问好的场面话时,自然地点了点头,才跟着夏家司机离开。 夏家的车子就停在十米外的地方,后车门掩着。商侥走过去将手放在门把上,视线一抬,先看见了后座里的人影。 两个人。 除了司机口里的“少爷”,之前在公司里遇见的那位小姐居然也在。 这简直是入了另一个深渊。 —— 商侥愣了一秒钟,动作流畅地关上后车门,准备去副驾驶。 但他的动作并不快,为的是等夏熙沉说出“你自己回别墅”的命令——常年的人生经历让他习惯随时被抛弃,谁叫他对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不重要,这太正常了。 不过,商侥希望至少能拖到商矜的车子离开后,否则他很可能要回到前一个深渊里。 然而直到他坐进副驾驶,夏熙沉也没有发话。 这就有些微妙了。 夜晚的气温骤降,又刮起了风,看起来与天气预报“随时会有今年的第一场雪”的描述十分一致。 车前座开着柔和的照明灯,车内暖气充足,恍若一个巨大而厚实的茧,温柔地将商侥包裹进来,让他的集中了一整天的精神有些涣散,甚至连随时下车的心理准备都酸涩起来。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冰冷手机,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当然,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商侥靠着椅背,默不作声地想,说不定夏熙沉是要把那位薛冰小姐接回别墅过夜,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顺风车,而不是中途被赶下去了。 至于这种“希望自己的丈夫接一个关系亲密的单身女beta回别墅”的想法,商侥完全没觉得任何不对。毕竟在各种方面,他都无权干涉夏熙沉和谁过夜,也对此毫无兴趣。 此时此刻,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得上坐在一辆温暖平稳的轿车里,顺利回家来得重要。 除非他们不回别墅。 轿车开过红绿灯,在繁华的街道拐了个弯,停在了一个高级小区门口。 商侥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路灯,将脑海里刚才的猜测删得一干二净。他的一只手在口袋里按亮手机,另一只手则按在门上,十分自觉地开门下车。 寒风直接吹了满身,带着些细小冰冷的颗粒,天空真的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小雪。 商侥将车门关上,走到路灯下,点开手机里的打车APP。他用这个软件的时候很少,不太熟练,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指被寒风快速地夺走了温度,僵硬地在屏幕上输入手机号码。 他鼓捣得有点儿认真,以至于在听见车门再度打开的声音后抬起头,已经有些晚了。 那位薛小姐路过了他,脸上挂着浅得几乎消失的笑容,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进了高档小区。 商侥握着手机,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 直到车门处又出现了一个身影,夏熙沉穿着略微单薄的西装,紧皱着眉踏步而来,一把抓住商侥的手臂,沉声道: “你闹够了没有?” —— 夏熙沉肩宽腿长,在路灯下投射出的阴影能将商侥整个笼罩住。他视线向下,看见了商侥手机上的打车界面,面色不虞,一副“你在干什么蠢事”的表情。 商侥茫然地和他对视,直到手臂被抓得有点儿痛,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我看先生身边坐了人,以为……” 以为你今晚不回别墅了。 况且今天中午在会客室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夏熙沉走之前阴沉如水的眼神和话语……都让商侥以为,两个人大概又是几个月都不会见面了。 “啧。” 夏熙沉面色阴沉,目光别有深意地盯着商侥,忽然道:“你似乎总是很喜欢揣测我的想法。” 商侥被这眼神盯得浑身僵硬。细雪带走了他身上仅剩的热量,寒风一吹,背后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但夏熙沉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alpha把人逼到路灯底下,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语气却如初雪般冰冷,“很可惜,都是些愚蠢的自作聪明。” 商侥背抵在灯杆上,在兜头的阴影下,他张了张嘴巴,却没发出声音,只能隐约从口型分辨,“我没——” 他的声音消失在alpha陡然拉进的距离里。 雪越下越大,寒风吸入肺中,带来的是近乎刺骨的清醒。 但不知为何,alpha却能在冰雪中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极为特别的气息。 这道气息若有若无,时隐时现,却还是慢吞吞地围绕上来,并非是一种用味觉形容的甜,而更像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诱|剂,迷醉、战栗,让alpha还来不及思索,身体直接上前将beta死死压在灯杆上。 这是什么味道?为什么会这么—— alpha脸色巨变,眼神在失控和清醒中来回变换。 理智告诉他立刻远离,不要着了这个劣等beta的阴谋诡计,现实中他却把人压得更紧,躁动的舌尖舔过发痒难耐的犬齿,紧接着狠狠捏起对方的下巴,凶悍地咬了下去。 [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16 商侥被吻得呆住了。 他向来情绪寡淡,说得好听点儿是比寻常人要淡定冷静,说得难听就是浑身上下没点“活人气儿”。 他常年维持着心如死水的状态,周身建立起厚重透明的高墙,能保护他不轻易受伤害,却也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几乎对一切事物,包括人的感知能力下降到最低。 只有在危险面前,他才会生出“紧张”的生物本能。 但在嫁入夏家的这两个月,商侥明显发现情绪波动的次数多了起来,经常出现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体验。 就像此刻。 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四周因路灯照得发亮,而他却被alpha笼罩在密不透风的阴影之下,捏着下巴强行抬起头,嘴唇上传来力道鲜明的痛感。 很奇妙的是,他感受到的不是危险。 或者说不是纯粹的危险。 商侥的手下意识地攀上了alpha的袖子,有冰凉的雪轻柔地飘落,在他发热的手指尖融化,落在西装面料上滑出一道道水痕。 他对此毫无所觉。 明明寒风带走了身上所有的热度,但此刻的这个吻,却像是一把滚烫的烈火,瞬间点燃了他的全身。 热浪之中,商侥只能勉勉强强地回应起alpha的吻,努力跟上对方掠夺的步调。 但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脑袋里也传来即将缺氧的警告,他不由得分出一点神志来思考alpha忽然亲吻上来的动机。 他想起刚才听见的那番话……揣测alpha的想法? 他何德何能。 如此一来,商侥更难想到对策了。可窒息感正步步紧逼,他小腿发软,本能地挣扎,湿润的手指在alpha的袖子上滑出胡乱的痕迹,却换来对方变本加厉,更凶狠疯狂地逼迫过来。 恍惚间,商侥甚至觉得自己鼻尖闻到了一股浓厚熟悉的木质香。 那是他至今为止,唯一熟悉的信息素味道。跟它主人一样霸道强势,张牙舞爪地在他周身盘旋。而他的身体似乎早已比意识还要轻易地放弃抵抗,只能虚软地倚着身后的电线杆。 但渐渐的,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商侥隐约嗅到了另一种味道。清浅的,若有若无的,陌生的味道。像是虚无缥缈的幻觉,又像是引人沉醉的毒药。重点是伴随着这股味道,他脸颊爆红,身体发烫,呼吸越发艰难。 他于是只能拼命耸动鼻翼,反而吸入得更多。 ……这是怎么了,他生病了? —— 雪还在下,几乎要铺满了整个街道。不远处的轿车静默地亮着黄色的车灯,像是一只沉默温顺的巨兽。 路灯下,身形高大的alpha一手撑着灯杆,低匐着身体,额头几乎要撞上冰凉的金属——原来他正压着一个beta接吻。 那beta十分纤细瘦弱,被笼罩在alpha的阴影之下,全然是被动接受掠夺的姿态,亲到后面几乎要倒了下去,好半天才勉强被alpha放过。 不过一个吻,beta的脸颊爆红,身体微微颤抖着,大口喘着气。但他眼里的情绪又太过茫然,反倒不像是刚才那样激烈接过吻的人。 他看着alpha,忽然问道:“......你有没有,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alpha表情凶狠而燥郁,眼睛里布满血丝,像是极度渴求什么又不得不压抑了下来,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捏在beta腰间的手瞬间用力,却猝不及防地听到对方的下一句话: “——我是不是,要死了?” 孱弱的beta站在这冰天雪地里,平静地解释道: “劣等beta常常会得千奇百怪的病。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大概活不了几个月了。” —— 商侥被粗暴地塞进车子里。 他没有反抗,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的角落里,雪水融化进衣服也一声不吭,倒是旁边的夏熙沉脸色难看得吓人,冷声对司机道:“开车回去。快点。” 说完他又拨通了一个电话,语气森然。 司机惊了一跳,等红绿灯时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往后打量,却发现少夫人好好地在玩手机,屏幕冷白的光照在他平静专注的面容上,透露出一股病态的苍白。 而少爷……少爷正在看着少夫人,阴冷着脸,神色莫辨。 当然了,如果司机能看清商侥手机上正在搜索的“beta基因紊乱症发病表现”这几个字,他估计能猜到自家少爷为什么脸色这么臭了。 商侥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成为车内视线的焦点,他正浏览着基因紊乱症的相关科普,心里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和夏熙沉签的那份婚前协议。 那个协议当初签了两年时间,二十四个月,现在剩下二十二个,如今怕是不能赴约了。 看着看着,他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开始盯着屏幕发呆。 “关掉。” 夏熙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插进来,商侥反射性地一颤,抬起头来。 短暂的时间里,夏熙沉已经回到平时那一副倨傲冷漠的模样,在商侥目光对过来时摊开了手掌,不容置疑地道:“手机给我。” 商侥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乖乖地交了手机。 夏熙沉接过,直接把屏幕还亮着的手机扔进了车门槽里。 汽车在落雪无声的街道上行驶。商侥没了手机,缓慢眨了眨眼,缩回座位上,轻车熟路地做回隐形人。 他除了在路灯下短暂地迷茫过一会儿,其余时间都镇定得不可以死,反而让人产生一种早有预谋的怀疑——毕竟这世上,有多少人都能在第一时间便轻易接受了死亡呢? 起码一个居心叵测,身名狼藉的低级beta,不应该能做得到。 轿车平稳飞快地移动着,车内暖气浮动,气氛却凝固般沉重。后车厢昏暗一片,只有窗外投来一些浮光掠影,交织着照亮了夏熙沉那张犹如冰铸,若有所思的俊美面容。 —— 商侥回去时就发起了高烧。 其实就算不是基因紊乱症,他这一天来受的罪,也足以拖垮他这从小到大便不堪一击的身体。 冬至的夜晚,他吃完晚饭后难得没被许久没见的夏欤之折腾,却连走路都费劲,只能暂时缩在客厅沙发的角落。 梅姨早就给家里的沙发换上了厚重柔软的毛绒垫子,但商侥的身板又太过纤瘦,整个人陷进去一般,靠在沙发背上眯着眼一动不动发了十五分钟呆。 ......把一旁的夏熙沉无视得彻底。 高大挺拔的alpha面无表情,抱着手在一旁跟着看了十五分钟。 直到商侥的眼皮忽然上下扇了扇,缓缓扭头看了过来。 他像是才发现夏熙沉,手臂在扶手上一颤,立刻想直起身体,却浑身使不上力,在沙发上撑了好几下才站了起来;站起来后,他一如既往地垂下着眼睛,依旧是那副极为温顺的模样,轻声问道:“先生——” 刚发出两个字,商侥自己就愣住了。 他嗓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哑得厉害,不说话还没发现,一开口声音就像两张砂纸摩擦,“……您有什么事情吗?” 夏熙沉面无表情,忽而冷笑了一声。 alpha气势十足,倨傲的目光从上到下地扫视着商侥,“你现在才心虚,是不是太晚了?” 谁知商侥迷茫地抬起了视线。 夏熙沉跟他对视了几秒,这才意识到不对,伸手直接摸上了商侥的额头,脸色顿时一变,“你是不是蠢,额头这么烫都不知道?” 偏偏商侥愣了两秒,居然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之前在车上的时候用手机搜了,说是基因紊乱症初期发病时,大概率会发高烧,这是因为身体应激......” 不怪夏熙沉盯了十五分钟都没发现,beta的皮肤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依旧是病态的苍白,只有脸颊因高烧带上了些许漂亮的嫣红,目光水润又柔软,整个人反而忽然生动起来,让人移不开眼。 而他本人更是一副“这是正常现象”的表情,看得夏熙沉脸色愈发阴沉,猛地截断:“闭嘴。” 商侥整个人一抖,安静了。 夏熙沉直接把人按在沙发上,转身打了个电话,皱着眉头等了二十多秒对面才接起。 刚通,他语气冰冷地威胁道:“十分钟之内你要是到不了,肖衔,你那些杂七杂八的实验项目我立马全部撤资。” 说完,不顾对面嘈杂的声音,直接按掉了电话。 接着他转身面向商侥,眼角眉梢还残留着冷意,命令道:“上楼去。” —— 商侥刚在卧室的小沙发上坐下,没看几页书,卧室门就被敲响了。 他烧得有些头疼,看书比平时慢,反应也比平时慢,还没开口说“请进”,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个陌生的,身着香槟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男人的五官精致俊美得不似寻常人,脸型窄紧,颧骨饱满,眼窝尤为深邃,带了些混血的味道;他半长的头发染成了金色,此刻被发蜡固定成有些凌乱的模样,搭配上这样一张优越的面容,简直矜贵而风流到了极致。 男人胸口处还别着一只玫瑰,像是刚从一群莺莺燕燕中匆匆赶来,却完全看不见狼狈,笑眯眯地道: “晚上好呀,嫂子。” 说着,他将胸口的花摘下,轻轻放在商侥翻开的书页上,嘴角的微笑加深,“初次见面,这是我的一点歉意。”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17 这是个alpha,毫无疑问。 商侥测了体温,吃了梅姨送来的退烧药,还处理了左手手心的烫伤。 而这位叫做肖衔的医生,则坐在另一张小沙发上喝着甜腻的热可可,等到梅姨退出房间,才闲聊一样地开口:“嫂子,我听夏熙沉说,你觉得自己是基因紊乱症?” 他那弧度优美的下巴搭在右手手背上,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说真的,你看起来像刚成年一样小。” 商侥找出了自己的身份磁卡,道:“我今年二十四。” 身份磁卡卡面上有简单的个人信息,实际上它内部类似于某种卡片式U盘,在卡的左侧靠边的位置,有一个可以推出的U盘插头。 商侥将插头插入手机,进入身份隐藏信息区域,指纹解锁,手机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了一大串晦涩的信息,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段代表个人的特殊基因序列以及相关的综合等级评定。 他将身份磁卡连着手机,一起递给了肖衔。 有时候,事实胜于雄辩。 商侥相信,能让夏熙沉出资赞助的人,肯定都是各个领域的佼佼者。 果然,肖衔看着手机,收起了轻佻的笑容,眼睛里慢慢浮现出一丝兴趣,对着商侥道:“这样,明天去我那边做个检查。” —— 这次发烧虽然来得气势汹汹,商侥吃药睡了一觉,基本就好了大半;而夏欤之吃完晚饭就被拎进了书房,不知几点才放出来的,反正是让商侥好好休息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他不说神清气爽,起码也是小病初愈。早上八点,手里挂着要外出的外套,准时出现在了餐桌前。 然后,商侥看见了夏熙沉。 这就算了,他的目光在餐桌上飞快地一扫,也不清楚夏熙沉已经用过早餐,还是在等他一起。 他觉得后者可能性很小。 思绪一闪而过,商侥一如既往垂下了目光,先低声问好:“先生早。” 夏熙沉将视线从平板上移开半分,淡漠地往这边扫过,微微点了点头。 商侥于是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将外套搭在椅背上,正准备坐下。 谁知夏熙沉忽然放下了平板,视线直射过来,开口道:“走了。” 商侥短暂地呆了一瞬,身体已先一步服从命令,站起来跟在夏熙沉身后。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别墅的地下车库,硕大的空间里整齐地排列着十几辆车,有眼熟的,但大部分都陌生。 这些轿车都配有先进的智能系统,可以和主人的私人AI接驳——但商侥出门都少,更别说搭乘私人轿车,完全是一知半解。他的视线飞快地从这些价值高昂的豪车划过,跟着夏熙沉来到一辆不起眼的黑色低调轿车前。 轿车已与私人AI接驳,前排座位的车门是开着的状态。商侥顿了一下,在闭合紧密的后车门上看了又看,才打消了去拉后车门的想法。 他沉默地坐进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也没开口问出一句“去哪儿”,一副任凭安排的模样。 可惜他这样听话,也依旧难讨得什么好,反而常常容易被忽略。 夏熙沉坐进了驾驶座,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方向盘,面上依旧是冰冷淡漠,难以接近的模样。 副驾驶的商侥偶然在挡风玻璃的虚影里与他对视,不过瞬间的光影,却敏锐地觉得男人心情似乎不太好。 凭借这两个月下来偶尔相处,商侥也算是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丈夫有所了解,清楚此刻还不到要警惕的地步。 他安静地将身体缩紧了一点,往车门边挪了挪。 接着拿出手机,找到昨天那个叫做肖衔的医生留下来的号码,打算发一段道歉的信息过去告诉对方,今天有急事出门,可能没法去做检查了。 轿车在一片静默中平稳地驶出别墅,沐浴着冬至后的第一片晨光驶入市区,商侥才编辑好消息,点击“发送”,然后关了手机,闭目靠在车窗上假寐。 谁知这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浑身发热,不由得微微张嘴吐了口热气,按亮手机屏幕,才发现睡了不过十多分钟。 按理说,商侥不至于在车里睡得那么沉,而且,这浑身熟悉的热度…… 他挪了挪身体,远离了车窗下的送风口,然后若有所思地摊开左手。 入目的,却是一片平整的,看不出任何烫伤痕迹的手心皮肤。 ——他昨晚处理伤口,用的是夏氏旗下畅销的一款特效外伤喷雾。掌心那几道红肿的烫伤,在喷完药的两小时后就完全消肿;等到今早起床,手心已经看不出烫伤的痕迹。 但这样快速的愈合速度,必然是不可能毫无代价的。 商侥一时半会儿弄不清原理,刚准备拿出手机搜一搜那款外伤喷雾,鼻头忽然一热,有液体顺着鼻腔滑下,猝不及防地滴落在手心,仿佛鲜红的花,一朵又一朵地炸开,越来越快,愈演愈烈。 没一会儿,整个手心都湿润了。 这情况实在太突然,商侥足足愣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从口袋中掏出手绢。 车内弥漫出一股血腥味儿,混合着一股奇特的味道,似烟雾般若有若无,却又叫人难以抵挡地沉醉其中。 但此刻的商侥无暇顾及,并没注意到这一点。 他鼻腔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一开始还由于出血量过大而下意识地吸鼻子,咽了几口血,那股刺激的腥味顿时占满了所有感官;随身携带的手绢不大,但此刻他不得不感谢当年在培训班里学来的“繁文缛节”,让他至今保留了带手绢的习惯,以至于眼下还没狼狈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甚至他还能分出一丝心神,思考着这样一副狼狈模样,显然不适合继续配合他那位alpha丈夫去做任何事情。 ......这样,他就能空出时间去医院做检查了。 商侥一边在脑中开始思考措辞,一边冷静快速地将手绢对半叠好,并特意用沾了血的左手隔着手绢紧紧捏住鼻子,虽然期间又被迫咽了几口血,却也算是反应迅速地收拾好了仪表,现下除了被捂住的半张脸,让人看不出别的什么异样来。 做好这一切后,他抬起头,刚想开口,陡然发现轿车的速度几乎快到了极致,整个车载屏幕不停闪烁红光,可轿车依旧稳稳当当地一骑绝尘,连闯三个红灯,依旧没有慢下来的趋势。 ……这是怎么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这样惊险的高速下,即使是商侥,也不由得握紧了另一只手,下一秒,就被自己满手的湿滑给惊住了。 他……从热醒以后就一直在出汗。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晚的那股味道,就是因为他在大冬天里出了一身冷汗。 商侥立刻扭头去看向驾驶座。 只见夏熙沉深色衬衣领上露出的脖根一直涨红到了脸颊,额间原本固定好的碎发被大量汗水打湿,有几缕掉在压紧的深邃眉眼附近,恍若跌落于出鞘利剑上的雨;平时少有幅度的薄唇此刻紧抿成一线,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整张脸反而冷冽锋利到了极致。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往商侥这边看一眼,也始终没有一句责问的废话或慌张的怨怒,乍眼一看,甚至完全不像即将失去理智的模样。 明明昨晚,他还强硬地将他抵在灯杆上肆意亲吻。 ......又或许,极致的冷静,其实就是极致的失控。 商侥一时失声。 很不应该的。因为情况这样紧急。但这一秒钟,他却依旧忘了脑海中想好的所有措辞,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实在是有一种惊心动魄般的好看。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 “......现场只会......beta医生和护士......” “......特效外伤喷雾的药理是,在一定限度内快速提高伤口附近皮肤的细胞再生活性,以达到加速伤口愈合的效果......需要身体能够提供相当一部分的能量......” “你家小朋友本来就很虚弱......今早又为了检查没有进食......放宽心,我已经检查过了,就是血糖太低......” 含糊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商侥的眼皮颤了颤,意识终于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站在窗前说话的两个男人。 很巧,他都认识。 可恰巧是这样,反而让商侥没能一时搞清楚眼前的情况。 因为其中之一,是夏熙沉,而另一个,则是他以为今天不得不失约的那位alpha医生,肖衔。 “……真是难得看到你出糗。啧,我也是没想到你会亲自送他来。” 身着白大褂的alpha话音刚落,忽然扭头,对上了商侥的视线,展开一个英俊的笑容,“你终于醒了。” 一分钟后,病房里只剩下商侥和肖衔两个人。 两分钟后,商侥清楚了,这里是夏家投资的医院之一,而院长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常规检查有一些还需要你的配合,不过关于基因紊乱症的结果,倒是基本确定了。” 商侥靠在床头,瘦弱苍白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左手手背上插着针头,吊着加了营养成分的退烧针。 他的嘴唇是浅得不能再浅的粉色,微微颤动,吐出来的却是再镇定不过的话:“我还可以活多久?” 肖衔愣了一下,半晌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好吧,好吧,看来我连安慰的话都不用说了。” 他将一份检查报告放在商侥身前的小桌板上,神色正经,“不过本来也不准备瞒着你。” “既然你对基因紊乱症有点儿了解。那么你应该清楚,因为基因序列的复杂程度,每个人的基因紊乱症都有所不同,只不过表现出来的症状有所类似,比如最常见的,患者免疫力飞速下降,出现持续低烧的情况。”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18 商侥低着头,目光落在小桌板上,耳里听着肖衔继续道: “你昨晚用的愈合喷雾,需要使用者身体健康——最起码也得血糖水平正常。可你低烧才退又昏睡了一晚上,今天早上还饿着肚子出门,身体供能严重不足,抵抗力降低。” 所以他在车上根本不是“睡”,而是因为又低烧半昏迷过去了,起了一身虚汗。 “不过,这些都属于基因紊乱症中最常见的症状。” 商侥一顿,习惯低垂的目光终于抬起,对上了肖衔的视线。 这位外貌出众得不像医生的alpha伸手,将小桌板上的报告翻到某一页,打量商侥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奇异的光芒,接着道: “你体内的激素含量水平会在身体发热时骤然增高,从皮肤表面渗出的汗液会携带大量而未知的......类信息素物质——才是你最主要,也最罕见的病症。” VIP病房装修得像某些高档起居室,精致又贴心,为了自然光充足,病床旁有一扇视野十分良好的窗,让人一眼便可看见楼下修建的巨大阳光房。 初冬时节,阳光房内依旧烂漫一片,娇嫩盛放的花朵挤挤挨挨,硬是在冷清中开出满眼明艳的暖色。 不愧是夏氏投资、设在繁华市区内的各方面一流的高级私人医院。 为此,商侥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才将诸多疑问压成一句话,“肖医生,我是一个beta。” 一个天生腺体萎缩的,普通的低等beta。 谁知肖衔挑了挑眉,道:“你难道不知道,某些天生激素水平与omega非常接近的beta,后颈的腺体也处于半发育的状态,从而散发出微量的信息素?” 他看着商侥,眼里透着莫名的意味,就像一个醉心研究的科研人员遇上了难得一见的研究素材: “当然,你之前确实是个普普通通的beta。但现在,基因缺陷导致的生理性紊乱,也就是我们所称的基因紊乱症,改变了你。” 肖衔的手指落在了报告上的一串数据上,笃定地道: “我在你昏睡时取了样,数据结果显示你在身体发热、大量排汗时,体内激素水平会大幅度增加到接近omega的中等水平,同时某种类似于信息素的物质,会随着汗液从皮肤毛孔散发出来。” 说着,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却依旧流露出一丝惊叹,继续道: “最奇妙的是,这种类信息素物质对alpha和omega居然有着同样的效果与作用。它就像本就该存在于世间,用以更加完美地链接AO的一根绳索,一把钥匙......一段能够解决所有AO匹配问题的基因密码。” ——确实,如果这个世界上alpha和omega才是天生一对,为什么又要多余有beta这样两不沾的性别呢? 有没有可能,beta的存在,才是alpha与omega赖以生存和稳定的桥梁与基座呢? 病房有一瞬间的安静。 肖衔像是想到什么,微微挑了挑眉,心领神会又无比妥帖地道: “你放心,这层楼目前只留下了beta医生和护士。至于我,也已经扎了两针强效抑制剂,这才被熙沉允许进入这间病房。” 商侥的神色终于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他直愣愣地看着肖衔,半晌,张开没有什么血色的唇,“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成了一个假omega?” 没有腺体,也不会发情,但是却会在出汗时散发“信息素”,对alpha造成影响。 谁知肖衔却摇了摇头,“对,但不全对。” “这个独属于你的信息素,对omega也会造成同等于alpha能够造成的影响。所以如果按照你的想法,你也成为了一个假alpha。” 病房又静了下来。 而靠在床上的beta在得到回答后,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露出震惊恐慌,或者惊喜庆幸的表情——从醒来一直到现在,这个beta都是极为平静的。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神始终虚焦在一点,似乎是无法克制地在走神。 确实,这一切都出现得太过猝不及防。 基因紊乱病不仅夺去他所剩无几的健康,而且还将他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在alpha面前,他是绝佳适配的omega,而在omega面前又成为了绝佳适配的alpha。 命运怎么能如此癫狂呢? 商侥再次垂下了目光,将神色藏进了过长的刘海里,同时伸手将翻乱的资料重新收拾整齐。 目睹他动作的肖衔眼里带了点儿兴味,因为他总觉得能在这个beta身上,似乎能看到一丝好友夏熙沉的影子。 特别是,当beta按照页码叠好了资料后,稍许沉默,便再次面不改色地提问: “请问,我还可以活多久?” —— 基因紊乱症很难治,而且属于典型的穷病。 因为基因等级越低,往往代表着基因里缺陷越多,越严重。这些缺陷给身体带来的负担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慢慢表现出来,通常会在中年时爆发,身体各方面机能快速衰败,几乎需要全方面地治疗与维护。 所以任何一种基因类的疾病,对患者的健康都是毁灭性打击,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但实际情况却是,往往患这些病的基因低等人群都处于社会底层,巨额的医药费对他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并且根本看不到痊愈的希望。 好在这对已经嫁入豪门的商侥来说,钱和时间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的病状很特殊,目前甚至还无法确定病情恶化的方向,只能先进行观察。 在挂水的三个小时里,商侥和肖衔定下了每个星期来医院进行全身体检的时间,又配合着做了几个检测项目,吊针一打完就让人离开了。 等商侥重新站在医院门口,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 医院外没几步路,就拐上了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各类美食小吃店铺鳞次栉比。 商侥吊完针后舌根有些发苦,刚打算走进一家饮品店,街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鸣了两声笛。 他扭头,视线在那车上停留了两秒钟,便改了方向朝着车子走去。 商侥其实没怎么能认出这辆车,但是车窗放下三分之一,露出驾驶座上的那小半张脸,却是他能够轻松认出来的。 他这位日理万机的alpha丈夫半路送他来医院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一直等在医院外。 ......难道今天早上alpha是特意等在餐桌旁,要亲自送他来医院的么? 商侥有些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基因紊乱症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病症。 肖衔作为医生兼好友,肯定将一切都告知了夏熙沉。虽然目前商侥的病情还不明朗,但显然易见,这势必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婚前协议。 事关联姻,夏熙沉确实应该对此上心。 商侥默默坐进副驾驶,一如既往地低垂着眼。 他适应变故的能力非常强,习惯在一开始就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并不会为此费神内耗过多——反正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结婚协议内容作废。 因为他大概率活不了剩下的二十二个月了。 话是这样说,商侥完全没想到,意外来得会这样快。 先是轿车突然加速,忽然一个急转弯闪进一条冷清的单行岔道。他还来不及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耳边就先传来了一声惊天动的枪响。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黑色轿车刚刚驶出商业区,来到一条背对着某个大型商场,相对人少的街道,往下一个十字路口驶去。 刚拐弯时,从路口左边突然插进来一辆白车。 白车开得不快不慢,有意无意与黑色轿车保持一段距离,并一点点地贴近。特殊材质的车窗将视线遮了个完全,但当在两辆车左右相隔不到两米时,白车车窗降下来露出了一道窗缝。 一个金属圈口悄然出现在窗缝边。 那是枪口。 第一声枪响时,黑色轿车陡然往右一歪,速度慢了下来,但对方很明显有备而来,清楚夏家继承人开的车再怎么低调,车窗也不是轻易能打穿的,于是很快就开了第二枪。 事后很久,商侥才知道这第一枪的子弹,就是专门用来对付特殊合金玻璃的——对方显然是想着先一枪打碎驾驶座的车窗,再一枪解决驾驶座上的人。 可当时的商侥只是脑袋一懵。 这声枪响仿佛开启了他身体里的某个机关,浑身血液突然奔腾起来,偏偏他整个人又绷紧到一碰就碎的地步,四肢僵硬,双眼发直,随着黑色轿车歪倒而晃得厉害。 但很快,一股莫名的力量涌动在四肢百骸,他像是打了兴奋剂,身体完全不受大脑控制,眼底充血,视野模糊一片—— 还没来得及等商侥眨眼,手心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即使是年幼再难熬的时光,加起来都比不上这股仿佛洞穿神经般的痛苦。 商侥张开嘴,却发现丢失了自己的声音,只能“嗬嗬”地大口吸气,仿佛一个坏掉的风箱,又或者是跳上岸濒死的鱼。他整条手臂都发麻,无力地垂软下来,于是身体跟着一歪,靠在了身旁人的肩上。 这一靠,他才勉强找回神志,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原来他在第二声枪响前,疯了般扑过去伸手挡在夏熙沉的脸侧,硬生生用手接了对面射来的第二枪。 那枚致命的子弹穿透商侥手里的手机,然后扎扎实实地卡进了他的手心里。 —— 商侥结婚两个多月,哪怕和夏熙沉有了好几次亲密接触,但单纯靠在alpha肩头还是第一次。 可惜他此刻满额的冷汗和煞白的脸色,左手臂抽筋了一般颤抖,手心更是止不住地鲜血直流。 商侥回神后很快镇定下来,明明还疼得不停抽气,却借着姿势在夏熙沉耳边吐了几个字。 黑色轿车已经加速撞开了那辆车一段距离——若不是如此,第二枪可能还会再准一点儿,而不是被商侥仅仅靠一只手机挡了下来。 作为对方追杀目标的夏家家主,在商侥为他挡了一枪时也神色未变,仿佛无视了一切危险,游刃有余地操纵黑色轿车悍然顶开白车,以牙还牙地将对方逼得只能撞进绿化带里。 只有在商侥开口说话后,alpha偏头看了他一眼。 十分钟后,轿车如影子般拐进了一片“蘑菇群”。 不到一天又回到这里,而且还要落魄狼狈,是商侥没有想到的。 橙黄色的灯自动亮起,屋内暖气开始运作,一切都是他昨天傍晚离开时的模样,倒是显得满手血污的屋主人格格不入。 但他现在没法思考这些,将夏熙沉带进家后商侥就立刻锁死大门,并且开启了安保系统的最高警戒。 之后,他靠着门缓了缓自己发软的身体,转身准备去处理伤口,才发现夏熙沉哪儿也没去,正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眼神深沉。 双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一起,半晌,商侥先一步垂下眼,低声道:“……先生,是有什么想问么?” 夏熙沉神色莫辨,下颌动了动,却并未开口,只是走过来抓住了商侥受伤的那只手臂,沉声问道:“医药箱在哪里?” 商侥任由alpha抓着,力道很重,大概是为了止血。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回答道:“在客厅的茶几下面。” 至于里面的东西能不能用,怎么用,商侥就不太清楚了。童年的经历让他只懂如何处理一些皮外伤,并不包括枪伤这种并不寻常的伤口。 不过接下来,他发现,一切交给夏熙沉就好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19 “角角你怎么了!?我这边显示你启动了最高警戒,要不我立刻过去?” “人在路上了......哦夏熙沉也在啊,那好吧,你受伤没有?” ...... 商侥右手握着客厅里的座机电话,低声回答林洛的话,左手被夏熙沉捏住,正用镊子取着手心的子弹,稍稍凝固的鲜血顿时又涌出,染红了镊子尖,顺着掌心的纹路滴落在地板上。 商侥痛得浑身一抖,右手电话倒是拿得稳,只声音又低了个八度,显然是怕对面听出异样来。 “人没事就好。诶,那你还记得之前买你画的那位土豪吗,就是花了一千万的那位。” “......记得。” “他从琅西的老板找到我这里来,说想和你见一面。” 商侥眼神一凝,刚想开口,大门处就传来了声音。 夏熙沉的人来得很快,随行的还有一个beta医生,提着白色医疗箱,急匆匆地从刚解除警报的大门进来,奔向客厅。 走到一半,被alpha一个眼神制止,才转向坐在沙发上的商侥,小心快速看过一遍,皱着眉谨慎道:“伤口残留了细小的金属碎片,要专门检查处理才行。” 商侥的手心还没包扎起来,特效外伤喷雾不能用,只能喷紧急凝血喷雾。 另一边,一个身材高大肌肉扎实的寸头大汉走进来,报告:“夏总,这里不安全。时间太短我们还没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先赶紧离开吧。” 商侥心中一动,这人用的称呼是“夏总”,而不是“少爷”。 这是有区别的。 一般来说,只有和夏家有关联的人,比如梅姨,才会称呼夏熙沉为“少爷”;但如果是公司业务上有关的人,比如那位常见到的高级助理,则会用“夏总”这样的称呼。 几乎一瞬间,商侥似乎明白了什么。 夏熙沉并不希望夏家那边的人,知道自己妻子的病情,所以今早才独自接他去医院。 但行程消息却依旧被泄露出去,所以才在回来的路上被暗算;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找来的保镖也是完全是他本人雇佣的。 也就是说,这位夏家继承人确实如传言那样,里里外外都不想与夏家沾上关系。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位天之骄子愤然与家中决裂? 商侥心中思索无果,便将疑惑抛到脑后,右手托着被医生临时包扎起来的左手,默默跟在夏熙沉身后走出门。 他的唇色因为失血和痛楚而泛白,但神色恢复了平静从容,看起来已经从刚才那场惊险的祸事中完全缓过神来。 就连一旁的寸头都多看了他几眼,像是惊讶这个异常瘦弱的beta居然能如此的镇定。 他们猜到不到的是,商侥只是习惯于压抑好奇罢了。 不去追求解决问题,就不会因此生出困惑;没有困惑,就不会执着于寻找答案,最终冲动行事,作茧自缚。 异于常人的幼年生活,早就让商侥学会了如何将没有能力探知的事情,直接扔出脑外。 他平静地跟着夏熙沉和保镖们上了一辆改装车,并排坐在后座。有些微妙的是,按理说夏熙沉才是一行人的重点保护对象,此刻却和寸头一左一右,把商侥围在了中间。 二十多分钟后,三辆改装车直接开进圣光医院的内部停车场。 一天连进同一家医院两次,而且接待他的还是同一位医生。商侥对上肖衔叹息般的目光,心里已经有了点预兆。 果然,当天夜里他又发起了高烧。 —— 若按平常,商侥在房间里怕是要烧到第二天早上才会被人发现。 但应该是肖衔特意嘱咐过夏熙沉,半夜三点多,商侥在一片熟悉又难受的燥热中被摇醒,艰难睁开眼,房间里只开着温柔的床头灯,映照出一片不大的光景。 有人正站在他的床前。 商侥不甚清醒地晃了晃头,准备从床上坐起来,又因为只能单手使力,撑了几下都没能起来。 他索性放弃,目光堪堪定在来人穿着家居裤的长腿上,张嘴吐出一口热气,这才哑声喊道: “先生。” 夏熙沉居然亲自来了。 似乎是夜色太沉,alpha的声音也有一丝松散,低低“嗯”了声,微顿,有些生硬地开口道:“起来吃药。” 商侥正烧得难受,光是理解alpha的话都需要时间,刚稍微清醒的神志又涣散起来。 他的脸颊上是与白天截然相反的嫣红,一直从脖子连到衣领之下,偏偏他还不堪重负般将头歪向一边,白中泛粉的脖颈连着肩膀拉成一线,流露出一种不合时宜,但实在诱人的美感。 一片昏黄灯光之中,夏熙沉的瞳孔忽然微微收缩。 因为beta不知为何,咬了自己肩膀一口。 四周太过安静,商侥急促地闷哼一声,借着这下吃痛,顿时觉得眼前清晰不少。 他终于把自己从床上撑了起来,伸过软绵绵的手臂捏起床头柜上准备好的药片和水杯,摇摇晃晃地囫囵吞下,这才道: “谢谢先生提醒。” 窗外似乎又下起了雪,天空是一团深沉的漆黑。 商侥没有精力去问,夏熙沉为什么亲自为他守夜,也没问刚才吃的是什么药。 按理来说,他现在受伤就容易发烧,发烧总会出汗,出了汗就会散发“信息素”——他已经闻到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 总之,现在的他是个巨大的麻烦。 而夏熙沉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麻烦的人。 不仅如此,明明药已经吃了,人却还没走,依旧站在床边。 安静昏暗的房间里,一道呼吸声短促而凌乱,另一道从容却沉重。 商侥后知后觉,这“信息素”果然还是影响到对方了。 虽然,他本来以为对方会避之不及的。 直到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他忽然了然。 于是勉强抬起了头,在这片不甚清晰的昏黄中,主动对上了夏熙沉的目光,轻声开口: “先生来找我,是想谈婚前协议的事情么?” 话音落下,夏熙沉眼里划过一丝晦涩的情绪,终于开口道:“是。” 他与商侥对视,俊美无铸的面容在模糊的光影下依旧犹如冰封,如果不是略有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辨,很难察觉他此刻其实并不算平静,“今天的事情,算我欠你一次。你可以提出一个要求。” 话音稍顿,他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商侥,意有所指道:“你可以将要求添加进协议里。” 这是一个很重很重的承诺了。商侥眨了眨昏沉的眼皮,心想。 问题是,这和他刚才想的完全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南辕北辙。 于是不由得呆了半刻,“......您确定么?” 但夏熙沉自然是不会在三更半夜时,和自己发着高烧的妻子开玩笑。 商侥微微仰着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意外”和“茫然”这两种情绪,甚至忘记了垂下视线,迟钝地和夏熙沉对视着,嘴唇无意识蠕动了几下。 就在房间陷入凝固般的寂静前,他终于开口,提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请求: “那么,我希望......您能缩短婚前协议的时间。” 夏熙沉皱起了眉。 他眼神锐利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陷入高烧,异常瘦弱的beta,有一秒钟认为beta已经烧迷糊了,才会开口提出这种匪夷所思的条件。 但beta一反常态地仰着头,始终与他对视着。 沉默许久,夏熙沉一字一顿道:“我以为,你会让我为你治病。” 毕竟即使提前结束协议,beta也只不过能拿到一个新身份,和一笔有限的钱财罢了,而基因紊乱症最需要的不只是钱,还有连再多钱也不管用的,专业顶尖的医疗资源。 所以,只要商侥要求夏家担负他的后续治疗,那么以夏家的实力和财力,好好养活一个beta到寿终就寝,也不在话下。 说白了,这是一个比婚姻还要牢靠的,beta能够留在夏家的机会。 夏熙沉也做好了beta会这么说的准备。 从蘑菇楼回来后,他其实就已经通知肖衔成立专项治疗研究组,但刚才话到嘴边,他没全盘托出。 因为他要弄清楚,自己的这位beta妻子是否贪心不足、目光短浅,更要借此机会警告对方,即便是伸手帮他挡了一颗子弹,也不能挟恩图报,得寸进尺。 ——却唯独没有想过,beta似乎只想早点离开他的身边。 商侥依旧仰着头,发烧使他很难像往常保持挺拔的模样,身体忍不住后倒,陷进床头柔软的靠背里,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对方锐利如实质的目光之下。 他愣了愣,迟钝了许久的大脑突然反应了过来: 是了,本来得了基因紊乱症这种无底洞的怪病,就已经失去了身为夏太太的资格,不是么? 更别说,他们刚从医院出来就遇上谋杀,而他偏偏还伸手帮夏熙沉挡了子弹。 用手心上一道完全不会留下痕迹的伤疤,来换未来一辈子舒舒服服赖在夏家,这对一个无权无势的低级beta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儿的程度。 这样巧合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引来alpha的怀疑呢? 此刻,商侥就算用发着高烧的脑子,都能做出最简单的推理: 贪生怕死的beta生怕被抛弃,秘密联络了背后的家族,而贪得无厌的商家也害怕提早结束联姻,于是一拍即合,剑走偏锋自导自演,试图挟恩图报以稳固自己的利益。 而且,商侥其实什么都知道。 早上因昏迷住进病房时,他其实比众人以为的要早醒来很多。 虽然那时他也不算完全清醒,但那些对话,都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是两个alpha在说话。 “……能知道的都在这儿了,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特殊多了,价值比你这百年一遇的顶级alpha还罕见。” “若想要治呢,不说治不治得好,首先肯定是要专门建个组研究他的病情。但是咱们院,目前并没有涉及基因类的大型项目……” 那位矜贵公子哥般的alpha医生话音一顿,语气轻描淡的语气带上一丝笑意道: “难怪你今天亲自过来,是真打算给这个小beta砸钱?我可是听说,你们连赢前可是签了拇指厚的婚前协议的。” beta混沌的意识在这一刻被突然捉紧。 半晌,他听见一道冷漠而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想多了。” [害怕][害怕][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20 商侥提出的这个要求,可以说相当轻飘飘的,完全不算要求的一个要求,显而易见,他不会得到拒绝。 夏家家主亲口承诺的事情果然办得快,第二天下午,律师直接来到家里。 商侥已经退烧,但精神状态依旧不太好,连夏欤之都没约束着没能像小狗一样缠着他,用餐后又午睡了两个小时,之前签协议的律师已经到了别墅。 对方彬彬有礼,态度温和地问他具体需要减至多少时间,并且反复问了有没有其他的要求。 商侥试探地提出减少一年,律师立刻点头说好,像是生怕他忽然反悔,把剩下的十个月再砍一半,立刻改好了新合同,重新签字。 对此,商侥并不在意律师脸上那点如临大敌,满眼“豪门婚姻果然难混”的复杂神情,而是察觉到了另一个细节: 这位律师,似乎对他的病情一无所知。 送走律师后,商侥刚拿起书,一个小影子从书房门后钻了进来。 是夏欤之。 “你怎么了?”小alpha一见面就急着发问,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你生病了吗?受伤了?你去见过肖叔叔了?” 商侥放下书回答道:“是的,见过了,有些低烧。” 他没有提基因紊乱症,倒不是因为突然开了窍,觉得这种重病不该和小孩子说,单纯是精力不济,而且连肖衔都还不能确定他的情况,没什么好说的。 谁知夏欤之眨了眨眼睛,竟大声反驳道:“你骗人!发烧哪里需要去见肖叔叔?肖叔叔可是非常厉害的医生,我发烧都见不到他。” 商侥没想到小alpha如此机敏,同样的,他这时才确定,肖衔和夏熙沉的关系确实非常亲近,不仅是多年好友,而且还是专属的私人医生。 顿了顿,他选择直接坦白:“确实不是普通的病,是基因紊乱症。” 这下轮到夏欤之懵了。 绕是他这样早慧的小孩子,也不可能听懂“基因紊乱症”是什么——这种天生而来的基因缺陷,在这些常年站在金字塔尖,惯于优胜劣汰的权贵圈子里,可以说完全绝迹了。 所以,小alpha愣了好一会,纠结地爬上商侥对面的椅子坐好,担忧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病?” 商侥简单解释了句,“低级beta都会得的病。” 夏欤之睁大了眼睛,“beta?也就是说我不可能得了?” 商侥点了点头。 他丝毫没觉得把一个如此残忍而绝望的病症告诉五岁的小孩,有哪里不对。 所以紧接着夏欤之问他“得了这种病会不会死”时,他也理所当然地回答“是”。 夏欤之猝不及防听见这个答案,彻底呆了,小嘴巴吃惊地张大。 但等他回过神后,却并不像寻常小孩一样被吓哭,而是骄傲地说:“你不要怕,我爸爸和肖叔叔很厉害的,有了他们在,你不可能死的。” 商侥安静地看着他,一时间没说话。 这个时候他倒是知道,没有把“你厉害的爸爸和肖叔叔并不打算给我治病”这件事说出来了。 然而,他那多年修炼来骗过所有人的不动声色,此刻居然在夏欤之这里失了效。 这个才五岁的小alpha早慧又敏感得不行,仔仔细细盯着商侥病态的面容好一会儿,又想到刚才那个离开的面熟叔叔,小脸忽然变白,“难道我爸爸不同意肖叔叔给你治病吗?” 商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的这个小团子眼眶说红就红,眼泪雨点一样落下来,不可置信地喊:“他怎么能这样!” 商侥不明所以,沉默地与夏欤之对视了一会儿。 最后,他犹豫半晌,居然难得主动而生疏地安慰小alpha,“......没有不治。肖医生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 夏欤之一张软脸已经哭花了,半信半疑地哽咽道:“你说的是真的?” 商侥神情纹丝不变,看起来很有说服力,“你可以去问肖医生。基因紊乱症是个很复杂的病,需要做很多研究的。” 夏欤之还有点缓不过神来,但好歹是自己把眼泪擦了;擦了后又觉得别扭,吸了吸鼻子,边吸边偷偷看商侥。 最后他丢下句“我现在就去问肖叔叔”,一溜烟儿跑出了书房。 商侥浑然不觉地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茶几上的瓷杯依旧吐着细长婉转的热汽,他拿起杯子抿上一口,只觉得应付完小孩儿后实在精力不济,很快开始走神,手里摊开的旧色书本像堆叠的枯败脆叶,许久也没能翻过一面。 可惜他今天注定没办法安宁。 梅姨突然敲响了书房门,神情似乎有些微的诧异,“夫人认识林家的林洛少爷?” 商侥被惊醒地双眼睁大,手指捏紧了手里的书,“......认识。” 梅姨脸上难掩意外,但也没多问,而是重新笑起来,“那难怪了。林洛少爷说来看望你,已经在一楼等着了。” —— 虽说江市如今是夏家一家独大,但夏家之下,林家绝对有一席之地。 如果说成家和夏家是世交,那么林家和夏家,就是有着实打实的姻亲关系了。夏家现任家主夏宽宏的续弦林青韵,就是林家旁系的人。 至于商家,则是即使和成,林两家相比,也都完全不够看。 所以,商侥作为才被匆匆认回的私生子,居然和林家最受宠的小少爷林洛交好,还让人家亲自来上门看望,自然是让梅姨都觉得十分惊讶。 偏偏商侥依旧是那副稀松平常,波澜不惊的模样,除了亲自下楼去厨房里榨了杯颜色古怪的果汁端在手里,没有丝毫意外或讨好的意图,一个眼神就让林洛自己跟上来,一起进了书房。 四下无人,林洛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昨天的事他后来也听到了点儿风声,“你跟我说实话,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向来活得恣意洒脱,是个完全新派的omega,向来不遵循基因等级尊卑那一套,算是圈内风云人物,外人眼里无忧无虑的富贵公子哥。 可当他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意时,竟也像家中两个alpha哥哥姐姐一样,带着股迫人的起势,紧盯着商侥一字一顿地道: “哦,这样问或许有些难为你,那我们一条条地来——首先,你为什么要去圣光医院?” 其实林洛根本不用这样,因为商侥根本没打算瞒着,更是一句话就说得林洛变了脸色,“我做了体检,已经确诊了基因紊乱症。” 书房内顿时一片死寂。 许久,林洛的手颤抖如网中的鱼般挣扎摆动,难以克制地捏上了鼻梁。 他和夏欤之不一样,在和商侥熟悉之后,就系统地去了解过基因病,更是年年亲自将商侥押进林家私人医院去做全身体检。 但基因病无法预料,无法控制,一旦发作,更是难以返回。 林洛再开口时,声音都低了五分,“……你病历发给我一份。” 商侥拿出手机,发了电子档给林洛。 “等等——但这不是你受伤的理由。” 在商侥拿出手机的瞬间,林洛看见了对方被纱布包着的手, 这在如今各类特效外伤喷雾十分常见的时代,纱布已经很稀罕物,基本上是一些特殊过敏体质,才不得不使用缺点众多,恢复能力慢的纱布。 此刻,这便成了商侥难以掩盖的“罪证”。 林洛直接伸手握-擒住了商侥的的左手手腕,却因为太少见而不知所措,声音带着一丝不稳的轻颤,恨声道: “都在传是夏熙沉自己开车撞上了路灯,车窗都碎了......果然是一个字都不能信。” 商侥挣了一下手腕,没挣开,索性也任由对方小心翼翼地掀开纱布查看伤口,淡淡地道:“确实不是车祸。” 他抛出惊天内幕:“我是挡子弹受的伤。” 林洛嘴唇抖动如筛,深吸了口气第二次捏紧了鼻梁。 身为omega,他身量不算宽厚,五官也有着omega特有的精致出众,此刻却是满脸冷酷凶狠的表情,质问道: “你疯了?” 他不等商侥说话,就自己又快又急地接口: “你和夏熙沉商业联姻,白纸黑字签了两年的婚前协议,结果两个月不见,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你爱上了alpha还情愿为他去死是么?” 林洛盯着商侥,像是一只失去幼年兄弟的孤狼,低吼道:“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我没有愿意为他去死。” 商侥依旧是冷淡的,甚至是不痛不痒的。但对上林洛痛若舔舐伤口般的目光,他顿了顿,今天第二次主动不慎熟练地安慰人,“而且协议的时间缩短到只剩十个月。” 林洛一脸烦躁地开口:“重点根本不是协议……等等。”他意识到什么,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替他挡了子弹,他说许诺我一个要求,可以加进协议里。” 林洛确实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儿,此刻,他又成了充水鼓刺的愤怒河豚,瞪着商侥不可思议道: “然后你就只提出要缩短婚姻协议的时间?” 商侥平静地点了点头。 林洛今天第三次捏......鼻梁都捏红了,他直接烦躁地甩下了手。 但随即他又敏锐地意识到什么,“不对劲,这场谋杀会不会太巧合了点,难道——” 商侥不置可否,“你是第三个知道我生病的人。” 言下之意就是,商家应该并不知情,主谋是谁还未知。 书房一时间沉寂下来。 林洛其实一直清楚,自己这位童年玩伴异于常人——异常安静,无时无刻都习惯习惯把自己置身于角落阴影中,面对寻常的人与事的情绪反馈过低,感情淡漠...... 他曾经试图过改变,奈何当年年纪小,而且在那个“培训班”呆的时间也不算长,两个人还能陆续保持着联系已经算非常难得。 直到五年前,商侥突然一脸伤痕、孤身一人地找上门来,两个人的相处的时间才多了起来。 这五年里,林洛重整旗鼓,也看了相关的心理方面书籍,甚至去咨询了专业人士,好在最终得到的结果并不算太糟糕: 商侥根本没有古怪的想法,行为或者信仰,也并非对一切毫无兴趣——他对油画有着绝对的专注和热情,如果没人干涉,能安静呆在画室里三天三夜甚至更久。 得知这些后的林洛松了口气,开始密切地关注商侥的状态。 功夫不负有心人,五年的时间里,他一有时间就来蘑菇屋,看着好友专心画画,平静地蜗居在蘑菇楼里。 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联姻打破了平静的生活。 林洛最开始想都没想就反对,他清楚夏家那样的顶级豪门水有多深,更清楚商家和商侥的亲生母亲对商侥有过多大的伤害和影响。 如果联姻,很可能这辈子都逃不出家族利益倾轧的旋涡。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商侥居然自己同意了。 林洛震惊了许久,最终只能妥协。 作为商侥的好友,即使再亲密也不能左右对方的选择。况且医生给出的建议,也是希望商侥能进一步融入人群之中,慢慢学会建立更多的亲密关系,找到一个突破口。 但林洛没想到的是,这个“突破口”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大。 短短的两个月,他这位常年将一切置之事外,无欲无求的好友,居然愿意用血肉之躯为一个alpha挡枪。 立冬后的第一场雪早已消融,无迹可寻;室内则全天开着恒温系统,温暖如春。但此刻,林洛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良久,他还是勉强自己开口:“......算了,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林洛似乎终于平静下来,声音放低,带着服软和妥协,“那我们不追究协议的事情了,角角。但我现在必须知道,你当初......你在挡子弹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但他们两人都知道,林洛真正想问的是: 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联姻,踏入这趟浑水呢? 商侥的目光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可这丝波动快得像错觉,像是河底水草轻轻摆了一下叶片,水波还没浮现到水面就又归于沉寂。 商侥垂着眼,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沉默以示拒绝。 然而这一次,林洛的态度很坚决。 良久,商侥终于开口:“林洛,你记得那条坏掉的鹿角项链么。” 他像是终于被撬开一丝缝隙的贝,多年来一切裹藏着痛苦、无望、难堪的真相,终于被日复一日地沉默磨砺去嚣张固执的棱角,打磨成藏匿于暗处伺机而动的锐光。 商侥眼里亮起一丝奇异的光芒,“......那条项链丢失的另一半,我找到了。” [鼓掌][鼓掌][鼓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21 “……” 林洛第一时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但很快,记忆从脑海深处苏醒,他又想了一遍商侥的话,慢慢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他刚想再追问确认,书房的门猝不及防地被“咚咚咚”敲响,紧接着门被推开,一个小脑袋伸了进来,“是小林表叔吗?” 小alpha一眼就看到了林洛,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直接小跑进来抱住了林洛的大腿,“小林表叔,你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谈话被打断,林洛勉强压下心里的震惊,神色复杂地弯腰把夏欤之抱了起来。 严格来说,夏熙沉的继母林青韵,只是林家旁系的一员,和身为主家的林洛关系并不亲近。 当年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得了夏家家主夏宽宏的青睐,坐稳了续弦的位置十几年,却也没能生下一个夏家的孩子……这其中辛密,怕是有好几大箩筐的。 林洛对这些向来敬而远之。 他和夏熙沉这个没有血缘的表哥也毫无交集,只有逢着过年在家宴上见过几次,却不知怎么得了夏家小太子爷夏欤之的青睐,小alpha每次见面都爱粘着他。 林洛将脸上的情绪隐去,抱着夏欤之颠了颠,眉头上挑,故作嫌弃地笑道:“你这是吃了什么,再重一点,梅姨就抱不动你了。” 他分出手捏了捏夏欤之的脸颊,一边捏一边把视线分给旁边的人,漫不经心地道:“唔,长得倒是越来越好看了。” 一旁的商侥不知何时重新拿起书,毫无干扰地继续看下去。 林洛看着好友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脸上若有所思,忽然将小alpha放下,指着商侥道:“去你妈怀里呆着。” 夏欤之愣住了,抬起小脸格外认真看了看林洛,又扭头去看商侥。 接着,小alpha真的跑到商侥旁边,小手撑在商侥腿上,要往人身上钻。 商侥无法,只能再次放下书。 他刚大病初愈,身体状态不佳,左手使不上力,只能用右手去勾小孩子的肩膀。旁边的林洛眼看着商侥打算再伸左手去扶,就立刻开口阻止:“算了——” “夏欤之,过来。” 书房突然出现了第四个声音。 林洛收起轻松的神情,微皱着眉,冷冷朝书房门口看去。 面无表情的alpha站在门口,目光沉沉,直射在夏欤之身上,“别让我说第二次。” 夏欤之好不容易爬上商侥的腿上坐好,根本不想下去。 小alpha抓着商侥的毛衣,伸头去看他的林洛表叔,眼睛眨巴眨巴的,像任何一个在宠爱中长大的小孩子那样,希望对方帮自己说句话。 谁知林洛根本没理会他,而是突然站了起来,拍了拍商侥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角角,你现在无依无靠,可要抓紧机会自己赚钱治病了。那我们就按之前说好的,和那位神秘买家约在明天中午见面了。” 说完他转身,毫无惧色地冲神色莫辨的alpha打了个招呼,施施然离开了书房。 林洛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商侥还是能听出来的。 他并不担心好友会被为难,却还是抬起了头,目光对上了站在门口的夏熙沉,直到听见楼下林洛离开别墅的声音。 alpha则始终没有进来。 他站在书房门口,不用靠近便能察觉周身气压极低,面沉如水又一言不发,似乎真的对所谓“神秘买家”丝毫不感兴趣。 如果是其他人,早就知情知趣,主动解释刚才的误会。 但书房内这一大一小,还偏偏都不那么怕alpha。 商侥虽然一向对alpha言听计从,态度恭顺,但这绝非是显赫权势与顶级基因带来的恐惧。 实际上,就如林洛所了解的那样,beta心中早就难以生出类似恐惧的情绪,否则当时在轿车上也不会那样悍然果决地以**凡胎挡上一枪。 此刻,商侥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垂眸,而是仍然坐在椅子上——因为夏欤之正坐在他腿上,紧张地抱着他的手臂。 要知道小alpha对自己的父亲有着天然的敬畏和亲近,眼下还是第一次明目张胆地违逆对方,小小的身体藏不住害怕,却不知为了什么,居然还是鼓起腮帮子瞪向alpha。 夏熙沉微微挑眉。 他终于挪开与商侥对视的目光,带着警告意味地扫过缩在商侥怀里的夏欤之,最后居然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书房。 —— 要知道一个月前,夏熙沉虽然没有严令禁止夏欤之与商侥接触,却也多次警告他,不要“自作聪明”“试图攀附”“妄加揣测”等等。 但就在刚才,alpha居然不置一词,视若不见地走掉了。 这到底是因为,意外得知林家少爷林洛与商侥关系匪浅,还是那舍命挡下的一枪,抑或......是alpha查到了些什么东西么? 可如果是这样—— 商侥正陷入沉思,就被埋在他怀里的夏欤之戳了戳手臂。 小alpha在他怀里扭了扭,长舒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商侥好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和小林表叔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商侥连基因紊乱症都说了,这点小事当然知无不言:“十二岁。” “十二岁?”夏欤之惊讶极了,眼睛都忘了眨,“那,那你们认识多久了?” 商侥想了一下,“十二年。” 夏欤之张了张小嘴,没说出话来。 以他五岁的年纪,就算再怎么早熟,“十二”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数字了。 所以,确实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了。 夏欤之皱起了小小的眉,嘴巴也抿得紧紧的,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他盯着商侥看老半天,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松了抓着毛衣的手,从商侥怀抱里跳了下来,“我会帮你的。你不要听小林表叔的话。” 小alpha将手撑在商侥的腿上,无比认真地道: “你是我的妈妈。” 商侥丝并不意外夏欤之发现了这一点。 因为当年在那个封闭的郊区别墅,那条木质的鹿角项链,就是被人为掰断的。至于坏掉的一半落到了谁的手里,现在看来已经一目了然。 但商侥即便知道,也没有做多余的表示。 在他观念里,养小孩这件事根本与他无关——毕竟他自己的童年就摆在那里。 所以,商侥也不需要夏欤之为他做些什么,更不会约束小alpha的行动。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商侥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夏欤之。 夏熙沉带着一脸寒意,忽然闯进了客卧之中。 —— 晚上十点,商侥因为白天睡了很长时间而有些失眠,正缩在小窗台上,掀开一点窗帘,让窗外昏暗的光线透进来。 他最近每天都在吃药,各种改善体质的药,因为他实在太容易发烧了。 商侥原来从不觉得发烧是件麻烦事,现在也依旧不觉得,但发烧会出汗,而出汗对他来说成了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现如今,他连每天穿过的衣服都需要经过特殊的清洗。 主要是,商侥和真正的omega或者alpha,都不一样。 omega的后颈有腺体,那才是他们主要散发、接受信息素的器官,所以平时只要贴上阻隔帖就能免去很多麻烦。 但他不同。 只要浑身发热、出汗,浑身的皮肤毛孔就在“充当”腺体,散发出源源不断的“信息素”。 这实在是一件难以控制的事情。 所以当夏熙沉一把撩开阻隔视线的帘子时,商侥身边散落着好几种肖衔送来的信息素清除剂,而他正拿着其中一种,仔细研究上面的信息。 猝不及防地对上alpha阴沉的脸,他手上一松,清除剂掉在了柔软的毯子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就像极度不安的,紧张的心跳声。 商侥坐直了起来,像往常一样温顺地垂下目光,“先生。” 四周一片沉默,许久,他低垂的视线里才出现了一只根骨分明的手,随意捡起了毯子上某一瓶信息素除味剂。 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冷笑,alpha语气像是降到了冰点:“你真会用这东西?” 商侥不明所以,身体却比意识更敏感地察觉到危险,微微一僵。 下一秒,他的下巴忽然被粗暴的力道捏起。 商侥被迫抬起头来,直直对上了alpha极为冰冷讽刺的目光。 他从来没见过alpha这样愤怒。 “你煞费苦心地骗过夏欤之那个蠢东西,让他喜欢你,不就是打算用你那可笑、不伦不类的信息素,来引诱我,算计我——再给他生一个玩伴么?” 天方夜谭。 商侥只觉得天方夜谭。 他甚至一时间想象不出夏欤之到底跑去和夏熙沉说了什么,才导致alpha对他产生了如此之大的误会和愤怒。 而且,alpha看起来太过于愤怒了。 商侥被迫与alpha对视,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得让他闻到了一股不小的酒气。 他这才想起来,alpha今天下班下得似乎有些早,但晚餐的时候确实又没见着人,很可能是出门参加什么酒会应酬了。 然后,应该是夏欤之和他说了什么,正好撞上了枪口……总之,alpha的眼神看起来清明,语言调理也清晰,但空气中的alpha信息素浓郁得吓人,简直堪比当初那场混乱潮热的易感期。 商侥立刻意识到当下情况紧急,但又实在缺乏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快速安抚一个盛怒之下的alpha。 他只能勉强张开嘴,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对不起”。 特殊的成长经历告诉商侥,说“对不起”默示着认下所有的错误,比说“我没有”会更容易让对方满意。 只要他认下错,对方的下一句一定是—— “一句‘对不起’就想让我放过你?” alpha猛地将商侥的脸扯得更近,同时大步上前压下身体,密不透风地将beta抵在柔软的窗帘上,盛怒之下声音越轻,其中的刻薄与轻视之意越重,“爬上我的床,讨好我的儿子,还给我挡枪……说什么缩短协议时间,其实不过又是一个以退为进的把戏吧?” 他将酒气尽数喷撒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我真是小看你了,商侥。” 有人醋了借酒消愁,是谁我不说[哦哦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22 商侥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仅是因为alpha将他压得太紧,而且他已经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在上升。 谁叫顶级alpha的信息素浓郁强势得太要命,让beta的身体又无可救药地陷入了应激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的身体还散发出了那种不A不O的信息素...... 商侥忍不住一哆嗦,脑子前所未有地飞快转动起来,这么多年来竟第一次重新试图为自己争辩,甚至有些迫切地道: “——先生,无论夏欤之和您说了什么,我保证一切都是误会!” 然而他话音刚落,alpha似乎捕捉到什么,眼中倏地闪烁其某种阴郁而危险的微光。 他嗤笑一声,有种莫名的讽刺意味,“先生,呵,对,你倒一直叫得冷淡。” 说着,alpha语气骤转急变,带着令人胆战的冷酷狠戾,像是恨不得要将他一口吞吃入腹: “——原来早就有靠山是么?林家的小少爷居然会亲自跑来为你撑腰,商侥,你对我这么不情不愿,是打算跟那个omega出去见谁,嗯!?” 商侥终于脑袋一片空白。 他实在想不通,喝醉了的alpha到底是怎么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串在一起,最终还将下午林洛那句明显是故意为之的气话,当了真。 况且退一步来讲,他们本就是协议婚姻。 商侥从未过问alpha的行踪,即便被烫伤了手也毫无怨怼,甚至主动提出要缩短协议时间,不给alpha添麻烦。 他自问于心无愧。 却不知为何总被打上一些稀奇古怪的标签,以至于越来越一头雾水,alpha到底为什么如此失控,甚至还因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大发雷霆? 万般茫然之下,商侥只能徒劳地吐出几个字,“......我没有。” 浓厚的木制香信息素化作波涛汹涌的海洋,又在酒气的纠缠下酝酿成多年的烈酒,几乎要将商侥溺毙过去,他背后渐渐冒出虚汗,将单薄的睡衣黏在皮肤上。 好在手指已经偷偷勾到一瓶信息素清除剂,只要抓住机会—— 忽然一丝荒谬的念头涌上商侥的心头:事宜如此,为什么不干脆坐实这场天大的误会呢? 他原本就是为了这个顶级alpha而来,如果能够与他更加亲密,甚至真的......有了足够的筹码,那些藏在暗处盯梢,狡猾多疑的黑影们自然会急不可耐,露出马脚—— 商侥的手指松开了。 他在应激的眩晕之中眨了眨眼睛,“先生”刚一出口,想起才听见的话,便省掉了敬称,认认真真地道: “你不想让我去见其他人,我就不去了,好么?” alpha的神情有一瞬间凝滞。 商侥仍旧被捏住下巴,声音含糊不清,听起来反而像柔软的轻哄,“我已经出汗了,你还不停下么,很可能——” “林洛明明知道你病了!” alpha置若罔闻地打断他的话,脸色阴郁暴躁到极点,“他知道你会散发‘信息素’,居然还要带你去见什么神秘人,他——” “那就惩罚我吧。” beta也跟着打断alpha的话,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叹,动作却胆大包天,居然抬起汗湿的左手,抚上alpha的脸颊。 “......你让我明天下不了床,不就可以了吗?” 客卧的中央空调不要命地运作起来,信息素浓度报警器发出接近红色的预警光芒,昭示着房间内暗潮涌动,岌岌可危的**海洋。 狭小的窗台化作了旋涡中心的小船,一道缠一道的呼吸吞吐出让人目眩神迷的情|潮,一**巨浪砸下,将无助的小船里里外外都浸透。 alpha忽然狠狠咬住了商侥的嘴唇。 把人亲到近乎窒息,才勉强退开一点。鼻尖抵着鼻尖,alpha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又炽热起来,怒火莫名地平息了大半,却并非是回到往常的冷静,反而闪烁着某种近乎恶意的,扭曲而疯狂的光芒: “你明天必须去。” alpha终于松开捏住商侥下巴的手,像剥去糖衣般扯着他身上的睡衣,一边扯一边幽幽地道: “你就带着一身alpha信息素,跟着林洛,给我准时去。” 商侥终于脸色微变。 但他根本来不及重新紧信息素清除剂了。 alpha简直像手上长了眼睛,迅速将窗台上碍眼的喷剂全都一扫而空,然后迫不及待地将可怜的beta完全压在了身下。 情况急转直下,终于还是往商侥意想不到的方向滑去。 他本来就因病而虚弱,左手还受着伤,无法像往常那样攀住alpha的脖子,却被故意曲解为无声的抗议,成为alpha纵|情的借口,肆意妄为,翻来覆去弄了好几回。 期间,alpha大概是有意折磨他,又或许是酒劲上来,居然开始极有耐心地注意起他的感受。 商侥本来只是闭着眼睛喘气,想着像前几次那样熬过去,谁知alpha不知道抵到了哪里,一种前所未有的酥/麻像电流般窜进四肢百骸。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闷哼出声,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就看到,alpha露出了若有所思,又逐渐势在必得的表情。 商侥太阳穴直跳。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开始连话都说不出,喘得又乱又急,忍不住缩起四肢,却立刻被控制住手脚,死死压在床|上。 alpha一改先前的横冲直撞,将商侥当做一块散发着诱人气息的蜜巢,先是好整以暇地探索了一番,确保每一个巢穴都被完整地挤出晶莹的甜蜜。 再贪婪地大口进食,咀嚼潮热的皮肉,舔舐酥软的骨骼,最后再反复吮吸甘美的灵魂,让其在舌尖炸出一阵阵绚烂到失神的白光...... —— 这一觉直到第二天傍晚,商侥才睁开眼睛。 始作俑者不知去向,商侥身上也没穿衣服,好在床单和被子换过了,但依旧能嗅到空气中alpha的信息素味道,混杂着自己的,十分颓靡。 商侥扶着腰,缓缓坐了起来,心中庆幸被子是结结实实地盖在了身上——至少没让他因为受凉而发烧。 他根本没想起来看手机,脑袋转半天只有洗澡。 二十分钟后,商侥步履蹒跚地从浴室里出来,这才发现昨晚那堆信息素清除剂不见踪影。 他沉默片刻,实在没想到alpha居然真的说到做到。 最后,只能找梅姨要了些化妆品,对着镜子遮住后颈到肩膀上青紫色咬痕,又翻出一件高领驼色毛衣,这才下了楼。 梅姨正在餐厅里摆餐,抬头看到商侥时有些欲言又止。 “夫人,”她顿了顿,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商侥的高领毛衣上,又很快收敛了起来,“欤之回冬令营了,晚餐只有您一个人。” 商侥点点头,意料之中。 梅姨脸色却不太好。她看着不为所动的商侥,皱起了眉,犹豫了会儿才开口: “您知道欤之是犯了什么错,才让先生这么生气吗?” 她就站在餐桌边,双手交叠微微俯身,恭敬中又带着真情实感的担忧,“昨晚,欤之一直等着先生回来,也不知道父子俩说了什么,先生发火上楼了,今天一大早就安排人把小先生送走。” 一边说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商侥,“也是我年纪大了冬天里睡得沉,今天早上才听见值夜班的女佣说起......往年先生都没有这样,急着把小先生往外放的。” 商侥放下筷子。 他听懂了这些话下的含义。 梅姨确实是担心夏欤之,却也是在告诉他,别墅人多嘴杂,有些事情根本瞒不住,保不齐传到主宅那两位耳朵里,要来找商侥兴师问罪。 但夏欤之的去留,又哪里是商侥可以决定的呢。 他面色不变,视线垂落在碗里的虾饺上,像是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后抬头对上了梅姨的目光,给出解释: “昨晚上先生找我,说我蛊惑了夏欤之,让他坚持以为我是他的妈妈。”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亲生的。” 言下之意就是,大概是为了小alpha的身心健康发育,所以连夜把人送回了冬令营。 餐厅内一静。 稳重如梅姨,都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惊异遮都遮不住。 她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不可思议的答案,盯着商侥病弱的面容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哪里“蛊惑”,嘴里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梅姨却无法从那双黑凌凌的双眼中看出端倪。她思忖了两秒,终于换了个话题,“......先生走之前和我说您要出门,已经给您安排好了司机。” 这一次,商侥脸上终于出现了稍许怔愣。 就在梅姨准备离开餐厅时,他突然轻声问了一句:“今天晚上,先生还会回来么?” —— 林洛第三百次看向商侥。 他终于忍不住了,身体前倾靠近了过去,扯开商侥的高领毛衣,一言难尽地道:“角角,你昨晚这是……了?” 商侥平淡地点了点头,话语间轻微耸了一下鼻翼,“我简单处理过了。” 但他只是个beta,对信息素完全不敏感,肯定有忽略掉的细节。 “怎么说呢,味道是挺淡的,但信息素并不单纯是某种味道……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林洛猜到是自己昨天说的话惹的祸,脸上全是后悔和忿忿,皱着眉思考了片刻,“这样吧,我通知大佬晚半个小时到,先带你去处理一下。” 他向来言出必行,站起来电话都没打,直接发了个消息过去,就拉起一旁的商侥往餐厅包厢外走。 商侥也是由着他,只说了一句话:“你的朋友?” “角角就是聪明。” 林洛笑了,跟站在外面的服务员抬了抬下巴,熟门熟路地带着商侥上了内部电梯。 他今天专门选了个不算特别隆重但也别具心意的餐厅,位置在市中心的一家大型商场里,几乎占了整整一层。餐厅请来各个了派系的厨师,包厢装修也是涵盖各个地方的建筑风格,算是最近挺火的特色餐厅了。 也幸亏是选在了这里,林洛才能领着商侥直达商场最顶层,进了自家旗下的某个奢侈品牌店,把商侥直接带进他林小公子的专属地盘。 那是一个很大的套间。 外面是衣帽间,立在两旁的透明衣柜陈列着当季的衣服,领带手表等各种配饰,往里走则是一个光线明亮的化妆间。 林洛直接把商侥按在长沙发上坐下,自己转身翻箱倒柜,一边找一边道:“还好我留了个心眼,考虑到你现在情况特殊,把地方定到了‘四方人间’。” “四方人间”就是他们刚才离开的那家餐厅。 不到一天,林洛似乎已经接受了好友患上绝症的事情,并不避讳。 实际上,化妆间的抽屉柜子正被他翻得乱七八糟,许多小东西散在桌椅上。他突然直起身回头看了商侥一眼,想一出是一出地道: “你把衣服脱下来换我的,等见完了人,你再上来换回自己的。” 商侥跟林洛一起时,话还是要稍微多些的。他安静打量了林洛一会儿,突然道: “不生气了?” 短短三个字,代表的内容却不少。 因为商侥太清楚自己这位好友,如果不是没有回旋余地,omega今天肯定一大早就带着律师团杀来别墅。 林洛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低低“嗯”了一声。 他有些匆忙地转过身,刻意背对着商侥,像是要掩饰什么,又要装作镇定,嘴上自顾自地说着:“做医疗这块的,江市并不是独夏家这一家。” 可紧接着,他的声音低了个八度,“但是能独立做项目,有足够资金往基因病这个深水里砸钱的,只有夏家。” 林洛依旧没有转身,灯光穿过他卷曲盘绕的黑发,在肩膀留下寂寥凝固的剪影,“你那份病例我找人看过了,角角。” 他沉声道:“但那个结果,我不接受。” [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3章 第 23 章 23 谈话告一段落,林洛没事人一样地转过身,要帮商侥脱毛衣。 商侥由着他动手动脚,毛衣底下是一间白色长袖,将人遮得严严实实。 但锁骨往上的脖子却不得不都露了出来,一层粉底之下,隐隐淤青与道道红肿交接,但好在没有破口,反而显出一丝凌|虐的涩情。 那一瞬间,林洛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转身朝里走去,来到一间omega的专用浴室,这里除了特殊的通风系统外,还专门内嵌了一个大体积冰箱,不是用来放置食物,而是各种场合下omega可能使用的药膏以及抑制剂。 哦,连alpha的也有。 林洛面不改色地先给自己来一针抑制剂——他已经清楚好友的病情。想了想,又给拿出手机飞快发了好几条短信出去,要求等会儿就要见面的那位alpha也提前打好抑制剂。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拿了好些东西出来,摆在商侥面前一一介绍: “这个药对咬痕很好用,还有强效信息素除味剂,肯定比你那儿临时准备的好用多了。” 一边说,林洛一边拆开一包卸妆棉,自己亲自给商侥脖子上的粉底仔仔细细卸掉。 商侥依旧接受良好,或者说他很清楚他需要给好友一个缓解愧疚,尽量补偿的机会。 果然,好一会儿,脖颈后先是传来一道重重的吸气声,“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冲动,给你惹了大麻烦。” 林洛的声音尤为低落,“协议改了就改了吧,挺好的。但是角角你要答应我,不要对一个alpha......动真感情。这世上就算是顶级alpha,也未必能逃得过基因里的天性……” 商侥从善如流,毫无犹豫地回答他,“好,我答应你。” 然而此话一出,林洛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反而陷入了更为纠结的情绪之中。 他亲手将商侥换下来的衣服都叠好放在沙发上,然后跑去衣帽间挑挑拣拣了一身衣服配饰。 等商侥穿戴整齐后,林洛这才恢复寻常,把人往全身镜前一推,眯着眼睛笑,“我角果然适合任何浅色系,你自己看看。” 商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衣服是挺合适的。但镜子中的那个人身材过于消瘦,五官平淡,面无血色,而且因为昨晚没睡好,连眼睛都黯淡无光。 他似乎比嫁进夏家前还要瘦了一点。 此时此刻,刚才林洛心事重重的那番话已如流沙般消失,丝毫没有在商侥心上停留—— 他很清楚自家好友误会了一些事情,但误会反而是好的,以为如果omega知道他真正要做的事情,可能会连夜将他直接绑走。 林洛不知道的是,今晚要见的那个人,对商侥来说,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 这一副模样,那个人还能认得出他吗? 毕竟他们上一次偶然见面,连商侥自己都想了很久,才勉强确定是那个人。 好在很快,商侥发现自己多虑了。 等他和林洛再次回到四方人间的包厢时,里面已经有人了。 听见门响,那人转过头来,目光在商侥身上略微一停,才转向林洛,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小洛,好久不见了。” —— “所以你们俩见面之前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林洛不敢置信地瞪着在座的另外两个人,“先不说角角跟我认识十几年了......严哥你不是刚回江市,才打算在这边发展吗?”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商侥一个多月前参加宴会时,替他解过围的那位alpha,严之温。 没等商侥开口,严之温就接过林洛的话,“说来话长。小洛,不知你还记得我十四岁的时候,回来了一趟的事情吗?” 林洛挑起了一边眉,“我想想......好像是有这回事。哦,当时好像是伯母生日,你们一家人都回来了。” 话音刚落,他又想起什么,“欸,但是我记得你们并没有去江市吧,而是去了南边一个旅游城市,叫什么来着的......” 商侥突然接过话:“海北市。” 林洛缓缓扭头过来看着商侥,“所以,你那个时候刚好也在海北市?” 商侥点了点头。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商侥八岁那年,商雍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一时兴起,居然提出要带商侥和陆女士出门旅游。 当然,那时的商侥并不姓商,而是随母姓,叫做陆佼。 佼佼者的佼,而不是现在这个,侥幸的侥。 总之,陆女士当时高兴坏了,对着那时的小陆佼耳提面命,期望自己的孩子能讨alpha欢心。然而平时几个月也难得见上面的alpha,在海北市的三天里依旧以“谈生意”为由整天不见人影,陆女士顿时也没了游玩的兴致,在酒店里郁郁寡欢。 好在她并没有限制小陆侥。 然而畸形封闭的生活,让小陆佼早早地成为一个过于安静的孩子,他一个人没有钱也没有手机,就整天在酒店外面的沙滩上转悠。 他每天都会一个人走很远很远的路,好在他的画面记忆力非常好,从不迷路,还在第一天傍晚时,认识了一个很好看又很友善的小哥哥。 小哥哥十几岁的样子,比他高半个头还多,长得好看又非常温柔,看小陆佼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水上摩托,居然直接邀请小陆佼上来,带着小陆侥在浅海玩儿很久。 但大概是这段时光太过美好,命运总爱乐极生悲,第三天他们骑着摩托飘在海上时,出事了。 小哥哥突然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易感期。 后来的事情,商侥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他只记得那天的太阳很大,摩托停在海面上,热风吹动着海浪规律地拨动着。而更热的是坐在他身后的小哥哥,趴在摩托上,不知怎么的一个劲儿地想往海里跳。 小陆佼根本反抗不了比高出许多还正处在易感期的alpha——即使是再温柔的alpha,骨子里的狂躁好战和破坏欲都是无法泯灭的,更何况小哥哥第一次经历易感期,年纪太轻,非常容易失控。 但当时的小陆佼不知道这些。 正常的小孩从进入学校开始,就会学习性别相关的知识,并且每年都要考试,确保小孩12岁左右进入性|成熟后,可以保护好自己和别人。 但小陆佼是beta,一个没有经历过正常教育的beta小孩。 他起初以为是小哥哥中暑了,但后来察觉中暑的人根本不可能力气那儿大,简直要把坐在前面的他掀进海里;而且此刻他们正处于一片人少的海域,因为小哥哥说要教他开摩托车,就带他开远了一点。 怎么办? 小陆佼死死地抓着摩托车,不想被掀进海里——他虽然穿着救生衣,但是完全不会游泳。可是没过一会儿,处于易感期的alpha见扯不动小陆侥,就开始自己想着往海里跳。 这下可难住了小陆侥。 好在他比寻常小孩子要冷静,也要抗打,皱着眉想半天,分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小哥哥身上救生衣。 他把两个人的救生衣紧紧系在了一起。 后面的事情可谓惊险。 小陆佼勉强把摩托车开了回去,但在海上三天,他依旧对这个庞然巨物一知半解,虽然歪歪扭扭地开了回去,却是直接撞上了停船的小码头,带着小哥哥翻进了浅滩的海水里。 不过早有人等在了岸边,一些陌生人冲下海把两个孩子捞了出来,解了救生衣,又急匆匆把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小哥哥带走了。 小陆佼自己除了有些擦伤,还有被小哥哥狂躁时揍出的淤青,衣服和头发上不过有些细碎的海沙,脏兮兮的,没什么大碍。 于是他安静地回到了酒店。 “我回到酒店时刚好碰上了商雍。后来陆女士认为我给她丢脸,发了好大一通火,回到江市就把我送去了礼仪培训班。” 再往后,就是在各种各样的礼仪培训班之中,机缘巧合下认识了林洛,成为至交。 严之温认真地听,目光温柔,对商侥道: “我是严重的延迟成熟,当初觉得做个缺陷alpha也挺好。谁知最后还是迎来了易感期......在医院躺了三天,清醒后再想找你的时候,酒店经理告诉我你早就离开了。” 一旁的林洛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闻言问道:“没了?” 看到商侥点头,他有些不敢置信,“所以,你们其实当初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吧,现在到底是怎么还认出对方的?” 还没等商侥和严之温开口,他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 “欸你等等,我想起来了,是那幅油画吧!就是角角你送去琅西的第一幅,又被严哥花一千万买了的,我记得那幅画就是海景。” 看到两人都点头,林洛整个人往后靠在椅背上,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不可思议,“你们这!这也太有缘了吧,就靠一幅画,在茫茫人海之中求这点儿微乎其微的概率?” 谁知严之温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商侥的目光带上了一点儿深意,“不止。” 他拿过菜单,放在商侥面前,接着道:“看到那幅画时我就觉得不是巧合,但还不算确定。直到一个月前,我恰巧在一个宴会上遇见了商先生。” 商侥闻言一愣。 原来他那时就认出他来了,所以才主动站出来帮他。 —— 这餐饭吃了至少一个小时。 商侥本来就不太饿,主要是听林洛和严之温两个人闲聊。 林洛爱玩儿,而严之温久居遥远的A国,居然也什么都能说上来一些。 两个人从过往生活聊到兴趣爱好,又从兴趣爱好聊到日常工作。商侥才知道,原来严之温于是一名演员,只不过之前在A国发展,所以在C国名气不显,如今刚回了C国就接了剧本,大概下周就要进组。 不过商侥对娱乐圈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平时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看书,断断续续地接插画稿养活自己,对电视剧或电影都没太多兴趣。此时也只是安静地听严之温说些演戏时的经历趣事,最后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与严之温告别后,商侥随着林洛上楼换回自己的衣服,又听着他唠叨了半天牛杂汤。 后来又被林洛拉着逛了好一会儿商场,手上拎着对方硬要买给他的大包小包东西,接近晚上十点,才和林洛走出大楼。 夏家的轿车正停在路边。 [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 第24章 第 24 章 24 商侥傍晚离开别墅前,梅姨告诉他:“先生今晚不回来。” 他心中稍松,以为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 谁知在商场逛到晚上十点,一出门,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居然就静静停在门外。 林洛有些惊讶,意味深长地看了商侥一眼。 商侥正打开手机查看,脸色变得颇为古怪,顿了顿,还是往着轿车的方向走。 谁知走近后才发现,这辆车似乎并不是记忆中的那一辆,和下午送他来商场的那辆也不尽相同。 也正常,像他这样的人,对豪车的理解还不如当年在礼仪班里勉强认清的几种口红色号。 但确实是夏家的车。驾驶座上的司机放下车窗,笑着问好。 商侥放下心,绕到后面打开车门,毫无防备地看见了坐在后座的夏熙沉。 四目相对,alpha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丝毫不见昨晚酒后的愤怒和疯狂,双眼始终落在工作平板上,只吝啬地吐出两个字: “上车。” 后座既然有人,商侥只能把手上的东西放进后备箱,这才上了车。 他习惯性靠着车门,将本就不拥挤的后座硬是空出了越野车的宽敞;双腿并拢,双手搭在腿上,后背并不完全靠在车座上,是让人挑不出差错的姿势。 商侥确实有点儿下意识的紧张,主要是,跟夏熙沉坐在一辆车上就没发生过好事。 他想了想,打开手机,翻出林洛刚给他下载的阅读APP,找到书房里看的那本书的电子版,试图用看电子书来转移注意力。 结果车子还没开出去多久,夏熙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停车。” 商侥看着手机屏幕没动。 他向来习惯安静地当一个背景板。直到轿车缓缓停好,车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后,他才不得不在沉默中抬头,直接对上了夏熙沉冷酷幽深的目光。 商侥浑身一凉。 上次遇到这种目光,还是他提出要缩短协议时间的那个晚上。 他立刻垂下眼,避开视线,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低声询问道:“先生?” 话音未落,商侥突然整个人被拉了过去。夏熙沉用根骨分明的手捏住他一边肩膀,看似没怎么用力,实则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拉得几乎趴在他身上。 这个距离太近了。 商侥没有抬头,他的视线下垂,散下的额发扫到了夏熙沉的鼻尖。这样暧昧的距离,却让他全身紧绷,听着耳边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真不听话。” 夏熙沉的另一只手摸进商侥被高领毛衣裹住的脖根,指腹按压在那些被遮盖住的淤青咬痕,力道不算怜惜,目光逐渐阴翳,“洗得这么干净去见别的alpha,把我昨晚的话当成耳旁风么?” 商侥没有说话。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alpha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 林洛多么精明的一个人物,当商侥带着满身alpha霸道而排外的信息素,并混杂着一丝陌生而诱人的味道时,他就惊讶地意识到,他那位天之骄子表哥夏熙沉,很可能并非外人以为的那般对自己的beta妻子毫无动容。 虽然这个观点听起来天方夜谭,但林洛感官正常,作为一个经历过临时标记的成年omega,他很清楚,商侥身上的alpha信息素浓郁强烈到几乎堪比完全标记...... 所以,林洛才让商侥换上新衣服去见严之温,就是因为担心如果出什么意外,让一个陌生alpha的信息素勾在商侥衣服上,再带回去引得某人......呃,醋意大发。 不过下一秒,他又反问自己,一个顶级alpha也会对一个beta醋意大发么? 林洛脑海里浮现起夏熙沉那张冰封般的脸,内心依旧不敢置信,却又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至于商侥,他确实对AO之间的标记毫不了解,但也能大概猜到林洛的顾虑。 而且以他的亲身经历来说,林洛已经算是非常有先见之明。 但他们都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商侥并非是能被标记的omega,而是只要信息素消除剂一喷,便干干净净得好像从未被什么人占有过的beta。 商侥罕见地感到一丝头疼。 他最近算是被迫熟悉alpha的味道了,二十多年来不甚敏感的嗅觉,此时竟已能清晰地捕捉到从alpha身上散发出的不悦,张牙舞爪地围绕在四周,像是虎视眈眈的凶兽。 明明alpha手上的动作不算重,后颈却传来似麻非麻,似痛非痛的感觉。 商侥忍不住抖了一下,然后立刻被握住了后颈。 alpha的掌心温度比暖风还高得多,整个覆住后颈时,本就敏感红肿的咬痕传来似麻非麻的刺痛。 如果是结婚之前,这点小痛商侥根本不会在意分毫。 但结婚后,他的身体有过某些渗透骨髓的经历,早就下意识服软讨好,撑在alpha坚实有力大腿上的手臂发颤,隔着一层西装裤面料,越发显得他自己手心濡湿,惴惴不安。 没人看到的角度里,商侥抿了抿唇。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味抵抗,反而起到了反效果。 商侥突然卸了力气,让自己落入夏熙沉的怀抱里。 “先生,你误会了。” 他把脸埋在夏熙沉衣襟上,声音闷闷的,“......我只是不想除你之外的人,知道我的味道。” —— 这样说,有两个好处。 要么,夏熙沉把他扔开,要么,还是夏熙沉把他扔开。 原因显而易见,alpha厌恶一切不知好歹黏上来的玩物。 其实林洛的担忧是多余的,商侥太清楚该如何保护自己——乖巧温顺,以退为进,又或者是故作受伤,刻意误导,以满足对方的玩弄和恶念。 尤其是夏熙沉这样的顶级alpha,有多傲睨自若,不可一世,就有多厌恶那些虎视眈眈,睥睨窥觎的目光。 而这恰恰是商侥想要伪装的。 然后他就被夏熙沉勾起下巴,吻住了。 这个吻很凶,全然没有温柔怜惜的意味。明明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两个人吻起来却像是两块冰碰撞,软舌推拒着利齿,于是一方被另一方毫不留情咬破了嘴角。 商侥脊背有几分明显的僵硬,像是第一次被完全看穿,竟有些回不过神。 昏暗之中,夏熙沉无声地勾唇笑了一下。 他大发慈悲般地松开了商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示意车内唯一真正的背景板——司机,道:“开车。” 商侥忙不迭缩回了车门边上,忍了又忍,还是在灼灼目光下,伸手摸了摸嘴角。 好在他最懂如何装若无其事,裹着一身耀武扬威的alpha信息素继续看小说,只是翻页的速度很慢,放在腿上的左手抓紧,颤了颤,又松开。 又过了那么半个小时,轿车终于停了下来。 商侥跟着夏熙沉下了车,才反应过来,他们居然来了夏家主宅。 —— 目的地太过出乎意料,商侥未愈的左手下意识握紧。 黑色轿车被佣人开进车库停好,他跟着夏熙沉,第一次踏入夏家这座雍容森严的老宅。 他对夏熙沉为什么要带他来老宅一无所知。 郊区的夜晚似乎比市区来得暗,花纹繁琐的路灯在黑夜中连成曲折的路,主干道两旁深绿色的树丛被修剪成整齐干净的方块,在寒风中竟依旧能见到粉色的花朵点缀其中。 花园到大门的路只有一小段,门前的女佣微笑着问好,帮他们推开大门。暖气扑面而来,把商侥包裹了进去,皮肤立刻传来些微的刺激感,又很快消失了。 夏家继承人难得回一次家,偌大的客厅里人却不多,只有端坐在客厅里沙发上的林青韵。 这位矜贵的夫人似乎是在刻意等着谁,临近十一点,仍然穿戴整齐化着淡妆,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些许喜悦和慈爱,轻柔地朝他们招了招手,“难得都来了,都吃过晚饭了吗?” 可惜夏熙沉根本不吃这套,连步伐都没停一下,直径穿过前厅。 跟在后面的商侥于是也眼观鼻鼻观心,眼角的余光却轻飘飘滑过林青韵,随着夏熙沉穿过整个客厅上了二楼。 主宅地方大,房间多,风格古板老旧,但夏熙沉的房间却不太一样。 门一推开,居然和他们现在住的那栋别墅差不多,走的是黑白色系的冷硬风格,几个房间打通,面积十分大,阳台统一修成推拉的落地窗样式,半透的米白色窗帘拉着,微微透出外面深蓝色墨水般的天空。 夏熙沉进大门时就把外套脱给了女佣,里面是一件笔挺利落的黑色衬衫,边走边扯了领带,面无表情地穿过小厅往卧室走去,像是忘了商侥这么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商侥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但没往里走,而是站在了小厅门边上。 他脚上换了棉拖,但外套什么的都没脱,习惯性低着头,似乎对陌生的环境没有一丝窥探欲,细瘦的下巴埋进厚实的毛领中,鼻尖立刻就能闻到残留在上面的木制香味。 那是alpha残留下来的信息素。 明明自己不是个Omega,商侥想。 但他现在居然开始习惯这个味道了。 商侥闭上眼睛,苍白到有些透明的眼皮一动不动,像是突然陷入在某个莫名的、幽暗的境遇里,直到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划破了宁静: “你想在这里把自己捂出汗?” 商侥陡然从衣领里抬起头。 夏熙沉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小厅连着卧室的门边,上身是一件棉质衬衫,配着宽松舒适的灰色长裤,平时那股执掌一切的强硬感便瞬间褪去,样貌上罕见又纯粹的优势便越发凸显了出来。 可当他不悦地皱着眉,锐利目光直射而来,商侥依旧觉得一道冰刃破开室内如沐春风般的暖气,贯穿身体将他钉在了原地,寒意则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吐出一个字来。 夏熙沉眉头皱得更深了,一步步走过来,无形中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力量,沉声问道:“你怎么回事?” 嘴上说着,他手上的动作干脆利落,直接将商侥身上厚重的毛呢外套扯了下来。 商侥整个人被带得往旁边歪,左手的伤在拉扯中传来阵痛,始终冰冷的侧颈皮肤撞在了夏熙沉的手背上。 他被刺激得一哆嗦。 就看见夏熙沉将外套随意一扔,狐疑审视的目光落在他外套下厚实的驼色毛衣上,许久,却只是沉声命令道: “跟我出来。”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5章 第 25 章 25 商侥跟着夏熙沉下了楼。 他们进了一个不算大的偏厅,大概是专供家庭内部成员用餐的地方,中间有张铺着米白桌布的方形桌,桌上已经布置好了一些菜品。 商侥安静地缀在夏熙沉背后,视线垂落在花纹对称的吸音地毯上,平淡普通的面容让他甚至能融进上菜的佣人里。 若不是突然冲进来一个小身影,一把抱住了商侥的腿,他还能多当会儿背景板,而不至于因为一声响亮的“妈妈”,获得在场所有人情绪各异的打量。 “瞧我这记性。” 款款走来的林青韵笑着出声,在桌边坐下后才抬手一招,“忘记给小商安排位置了,让人一直站着。” 话音落下,她看向商侥腿边的夏欤之,本就没多少歉意的语气陡然一转,温和地笑道:“奇奇饿了吧,快到奶奶这里来。奶奶呀今天特意下厨,给你做了好吃的。” 谁知夏欤之拉着商侥的手看了一眼餐桌,抬起下巴一本正经地道:“不了奶奶。妈妈的左手不小心摔伤了,我要照顾他的。” 林青韵今晚连着被一大一小毫不犹豫拒绝了,却依旧涵养极佳脸色未变,细长温婉的双眼一弯,笑着夸奖道:“哟,我们家奇奇可真是懂事,这么小就懂得照顾妈妈了。” 夏欤之没搭话,他把商侥往夏熙沉旁边的位置推,小眼睛眨巴眨巴地,“妈妈你坐我旁边你坐我旁边坐我旁边......” 然后就被一直没出声的夏熙沉拎着后襟提了起来。 “再吵就把你扔出去。” 夏欤之瘪了瘪嘴,闭上了。 但商侥依言坐在他身边,又让他兴奋得两眼冒光,整个人恨不得贴在商侥身上,只留半个小屁股在椅子上,嘀嘀咕咕地像只小鸽子,直到侧厅的门又被推开了。 “老夫人,先生。” 来的是个女佣人,年纪比梅姨还要大,眼角和嘴角几道可见的细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和态度却与普通佣人不太同。 她手里拿着件小外套,先笑着对林青韵道:“我进来给小先生送件外套,他刚刚从后山跑过来,怕着凉了。” 说着,她也好像没看到坐在一旁的商侥,直接将小外套递给夏欤之。谁知夏欤之把外套塞进商侥手里,仿佛从五岁缩小到一岁,嚷着要商侥帮他穿。 女佣人嘴角的笑淡了一些,目光飞快和餐桌另一边的林青韵碰了一下,又收回,不冷不淡地喊了一声:“夫人。” 商侥也不甚在意,他对夏欤之几乎是有求必应,接过了运动外套把袖子撑起来让夏欤之伸手套上,然后又缩回座位上低垂着头,鬓边的发丝从耳朵后滑落,直接遮住了他小半个脸。 刚好遮住了女佣人打量的目光。 “何姨,夜深了,我们也就随便对付一点。你去休息吧。” 林青韵说着等了几秒,佯装吃醋,“奇奇这小子说是要照顾妈妈,小没良心的。” 然而她说是这样说,面向商侥时,刚才那股轻视无影无踪,脸上又是滴水不漏的慈爱笑容,还亲手乘了碗海鲜粥,“受伤的事情我都听梅姨说了,小商,你现在身份可不比过去,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说着,她手里那碗汤就被一旁的女佣放在了商侥面前,“来,今晚多喝点儿补一补。” 要是寻常人,早就诚惶诚恐地说几句漂亮话。 可偏偏商侥一言不发,海鲜粥倒是一滴不剩地喝掉了,也张嘴吃了夏欤之亲自给他剥的鸡蛋,又把碗里夏欤之夹的虾仁和鳕鱼肉吃掉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何姨退出去了,夏宽宏不在家,饭桌上也算是人到齐了。夏家家规不算重的,但饭桌上没人说话,林青韵收起了慈爱的面具,而夏熙沉全程置身事外,旁若无人。 唯一真正开心的,大概只有夏欤之了。 他今天一大早又被扔去了冬令营,幸好早有准备给林青韵打过电话,中午就被接了回老宅,晚上又如愿见到了商侥。 本来就是宵夜,他随便吃两口后迫不及待擦了嘴,含含糊糊地说了句“奶奶爸爸我吃好了我走了”,跳下椅子拉着商侥的手打算往外跑。 结果还没跑两步,就被夏熙沉拎了起来。 “别烦你妈。” 气氛陡然一静。 夏熙沉把夏欤之放下,无视小alpha愤愤不平中混合着惊讶的表情,目光堪称锐利地看了一眼表情略微忪怔的林青韵,才转到旁边垂着头的商侥身上,冷声道: “你先上楼休息。” —— 一顿夜宵不过半个小时,商侥又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他坐在小厅的沙发上,几乎要睡了过去,可不远处的阳台上,夏熙沉抱着手臂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暮色深重,室内明亮的光透过半开的玻璃门,铺在alpha线条优秀的侧脸上,被他高挺的鼻梁处分割成光与影,流淌过下颌,最终落在领子下的一点锁骨,将原本强烈的禁欲气质暧昧出一层朦胧的美感。 “......喝了海鲜粥......我不认识,等会儿找后厨要了名单发给你......” “现在看着还好......他似乎很怕冷,脖子都是冰的......是不是会发烧?” “......你今晚手机给我开着,有别的事都给我推了......” ...... 商侥闭着眼,难得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 今晚到现在,他基本已经猜到了大半的事情,又或者说不只是今晚,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有迹可循。 所以在看到那一桌海鲜时,他明知是陷阱也没露怯,顺着夏欤之吃下了大半。 阳台上,夏熙沉终于挂了电话,沉着脸走进室内,一言不发地捏住商侥的左手,把上面的纱布掀开。 子弹造成的贯穿伤口,在不使用特效喷雾情况下恢复得极慢,更何况商侥的体质过弱,动不动就会发烧,伤口边缘的皮肤由于透气不足和出汗而微微泛白,肉眼可见的狰狞。 半晌,夏熙沉突然出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你都猜到了?” 商侥依旧垂着眼,左手摊开在夏熙沉的掌心里,一副又乖巧又温驯的样子。 他就像一抹始终安静透明的虚影,可以随意安置在任何角落,给人一种十分好掌控、拿捏的模样,以至于常常忽略了他有时算得上叛道离经的举动—— 比如此刻,他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先生,那场刺杀是假的,对吗?” 夏熙沉脸色骤变,眼中瞬间迸发出慑人的狠意,沉声道: “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商侥当然知道。这一刻,他甚至不像往常一样被alpha身上强烈的信息素威压,缓缓地道:“因为您怀疑商雍居心不良,而我又去见了商雍,对吗?” 他抬起头,对上夏熙沉深邃莫辨的眼眸,“我和我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就成了绝佳的陷害对象,是这样吗?” 时间似乎转回到那个突兀,昏沉的深夜。 左手伤口的痛楚在止痛药效过后卷土重来,额前鬓边逐渐被细密的汗染湿,厚实的暖气便如同巨物压住了胸口,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儿。 黑暗的室内,一人靠在床前一人站在床边,悉悉索索地在说些什么,商侥却觉得自己的灵魂脱出躯壳,仿佛一粒浮尘,漫无目的地停在空中。 他浑浑噩噩地飘着,忽然像是受到指引般凑近了站在床边的alpha,几乎要额头挨着额头,盯着他的脸。 顿时,一切画面都像是被锐化,拂开了柔和黄色灯光下的那层模糊不清的薄纱。 商侥无比清晰地看着那双熟悉锋利的眼睛,里面是危险的审视、不屑的猜忌,混合着眼底万年不化的冷意,犹如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太阳穴上,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我不该,冲动挡下那一枪的。” 商侥喃喃地道。 他脸上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眼神有些涣散了,全身仿佛仅凭一股韧劲撑着,“你找的保镖只效力于你个人,派来的律师不知道我的病情。梅姨知道得就更少了,她连信息素清除剂都没专门准备......还有夏欤之。” 商侥看向夏熙沉,声音很轻,“刚刚在餐桌上,是你叮嘱他要说‘摔伤’的,是吗?” 那群冲进来喊“夏总”而不是“先生”的保镖,明明说着还不确定“凶手”却在上车后唯独把受伤的商侥夹在后座中间;之前在圣光医院,肖衔古怪惊讶中又意味深长的目光,昏迷时那段毫不避讳,刻意的谈话...... 还有今晚。 林青韵确实在等人,但她等的其实只有商侥——他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全都来自这位夫人。只是不知道为何被夏熙沉截了道。 大概是为了防止beta泄露什么信息,所以alpha就亲自带着人上门...... 太多似是而非的细节了。 但走进夏家老宅的那一刻,商侥依旧选择装作一无所知,吞下那一桌子会让伤口恶化的海鲜,借此来打消林青韵的试探。 他就像是一脚踩空,洞穿层层灰色云层,跌落在金字塔上,一低头,锋利如锥的塔尖由下而上贯穿心脏,鲜血淋漓。 [害怕][害怕][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6章 第 26 章 26 如果夏熙沉此刻更仔细一点,就能发现商侥眼睛已经有些失焦,整张脸连嘴唇都透着一股虚弱到极致的苍白。 可惜此刻气氛剑拔弩张,两个人神情都不算很冷静。 夏熙沉听完商侥的所有话,依旧犹如岿然不动的冰山,声音里充斥着云淡风轻的残忍:“你确实不该帮我挡那一枪。” 他居高俯视,字字如刀,“你打破了我之后的计划,还完美地把自己摘了出去,难道我还不能有所怀疑?” 商侥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左手的伤口开始充血肿胀,难以动弹,反而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但身体却依旧冷得像掉进冰窟。 他忽然紧紧闭上双眼,嘴唇抿成一条线,神色间是一片恹恹的排斥,让人下意识以为接下来出口的会是刻薄愤怒,又或者厌恶讽刺的话。 夏熙沉危险地眯起双眼。 下一秒,却是意想不到的答案: “......那先生的怀疑,真的太温柔了。” 商侥明明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可从嘴里往外蹦的字却一个比一个冷酷,“先生应该审问我,直到我承认与商邕一起谋害您。这样您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商家出手,还能抓住藏在夏家之中,与商邕里应外合的叛徒。” “商家一倒,我就成了走投无路的弃子。您可以轻松摆脱这段不匹配的婚姻,甚至还能......将我废物利用,交到肖医生手里,他会很乐意多一个罕见基因病的研究素材——” “别说了。” 声音猛地被打断,左手腕骤然一紧。 商侥使劲儿眨了眨眼,好不容易重新聚集起涣散的视线,看见夏熙沉的手指自下而上握住他的手腕,盯着手心沉声道:“你的伤口在加速恶化。” 皮肤神经似乎此刻才彻底醒来,伤口处一圈溃烂的皮肤红肿起来,痛觉神经被一下下扯得厉害,整个左臂一直在抖。 商侥发现自己背后开始冒虚汗。 他像是立刻从幽暗封闭的噩梦中惊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向夏熙沉,“......后备箱里有强效信息素清除剂。” —— 气氛暂时松软下来。 两个人都清楚伤口发炎会引发什么后遗症,于是谈话被刻意打断,一个被勒令躺进了卧室的床上,另一个打电话叫人,把今天开来的那辆车后备箱里的东西全都送过来。 商侥将毛衣和外裤脱了,全身只套了件灰色的秋衣钻进被子里。 他闭着眼,左手手心朝上搭在耳边,听着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接着一条毛巾盖在了额头上,左手手心也被放了冰凉的东西。 舒爽的冰凉袭来,他费劲地睁开眼,扭头,是干毛巾包裹着的冰袋。 “冰箱里的,没用过。” 小厅角落有个迷你吧台,吧台里有个小冰箱。情况紧急,先凑合用一下。 商侥吐出一口热气,突然问道:“主宅里,全是林女士的人吗?” 刚缓和的气氛又紧绷起来。 商侥已经开始发热,他的两颊出现了明显的红晕,但嘴唇依旧透着一股病态干裂的苍白;仰躺的姿势让他像一个无处遁形的动物,身体被顶级alpha信息素如同网一般压死在床上。 在夏熙沉极为复杂的目光下,他轻缓地眨了眨眼,眼角带出一抹些微的红。 夏熙沉突然转身出了卧室,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杯水。 alpha不知为何收起了慑人的信息素,至少让商侥能自己爬起来接过水喝了。 甚至在盯着商侥喝完水缩回被子里后,alpha突然开口: “你或许知道,我六年前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昏迷了整整一年。” 商侥的左手倏地一颤,轻微得恍若幻觉。 alpha没能留意到这一丝细节,或者说,他自己此刻也并非表面上的镇定,连目光都微微偏离,只嘴上继续道: “唯一的继承人生死未卜,夏家内忧外乱。我那位隐忍了多年的继母,终于展露出自己的野心,借着林家开始以帮扶的名义一点点安插自己的眼线进来。 “而她之所以这样笃定夏家不会垮,是因为即便我成为植物人,她手里也还有夏家正儿八经的血脉。后来我废了很多功夫才查到,当时车上还有一个怀了我孩子的beta,被她偷偷藏了起来。” 商侥呼吸微顿。 “我清醒后虽然身体没什么事,却丢掉了车祸前后的记忆,只能试图寻找出林青韵布下的眼——我始终认为那场车祸与她有关,否则她不可能如此顺利的把beta藏起来。 “但她为人十分谨慎。而且林家与夏家还有很多项目协议在进行,我这几年虽然拨茧抽丝,但夏氏集□□系复杂,不乏浑水摸鱼,素位尸餐者。她藏在其中,我始终没能掌握按死她的证据。 “所以,我策划了城西临郊那片旧城区的招标,放出风声,又自导自演一场暗杀。” 夏熙沉眼中闪烁着阴鸷凶戾的暗芒,语气讽刺至极,“我这个滴水不漏的继母,或许只有我再次成了植物人,她才会忍不住动手吧。” 商侥安静地听着,房间里明亮的灯光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他难受地微微侧过头,潮热的汗液将黑发黏在脸颊边,遮住了薄到几乎透明的眼皮,只露出一点儿莹白的耳尖。 他没有问夏熙沉为何忽然全盘托出,置身事外得像是并不在意对方话中的真伪。 但过了一会儿,又或者只是几个呼吸,商侥忽然往被子里缩了一点,低声开口道: “今天晚餐见到的那个何姨,是夏家的佣人?” 这样没头没脑的发问,太像是在岔开话题。 夏熙沉脸色很难好看,他无往不胜的人生中第一次对某个人产生悔意,为此甚至主动将多年计划坦白,却似乎并未得到对方的哪怕一丝动容。 但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竟并未多么生气,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沮丧与无奈。 因为理智让他很清楚,他的beta妻子从未向他敞开过心扉,但危急时刻毫无保留的袒护与信赖,亲密接触时交付全部的依赖与迷恋......这种完全矛盾的做法,简直像是幽林深处散发诱人气息的蜜果,又或者深潭沉沙中闪烁炫目光晕的宝石。 ——明知危险,却无法停止渴望,停止向前。 夏熙沉紧紧地盯着商侥。 他眼里闪过挣扎的刀光剑影,但最终无遁于行,若无其事地回答beta问题,“不算是。那位何姨是跟着林青韵来的夏家,是她身边非常信赖的人。” —— 商侥埋在被子下的右手无法抑制地痉挛起来。 发热愈演愈烈,将整张床都变作了沸水锅,他被锅底鼓泡向上的热流烫得刺痛难耐,身体却像煮软的面条不断下沉,惶然间用手去撑锅底,却摸到了一手金属的冰凉。 记忆中一扇厚重的门被无声推开,走进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 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将眼角和嘴角的细纹也拉扯得整齐。堪比密室的卧室中,她的双眼凹陷进沉重晦暗的阴影,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像是被吸食走神智,双眼黑洞的幽灵。 但也就是这个中年女人,成了商侥后来死里逃生的唯一生机。 可原来她并不是夏家的人,而是林青韵的人?那么五年前的偏远封闭的别墅里,那个夜晚,林青韵确实是要—— 恍惚间,商侥的身体宛若孤独一角的鱼缸,回忆如游鱼在时光中吃力摆尾,再痛苦再绝望的水波也被尽数吞没、抚平;灵魂却始终不甘地拍打着透明缸壁,尽力贴紧某道模糊身影,试图捕捉一切能打破禁锢的只字片语。 此刻,那道身影还在继续: “......在我昏迷的时间里,林青韵以安危为由洗牌了宅里的很多老人,但只有何姨是她的亲信,知道东西肯定不少。可惜何姨的一切都被掌握在林青韵手中,这些年我一直想办法——” 却又被虚弱的声音突兀打断:“那个beta查了么,后来怎么样了?” 这话题跳得太快,夏熙沉眉间轻挑,不知想到了什么,盯着商侥的双眼里亮起一丝古怪的了然,轻咳了一声,轻飘飘地道: “不知道。” 商侥眼皮一颤。 只见夏熙沉循着记忆,脸上浮现出嫌恶又讽刺的表情,“我醒来后,林青韵倒是给了我那个beta的资料和医院开的死亡证明,至于这其中是否有隐情——”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漠不关心的薄凉与残忍,“一个费尽心机爬床的beta,落在林青韵手里,死就死了吧。” —— 接近凌晨,商侥陷入了无可救药的高热之中。 万幸的是,虽然主宅处处是林诗韵的眼线,但老管家还是可以信任的人,不仅将林青韵那边的人糊弄过去,而且东西准备得又快又齐。 后备箱里所有的购物袋,两个医用冰袋,以及家用医疗箱被及时送了进来。 等夏熙沉翻出一瓶新的信息素除味剂,严严实实围着床喷空之后,屋里那种似甜非甜,诱人沉迷的味道便如雨后的夏夜,干净清爽了起来。 唯独夏熙沉自己,始终呼吸沉重。 于是眼下最好的安排,是将喷雾交给商侥,然后alpha关门离开。 然而他手里捏着已经变形的钢瓶,看着双颊绯红,仍然惹人心痒的beta,骨子里alpha的本能让他像守护领地的雄兽,贪婪地徘徊在雌兽的巢穴前,不肯离去。 发热中的beta特别听话。 夏熙沉喉结一动,一贯清冷的声音染上沙哑,“自己把被子掀开。” 商侥慢吞吞照做。 他浑身发软,脸颊到眼角已经红成一片,睫毛濡湿,目光水润,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软塌塌地靠坐在了床头,低垂着眼掀开被子,像一块主动邀人品尝的糕点。 毫无疑问地,他被alpha捏着下巴抬起了头。 alpha无法克制地凑近,头顶的光线顺着他直挺的鼻梁骨分出割裂的光与影,明明都是斧神工般的俊美,却好像一半勉强冷静,一半即将疯狂。 直到一点儿晶莹滑落,alpha诧异地开口:“......你哭了?” 商侥被迫与alpha对视,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哭?”alpha追问。 商侥答不上来。这样近的距离,他轻而易举地看见alpha眼里交错的血丝,那**的红线紧紧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说不出话来。 呼吸是剧毒的蜜糖。 不知过了多久,alpha隐忍地抿直嘴唇,强迫自己退远了一点,紧皱着眉撇过头,妥协道:“我什么都不做。别哭了。” 夏熙沉(失去车祸记忆)(自作聪明):老婆你不用吃醋我只爱你 商侥(beta本人):呵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7章 第 27 章 27 夏熙沉言出必行。 他松开捏住商侥下把的手,弓一样绷直身体,那双眼睛越发凶起来,却不再动手,只是强硬地开口要求商侥把身上唯一的秋衣也脱掉,浑身只留下一条白色内裤。 十分钟后,夏熙沉再次扔掉手里空掉的喷雾,转身又去开了一瓶,不过来回几步路,额发已经湿了,安静的卧室内听得见他沉重如擂鼓的呼吸声。 但两个人都选择忽视,商侥更是闭上眼睛,仿佛全然置身事外。 他闻着空气中熟悉的木质香,混合着另一种的味道,明明根本不算omega信息素,却真如肖医生说的那样,两者相处得如此融洽。 商侥眉头轻轻皱起,心底渐渐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排斥。 这在他多年坎坷的人生里是极罕见的,因为他太小的时候就习惯了各种磨难,逆来顺受的能力远强于大部分人。 但此时此刻,这种因命运之线被刻意纠缠、绑定后随之而来的不可控感,让他仿佛回到了幼年时深不见顶的衣柜,浑身是不知何时柜门便被打开的毛骨悚然。 好在确实没有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商侥才能维持住神情的稳定,听话地将自己翻了一面,改成趴在了床上。 这个姿势让他的脊背暴露在灯光下,过于窄瘦的身材像一条冒热气的秋刀鱼。 又因为要照顾左手手心的伤口,他不得不双手交叠枕在头下,蝴蝶骨耸起,高热中的肩头如夕阳下橘粉的雪山,中间流淌出一条莹润小巧的脊骨,末端埋入裤边,只凹陷出一根指缝的遐想。 alpha握着喷雾的手抖了一下。 两秒后他毫无征兆地转身出了卧室,再进来时,手里捏着一只针剂。 商侥一开始没认出这东西来。 直到alpha捞起袖子直接粗暴地将针头插进小臂,三两下推光里面的液体,再拔出来随手一扔。 针管掉落在收音地毯上发出闷响,商侥的目光被牵动,停留在那一点上几秒,苍白肩膀颤了颤,最后扭头将眼睛埋了手臂里。 —— 这注定是个难忘的晚上。 半夜不知道多少点,商侥睡得朦朦胧胧,感觉有人正从他的额头摸到脑后,力道适中掌心温暖,几下后大概是察觉到他醒了,温热的吐息靠近过来,“醒了,就把退烧药吃了。” 商侥意识不清,昏沉的梦境让他倒回成小孩,抗拒地缩起了脖子。 卧室里温度不高不低,落地窗开了一条手指长的缝——中央调控系统其实能够驱散室内浓稠的信息素,但这样温度就降了下去,所以最后折中调大了暖风,开了窗。 夏熙沉让管家送来商侥的衣服,又把人抱到沙发上,亲自将床上的用具都换成干净的,这才让昏昏欲睡的商侥重新在床上躺下。 地上好几只alpha抑制剂已经被收走,见多识广的beta老管家显然猜到了什么,或许甚至是以为商侥其实是个Omega,神情中诧异又带着点儿欣喜。 但见夏熙沉始终闭口不谈,便也训练有素地退出了房间。 夏熙沉知道管家在欣喜什么。 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眼里,alpha与omega才是天生一对。 就拿当下来说,如果商侥是个真真正正的omega,即便只接受临时标记,标记他的alpha所释放出的信息素,仍然可以给病中脆弱敏感的omega建立起一定的心理堡垒,有益于omega进入更深的睡眠,得到更好的休眠。 可惜商侥并不是真正的omega。 而且,夏熙沉能感受得到,商侥在排斥他。 商侥作为一个低级beta,活了二十四年,一朝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omega,他根本没能短时间完全理解林洛之前说的“信息素并不是纯粹的某种味道”这句话。 一个足够敏锐,换句说等级足够高的omega或者alpha,是能从信息素嗅出很多东西的。 比如情绪。 即便那并非是真正的omega信息素,但夏熙沉身为顶级alpha,两人的信息素匹配度极佳,alpha自然能模糊地感受出其中细微的情绪。 黑夜最浓时,夏熙沉洗完冷水澡后走到床前,将卷着被子缩成一团的商侥轻轻展开,再把人圈进怀里。 他现在做起这些事情来已经很熟练。 只不过身上的水气冰凉,微湿的发尖不经意扫过商侥苍白细瘦的脖子,惊得人下意识颤了颤,肩膀耸了起来。 夏熙沉伸手,极为耐心地把beta一点点掰软,停顿数秒,尤像不满足般着魔地低头嗅了嗅商侥的后颈。 闻不到了。 他顿了几秒,冷静地将心里的那点儿落差归为alpha本能上疯狂的占有欲,然后心安理得地圈着商侥,从背后把人严严实实地圈进怀里,才闭上了眼睛。 直到又被一丝熟悉的味道唤醒,夏熙沉意识到商侥又开始发烧,又顺着头摸了几把,把人弄醒起来喂退烧药。 商侥喝了很多水,长时间的反复发烧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四周又是密不透风的温暖,让他甚至没去在意谁在身边,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他没发现,夏熙沉在黑暗的卧室里静静注视着他,目光如同巨龙占据宝藏。 他也闻不出,自己随着薄汗散发出来的“信息素”终于因安稳的睡梦而宛如懵懂稚童,毫不设防地围绕在周身,逐渐被另一股强势的alpha信息素撕开裂口,两种信息素毫无芥蒂,快快乐乐纠缠到了一起。 夏熙沉眼底爬上几丝血色,低头凑到商侥颈间嗅闻。 理智告诉他,这层透白的皮肤下只有一个萎缩的,毫无作用的腺体,而且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才连续注射过alpha抑制剂,散发出来的alpha信息素水平其实非常有限。 他甚至没有想要露出獠牙,咬破这层皮肤的冲动,于是腺体变得可有可无,根本无法阻止兴奋伴随着餍足感,依旧从四肢百骸,从神经深处如潮水般慢慢翻涌上来。 —— 商侥第二天是被热醒的。 卧室的落地推窗严丝合缝地贴回窗框,空调温度也调了回去。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上是粘腻的虚汗,但空气中却没什么味道。 商侥脑袋空白了几秒,才回忆起了昨晚的事情,然后慢吞吞地拿起床边干净的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中贴心地准备了信息素清除剂,他仔仔细细喷了一身,时间已经直逼十一点。 商侥从不愿饿肚子,虽然很排斥祖宅,却还是准备主动出去觅食,刚推开门,就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你怎么才醒呀。”夏欤之瞪着眼睛问道。 小alpha穿着件牛仔外套,鼓着腮帮子从地上站起来,一手扯住了商侥的毛衣边儿。 他在人前“妈妈”来“妈妈”叫得响亮,可单独和商侥在一起时却总是端着点变扭,变成“你你你”,眼珠子又总围着人打转。 眼下,他将beta仔仔细细看一遍,“爸爸说你生病了,你怎么总是生病呀?” 商侥不惊讶小alpha知道实情,平静简短地回答道:“发烧。已经好了。” 小孩子还是比大人好糊弄的。 夏欤之闻言放下心来,扯着商侥的毛衣往前走,兴冲冲地道:“爸爸让我带你去吃饭,你快跟我来,奶奶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他几乎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容貌,又因年纪还小,眼睛圆得像猫,正亮晶晶地看着商侥,嘴角得意地往上翘,大声宣布: “我知道你喜欢吃饺子,特意让奶奶做的!” 然而商侥不甚感兴趣地看着他几秒,忽然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夏欤之露出疑惑又犹豫的表情,歪着头想了一下,嘟嘟囔囔:“你可以吃早饭时告诉我呀,爸爸说你不吃饭会晕倒的。” 但他的身体还是乖乖跟着商侥回到了套间的小厅,在看到商侥把门关上后,小大人似的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眼睛发亮,“哦我知道了!你是有秘密要告诉我对不对?” 商侥也蹲了下来,刚好到与夏欤之平视的高度。 他的视线却不在夏欤之的脸上,而是落在了小alpha软塌塌的脖子上,露出的那一点牛皮绳子上。 接着,毫无征兆地道:“你可以把我的项链还给我么?” 那是一个,由普通牛皮绳系起来的木制麋鹿角样式的项链,对称的两根鹿角由一个半弧连在一起。 多年时间过去,不仅劣质的香水味消失殆尽,连项链上原本刻意做出的粗糙纹路几乎被抹平。无论怎么看,整条项链都没有任何特点。 但它是陆女士送给商侥唯一的生日礼物。 商侥已经不记得得到它时是从三岁还是四岁,但他很清楚,这个项链是什么时候坏掉的。 五年前那个压抑的病房里,他闭着眼躺平在床上,刚进行完一场腹部疤痕“修复”手术,麻醉一过,便泛起了难以忍受的疼痛。 冷汗挂满他车祸后伤痕未愈的脸,嘴唇带着一丝不正常的青色,整个人毫无生气,仿佛与周遭的空气都凝固在了一起。 但商侥其实没有陷入昏迷。 他只是不确定病房里有没有监控,更不确定病房外有没有人看守。 那些人急着消除他腹部因剖腹产而留下的伤疤,将他送到不止哪里的医院,手术结束后,却根本不说何时将他放了。 商侥从来不相信自己的运气。 这是接近十个月他唯一一次离开那个偏远封闭的别墅,所以无论如何,也必须抓住这次机会离开。 时间在难耐的疼痛中流逝,他耐心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默数着秒数,却突然听见一声开门的轻响。 紧接着,一个颇为熟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了病床。 商侥极为冷静地闭着眼,十个月密不透风的囚禁生活让他分辨出了是谁,甚至连来者的样貌都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是别墅里“照顾”他的几个beta之一,一个四十多岁中年女人。 [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8章 第 28 章 29 商侥之所以认得出这个女人的脚步声,是因为在那栋与世隔绝的陌生别墅里,在漫长而伤痛的孕期里,中年女人和他唯一语言相通的人,十个多月里始终留在他身边。 所以他推测,中年女人大概率是幕后主使的眼线。 至于今晚,中年女人在两个小时前才来病房里确定过他的状态,现在去而复返,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伪装对商侥来说顿时变得格外煎熬,连空气都仿佛化为瘙痒的羽毛,一点点扫在泛青的眼皮上,刺激着脸上狰狞的伤疤。 偏偏女人也一句话没说,病房里只听得见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她似乎是掀开了一点儿被子,紧接着,商侥感到脖子上传来一点冰凉的触感。 有好几秒,他都以为那是刀。 好在刺痛感始终没有来袭,而他的忍耐和冷静都足够惊人,在深重夜色的掩护下,依旧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很快,那股冰凉的触感开始移动。商侥忽然反应过来,那是女人的手指。 她摸索了一下,似乎在找什么。 又是窒息的十几秒,他的脖根传来轻微的拉扯感,有东西从病号服中被扯了出去。女人似乎将它拿在了手里,默默摸索着什么。 商侥终于开始困惑了起来——女人拿他那不值钱的鹿角项链干什么? 他暗自思索着,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啪”,紧接着有东西落回胸口,被子也被严严实实地盖上。 空气中传来几道细微的风拂过脸面,然后又是一阵脚步声,和门开门关的轻响声。 商侥没有立刻睁眼。 又躺了接近二十分钟,他才翻了个身,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黑暗之中,他一只手细细摩挲着只剩一半的鹿角项链,另一只手则捏出了女人匆忙塞进病号服口袋里的纸条。 直到很久以后,商侥依旧觉得他这一生的运气似乎都用在了那个晚上。 他利用字条上的信息,趁站岗的人来之前,顺利从整形医院的货梯逃了出去。 微妙的是,离开那段噩梦很久后,商侥才意识到那应该是一家私人整形医院,这种地方的监控和警报“时常”损坏,安保管理也并不严格—— 他这才能顺利爬上了垃圾车,在寒冬离去,春意来临的四月里迎来充满生机的黎明。 再后来,商侥辗转反侧联系上林洛,接受了微整形,修复了车祸留下的伤疤,甚至微调了五官容貌。 也是在那时新闻爆出,他才知道那一晚的男人,很可能就是江市最大的豪门夏家的准继承人,一个顶级alpha,此刻依旧因车祸昏迷在医院。 这件事在圈内震荡了许久,夏家处在风口浪尖,那时的林青韵并未有足够能力,追查一个被林家本家三少爷藏起来的beta。 林青韵只能退而求其次,先用基因等级几乎和他正昏迷的父亲一样高的小alpha,稳住了夏家动荡。 夏欤之的出现,让夏家又在江市沸沸扬扬了半年,连后面夏熙沉从昏迷中清醒,都不让人多惊讶了。 也就是在夏熙沉醒来后一个月,一切事情似乎都尘埃落地,于是某个风平浪静的下午,商侥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让林洛帮他重新办了身份证,就用原来的身份,依旧作为“陆佼”活了下来。 直到五年过后才被商雍找来替婚,“自愿”改名为商侥。 时光兜兜转转,命运仿佛严丝合缝的齿轮,不紧不慢地转完一圈,又将他以另一种形式,再一次送到了那些人面前。 —— 夏欤之呆住了,嘴角不由自主地下撇,牙齿咬着下嘴唇。 明明觉得委屈和不解,但他依旧强撑着把眼睛瞪圆,装作一副很凶的样子,大声地喊道:“不行!” 小alpha退了好几步,警惕地将项链包在手心里,和商侥据理力争: “这是我好不容易粘好的......它、它有一半从我出生起就是我的了,何奶奶告诉我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我一直等啊等啊,终于找到另一半......” 这话才说到一半,夏欤之眼圈先红了。 小alpha试图维持凶狠的表情,但是委屈难过像一只不断涨大的气球,将小小的他包裹起来,眼泪不争气地流了整个脸颊,冲着商侥喊: “我就知道何奶奶是骗我的!她说你只是不得不离开了.......但其实是你根本不喜欢我对不对?你讨厌我,也讨厌爸爸,这么多年根本没来找过我!” 夏欤之像一只凶狠又狼狈的小兽,明明害怕难过得想把自己缩起来,却又龇着软弱无力的牙,“所以你根本不认我,爸爸也只会嘲笑我没断奶!他还不允许我接近你......” 最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十分孩子气地总结: “你们都是大坏蛋!” 温暖如春的小客厅内,此刻只剩下夏欤之一抽一抽的哭泣声。 小alpha哭出了满身汗,却不想在大人面前露怯,只能把小脸到一旁,用手背抹了抹,可一边抹又一边偷偷看商侥。 可惜,商侥那张从来平静无波的脸上,依旧不见什么触动。 夏欤之瘪瘪嘴,本来快止住的眼泪又蠢蠢欲动。 谁知商侥忽然站了起来,转身穿过小客厅进了卧室,差不多一分钟,拿着块儿毛巾出来。 商侥在夏欤之面前蹲下来,用温热的湿毛巾给不知所措的小alpha抹掉了满脸的鼻涕眼泪。 beta的脸色依旧苍白,寡淡,低垂着眼,动作却很仔细而轻柔,擦一遍叠一次,只用干净的一面,把小alpha脖子和后背的汗擦了擦。 至于夏欤之握着鹿角项链的那只手不肯松开,商侥也不甚在意,直接略过那只手,擦完后又转身回去,准备把毛巾洗干净挂在了置物架上。 夏欤之偷偷松了口气,忍不住跟着商侥进了卧室的卫生间。 他像一条眼巴巴的小尾巴,发了脾气后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和普通小孩没什么区别。 但商侥不是普通大人,反而像个冷酷无情的坏蛋。 他把小alpha收拾干净以后,居然若无其事地再次伸手,“可以把项链还给我了吗?” 夏欤之愣住了,但这一次他咬着嘴唇,好险没让眼泪下来,过来好一会儿,猛地把项链取下来交到商侥手心里。 小alpha憋着嘴深深看了商侥一眼,一言不发地跑出了房间。 —— 十一点半,商侥坐在小客厅沙发里,继续看电子书。 室外只有他一个人,于是将窗帘全都打开束在两边,冬日清冷干净的光线倾斜进来,给他白得没有血色的指甲添上一点儿活泛的荧光。 小客厅的门突然打开,夏熙沉走了进来,冷清的声音顿时在室内响起: “你不饿?” 商侥收了手机起了身,心里捉摸着要是说“不饿”,会不会把大的小的同时都给惹了。 最后他低垂着眼谨慎地道:“错过了,不想麻烦了。” 谁知夏熙沉微微皱起眉,视线在商侥身上落下几秒,突然道:“那小子怎么惹到你了?” 商侥非常短暂愣了一下,但是他总低着头,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这副模样,往常都是夏熙沉看惯了的,但此时此刻,心中却不知为何产生了一丝不悦。 他声音又沉了些,显出一丝少见地不耐,“算了,我没兴趣管你们之间的事情。” 接着,伸手整了整不见一丝褶皱的衬衣袖口,面上又是那副冰冷高傲的神情,扫了一眼商侥开口道:“穿上外套,走了。” 十分钟后,黑色轿车驶出夏家主宅。 还是来时的那辆黑色轿车,早就开好了车载空调,温暖如春,淡黄的灯光给商侥脸上镀上了一层暖色的柔边。 只是车上没有夏欤之。 一直到车子开出夏家主宅,商侥都没看到夏欤之的身影。 黑色轿车从人员稀少的郊区开出,滑入市区,又过了接近二十分钟,停在了圣光医院门口。 商侥闭着眼缩在副驾驶里,大病初愈让他整个人依旧尤为虚弱,嘴唇像是失去水分的花瓣,意识被蒙上了一层塑料布,总是慢上半拍。 轿车停了五分钟,他才反应过来,打开车门刚伸头,就被车外的寒风吹得一缩。 这一幕落在夏熙沉眼里,他的手指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最后只是开口:“肖衔在一楼等你。” 商侥安静地点了点头,也不多问一句,转身进了医院大门。 肖衔确实笑眯眯地站在医院一楼大厅门口,双手揣在口袋里。普通的白色大褂偏偏被他穿出一股迷人亮眼的风采,医院大厅人来人往,半数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商侥对这些毫无关注,他连看夏熙沉的大部分时间里都能维持冷静,对“魅力”的感知能力大概比对信息素还低,直径走到肖衔面前,先问了一声好。 肖衔一边领着人往里走,一边跟护士医生们打招呼,直到站在VIP电梯里这才闲下来解释道: “今天找你是想做个二次检查,熙沉告诉我你又发烧了?” 商侥想起昨晚阳台的那通电话,点了点头,面色平静不见羞愧,“吃了海鲜。” 肖衔当医生时间很久,看beta云淡风轻的表情,实在是觉得新奇,不由得挑了挑眉,“我必须提醒你,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你的基因紊乱方向,但是反复发烧会刺激体内平衡,对你的病情可没有好处。” 商侥没搭话。 他们上了五楼,这一层以上都是医院高级VIP区,私密性很高。 肖衔不知进了什么地方,拿了一支试管出来,“听说你还没吃东西,刚好去抽点儿血去化验。” 商侥乖乖将毛衣挽到手肘,抽了一小试管。 因为商侥的特殊性,整个五层再次被清空,二次检查速度飞快。 不过半个小时,肖衔就拿到了一部分结果。他有天生好看的微笑唇,嘴角上翘,此刻的表情也不算严肃,居然看不出结果是好是坏。 索性商侥似乎也不太感兴趣,他坐在柔软的转椅里看电子书,听到开门声后,才不急不缓地抬起了头。 “你还真是我见过最特殊的病人。” 肖衔脸上似笑非笑,在办公桌后坐下,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好奇地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想留下来治病吗?” 商侥于是反应过来,缩短结婚协议的事情,对方完全知情。 他并不惊讶,也没犹豫,即便涉及自身性命,双眼依旧如深林中无人惊扰的湖水,张口说了一个令人出乎意料,却又一听就知是敷衍的答案道: “我还没有见过五百万是什么样子,想早点拿到。” 没错,商侥离婚后能拿到五百万补偿。 但谁都清楚,五百万和已然爆发的基因紊乱症相比,不值一提。 [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9章 第 29 章 29 商侥把话说得太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肖衔也算是阅人无数,有一瞬间他目光如炬,恨不得烧穿商侥脸上的面具,却被对方始终平静如水一一浇灭,无法窥见破绽。 但肖衔绝不相信,一个连命都保不在的人,居然脑子里只有钱。 换个角度来说,如果beta脑子里真的只有钱,那为什么又拒绝留在顶级豪门的夏家? 这简直太矛盾了,矛盾到让这个寡淡无味的beta,居然也变得格外神秘,有趣起来。 肖衔眨了眨眼,收起了逼视的动作,身体后倾靠回了椅背,一副“你赢了”的模样,闲聊似地开口: “好吧,看来我的小学妹输得不亏。” 又是一个话题炸弹,然而商侥嘴唇都不掀一下,明显是连问“小学妹”是谁的念头都没有。 肖衔只好自己接上自己的话,指尖在桌子上“哒啦”敲过,无奈解释道: “好吧,我说的是薛冰,跟你有些过节的那位。她是我的学妹,不过我们专业不同,她修的是心理学专业。” “听我说,你们之间有些误会——如果我猜得没错,熙沉那样性格的人,不会主动跟你说他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境遇。” 商侥终于重新投来目光。 肖衔顿时舒服了,随手将资料页扔在桌上,那双漂亮上挑的瑞凤眼带着笑,无奈中又有点儿兴风作浪的意味,“薛冰算是半个夏家人,准确来说,她是熙沉的伴读之一。” “所谓伴读,并非全是夏家子弟,还会专门找一些与权贵毫无关联的平民小孩,加以制衡。薛冰是后者之中之一,并且尤为得夏老爷子,也就是熙沉亲爷爷的喜爱,一直养在身边。” “自然而然,薛冰也是熙沉身边走得最近的伴读之一。大学期间,她就被送去国外深造,直到最近熙沉结婚,她忽然又被夏老爷子召了回来。” 短短几句话,透露的信息却让人背后发寒: 薛冰平民出生无权无势,唯一能仰仗的只有夏老爷子,便自然是老爷子安插在夏熙沉身边的最忠诚的眼线。 在这个基础上,夏老爷子“忽然把薛冰召回来”的举动,心思简直昭然若揭——既然夏熙沉能接受和一个beta结婚,那还不如选择自家从小养到大的,知根知底的人。 如果是寻常人,就算对豪门权贵里的弯弯绕绕并不敏感,至少也会忍不住问一句“薛冰和夏熙沉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会不会曾经是恋人,或者至少对彼此新有好感? 偏偏商侥好像耳聋嘴哑,根本迟钝得要命,目光始终安静垂落在办公桌上的资料页中,看起来很有偷偷发呆的嫌疑。 就在肖衔决定再把话说得更直白时,商侥好像终于意识到四周不同寻常的沉默,缓缓开口: “......这个数据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指落在某一页的数据上。 肖衔一时失声。 他和商侥对视五秒,终于败下阵来,看了一眼商侥指尖的那串数据,表情微微一凝,解释道: “你体内的激素水平比上次高了一些,不过由于发病时间太短,还不能确定是昨晚低烧导致的,还是总体水平在缓慢提升了。” “如果是后者,”肖衔顿了一下,抬起眼认真地打量商侥,有种兴奋的八卦和古怪,“你身份磁卡上的那个6%的数据,就要申请修改了。” 这句话宛若惊雷。 薛冰的身世无法引起商侥的任何兴趣,但那低到几乎没有的孕率,居然让他那总是静如深潭的双眼掀起了一丝涟漪。 要知道,就算孕率会提升,但幅度不可能很高——或者说,就冲商侥执意不愿留在夏家治疗的做法,很可能还没等孕率涨到普通beta那样,他命就先没了。 可出乎肖衔意料的是,商侥没有追问任何细节。 beta盯着肖衔,十分认真地说:“这些数据和结果,你会全部告诉先生,对吗?” 肖衔顿感意外。 他越看商侥,越觉得这个平平无奇的beta似乎深藏着某种谜团,于是不答反问: “你希望我告诉他吗?” 如果从商侥不愿留在夏家的行为思考,他肯定是不希望节外生枝的吧? 肖衔思忖着,下意识拿出面对各路投资大佬的完美社交姿态,嘴角浅笑如遇春风,声音压低磁性婉转,语气中安抚与蛊惑交织,轻声道: “医生有义务保护病人**。你不想让我告诉他,我就为你保密,好不好?” 谁知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竟再一次猜错了。 只见商侥摇头,声音清晰,“不。” 他看着肖衔,眼睛里是莫名的微光,“这些全部,所有,请您都要告诉先生。” 不需要肖衔问出口,他自己就给了回答:“肖先生,夏家不需要一个劣等beta生下的孩子,对吗?” 言下之意,如果商侥的孕率真的升高,那么alpha知道后反而会有所提防——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碰他。 商家脑海中浮现出他把身份磁卡交给alpha的那晚,那些话依旧历历在目。 肖衔收起了那副海王姿态,惊讶地与商侥对视,半晌若有所思地道: “你是真的不想留在熙沉身边?” 商侥已经收回目光,低头重新摆弄起手机,额前半长的刘海随着动作遮住他的上眼睑,又是那副无欲无求,油盐不进的模样。 肖衔知道自己问不出答案了。 他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重新挂起了招牌微笑,宣布人可以走了。 —— 离开院长办公室,商侥收起手机,走进电梯。 身体的变化没有给他带来忧虑,反而算是个不错的好消息。这时,常年闷不吭声的手机突然收到消息提示,他按亮一看,才发现一个熟悉的APP软件在闪动。 商侥反应了几秒钟,才想起来昨天和严之温交换了云浪的联系方式。 他不太习惯使用手机版的云浪,摸索着给严之温回消息。电梯在四楼停了一下,他头也没抬,眼角的余光知道走进来了一个男孩。 那男孩进来后没按楼层按钮,应该也是和商侥一样去一楼。 圣光医院内部的电梯设计得和其他地方的不太相同,内部空间非常大,专门为了停放推车和移动病床。又因为从不缺钱,电梯修得更是几乎没有颠簸和启动声音。 但电梯来过二楼时,商侥就发现不对劲。 那是一种很微妙,并非直接作用于鼻腔的味道,直接在空气爆炸开亿万个透明的气味孢子,只需几秒钟便充斥了整个电梯空间。 拜基因紊乱症所赐,商侥的最近对信息素的敏感度所提高,但较于一般O或A仍是迟钝,让他在男孩倒下时,才反应过来自己遇到了什么。 这是个omega忽然陷入了发|情期。 商侥完全没有应对这种突发事件的经验。 就在这时,手机催命般响了起来: “喂喂商侥,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商侥?” “听得见。” “我正在赶来,已经注射过强效抑制剂。你别挂电话,有什么事就说,我马上到。” “......好。” 电话突然“啪”地一下被人拍走,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 电梯已经被人工紧急迫停,不能放任发|情的omega出现在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 商侥本来缩在电梯角落接电话,却被爬过来的omega一手拍掉,匆忙间只来得及抓住omega的两只手,将它们交叉绞在对方腰侧。 电梯内白得发冷的灯光自上而下,照得那个omega露在外面的脸颊,脖颈,甚至是手背皮肤都浮现出潮红。 不仅如此,他整个人都像是刚洗了热水澡,蒸腾起馥郁热情的香气,睫毛频频扇动,眼泪滴滴滑落,看得出理智在痛苦挣扎,但渐渐被茫然而又纯粹的欲|望尽数覆盖。 但这些都比不上他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商侥脸色骤然大变。 “......你为什么,这么香?” omega发|情时全身发软,腿用不上力,手又被绞住,但这不影响他使劲往商侥身上倒,脖子软得仿佛支撑不了头颅的重量,就歪倒在商侥的肩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包含着渴望与委屈的低吟,喃喃道: “你不、喜欢我的味道吗,可我好难受啊......” 在发|情期遭到拒绝,他的眼睛里顿时聚集出大量的泪水,茫然又痛苦,“救救我吧,我好难受啊......” 危急时刻,电梯发出尖锐鸣叫,狠狠晃动一下,开始重新向下运行——这应该是一楼已经准备充分,所以才允许电梯下行。 商侥松了一口气,沉默忍耐着电梯门缓缓开启,却从禁锢的缝隙中,敏感地注意到门外两个本来慌忙跑远的人,忽然像是中了当头一棒,踉跄几步,然后猛地回过头来。 这是什么情况? 商侥看着他们朝电梯靠近,心中冷静地想,这应该是两个alpha。 即使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下,他依旧保持着绝对清晰的理智,几乎是瞬间判断出,这两个alpha并不是因为omega发|情而失去了控制。 是因为他。一个不A不O的beta。 刚在在限制omega动作时,商侥无可避免地冒出了汗,又因为许久没进食,四肢软弱无力,脸色苍白惊人。 但若是只看他的眼神,就会发现他始终不为所动,泰然自若。 第一个alpha踏进电梯时,商侥当机立断将软弱无力的omega推出去,同时自己也跟着上前一步,一掌拍在了电梯墙壁的强制警报器上。 omega成为了有效障碍物,直接将alpha撞得踉跄一步。 不仅如此,他们被omega发|情信息素一刺激,顿时像鼻子失灵的鬣狗,神情挣扎着想要蹲下去查看。 却不知这一切都在商侥的计算之内。 警报器被按下,四周立刻发出让人头晕目眩的特殊声波,电梯里更是响到让人犯恶心。两个alpha首当其冲,顿时顾不上“猎物”,踉跄着往外退了几步。 商侥趁着这个间隙,将已经晕过去的omega捡回来,扔进角落。 他很清楚,危机还没有解除。这一楼大厅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没能及时离开的omega和alpha。 好在支援终于姗姗来迟。电梯内的呼救通话被打开,肖衔的声音出现,电梯门也开始合拢。显然是要将商侥和晕过去的omega关在一起,送回五楼。 但这个意图立刻激怒了门外的两个alpha。 陷入被动发|情的alpha恍若饥肠辘辘的野兽,精神上的暴动会让他们的体能和耐力大幅度提升,对目标有着偏执而绝对的渴望与执着。 alpha们悍然伸手,直接掰停了电梯门——毕竟不能真把他们俩夹断。 商侥瞳孔微缩,毫不犹豫地抬脚狠狠踩在alpha掰在电梯门上的手。 当然,只是看起来狠。从他被个发|情omega折腾得出虚汗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他的力量对alpha来说根本约等于无。 外面传来一声气音,alpha们非但没觉得痛,还试图伸手过来,抓住商侥的腿。 千钧一发之际,商侥眼前一花,两个alpha像是被猛然撕下的胶带,飞离了电梯门。紧接着一个身影闪进了电梯,不知道他按下了什么,电梯门快速地合在一起。 ——严之温居然真的赶来了。 电梯门合上,这个声称“注射过强效抑制剂”的alpha,确实和刚才那两条“胶带”判若两人。 但商侥依旧敏锐地注意到,alpha进来时身体一僵,眼神有瞬间的茫然。 “别动。” 商侥低喘着出声,语气不容置喙,“还有抑制剂么,再扎一针。” 严之温察觉到了情况不同寻常,他眼神闪烁,下颌绷紧,但几秒后还是低头快速翻出了一只抑制剂,直接扎进了小臂里。 商侥心中终于松懈下来,这才注意到,严之温带了一个看起来很专业的急救包。 果然,注射完抑制剂后,严之温的呼吸声重新稳定规律下来,并将急救包从地上推到商侥面前,并掏出了一张证件举在胸前。 “我有AO特殊情况救助证,商侥,请相信我好吗?” 夏太狗了,罚他消失几章(其实下章就出来了)[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 29 章 第30章 第 30 章 30 出乎严之温意料的是,商侥跟本没有犹豫。 这个当年惊鸿一瞥,多年后重逢的beta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他将失去理智的omega从身后掏出来,同时弯腰捡起地上的急救包,飞快而熟练地翻找出omega抑制剂,眼都不眨地就刺入omega后颈的腺体中。 omega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针扎得浑身一炸,终于要从昏迷里醒过来。 而不远处电梯门边的严之温看着商侥熟稔利落的动作,再联想到电梯里两种信息素,眼神中不由得带上些许深邃的复杂。 这时,商侥已经和电梯急救频道的肖衔沟通好,电梯开始往上走,一扭头,就注意到了严之温的目光。 商侥微愣,主动解释了句:“我不是omega。” 语气轻描淡写,“只是基因紊乱症发作了,不用担心。” 二十秒后,电梯停在五楼。 肖衔和几个医护人员已经等在电梯外,门一开直接接过omega,匆匆往里面赶。 商侥看着他们离开,身体顿时脱力,踉跄几步跌坐在走廊里的休息沙发上。 但他并不敢久呆。 背后已经被汗湿,额头鼻尖全是细密的汗珠,他甚至已经能闻清楚自己的味道,像是某种果香,夹着一丝青涩的味道——这也是刚才他拒绝严之温靠近的主要原因。 好在肖衔很清楚商侥的状况,中午和商侥见面前,也已经注射过抑制剂。 他上前一步,刚想带着beta去病房换身衣服,就见那个跟着上来的alpha挪动脚步,以保护的姿态挡在了挡在了beta之前。 肖衔双眼微眯,流露出一丝兴味。 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商侥仿佛毫无意识般,主动从alpha身后走了出来,对着肖衔道:“肖医生,借浴室一用。” ——难道这两个人其实是陌生人? 肖衔边思索边点头,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beta的声音: “严哥,麻烦你等我一下,很快。” 有意思了。 肖衔将商侥领到一间病房后,看热闹不嫌事地给好友发去了消息。 房间里,商侥在浴室里快速冲了个澡,擦干身体后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 病号服为了治疗设计得十分宽松,裤子和依旧大得能轻松撩到肩膀和大腿根。 他没有在意,用随身携带的信息素除味喷雾仔仔细细将外衣裤全都喷了个遍,然后一一套上,退出了房间。 快步回到大厅的休息区,商侥一眼看见严之温正拿着瓶热可可,昂头朝这边看过来,颇有种望眼欲穿的感觉。 严之温记挂着商侥毫无血色的脸,将热可可放在商侥面前,试探着问: “刻意告诉我,你的病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么?” 商侥才见识过omega发情时那甜得发腻的信息素,不太想喝热可可。 但他的手脚凉得飞快,才刚洗完澡,就只剩零星的余温,于是把热可可握在右手里,热量顺着掌心传递到后背,身体被激起一阵发麻的舒展。 疲惫感终于涌了上来,他猫一样眯起眼,并不避讳地严之温,“发病初期,情况太罕见,还不确定未来的走向。” 说着,又道谢:“你的帮助很及时,谢谢。” 然而严之温闻言,表情却有些苦涩,“不用谢,你很冷静,决策也非常果断,反而是我......差点帮了倒忙。” 这话说得真情实意,却也有引导的意味,但底色是温柔的,让人没办法拒绝这种善意的担忧。 商侥顿了顿,干脆直接拿出手机,将当初发给过林洛的病情分析转发给严之温,“都在这里了。” 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上次见面有所隐瞒,抱歉。” 严之温看着手机,正惊讶于商侥的坦然,闻言赶忙从手机里抬起头,“不,你不用道歉,我能理解。” 他实在是非常周正英俊的长相,气质成熟而温和,低头轻叹时,嘴角眉梢明明向上弯着,眼窝鼻尖下的阴影却盛着些许怀念的伤感,“......这么多年,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完全没有变呢。” 商侥沉默不语。 这辈子除了林洛,他也只从严之温嘴里听过类似夸赞的话。他对这样的善意不会排斥,于是停顿了一会儿,不甚熟练地主动找起话题:“alpha成为自愿者,很难吧。” 他指的是之前在电梯里,严之温说的那个AO特殊情况救助证。 “审核标准确实比beta严格,但是alpha自愿者比较稀缺。而且我的基因等级还可以,自控能力不错。” 严之温看着商侥,眉眼间是不动声色的温柔,像是终于达成某个迟来的夙愿,“回去后,我在十六岁成功考取资格证,成为注册在案的救助者,这些年帮助过很多人。” 商侥点头,他夸人也不太熟练,但更凸显出真诚,“你也没变,严哥,善良又优秀。” 当然,主要还是身体越发觉得疲惫,支撑不了他继续动脑子维持社交。 低垂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饮料上,便想着喝一口热的提提神,但他的指甲常年修剪得短而整齐,半天居然没打开易拉罐上的拉环。 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来落在了易拉罐上,严之温动作自然地倾身过来,嘴角噙着一点生动的笑意,“我来——” 他脸上表情忽然放空,眼神一阵剧烈地闪烁。 商侥倏地回过头。 只见一个小时前才分开的夏熙沉,此刻正从电梯里走出来,他似乎行色有些匆忙,否则也不会将风衣直接搭在手臂上,眼里满是漠然不动的冷意。 但严之温很清楚,这位不远处的alpha,释放出的信息素充满了凶狠霸道的攻击欲,密不透风地包裹住beta,又朝外竖起挑衅的尖刺。 这是个等级极高的alpha,严之温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对方的目光在严之温上轻描淡写地划过,最终定点在了商侥身上。 他一动不动,显然是在等商侥自己走过去。 商侥下意识站了起来。 严之温见状,也知道眼下不是能再聊天的时候,善解人意地开口道: “没关系,你有事情的话就去忙吧。我最近时间宽裕,你也有我的云浪和电话,我们可以手机联系。” 商侥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嘴角生疏地对着严之温勾起了很浅的弧度,点点头,“以后联系。” 严之温眼睛一亮,有些欣喜,“好的。” 说着他主动起身,在夏熙沉锐利冰冷的目光下也丝毫不怵,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先一步离开了。 —— 五分钟后,商侥又坐回了五楼的院长办公室。 肖衔肖大医生双眼放光,用手指弹着新出炉的分析报告,直到夏熙沉不悦的目光看过来,他才稍稍收敛道: “这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我正愁着没有实验样本呢,这omega就出现了。” 说着,他眼底升起一种略微神经质的狂热,于是那种玩世不恭的贵公子气质终于远去了,更像是什么怪物研究员,盯着商侥道: “我的结论完全没错,商侥,你现在简直就是一个人形自走诱导剂。” 这话一出,商侥还没什么表情,一旁站着的夏熙沉就皱起了眉,冷声道: “说重点。” 肖衔却突然起身隔着办公桌前倾过来,说话肆无忌惮起来,“商侥,你赶紧离婚来就我这里吧!我立刻联系A国的导师专门给你立个项目,到时候别说五百万唔,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夏熙沉阴沉着脸捂住嘴按回了办公椅;alpha转头发现商侥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脸色更加难看几分,“你出去......算了。” 夏熙沉松了手,皱着眉直接把商侥拎起来,“走了。” 商侥一踉跄,像件轻飘飘的衣服般缀在夏熙沉身后,一路上边走还边回过头,惹得alpha脸色更黑,伸出手臂横在商侥肩上,强迫地搂着人往外走。 但beta毕竟只勉强到夏熙沉的肩膀那么高,被揽到怀里时就像个干瘦的搭手架子,不得不仰起头劝阻: “先生,请您别......” 电梯门缓缓打开,冷白光线自上而下,将他蝴蝶翅膀般的睫毛映在清澈透亮的眼睛里,看得人心尖儿一颤,偏偏他本人还不自知,还在绞尽脑汁想alpha为什么不高兴,“我可以解释,电梯里的一切是意外,我还、还分不清omega和alpha......” 电梯门外,肖衔的声音还在传来,大笑着道:“到时候还有和alpha的数据要收集,我保证,我博导那里的alpha资源应有尽有——” 他的说话声被“啪”的一声截断在门外。 商侥松了一口气,垂着头主动从夏熙沉怀里退开,像往常那样落后半步,化作一道寂静无声、缄口不言的虚影。 他没注意alpha手臂在空中悬停一瞬,眸色沉郁地投过来一瞥—— 如果不是亲眼看过beta之前在电梯里一边护着发|情omega,一边与两个蠢狗alpha周旋的监控,夏熙沉根本不会发现,beta还有这样冷静果决,锋芒毕现的一面。 居然让人......移不开眼。 两人离开一楼大厅,走进匆忙停在医院门口的黑色轿车里。 商侥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发现座椅上有一个白色礼袋。 他停顿了两秒,正打算把门关了坐到后排去,驾驶座上的夏熙沉命令道:“进来。” 商侥只能提起礼袋,抬脚弯身做进副驾驶,再将礼袋小心放在腿上。 关了车门系好安全带,车子却还没发动。 他也不问,只安安静静地等着,视线落在白色礼袋上,莫名觉得有些像个餐盒,包装得精致,隐隐透出一股面点的香气和热度,像是没多久前买好匆匆放在驾驶座上一样。 算起来,商侥已经超过12小时没进食了。但他胃口很差,刚才只喝了几口热可可,就又觉得足够了。 他本就**都浅淡,生病了之后,连食物在眼里都开始褪色——便更不可能追问肖衔,电梯出事后是不是他通知了夏熙沉,也没问夏熙沉是不是根本没走,所以才能这么快赶过来。 更加不关心,刚才院长办公室里夏熙沉那句说到一半“你出去”,是alpha想单独和肖衔聊些什么。 但这一次,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许久,又或者其实只是几十秒,驾驶座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打开。吃了再走。” 商侥差点儿睡着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才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先生。” 他拆了塑料袋,意外发现里面居然是一盒蛋挞。 甜腻的香气勾人吸气,商侥的鼻子却还没从omega发|情信息素里恢复过来,只觉得胃里反酸,只勉强吃了一个,把礼袋重新关好,用湿纸巾擦了擦手。 这时,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商侥没有防备,直接拿出了手机。 大概是因为他困倦了,他竟无知无觉,驾驶座的夏熙沉本来见他只吃了一个蛋挞,脸色便阴晴不定,紧接着又窥见了他的手机屏幕,双眼微眯,下颌咬紧。 手机上是严之温发来的消息。 对方没再提医院的事情,只是发了张照片,一幅海景油画,正是许久之前商侥挂在琅西,最近被严之温高价买回去的那幅。 商侥不明所以,慢吞吞地发了个“?”过去。 [坏笑][坏笑][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 30 章 第31章 第 31 章 31 手机上频频跳出信息。 严之温:这幅画被我挂在客厅里了,很漂亮。 严之温:你的身体好一点了吗? 商侥没多想,直接回复:好多了。 还没等来严之温的回复,又一条消息蹦进屏幕。商侥点开一看,是林洛。 林洛:你能接电话吗接电话吗接电话吗接电话吗? 林洛:我有一个大大大大大惊喜要告诉你! 商侥:不方便。 林洛:啧。 林洛:你不在家? 商侥:在车上。 林洛:在车上有什么不能接电话的?你又不会开车......等等你又跟那谁出去了??? 林洛:............ 商侥不能理解这个省略号是什么意思,看了两秒钟后索性收了手机。腿上放着热烘烘的蛋挞,困倦再次不死心地席卷上来,他终于忍不住闭上眼,侧头靠在了椅背上。 轿车刚好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离别墅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车程,但此刻接近下班高峰,路上有点儿堵,两分钟后轿车才挪出十几米。 车载空调又被调高几度,车窗开启遮光模式,除了送风口细微的风声,整个车厢内安静如温暖的黑夜,一时间与车外笛声交错、熙熙攘攘的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商侥很快就呼吸平稳起来,他最近易睡也易醒,按理说就算是车子轻微启动也能让他清醒。 谁知直到脸颊传来轻微的触感,他才骤然睁眼,车窗已经被调成正常模式,一眼望去是别墅熟悉的前坪。 “醒了就下车。” 商侥这才发现夏熙沉还在车上,这个认知让他浑身一定,自以为耽误了对方的时间,利落解安全带打开车门,抱着腿上的蛋挞礼袋迅速离开了副驾驶。 “东西留下。” 商侥反应了一秒,将蛋挞放回了副驾驶。 还没等他关上门,车里又传来清冷的声音:“不喜欢吃甜的?” ......这盒蛋挞居然是特意买给他的,商侥想。 结婚两个多月,这还是他第一次从眼高于顶的alpha丈夫身上,感受到一分轻飘飘的关注。 但商侥波澜不惊,心中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触动。 肖医生已经把话说得太明白,这一切的改变,是因为他忽然拥有了“信息素”,灰蒙画布上一道穿过玻璃窗折射出七彩的虚幻阳光,当夜幕降临,那一抹绚烂以及追随而来的目光,都会消失不见。 商侥唯一能做的,就是照单全收,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善意”。 他站在车外微微俯身,对上了驾驶座夏熙沉的目光,认真地解释道:“先生买的蛋挞很好吃,但我在医院吃过东西,不饿。” 夏熙沉脸上看不见情绪,不置可否,“进去吧。” 商侥回了句“好”,转身进了别墅。 别墅里,梅姨早就准备好了晚餐,特意站在前厅大门往商侥身后看了几眼,那眼神呼之欲出。 商侥想了想,“先生有事不在家吃饭。” 梅姨颔首,那意思是“先生嘱咐过了”,目光还是没离开。 商侥于是又道:“夏欤之没事,林女士留他在主宅住着。” 梅姨轻叹了口气,离开忙去了。商侥一个人坐在餐桌前随便吃了些,竟越吃越精神,端了杯水回了房间,终于有时间给林洛发了个消息。 可惜林洛这下没立刻回复他。 商侥看了两眼的云浪,突然记起自己下载这个APP的初衷,犹豫两秒,去了常呆着看书的小书房,那里有一台闲置的主机电脑。 这台电脑的桌面干干净净,主系统和商侥蘑菇楼那台也不太一样。 他忙活了一会儿才重新下好云浪,点开,发现后台私信数量果真随着热度降低少了很多,但是粉丝还是增加了一部分,多半是被他偶尔分享的插画吸引过来的。 商侥批量处理完私信和垃圾邮件,才点开剩下的单子看了起来。 有几个老顾客,要求和价钱都固定,他直接回复接下;还有几个不切实际,目的不纯的,他干脆拒绝。 最后剩下一个说得挺诚恳,但大概率也是个被“千万油画”噱头吸引而来的买家,问他画不画人像。 人像。商侥默念这两个字。 神使鬼差地,他把这个单接了下来。 还没等商侥回过神来,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接起了林洛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林洛那藏不住喜悦和得意的声音就传过来:“我角呀,你猜猜看我帮你搞到了什么好东西?” 商侥猜是猜不到的,他整个人瘫在小书房的商务椅上——他最近很喜欢这样的姿势,用鼻子回了一个单音,“嗯?” 林洛也不卖关子,“我就知道你最近事情太多,没关注你那心心念念的油画大神Sea了——你知道他最近要在江市搞个人画展了吗?” 商侥呼吸一顿,脸上难得露出明显的情绪波动,眼睛也闪闪发亮,“什么时候?” “好像准备有一阵子了,只不过之前瞒得很严,听说其实是半私人性质的画展。最近快弄好了才露出点风声,我也是从琅西老板那儿知道的消息。” “私人性质的画展,是需要邀请函吧?” “嗨呀,我既然告诉你这个消息,事情还不能帮你办妥了?” 林洛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像是又在一个什么宴会里抽空给商侥打电话,隐隐传来喧闹的人声和优雅的音乐声,“邀请函我放家里了,你回去看就知道。我还让人送了很多肉,都是处理好的半成品,你可得给我吃完,可补了。” 商侥没有犹豫,“好。” 电话那边终于安静了下来,喧闹声渐渐如潮水般退去了,林洛的声音清晰地从电话里传来: “对了,你今天和严哥在医院里碰见了?他怎么专门来问我关于你的事情?” 林洛不问今天发生了什么,大概严之温已经告诉了他,他首要关注好友的身体,“我中午给你发消息,你是正从医院回来吧,到底怎么了?” 商侥早就猜到严之温会找到林洛了解情况。 但不管严之温说了什么,在他自己看来,今天并没有什么可说的,避重就轻道: “没事,常规检查而已。我的病没瞒着严哥,他如果问起,你但说无妨。” “......好吧好吧,我有分寸的。” 林洛半信半疑,不太死心,又开始扯掰点儿有的没的,话音一转: “不过你俩可真够巧的,江市那么多医院,他怎么就挑了圣光医院去做开工体检?说起来我记得严家在国外似乎也是搞医疗的,哎呀这是个好机会,我得去查查......” 商侥这下是真的不知该怎么接话了,索性一边沉默地听着林洛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一边删掉云浪关了电脑,离开了书房。 —— 夏熙沉似乎出差去了,别墅又回到往日的平静。 接下来的三天,商侥几乎都在蘑菇楼。 第一天,他早上和梅姨说了一声就出了门,然后整个白天加半个晚上都留在蘑菇楼的工作室画稿子,手机安静了一整夜。 于是从第二天起,他开始整天留在蘑菇屋里。 不得不说,林洛看着风流公子哥一个,但做起事来,总是细心而周到。 客厅茶几上不仅有一张渐变蓝的画展请帖,还有一整套商侥尺码的衣服行头,甚至连信息素除味喷雾也送了好几瓶新的;走进厨房,双开门的冰箱被塞得满满的,根本不止鸡肉鱼肉,各种水果坚果也塞了很多。 商侥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五年的时光,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二楼的工作室里画画,不画画的时候就看书,看各种画集。 他翻看得最多的,当是知名画家兼摄影师Sea的画集和摄影集。 商侥很早就开始关注Sea,因为这位画家、摄影师本人似乎也非常迷恋海洋,不仅艺名叫做Sea,而且乐衷于在全球各地拍摄或画下各种各样的海浪,沙滩,在国内外的摄影圈都算是小有名气。 这么说吧,Sea算是商侥的半个启蒙者。 可惜Sea虽然是C国人,但常年行踪不定。此次若不是林洛有琅西那边的渠道,也不可能能拿到请帖。 商侥躺在床上翻看摄影集,这本算是Sea很早期的一部作品,除了不变的海洋,居然还穿插着一些人像,其中一张似乎就是抓拍了一位在海边拍杂志的男模。 灰蓝色的天空下,淡金色的沙滩细腻得仿佛人难以捉摸的情绪,男模是标准的金发碧眼,穿着藏青色西装赤脚踩在沙滩上,里面的白色衬衣敞开着,露出恍若天神雕塑般形状漂亮的腹肌。 偏偏他稍侧过来的脸上,挂着不屑于任何赞美或诋毁的冷峻表情。这种不可一世,几乎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商侥盯着这张图半分钟,脑海中逐渐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 他不由得关上摄影集,整个人埋在松软的被子里。 离开别墅住在蘑菇楼画画,五年来一成不变的生活,让他感到非常习惯和放松。 但夜深人静,又或画画到心神俱疲的某个时刻,他总会突然发一会呆,任由思绪乱七八糟散开,其中反复闪现而过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天中午在圣光医院与肖衔的单独对话。 “......我确实会把孕率变化等判断都告诉熙沉。而据我所知,夏家虽然看重夏欤之,但夏熙沉并不溺爱小孩,也从没有拒绝其他孩子的想法。”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虽然不像omega那样具备成熟腺体,但你散发出类信息素却是任何omega也无法相提并论的。” “而且你知道么,基因等级越高的alpha,其实越能摆脱omega信息素的影响,但你的身体数据不会说谎——你和熙沉之间的亲密接触,其实早在基因紊乱症发作之前,对么?” 商侥倏地抬起头。 肖衔错开目光,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确认着什么,脸上的神情漫不经心,像是随意的那么一说,偏偏语气十分笃定: “不要小瞧一个顶级alpha啊......他其实早就先所有人一步‘嗅闻’出独一无二的你,不是么?” 独一,无二么。 商侥无数次从混乱昏暗的梦中清醒,接着反复告诫自己: 如果一切真如肖衔所说,那么他离开别墅,躲着夏熙沉的做法完全是对的。 ——毕竟他和alpha之间,根本就不是那种“独一无二”的关系。 夏熙沉(左嗅嗅)(右闻闻)(发现商侥试图标记):老婆! 商侥(甩出婚前协议)(婉拒):不谈感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 31 章 第32章 第 32 章 32 在蘑菇楼独自住了一周,这天上午,商侥补充了画具,中午回来随便吃了点儿东西,洗了个澡,换上了林洛准备的一身行头。 外面一件经典款的藏蓝色呢子大衣,里面则是浅灰的休闲西装。林洛还是没算准一点,他知道商侥骨架不大,但不知道商侥又瘦了,衣服穿在他身上显不出精干贵气的感觉,反而有些清冷萧索。 不过衣服挑的是冷色系,配上商侥那一身独特的气质,虽然不像什么富家小公子,倒挺像个孤高的忧郁系画家。 商侥对衣着没有要求,林洛给他什么就穿什么。走出这片“蘑菇区”,手机上叫的车也到了,开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一片远离市中心,坐落几个不同规模的展厅。商侥在门口看见了琅西的老板,没有贸然上去打招呼。他倒不是畏惧交际,只是觉得没必要,在远处站了一会儿,等人离开才递了请帖进去。 展厅内很温暖,并且非常具有个人风格。 Sea在室内安排了非常强烈的光线,展厅里也都是大窗户,窗帘全部拉开,下午的采光也很漂亮,让整个展厅恍若烈日下的沙滩;展示墙壁也并非单一的白调,而是根据作品背景有所延伸,有一幅作品甚至是直接画在了墙上。 商侥独自前来,目的也不在社交攀谈上,直接从第一幅作品开始欣赏。 摄影作品与油画作品穿插,没什么特别的排列关系。有的两幅作品挨在一起,是同一场景采用不同的表现方式,照片和油画作对比在一起,画面中近景的海螺没变,但海浪却因为时差而显出细微变化,两幅画顿时联动起来,形成了故事般的视觉效果。 而且,这些作品都是Sea没有在账号里公开过的。 机会难得,商侥看得几乎有些痴了。 特别是那Sea亲自作画的一整面墙,比人还要高大,颜料被毫不吝啬地砌在了上面,做出了迷人的立体感,像雕刻品一样大气精美。 商侥站在围栏线后忍不住俯身看,正看得入迷,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诶,这不能用手摸的!” 商侥抬起身体,发现他身边站着个年纪不大的陌生女孩,脸上带着精致妆容。 但女孩似乎认识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错愕,“你是,你是夏家那个......” 四天没回别墅,突然猝不及防地听见“夏”字,商侥往旁边退了两步,并不打算多说,面色冷淡地颔首道:“你好。” 女孩却不知怎么地一步上前,似乎没打算放过他,语气带着一丝尖锐,“你怎么得到了的请帖,这地方也是你能进来的?” 商侥这下了然。 他没想到在Sea的画展也能和那个圈子里的人撞上,而且看这态度,对方要么是和成家那个omega成乐斐关系不错,要么就是夏熙沉的爱慕者。 网上其实也一直有风声说Sea不是普通人家,连粉丝都喜欢称呼Sea为王子,只是Sea本人从不透露个人私事,没有正面回应过。 商侥没想到,居然是自己亲自证实了这个猜测。 画展不算安静,但也没有人大声说话。他从小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情,看得出面前的女孩子色厉内荏,为了不引起多余的争执,他态度摆得十分冷淡,开口道: “小姐,夏家的人想要一张邀请函,应该并不难。” 女孩眼睛瞪圆起来,却无法反驳,一时间呛住了。 商侥不想为难她,于是再次颔首说了句“抱歉”,就从壁画前离开。 谁知一个小时后,商侥发现他运气还很的不是一般的差。 这时他已经将画展逛了大半,展厅不允许拍照,他就打算再回到喜欢的画作前仔细欣赏,没想到却碰到了熟人。 迎面走来的,正是四天前才见过的严之温,他旁边还站着刚才壁画前的那个女孩。 一见面,严之温并不惊讶。他穿得也较为随意,嘴边噙着温和的笑意,走上前来,“我就知道,小洛肯定是把邀请函给了你。”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商侥,眼底闪烁着欣赏,夸了一句:“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接着微微侧身,主动介绍了起身边的女孩,“这是昔茗,是Sea的亲妹妹。” 又朝着女孩道:“小茗,这是我的好友,商侥。” 昔茗年纪太小,脸也皮薄,表情管理不到位,目光在面色冷淡的商侥和严之温之间来回转了几圈,表情掩饰不住的惊讶和怪异。 商侥倒是若无其事,他向来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面不改色微微地颔首,礼貌地道:“昔小姐好。” 昔茗变扭着,小小声地说了一句“你好”。 严之温演员出身,看人细致入微,嘴角的笑淡了一分。饶是他估计也很难想象,不过短短一个小时前,这两人似乎就产生了些摩擦。 他神色不变,并未多问,到底是给女孩留了面子,把邀人同行的话咽了回去,只在垂眸间隐隐划过一丝失望。 商侥就更没有同行的想法了,寒暄过后,就直言离开,转身融入了人群。 又过了不知多久,商侥终于心满意足。 他是做事很专注的人,但不重要的人和事都过眼就忘,早就将之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但在离开画展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严之温的消息。 对方约他吃晚餐。 商侥习惯性想推掉,但是一想到画展的邀请函,犹豫了片刻——严之温又发来几条消息,说是手里有Sea没出售过的画集和摄影作品。 商侥走不动路了,改变主意,同意了下来。 他在路边站了几分钟,等到开车过来的严之温。 商侥上了本以为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吃饭,结果路上一句接一句闲聊,这才知道,严之温早就订好了地方,是家隐蔽性很好的会员制私厨,圈内很多权贵,明星名人都常光顾。 这饭店坐落在一片价值连城的旧城景观里,古中式风格,装修上砸了重金,迎宾也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穿着轻飘飘的改良古装,笑容温婉声音如莺,脚步轻盈地点在昂贵地毯上,来去无声。 商侥虽然钟情油画,但对中式水墨也不是毫无兴趣。 但他礼仪很好,走路不会左顾右盼,但也放慢了速度,恋恋不舍地穿过雕梁画栋的长廊,踩着花园中蜿蜒的小石板路,终于跟着严之温进入一个包间。 商侥情绪向来浅淡,鲜少外露。但此刻他望着严之温,那认真专注的模样颇有种有一丝眼巴巴的意味,看得严之温生出几分哭笑不得。 他半开玩笑地对着商侥道:“东西要是现在可以给你,你不会拿了就跑吧?” 说着,严之温还是将一个袋子递给商侥,这个举动瞬间点亮了对方的眼睛,他终于再也忍不住,问出重逢以来一直埋藏心底的问题: “Sea其实是我的同学吗,这些东西我还有不少。不过小商,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这样么喜欢Sea?” “我喜欢海。” 商侥回答坦坦荡荡,眼神毫无阴霾,他迫不及待将袋子里的东西取出,发现居然不仅有未公开的照片、明信片,甚至还有一本厚厚的手稿。 他匆匆看过一遍,就克制地收好放在一边,接过严之温递过来的菜单。 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道:“我请客吧。” 严之温猜到商侥所有注意力都被收进那个袋子里了,却没想到接着又听见这样一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逗了逗,“小商,如果想要感谢我,是不是应该亲自挑选地点呢?” 商侥眨了眨眼,神智终于回归了大半,“对不起严哥,那我们约下一次。” 严之温弯起了眼睛。 他是非常温润的气质和长相,算是alpha中少有看起来没有攻击性的类型。但商侥见过他和夏熙沉在医院碰面的那一幕,虽然短暂,却让他清楚,眼前的alpha并不像表面那样温和无害。 这些念头在商侥脑中一闪而过,没留下什么痕迹。 他心里清楚,当年那点儿情分其实可大可小,全看两个人的品性,甚至还需要足够的缘分和运气。 而这一次,商侥运气居然十分不错。 重逢至今,他在严之温身上感受到的都是善意,相处起来也十分放松和舒服——严之温和林洛都不在商侥的金字塔上。 他们是朋友。 厨房上菜挺快,女孩儿们浅笑着端着菜摆了半个实木桌,用来盛菜的瓷器也一看看就价格不菲。 不过商侥倒也不担心回请不起。 他之前对肖衔说没见过五百万,其实是谎话,卖给眼前这位“土豪”的那幅油画赚的钱,扣掉给琅西的费用,剩下的林洛不允许他全部捐掉,做主留了一部分留在卡里。 如果不是这个年纪就患上基因紊乱症,商侥即使净身离婚,也是可以回到蘑菇房过一段舒服的日子的。 饭菜异常美味,商侥都不由得有些吃撑了,还喝了饭店特供的果酒。 他的餐桌礼仪非常规矩,即使脑袋昏沉,整个人依旧挺拔。等到两人用餐完毕,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商侥喝完一整杯茶醒脑,这才和严之温才出了包厢。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严之温观察入微,来时就察觉商侥对这里的景观感兴趣,此刻便提议到处走一走。 商侥从小连公园都没逛过,夏家主宅倒是漂亮,可惜那个地方却是他避之不及的。此刻脑袋半昏半醒,还没来得及推拒,就被严之温拐着到石子小路上,到处赏玩了一圈。 夜幕降临,他们终于回到最开始的那条长廊,准备离开。 谁知前方拐角处,突然出现两个人,一男一女,均容貌不俗。 四个人相对,商侥神色淡然地看着一周围建的夏熙沉,又反应了好几秒,这才记起了他身边那个女人,是一个叫做薛冰的beta。 他现在是真的相信,这家私厨的隐蔽性很好了。 [摊手][摊手][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第 32 章 第33章 第 33 章 33 太阳底下无鲜事,眼下这场面确实是不太好看。 夏熙沉和从小陪伴的青梅来吃饭,商侥也是和刚刚相认的朋友吃完饭要走,两边都是alpha配beta,这样一看,居然谁都不算吃亏。 商侥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打算就此路过。 偏偏夏熙沉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力度不轻,商侥顿时一步都动不了。紧接着身侧传来寒气逼人的声音,是夏熙沉对着旁边的薛冰道:“你去和他们说一声,我临时有事先走了,下次找时间我做东。” 这口吻不留余地,薛冰脸上的笑立刻僵住了。 但她到底不是昔茗那样的小姑娘,浓重的夜色掩盖了她眼底的一丝不甘,只能温婉地点了点头,又礼貌地对严之温一笑,先一步往里去了。 长廊里顿时剩下三个人。 此刻,要是林洛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在场,肯定会双眼一亮,津津有味地评价:“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修罗场么!” 但换做是商侥,他只会疑惑夏熙沉为什么抓住他,更不清楚严之温为什么也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他的脑子半昏半醒,思来想去半天,忽然灵光一闪——这两个人应该还不算认识。 虽然,根据林洛话里话外的透露的信息,严之温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但毕竟刚回C国,和江市权贵圈子里的人不算认识,也情有可原。 果酒麻痹了商侥赖以生存的警惕,他自以为猜到了两个alpha沉默的原因,便是在夏熙沉风雨欲来般的冰冷眼神中,也能冷静开口:“先生,这是我的朋友,严之温。” 接着,他转头对上神色复杂的严之温,“严哥,这是我家先生,夏熙沉。” 气氛顿时一静。 夏熙沉抓着商侥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松了,身体一转,施施然伸过一只手,“久仰,严先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严之温嘴角挂起无可指摘的微笑,眼睛却微微一眯,几乎没有停顿地伸手回握,回道:“久仰,夏总客气,谁叫我和小商是好朋友呢。” 两个alpha的指尖轻轻一碰,就都飞快地收回了手。 但与严之温不同的是,夏熙沉收回手后,又堂而皇之地,重新握住了商侥的手腕, 顶级基因和超凡家世让他生来眼高于顶,从不屑流露出一丝情绪任人咀嚼,但此刻,他却无法抑制言语间浓重的防备与几不可察的嫉妒,沉声道: “医院的事情,多谢严先生出手相助,不过我夫人身体不好,最近需要居家养病,还希望严先生少来打扰。” 严之温却对夏熙沉近乎刻薄的态度视而不见,嘴角浅笑未变,说话依旧温和有礼,格外从容道: “夏总言重了。上次在医院,主要是小商的功劳,我都没帮上什么忙。”说着一顿,嘴角的笑淡了三分,“至于小商的病,夏总倒不比过多担心,小商已全都告诉了我,我自有分寸。而且,我家在A国还算有些门路,往后还是要多多打扰了。” 这话一出,气氛霎时剑拔弩张。 商侥夹在中间,一句话说不出。 他此刻不如平时清醒,连听懂两个alpha的话都要多反应几秒,但却不知为何,总觉他们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脸上带笑,交谈起来偏偏像是闪着刀光剑影,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商侥感知危险的本能终于亮起一丝微弱的电格,磕磕绊绊运行起来:他无论如何是不愿惹事的,只能把眼下的情况,归结于这俩个人或许曾有过节,然后拿他当了枪使。 这念头一出,他便没了逗留的心思,只想赶紧回到蘑菇楼洗去酒气,欣赏刚到手的手稿和卡片,然后扎进被子里睡一觉。 于是,商侥尽量轻的,往后退了一步。 谁知这一动,两个alpha都转头盯着他。 商侥僵住了。 他不得不对上两个alpha气势逼人的目光,只觉得脑袋里的警钟越敲越响,手心几乎要冒汗,强行维持住了脸上的淡然,他冷静地道:“你们如果有事商量——” 一时间,两个alpha面色各有各的古怪和诧异。 但很快,作为为数不多对beta颇有了解的人,他们反应过来,快速接了话: “没有。” “没什么事。” 两个alpha异口同声,冷冷对视一眼后,都退开了一步。 凝固的气氛终于又再次流动起来。夏熙沉懒得再废话,将商侥扯到身边,语气不容置疑,“跟我回去。” 说完,他抓着人就走,连表面上的气度都不再维持。 情况急转而下,严之温紧皱着眉上前一步,刚要阻止,却倏地一愣。 只见商侥虽然微微睁圆眼睛,脸上却并未流露出勉强的情绪,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这一刻,严之温忽然意识到,某些事情的真相似乎与他之前听见的各种揣测与传闻有所出入。 怔愣之间,beta还回头冲着严之温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做了个“再见”的口型,就被带着快速离开了长廊。 —— 商侥一手抱着密封书袋,一路踉踉跄跄地被扯进副驾驶,转过眼夏熙沉冲进驾驶座,轿车底座瞬间下压发出闷响,紧接着“咔哒”一声,车门锁死。 车内仍留有余温,掺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 商侥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到这股香气的主人,短短几分钟前,他们还见过一面。 他双手抱紧书袋,脑袋逐渐清醒,本能重新竖起颤颤巍巍的触角,就被车内山雨欲来的沉重氛围压得惶惶如惊弓之鸟,手指下意识用力,捏得怀里的防水书袋发出一声惨烈的吱呀。 这一响,恍若开战前的擂鼓。 但车厢里却没人说话。商侥背部紧绷,如临大敌,终于将余下的那点儿宿醉逼成昏沉的头痛,恨不得原地缩成一个虾米。 他这一动,仿佛传递出了某种讯号。 夏熙沉呼吸一沉,终于开口道:“为什么不回家。” 商侥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当然,他更没想到那栋别墅会被称为“家”。 他闭着眼,缓了一下头痛,斟酌了半天,最后想着还不如坦白:“我需要画稿子。” “你很缺钱?” 夏熙沉眉头一紧,又很快放送,声音依旧冷清,“明天我让人给你办张副卡。”话音顿了一下,“如果你很急,等会儿我给你转。” 但出乎意料的是,商侥这次没有像往常那样回答“好的先生”。 他安静地缩成一团,白净的脸埋进呢子大衣里,耳朵便蘑菇似地从柔顺黑发中冒出点尖儿,白中透粉,格外可爱——beta对自己一无所知,刚才在长廊,即便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表情,但脖根连到脸颊早就染上胭脂般的颜色,目色朦胧,带着水波荡漾的醉意。 一想到商侥和别的alpha喝了酒,夏熙沉脸色就克制不住下沉。 但紧接着,那声格外久违的,毫不犹豫的“先生”,又像一缕清风,一阵甘露,直直抚慰了他这段时间来满心焦渴浮躁的裂痕。 一时间,他脱口而出的竟只有挽留,甚至是讨好的冲动。 若是往常,这种软弱的失控会让夏熙沉不可置信,恼羞成怒。 但当他出差在外,独自捱过这段明明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时光后,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心中生不出丝毫抵触,嘴唇上下相碰,脑袋里却连半句指责的重话都搜刮不出。 几秒钟后,夏熙沉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打算把人展开看看怎么回事。结果手还没碰到柔软的黑发,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含糊不清的句子: “......我不想见你。” 商侥瓮声瓮气的,但在安静封闭的车厢里依旧很清晰,“我撒谎了。不回家,是因为不想见到你。” 车厢内一时间静得只剩空调口徐徐的送风声。 商侥缩成自欺欺人的壳,安静了一会儿,竟还敢自顾自地继续道: “我今天真的不是故意出现,影响你的行程......如果可以的话,麻烦送我去435街道,或者我下车自己回去也行。” 435街道就是那群“蘑菇楼”的位置,之前挡子弹那回夏熙沉去过一次。 车厢内没人说话。但很快,传来轿车启动的声音。 商侥心里一松,脑袋便被阵阵疼痛侵袭,让他最终缓缓侧靠在了车门上。 这辆商务车他没见过,但行驶起来依旧非常平稳。这里虽然距离蘑菇楼有一段距离,并且临近下班晚高峰,但没有什么是先进的智能系统做不到的。 四十分钟,商务车在蘑菇群前停下。 蘑菇群里的过道大大小小,有些还被杂物非法侵占了大半,宽敞的商务车根本开不进去,只能在路边停下。 商侥从浅眠中醒来,后脑却更疼了。 他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就迫不及待解开安全带,伸手勾车门。门开到一半,他才想起低声说了句“谢谢先生,晚安。” 然后抱着书袋,下了车。 冬日的晚风灌满了不近人情的寒冷,却没能把商侥吹醒半分,还没走几步,身体就像没上润滑油的机器,后脑也滴嘟滴嘟地拉响警报。 他快速走了几步,把脸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下压,试图遮挡些许寒风,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抱着书袋小跑起来,一时间耳边全是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寒风穿过狭小巷子的喁喁唳鸣。 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便毫不意外的,在楼梯上被人追上个正着。 蘑菇楼的楼道十分破旧,照明灯还是古旧的声控式。商侥被捏住脖子,反应慢半拍地“啊”了一声,这才惊醒了声控灯,照亮了始作俑者的脸。 “......先生?” 难以忍耐的头疼让商侥眼里疑惑的水光比平时明显,到了夏熙沉也能轻易看清的地步。 但alpha很快就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然后把人狠狠压在门前,理所当然地低声命令:“开门。” 小跃层最近常有人光顾,生活气息十分浓郁。 回来忘记提前遥控空调,屋里冷冰冰的,不过还是比室外到是好多了。 商侥刚进门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书袋则被夺走“哐当”扔在玄关。 接着他连衣服都没换,就被提进了浴室。 热水几秒内从浴池四壁喷出,快速灌满了整个浴池,商侥在夏熙沉不容置疑的眼神威慑下,不明所以地脱了衣服,慢吞吞踏进了浴池。 好在当他泡在浴池里后,夏熙沉转身离开了浴室。 脚步声渐行渐远,商侥不甚习惯地在浴池里抱着腿。 他平时没有泡澡的爱好,而且喝醉也不该泡澡的,但温暖的水流和浴池按摩缓解了后脑的钝痛,让他在楼道里被摁卡壳的思维,终于重新转起来。 然而还没转出个所以然,浴室门又被打开了。 夏熙沉面无表情,手里拿着浴巾和换洗衣物,一步步走了进来。 下章是一些喜闻乐见的内容[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 33 章 第34章 第 34 章 34 alpha将东西放在干净的置物架上,然后不紧不慢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按理说,商侥已经看过这一幕好几回了。 但没有哪一次像此刻这样,在被他视为安全区的自家浴室里,头顶加热灯明媚如阳光下,alpha的身材被照得一览无余——每块肌肉都如精心雕刻般恰到好处,肩宽腰窄,腹肌线条清晰分明,仿佛每一个下陷的阴影都盛满着无限精力,绝非是在健身房里随便练练就能出来的漂亮精悍。 不仅如此,alpha的姿态实在坦荡,充斥着扑面而来的攻击性,高大身躯赤|裸着一步步压近,腿间......即便在蛰伏状态下也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让人移不开眼的同时心生畏惧。 alpha就这样越过干湿分离的透明玻璃门,来到了浴池边。 商侥早就习惯性地垂下视线,但当他陡然被alpha居高临下的阴影笼罩时,浓重的不安感从四面八方刺向裸露的皮肤,激起头皮连着后背一阵发麻。 他不得已,在浴室灿亮暖光之中昂起头,而alpha摄人心魄的目光藏在阴影之下,恍若能直直看清灵魂。 商侥缓缓眨了眨眼,今晚一些列事情积攒而来的困惑,终于化成眼睫上氤氲的雾气,眼泪般落下。 没错,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但也正因此,他才陷入到巨大的不可置信之中,只能喃喃吐出几个字,“先生......?” alpha却一言不发,在他的疑问声中踏入浴缸。 商侥立刻噤声。 溢出的热水匆匆循着排水孔流走,带起阵阵水波拍回在商侥的皮肤上,他的发尾已经湿成了一束一束,柔亮地黏在还未褪去绯红酒气的脸颊与后颈上,卷曲出勾人目光的水泽。 偏偏他本人毫无所觉。 商侥呆呆维持着抱腿昂头的姿势,随着alpha的逼近,象征性地往后缩了一下,便退无可退地贴在了浴缸的角落里。 alpha对此满意了。他眼里的情绪已经一压再压,此刻复杂幽邃如深渊,却又像潜藏着某种巨怪,时不时要翻涌出几根凶恶暴躁的触角来。 终于,他忍无可忍朝着角落俯下身,一字一句道: “到底是谁,和你说了多余的话?” ——到底是谁,让你敢一而再、再而三如此抗拒我,逃避我!? 商侥薄得几乎透明的眼皮一颤,一言不发。 这个细微的反应立刻被alpha捕捉,回想起刚才找干净衣服时巡视过整个跃层,确实并未发现第二个人的生活痕迹或味道。 alpha双眼微微一眯,略微思索后立刻有了答案:“肖衔?” 商侥没想到alpha竟毫不犹豫怀疑自己的好友,顿时流露出一点诧异。 平心而论,肖衔是个无可指摘的优秀医生,而且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位肖医生至始至终其实都希望beta能够留下。 此时此刻,商侥自觉已经成了案板上的鱼,没必要再连累其他的人;再者换个角度想,眼下他再如何挣扎也无法避免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那还不如遵从本心—— “......没有别人。” 商侥隔着弥漫四溢的水雾,试图重新看清这个今晚打破他以往认知的alpha,嘴唇蠕动片刻,前所未有地反驳道: “还是说先生觉得,我很容易听信他人么?” alpha微微眯起眼睛。 不断上升的热气越是将商侥蒸得粉红,越是显得他双眼冷淡平静,柔润好亲的嘴唇上下一碰,吐出的却是令人心惊的尖锐寒意: “这世界上所有alpha都是信息素的拥趸,你也只是其中一员,先生。想要臣服于你的omega如过江之鲤,你何必要浪费时间在一个难以活命,不能标记的beta身上?况且我——” alpha却突兀打断他:“谁说你不能。” 商侥嘴唇微张,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醉过了头。 否则,他为什么一下子竟猜不到alpha指的是“不能活命”,还是“不能标记”。 但alpha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早已没有往常的冰冷倨傲,眼神更是暗潮涌动,嘴角恶劣地扯起,“是林家那个omega说的?” 商侥不懂怎么扯上了林洛,忙不迭摇头。 alpha啧了一声,眉眼间流露出讽刺的意味,双眼一弯,明明是笑着的,咬紧的声音里却扑面而来惊人的怒意,“所以,是那个严之温说的?” 商侥呆了呆,摇摇头。大概是觉得alpha的猜测实在离谱,他主动地补上一句:“和别人无关,是我自己这样想的。” “这样啊。”alpha不置可否。 此刻的他与平时已经相去甚远了,温热的浴室似乎终于融去了他表面那层终年不化的坚冰,露出内里无人窥见的疯狂**,与无可救药的冲动痴迷。 熟悉的木制香味不知何时散发出来,霸道地占领了狭小的浴室。 alpha目光牢牢锁住他的猎物,半晌忽然咧唇一笑,“看来,犯错的就只有你一个了。” —— 商侥试图负隅顽抗,立刻从水池里跳起来。 可惜他一只脚还没踏出浴池,就被alpha捏住后颈扔了回去,头发顿时全湿了,水珠顺着脸颊舔过下颌线条,滴落在细瘦的锁骨上。 他只来得及抹了抹眼睛,然后又被alpha轻飘飘的话惊住。 “自己把腿搭在池边上。” alpha像是某种凶悍独行的大型野兽,眼眸深处浮现出玩弄猎物的兴奋享受。他舔了舔嘴唇,哑声道:“你要是敢挨到底,我会让你这一整晚都躺在这里。” ...... ...... ...... 直到迷迷糊糊之中,商侥再次趴在床上,明明已近乎失去意识了,但当alpha的牙齿触碰到后颈皮肤时,对疼痛本能的恐惧,还是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瞬。 他将整张脸埋进被子还是枕头里,看不见alpha的表情,alpha自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也没有人告诉他,到底是什么在一直染湿了他脸下的布料。 —— 这一觉商侥睡得很久,第二天中午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他是被alpha弄醒的。 alpha不知多少次强硬地把他抱在怀里,两个人面对着面。 商侥实在是困得神智全无,偏偏alpha还振振有词,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昨晚不是说要抱么,现在给你抱......” 商侥全身都酸软无力,脖子根本支撑不住脑袋,但却没有熟悉的痛感,似乎并没有任何伤口。 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被alpha的动作夺走了全部心神,手臂也被拎起来,圈在alpha自己肩膀上。 商侥紧皱着眉,身体早就超出了极限,但alpha贪婪得太多,渐渐把他折磨得想哭,嗓子却哑得不能再出声,刚一张嘴,alpha就攫住他的唇吻他。 他眼前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被alpha抱去浴室。 一个多小时后,他整个人都是红的,眼睛明显是又哭过了,嘴唇和舌头都是饱受情|欲的艳红色,缩在客厅的沙发上不说话。 好在alpha终于肯放过他,穿着衣柜里干净的白色大T和明显短一截的睡裤,去门口拿了食盒进来。 不是外卖,是别墅里那套餐具,打开来里面是粥。 餍足过后的alpha连周身冰冷的气息都散了许多,居然又坐回沙发上把人抱在怀里,不甚熟练地一勺一勺把粥喂到嘴边。 可惜商侥胃口太小,身体来疲倦,吃不到半碗粥又把眼睛都闭上了。他不是不饿,但是浑身都是alpha的味道,张口闭口仿佛连粥里都是,实在是吃不下去。 alpha也没勉强,直接把剩下的粥和饭菜一点不剩地吃完,心里那么一丁点儿愧疚才姗姗来迟,抱着人道:“你看看要带什么东西走,然后回车上睡,嗯?” 谁知商侥倏地睁开眼睛,缓慢而坚定地从alpha腿上挪开。alpha也不拦他,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神情莫辨。 商侥在旁边的沙发重新缩好,他的嗓子实在是太哑了,嘴巴张开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我不走。” 他眉眼都是疲倦,声音却十分平稳,“先生工作忙,快回去吧。” [菜狗][菜狗][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 第35章 第 35 章 35 江市经历漫长的冬日,终于在今天完全放晴,轻柔的日光透过落地阳台撒进客厅,将商侥寡淡的五官照得纤毫毕现,同样也将他冷静淡然的表情映入夏熙沉眼帘。 夏熙沉面色沉了下来。 他盯着商侥,声音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你留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画画?” “商侥,虽然我们是协议结婚,但你现在确确实实坐在夏家太太这个位置上,你最好不要触碰我的底线。” 然而商侥无动于衷。 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但当他抬起头看着夏熙沉时,眼神依旧平静得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我不会那样做的,先生清楚。” 商侥顿了顿,轻声道:“但是,我并不需要先生对婚姻忠诚啊。” 夏熙沉猝不及防,脸上的表情都冻住。 “我自问从未做出损害先生利益的事,也并对先生提过任何要求。” 由于嗓子沙哑,商侥说得又轻又慢,他回忆起昨天被强迫着说的那些话,伸手摸向脖子,下一秒却不由得一愣。 后颈虽然酸软,但手指下却是光滑的皮肤,并无任何伤痕。 要知道,当alpha陷入易感期或被动发|情,便会在本能的驱使下,不知疲倦地在标记对象后颈的腺体上留下无数牙印——商侥在之前的情事里,后颈便总是被标记得青紫交错,伤痕累累。 后来,他或许可以散发“信息素”,但旧不该只是个没有腺体的beta的事实。 商侥永远不可调动信息素安抚alpha,感知alpha的情绪,也永远无法体会发|情期里迷乱的痛苦,疯狂的渴求,和卑微的乞怜。 而商侥摸向后颈,也正是想要陈述这个事实,却没想到偏偏这一次,alpha不知为什么没有标记他。 他略微思索片刻,脸色却变得更难看。 如果alpha不是被易感期影响了理智而碰他,那么理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alpha在不知不觉中,沉迷于他身上独特的,病态的“信息素”。 刹那间,商侥心中闪过无数思绪,但最终都拧成了一条简单干脆的答案:必须及时止损了。 他垂下眼,平静而坚决地开口:“至于昨晚的那种事......我觉得,先生需要一个omega。” 一个可以真正被标记,与alpha彼此感知,抚慰,牵绊的omega。 客厅内一片死寂。 满室不分彼此、互相纠缠的木质香和果香,在此时都化为让人眩晕窒息的迷雾,昨晚的一切越是勾人沉醉,无法自拔,便越显得这些亲密无间是如此虚幻缥缈,不切实际。 夏熙沉整个人仿佛被分成两半,一半告诉他应该立刻恢复冷静,毕竟beta说的确实没错,而且还极为懂事体贴,他们此刻也并不适合翻脸;另一半却仍旧凝固不动,像是被浓雾般的信息素深深捕获,化成沉默的寒冰。 良久,他哑声道:“......这就是你的想法。” 商侥闭着眼倦怠地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十分贴心地补充道: “如果先生有了合适的人选,无须担心,我随时配合解除婚姻协议。” 此言一出,夏熙沉的脸色全然冷酷下来。他倏地站起来,甚至连衣服都没换,直接离开了。 —— 商侥的生活彻底平静。 身份磁卡和手机这些早就放在了蘑菇房里,别墅里根本没放什么重要的东西。 林洛自从得知商侥常住蘑菇楼,什么都没问,但自己也住了过来,一有空就粘着商侥,甚至比之前的五年更甚。 至于夏家那边,似乎随着夏熙沉的离开而完全沉寂了下来。 不管是梅姨还是夏欤之,甚至包括商矜和商雍,都没有再联系过他。商侥车祸后换的新手机不得不跟它的前辈一样,开始充当闹钟的功能。 商侥维持着每个星期接两三个插画,以及和那个“金主”沟通肖像画的生活。 除夕前夜,他照例被林洛兴冲冲地拉到外面吃饭,不过今年还多加了一个严之温。 他们在提前订好的饭店饱餐一顿,吃完后林洛觉得不够,一定要亲手煮过饺子,最后三个人一合计,干脆都跑到严之温家里去了。 商侥本来就对林洛几乎言听计从,更何况严之温早就说过,他家里有很多Sea的早期未公开作品。上次画展后,严之温送给他的画册和卡片被他来来回回翻了很多遍,现在一听到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拒绝。 他们,不,准确说是林洛兴致勃勃地在综合超市里买了一堆零食,然后载上商侥一起,跟着严之温的车子进了一个安保措施很好的小区。 “这片地方还挺有名的。” 开车进大门时,林洛跟商侥啧啧赞叹,“这个小区地理位置好,而且开发商为了这么一个小区,专门又搞了一家安保公司。江市很多大人物,颇有名气的明星多半都在这里买了房,没想到严哥也不例外。” 商侥对这些兴趣不大,而且他发现,他来过这个地方。 具体来说,当时他只是到过门口,没进去过。 晚上近八点,小区街道亮着充满年味的漂亮小路灯,但商侥他们的车是一路开进停车场的,坐内部电梯上楼。 这里的房子都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有24小时物业管家和私人厨师,不仅可以□□,小区内也有专门的餐厅,可以让直接送餐上门。 林洛兴致高昂,拎着超市买的速冻饺子也眉开眼笑,推着商侥跑到厨房煮水饺,严之温跟他们身后,笑着打电话吩咐厨师送些点心果汁上来。 “啊。”水饺煮到一半,林洛突然想了起来,“我忘记买醋了,实在太久没吃饺子了。” 他喊着动手煮,结果还是商侥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在做,闻言道:“我去买一瓶上来。” 严之温在旁边接过话,“小区内有超市。小洛对醋有什么特别要求?没有的话,我让厨师一起送上来好了。” 说起来,这小区内建了个大型综合会所,涵盖各类会客室,活动室,酒吧,餐厅等等功能区域,但超市却并不算大,平时光顾的住户也是少之又少。 想想也能猜到,毕竟住在这小区里的人都非富即贵,平日参加各种酒会,吃食可谓是精之又精,根本不会自己动手,更别提去超市挑选食材了。 林洛刚想开口说“我不挑的”,眼珠子在商侥和严之温之间一转,忽然改口对商侥道: “角角你上次做鱼放的醋,就酸菜鱼那个,我超喜欢那个酸味儿,后来还用酸菜鱼汤泡了饭吃呢。” 确实有酸菜鱼这事,但林洛有没有拿汤泡饭,商侥就不太记得清了,毕竟他放在冰箱里的东西时不时会“失踪”。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回道:“那款醋比较少见。” 林洛站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 商侥对他予给予求,当即洗干净手准备出门,旁边的严之温适时插进话来,“小区进出比较严格,我跟你一起去。” 商侥还没说话,一旁的林洛突然“噔噔”跑去客厅翻那一袋买回来的零食,毫不见外地道:“好欸,那严哥你再帮我带点巧克力冰淇淋回来吧,我发现我忘记买了。” 商侥和林洛对视了一眼,顿了顿,也没说什么,跟着严之温换鞋出了门。 刚才进来时坐在车看不见,现在从楼栋出来,才发现小区的内部景观设计得堪比皇家园林,外围一圈都是巨大的香樟,花草灌木也不知道特意从哪里弄来的品种,这个季节依旧有花怒放。 商侥跟着严之温一路上穿过几个不同风格的小花园,这才出了小区。 这小区地段确实好,他们没花太多时间找到了一家中型超市,买好东西后就往回走。刚到小区门口,突然开始下起了雪。 他仰头看了一眼,一旁的严之温注意到,笑着偏过头,“怎么了?” 商侥倒也没隐瞒,扭头道:“我第一次来这里,也下着雪。” 两个人跨过小区大门,还没走几步,商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可真够巧的。 叫住他的人,正是薛冰。 —— 商侥第一次来这个小区,是在冬至那天的夜晚。 那天下着今年的第一场小雪,他坐在副驾驶,夏熙沉和薛冰坐在后座。高级轿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他稀里糊涂地下了车,以为夏熙沉要和薛冰在这个小区留宿。 后来薛冰独自进入小区,夏熙沉下车来逮他。 但好巧不巧,在那个初雪的夜晚里,商侥在二十四岁的年纪爆发了基因紊乱症。 接下来的事情犹如破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去医院,车祸,发烧,重逢幼年旧友,回主宅...... 好在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 商侥向来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所以即使此刻被薛冰叫住,也可以十分平静地停下脚步。 薛冰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商侥,叫住人之后,才发现一旁的严之温。 在这个昏黑的雪夜里,她衣着搭配完美,妆容精致,脸上闪过错愕,神色里透出的某种复杂的疲倦。 她主动开口叫住了人,又好一会儿没开口。 半晌,商侥一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严之温,一边道:“麻烦你先上去了,我和薛小姐有些事要聊一下。” 细碎的雪花落在他柔顺的黑发上,有种晶莹透亮的美好,而他的神色也颇为云淡风轻,“冰淇淋容易化,林洛到时候要埋怨我了。” 严之温给他堵得一句话没说出来,无奈地摇摇头,拿着东西开口道:“那我和林洛在家里等你。” 商侥跟着薛冰,一路上两人皆沉默不言。 谁知刚到了能遮雪的会所,薛冰竟连进去的想法都没有,两个人就这么站在会所门口。 毕竟是被豪门权贵教养出来的小姐,此刻她已经收拾好情绪,只撕掉了表面那层知书达理的温柔,面对商侥时的神色里带着淡然的高傲,目光吗,满含审视。 商侥却丝毫没注意这些,他在会所门前站了两秒,颔首说了句“稍等。” 然后走进会所,向侍者要了两杯热水。 出来后,把其中一杯递给了薛冰。 薛冰脸上露出一丝愣怔。半晌,她还是接过了这杯热水。 大概是热水带来了某种柔软的触动,她抬起头,眼神有些晦涩,开口道:“你这个beta真古怪,居然还和第一次见面一样,完全没变。” 谁心碎了我不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6章 第 36 章 36 商侥神色平淡。 他打过交道的女性非常少,说得出来的只有两位,一位是陆女士,他的生母,一位是林女士,他丈夫的继母,哪一位都不是简单人物。 相比之下,薛冰薛小姐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算得上温柔可亲了。 而且她虽然是夏熙沉身边的人,但不在商侥的金字塔上,而他左手心的伤疤即便只能使用普通外伤药,如今也完全愈合,自然不会和薛冰记什么仇。 商侥没理会薛冰似是而非的试探,直奔主题道:“薛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可薛冰似乎看不惯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阴阳怪气地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她神情高傲,言语间却是无法抑制的失意与尖锐,“我就是来看看,同样是失败者,你过得怎么样了。” 而商侥只是在蘑菇楼舒舒服服住了几个月,就觉得自己离那个圈子很远了。他根本不懂薛冰说的“失败者”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先保持了沉默。 薛冰却把他这副模样当作了默认。 她重新上下打量着商侥,全然将刚才他身边那个相貌优越的alpha忘掉了,自顾自地以为商侥最近过得一样凄惨失落,于是喃喃自语道: “我就知道,熙沉那样的alpha,怎么可能真的和一个beta在一起。偏偏我当初还把你当作对手,偏偏......” 商侥本来面色平静,闻言他眉头微微一抬,主动开口道: “先生和Omega在一起了?” 谁知他这句话顿时让薛冰脸色古怪起来,她诧异地盯着商侥,“你不知道这件事?你难道——”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她脸上露出是混杂着震惊、复杂、了然的情绪,话里自嘲意味更重,“看来传闻是真的,你们真的分居了。也是,这件事情熙沉要想瞒住你,也没什么难的。” 一时间,四周重新陷入了沉默。 大概是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薛冰终于从那股情绪中脱出,理智回归,看向商侥的眼神便格外意味深长,“你倒是比看起来有本事,林家的小少爷恨不得帮你出头就算了,还有刚才那个alpha,身份也不简单吧。” 正常人,听到这里就算没有立刻翻脸,脸上表情也不会好看。 但商侥无论是听到夏熙沉和别的omega在一起,还是被试探林洛和严之温的事情,依旧淡定自若,顶多是眼里露出了一些思索的情绪,半晌后更是开口道: “先生并没有刻意隐瞒我什么。” 会所里透出壁橱般温暖的光,将商侥涂上一层糖浆般的蜜黄,但当他看向薛冰,那双眼睛却更像坚硬的冰,透亮如镜面,那点不带一丝杂念的疑惑便清晰可见。 他好奇而礼貌地问:“先生是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吗?” 雪忽然下得更大了。 虽然临近除夕,会所里也不是空无一人,薛冰却觉得四周空寂一片,她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里只回荡着商侥刚刚的话,眼前则是对方疑惑中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 她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许多细枝末梢的场景,一闪而过便忘的细节......她从小就生活在如履薄冰,履险蹈危的豪门之中,太多东西一点就透。 但也正因这样,她忽然后退了一步,半晌才回过神来,用力握紧手里的纸杯,瞪着商侥道:“原来是你......我就说熙沉为什么突然,突然......你居然真的说出了那种话......” ——在那个alpha身边待过的人,怎么能甘心说出那样不屑一顾的话? 薛冰不再看商侥,视线落在地板上,按理说这是很失礼的举动,但她却无暇顾及,声音低得发冷,仿佛刚才淋的雪全部化成水,阵阵寒意透过衣物渗透进皮肤。 “......我承认我拼命想要在他身边,确实为了他身后的权力财富。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我真的根本、根本无法想象,离开了夏家庇护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但谁又能真的不被他吸引呢......那个圈子里,他注定会站在顶端,而我们这群人谁又是真的目的单纯,不需要费尽心机地就能追逐在他身后?” 薛冰冷笑了一声,声音颤抖又尖锐,“我真没想到啊,居然还真有一个这样的人。” “你当我不知道么,商邕根本是把你当一次性工具,塞进夏家不过是为了能冷不丁给他一刀!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却还是着了魔地和你结婚,为了在爷爷面前保住你的命,他做的那些戏连我都被骗住了...... “我一直以为你嫁给熙沉,要么是为了权势财富,要么就是和圈子里那些天真愚蠢的追求者一样,最大可能是两者都有。” 她终于重新抬起头,目光里含着某种浓重的情绪,深深地盯着商侥,声音却极轻,“但我真的没想到......你真的,可以丝毫不爱他。” 商侥没想到薛冰会因为他一句话神情大变,仿佛他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 沉默许久,他有些不确定地道:“......我和先生,才认识不到半年——” 然而薛冰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打断他:“别说了。” 她脸上的妆容依旧精致,衣着搭配处处完美,脸上的表情一冷,看起来就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当我今天没来找你。打扰了。” 说完,没等商侥回话,薛冰将手里的纸杯扔进周围的垃圾桶,转身离开。 —— 商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离开了会所。 他对画面的记忆力一向很好,顺利地找到严之温住的那栋楼,联系他们给他开了门。 进了屋,他们已经把饺子煮好了,只在等他回来。林洛把冰淇淋勉勉强强吃了一半,见商侥回来后眼睛一亮,神色如常地跑过来,“你终于回来了,来来来,帮我搞定一点冰淇淋。” 他貌似嫌弃地把冰淇淋塞到商侥手里,一遍嘀嘀咕咕地道:“它家这个口味真的是越做越差了。” 商侥平静地接过,也不嫌弃林洛吃得乱七八糟的冰淇淋,拿着走进了客厅。 电视机打开了,但放的不是电视节目,而是一款游戏。饺子则被装在保温盘里,各种零食被摊开在茶几上。 严之温坐在沙发的一侧,手边摆着两个游戏手柄,弯着眼睛看着商侥,温声道:“过来把外套脱了,我拿去给你烘一下。” 林洛好奇道:“外面下雪了?严哥你刚才怎么没告诉我呀。” 严之温动作一顿,有点哭笑不得,打趣道:“怕你又奇思妙想,决定出去堆雪人。” 他们一起分了水饺,然后林洛拉着严之温玩游戏,商侥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点点翻看Sea的摄影集。 严之温说过的话可一点儿水分都没有,这本摄影集里的内容比较杂乱,还有江市的几个著名景点,大概是Sea还没成名时的自己做的,拍摄手法和对照片的处理赶不上现在的老练精妙,就更显其中的灵气逼人。 商侥一页页翻过,好几次长时间地凝望着其中一点,看起来像是沉迷了进去。 晚上十点,林洛终于沮丧地放下游戏柄,嚷嚷道:“卧槽不玩了不玩了,根本玩不过严哥。” 不过他消灭零食的水平还是在线的,但是买得太多,商侥和严之温又几乎不吃,那一大袋子零食还剩好多没开,林洛做主把零食留在了严之温家里,约好了下次在来接着消灭。 严之温把他们送到停车场,那本厚厚的摄影集也借给了商侥。 林洛开车把商侥送回蘑菇楼,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说话。 “本来以为你结婚后,今年过年不用一个人这边住了,结果居然还是和往年一样。” 一个红灯,林洛停下车,侧过头看着商侥一脸的欲言又止,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恨恨道:“早知道我当初怎么都要拦着你别结这个婚,角角,我跟你说alpha真的没一个好东西!” 商侥正看着手机。 他换了一本电子书,之前那本已经看完了,闻言突然抬起了眼皮,“没一个好东西?那你为什么总安排我和严先生独处。” 他这句话虽然是个问句,不过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连表情也没什么波动,却让林洛一下子噤了声,一路上再也没有明里暗里吐槽讽刺,把车开进了蘑菇楼。 林洛最近为了方便接商侥,开的是辆不起眼的小车,而且他对蘑菇群里的街道十分清楚,自然可以顺利开到蘑菇楼下。 但他停车以后,两个人都没动作。 好一会儿,还是林洛先败下阵来,他一只手紧紧抓在方向盘上,咬了咬嘴唇,“我听严哥说你遇到夏......那谁的青梅竹马。你、你都知道了?” 商侥没有否认,他侧过身,认真而长久地注视着林洛,直到把人看得起鸡皮疙瘩,这才开口问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林洛,你当初坚决不同意我结婚,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是怕我会有生命危险?” 林洛怔愣一下,表情严肃而复杂了起来。 许久,他的声音轻如雪花落地,却又带着一丝无奈而后怕的颤抖,“......你不是已经亲身经历过,差点儿就成为‘失踪人口’了么。” 商侥了然。 他早该想到的。当年连林青韵都敢随意“处理”一个beta,那么夏家的实际掌权人,辉煌一生的夏老爷子,怎么可能会容许自己完美的继承人——顶级alpha身边,有一个劣等beta妻子这样的污点呢? 意识到这一点,连商侥自己都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好奇——他的丈夫,当初到底看中了他哪一点? 难道真如肖衔说的那样,是来自顶级alpha那惊人敏锐的“嗅觉”,是无可救药的生理性吸引......或者最俗套又最荒谬,乃至一开始连alpha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的,一见钟情? 那一瞬间,商侥脸上的神情终于发生了微妙却又明显的改变。 林洛却误以为好友正感到害怕,忙不迭倾身过来想要安慰,“没事的,我——” 却见商侥下一秒就收敛好了所有情绪,甚至轻飘飘地扔下了句石破天惊的话,“我不仅知道夏熙沉找了一个omega,还知道了林家的小少爷摩拳擦掌,恨不得找人把夏熙沉揍一顿,亲自为我出头。” 噫!林洛吓得立刻并拢三指举在额前,否认三连:“我没有!我哪可能那么冲动!角角你知道的我明明是表面玩世不恭实际老谋深算的omega人设!” 他这副紧张的模样,无论是表情姿势还是话里内容都有趣得很,半晌,商侥稍微舒展了眉眼。 林洛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商侥的神色,思忖了一会儿,认真问道:“角角,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是拿着协议立刻离婚? 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商侥却没有立刻吭声。 那一刻,他看向林洛的眼神是何其复杂,像是有什么事情压在心底那样讳莫如深,难见天日,但其中又夹杂着一丝难以疏解的疑惑,唯有暗自茫然无措。 林洛几乎呆住了,静了五秒,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说也没关系,角角,你只要知道,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谁知商侥却没点头也没摇头,反而兀自开门下了车,避重就轻地嘱咐道:“路上小心。” 林洛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油门一踩就走了。 车外,雪还在下,似乎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商侥目送林洛的车子离开视线,短短几十秒,头发肩膀上就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他倒不是不觉得冷,但大概是今晚的事情确实让他都有些猝不及防,不由得站在路灯下发了会儿呆。 等他冷得下意识全身打抖,终于记得转身。 结果还没几步,一个按理说绝不可能出现的身影,竟突兀进入视线。 对方似乎一直等在楼梯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声控灯都是黑的。大概是看见商侥终于有所察觉,这才迈开脚步,从阴影里一点点显出身形。 商侥瞳孔微微紧缩。 蘑菇楼老旧的路灯散发着不甚明亮的光,时不时刺啦一闪。但是对方那张俊美无俦、令人叹息的容貌在这样的灯光下,依旧完美得无懈可击。 他似乎丝毫不畏惧风雪,身形挺拔,几步就走到了商侥面前。 夏熙沉目光幽深,牢牢锁在商侥身上,脸上的神色比风雪还要冷厉,低声问道:“车上的人是谁。” 商侥蠕动了几下嘴唇,不知道是冻着了还是惊讶,一时间竟没出声。 但这幅模样,显然只会让本就同床异梦的两个人误会更深。 夏熙沉神情顿时更加阴鸷,眉眼间染上一层危险,一字一句地道:“这才多久没见,你就已经背着我找好下一家了?” 商侥(呼吸):。 夏狗:手段了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7章 第 37 章 37 除夕前夜,天寒地冻。 如果是往常,商侥应该又会如往常那样垂下头,让目光和飘落的雪花融为一体,静默地将alpha的愤怒和质问照单全收。 但好巧不巧,他今天确实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并且几乎是惊醒般地后知后觉,某些事情似乎走向了与他预想之中完全相悖的方向。 ......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商侥心想。 他回过神,强行将万般纷繁复杂的思绪压进心底,当机立断选了一个最熟练的做法,抬起头面不改色地看向夏熙沉,半晌,说了句始料未及的话: “先生,如果你只会说些的话,那就不要来找我了。” ——没错,商侥长这么大从未谈过恋爱,别说如何招人喜欢了,恰恰相反,多年前那些形形色色的礼仪班里,那些同学总喜欢拿课本或教具砸他,把他当出气筒,颐指气使地命令他做事。 这么整天“耳濡目染”之下,商侥很清楚该如何做个讨厌鬼。 眼下虽没有合适的道具,但做些轻蔑的神情动作,说说自以为是的大话,还是没问题的。 “先生明明离不开我,不是么?” 商侥主动上前一步,抬起手臂,史无前例地用和雪一般冰冷的手指拍了拍alpha的脸颊,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对方脸上露出震惊错愕的表情。 他思索一会儿,努力从脑海深处挖掘出一点记忆,终于想起那句听过最多的话,用再冷淡不过的语气复述道: “那就从现在开始,学着讨好我吧。” 如果林洛这个时候还没走,这位“表面玩世不恭实际老谋深算人设”的omega估计会惊呼出声:角角你人设崩啦!!! 但实际上,商侥在alpha身上经历了这一生以来最丰富的各种情绪,其中却从不包括恐惧。 他对alpha摆出何样的态度,主动权从来都在他自己手里。 现在,alpha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刹那间,他脑海里响起了很多声音,有的愤愤不平“这个beta果然心机深重,之前的做小伏低都是假象”,但很快又被狠狠反驳回去“beta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又哪里有做小伏低的必要”。 事实也确实如此。 beta面对他时,情绪似乎永远平静得如死水,不仅众人追捧的钱权是过眼云烟,连他作为顶级alpha的优势与魅力,似乎也不值得beta流连一眼。 更别提,beta身边本来就群狼环伺,那个严家alpha陪着,林家omega护着......他甚至不敢想两个人分开的这几个月,beta是不是已经...... 这真是太卑微,太绝望了。一时间,alpha像是真被“欺负”傻了一样,竟然久久呆在原地不动。 而商侥这边,虽然面上淡然自若,心中却稍稍一紧,想着难道他做得还不够? 可就在几个月前,alpha可是被他几句话就刺激得连衣服都没换,穿着大白T恤和睡裤就走了。 难道说,今晚从薛冰、林洛那里听见的所谓传言,其实另有隐情? ......他们分开的这几个月时间里,alpha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一堆难以理清答案的谜团挡在眼前,商侥眼见着“讨嫌”不成功,不愿再留恋,当即冷淡地收回了手,转身就要进蘑菇楼。 alpha却恍若被惊醒,猛地一把擒住了商侥的手。 商侥被迫停下,却连身体都懒得动,只微皱着眉不耐烦地撇头,睥睨向alpha。 alpha被这眼神看得一愠,本想说些什么,但在摸到商侥冰棍般的手腕后下颌绷紧一瞬,竟直接把人拽过来往肩上一扛,一言不发往楼道里跑。 商侥倒也没挣扎,以他的体力挣扎就是自取其辱。 他心中反而在想,如果连刚才那样都没办法激走alpha,甚至还让人想跟他回家......不行,他得铤而走险,等着alpha把他抱到家门口前再试试。 果然,楼梯里的声控灯随着alpha沉重的脚步声一盏一盏亮起,虽然动作强硬,但最后到底没有直接搜身找大门钥匙,只把人压在门板上。 alpha带着酒气的吐息从商侥的耳畔直灼热到脸颊,大概今晚真的惊怒交加,竟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越来越重,带着一种猛兽进食前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但是,商侥已经连alpha易感期时的信息素,都很熟悉了。 更别提经历刚才那一系列事情后,他反而......担心alpha选择隐忍下来,没有恼羞成怒。 要知道猛兽越是潜心蛰伏,便越是为了能够万无一失地捕获猎物。 这么想着,商侥胸膛提上来一口气,先发制人:“——这就是你讨好的人态度么?” 五秒后,他肩膀上的力道松了。 商侥施施然转过身,一言未发,却倏地抬脚踹向了夏熙沉的膝盖。 他的力道不大,甚至动作也不够快,刚一有动作就被alpha扣住了膝盖。 但即便不成功,这个动作里折辱人的意图也非常明显,偏偏alpha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商侥,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迸发出一种古怪而明亮的光芒。 那一刻,商侥被看得心中一窍不通,头皮发麻,好在维持面色平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这才稳住了当下的势气。 然而alpha却像是嗅到了某种肉食气味的猎犬,捏着他的膝盖欺身上前,双眼在老旧昏黄的楼道声控灯里格外闪烁,“......你,都知道了?” 商侥眉头微拧,心中的第一个念头是,alpha居然说了和林洛一模一样的台词。 他还来不及想好应对,alpha却像是得到了某种莫名的鼓舞,掠食者般高大精悍的身躯紧压下来,将beta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牙关兴奋地咬紧哑声道: “你是不是——”吃醋。 然话没说完,就被商侥毫不留情地打断: “就你能对我动手,我不能是么。” 这句话指的正是alpha一路抱着他上楼,把他压在门板上,现在还正捏着他的膝盖。 商侥的语气依旧是事不关己的冷漠,话里的内容却格外强硬,要alpha必须跟着自己的步调来,“我只再说一遍,这就是你讨好人的态度?” alpha身体僵住了。 他像是被无形之中的某种力量逼退,不得不一点点抬起身体,松开了攥在手里的膝盖,眼里原本的兴奋光芒坠落成深重的不甘,只等对方露出一丝破绽便立刻反扑。 但紧接着,商侥那抬起的腿,便毫不犹豫地踹了下去。 说实话,一个病弱的beta即便使出全力,这一下对alpha来说也不算重。 但beta那锋利冷冽的眼神,却瞬间与圣光医院电梯里的那个机敏果决的身影重合—— 那是beta从不曾在他面前展露的,让他这几个月来只能阴暗而不甘地将视频翻来覆去地看,却始终无法移开视线的一面。 此时此刻,视频里与眼前别无二致的两双眼睛完全重合。 于是那些暗潮涌动的,粘稠疯狂的情绪与**也在虚空之中绞成一条带刺的鞭子,配合这一脚,狠狠在alpha的灵魂上抽了一下! alpha顿时觉得身体一阵诡异的发麻,右腿膝盖像是被扎进毒针,酸软酥麻得厉害,只能沉沉坠落下去。 ——他单膝跪在了beta面前。 下一秒,声控灯终于闭眼。 商侥眼皮一颤,心中不由得庆幸这楼道黑得真及时。 毕竟能让顶级alpha单膝下跪的,估计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商侥很清楚自己的力道,也想好了后续策略,但唯一没料到的是,alpha居然忽然抽筋似地,真给他跪下了。 这下好了,这不是在“讨好”,而是他自己在讨死了。 偏偏alpha居然在这时出声:“商侥。” 声控灯应声而亮。 灯光洒下,alpha单膝跪地昂头仰望,商侥无可避免,只能直直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你想要什么,我都做。” “商侥,你让我讨好你,那就不要躲着我。” 商侥......商侥还想再挣扎一下。 他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已经整个人僵住了。 但这副模样,在已经单膝跪地的alpha眼里尤为唬人,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商侥想说什么。 果不其然,“那我要现在就离婚呢。” alpha抿了抿唇,“可以。” 紧接着,他居然就用这个姿势,膝行两步,然后试探着伸手,轻轻抱住了商侥的腰。 又昂起头,将下巴搭在商侥的胸前,闷声说:“那等你恢复单身,我就能光明正大地重新追求你了。” 商侥:“......” 他现在真的很想给肖衔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这几个月给alpha吃错药了。 —— 商侥是怎么也没想到,林洛一天到晚追着看的那些狗血爱情小说,有一天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种剧情还有一个专属名字,叫做“先婚后爱”。 他简直一言难尽,闭着眼都知道如果把这事情告诉林洛,对方会咋咋呼呼回复些什么,于是干脆关了手机,把夏熙沉领进了门。 室内空调早就提前开好,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温暖顿时让商侥原地一震,抖了抖发麻的身体。 他在玄关就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宝蓝色的毛衣,穿着袜子踩在温凉的木地板上。 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人捉住,拦腰抱了起来。 夏熙沉站在玄关,明明满打满算才第三次来,却熟练地从玄关旁的鞋柜里,精准拿出一双厚实的毛茸茸拖鞋。 ......很好,商侥这下彻底确定,那个“找omega”的传闻大概率是假的了。 否则除非是过目不忘,这几个月夏熙沉的脑子估计都用来回忆蘑菇屋的布局了。 商侥拍拍腰上的手臂,示意自己要下来,然后两只脚掌就被小心放在了毛茸茸拖鞋上。 他一脚蹬进鞋里,也不管夏熙沉,直奔厨房的嵌入式冰箱前,拿了些小番茄和梨出来,想了想又翻出一盒酸奶——自从住过来后,林洛就热衷给他塞各种吃的,冰箱里根本不缺各个季节的水果。 商侥给梨削皮,切块,然后和小番茄、酸奶一起倒进搅拌机,不到一分钟,就做好了一杯水果奶昔。 奶昔装在两个大玻璃杯里,商侥自己端起一杯喝了口,大脑终于被冰得冷静下来,然后拿起另一杯,转身递给了站在长岛台旁的夏熙沉。 夏熙沉神色不明地接过,拿在手里迟疑了一下,没喝。 商侥指着杯子解释,“番茄和梨解酒,酸奶是护胃的。” 没错,刚才在楼道里被对方用下巴抵住胸膛时,他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再回想起遇见薛冰时,对方那穿戴整齐,容貌精致却失魂落魄的模样,很显然,他们今晚应该是有一个什么酒宴。 当然,更重要的是,商侥仍怀有一丝希望,夏熙沉是因为喝醉了,今晚才做出这样让人跌破眼镜的举动。 他一边看着夏熙沉将奶昔喝掉,一边摸着冰凉的杯壁在心中想,如果不是,倒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情。 反正这个协议婚姻,未来商侥是必然要离的。 婚姻对他来说一直都是权宜之计,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很清楚作为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他能够脱离商家最好的跳板。 更别提,他还有一件必须借助这段婚姻,一定要去完成的事情。 所以在没完成那件事之前,在这段本该貌合神离的协议婚姻之中,他没有精力,也不想掺杂任何......多余的东西。 夏狗(跪下):被老婆迷到腿软了 —————————————————— 开头有提过,角角确实是抱着目的结婚的,不过这个目的并不会伤害夏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第 37 章 第38章 第 38 章 38 好一会儿,厨房里都没人说话。 夏熙沉姿态还算放松,他在哪怕深冬时节也是西装配风衣,整个人从捏着玻璃杯的根骨分明的修长手指,到比例逆天的倒三角身材,以及永远不显丝毫疲态的顶级俊美容颜,随便往那一站,都是能直出时尚大片的程度。 但他喝水果奶昔的速度,着实太慢了一点。 仿佛手里的不是平平无奇的奶昔,而是什么名贵美酒或茶水,喝一口,目光在整个厨房里游走一圈,再喝一口,又转向客厅。 乍眼一看,alpha颇为气定神闲,似乎只是陷入了思索中。 然而刚才门外那单膝一跪,做足了卑微讨好的姿态,却让商侥意外窥见了一丝破绽——alpha喝个奶昔拖拖拉拉,目光到处乱飞却又不舍离开,其实都是在隐晦地表达着某种不安。 明明是个高高在上的顶级alpha,此时此刻却在害怕,下一秒便会被自己的劣等beta妻子赶出家门。 商侥有史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五味杂陈的情绪。 而且,他发现自己甚至不用开口,当夏熙沉再怎么细嚼慢咽,喝完了最后一口奶昔,也还是不得不拿着玻璃杯走了过来。 他站在原地看着,这一次,alpha在他注视中垂下了目光,似乎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半晌后才出声:“明天是家宴,我们要一起回去。” 大概是酸奶有些冰,他的声音不如寻常那般冷清,带着一丝暗哑。 商侥了然,“先生是特意来接我的?” 总不会是真的来“捉奸”的吧。 夏熙沉不置可否。 他又近一步,将玻璃杯轻轻放在料理台上,同时将商侥圈在自己与料理台之间 ,低声道:“除夕,司机放假了......而且下雪了,开车不安全。” 说着他俯下身,缓缓将额头抵住商侥的额头,“今晚,让我留下来吧。” —— 出乎意料的是,商侥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这个距离太近了,他们彼此呼吸时的气息铺撒在另一个人唇齿间,又因为喝了同一种水果奶昔,嘴唇上残留着一缕清新甜蜜的香气,格外诱人。 但真正让夏熙沉想要吻下去的,还是商侥给出的答案。 beta声音不大,语调是一种稀松平常的平静,恍惚间给人一种情侣间的呢喃,“先生今晚,穿之前那种白色短袖,可以吗?” 夏熙沉用吻代替了答案。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耳鬓厮磨间,夏熙沉把人搂到料理台上坐着,蹭着鼻尖问:“一起洗?” 商侥可没alpha那么有精力,喘息个不停,抿了抿火辣红肿的嘴唇,“先生”都不叫了,“我不要和你一起,你——” 出乎意料的是,夏熙沉只是微微一挑眉,又把人亲了个晕头转向,这才大发慈悲地放了人,上楼准备干净衣服了。 商侥谨慎地站在“四处漏风”的开放式厨房里,几分钟后,又故作镇定地和拿着衣服浴巾下楼的夏熙沉对上视线,直到最后听见浴室关门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先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觉得不安全,又上楼躲进阳台画室里,电脑屏幕亮起光,邮件没看几封,整个人却已经坐立难安。 就好像有一个明目张胆、蓄意挑衅的陷阱摆在眼前,踩进去的结果彼此心知肚明,并非是难以忍耐的痛苦,反而是神魂颠倒的痴迷,于是陷阱又化作了甜蜜的诱惑,像一条张开大嘴的巨蛇,只等用**把人绞杀、吞食。 既然如此,商侥心中动摇着。 他还十分需要这段婚姻关系,并且从未希望alpha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在这个前提下,他今晚已经试过了所有暂时能想到的办法,结果不仅没能赶走alpha,还让自己如此骑虎难下。 以一个联姻妻子的身份,他没有了再拒绝alpha示好的理由。 而且就在刚刚,商侥发自内心地认为,这段意料之外的关系发展,或许并不算太坏。 所以他才会几乎没有犹豫地同意alpha留下,那么......某些事情,他也应该要从现在开始,学会“顺其自然”。 不过,商侥到底做不到□□地走进浴室,换上睡衣,抱着脏衣服往浴室走去。 开门先是洗衣间,潮热的水汽已经铺面而来。他尽量动作轻地打开洗衣机门,将脏衣服扔进去,然后去调洗衣液的用量。 直到最后设置好程序,洗衣机运作声响起,走道里依旧空无一人。 商侥几不可察得舒了一口气,心中说不清是失落还是轻松,倒也没有犹豫,转身就往门外走。 ——然后就被一个滚烫湿热的身体,狠狠压在了门板上。 “......你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就喜欢把人密不透风地压紧,恍若掠食者扑咬猎物,是完全无法反抗的野蛮。 alpha在他身后轻笑了一声。 “正面看着你的脸,我很难忍住......到时候又要说我凶。” 商侥深吸口气,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进来前刚换的单薄宽松的睡衣睡裤,此刻恰好方便alpha伸手进去,不过三两下,腰就软了下来,半湿不湿的睡裤褪下一截,勉强还挂在腰上。 偏偏那双手在腰间游走过一圈后,似乎还不太满意。 alpha低头含住了商侥的耳垂,喉咙里传来一声喟叹,似乎又轻声含糊了一句,“怎么又瘦了......” 商侥试图按住腰上作乱那只手的动作一顿,立刻给了alpha可趁之机。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我不跑,你别在这里——” 谁知alpha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小骗子。” 很好,十几分钟前还又是下跪又是求着留下来,现在倒是敢蹬鼻子上脸说人是骗子了。 商侥无语了片刻,本来还想冷下脸唬人,谁知alpha根本没机会,手指轻轻抚过敏感的某处,直接让人噤了声。 偏偏alpha得了便宜还卖乖,闷哼着笑道:“......口是心非。不是小骗子是什么?” “那还是,比不过你。” 商侥忽然拼命地扭过头对上alpha的视线,竟也跟着轻笑了一声,那点潜藏在平静之下的锋利便如刀光一闪,亮得人心眼发烫: “——这不,所有人都知道你找了个omega。” alpha脸上的那点笑意定住了。 他第一时间像是要避开视线的,但很快似乎是想到什么,先把商侥翻过来直接抱坐上洗漱台,整个人强势地挤进商侥的双腿之间,同时两只手向前撑在洗漱池边缘,将商侥牢牢禁锢在其中。 这实在是一个足够克制,却又异常偏执的姿势。 因为他明明没有触碰他的身体,却也绝不允许他逃出自己的视线。 alpha无比认真地盯着商侥的眼睛,像是难以启齿,又像是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描述,老半天才动了动嘴唇,“......我试过了。” 商侥平静地与他对视。 果然,alpha立刻补充道:“不是和人试过。是肖衔从你的信息素里得到启发,试图研究出一种,可以用来模拟出高匹配信息素的试剂......实验第一阶段,我去当了志愿者。” “当然,研究成果还远谈不上成熟。但无论我尝试多少次,那个味道,都是你。” 这几乎已经是剖心掏肺的自白。 等商侥反应过来,他眼神深处的那点儿平静,似乎有一瞬间被打破了。 他不得不快速撇过头,装作一副不为所动,仍在思索的模样,“哦?就不能是和我气味一样的ome——” alpha似乎终于忍不住,一只手回拦将商侥的腰牢牢锢在怀里,另一只手捏过他的下巴,张口咬在商侥的脸颊上。 他声音含糊,却又不容置疑,“......什么人都不行,真的......只有你。” —— 三个多小时后,夏熙沉精神奕奕,抱着商侥从浴室里出来。 商侥浑身像是蒸熟一般,散发着香甜而糜烂的热气,整个人半睡半醒,只能任由夏熙沉把他抱回二楼。 他们一起躺上了床,然后整个跃层瞬间黑了下来。 商侥习惯性往被子里缩,却被人拦了一下,把被子边儿掖在脖子上。 他下意识挣扎着动了动,被揉了一把头发,又学乖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后,整个人依旧十分迷糊,只隐约听见一点说话声和其他细碎的声音。 没过多久,身边再度一沉,巨大且厚实的温暖又回到了身边,他靠过去自发地找了个位置,再次安稳地睡了过去。 “他不太对劲......从昨晚一直......怎么回事......” “拜托......我劝你......在家......” “......” 商侥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别墅里常住的那间客房。 后脑泛着饱睡过度带来的钝痛,他扫视周围一圈,终于从记忆里找出点零星的印象,发现了房间里的变化。 比如,窗台边原本用来遮挡视线的布帘被拆掉,铺在大理石窗台上的毯子枕头没了,紧贴这窗户的窗帘倒还在,整个窗台和其他的客房再没区别。 商侥看了两秒就收回目光。窗帘遮着,房间昏暗,分辨不出天色,他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点开一看,中午一点。 还有两条林洛的消息。 林洛:?小黄跟我说开门的不是你??? 林洛:你人呢?在你家的男人是谁??你让人在家里过夜了??? 昨晚的事情再一次清清楚楚进入脑海,商侥安静了两秒,嘴唇不自觉地抿成一线。 这副表情别人做起来没什么,可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少见的情绪外露,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又难以挣扎解脱的事情。 半晌,商侥点开软件回复。 商侥:我没事。 商侥:那人是夏熙沉。 除夕当天,林洛这个时间点大概是已经被迫呆在家里,闲得很,立刻用问号刷满了整个对话框:???你说什么???我没看错吧是夏熙沉?????? 紧接着,他大概是觉得打字说不清,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 铃声响起几声,商侥刚打算接,客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商侥抬起头,啊,正主来了。 还没等两人开口说话,一个小身影就从夏熙沉身后冒进来,一下子扑进商侥怀里。 商侥没有防备,而且他现在确实是瘦到某种境界,这一下简直像怀里冲进来一个炮弹,一下倒回床上。 罪魁祸首还往他怀里钻,一边钻一边嚷嚷道:“妈妈,你终于醒了!” 有第一次动摇就有第二次了,第三次,第......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 38 章 第39章 第 39 章 39 夏欤之跪坐在商侥怀里,两只短手努力搭在商侥肩膀上,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脸,直白地道:“我好想你!” 说着,他还想整个人缩进商侥怀里,直接被后面的夏熙沉拎着后颈扔在了的床上。 小alpha不满地翻身坐起来,嘴巴一瘪,眼睛瞪圆,刚准备嚎,就被他爸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夏熙沉抱着手臂站在床边,居然说出了几个月前在主宅里一模一样的话: “别烦你妈。” 但这一次,夏欤之居然也抱起手臂,那张和夏熙沉极其相似的脸蛋露出了倔强的表情,大声嚷道: “我不!你别以为我小就什么都不懂,明明就是你和别的omega在一起了,才把妈妈气走了!你才烦呢!” 此话一出,房间内陡然一静。 如果不是夏熙沉昨晚来找去了蘑菇屋,还一连串做了那么多突破底线的事情,眼下的气氛估计是又尴尬又诡异。 但现在,却是商侥先开口解释: “不是的。” 他的神情在夏欤之叫唤时就十分平静,任谁看都是一副值得信赖的模样,更别提是夏欤之这样的小alpha,“我之前告诉过你,我生病了。而你父亲为了帮助我治病,这段时间一直在配合肖医生的实验。” 夏欤之抱住商侥的手臂,昂着头,一张小脸上半信半疑,“原来是这样嘛......” 商侥并不算多么温和可亲的人,但是他神情淡然自若,又向来实话实说,看起来就很唬人,“还是说,你亲眼见到那个omega了?” 这显然不可能。夏欤之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但当他扭头去看夏熙沉时,竟哼了一声,又重新把小脸埋进商侥的胳膊上。 怎么回事,这几个月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商侥思索着抬头,下意识递给夏熙沉的目光带着点儿疑惑,配合上小alpha闹变扭的画面,显出了几分不可多得的亲昵。 夏熙沉静了两秒,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把小电灯泡扔出房间,锁上门旋身回来把人压在床上亲。 二十多分钟后,眼看要擦枪走火,商侥向来的淡定自若都破了功,咬紧唇竭力按住试图往睡裤里探的手,牙缝里逼出一句,“夏熙沉!你——” 本来以为alpha不会停手的,但不知是beta眼下这副反抗的模样,还是脱口而出的名字取悦到了alpha,明明能轻而易举地继续,却还是松了力道,转而握着那细瘦的腰肢一提,把人抱坐在怀里。 商侥终于松了口气,但眼下的姿势还是让他感到头皮发麻。 实在是昨晚alpha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开始格外偏爱这种面对面的亲密......商侥到现在还腰酸背痛。 他不由得尽可能拉远了上半身,结果被腰上的手恶意一掐,又忍不住酸软地塌下来。 商侥终于忍不住了,他到现在还不敢置信,短短几个月眼前这个alpha就和当初判若两人,甚至怀疑对方是因为肖衔那个实验出了问题,“......你现在是在易感期吧,赶紧去注射抑制剂吧。” 谁知夏熙沉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像是重新认识一个人般舍不得移开视线,半晌笑了一声,答非所问道:“肖衔说你对alpha的认知有缺陷,原来是真的。” 商侥眉头微皱,没说话。 然而夏熙沉双眼幽深,目不转睛,似乎是喜欢极了beta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要知道在这之前,他只能看见对方永远平静的神情。 而现在,他终于窥见他岿然不动的面具下,那如石子投入水面时泛起的那点涟漪。 “如果我想,任何抑制剂都对我没用,”说着,夏熙沉忽然吸了口气,声音陡然沉了一个度,“......大腿这么用力夹我,你是想亲自试试么,角角?” 身体暗自用力试图逃离的商侥僵住了。 他第一次忽然很想回到昨晚,打醒那个“认为这段关系发展得不算太坏”的自己。 当然,从昨晚到现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在alpha身上经历了太多“第一次”了。 情急之下,商侥只能找借口,“我饿了。” 夏熙沉遗憾地眯了眯眼,转而托起商侥的脸,并没有亲上去,而是用食指与中指慢慢滑过了beta的眼睛。 商侥被压住的眼珠动了动,卷曲的睫毛在眨眼间轻触到对方的手指。 “有点肿,让人给你送眼药水滴一下。” 话落,夏熙沉的手却没放下来。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目光无法刻意躲避。 夏熙沉的五官本就凌厉深刻,表情尤为专注时眼眸恍若出鞘的刀光,仿佛有洞穿一切的力量。 很多人都因此战战兢兢,但却没有人知道,刀光还能融化成月光。 “今晚是家宴,要去主宅住一晚,明天则是在家里的酒庄里办了酒会。” “知道了。” “你可以呆在房间里,但有必须露面的场合,要保持在我的视线里。” “......好。” 夏熙沉嘱咐完,终于肯放人了。 商侥如释负重,连忙逃到楼下填饱肚子。 刚吃完没多久,就有造型师来到了别墅,居然还算是熟人,之前他唯一参加过的那次宴会,就是这些班底的人来给他做的造型。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是在三楼的主卧,夏熙沉也在场。 依旧是那个女beta造型师,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助手。三个人虽然不算大气不敢出,但也是各个脸色严肃。 即便夏熙沉只是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处理文件,和他们隔着大半个房间,三个人依旧连话都不说几句,几乎全靠眼神交流。 他们先按照平时一样,帮商侥把头发、脸部修饰好,遮盖住他过于苍白的脸颊和嘴唇,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一些;然后再一次在西装选择上出了分歧,女设计师在颜色上犹豫不决,两个助手也在低声讨论。 谁知一直坐在窗边的夏熙沉突然抬头望过来,指着沙发上十几套西装其中之一,“这一套。”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沙发上。那是一套三件式的青果领西装,圆润领边的设计不会显得过分的正式和成熟,更别提西装本身是并不沉闷的宝蓝色。 老板发话了,员工自然是快速行动起来。女设计师将西装防尘套取下,商侥接过衣服走进了衣帽间,几分钟后换好了衣服出来。 女设计师和两个助理顿时眼前一亮。 商侥总是过于寡淡苍白,显得不太健康,但是宝蓝色却意外地给他的皮肤添上了一份莹润;马甲格外服帖身形,将过分纤细的腰身勾勒出来。 虽然是没有领带的设计,但用于固定衬衣翻领的领针却是一颗被钻石围绕的拇指大银耀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内敛又神秘的光芒。 总的来说,这套西装一上身,似乎连商侥那副平淡的五官都瞬间亮了几分。 “换了。” 女设计师正啧啧满意着,突然听见老板清冷的声音传来,不由得吃惊地扭头,这才发现老板的目光正牢牢锁在商侥身上,带着捉摸不透的情绪,足足看了一分多钟,最后却扭过头,神色看似不悦,却又藏着点别的。 老板这难道是......? 女设计师心思细腻,顿时为自己猜测惊叹不已,表面上却是恭敬地请商侥把衣服换下来。好在商侥从头到尾什么意见,十分配合。 最后,他们敲定了一套灰色西装,设计中规中矩,只有蝴蝶结式的领结还算亮眼。 夏熙沉这次看了两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敲定完商侥的,接下来便到了重头戏。 夏家祖上是华国人,家里才格外看重除夕这种时节。除夕宴即便是家宴,但是夏家族人众多,明面上不要求盛装出席,但大家都基本都是正装加身。 而夏熙沉作为夏家无可非议的下任家主,自然需要好好亮相一番。 他放下工作平板从单人沙发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收拾妥当的商侥面前,言简意赅地对女设计师吩咐道: “我的,和他配套。” 这下即便是作为夏熙沉手下多年的下属,女设计也差点儿没控制住吃惊的表情,更别提她带来的两个助手。 她不由得暗自心惊,深觉这次夏家的家宴应该会有不小的波澜了。 —— 下午五点,他们准时到了夏家主宅。 即使是除夕这样的大节日,主宅的变化也不大,毕竟习俗虽然流传下来,但也渐渐地化繁为简。而且,夏家这么个百年家族,除夕家宴的意义早就不如最初那么简单纯粹。 商侥里面穿着西装,外面还披了一件厚重的呢子大衣。在人多的时候,他依旧习惯性落后夏熙沉半步,但这次却很难低调,因为夏欤之跟在他身侧,拉着他的手。 三个人坐内部电梯从地下车库直上到二楼。不过一出电梯,就有佣人把夏欤之接走。 夏熙沉几步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打开门后却没进去,侧身对跟在后面的商侥道:“你暂时呆在这里。家宴正式开始前,我来接你。” 话里的意思,是希望商侥尽可能少接触夏家的其他人。 商侥毫不意外,并且十分愿意配合。他向来都只想做个背景板,闻言便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夏熙沉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忍住没留下来,关上门离开了。 不过,虽然一般人不敢乱闯夏熙沉的房间,但有一个人却是肆无忌惮的。 不过半个小时,房间门突然传来啪啪的响声,商侥从电子书里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被推开了,穿着一套小西装的夏欤之兴冲冲地跑进来,眼睛亮晶晶地问: “你在干什么吗?” 他单独和商侥在一起的时候不爱叫妈妈,商侥也不在意,放下手机张开手,勉强接住飞扑过来的夏欤之。 “在看书。” 商侥对待这个金字塔次席的小祖宗可以说极为包容,除了之前要鹿角项链时表现出强势,其他时候都予取予求,任由小alpha爬上来压皱身上的西装,问道:“怎么了?” 谁知夏欤之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在商侥身上乱翻,最终在西装裤子口袋里翻出了他心心念念的鹿角项链,心满意足地握在手心里。 小alpha扭头对上商侥的目光,一脸骄傲与狡黠,“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但这个秘密非常宝贵,你要用项链和我交换!” [化了][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第 39 章 第40章 第 40 章 40 可惜的是,商侥不为所动。 但这一次,他随身携带鹿角项链本就是有目的的,所以也没像上次那样强硬地要求夏欤之松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小alpha,一副丝毫不好奇的样子。 果然,夏欤之和他对视一会儿,得意的表情渐渐变了,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想了又想,补充道:“是和父亲有关的秘密哦!” 商侥眉头微挑,但仍然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夏欤之整张小脸皱在了一起,像是在经历什么剧烈的思想斗争。 最后他伸出了一根小小的手指头,然后自己晃晃头,再伸出了一根,看着商侥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那、那你借给我戴两天,我告诉你那个秘密!” 五分钟后,商侥堂而皇之地跟着夏欤之离开房间,又过了十分钟,终于来到室外。 夏家主宅是流传了百年的老屋了,定期有专门的团队进行改造和修缮,占地面积也不仅仅是宅子和前院花园,而是连着后面一整座山。 而夏欤之显然是非常熟悉整个后院。 alpha是骨子里蛮狠冲动、攻击性强的物种,但夏欤之毕竟年纪小,alpha的天性在他身上就表现为小孩子独有的精力旺盛,好奇心强。 他拉着商侥的手,没走几步就忍不住跑起来。好在商侥也至少也是个成年人,迈开步子还是能跟上夏欤之这只小猴子。 但商侥怎么也没料到,夏欤之会带他来爬夏家住宅的后山。 山不算得险峻,但郊外温度比市区低,环境也更遵循自然,夹着枯黄的灌木草地上处处是单薄细碎的残雪。 夏欤之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几次停下脚步,想蹲下来去捡来玩儿,但最后又忍住了。 他带着商侥顺着青石板路翻了半座山,爬到山腰的西侧,绕过一颗枝条盘根错节垂下的巨大古树,眼前的视野顿时别有洞天,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走到这里,商侥已经猜出这是什么地方了,但他依旧没想明白,夏欤之带他来夏家的祠堂干什么。 “秘密就在这里面。” 夏欤之加快了速度,鼓着腮帮子一脸兴奋的模样,却把认真地声音压低“这里平时大门都是锁起来的,但是我有办法。你跟着我,我可以带你进去。” 说着,小alpha就拉商侥踩在积雪未化的草坪上,绕了一个弯,来到祠堂的侧面。 商侥跟在他后面,早已顾不上礼仪,抬起头一点点地打量着整个祠堂。 实在是这样的建筑太少见。 如果说他之前跟严之温去的那家饭店算是雕梁画栋,装修间依旧有无法避免的,刻意的精致感,那么他眼前这座建筑可以说是正统的宅院。仿佛过去的某段历史忽然穿越到眼前,那雕成某种兽类弯起上翘的屋角,屏风上漂亮到惊叹的镂空花鸟鱼虫雕刻,以及屋内屋外经久不散的檀香,无一不让他感到惊奇。 布置拐过几道长廊,穿过几道拱门,商侥跟着夏欤之来到一个偏厅。 那偏厅有单独的小门,夏欤之熟么熟路地上前去摸门上的锁,直接把虚扣着的锁拿了下来,然后将门往里一推。 小alpha一边拉着商侥往里进,一边道:“这个地方,父亲也会来的,所以门不锁。” 这话一出来,商侥就知道这间屋子里放的是谁的牌位了,但疑惑随着猜测而来:按理说,夏家家主的前任夫人,夏熙沉早逝的生母,怎么的也不该在这样一个小的偏厅—— 商侥的脚步倏地顿住了。 他双眼瞳孔微缩,像是遇见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以至于身体根本不知要作何反应,只能顷刻间凝固成了一个雕塑。 可四周的一切却忽然如风般呼啸着穿过身体奔腾远去了,他伫立在时光洪流的甬道里,被一个巨浪兜头拍下,浑身湿透,寒风一吹,又瞬间结成冰。 那、那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商侥的目光落在偏听靠窗下的一张小拱桌上,桌子正中央立着一块瘦长的棕色木牌,奇怪的是,木牌上一片空白,但木牌前却摆着一个精巧的香炉,其中蜿蜒而上的淡淡烟气,在一片素净中里凝成一缕沉默的苍白。 但这还并不是商侥惊讶的原因。 一个无名无姓,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的木牌其实本不该引起他的注意,真正让他不知所措的,是木牌后面竟叠放这一件整整齐齐的上衣。 那是一件平淡无奇的白色衬衣,扣子是透明的,只有左胸口袋边隐约能看见几道淡蓝色的花边。乍眼看上去,整件衬衣唯一的特点,大概只有因为放得太久,衬衣上不仅有了明显的折痕,甚至带上一点无可避免的泛黄。 但是商侥清楚,如果把那个左胸口袋翻开,或者从衬衣里面看那个口袋的位置,就会发现在,口袋贴着心脏的那层其实缝着一只线条简单的小鹿,不到一个拳头大,只是淡蓝色的线勉强勾勒了一个大概的边。 这件衬衣,这件衬衣...... “你看,这一定是你的衣服对吧?” 夏欤之跪坐在软垫上,轻轻用手背蹭了蹭衬衣,然后拉开了供桌的抽屉。里面并非是一根根的香或者黄纸,而是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一只钢笔,一小瓶糖果,一颗琥珀......以及各式各样的,小鹿的模型。 这一看就是夏欤之的东西。 “这个屋子是父亲布置的。他每年都会来,不过没有我来得多!抽屉里的都是我想给送你的礼物。” 当然,这个抽屉里原本也放着最初时,何姨给夏欤之的那一半鹿角项链。 所以当小alpha赌气破坏商侥住的客房,却意外在床头柜里发现另一半的鹿角项链,才会第二天早早闹着离开别墅,回到主宅。 “......这确实,是我的。” 商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也像夏欤之那样跪坐了下来。不过,他的目光已不在衬衣上,而是落在忙着把抽屉里的东西一点点摆出来的夏欤之身上。 小alpha一边摆,一边嘴里还没闲着,“从我有记忆开始,所有人除了何姨,都告诉我妈妈不在了。不过,何姨和父亲不一样,她偷偷告诉我她见过你。” 终于,他将所有的小鹿都摆好,然后显摆又期待地看向商侥。 明明才五岁,但在“妈妈”这件事上,小alpha似乎有着超乎年纪的敏锐的理解力,他摸摸木牌,忽然道: “我见过这里的所有的木牌,每个上面都是有字的。只有爸爸做的这一块没有,我猜,爸爸其实也知道你活着,对不对?” 小偏厅里一时没有声音。 其实答案非常简单。 夏熙沉布置这个偏厅,立无字木牌的原因,并非是因为相信夏欤之的生母还活着,而是因为当初alpha确确实实在车祸中失去了部分记忆,所以根本不记得那个与他一同出车祸的人是谁。 并且,就在上一次来到主宅,商侥也亲口听见alpha漠不关心地说出“死就死了吧”的话。 很显然,这个偏厅的存在,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形式罢了。 商侥正要开口解释,夏欤之却贴过来,葡萄眼里那种小孩子共享秘密才有的兴奋和信赖,挺着小小的胸膛道: “没关系,如果你不想告诉我爸爸,我可以帮你保密!” 说着,他想到了什么,又露出一点不好意思,忸怩道:“不过,这样的话,你能不能把项链再借我多戴一天?” 商侥看着这双眼睛,不知为何,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倒不是想起了年幼的自己,那些岁月虽然构成了他,却无法再左右他的未来。 只是,他又想起了那个从昨晚开始便觉得疑惑不解的问题。 他倒也不是不能直接找正主询问答案,但眼下就有个缩小版的在身边,倒也可以先问来听听。 “......这五年时间,我从未养育过你,参与过你的成长过程;和你父亲结婚以来,一开始你并不喜欢我,我也从未主动与你相处。” “为什么,你会把我当做母亲?”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天资聪慧的小alpha来说,并不算难以理解。 但商侥问得太突然,或者说分开的这几个月里,大人世界的流言蜚语四起,对五岁小孩来说却是如同天塌也不为过。 只见夏欤之瞪圆了葡萄眼,不知想到什么,居然陡然红了眼眶,忙不迭把鹿角项链递到眼前,带着哭腔道: “我还给你......我不要了,你可不可以别不要我......” 商侥根本不会哄小孩。 他看着夏欤之小手里的鹿角项链,并未随便做出承诺来止住小alpha的眼泪,安静了几秒后,平平无奇地道:“别哭。” 接着又出其不意,“这条项链,可以送给你。” 夏欤之抽泣一声,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商侥。 商侥扭头,去看供桌上的小鹿模型,拿起其中一个,“或者,我用这个和你换。” 夏欤之这才反应过来,先忙不迭地把鹿角项链带到脖子上,又宝贝似地藏进衣服里。 明明年纪不大,但就像所有小孩都懂那句“过来吃饭”是什么意思,他无师自通地心情大好,指着桌上的东西道:“这些本来就是送给你的礼物!” 商侥从善如流,把手里的小鹿模型又放了回去。 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夏欤之这才想起来,刚才那个问题还没回答。 他心里充满了安全感和快乐,当然不假思索地道:“爷爷奶奶说过,我们身上留着相同的血液,是一家人。” 这是一个很官方的回答了,想必从小在极尽宠爱里长大的小alpha早已被问过很多次类似“你爱爸爸/爷爷/奶奶”的问题,所以他也早就被教过要怎么回答。 但此时此刻,他眼前的beta是一个秘密,是连他父亲都不知道的,被他一个人认出的妈妈。 夏欤之懵懂之中,总觉得应该要给对方一个独一无二的答案,但当他真的去思考这个问题时,却又觉得茫然无措—— 血缘和亲情之间的羁绊,就连成年人都难以分辨和陈述,何况一个五岁孩子。 最终,小alpha挪动跪着的两条小短腿,小心翼翼又黏黏糊糊地贴了过来,小手搭在商侥盘坐的小腿上,不确定地回答:“味道,你是妈妈的味道。我、我其实,一见到你就很喜欢。” 这倒是还算合理的答案。小alpha距离腺体发育成熟还很早,只能隐约而模糊的闻到信息素的味道,这其中当然对自己父母的信息素气味最为熟悉。 但商侥是一个寡淡无味的beta。 不过他也没纠结夏欤之说的“味道”是什么,就像他从不对因基因紊乱症而出现的信息素味道感兴趣,但夏欤之的答案,还是让他心中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如释重负之感。 肖衔说得没错,alpha确确实实是依赖嗅觉而生存的生物,而且越是基因等级高的alpha,在享有强大优越能力的同时,也会更深的被其束缚和禁锢。 基因枷锁之下,即便意外降临,也充其量是在人生进程上多绕了一段路,途中短暂经历、留恋过的风景,终将会被本能的正轨覆盖、碾碎,成为一段无足轻重的记忆。 —— 商侥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把夏欤之从腿上扶起来,准备回去。 偏厅的门就在这时被人敲响。 他看了眼仍一脸不情愿,要粘过来牵手的夏欤之,几步过去开了门,门外是位不认识的佣人。 对方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稍稍欠身,开口道:“商先生,夫人有请。” 放心,是HE[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 40 章 第41章 第 41 章 41 林青韵这个人,商侥和她交集实在不多,印象深刻的大概也就最近两次。 第一次是结婚后一个月。 她和夏熙沉的父亲夏宽宏一起来到别墅,端的是一副温柔矜持的模样。 但当餐厅只剩他和这位柔弱的omega夫人时,那些迫不及待摆出来的高傲刻薄,含糊其辞的暗示蛊惑,无一不勾勒出一个手段并不算高明,虽有野心但只能依附于丈夫的菟丝花形象。 第二次,则是几个月前。 先是夏欤之不知说了什么,触怒了alpha,于是当晚林女士便给商侥发了消息,“邀请”他来主宅,却被夏熙沉中途截了胡,两人一起在深夜回了夏家主宅,吃了顿宵夜。 面对一桌昂贵鲜美的海鲜,商侥哪怕手心伤口疼痛难忍,依旧面不改色地配合。 而这位菟丝花夫人也依旧滴水不漏,大概是因为夏熙沉在场,她说出口的都是慈爱温柔的关心絮语。 但商侥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位何姨。 在这之前,商侥一直以为六年前将他秘密关在山间别墅,应该是夏家内部某人的决定,借由夏家夫人宣布出来,不过是为了转移大众的视线。 而这个想法一直到他嫁进夏家,并在别墅里接触过林青韵后,都依旧没有改变。 直到,商家在夏家主宅见到何姨。 他忽然像掉进了幽冷迷瘴之中,危险和困惑像藏在雾气中的刺,正贴着他的皮肤伺机而动。 商侥等不了,铤而走险与夏熙沉摊牌那场车祸暗杀的“真相”——那其实大部分都是他的推理和猜测,因为时间太短,他手里并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证据。 所以开口之前,他想过alpha的很多反应,甚至已并不奢求能继续这段婚姻,只求能从对方得到一星半点的信息。 但不知是命运女神在何处投下了一丝垂怜,alpha接下来的举动,居然是商侥连想都不敢想的那一种。 他居然和他坦白了包括六年前那场车祸的一切。 也就是在这时,商侥才能真正确定—— 当年那位在他满身是伤,每天从睁眼到闭眼都在服用各种陌生药品,接受一轮又一轮检查的十一个月里,作为唯一与外界的联络人,最后又不知出于何种怜悯将他放走他的何姨,居然是跟着林青韵陪嫁而来,忠心耿耿的心腹之人。 商侥终于发现,他一直都猜错了。 这位被夏宽宏娶回来充当门面,却没有生下夏家血脉的权利,只能拥有一个夫人虚名的,柔弱娇贵的女性omega,在众人眼中,她不过是又一个被家族和丈夫束缚的,柔弱而愚钝的透明人。 但原来她不是。 嫁进夏家十几年,林青韵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谨慎态度和狠辣心性,带着一张迷惑众人的面剧安静蛰伏着,哪怕是六年前那漫长的十一个月,哪怕是商侥这个被捏在手里的工具面前,她都不曾暴露过身份。 一直到商侥逃跑多年后又只身回到这片噩梦化作的深渊,以身做饵面对那一条条利用、算计,和猜忌所化作的恶龙时,她才从迷瘴后缓缓显形,悄然向他伸出阴毒的利爪。 每思及至此,商侥甚至都开始庆幸他十八岁以前见不得光的身份,与世隔绝的生活,或许还有商矜当年的狠绝,帮他掩盖了一部分酒店的行踪,还有林洛无条件的援护......以及这一切无边无际的苦难和辗转反侧的噩梦源头—— 六年前那场车祸,没有要了他的命,挡风玻璃却大面积划伤了他的脸,所以他调整了五官,也为身份暴露拖延了时间...... 直到阴差阳错下,商侥居然被商家抓来顶替与夏家继承人的联姻。 大概这世上所有事物确实都有迹可循,命运总是兜兜转转,终于又不可避免地回到一切源头的起点。 好在商侥早就做好了准备,或者说从他决定只身踏进夏家这座表面风光无限,实际暗潮涌动、危险无限的恶龙洞窟时,就知道前路必定寸步难移,窒碍难行。 但他必须、必定踏上这条路。 “......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去做。这是我回来的意义。” 祠堂外的灰蓝色的天空雾霭沉沉,好像在酝酿着下一场大雪。 这样的天气,与他嫁给夏熙沉的那个大晴天不同,与他穿着病号服逃出医院的那个春寒消逝的黎明也不同,倒是挺像他接到商雍的电话,答应联姻的那个下午。 那时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也不算差,只是林洛越来越紧张,连聚会都少去了,整天和他呆在蘑菇楼里。 那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林洛就在客厅里听着。 等商侥挂了电话,林洛用非常不解、担忧,甚至是气愤的语气问他,但他当时一句话没听进去,只觉得这通电话的到来打醒了他六年来浑浑噩噩的生活,宛如浓重灰黑色的云雾遮挡的天空中,突然劈出一道剧烈刺眼的闪电。 从那以后,那道光时时刻刻照亮他眼前的路,一如此时。 商侥站在祠堂的小偏厅门边,平静的目光里不见丝毫波动,仿佛早就有所预料,他甚至侧身摸了摸夏欤之的头。 “......我跟你走。请你们找人把夏欤之送回去,别让他感冒。” —— 铺着深红地毯的室内走廊里,墙上的一盏盏壁灯苍白暗淡,恍若梦中才有的虚幻场景。商侥将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将近六点,这个时间估计正是夏熙沉最忙的时候。 所以才被这些人钻了空子。 “商先生,请。” 佣人推开面前一道门,回身恭敬地弯腰。 商侥毫不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会客厅,厅中间是一张铺着纯白桌布的欧式矮桌,桌布下露出的四个桌腿都雕琢成了优雅精致的尖角;矮桌后则是一大两小的欧式沙发,布面满是繁琐而华贵的花草图案。但最惹眼的,还是沙发后的那扇落地玻璃拱门,顶部半圆是教堂式的拼接彩窗,门后则直通一个巨大的玻璃花房。 可以想象,当阳光穿过这道玻璃拱门,那洒下的绚烂而浪漫的光彩也丝毫不逊色室外五光十色的花房。 这是个欧式古典装修风格的房间,和古华国风格的夏家主宅可以说格格不入,显然是完全按照主人的喜好独自装修的。然主宅里房间不计其数,却在这么七扭八拐的深处,才孤零零地有这么一处地方。 商侥心中了然。 之前爬山下山已经消耗了大部分体力,此刻他的神色冷漠而倦怠,目光一分都没吝啬在这些昂贵精致的装潢上,直直看向沙发上的omega,平声道:“妈妈,您找我。” 林青韵一时没说话。 她端坐在长沙发上,姿态标准得能拿去当礼仪班里的范本,但目光却肆意尖锐得不像一个柔弱omega。 此刻,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商侥这么个人似的,打量的目光带着一丝兴味,半晌,深红色的指尖在矮桌上轻轻敲响,别有深意地道: “小商,你这些年,可真是让妈妈好找呀。” 这话算是挑明了。 矮桌上有一沓纸,商侥问也没问,直接拿起来翻阅,第一张内容就是惊天重磅——他和夏欤之的血缘证明。 林青韵则细细观察着商侥脸上的表情,可惜几秒过去,她没有在这张寡淡的脸上发现任何一丝微妙的变化。 不仅如此,beta继续翻页,草草看过后面基因紊乱症的诊疗结果后,目光仅仅是从纸上稍抬,那直射而来的眼神太过平淡,甚至给人一种“不过如此”的轻视感。 这就不在林青韵的预料之内了。 她心中微惊,不动声色地收起审视目光,那张众人眼前矜贵柔弱的完美面具浮现,嘴里掷出试探的软刀子: “你说,你都走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回来?” 谁知商侥浑不在意,随意扔下手里藏着惊人秘密的资料,看了林青韵两秒,出乎意料地接了这么一句话: “您是在问我,为什么要回来送死吗?” 林青韵面具般的笑容微微一凝。 明明是她“邀请”他过来,可眼前的beta从进门开始,那副令人捉摸不透又有恃无恐的模样,便与先前那仿佛言行举止不太正常,只会讷讷说“好的”的透明人大相径庭,说话的气势甚至直接盖过了她。 可他凭什么!? 林青韵眨了眨眼,掩下心绪一阵起伏,还是沉住了气。 她脸上露出颇为惊讶的表情,稍顿,又转为一声复杂的叹息,“看来我们之间是有误会的。小商,妈妈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是有身不由己的苦衷。” 这其实是一句谈判常用的车轱辘话,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商侥有瞬间露出了一丝微妙而古怪的情绪。 但还没等她看清,商侥忽然上前一步,露出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等她作何解释,竟就这样接了这句车轱辘话,“您早说啊,是误会就好。” 他一改堪称挑衅的模样,堪称直截了当,在林青韵来不及掩盖的吃惊中,扔下句始料未及的话: “毕竟我一直都认为,我和您是站在一边的。” 天空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在地平线下,小厅天花板吊着的欧式水晶灯自发亮起,撒发出朦胧清浅的光晕。 这样的转变,让林青韵都一时间茫然,心底滑过一丝浓重的疑虑,脸上却露出宽慰的笑容,缓声道: “......你能理解妈妈就好。当年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夏家的人都开始不安分。你父亲忙着主持大局,而我只是林家旁系的子嗣,明面上帮不上忙,这才只能——” “您太谦虚了。” 谁知商侥却一脸诧异地打断她的话,像是没理解她在说什么,“您当年那样精心设计的车祸,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我都替妈妈您觉得惋惜。” 此话一出,林青韵脸色突变。 那瞬间震惊、怀疑,和狠毒的情绪一闪过,最后都化作极其严肃可怖的审视。许久,她开口,声音却放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小商?” 商侥再次闭口不言,而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并不是要联系什么人,也很清楚这间房间也绝不可能有任何信号的。 他只是打开相册,点出其中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颗纽扣差不多大小,漂亮清透的淡粉色水晶。 “妈妈,我想您应该见过这个东西。” 商侥将手机摆在林青韵面前,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散发出幽深的光,连带着那向来平静无波的语调都带上几分冷,“请问您需要我向您解释,这颗水晶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肇事坠崖司机冲锋衣的右胸口袋里么?” “嘭!” 商侥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猛烈的开门声,下一秒他的脸就被死死按在了桌子上。 他反射性挣扎了一下,对方直接一膝盖压在后心,他本来就身体极为虚弱,顿时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不仅如此,对方抓他脖子的手丝毫没有留力道,像是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干脆扭断他的脖子,断送他的性命。 好在这时,林青韵终于冷冷开口道:“松手。” 那人手上力道稍稍一松,诧异地道:“小姐?” 这声音商侥不久前才听过,是那位领着他来的,面上恭恭敬敬的佣人——原来对方一直守在外面,时刻与林青韵保持联系。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一定清楚林青韵的所有行动,否则不会只商侥因为一句话,便冲进来至他于死地。 ......这样身手的人都能被插进夏家,看来夏熙沉说得没错,夏家现在真的不是当年的那个夏家了。 商侥趴着喘了几口气,好半天,他眼前的雪花才逐渐消失,慢慢站了起来。 这副病痨鬼的模样落在林青韵眼里,她终于不屑再伪装,冷哼一声“看来医院的诊断还是保守了,你这副样子,今晚能不能走得出夏家,还是个——” “妈妈。” 商侥再次打断她的话,他面上仍残留着几分痛苦,偏偏那双眼睛依旧古井无波,说出来的话没有丝毫示弱,“我想您刚才是漏听了我的话,我说了,我是站在您这边的。” 林青韵脸上的神情不为所动,显然是丝毫不信这句话。 然而商侥下一句话,还是成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您一开始不是问我,为什么逃了那么多年还要回来么?” 商侥沉沉吐出一口气,抬手轻轻压平西装上的褶皱,像是要依靠这些动作来压抑某种浓烈的情绪,这才重新对上林青韵的视线,阴沉地道:“当然是因为夏熙沉。” “那晚,他从商矜手里接过我开始,这个alpha就毁了我的一切。” “我恨他。” 角角说话真真假假[坏笑][坏笑][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第 41 章 第42章 第 42 章 42 场面再次陷入凝固。 商侥没等林青韵反应,就自顾自地接着道: “您当初不奇怪么——我是个劣等beta,根本不可能轻易怀孕。是我同父异母的omega弟弟为了阻止我去父亲商雍的公司实习,骗我到酒店,吃下了高度浓缩的诱导剂。 “这种药是违禁品,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调动身体激素水平,吃了以后即便是我这种等级的beta......也变得能让夏家的顶级alpha下得去嘴了。” 商侥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唯独逃避似地垂下眼眸,像是想起当年那些痛苦、绝望,和不堪的过往。 时过境迁,他的声音里不剩什么痛楚,语气却依旧有一丝呓语般的颤抖,“......我记得,当时他就站在酒店套房的客厅里,看着那些人对我动手.....然后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 “我就这样消失了接近一年,商矜也早已顺利进入公司,事业风生水起,我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小厅里久久没人说话。 室内的另外两个人不动神色地对视一眼,其中不乏怀疑,震惊以及更为复杂的情绪。 然而商侥却还没停,而是接着抛出另一个炸弹: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一面之词。如果您心有疑虑,我们不防说一些您应该知道的东西——比如,当年夏家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查到我的身份?” 林青韵神色莫辨。因为这句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她心细如发,疑心极重,但当年她到底还不像现在有能力,要不是机会难得,夏熙沉天蒙蒙亮时突然独自驱车上路,她是绝不会轻易出手的。 果然,计划出了岔子,夏熙沉只是陷入了昏迷,而她连自保都来不及,当然没办法查清楚所有疑点。 “因为商矜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他以生日宴为由把我骗到酒庄,实际上包厢里那几个‘朋友’,都是他精心安排的帮手。 “这些惯犯拿了钱就能跑得连影子都找不到,更别提还有夏家大少爷夏熙沉的帮助。那酒庄本来就是夏家的,他当场发话把痕迹处理干净,事后夏家其他人自然找不到任何踪迹。” 商侥没有一一列举那些“痕迹”是什么,因为根本不需要: “您不觉得古怪么。按理说,我这个弟弟就算心思再怎么周全细腻,也必定有他手伸不到的地方。比如说,酒店的走廊监控。” 没错,商矜根本没能力伸手进夏家旗下的酒店,实际上,他一开始也根本不打算处理什么走廊监控——因为他的本意就是想拍下商侥“花天酒地”的照片与视频,巴不得能处处留痕。 但车祸后夏家再来自查时,却发现监控确实缺失关键的部分。 一时间,房间内没人出声。林青韵和那名佣人面色依旧镇定,但是细看,都有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 商侥淡淡地挪开目光,体贴地给房间里的另两人消化信息的时间。 可惜他的状态太差了,只不过是被压了下后背,说了些话,胸腔便发出病态的嗡声,脸色白得像是能随时晕厥。 但他的神色又太平静,说话内容也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甚至能让人忽略那股摇摇欲坠的病弱。 林青韵颇为惊奇地盯着商侥,眼神略微闪烁,显示出内心的极不平静。短短几分钟内,她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又停在一个略微古怪的表情上。 只能说不愧是多年来暗中蚕食夏家,连夏熙沉都要忌惮的人。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依旧从商侥纷繁的叙述中抓到了一个矛盾,突然开口道:“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所说,那夏熙沉为什么要在事后把你带到车上? 她纤细的下巴轻轻一点,说出的话却带着难堪的讽刺,“难道他对你这个小礼物食髓知味,于是打算带回家里去?” 此刻的林青韵,终于再次展露出与柔弱omega夫人气质相悖的锐利,连站在角落里的佣人也屏住呼吸,目光牢牢地盯在商侥脸上。 但他们再次失算了,因为如此压迫之下,商侥不仅岿然不动,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古怪的冷笑。 “大概是,他们还没到打算杀人的地步。” 这么骇浪惊涛的话,林青韵只是眉头微动,吐出了一个“哦?” 头顶昂贵的古董水晶灯不甚明亮,所以室内另外两个人谁都没注意,商侥压在西装裤上的手指,在刚刚明明该情绪很激动时,只是轻轻垂着。 此刻,却因为林青韵的一句话而几不可察地一颤,然后又被强行压制住了。 紧接着,商侥平淡中带着讽刺的声音响起: “毕竟我当时状态真的很差。那种药对身体伤害极大,而我只是个劣等beta,独自面对陷入被动发|情的顶级alpha......如果没人带我去医院,第二天的新闻头条里我就是一具尸体。” “再说了,我的身体情况如何,你们不是最清楚么?若是真的没性命之忧,你们当初也不至于为了胎儿发育,不敢给我用特效药治疗脸上和身体上的伤疤。” 这件事到是真的。 而且商侥没说的是,当初怀孕到最后几个月,他害怕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逃跑的机会还遥遥无期,甚至会故意找机会重新撕开伤口,阻止伤口的愈合。 但这是很艰难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他住的房子里连浴室里都有摄像头,就是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类似的痛苦若真的要回忆起来,还有太多,但此刻不是回忆往昔的时候。商侥脸上的情绪很快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如他刚进来时那般。 但室内的另外两个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已经不可控制地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 许久,林青韵终于从沙发上起身。 她此刻又是那个柔弱矜贵的omega夫人了,一步步走到商侥面前,嘴角挂着温柔可亲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孩子。可惜你这张照片根本做不得证据,而且当年现场也没有找到这颗宝石,与我更是丝毫没有关系。” 确实,一张照片和一段说辞,虽然逻辑上滴水不漏,但根本无法作为定罪的证据。 如果是寻常人听到这里估计已经绷不住了,可商侥仅眉间微微一动,颇有深意地道:“我以为我刚才告诉您那么多当年的事实,已经够做投名状了。” 林青韵却是笑得更温柔了。 她从桌后绕出来,抬起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梳理着商侥刚才被压得散乱的鬓发,仿佛一位真正的,和蔼优雅的母亲,一边轻声道: “当然还不够,孩子。你该知道,去应聘任何一家公司,都必须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 “嘭!” 门猛然推开,商侥仿佛从未离开过一般,正坐在房间的客厅沙发上,闻声将目光从电子书里移开,看向打开门的人。 敢这样开夏家准继承人房间门的人实在没几个,来者脸上带着隐隐的急切,身上西装外套不知所踪,衬衣因大幅度动作在腰间扯出褶皱,领带歪斜,拍在用力按住门框的手指上。 夏熙沉眉头紧皱,“你——” 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商侥平淡的神色,又陡然止住了声音。 商侥收起手机,从小厅的沙发上站起来,若无其事地问道: “宴会开始了?” 夏熙沉神色沉郁,嘴唇抿成一条线,原地站了五秒,还是关门走了进来。 倏地,他向商侥举起手。 商侥别说躲了,甚至丝毫不为所动。 可紧接着,那只手靠过来微微撩起商侥的鬓发,露出脖颈一侧。那里青紫了一小块,而相对的另一侧也有差不多的情况,是无法掩盖在衬衣领子下的淤青。 ——这显然是被人用力掐住脖子后才能留下的伤痕。 商侥这下后知后觉,夏熙沉的手按上来才觉得疼。他嘴唇动了动,但对上对方严肃审视的目光,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一如既往地垂下眼睛。 “不许低头,抬起来。” 夏熙沉冷声制止,声音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浮躁,落在商侥颈侧的手用力却很小心,把人慢慢带向自己。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alpha先一步败下阵来,有些咬牙切齿,“谁叫你走你都敢走的,嗯?” 对方真的什么都知道。这是商侥的第一个想法。 这宅子里确实被林青韵安插了很多人,但并不代表夏熙沉全然被肘制。 但就是这个认知,反而让商侥忍不住感到困惑—— 他早在走进那间房间前,就想好了后续的一切安排,自然也料到这次私自会面瞒不过夏熙沉。在这之后,他如何被alpha百般怀疑、反复质问都不为过。 他们极有可能会重新陷入到新的信任危机之中。 而商侥唯独没想过的是,alpha第一时间注意到的,竟是他身上的伤。 不仅如此,明明只是被轻轻摸了脖颈,他便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心中只剩一个茫然无措、始料未及的念头: 他一句质问都没有,是不是因为......那些话他全都听见了? 商侥无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借由这个动作,将那些搅乱心绪的东西全都排开。 第一次,他的目光不适应地闪烁了一下,后颈被触摸的部分连着头皮一阵发麻,最终只能讷讷道:“......我,有好好等你来接我的。” 话音刚落,他鼻尖就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的木质香,像蛇信轻轻舔过皮肤。 夏熙沉也发现了自己的信息素在逸散——这对于一个控制能力极强的顶级alpha来说,简直是在昭然若揭他此刻的状态有多么不稳定。 他烦躁地“啧”了声,松开手刚想后退一步,最后却反而上前,直接把人拉到怀里。 就好像没有什么能比一个拥抱更能安抚他焦躁而失控的情绪。 商侥倒是乖乖给抱,几秒后,他甚至不慎熟练地慢吞吞抬起手,然后主动回抱了过去。 这个动作瞬间让夏熙沉把人搂得更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alpha才低头,把beta被暖热的脸从怀里捞出来,颇为新奇地挑起一边眉,“怎么,这是说了我的坏话,心虚了?” “......” “那你今晚得跟紧我——等家宴结束后,我可要好好‘审问’你。” 商侥(苦恼):搞不懂。 夏狗:芜湖老婆第一次主动,抱了再说! —————————————————————— 真相绝不是角角说的那样我保证[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 42 章 第43章 第 43 章 43 晚宴确实如夏熙沉说的那样,只要alpha在身边,两人那身配套的西装,就没人敢不长眼上来为难商侥。 夏家人多,家宴都是分桌坐的。夏宽宏这一支还有个哥,也有个比夏熙沉大几岁的儿子,结婚比夏熙沉早,有一对双胞胎alpha儿子。两个小家伙长得不差,就是被养得肉乎乎的。再加上早就退休,常年静养在别处的夏家老爷子,夏熙沉的爷爷,粗略一算也有十几个人,坐在一桌。 商侥夹在一大一小两个alpha中间,习惯性照顾起夏欤之吃饭,自己则几乎没懂筷子。 结果饭吃到一半,就看见夏熙沉一边应付长辈的问话,一边突然夹了块鸡肉伸过来,放到他碗里。 饭桌上稍稍一静,连带着商侥都动作顿了顿。 紧接着,旁边的夏欤之不甘示弱,竟也蹦起来夹了一大片肉放进商侥的碗里,“妈妈你吃这个!” 这下遮掩不住,桌上其他人顿时脸色各异,打量的目光或直接或隐晦,全都落在了商侥身上。 好在商侥对这些没有实质杀伤力的眼神向来免疫,众目睽睽之下理所当然地把鸡肉和肉片都吃了下去,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倒是让好些人刮目相看。 众人在beta身上找不出答案,只能小心瞥向他身旁的alpha。 谁知夏熙沉更是面不改色,漫不经心地应付了句什么问话,然后竟堂而皇之地亲手给商侥舀了碗汤,又隔着人威慑般地看了眼多动症一般的夏欤之,收回目光时自然而然地扫了众人一圈,这才作罢。 霎时,饭桌上其他人都惊得食不知味了。 家宴后时间已不早,今年按规矩是夏熙沉这一辈的人守岁。 这对夏家旁支人来说,真算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了。 刚离开饭桌,夏熙沉身边就迎上来各种不熟悉的叔侄子伯。 商侥怎么被人看都无所谓,但这种应酬场合他还是避之不及,赶紧转身先亲自送夏欤之回房间睡觉,又在房间里被小alpha缠了好一会儿,还是夏熙沉派人来催,这才又回到了大厅。 不过,夏熙沉似乎只是单纯把人叫下来,此刻,他似乎又没有了饭桌上的亲密,并未带着商侥到处亮相的意思。 但商侥并非一个人,身边跟着夏家的一个旁系子弟,是个女alpha,叫做夏艾。 毫无疑问,她是夏熙沉手下的人。 像夏家这样的百年望族,继承人的班底自然是要从小培养,既是选拔,也是忠诚度的培养。 简单来说,夏艾是与薛冰一样的伴读,算是和夏熙沉一起长大;往深了谈,她并非薛冰那样的平民派,而是夏家的旁支,和夏熙沉有着一丝血缘关系。 至于把夏艾安排给商侥,那代表的含义简直不言而喻。 不过这些波涛暗涌,商侥都并不知情。 他只觉得夏艾颇对胃口,这位一身匪气的女alpha,似乎也格外不耐烦应酬。 两人呆在窗下的一张长沙发上,有人来套近乎夏艾就板着脸,释放冷气。所有人都清楚她是夏熙沉手下的人,地位颇高,所以即便是想和下任家主夫人套套近乎,也不敢多说什么,自讨没趣一会儿就离开了。 但哪怕这样,眼巴巴留在正厅里的人还是太多了。 商侥晚上不可避免地喝了些酒,此刻脑袋昏昏沉沉,只能用手撑着才勉强没有让自己倒在沙发上,以免在众人面前失态。 直到零点过后,多数上年纪的人离开,商侥也将醉酒的昏沉熬成了后脑的泛痛,他毫无顾虑地对夏艾开口:“我去偏厅睡会儿,有事你叫我。” 这话一出,夏艾的神情顿时有些惊讶。 要知道今天谁不是谨言慎行,生怕言行举止被抓了错处。更何况今年还是这位beta夫人第一次参与家宴,多的是人留意他一举一动。 这么一想,夏艾本想好心提点一句。但当她对上商侥那平淡无波的眼神后,瞬间了然。 然而,夏艾依旧十分为难地看着商侥,挠挠头道:“但是先生跟我说了,你必须呆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商侥停滞片刻,还没等想好说辞,夏艾突然猛地凑近过来,鼻翼扇动,眼睛顿时有瞬间的失神,脱口而出: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真好闻啊。” 商侥脸色微变,快速挪到了沙发边。 原来他忍耐头疼已经到了极限,丝毫没发现自己因为又是在爬山,又是独自临险,终于发起了低烧,手心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按理说,他毕竟不是omega,顺着手心汗液散发出的信息素有限,而今晚这样庄重的场合,各处的通风设备都是开到最大等级的,又是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各种气味交杂,那点信息素就更不可能轻易被捕捉了。 除非,夏艾的基因等级很高。 商侥保险起见,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漫无边际地想,夏熙沉手下的果然都不是普通人。 倒是夏艾在商侥动作时就回神,然后很不好意思地退了回去。 她那朝所有人不假辞色放冷气的脸,现在红了一片,但眼神还很清明的,脸红显然是羞愧导致的;明明身上是一套干练的女式西装,容貌也出众,但是抬手抓后脑勺这个动作立刻就破坏了精英式的美感,显出一股毛躁的傻气。 “对不起啊,商先生。这个,我有个妹妹特别喜欢收集各类香水,所以我平时总会帮她留意着。而且你身上真的有股很好闻的味道,我刚才就忍不住——” 夏艾有些傻气的动作忽然顿住,神色露出一丝狐疑的锐利,目光盯在商侥身上,“不对,这个味道不是香水......可你不是个beta吗?” 商侥沉默半晌,避重就轻地道:“我确实是个beta。” 然而他这句话在夏艾眼里,就是对某种豪门之中屡见不鲜的事情的默认。 她气势陡然一变,整个人顿时散发出彪悍的压迫感,视线锁住商侥,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自不量力的废物。 半晌,她冷笑一声,语气凌厉道:“商先生放心,今晚我会好好听从先生的话,绝对与你寸步不离。” 这个时间点,大厅里剩下都是辈分接近的年轻人,精力旺盛,此刻依旧觥筹交错,人影纷繁。 但正厅某个角落窗台下的那座长沙发周围,气氛却降到冰点。 如商侥所料,夏艾的基因等级确实很高,几乎是仅次于夏熙沉的水平,她对信息素的控制力极高并且异常精准,充满压迫感的alpha信息素丝毫没有多余外泄,恍若坚实的冰山,狠狠将商侥压回到沙发上动弹不得。 不过,她的信息素到底比起夏熙沉还是差了些的。 就是这冰雪气味的alpha信息素,让他闻起来颇冷,本就低烧的身体开始持续升温。 这就有点不太妙了。 好在夏艾似乎也只是要给商侥一个下马威,信息素环绕了五分钟,就又全都收了回去。 但商侥已决计一秒钟都不再多呆,而且他也以身犯险,充分感受了夏艾的衷心程度、能力,以及她在夏熙沉身边是个什么位置。 至于他自己那独特的病情,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刚好,商侥之前一退再退,现在已缩在了沙发角落里。这沙发贴着墙角,正合适他整个人侧头靠在墙上,倒是缓解了一部分头晕。 接着他在夏艾的瞪视下拿出手机,慢条斯理地找出了夏熙沉的电话。 眼见手机屏幕已停在拨号界面,谁知他手指停顿,突然十分突兀地挑起了一个话题: “不好意思,夏小姐。请问,您觉得我身上......像是一股什么味道?” —— 如果这个问题出自一个omega之口,那百分百是一种明示的邀请。 但商侥在夏艾眼里,是一个百分之百的beta,并且疑似使用了某种违禁信息素喷雾,很大概率要对她的老板夏熙沉图谋不轨。 不过,看在商侥乖乖躺在沙发上,一副弱鸡模样——而且是确实顶着夏夫人名号的弱鸡。夏艾岁面色不虞,但闻言还是偏过头去。 她眼里带着不解和警惕,那眼神像是在说“你不知道是什么也敢往身上喷”,但最后还是没多问,干巴巴地道:“呃,一种果香吧,有些类似于乳木果吧。” 而商侥明明问了个颇为冒犯的问题,得到答案后却像是并不关心,仿佛只是随意找了个话题闲聊,停顿了片刻,淡淡地低声说了句“谢谢”。 夏艾这下也不太看得懂了,又下意识挠了挠已经乱糟糟地头发。 她心里正纳闷着,突然浑身一凛,仿佛被某种巨型猛兽盯上。要知道她从军多年,虽然如今退役下来,但是从小到大能让她这样忌惮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夏艾脖子“咔咔”地扭过头,果然发现夏熙沉正站在大厅的另一侧,目光沉沉地盯视这边。 alpha身量很高,即便周围的人三五成群,那完美夺目的容貌和傲视众人的气质也让他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夏艾自然毫不费劲地和自家老大对上视线,对方眼睛微眯,十分不善。 她脑海里顿时“完了完了”刷屏,这是谁又惹了这位煞神了? 难道是她自己? 这不能够吧......等等! 夏艾“咻”地又扭回头,极好的眼神瞟过沙发那边beta的手机屏幕,却发现依旧停在拨号界面,电话没有打出去。 她脑袋顿时有点拐不过弯儿了。 要知道她当初也是因为耿直这个才读了军校,从小到大向来偏爱用武力解决问题,这一下子也思考不出来答案。 但紧接着,更古怪的一幕发生了。 沙发那端的beta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丝毫没注意远处顶级alpha投射而来的视线,反而扭过头,态度颇为诚恳地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请问,你知道先生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吗?” 夏艾满脑子“???” 她正被盯得心神不宁,闻言只能反射性回答道:“谁敢去仔细闻那阎王爷......嗯、嗯?” 夏艾的注意力重新落回商侥身上,像是不敢置信,“你、你到底是闻过还是没闻过先生的信息素?” 她左右打量商侥,惊奇道:“你看着也还好,没有受伤......难道你是直接晕过去了?” 商侥没说话,看着一脸好奇和震惊的夏艾,第一次觉得有些后悔问出了口。 然而他不说话,夏艾却是被吊起了兴趣。 她也是心大,眼瞅着几十秒过去,自家老大依旧在远处没有过来的意思,便也大着胆子凑近了一点,兴致勃勃地道: “我跟你说这问题你是问对人了,我从小可是和先生一起长大的。想当年我初次易感期爆发,那可是力压群A,风光无限......虽然依旧打不过先生。他是真的强,什么方面都强,真不愧是顶级的alpha!” 夏艾的声音带着纯然的羡慕和钦佩,突然语调一变,又看向商侥,“不过他很少用信息素压人。我唯一见到过的几次,哦哟哟我告诉你,那场面可是——” “可是什么?” 夏艾的声音顿时像被捏紧了一般,语调升高,变成滑稽的叫声。她猝然转头,发现她得意忘形时,八卦的主角正悄然靠近了她。 谁知夏熙沉却没继续追问,而是转身走到了商侥面前。 她这才发现商侥的状态好像不太对,有些恹恹地靠在角落里。 重要的是,刚才beta身上那股无比好闻的果香味,似乎又更浓了一点。 夏艾托妹妹福,对气味也有些研究。 但还没等她想出是什么问掉,紧接着,令她更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比如,这个beta确实太淡定了,淡定得连夏熙沉走到他面前,都没从沙发角落里站起来,而是只微微抬起头,含糊地叫了一声“先生”。 声音很小,连她这样的alpha都要仔细去分辨才行。 然而夏熙沉站了两秒,竟主动俯下身,用额头贴了贴beta的额头,然后低低“嗯”了一声。 ......夏艾终于后知后觉,突然觉自己平时引以为傲的小麦色皮肤在变亮,亮得发出了单身三十年的强光。 —— 商侥缩在沙发角落里。 他自从上次喝过果酒后,就知道自己大概属于沾酒就醉的类型。 于是在看见夏熙沉俯下-身,凑近他时,他直接放任了自己的行为,手先一步伸了出去,直接攀上了对方的脖子。 alpha身上其实不如往常那样干净冷冽,毕竟是在人群中呆了那么久,身上总归是沾染了杂糅的味道。 商侥的嗅觉远没有alpha和omega的敏感,只觉得鼻子有点酸涩,再被低烧那么一激,眼眶里霎时聚集起了水汽。 好巧不巧,就听见夏熙沉在他耳边低声问“是不是难受”。 他“嗯”了一声。可那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仿佛染染上了无限的委屈,尾音上勾,哭了一样。 夏熙沉动作一顿。 商侥清醒大半。但他没收回手,甚至就在这样短的距离里,与夏熙沉格外幽深难辨的目光对视。 下一秒,他胆大包天,“你好难闻。” ——难受不是因为醉酒,也不是因为低烧,而是因为alpha身上被沾染了各种信息素,变得很“难闻”。 alpha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一幕何其难见,就连商侥也一时怔愣,像是已溺进对方纵容而温柔的目光里。 一旁偷偷竖着耳朵的夏艾,则是从那句“你好难闻”开始就惊呆了,根本不敢置信,这世界上居然有人敢这么说自家老大。 但更诡异的是,老大丝毫没有生气,而且还笑得,笑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莫名的,夏艾总觉得自己更亮了。 好在两人没再有更亲密的举动。最终,夏熙沉只是伸手摸了摸商侥的额头,缓缓直起身,对夏艾道:“带他上去休息。” 夏艾连忙答应:“啊、哦,好的先生。” [摸头][摸头][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 43 章 第44章 第 44 章 44 夏熙沉离开好一会儿,夏艾才敢靠过来。 她这时的目光不仅没有了之前的警惕或试探,而且充满一种所有性别共有的八卦天性,亮晶晶地盯着商侥看了好久,那表情真是几经变幻,一会儿啧啧称奇,一会儿又茫然疑惑,但最后都成了甘拜下风。 好在碍于夏熙沉的余威,她再好奇也没多问,轻咳一声,道:“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至于商侥,他连和alpha脸贴脸时都敢说“你难闻”,根本不在意夏艾这点目光,更别提身体已经烧得有些头重脚轻。 他不得不将注意力都放在脚下,尽量让自己走成直线。 一路穿过大厅,各路视线纷至沓来,特别是夏熙沉作为众人的焦点,刚才还专门来商侥身边转了一圈,两个人举止好不亲密。 于是一举一动,直接吸引了大厅里几乎全部的视线。 有人忍不住好奇围了上来,但有夏艾这个谁都不给面子的alpha在,倒是没人真敢拦下商侥。 而且就算走进了看,beta实在是平平无奇,态度又那样冰冷,像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还留在大厅里的这些年轻人也都是心高气傲的,于是即便亲眼看见那位顶级alpha的举动,也依旧没多少人真正地把beta当回事儿。 商侥对此视若无睹。 好不容易走回二楼,他在夏艾嘴巴长得有鸡蛋那么大的神情中,习以为常地打开了房间门。 站在门口,他用昏沉的脑子思索片刻,“夏熙沉给你安排去处了吗?” 夏艾刚想说“你这是不装了么居然直呼阎王爷名字”,紧接又被“什么你居然还和阎王爷睡一间屋里”惊得目瞪口呆,整整十秒后才想起这两人是夫妻,似乎又没什么不对。 等等!明明哪里都不对啊!阎王爷有一天居然也能谈上甜甜恋爱么!? 她满脑子都是“卧槽”,闻言连忙摆手,“我我我回去跟着先生就行,这地方不用我守着,阎王爷的地盘儿谁敢进去呀......” 后面那句话声音很小,只不过眼下无人,十分安静,商侥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点点头,只身进了房间。 商侥并没有直接回卧室,而是闭着眼,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 十分钟后,有人敲响了房门,商侥艰难地睁开眼,慢吞吞挪到门口,打开门,外面站着老管家,以及夏熙沉安排好的家庭医生。 按理说,普通人发烧吃点特效药,闷头睡一大觉就好。 但商侥上次发烧时简直能把两个自己都汗湿了,而这位特意安排的家庭医生是值得信赖的人,清楚beta的特殊体质,于是谨慎地采用了更加古早的办法,打吊针。 刚好,商侥从小到大都很熟悉这种颇为“落后”的医疗方式。 他冷淡而坚决地拒绝了医生和管家的陪同,于是四周终于重新回归平静,他缩在沙发扶手一侧,身体歪趴在扶手上,遮挡住头顶明亮的光线。 并非是不能关灯,只是今晚整个主宅都会灯火通明,这是守岁的习俗。 商侥很快就克制不住睡意。 但他睡得并不舒服,除了到处都是亮光外,贴身的西装让脊背到四肢都颇为僵硬,但睡意又让他本能地寻找舒服的姿势,一点点往沙发角落里蹭,就连有一只手还扎着针都忘了,恨不得将整张脸都埋进了沙发角落里。 夏熙沉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本来以为商侥会乖乖躺在卧室床上,结果从卧室那边走进来,一直到小客厅的沙发上才看见那缩成的一团。 beta原本做好造型的头发早已披散下来,遮住小半张脸;布料硬挺的西装也褶皱得不成样子,反而更显得包裹其中的躯体柔软温热。 夏熙沉停在门边静静注视着,直到见商侥蜷缩着就要压到扎针的那只手,这才大步过去弯下腰,先是将beta的头从沙发扶手上捞起来,一只手罩在眼睛上,然后捏捏鼻子,把人吵醒。 他的掌心很暖,轻轻覆在商侥的眼帘上,遮住了刺眼的光线。 “去床上睡。” 商侥其实醒得很快,但他今晚颇有要恣意妄为到底的意思,竟一言不发,只故意将身体往后倒。 夏熙沉意外地一扬眉,倒也由着他,直接在旁边坐下来,长臂一揽,让人倒在自己肩膀上。 刚想说些什么,就见beta闭着眼,轻声问:“那你呢?” 守岁是要通宵的,商侥当然知道,但这句话还是脱口而出。 果然,夏熙沉将那只扎针的手小心托在掌心,只说:“你去睡,会有人来给你拔针。” alpha把手放下来,对上商侥睡过一觉后水润的眼眸,又解释了一句,“没人敢说什么。” 商侥低声倒:“好。” 夏熙沉起身,却没立刻离开,而是看着商侥,忽然伸手将他细碎的额发都撩了上去,四目相对,那双眼睛里仿佛有什么飞快一闪而过。 商侥几乎以为,alpha要像之前说的,开口审问他家宴开始前与林青韵的那场会面了。 但夏熙沉很快又松了手,若无其事道:“实在困,就让佣人来服侍你洗漱。” 商侥静了一瞬,“好的,先生。” 夏熙沉这才转身离开。 —— 这一觉商侥睡得尤为沉,等到意识转醒,背后多了个身影。 他碰了碰搭在腰侧的手,尽量轻地转了个身,面对夏熙沉。他们的距离其实并不算很近,商侥缩在床边,夏熙沉睡在了床中间,手臂空悬在两人之间。 这还是商侥和alpha睡在一张床上时,第一次比对方先清醒,心中难得生出几分新奇。 他小心凑近一点,耐心等等,又凑近一点,直到才被精心修剪过的头发扫到对方的鼻尖。 商侥呼吸顿住,停了下来。 好一会儿,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英俊到极致的脸。 按理说,现在酒醒了烧也退了,商侥自问也该回到平时谨言慎行的模样 那是他在清醒时从未思考、在意过,却在喝醉后突如久旱逢霖,新绿抽枝,即便明白是逾规越矩,是痴心妄想,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长久的渴望和好奇,想要知道的一个答案。 商侥眨了眨眼,睫毛扫在米色的枕头上,反馈回鲜明的阻碍触感,就仿佛他此刻蹦蹦直跳的心脏,躁动不安地在胸腔里乱撞。 他觉得自己还是很稳,很轻的,一点点抬起身体,凑过去,鼻尖缓慢地靠近了夏熙沉露在被子外的一侧颈脖—— 昨天问夏艾的第二个问题,他还没有得到答案呢。 商侥觉得自己的动作已经慢到了极致,身体因过度紧绷而颤抖起来。他心里有个声音悄悄地说“要不要算了”,另一个声音却蛊惑他再往前凑一点。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完全高估了体力与能力,身体颤抖得像风拂过的草茎。 他当即打算退开,腰上的手忽然动了。 那只手本来就松松搭在商侥的腰上,此刻甚至没怎么用力,就让他整个人不堪重负地摔了下去。 不仅如此,手的主人恰巧这时翻平躺了身体,于是商侥就结结实实地摔进了对方的怀抱,胸膛撞上胸膛,还好头错开来,但牙齿却不偏不倚,磕在了对方的脖子一侧。 那感觉绝对不会好受,甚至很可能留下了一个发紫的牙印。 商侥抿紧嘴唇,把脸埋进了对方的颈脖处,一动不动。然而夏熙沉只是很低地闷哼了一声,宽阔精硕的胸膛一阵起伏,最终顺着圈在他腰上的手臂一齐收紧,把他牢牢压在怀里。 “饿了吗?” 商侥心怦怦直跳,几乎是用气音说话,“没,没有。” “那再睡一下。” 商侥于是试图挪开身体,“你好好休息,我——” 他这话说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住了,因为锢在他腰上的手仿佛焊住了一般,他几乎没法抬起上半身。 而且稍微一折腾,他就觉得手臂发抖,呼吸也急促起来,只能先放弃,抬头去看夏熙沉。 谁知alpha依旧闭着眼,似乎真如他自己说的正“睡着”,面容沉静,将商侥猫一样困在怀里,自己却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 其实,如果夏熙沉此刻睁开眼,就会发现被他圈住的商侥,脸上根本没有露出半分迷惑茫然,又或者羞愤无措的表情。 毕竟之前在蘑菇屋里,背对着,面对面......什么姿势都用尽了。 不过两个人都清醒着,单纯帖在一起,又确实是头一次。 此刻,商侥脸上重新归回淡定,眼神里甚至露出两分思索,但很快又恢复成以一种微妙的平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就着这个姿势,往上挪了些身体,将头埋在了alpha的肩膀处。 然后伸出舌头,飞快地在alpha颈侧上那个刚被牙齿磕出的印子——这个非常靠近腺体的位置,舔了一口。 alpha倏地睁开眼睛。 —— 下午三点,商侥终于匆匆醒过来。 这次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他也不甚在意,扶着腰蹒跚着进了浴室洗漱了一番,然后吃了放在小客厅茶几上保温着的粥和小菜。 时间接近四点,终于有人敲响门,商侥放人进来,又是那个女性beta设计师。 商侥这才知道,这位女设计师也是夏熙沉御用的团队之一。 女设计师带着一套白色的西装和各类配饰,然后用尽自己的全部职业素养,才在商侥满身的痕迹上维持住面无表情。她一边整理服饰,一边甚至庆幸她的alpha老板还算留有理智,没有在商侥后颈上留下咬痕。 但商侥脖子上的依旧留有一点淤青,淡青色在他苍白的脖颈两侧十分明显,看得女设计师咂舌,甚至开始怀疑alpha老板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这些与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猜测在女设计师脑海中一闪而过,表面上她还是非常镇定地快速完成了梳妆,等商侥换好西装后,又帮着一一穿戴好配饰。 一切装备无误后,她和商侥一起直接下到夏家停车场,坐上了同一辆车,赶往目的地。 那是夏家旗下的私人酒店山庄,平时基本只开放给自家成员和关系好的世家朋友。 每年初一,夏家会在山庄里大摆筵席,用来接待本家以及江市其他家族,其中就包括林洛在的林家。 那自然,也包括成乐斐在的成家。 夏家的人,包括夏熙沉,早已到了山庄里。商侥则是夏熙沉特意吩咐,留他在别墅里睡醒后,才让人给带过来的。 山庄这边的宴席,比除夕晚上的家宴更像个商业性质的宴会。商侥随着女设计师进入山庄大门,穿过秀美典雅的中式庭院,才来到极为宽敞的前厅。 一进门,入眼的便是从门口延伸至尽头,一左一右两排铺着厚重丝绒白桌布的长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精致甜点,或者小分量的主食,但入眼更多的还是酒水饮料—— 在这种一年一次的顶级豪门之间的宴会上,根本没有人会单纯来用餐。前厅的整个中间区域也全部留空,给人以最大的走动交流的空间;两边靠窗的位置摆放着沙发软椅,配着圆桌,光线稍暗,十分适合谈话或者用餐。 若还想要更安静,还可以来到前厅两旁的露台,关上玻璃门,就形成更为私人的谈话地点。 不过,这些与商侥都毫无关联。 他来得晚,而且来之前喝了粥,现在根本不饿,更别提与人交流的**。女设计师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两个人在门前就分别了。 整个大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来得早的,反而是些与夏家关系相去甚远的人,他们在商侥进门时投过来一些视线,结果见是个生面孔的beta,即便交头接耳之下得知是夏家继承人的妻子,但再一打听家世,基因等级,流言等等,就都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毕竟,商侥上一次在公众露面,还是那个他眼睁睁看着身为丈夫的顶级alpha和其他omega形影不离,于是亲自弹响垂怜曲的晚宴。 至于昨晚夏家内部家宴上的一幕幕,眼下也就够上层的人得到些模棱两可的消息,下层的人都还一无所知了。 但是麻烦不会因此就不找上他,只不过可能晚一点。 商侥进了大厅,并不打算去找夏熙沉。 他在公共场合时,总是下意识排斥与夏熙沉站在一起,更别提这样名流豪门聚集的宴会,恨不得立刻找个角落里呆好。 但几个小时前,alpha离开卧室时特意把他从酣睡中叫醒,捏着他的脸颊让他记得那句“保持在我视线里”的嘱诺。 商侥思索片刻,最终选择拿出手机,无所畏惧地给夏熙沉和林洛各发了一个“到了”的消息,然后抬眼就找到了一个杀时间的好地点。 结果还没走几步,一个人就从不远处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商矜。 搞事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第 44 章 第45章 第 45 章 45 要说商矜没有特意在这儿堵商侥,商侥是不信的。 商家虽然比不上江市顶层的四个豪门家族,但商矜身为容貌精致的高等级omega,知名度甚至比他父亲商邕还要高一点,此刻身边也是跟着三两好友和追求者们,男女都有,也不知道是哪些小家族的少爷小姐。 反正商侥是一个不认识。 “我就说,肯定会在这里见到哥哥。” 商矜手里捏着一只高脚杯,笑着上前一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哥哥商侥。” “这就是那个商侥?” “嫁给了夏家那位顶级alpha的beta就是他?” “啊,看起来好普通呀......听说名声还不太好,之前似乎还传出过丑闻呢。” 议论声纷纷,不仅仅是商矜身后的人,周围的视线也越聚越多。前厅本来人就不少,他们周围并不空旷,偏偏商矜说话时还完全没收声。 但无论周遭有多少人,又投来何种不善的目光,或者哪怕是对方人多势众,商侥依旧面不改色,冷淡问道: “你有什么事么?” 商矜今天穿的是一身浅绿色西服,和他精致娇贵的容貌与肤色相得益彰,是那种只要稍微嘟起嘴唇,都能引来一批alpha为他折腰的美丽。 此刻,商侥明明没说什么,商矜脸上却露出稍微失落的表情,接着勉强摆出一个笑脸,“没有什么事,只是很久没见到哥哥了,想和哥哥说说话。” 他演技颇为高明,又有容貌和信息素的加成,顿时好几alpha投来了轻蔑的视线。 可惜,商侥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站在人来人往,开阔敞亮的前厅里,白色定制西装十分贴身,将腰身勾勒得格外纤瘦挺拔——要么怎么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样一套行头价值百万,直接将他浑身上下那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衬托得格外淡然出尘,引人侧目。 甚至哪怕此刻陷入众人探究打量、看戏八卦的视线之中,竟也丝毫不显弱势。 “商矜。” 商侥神色平静,目光滑过眼前几个神色各异的omega与alpha,根本不接茬,直接道:“你如果有事找我做,换个地方说。”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直接默认omega动机不纯,满身是戏。 于是周围立刻响起不满的声音:“你怎么敢这么说话的!” “真以为嫁入夏家就一飞冲天了么?” “不过是个随时会被扔掉的劣等beta罢了!” 愤愤不平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人群中心,原本满脸失措脆弱的商矜眉头却几不可察地一皱。 他自认了解这个脑子不似正常人的古怪beta,且此刻对方也依旧是那副面上无动于衷,实则目中无人的模样。 但不知是omega天性中的那一敏感,又或是昨晚得到的某个含糊不清的消息,商矜心中总隐隐感觉到一点微妙的不对劲。 而就是这点异样,让商矜稍一迟疑,那边商侥冷淡而厌倦的目光扫过,上半身微微后仰,居然像是打算转身就走。 商矜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一步抓住商侥的手臂,再侧身对着那群AO时脸上已摆好委曲求全,可怜兮兮地道: “大家不要这样说......哥哥肯定是饿了还没吃东西吧,我刚才尝过几道小菜,味道不错,我这就带哥哥过去。” 按理说走到这一步,两方人马也该分开了。 谁知商侥手臂一摆,直接挣脱了商矜的手。这动作做得排斥意味十足,别说那三两个小omega,连商矜的脸色都微变。 更别提商侥紧接着毫不犹豫地道:“不用,经过你手的东西,我不吃。” 他仿佛丝毫不在意这句话能引起多大的动静,又随手指了个露台,颇为不耐烦道:“真有话就去那说。” 然而,商侥这一套下来,已经完全激怒了那群高高在上的A和O。 于是还没等商矜说什么,那几个omega先忍不住了,纷纷气势汹汹地挡在他身前,你一句我一句: “你这话是什么意?给我们说清楚!” “就是,阿矜好好跟你说话,是你从头到尾都阴阳怪气的,暗示什么呢你?” “真以为嫁进夏家就麻雀变凤凰了?况且这位置本来就是阿矜的,你这私生子占了天大的便宜还不知感恩,小心哪天就阴沟里翻船!” “呵呵!劣等beta就是目光短浅,一点点好处就当香馍馍一样,我们阿矜才不稀罕呢!” ...... 眼看着场面就要收不住,聚集过来的视线也越来越多,商矜看似难过无措地低着头,眼里却闪过一抹阴沉而焦急的神色。 偏偏这时他身边的商侥像是被骂蒙了,居然就站在原地默默受着。 商矜忍不住了,几不可察地偏头斜眼望去,却没想到刚好被beta逮个正着,对方目光无波无澜,没有丝毫恼羞成怒或黯然失神,嘴角却隐约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beta是故意的!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个变数让商矜心中警铃大作,而且场面也越发失控,眼见着几个alpha也要围上来,他一咬牙,不得不把无辜小白莲的做派维持到底: “你们别说了,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大概是他对我有些误会,我去跟他好好解释就行了......” 但那些omega已经上了头,再说他们谁心里没惦记过夏家少夫人的位置?偏偏最后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劣等beta抢走,暗自里牙都要咬碎几轮了。 眼下好不容易找到个发泄点,全都来了劲儿,其中一个自诩义正言辞地反驳道:“阿矜你可不能心软,这种人就是心术不正,哪有什么——”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商矜一把拉住了,只见他目光慌乱又难堪地在周围一扫,接着又满是恳求地摇了摇袖子,那模样别说是alpha,连omega也都我见犹怜。 这么一打断,omega们也都清醒过来,心中后怕差点儿就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失了体面,也都不再愿意开口,心中又怄气得很,只能纷纷愤恨地瞪视着那个罪魁祸首的beta。 几个alpha也聚集了过来,应该都是商矜的朋友或是追求者。他们虽自持身份,不会参与omega们的争论,但也都站在商矜这边,看着商侥的眼神冰冷不善。 商侥这下是真成了众矢之的。 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依旧面不改色,像是早就料到那些人不敢动手一样,直接无视了一众目光,对着商矜一抬下巴,云淡风轻地道: “要解释,那就走吧。” 于是,在omega不懈努力地坚持说“没事”后,他们这些旁人也只能悻悻作罢,毕竟宴席上还有长辈在,难道还真要在这大庭广众下对beta动手不成? 人群渐渐散开,商矜终于在心里松了口气。 前厅的露台算半个室外,于是贴心准备了台式取暖器,温度倒也不算很低。把磨砂玻璃门关上后,人声和音乐声就像盖上了一层被子,变得低沉而朦胧。 商侥与商矜两个人都穿着价格不菲的高定西装,修身显型因此格外单薄,但没有人说冷,也没有人开口说第一句话。 仿佛他们都怀着沉重而诡谲的心思,为了不暴露弱点,故而都沉默下来。 直到一阵深冬的寒风吹过,掠起商矜的头发。他毕竟是个omega,而且为了今晚的宴会,大概率他才是那个一整天没喝水进食的人,无法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夜还长,商矜不再勉强自己,几步走到了取暖器旁,提起口气说了第一句话:“——你最近这是,换目标了?” 这话实在是没头没尾,商侥没理会,按亮手机,发现只有林洛给他回了消息。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道:“你想问什么就说,别废话。” 露台的隐蔽性不错,商矜此刻的站位又异常小心,是一个即便从露台内外两个方向看过来,都无法捕捉到全脸的姿态。 于是,他也懒得再装单纯柔弱,闻言眼里惊讶一瞬,然后想到什么似地瞥了眼商侥的手机,几秒后意味深长地道: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商侥无动于衷地抬眼。 商矜却将其当做负隅顽抗,颇为迫不及待地继续道: “别人不了解你,我却清楚得很——你今天太刻意了,做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不过是想让人投鼠忌器,误以为你还没被夏家顶级alpha抛弃,以此来粉饰圈里最近疯传的那些流言蜚语罢了。” 说着,他叹息一声,眼神却是了然中带着兴味十足的恶意,“哎呀呀,我可怜的哥哥,如此虚张声势......你终于也会感到害怕了么?” —— 天寒地冻,万籁俱寂。 商侥将手机轻握在掌心。他其实也冷,但走进露台后却站得离取暖器颇远,脸上的神情也如冻住的湖面,冰冷而坚硬。 所以商矜脱口而出的这番话,便是要做一颗尖钉狠狠扎进湖面,势必要其裂开溃败而不堪的缝隙。 可下一秒,商矜却发现不对,因为这站在湖面上的人,似乎并非商侥—— 只听beta忽然问了个突兀的问题: “你很冷么?” 没等商矜反应,beta继续问道: “原来omega的嗅觉,也会被冻住的么?” 商矜愕然。 但很快他脸色剧变,几乎是踉跄地跌到商侥面前,以omega不曾拥有的凶狠力道猛地扯住了商侥的衣领! 紧接着,他整个人僵住了。 果然远离了大厅纷繁杂乱的各类气味,在这干净到冷冽的空气中,细嗅下便能察觉出一丝隐秘细微,但却又异常霸道的气味。 那是商矜曾在商侥身上闻到过的,顶级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即使很淡,可那股强劲到令人胆寒的侵略感,依旧让人历历在目,牢记这信息素的主人是谁。 商矜震惊到近乎失声,甚至下意识退了一步。 因为他是高等级的omega,本能让他根本无法自我欺骗,这一丝alpha信息到底有多么凶狠排外,像是圈圈盘踞的毒蛇,张牙舞爪地守护自己的伴侣。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好在浓重的暮色尽量帮商矜遮盖住了扭曲的神情,他眼里射出恼恨的光,身体却不受控制般再退了一步,低声叱道:“呵,我倒是小瞧了你!但睡了又怎么样,你只是个不能标记的beta,而且——” 谁知商侥不答反问:“你的消息渠道难道没查清楚,夏熙沉为什么突然和omega接触么?” 他的语速不快,眼神依旧古井无波,用词造句却隐隐带着一种怜悯般的胜券在握,简直和商矜认知中的那个beta相去甚远,陌生又神秘,便反而愈发凸显beta身上那alpha信息素的存在合情合理起来。 而且,什么叫做“夏熙沉为什么忽然要和omega接触”? 要知道,alpha是有着超乎其他性别的强烈欲|望的生物,也只有omega可以从精神和身体上满足他们,更别说夏熙沉还是顶级alpha—— 他如果要和某个omega走得近,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可现在有一个超乎意料,绝无仅有的答案,摆在了商矜面前。 这一回,变成他的理智在负隅顽抗,试图阻止自己被对方诱导,可那一丝alpha信息素却是多么无可救药的答案,猛地砸向他岌岌可危的认知,猜疑与惊惶犹如裂缝般迅速蔓延四散,只等他一不留神,行将踏错,便直直坠入冰寒刺骨,鬼哭狼嚎的深渊。 然而,商侥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 “是我亲口向夏熙沉提议的。不过他试过以后,又回来了。” 商矜恶狠狠地盯着商侥,某一刻,甚至想冲上去堵住beta的嘴。 接着,就见商侥神情中忽然流露出一丝说不出的古怪,微妙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 “大概,是因为omega都太难以捉摸,又太过柔弱了吧。” —— 这些话,从谁的嘴里说出来商矜都不会信。 但偏偏是商侥。 这个平淡无奇的劣等beta。 商矜从出生起,他妈妈就告诉他不必将这种人放在眼里,一直以来,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然而六年前在容上酒店,他自认步步算无遗策,还是在最关键时把人弄丢,只拍下些没什么用处的照片,传出了点捕风捉影的丑闻。 如今六年过去,他好不容易攀上成乐斐这条大船,与狼子野心的生父斗智斗勇,以勃勃野心全副武装,自认为胜券在握,却再次通通被这个beta轻而易举地打回原形。 商矜不甘地捏紧拳头,借此掩盖心中难以遏制的怨恨与挫败。但几秒后,他再一次脸色剧变,刷地抬起头厉声道: “等等,不对......你刚才说omega太过柔弱......你在暗示什么?” 他死死盯着商侥,语速越来越快:“刚才在宴会上,你其实根本就是在故意误导——你是想让谁看见这一幕?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商侥却不再说话了。 他的眼神平静而淡漠,但商矜在这一刻才忽然懂了,那是一种提前洞悉了所有,然后以游刃有余的姿态掌控了一切后,才能做到的泰然自若。 商矜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像是想到什么,立刻就站不住了。 他不再管商侥,直接冲出了露台,一边掏出手机按亮,急切地拨打谁的电话。 电话被挂,他再打,直接被拉黑。 商矜眉头紧皱,整个人几乎是如临大敌,站在灯光稍暗的长廊里不安地踱步思考,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找人。 他要找的,当然是成乐斐。 如果现在立刻找到,或许还来得及—— “嘭!” 商矜太过专注,跑得又急,不小心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个人。 那是个alpha,对方似乎也行色匆匆,可依旧礼貌地扶了他一把。 眼神对上的瞬间,商矜似乎觉得对方有一丝眼熟,但他此刻没空细想这个,很快又大步地往前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最想抓住的机会,就在这个时候错过了。 角角在下很大一盘棋[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第 45 章 第46章 第 46 章 46 山庄深处,一间客房。 远处的卫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夏熙沉神色阴沉而燥郁,站在大打开的落地窗前。 西装外套不知所踪,领带扯散,衬衣领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不翼而飞,袖扣解开后堆叠在臂弯,西装裤上全是褶皱。 他烦躁地捋过额发,眼里压着些微未褪去的红,后颈一阵刺痒,浑身上下没一寸是舒服的。 几分钟后,房间门被敲响,熟悉的老管家走了进来,送来了干净的衣服,信息素清除喷剂,以及抑制剂。 omega用抑制剂。 夏熙沉看也没看,直接拿起喷雾对准自己,一直将整瓶都喷空才停手,再对着老管家朝浴室使了个眼色,其中厌恶而冰冷的意味把对方都看得心惊。 显然,alpha不愿带着哪怕一丝omega信息素回到自己的套件,甚至根本不想再闻见这个味道,所以才示意管家留下来,要对方亲眼盯着浴室里那个omega把强效抑制剂打上。 确认安排无误,夏熙沉独自大步离开房间,一路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十几分钟前,手机亮了一下,他心里记着某个beta,当时就想拿出来看的,却猝不及防被成乐斐扑上来阻止了。 他立刻想把人推开,紧接着一股浓郁甜腻到异常的omega信息素扑面而来。 夏熙沉动作慢了半拍,alpha本能立刻被勾起,试图回应omega的信息素。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冲动。 紧接着排山倒海般的暴怒直接冲破理智,差点让他直接把人就地掐死。 夏熙沉算是了解成乐斐,也清楚他和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omega,在基因上的适配率确实不低。 但成乐斐或许是忘记了,他们的基因等级之间仍旧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即便成乐斐特意吃了高浓度诱导剂,散发出的信息素浓度与高于发|情期数倍,引诱别的alpha或许没问题,但是在顶级的alpha面前,引来的却是毁灭般的怒火。 更何况,alpha在今天上午才刚刚“饱餐一顿”,此刻被omega那甜腻到恶心的信息素一扰,beta的气味瞬间被完全覆盖,了无踪迹。 那一刻,夏熙沉面色完全黑沉下来,眼睛危险地眯起,alpha信息素倾巢而出。 他没急着推开成乐斐,反而打量起这个自以为是的omega,看着对方潮红着脸,因为感受到alpha信息素而瞬间露出得意喜悦的表情,却在下一秒突然变脸—— 原来,凶悍强势的alpha信息素完全不带任何**意味,反而裹挟着冷冰狠厉的愤怒与近乎实质的杀意,掀天揭地般朝omega砸下,恍惚间似乎有只巨蟒竖起庞大的半身,扑上来用粗壮有力的长尾锁住他的四肢咽喉,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他折磨绞杀。 成乐斐潮红的脸瞬间刷白,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喉咙里忍不住发出尖锐颤抖的叫声,浑身却软得毫无力气,眼泪和鼻涕一起流出,狼狈不堪。 死亡威胁面前,他再无一点儿小王子的眼高于顶和矜持骄傲。 这实在太丑陋,太肮脏了。 这时,夏熙沉才把软得像一坨塑料袋的omega扔开,接着毫不犹豫地一脚下去,将omega刚才碰他的手骨直接踩断,听到对方发出凄惨痛苦的叫声,眼里这才流露出些许残忍的满意。 接着他才好整以暇地坐回沙发上,暴躁的alpha信息素却化作无形的手掐在omega脖颈处,阴鸷地威胁道: “你还做了什么,全都交代清楚。” 成乐斐不得不抬起头来。 他此刻其实已被自己沸腾般的信息素烧得有些失去理智了,偏偏alpha充满冰冷杀意的信息素牢牢锁住他的脖根,盘旋在他的周围,让他身体阵阵发冷,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理智挣扎间,他畏惧而怨恨地抬眼向夏熙沉望去,就见alpha根本不打算放过他,甚至还侧身从茶几上取了杯水,也就是这个角度,对方后颈的位置刚好一览无余。 成乐斐突然瞳孔微缩,不敢置信地盯着夏熙沉侧颈上的那一道细微的红痕。 那、那是—— 震惊、嫉妒,愤怒和猜忌的情绪顿时像海水般充斥了他的整个胸腔,海浪翻滚,挂起层层巨浪,最后都转化成了孤注一掷般的勇气。 成乐斐感觉身体里突然涌出一股力气,突然起身再次朝夏熙沉扑过去! 但他完全低估了夏熙沉的反应速度,也没想到对方几乎没受到omega信息素的影响,并且对omega没有丝毫的怜惜。 夏熙沉迎面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紧接着鞋尖落在他肩膀处,只听一阵酸涩的“咔哒”声,alpha竟然就这么直接踩脱臼了他一只胳膊。 成乐斐顿时痛得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上打抖,嘴里一时间只能发着“嗬嗬”的吸气声。 但就算如此,他依旧拼命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夏熙沉的脖颈,脸上说不清是发|情还是痛苦带来大量的汗水,将他的眼眸洗刷出一点瘆人的光亮,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你脖子上的......是谁!是谁做的?” 夏熙沉微微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手指摸上自己的后颈,在那包裹着腺体的薄薄皮肤之上,果然有一块不太光滑的地方。 没错,这居然是一个极淡的、不成形的,根本算不上标记的痕迹——顶多是一些信息素残留罢了。 但夏熙沉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惊讶,甚至当他摸着后颈,想起早上beta偷偷缠上来的那个吻时,眼睛里依旧闪过一丝轻快的,纵容般的笑意。 明明,他被一个beta试图标记了。 可不仅一开始就是他自己闭着眼佯装熟睡,给了beta可乘之机,而当两人面对面极尽缠绵,耳鬓厮磨之时,他也丝毫没有察觉。 此时此刻,在发现这个事情后,他心中也根本没有想象之中的不可置信,或难以接受。 夏熙沉又摸了一会儿,甚至调动起全身感知,去捕捉后颈上的那点儿极淡的果香。 然而果香的主人毕竟是个劣等beta,唾液里的信息素含量还远低于汗液,很快就在满室omega不要钱般甜得发腻的信息素,与alpha气势汹汹的信息素之中消失了。 夏熙沉不悦而难耐地皱起眉,终于回过神来。 他冷漠厌恶的目光落在成乐斐身上,语气带上浓重的警告意味,“我只有一个妻子。而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你。” 成乐斐脸色惨白。 他仿佛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打击,拖着一条软绵绵的手臂,缩在地上不堪重负般地颤抖着。他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泛着被情|欲折磨的绯红,然而眉头却痛苦地揪在一起,眼泪鼻涕口水流了一脸,整个人已经半死不活。 这种痛苦和屈辱,哪是从小被养在温室里,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贵omega受得了的? 但没办法,成乐斐还不想死。 他咬着牙将脸埋在一边手臂里,借此将那些屈辱、嫉妒,和恨意一齐遮住,好半天过去,才勉强收拾好脸上表情,抬起头可怜兮兮地道:“......我错了,熙沉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 成乐斐毕竟是成家最受宠的omega小儿子,不可能真丢在这里不管。 夏熙沉面色冷酷地盯着他五秒,满是攻击性的alpha信息素充斥着整个客厅,在确定omega不敢撒谎后,才走过去把他的手臂接好,冷淡地道: “去洗漱,我让人送衣服和抑制剂过来。” 成乐斐好半天才站起来,低着头仿佛一朵蔫了的花,抱着浴袍进了浴室。 然而他动作再快,洗完澡后从浴室里出来,夏熙沉早就离开了。 客厅的落地窗被大打开着,换气系统也开到了最大档,空气里充斥着信息素除味剂的味道,室内就连一丝alpha的信息素都没剩下。 单人沙发上摆着一套衣服和一只omega抑制剂,客厅里除了老管家,商矜也在,握着手机的手指发白,面色颇为不安。 成乐斐没有再挣扎,让商矜给自己注射了抑制剂,这才送走了老管家。 等室内只剩他和商矜,他先发制人道:“你发给我的消息,打过来的电话,我都知道。” 商矜脸色很不好看,他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抱怨道:“你要是真知道好了!我告诉你,商侥很可能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而且......看样子你和那位没有完成标记吧,不如——” 谁知成乐斐冷声打断他:“我的人,已经去了。” “什么!?” 商矜猝不及防,眉宇间浮现出惊惶的神色,语速不由得加快,“你、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商侥若清楚我们的计划,专门留有后手的话,我们贸然行动是非常容易暴露的!” 然而成乐斐转了身,似乎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他丝毫不在意商矜的存在,脱下身上的浴袍,翻出治疗仪绕着之前脱臼的肩膀处转了一圈。 一旁的商矜本来十分不满,结果看见成乐斐肿了一圈的肩膀,眼睛微微睁大,立刻收了声。 好一会儿后,成乐斐扔开治疗仪,声音低压,“......那个低级beta,咬了夏熙沉的腺体。” 而那个顶级alpha,居然也任由对方咬。 十几分钟前,成乐斐还是个被痛楚和情|欲折磨得缩成一团的可怜omega,现在站在商矜面前,他却能咬着牙治疗好手臂的伤,嘴角疼得发颤,语气却充满让人诧异的狠毒: “这种垃圾,他也配。” 成乐斐将新的西装穿上,转身看向商矜。终于,他脸上重新露出一个omega式的,乖巧矜持的笑,却让商矜控制不住地移开了视线。 他也不甚在意,轻柔的声音带着隐隐疯狂的恨意,“你别担心。我们不是有第二套计划吗么?就算他知道又如何,不过是个蝼蚁般的beta......我就是要抓到他,让他生不如死。” —— 另一边,夏熙沉重新洗过澡,换上一套新的白色西装,再度拿起手机,屏幕上依旧只有他发给对方的“我六点二十来找你,别乱跑”,而收信人没有任何回复。 他微微皱起眉,手指停在通话界面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其实,夏熙沉敏锐的嗅觉告诉自己,他身上已经没有任何omega信息素或别的气味,绝对符合beta所说的“好闻”“干净”。 但正因如此,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早已将beta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并下意识遵循。 以及,后颈的那个吻痕。 那是beta第一次对他主动,就做出如此叛道离经的动作,偏偏留下痕迹太过浅显,比猫抓一下都要轻,一不留神就会被忽略过去。 却又轻而易举地牵动了他常年毫无波澜的情绪,心中泛起了一阵又一阵了无限遐想的,难以抑制的甜蜜与期待。 在遇到beta之前,alpha对这些嗤之以鼻。 但现在——总之,他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不过五秒,最后轻点几下,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不过,第一遍,他没有打通。 但很快,对方就回拨过来,先是简单地说明没接到电话的原因,然后又一如既往地恭敬问道:“夏总,您有什么安排?” 夏熙沉收拾好情绪,手指在实木桌上敲过,“你现在立刻到前厅去,看看夫人在什么地方。” 助理安静了一瞬,接着低声道:“好的夏总,我马上去。” [坏笑][坏笑][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第 46 章 第47章 第 47 章 47 夏熙沉将手机放下,还没等上五分钟,突然一连串消息提醒窜出来,紧接着,门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他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异样,手指一划,没像往常那样一键清除掉所有讯息,而门外的人像是遇到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竟然直接推开了门,露出一张难掩焦急的脸。 “少爷,出事了,您看看这个!” 是管家。 他捧着一个平板,屏幕上显示着不知道哪个旮旯角落里的娱记,标题倒是白纸黑字,几个大字清清楚楚:“震惊!某低级beta嫁入豪门仍本性难移?!” 这个娱记大概是百八十年难得遇到什么大新闻,文案里说得天花乱坠,先是说某个beta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然后又翻出疑似多年前的一段爬|床丑闻对号入座,最后才说到点子上,直接一句“有图有真相”,后面跟着好几张不同角度,不同地点的照片,有的在马路上,有的在小区里。 图上的主人公有两个,一高一低,高的那个没拍着正脸,只能看出来穿着不错,矮的那个虽然也拍得模糊,但是娱记敢直接放正脸,几张图稍微认真打量,就能认出来。 那是商侥的脸。 夏熙沉一时没说话。 他将平板放在一边,看向自己手机,发现陆陆续续不止一家娱记登出了这个新闻,有的配了图有的没有,图片文案也不尽相同——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圈内大爆料,而不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可这整个江市,有哪家娱记敢一声招呼不打,直接爆夏家的料? 老管家在夏家干了几十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少爷,集团公关已经找人接触这些娱记了。不过撤掉这些新闻是其次的,暂时还没查清对方背后是什么来头,老爷还有董事那边......” 夏熙沉一挥手,止住了老管家的话。 即使出了这样的丑闻,他的脸色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俊美无俦的五官仿佛是万年不化的寒冰雕琢而成,唯有目光泄露出一丝深沉的偏执,牢牢盯在手机屏幕上。 老管家偷偷地往上面一瞟,发现那并非是什么商业机密或者惊人爆料,而是某个聊天软件的界面。 这是在等谁的消息么?难道—— 他正纳闷着,忽然见夏熙沉抬起头来,沉声道:“商侥现在在哪里?” 老管家没反应过来,“啊、啊?少夫人难道不是——”在和别人私会么? 夏熙沉脸色一变,严声道:“难道他不在前厅?” 今晚发生的一幕幕,到了这时,似乎才展露出一丝端倪。 夏熙沉面沉如水,急步从套间里冲出,一旁惊疑不定的老管家勉强才能跟在他身后,言简意赅地道: “少夫人六点左右时说是有事,让我们备了车,人已经离开了。之后过了十分钟左右,网上就有了消息......” 夏熙沉脚步微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商侥亲口跟你说的?” 老管家一噎,然后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眼里不敢置信的光芒更甚,艰难道: “......不对,是小周。当时的情况是,小周与少夫人在一起,说是和您报备过了,有些事情要临时离开......小周是您身边的人,所以我、我当时没有.....” 他恍然大悟,面上出现显而易见的惭愧和悔意,“这是我的失误,少爷。” 夏熙沉不置一词,一步跨进了私人电梯。 他身量过高,冷白的光线垂直而下,阴影与光明从笔挺鼻梁处分割,将深邃锐利的双眸压入暗处,愈发显得沉郁冷厉,那目光仿佛一把尘封多年的杀剑出鞘,又恍若某位深藏寒渊之下的神明终于踏碎冰层,于天光中现出身影。 老管家心中一惊,忙不迭把目光垂下,准备跟进电梯,却被夏熙沉手指一点,止住了脚步。 他不明所以,就见夏熙沉直接将手机扔了过来,寒声吩咐道:“你不用跟我,去找人查这个手机最近一次通话对象的定位,找到后立刻报告给我。” 话音刚落,电梯门就在他面前合上了。 老管家赶紧点开通讯录,发现最近的一通电话时间就在今晚六点十五分,通话时间不到一分钟。 也就是说,这段通话赫然就发生在娱记爆发新闻时,少夫人离开的十几分钟后! 而联系人那栏,赫然显示“小周”。 —— 夏家建立的这座私人山庄,有个简单明了的名字,叫做“锦夏”。 山庄存在的年龄不比主宅年轻多少,很多建筑的也起了颇具古味的名称,比如其中最大的那个会议厅,就叫做“齐鸣堂”。 眼下,这会议厅里的场景倒是挺符合这个名字。 本来今天就是华国历的大年初一,各大家族的人都来得格外齐整,此刻即便没人大声吵嚷,但夏氏集团董事会的公关团队,加上夏、商两家的沾亲带故,以及涉事的嫌疑人员,二十多个人窃窃私语,那声音也不容小觑。 六点半,会议厅大门再次被人打开,夏熙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 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议论,视线都往门口汇去,那一瞬间可谓是精彩纷呈:看热闹的,嘲讽的,好奇的,愤怒的,焦急的,比比皆是。 他们打量着这位近十几年来,永远处在上层圈子话题中心,令众人只能望其项背的顶级alpha,光芒无限的夏家下任家主身上,试图从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窥探出些许破绽,却反被那冷若刀光的眼神一慑,纷纷忍不住移开了脸。 夏熙沉也将众人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他脚步没停,直直往主讲台的方向走去,刚要踏上台阶时,侧方忽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呵斥: “站住!” 夏熙沉顿住脚步,眼里闪过瞬间的晦暗,侧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会议厅里,夏宽宏正坐在第一排,身边伴着林青韵,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连个beta都管不住,事情闹到人尽皆知,你还有脸站上去?” 整个大厅内鸦雀无声。 夏熙沉嘴角扯出一点儿讽意,眼里射出锐利光线,丝毫不惧地撞上了夏宽宏的目光,“这个beta是怎么来的,难道父亲心里没有数吗?” 他说这话时,除了夏宽宏,目光还一一滑过会议厅里少数的几位商家人。 商雍脸色阴晴不定,商夫人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坐在她身旁的商矜则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似乎正在走神,根本没注意到其他声音。 “不过,我还要感谢父亲。” 夏熙沉双手抱胸,顶级alpha极具侵略性和威慑力的信息素倾巢而出,让本还想说话的夏宽宏脸色骤变,其他基因等级稍低的人更是大惊失色,整个会议厅顿时噤若寒蝉,只能听见顶级alpha的声音犹如耳边的钟响: “因为我很满意这段婚姻,同样很满意我的妻子。” 夏熙沉凛若冰霜地环视一圈,声音在满堂寂静中掷地有声,“我和我妻子的感情稳定,没有婚姻危机。今天耽误了各位的时间,夏氏之后定会给众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轻描淡写地道:“没其他的事,就散了吧。” —— 说是散了,其实就是某些看热闹的人得了承诺,清楚这场联姻没有变数,更不会重新洗牌各家的权利地位,于是也不愿再牵扯进夏家的家事,拍拍屁股走了。 整个会议室只剩下夏宽宏、商雍两家的人。然而夏熙沉环视一圈,却发现林洛居然还在。 不过,他和这个没有血缘的omega表弟对视了两眼,意外地没说什么。 这时,老管家适时出现,轻轻叩了叩门,恭敬地道:“少爷,东西准备好了。” 会客厅内的众人皆是一怔。 夏熙沉却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他脸色完全阴沉下来,目光扫视一圈,不容置疑地道:“走吧。” 众人脸色表情各异,跟在老管家身后走进了一间小些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巨幅的全息投屏正悬浮在空中,内容是某个背景为夜间的视频,画面还算清晰,视角则对着一个颇为眼熟的露台。 于是再看一眼,所有人都认出来,这画面里的正是今晚宴会前厅的某个露台,一个摄像头正好对着这个露台,将露台和周围的景象都拍了下来。 看见这么一段视频,夏宽宏也很快反应过来,事情绝没那么简单。 但近几年他和夏熙沉越来越不对付,也不知是年纪大了,开始忌惮实力越来越强横,足够成为头狮的alpha儿子,还是些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故意不悦地皱起眉,道: “怎么,刚才还说得那么信誓旦旦,原来那个beta的情人都找到上门来了?” 然而夏熙沉根本没理会这挑衅,目光划过他,余光里只露出点儿零星可笑的情绪,直接点开了视频。 这视频显然是刚剪下来的,只粗略地调快了倍速;视频时长不过五分多钟,然而整段播完后,小会议室里寂静无声。 半晌,夏宽宏再一次动了。 他微微侧过脸,对坐在不远处的商雍,严肃而狐疑地道:“商先生可否告诉我,你儿子找我的儿媳都说了什么,居然动了手?” 商雍脸色极为难看,或许说,自从他得知今晚的丑闻起,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说起来,他也就这两个儿子,然而不仅对私生的那个不闻不问,对亲儿子也暗自提防打压。结果一个成了今晚的丑闻主角不算,另一个居然还和这事有所瓜葛。 商邕狠狠剐了商矜一眼,艰难地想开口:“这......” “与他无关。” 谁知夏熙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漠而干脆地道:“问题,出在我的助理周和玉身上。” [闭嘴][闭嘴][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第 47 章 第48章 第 48 章 48 这下别说商雍,连商矜都抬起了头,怔怔地看向夏熙沉。 夏宽宏倒是没什么表情,他执掌夏家这么多年,不知经历了多少下属背主的事情。 不过,他似乎很乐于看到自己这个过于强势的alpha儿子吃瘪,又看向悬浮投屏,眼睛微微睁开,好整以暇道: “你是说小周,跟在你身边那么久的人,居然有问题?” 夏熙沉再次无视他的挑衅,点开一张通讯记录截图,圈出了图片上的通话时间,又并列点开了几张周和玉与商侥从山庄前厅侧门,一直到离开山庄的几张监控截图。 山庄里装的都是高清的旋转摄像头,又请了专业人士设计了安置位置与角度,晚宴准备前更是好好检修、翻新了全部的设备。 以至于这些监控截图画面都不错,有几张甚至拍清了周和玉和商侥的表情。 夏宽宏脸上有些许变化,他打量着图里的两个人,冷笑一声:“这个beta,看起来可不像被胁迫的。” 一旁的老管家恭敬地垂着头,“老爷,情况是这样的:傍晚邻近六点,少夫人通过内线通知我,说是有急事外出。我赶到时周助也在,告诉我已经获得少爷的准许,安排他亲自给少夫人当司机,送夫人离开。” 众人的目光于是又回到夏熙沉身上,只见alpha面色冷肃,接过话头道: “我和周和玉的那通电话,发生在六点十五分,是我让他去大厅确定商侥的情况。但在那个时间点,他其实早就通过谎传我的命令,带着商侥顺利离开。 “于是在接到我的电话后,他又顺势对我说谎,两头欺瞒,拖延时间。” 然而这其中有一个细节,夏熙沉却没有明说,并且在截图里隐去了。 那就是他其实打过两通电话,第一通周和玉没接,却在一会儿后又主动拨打回来。 而这种情况最直接的理由便是,周和玉因某些原因还未离开山庄,所以不得不主动回电话,以打消alpha的顾虑。 猜测到这点时,夏熙沉脸色有瞬间的晦涩。 但此刻他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转身又点开更多的图片,那是他手里的公关团队以最快速度找到的,最先曝出丑闻的几家娱记,同样也特意圈出时间。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针对绯闻内容和图片进行发言时,他只用简单的一句,便精准点出了一个最简单,但最容易被忽略的破绽: “从商侥离开,到报社发出消息,最短的时间仅为二十分钟。” 巨大的悬浮屏分屏上分门罗列着各类照片,那是各个报社新闻里面作为“证据”的偷拍照,一张又一张,几乎都有商侥清晰的脸。 但站在它们面前的的夏熙沉,却始终泰然自若。 乍看之下,会客厅里这些人自然都以为,alpha嘴上说着“满意”,实则根本不在乎这个劣等beta妻子,否则怎么可能从个头到尾都表现得过于冷静? 只有管家,他是那个亲自将这些丑闻告知夏熙沉的人,所以当缓过神后,心中便只剩震惊与感慨—— 因为当所有人都在质疑时,只有alpha在第一时间,担忧beta其实陷入了未知的危险。 而这也恰恰说明,他早就对他的beta妻子,拥有了绝无仅有的,难以动摇的信赖。 如果这都不算真爱,那还有什么能算呢? 夏熙沉指着这几张图,同时调出卫星定位,有条不紊地道:“虽然这几张图片里的街道,小区被做了模糊处理,但我手里的人能够做出七成的还原,再通过模糊比对与定位,确定哪怕是最近的位置,距离这里也有四十分钟车程。” 而距离周和玉与商侥离开,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半个小时。 夏熙沉也不愧是顶级alpha,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冷静敏锐地嗅出破绽,并且迅速做出举证和反击。 不过,还是有人要找茬。 只见夏宽宏嗤笑一声,“你说的这些,只能证明这些图片不是今晚拍的,但不能证明那个beta没有什么情夫。” 他看着夏熙沉,眼角的每一道细纹似乎都透着嘲弄,“——你就只能拿出这些东西来?” 谁知还没等夏熙沉开口,后排的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商侥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情夫!” 偷偷留下来的林洛猛地站了起来,神情愤怒中带着隐隐的忧虑,一边说,一边从后排大步来到投屏面前,语气激烈道: “我和商侥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他根本不是那种人。而且这张图里的另一个人我也认识,他是我和商侥共同的朋友!” 说着,他指向屏幕上那道高挑的人影,“这位是严家的严之温,要说他还是通过我才和商侥认识的。我们见了挺多次面的,也一起吃过饭,怎么娱记不拍我和他照片爆出来,要爆商侥的?” 林洛是林家最受宠爱、却没有继承实权的小公子,更是圈里出了名的异类omega,整天和beta或者alpha混在一起花天酒地,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纨绔公子哥儿。 但他此刻站在众人面前,气势却丝毫不输任何alpha,反而扬起下巴扫了众人一眼,“难道在坐的各位是认为,我堂堂一个林家少爷,要亲自给自己的表嫂拉皮条么?” 一时间,会议室里没人说话。 就在林洛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开口了。 一直坐在夏宽宏身边没吭声的林青韵,微蹙着眉,一脸不赞同地开口:“小洛,你身为omega,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对着长辈们大喊大叫呢?” 话音稍顿,她又将声音放柔,“你放心,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关心小商的人,你看你表哥,这不是话还没说完么。” 然后又笑着对小洛招了招手,“过来吧,来我这里坐着,别打扰着你表哥说话。” 林洛根本不可能买她这的帐。 他平时最讨厌有人拿性别说事,更不喜欢什么“omega就该温柔贤淑相夫教子”的说法,此刻好友被平白造谣污蔑,心中火光四起,高声道:“我——” “哟,人都在这儿呢。”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两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出现在了门口——薛冰正扶着一位七旬的老人,一起走了进来。 正是夏老爷子,夏熙沉的爷爷。 夏老爷子看起来身体硬朗,虽然眼角和嘴角有很深的纹路,但表情放松,眼神也有种老人家特有的平静,倒是和夏宽宏大不相同。 他从家主位置退下快有十年,早就不管事,平时更是神龙不见摆尾的,甚至连家宴都不一定回来。所以此刻为了一个beta的丑闻而现身于会议厅里,确实是出乎众人意料。 倒是夏熙沉似乎对此早有预料,稍稍俯身,道:“爷爷。” 夏老爷子点点头,一旁的薛冰对着夏熙沉温柔地笑了笑。 夏宽宏惊讶地站起了身,“爸,您怎么来了?” 夏老爷子一抬眼,中气十足地对他道:“夏家好久没出过这种热闹了,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这,”夏宽宏被噎了一下,连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这不过是小辈间的一点误会罢了,很快就能查清楚背后是谁,不需要劳烦您——” 夏熙沉突然插话进来:“我看并非如此。” 夏宽宏愣了一下,气急败坏道:“你!谁允许你插话了?” 气氛一下子变了味儿。 坐在后面的商家人一言不发,悬浮屏旁的林洛不知所措中藏着隐隐的忌惮。而夏老爷子似乎早已对儿子和孙子之间的剑拔弩张习以为常,并不拉架,直接要在第一排坐下,仿佛真是单纯来看个热闹。 倒是他身边安安静静的薛冰突然步伐顿了一下,轻轻地“咦”了一声。 夏老爷子注意到了,掀起眼皮问道:“怎么了,薛丫头?” 薛冰的视线从悬浮屏上移回,神色颇为意外,她嘴唇微微抿起,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斟酌着开口: “爷爷,我应该恰好见过图片里的商先生,和他身边的严先生。” 此言一出,整个小会议室别说其他人,就连林洛都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只有夏熙沉依旧不动声色,但他落在薛冰身上的目光带着点儿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薛冰也没有看他,而是接着对夏老爷子道: “爷爷,就在大概是二十多天前,我在小区门口偶然碰见商先生和严先生一起走进小区,手里提着购物袋。” 她语速不快,显然是一边回忆一边说,却不知为何脸色忽然一僵,声音小了些,“商先生也看见了我,就立刻把手里的东西给了严先生,接着严先生说了句‘我等你’,就先走掉了。” 说着,她逃也似地撇了一眼夏熙沉,神色变得有些忐忑。 夏老爷略有兴致地“哦?”了一声,脸上瞧不出什么想法,只是道:“没事,你接着说。” 薛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如何措辞,最后才慢慢道: “商先生当时告诉我,严先生是他的朋友,之前在国外做演员,最近刚刚回国,所以他请我......暂时为他们保守秘密。” 会议室的众人顿时脸色各异。 毕竟这句话实在模棱两可:谁也不知道,这个“保密”到底是单纯因为职业特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才。 所有人里,只有林洛面色怪异。他紧紧盯着薛冰,突然开口道:“薛小姐,不好意思,请问你还记得,商侥当时手里拿的是什么吗?” 薛冰不由得看向林洛,眼里流露出些许惊讶,但她并未推脱,而是有些不确定地道:“我当时没太看清楚,似乎有个深色的长玻璃瓶。我猜想,或许是红酒?” 谁知林洛面色一凝,脱口而出:“不对。不是红酒。” 他从屏幕上众多图片中,翻出其中一张调到最大,然后指着图中商侥手里露出的那一片接近高糊的图像,条理分明: “灯光很清晰,瓶子也确实是透明的,所以才能看清瓶身正中标签的色块,但这根本不是什么红酒,是醋——因为我当时就在严先生家里,这醋是我指名要他们跑腿买的,你们完全可以去做模糊图块比对!” 说完这些,他不给众人反应,雷厉风行地道: “当时进出小区,都是我开车载着商侥,而严先生独自开一辆车,这些画面小区监控肯定能找得到。 “而且这个小区里面的住户特殊,安保设施做得非常完善,一般的娱记狗仔可是进不去的,更别提拍什么照片了——薛小姐明明自己也住在这个小区里,这一点应该很清楚吧?” —— 薛冰脸色微变,她克制不住地微微握紧了手心,嗓子像是被人捏住,“我......” 夏老爷子忽然淡淡道:“坐下吧。” 薛冰几不可察地一僵,神色惴惴不安,慢慢坐下了。 而夏老爷子的视线则落在林洛身上,似笑非笑地道:“林家的omega小子么,有这样的胆魄,倒是少见。” 林洛闻言一顿,神色不由得收敛几分。他倒也没有真的要追究下去,毕竟他当时在楼上,具体情况也不清楚,更知道多说多错。 此刻自觉得目的已达到,就主动退到了一边,闻言还落落大方地朝夏老爷子点了点头。 这下,众人的目光终于回到站在悬浮屏幕旁,在这场争执中始终沉默的夏熙沉身上。 夏老爷子很是直接,慢条斯理地道:“熙沉,别卖关子了,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看的?” 夏熙沉对上夏老爷子的目光,缓缓道:“我的看法只有一个。” 他的语气平淡,似乎丝毫不受刚才那一幕的影响,说出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这个丑闻,针对的不是夏家,而是商侥。” 会议室里的众人终于忍不住纷纷低呼出声。 夏宽宏压低眉头,严肃地朝夏熙沉道:“你有什么证据?” “原因很简单。” 夏熙沉转身点了一下悬浮屏,画面切换成某个高清实时定位,距离山庄不算远。 “如果对方真要用这种漏洞百出的丑闻针对夏家,根本不需要暴露一个费尽心机安插在我身边许久的钉子,甚至仓促到连商侥的手机都来不及检查和销毁,就丢在了路边。” 他言简意赅道:“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下一章切回角角的视角[摸头][摸头][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第 48 章 第49章 第 49 章 49 商侥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车里。 看来他只晕了很短一段时间。并且他昏迷前,周和玉挂掉的那个电话很可能是夏熙沉打来的,否则周和玉也不会要他如此匆忙地昏过去——连迷药的分量都没用对。 所以还没到目的地,商侥就醒了过来。 不过醒来后,没多久他们换了辆车,多了个人做司机,周和玉坐在副驾驶上。 商侥一个人侧躺在后座,脚踝被捆起来,双手手腕则捆在后背,绳子很粗,直接捆在皮肤上,稍微一动都能擦出火辣的红痕。 好在他还算有这方面的经验,除了刚醒来时下意识动了几下,接下来都安安静静地当雕塑。明明没有被剥夺视觉,也没有被堵住嘴巴,但始终默不作声。 如果不是周和玉时刻关注后座的情况,从后视镜里看到人动了一下,也不会知道商侥其实醒了。 总的来说,人质实在太冷静了一点。 周和玉微微皱起眉,回想起成乐斐给他打电话时,愤怒又决狠,几乎是失去理智的语气。 他给夏熙沉当助理的时间很长,在某方面来说,甚至比成乐斐还要了解自己的上司,清楚这位顶级alpha到底有多么强大。 所以哪怕目前为止,计划都按照先前设定好的进行,他心中却依旧升起一股难以描述的不安感。 毕竟,他是以如此毫无退路可言的方式,背刺夏熙沉后离开。 周和玉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强行将脑内各种念头清除,打起精神来用一个信息阅后即毁的联络软件和几家娱记在交涉,同时开着几个大型社交软件,实时关注某则“豪门丑闻”的流量动态和发展走向。 他做这些实在是轻车熟路。 毕竟是能留在夏熙沉身边的助理,哪怕只负责部分工作,平时与其他助理在工作上联系颇多。 况且今晚这一系列事情中,控制舆论,反而是其中难度最小的事情。 周和玉的思绪有瞬间的游离,接着手机响了起来。他确认了屏幕上的信息,接起来道:“少爷,您有。” “说了你不用叫我少爷。”电话那边传来omega清亮又冰冷的声音,“人怎么样了?” 周和玉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醒了。没说话,什么都没问。” “不说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狐疑,声音小了很多,“难道商矜说的是对的......” 周和玉一时间没听清楚。 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不多问,只听从命令,即使离开成家那么多年,还是依旧墨守着这些规矩,就像刚才那声脱口而出的“少爷”。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再开口时果然没有丝毫解释,直接道:“你们一定给我把人看好了,搜过身了么,最好把衣服都给换一套——你们还有多久到?” 周和玉一一应下,看向司机,对方给他比了个手势,于是回答:“还有十五分钟。” “好。人送到以后你先别走,那地方隐蔽性很好,等着我过来。” 这话乍听着没什么问题,但周和玉不愧是在夏熙沉身边做了三年间谍,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 他脸色微变,半晌还是开了口:“夏总那边......已经怀疑到我身上了?” 电话那头一时安静了下来。 周和玉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 事发突然,夏熙沉居然反应如此迅速,不,应该说alpha居然对自己的beta妻子重视到如此程度,是谁也想不到的。 但不知怎么的,周和玉心里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即使这远比想象中的来得早。 他迅速镇定下来,回复道:“好的。” 对面把电话挂了。 周和玉不再回复娱记的消息,因为对面很可能已被夏熙沉控制,此刻正想方设法地定位这辆车的位置。 他将信息一键清楚,拔出电池和电话卡,随意而分散地丢到车窗外,然后只剩下沉默地等待。 是的,周和玉其实也是第一次去那个所谓“隐蔽性很好”的地方,因为安排地点这件事并不是他负责的。 毕竟,周和玉已经离开成家三年。 成乐斐根本没有完全信任他,这些年用到他的地方也寥寥无几,最多偶尔问问夏熙沉的形成,工作方面的事情则完全没有插手。 这次计划,也只告诉了周和玉一部分,并安排他做一部分的事。好在周和玉早已习惯听从命令,这么多年下来,几乎成了本能。 但他有预感,今晚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了。 —— 暮色浓重,天空又下起了雪。 司机是专门请的,对这片非常熟,连车灯都敢不开。周和玉只能透着驾驶座昏黄的车载灯往外看,但即便如此,他也几乎看不清什么。 慢慢的,他的视线不知何时又落在了后视镜上。 商侥依旧一动不动,仿佛一张静默的画。 周和玉心里那一抹挥之不去的诧异又清晰起来,但是想起这段时间观察到的一幕幕,又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他也算为数不多的,同时接触夏熙沉和商侥的人。 反正无事可做,周和玉不免又开始思考,今天发生过的一切。 按理说,他发给娱记们的是真照片,并非合成。而一般人看到网上那些真真假假娱乐消息尚且唏嘘感叹,真要亲身经历背叛,第一反应无外乎是怒不可遏,大惊失色,又或者暗自神伤,悲痛欲绝。 虽然夏熙沉不是普通人,但周和玉认为,他和商侥之间,应该还没有那样深厚的信任。 而他今晚凭借“助理”的身份,在山庄里轻松骗过老管家和商侥,一路顺利带人离开,到现在不过一个多小时。 夏熙沉到底是如何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确定这是一场有蓄谋的绑架,还精准地将目光定在身边工作三年的助理身上的? 周和玉总觉得,他们很可能遗漏了某个关键的细节,但一时半会儿却又抓不到思路。 他闭了闭眼,试图在脑中再次重复今晚的一切。 但当他一一筛查,反复斟酌,最后发现,除了当时收到成乐斐“计划开始”的命令后,他因为电话那头压抑不住愤怒和委屈的语气而稍有失神,在某个拐角处差点撞上了一个行色匆匆的人——似乎是商家的omega,此外没有任何节外生枝的情节。 周和玉毫无头绪,渐渐的,理性被一股认命般的悲观情绪压制,他开始无法控制地思考自己的下场,细数自己的过去: 从少年时因成绩优异而被成家选中资助,进入到从不敢想的私立贵族学院,和成家小少爷成为同学开始,到后来被送出国“洗白”,再是学成归来被夏氏集团录取。 三年来,他无数次被同事下属赞叹“周助理工作太拼命了,难怪被小夏总赏识”,可他自己心中清楚,与其说是兢兢业业,不如说是终日惶惶,试图加速领取自己的结局。 果然,即便周和玉坐稳了夏熙沉助理的位置,最终却还是被成乐斐当做一次性工具,被毫不留情抛弃的。 不过如果事情只到这一步,周和玉其实是预想过无数遍,甚至是可以接受的。 甚至在今晚他骗走商侥时,心中也只有“两个炮灰终于要退场了”的自嘲念头。 是的,两个,他和那个劣等beta商侥。 诚然,商侥嫁给夏熙沉之后,周和玉作为助理,自然能清晰察觉到上司的变化: 比如他曾因抱过一次beta,而被alpha迁怒;又比如beta来夏氏集团送饭那回,alpha离开前特意嘱咐他留下来,暗中注意beta的情况。 后来也在工作之中,帮过alpha查询江市什么牌子的甜品好吃,什么样的饭店适合约会;更别提最近的几个月里,alpha变得阴晴不定,任由外界传出那些莫须有的传闻,浑身却包裹着愈演愈烈的焦躁和不安。 但就算这样,周和玉同样清楚,夏家如今还并非夏熙沉一人完全掌权。 比如,夏宽宏至始至终都看不上这位劣等beta儿媳,更会在第一时间担心有人试图借beta损害集团利益,从而迫不及待地宣布这场联姻的终止。 然而,现实却与周和玉预想的完全相反。 ——弄昏商侥后,他抱着恶劣的,又混杂着一丝可笑的同病相怜的心情揣测着,他那位眼高于顶,冷酷倨傲的顶级alpha上司肯定也会有和他一样的心情吧?毕竟像他自己这样,被喜欢的人在胸口上插一刀,也不过如此。 直到得知alpha居然毫不犹豫地相信beta无辜,并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速度找出其中漏洞,直接怀疑起跟在身边三年的助理,确认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绑架。 原来被丢弃的,只有周和玉自己一个人而已。 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司机粗声道:“到了。我把人搬下来,你去开门。” 周和玉面无表情地呆坐在副驾驶,眼神空洞,似乎四号没察觉到周围的动静。 周围光线太暗,司机一时间没注意到周和玉的异样,自己先从驾驶座出来,嘴里嘟嘟囔囔,“小心点儿,这地界儿可没灯。啧,真不知道你们有钱人是什么癖好,非要找这么乱的地方......” 司机拉开后车门,把手伸向一路沉默的商侥,手刚搭上肩膀,终于察觉到这不正常安静,目光聚向副驾驶的后脑勺,粗声吼起来: “喂,你发什么愣呢?我告诉你这地界可不太平,四处都有流子游荡,我可不想被什么人盯上!” 周和玉被这一声吼回了神智,好半天才摸到了车门把手,嗓子哑得像是吞了一大口雪,带着浓重的颗粒感,“......别催。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 他停顿了一下,又淡淡地道:“手机给我,我给你把账结了。” —— 商侥被拦腰运出了汽车。 他全程没有被蒙住双眼,更没有被限制说话。似乎抓住他的人十分清楚,他将落入到什么处境,根本不屑于做这些掩饰和伪装。 天空确实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雪,落到地上来不及聚集就融成了水。他们似乎在城郊某个偏远的乡下贫困区,四周甚至见不到完整的马路,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泥泞松软里。 商侥夜视能力很差,这一路上还全是灰扑扑的、大同小异的房子,即便他睁大眼睛,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最终,他被司机丢进了其中一栋二层高的小楼。 一楼的顶灯闪烁好几下才完全亮起来,商侥反射性地眯起了眼,适应了几秒才慢慢睁开。这是个过于空旷的房子,入目的除了一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沙发和破烂木桌外,便只有四周遮风的水泥墙面。 司机结了钱便开车离开,将他和周和玉丢在了小楼里。 商侥被绑着手脚坐在沙发上,依旧动不了,用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斜靠着木桌旁的周和玉身上。 他们今晚是匆匆离开的山庄,周和玉还好,本身就是alpha,身上还披了件风衣;商侥却始终只穿着一套西装,此刻脸被冻得几乎青白,嘴唇干涩开裂而不见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随时要冻晕过去。 但当周和玉看清他的眼神时,就直接推翻了上面的结论。 那双眼睛里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冷静,并非是绝望后如灰烬般的麻木,抑或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然。 明明他的手机早就在半路被丢掉,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眼里却有一种早有预料,并将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不迫。 周和玉心中一颤,眉头惊动。 果然,商侥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两秒,忽然开口: “成乐斐快到了,对吧?” 发刀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第 49 章 第50章 第 50 章 50 门上的长条形白炽灯闪了闪,在雪夜里显得尤为阴森冷清。 但小楼里没人在意这个。 他们对视着,周和玉心中防备深重,但探究的**还是从眼里呼之欲出,企图刺穿对方的铠甲,窥探那冰层下的弱点。 良久,他无声地笑了,脸上的神情却难以形容,并非冰冷,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倦态,他没问商侥到底怎么知道的幕后主使是谁,突兀道: “那你能猜到,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留在这个鬼地方吗?” 这个问题很奇,因为绑匪需要人看守人质,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可这栋小楼也很特殊,通往二楼的楼梯被铁门锁住,整个一楼没有窗户,只有接近天花板的位置镶着几个焊着铁丝网的气窗,明明家徒四壁,大门却装了造价昂贵,格格不入的合金门。 也就说,就算把商侥一个人留在这里,手脚全都解开,以他现在一步三喘的身体素质,也根本逃不出去。 而且,周和玉的身份也不对。 他虽然骗过所有人把商侥从山庄里带出来,但他在夏熙沉身边的位置太高了,作为卧底,甚至比商侥这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联姻棋子都要重得多。 退一万步讲,成乐斐就算真的气昏了头,也不可能一意孤行地只为一己私欲,就暴露周和玉这么个辛辛苦苦安排的暗钉。 按照正常的逻辑,成家必然一开始就会安排好把周和玉摘出去的办法,比如半路劫车把周和玉一棒子敲晕,让周和玉也成为受害者,这样事后好让他继续回到夏熙沉身边。 反正,绝对不应该把人留在这个囚牢里,和真正的人质干呆着。 除非—— 电光石火间,仿佛一道闪电划破迷雾,商侥一愣。 但这个猜测太过于异想天开,甚至是匪夷所思,是他从被劫持后就根本没有思考过的一种发展可能。 并不是说这个想法不好,而是有些太好了。 不管心里多么惊涛骇浪,商侥面上依旧一片沉静。 他是非常习惯保持沉默的,常常连眼睛都保持在不太有神的状态,此刻与周和玉对视着,有种无懈可击般的漫不经心。 这种冷静,周和玉根本看不出真假。 不过他似乎并不因此气恼,眉头微挑,面部忽然舒展开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忘了,你肯定是猜不到的。确实,事情发生前没人能猜得到。” 在这个封闭的,只有两个人的房间,他不知为何,竟忽然放松了下来,以至于能用轻飘飘的语气说出利剑一般的话: “否则,夏总这样快速地、毫不迟疑地怀疑上我,让我现在不得不被当作弃子,跟你一起被关在这鬼地方——他那么毫无保留地信任你,要是知道你其实是主动配合跟我走的,那得要有多伤心呀?” —— 结婚的几个月,商侥早就切身体会,为什么江市那么多世家omega想要嫁进夏家。 所以他住回蘑菇楼,又气走夏熙沉的几个月里,对任何omega来说,都像一个突然砸到头顶的美梦。 他们无一不期待,能像童话故事里美人鱼拥有走上岸的双腿,王子虔诚落在白雪公主唇上的轻吻,灰姑娘走出锁住她命运的小阁楼,坐上南瓜马车与王子一见钟情。 但现实不是童话。 守着恶龙宝藏的骑士终会变成新的恶龙,美梦除了带来令人头晕目眩的幸福,必然也带来夜不能寐的贪婪。这世上不可能有永远被满足的愿望,自然不可能有永远知足的人。 成乐斐不可能。 所以他必须确定自己是唯一穿得上那只遗落水晶鞋的人。 omega手里掌握着成家的大把资源,想查出商侥的住处,找人监视商侥,拍点引人遐思的照片拿回去处理一下,简直易如反掌。 再挑上大年初一,四大权贵的几辈人基本到场的时间,让事件能瞬间发酵。 与具体的做法,便是先将beta独自困在宴会上,最好能逼他出糗,让整个圈子里的人都来见识一下;而omega则因为“意外”发情,在山庄的某个房间里和心爱的alpha完成最终标记,最好立刻闹到长辈都知道的地步。 之后再偷偷把beta强制带走,同时找几个娱记把那些“出轨照”闹得沸沸扬扬,众人自然会以为beta是因为恐惧和羞愧躲了起来,越发坐实那些传闻。 这样夏家作为四大权贵之首,必然会因为爱惜名声和标记事实,让alpha离婚立刻,把夏家少夫人的这个位置空出来...... 这个梦实在是太美了,美得让人无法清醒。 成乐斐考虑了各种可能,对每种结果都做了应对方案。最重要的是,他这一切谋划的背后,是成家的默许。 但他唯一没料到,最坏的情况永远不是有多少人来觊觎这片美梦,而是梦中那个被当做垫脚石的人,早就看穿了众人贪婪酣睡的丑态,于是不仅总能先人一步,而且出手必然一击即中。 比如,beta虽然确实被omega的同伙困在酒庄前厅,也引起众人的目光和嫌恶猜忌,给足了omega接触alpha的机会。 但这些都是他将计就计罢了。 beta早料到omega心思不纯,于是故意在alpha后颈留下令人遐想的痕迹——这一招何其大胆而疯狂,但凡中间出了一丝差错——比如alpha提前抹除了后颈的痕迹,omega或许不会被刺激得如此彻底,愤怒到失去理智。 这一场人心的豪赌,而beta大获全胜,甚至顺藤摸瓜,找出了成家暗插在夏熙沉身边如此深入的助理,周和玉。 但商侥的野心还不止于此。 他十分清楚,如果今晚就此结束,那么以成乐斐的身份地位,便只是一场刻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几个人知道的“求爱不成”的闹剧罢了。 所以在周和玉找过来时,他便问都不问地跟人走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商侥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做实这场绑架,将成家这群暗中窥视的鬣狗一网打尽——最重要的是,他要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若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居然是夏熙沉实在太早认清娱记“丑闻”背后的真相,以至于商侥不得不主动配合,半路上“不小心”弄丢了手机,留下了一个破绽。 —— 从离开山庄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 冰天雪地里,商侥双手双脚被长时间捆绑,身体早就又痛又麻,此刻面对周和玉的尖锐质问,他不仅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舒缓地转动肩膀,活动双腿,好不放松。 做完这一切,他还试图得寸进尺,对周和玉道: “既然你我都是站在同一边,不如,你给我松绑吧。” 周和玉脸色微变,看向商侥的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一样,颇为惊奇。 商侥不仅视若无睹,还循循善诱,“你跟在夏熙沉身边,应该知道我身体不好,至少给件外套吧。” 然而话音落下,他却将目光下移,明晃晃地落在周和玉空空如也的双手上。 周和玉手指一颤,明白了那目光中的不言而喻。 他嘴角牵起零星的苦笑,声音里是叹服的怔愣,“别想了,松绑和衣服,我都不会做的。托你和夏总的福,乐斐已然不信我,现在我连手机都被那个司机拿走,可不想再丢了命。” 谁知商侥却像是已经听见了想要的答案,难得勾了勾唇角。 明明身处如此险境之中,但他却远比周和玉这个绑匪表现得从容不迫,将身体尽可能舒展地贴在沙发上,面不改色地闲聊:“你可以不告诉我这些。” “那你刚才也可以不承认。” 周和玉顿了顿,他确实不如商侥那么冷静,但只是短暂的一瞬,他眼中浮现出讽刺的冷漠,“毕竟你现在说再多,我也不可能倒戈。” 这就是没得聊的意思了。 商侥不再说话,毫不介意地瘫在了脏兮兮的沙发上。 那双眼睛不闭还好,闭上后让人发现他的睫毛浓密,又长又翘,直射而下的光线将它投下的阴影拉长,仿佛两只振翅欲飞的小蝴蝶,愈发衬得他脸色惨白,嘴唇已经开始发紫,呼吸细若游丝,凄楚可怜。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真不是没有道理的。当那双仿佛永远从容不迫的眼睛闭上后,才让人惊觉眼前其实是个格外瘦弱的beta。 整层楼唯一散发热度的大概只有门框上的白炽灯,一整个落满了灰,下面挂着个灰扑扑的小圆块。灯管两头被烧得乌黑,散发出惨白刺眼的光线。 如此阴森冰冷的氛围下,几乎要让人以为,这beta熬不过这个暗潮涌动的雪夜。 也不知多了多久,门锁突然传来“咔哒,咔哒”的动静。 这门造价昂贵,坚固异常,但配备的却是原始的钥匙锁——可见这栋小楼用途险恶,大概率是经常“租让”出去,所以没装指纹或电子锁。 钥匙又转了两圈,门终于被人打开了。一阵寒风先飘进来,接着才是人的身影。 是成乐斐。 omega依旧是宴会上的那套西装,外面披着不知什么动物皮毛做成的厚实大衣,衣领处柔软的白毛随着风轻轻扫过他如花般娇嫩的皮肤。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沙发面前,目光落在商侥身上几秒,忽然扭头对着周和玉,轻声轻语地道:“怎么还把人绑着?” 周和玉哑然,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里果然有隐藏监控。 成乐斐嘴角荡开浅浅的笑,他的容貌其实在以柔弱美貌著称的omega中并不算最为出众,但是一身气质极佳,身上仿佛天生带着股仙气。 如今这么一笑,毕竟是一直偷偷心仪的人,周和玉心里饶是再痛,此刻也忍不住恍了神。 他刚想开口,就见成乐斐目光转回去落在商侥身上,语气是冰冷的恶意,“来人把他的手脚解绑了,我要看着他自己把‘药’吃下去。” 提前说一下,不是chun药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第 50 章 第51章 第 51 章 51 真如商矜所说,豪门权贵教养出来的omega都是远离暴力的,但想要一个人疯,暴力反而是最低级的办法。 商侥的手脚被解开,可僵硬麻痹的身体动一下就痛,不得已瘫在了沙发上。 成乐斐一挥手,有保镖模样的人端着托盘过来,omega昂起头居高临下盯着商侥,不怀好意得明目张胆,“来,喝杯牛奶,好好睡一觉吧。” 显然,成乐斐想在商侥脸上捕捉到恐惧愤恨,绝望屈辱等表情。 但他注定失望了。一个敢在顶级alpha腺体上留下“标记”的beta,眼都不眨,伸手就将成分不明的“牛奶”一饮而尽。 成乐斐咬牙,冷笑着朝保镖一扬下巴,只见对方竟又掏出针|剂,粗暴扎进商侥的脖根。 接着,他终于知道二楼长什么样子。 二楼并排着三个房间,门与门的间距很近,想必空间不大。 商侥一路跌跌撞撞,肩膀被保镖捏得生疼,脖子还套上了根粗糙的麻绳,方便成乐斐牵在手里。 omega狠狠一拽,保镖手上跟着猛推,将商侥关进中间的房子。 房子里什么都没有。 真正意义上的没有,整个房间八成经过特殊处理,竟然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商侥还想摸索一下四周,结果不知是“牛奶”还是针|剂起效太快,这一跤跌得站不起来,只能在坚硬粗糙的水泥地上蠕动,感受着心悸般的酸软从四肢百骸中涌来,。 紧接着,商侥意识到针剂还掺了特殊的东西。 他仰躺着,身体越是无力,意识就越发清醒,像极了被魇在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 耳里血液奔流和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起来,意识却开始感受不到身体的其他部位,感官在时间流逝中错位,整个人仿佛被风干成沙子,皮肤与黑暗的边界变模糊,一点点碾碎融进黑暗。 一般人这时估计已吓得崩溃大叫,而商侥幼年时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对这种黑暗逼厄的环境非常熟悉,甚至越是黑暗、狭小的环境,越能给他安全感—— 因为这种地方,他那个被发|情逼疯的妈妈难以找到。 但下一秒,商侥似乎听见一丝微妙的声音。 “......角角......” 这声音像是死寂之中的一束光,或者炎炎沙漠中的一眼泉水,商侥本就兴奋过头的意识一震,克制不住地集中去捕捉那一丁点儿声音。 巧妙的是,那个声音刚好又大了一一些。 “......你在哪里......角角,你在哪里呀......” 那是一个女声,语气似乎很急切,偏偏又带着虚弱的颤抖,尾音克制不住地往上,就变得异常尖锐起来。 商侥猛地一颤,瞳孔骤然缩紧。 如果现在有束光照在他脸上,就可以发现他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但那并不是寻常的平静,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击碎了。 这种过于干脆利落的手法,甚至让表情凝固在那一刻,整个人瞬间失掉了生气。 商侥恍惚间仿佛被倒退地拉回到某个夜晚。 他的身体不停退化,变成一个短小、瘦弱的三四岁的孩童,藏在某个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眼前一道竖缝散发着微弱的光。 这是,哪里? 他的脑中不停回荡着稚嫩、恐惧的哭泣,一个声音尖叫着制止他,“别去,别去!不要看,你会后悔的”,但此刻的他却仿佛完全听不懂般,身体主动前倾,贴近缝隙睁大眼睛往外面看去。 他看见了一个女人。 准确的来说,是看见了一个女人的侧脸。缝隙外的光线其实也不太亮,阴郁错落地照在那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脸上,切割出许多不规则的光斑与阴影。 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再努力地去看,忽然发现那并非阴影。 因为没有阴影是红色的。 他的牙齿终于不自觉地发抖,本能开始害怕,身体颤抖着往后缩,却没发现细小紊乱的呼吸已经穿过细缝飘了出去。 太迟了。 就像所有凶残可怖的魔鬼都有最敏锐的知觉一般,女人忽然朝这边扭头,那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然后她痴痴地埋怨道: “真不听话啊......角角,你怎么藏起来啦......” 她一步一步靠近,肿胀的面容挤出了一个疯狂、扭曲的笑容。 “......没关系,角角......妈妈已经抓到你了......” —— 另一边,山庄。 “夏总,交通部的人传来了消息,一半以上的客人已经回到家,一部分人前往市区,路线和目的地全都整理好在这里了。” “夏总,局里发消息,夫人的手机上只有两个人的指纹和微量的alpha信息素,初步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做过手脚。我们的人还在在追踪手机最后发出的信号定位。” “夏总,手机遗落地点的监控调出来了,视侦正在做图像分析。不过对方似乎特意选了地段,晚上太黑了还下了雪,还需要时间。” “夏总......” ...... 明亮的书房里,老管家左手端着碗汤,右手举着一个平板,身上依旧是晚宴那套衣服,即使在室内也难得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他先将平板递给办公桌后的夏熙沉,然后放下碗,嘴巴张了两秒,劝解的话才说出口:“少爷,您先吃点东西吧。” 夏熙沉目光依旧落在一块悬浮屏上,“放着。” 老管家有经验,不再多劝了,而是换了一个话题,“少爷,前厅那几个和少夫人有冲突的客人,现在都单独安排在套间了。” 这句话很有用,夏熙沉终于从那线路复杂的交通地图上抬起了头,面无表情道:“审问的结果?” 老管家连忙回道:“第一轮结束,目前没有疑似的知情者。”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初一这种特殊时节能调动的人手有限,而且那些客人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多为omega和alpha,不好强硬上手段。 老管家颇感羞愧,不由得垂下头,等了会儿没动静,一抬头才发现夏熙沉移开了电子屏,将鸡汤一口喝尽,继续翻起平板里最新发来的资料信息。 三个omega的,正是今晚前厅里,护在商矜身旁的那些人。 整个江市就夏家有能力,短时间内调出其他人的身份资料。 然而夏熙沉快速翻了几页,眉宇间依旧是锐利的冷意,“不够。” 老管家眉心跳了跳。 他在夏家当了几十年管家,但今晚短短几个小时内里,都快要对“不”这个字条件反射了,刚要开口说话,就看见夏熙沉突然停下某一页,眉头微皱。 这、这是怎么了? 夏熙沉忽然开口道:“方向不对......你去找人分别问他们三个,是怎么认识商矜的,时间、地点,越细越好。” 说到这里,他抬起了头,神色是刀锋般的冷峻,“敢隐瞒的,就直接以协同作案的身份送进去。” 老管家心中一凛,连忙道:“是。” 有了明确目标,老管家办事效率就快了很多。不到二十分钟,一份新的审问资料就送到了夏熙沉的桌子上。 alpha桌上已经摆着好几个不停跳动信息的平板,桌前飘着两个巨大的悬浮屏,一个是被各色线条标得眼花缭乱的江市地图,一个是他手下的人沿着山庄周围地毯式搜索的实时定位,私人AI还“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这样的繁重杂乱的信息堆砌起来,也亏得是夏熙沉是顶级alpha,整个晚上先是应付了一场信息素远高发情期的蓄意勾-引,然后马不停蹄地公关稳住董事会,又争锋相对地跟夏宽宏打了场仗,以最大力度调动人马...... 不过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状态极佳,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极冷,却不是寻常里冰封一样的冷,而是刀剑出鞘、寒光乍现,势必要见到血光的冷。 随着时间推移,敢进来报告情况的人越来越少,所有人都被alpha信息素压得够呛,脸色比自己被拐了还紧张。 凌晨两点,老管家带着份粥,轻轻走进了书房。 这个时候点,监视市区那边的人大部分都排除掉嫌疑,但山庄附近的地毯式搜索却一无所获。 对方太谨慎了,特意在很多路口都安排了撤队,夜晚又下了小雪,落到地面化作一碰就碎的冰,路面上全是杂乱难辨的车轮痕迹。 他们只能找到周和玉在哪里换了车。 老管家送完夜宵也没催,刚准备悄悄地离开,谁知正紧盯着实时地图上的夏熙沉忽然出声:“等等。” 此时此刻,他依旧完全不见疲态,神色越发沉郁森然。许多跟了他好几年的手下,现在都不敢来敲一下办公室的门。 老管家沉默地等他发话。 只见夏熙沉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微光,聚在悬浮屏上的目光忽然直射过来,道: “我那位继母,今晚留宿在山庄了么?” 第52章 第 52 章 52 老管家一愣,“这,按照往常的安排,夫人和老爷都留宿在山庄西边的独立别墅里。” 夏熙沉面沉如水,沉声道:“去查,再查一遍山庄里的所有人,重点查今晚有外出的员工......还有,给我去盯着成乐斐,一定要见到他本人。” 这工作量可不小。 而且老管家是知晓晚宴前发生过的事情的,所以无需夏熙沉专门吩咐,他已专门找人暗中留意成乐斐的行踪。 之后令人猝不及防的丑闻爆出,少夫人确认被拐。 事出突然,omega投怀送抱的事情反而是小,而且omega向来弱不经风,注射过抑制剂后就一直在房间里好好休息着,又有员工按时上报状态,便被暂时搁置在一边。 现在看来,如果绑架背后的人不是针对夏家,而是少夫人本人,那成家小少爷成乐斐寻私仇的嫌疑最大。 想到这里,老管家也忍不住感叹了一下自家少爷的魅力,这样的顶级alpha,就是夏家祖祖辈辈下来都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位。 他将员工自查的安排吩咐下去,自己则回去换了一身衣服,亲自去了山庄的客房。 半个小时左右,老管家赶回了书房。 他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百感交集,恍然,凝重,忧虑等情绪杂糅在脸上,站在书桌前对着夏熙沉报告:“少爷,成少爷本人,确实并不在房间里。” 老管家特意在“本人”顿了一下,夏熙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声音发冷,“所以,山庄现在的安保是谁的人都能来插手的?” 至于到底是谁,老管家记起夏熙沉之前特意询问过老爷夫人,心中惊涛骇浪,大气不敢喘一下。 他站在办公桌前,恭敬地垂着头。良久,只听见了一句寒意十足的命令:“备车,我亲自去找人。” —— 商侥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呆了多久。 房间内没有暖气,他也还穿着那身单薄贴身的西装,整个人却像是刚跑了好几公里,冷汗将额发湿成一缕缕,衬衫紧紧黏在后背上,西装外套被粗糙的水泥地刮蹭成皱巴巴的破布,带着涩味的果香充斥着整个房间。 但他自己闻不到了。 那只针剂除了肌肉松弛剂,一定还加入类似致|幻的药物。 商侥身体失去控制,精神却极度兴奋,被无处不在的女声拖入了幼年的噩梦之中: 在他三岁时,普通的抑制剂就对他的omega母亲就很难起作用了,于是每每到发|情期,女人得不到alpha标记者的安抚,就将发泄目标转移到beta儿子身上。 她一开始无法自控地崩溃大哭,直到理智被躁郁撕裂,四处搜索小beta 的踪迹,这时嘴上里什么好话都说,全是可怜的忏悔与温柔的诱哄。 一开始,小beta还很容易被骗。 但当他从藏身之处跑出去,女人一把抓住他,下一秒便会毫无征兆地,痛苦憎恨地尖叫和责骂起来,家里的任何东西都会在此刻遭殃。 枕头,毛巾,地毯之类还好;如果是玻璃杯、瓷器这种能摔碎的利器,就很难熬了,因为无一例外,都会成为她在他身上发泄情绪的道具。 痛苦是最好的老师,商侥身上很快就不再有需要去医院处理的伤了。 幼崽的生命力有着难以想象的顽强,就算在无限循环的,噩梦般的生活里,他也磕磕绊绊地长大,直到能够熟练应付,一个处在发|情期时,颇为神经质的omega。 后来被送到各路礼仪班,他又花了很长的时间,在周身筑起厚重围墙,种下尖锐荆棘,围上深邃河流,又搬来静默高山,建立一层又一层自我保护,用以对付这世界的所有恶意、猜忌、漠视以及无边无际的孤独。 所以六年前身陷囹圄,九死一生,他活了下来;基因紊乱症爆发,时日无多,他依旧云淡风轻,活一天是一天。 但千不该万不该,用幻觉让他回到躯壳软弱无力,如虫子般能被随意拍死的幼年时期,来面对这些水深火热的挣扎与痛苦。 商侥在黑暗中无意识不停颤抖着,大量出汗让他口干舌燥,却也加快了身体代谢。 这大概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本来该是作用整晚的针剂药量,他却在天亮前一个的小时找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但体能消耗得太过厉害,他索性躺在原地,只把四肢蜷缩起来,拽过破布般的西装外套罩在头上,试图隔绝耳边那无处不在的,凄厉疯狂的尖叫声,努力在幻觉与现实的边缘挣扎。 上一秒,商侥觉得自己坚持不住了,下一秒仍在无尽煎熬之中。 直到房间门突然打开。 整晚的折磨让他死去活来,刻骨铭心,所以当那道极亮的光线照过来时,他常年平淡无波,静如死水的心里居然泛起一丝细微的期待。 是不是有人,有人来—— 模糊难辨的惊呼声响起,商侥意识清醒,身体却在极度疲倦下难以动弹。 他勉力支起身体想躲,脖子却传来一股拽牲口般粗暴的力量,猝不及防将他扯倒,好在有外套稍微缓冲,否则这一下脸擦在坚硬粗糙的水泥地上,大概半边都要见血。 但这个趴着的姿势,让他的后颈完全暴露出来,头顶响起阵阵惊诧的说话声和粗喘声,同时几只手暴躁地、狠厉地摸上了后颈。 没事的......他只是个劣等beta。 眼下的处境,其实已是商侥之前不敢想象的了——夏熙沉反应太过迅猛,此刻就算成乐斐再对商侥恨之入骨,成家却还急于从商侥嘴里套出点儿信息止损,尽早脱身。 果然,他一动不动趴了会儿,耳边由远及近地传来了成乐斐震惊而厌恶的声音。 脖子上的绳索再次被攥紧,拖拽中西装外套落在了途中,白衬衣擦蹭着地面踩出的冰冷泥印,变得脏污不堪。 但商侥连呼吸都费劲了,只剩求生的本能让他伸手扣住脖子上的绳索,试图减轻拖拽带来的窒息感。 好在他无需经历滚下楼的磨难,而是被拖到了二楼另一个房间。 房间里不需要开灯,因为阳台已露出白光,但商侥瘫在地上,依旧低垂着头,半眯着眼,眼神是失焦的。 他身上没有伤口,却狼狈得好像已经死过了几回。 成乐斐当然满意这个结果。 但眼下有一件更让他难以想象的,深痛恶觉的事情,直接打碎了他多年来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骄傲。 成乐斐一脚揣在商侥胸口上,恶狠狠道:“你身上的信息素是怎么回事,给我老实说!” 商侥呛咳起来,整张脸惨白,连嘴唇都泛着令人不安的青紫色。 但他的心理强悍程度似乎高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闻言居然还能平静地回答道:“基因紊乱症,医院检查过了,大概还可以活两年。” 成乐斐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惊了一下。 大概即便是这种时候,死亡依旧有这样的力量。 就这么停顿一会儿,他看见商侥慢慢抬起头,用那双还无法聚焦的眼睛望着他,主动开口道: “你抓我过来,就为了泄愤么?” —— 如果薛冰此时在这里,大概会立刻警惕起来,因为商侥说这句话的感觉,和当初那夜在高档小区的私人会所一样。 可惜成乐斐一无所知。 他衣冠楚楚地站在商侥面前,抱着手冷笑道:“你与其废话,不如说清楚到从哪里知道我的计划。实话实说,你大概还能从这里全须全尾地走出去。” 然而,想象中商侥感激涕零的画面没出现,这beta勉强平复了下呼吸,竟不答反问:“......这场绑架,你要怎么收场。” 成乐斐微眯起眼睛,那表情简直在说“你真是不知死活”,恨恨道: “你真以为自己那点劣质信息素能迷惑住alpha?况且夏家还不是夏熙沉做主呢,成家想捏死你这只蚂蚁易如反掌,你还来关心我怎么收场?” 说话间,他始终紧盯着商侥的脸,到头来却发现,beta似乎真的不为所动。 可是他凭什么? 这beta到底是笃定了夏熙沉回来救他,还是他早已留好了什么后手? 难道说两者都有!? 成乐斐越想脸色越难看,恨不得再踹上一脚,被旁边沉默守着的保镖拦了下来。 没办法,如果再来一脚,beta八成就昏过去了。这地方荒郊野岭的,一个患了基因紊乱症的beta,救都救不回来,更别提套出什么信息了。 不过,就连保镖看向商侥的神情也很复杂。 beta身上致|幻剂的效果还没完全消退,连眼睛都聚不起焦。但自从离开了那个黑屋,不过短短几分钟里,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模样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他身上。 这不,只见商侥幅度很轻地晃了晃头,声音虚得像一声叹息,“可你没有时间了,不是么?” 成乐斐脸色骤变。 商侥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你的本来目的,是要让我身败名裂,成夏两家达成联姻。但你既没搞定夏熙沉,又让他察觉出端倪快速反扑,这才不得不让步,想从我嘴里知道那个透露计划的人是谁。” 这段话很长,中途还有抑制不住的咳嗽声,但没有一个字废话,逻辑清晰,重要的是这和成乐斐筹谋几个月的计划精准贴合,简直就像是住在了他的脑子里。 甚至在商侥看来,这个计划简直是漏洞百出,愚不可及。 但他最近才亲身明白了一个道理,清楚他和成乐斐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他视若无物的信息素,却是omega引以为傲的工具和依靠。 说得更简单粗暴点,包括成家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成乐斐十有**能够凭借发情期拿下夏熙沉。 真是......可笑的天真。 果然,成乐斐根本没意识到失败的根源。他仅是先怔愣住了,很快怒极反笑,拿出手机不知要给自以为的哪个“叛徒”打电话。 但成乐斐没想到的是,商侥话还没说完: “不过,你其实是可以达成最终目的。” 成乐斐颇感匪夷所思,皱着眉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商侥抬起那双无神的眼睛,仿佛某个栩栩如生的类人神像,目光散漫而平静,“你带我一起离开这里,后续继续放丑闻向夏家施压,不就和本来的计划没什么区别么。” 房间内陡然一静。 成乐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警惕地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要......商侥,死到临头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商侥却淡淡道:“不需要。” 他的声音更轻了,显然是体力到了极限,连呼吸都成为一种负担。 但他面上依旧不显得多么痛苦,甚至还眨了眨眼睛,流露些许困惑的情绪,“如果你真的要杀我,那我为什么,要为一个才认识半年的alpha去死?” 他看着成乐斐,理所当然道:“喜欢夏熙沉的是你,又不是我。” —— 年初二,中午。 “老大,我们的人正跟着商矜的车,他们开进了城南D区。那地方是有名的贫民区,外面的车子一般不会直接开进去,太明显,对方也百分之八十要换车,我们跟上去吗?” 夏熙沉坐在副驾驶,闻言直接道: “不用。你们下车,全都分散混进去打听这片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尤其是废弃或者独栋的建筑。D区的地图等下会上传到你们的手机,都小心点。” “放心吧老大。” 电话那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把商侥弄丢了的夏艾。 她如今既不属于夏家,也不在夏氏集团任职,而是带领一伙人作为夏熙沉手里的独立安保队,一整个队里的人都喊夏熙沉作“老大”。 轿车飞速行驶在山间公路上,开车的是另一个助理。夏熙沉正打电话联系D区的治安署,手上平板忽然跳出来一封邮件。 他眉头轻皱,狐疑地点开一看,脸色剧变。 一个小时后,独栋小楼。 这栋小楼偏得都压在D区的边境线上了,突兀的大门直对着马路,此刻天光乍亮,隐隐能照出小楼背面,是一大片无人管理的杂草地。 “老大,是这栋楼没错,已经安排兄弟们去追人了,等等......这个信息素不对劲,好像是,好像是嫂子身上的?” “我让人立刻离开小楼,在周围二百米的地方守着,老大你看你抢个医生再过来?反正也是在D区——卧槽!什么情况,嫂子怎么在阳台上站着!这是要干嘛?” 距离小楼五百米的位置,轿车开上了坑坑洼洼的草地,直冲小楼的背面。远远能看到五六个人站在草地上,夏艾也在,但都没动,因为他们都是alpha。 夏艾听到背后的动静,立刻敏锐地转头,看见夏熙沉后小跑过来,快速汇报: “嫂子目测没有外伤,就是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对劲,看起来有些像omega发|情?不过那小破楼不高,二楼都不到三米,就算摔——” 她话音还没落下,不远处的二楼阳台上,一个身影忽然直直落下。 夏艾立刻大惊失色地住了嘴,反射性扭头,“我我我没有乌鸦嘴啊!” 谁知紧接着更诡谲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她身旁的夏熙沉忽然面色煞白,后脑仿佛被人重重敲了一棒,竟也踉跄着朝前倒去。 下章大揭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第 52 章 第53章 第 53 章 53 人受到剧烈撞击是什么感觉? 夏熙沉只觉后脑勺传来一阵骨头裂开般的剧痛,将脑海最深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一刀劈开。 记忆撕裂成缝,未知的狂风呼啸而来,裹挟着不明所以的他穿越而过,五光十色的背景穿过他飞快倒退......直至到六年前的某一天。 夏熙沉似乎掉进了某个梦境里。 梦里的他面容更为青涩,身上是件布料柔软的休闲衬衣,领带不知道丢在哪儿,腿上居然是条多年不碰的牛仔裤。 他来不及细想,就被身体内一股熟悉的燥热打断,皱着眉从电梯出来,接过电梯前侍者手里的房卡,熟门熟路进了走廊里的其中一个房间。 进房间后,夏熙沉只想快点冲个冷水澡,烦躁地扯掉所有衣服,一只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掉了出来。 他捡起来按亮,手指下意识点开通讯录,却突然忘记了要打给谁。 夏熙沉茫然地皱起眉,周身气压降低,alpha信息素却格外活跃兴奋,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动。 他本能觉得不对,这太像个毛头小子了。但冷着脸想半天又觉得莫名其妙,他现在确实很年轻啊,刚刚从大学毕业聚会出来,难道不是毛头小子一个么? 于是手机一丢,人直接进了浴室。 十分钟后,夏熙沉一身冷水冲出浴室,匆忙间只在跨上围了条浴巾,直奔床头柜拎起座机话筒,想着给客房打个电话,让人送干净衣服过来。 但他捏着话筒,整个人又陷入巨大的迟疑中。 因为澡其实才洗了一半,实在没必要这时跑出来打电话;而且他记得这明明是自家旗下的酒店,客房服务速度飞快,送一套尺寸合适的衣服根本不需要十分钟。 再不济,浴室里也有准备干净的浴袍。 但一股强烈而莫名的意志在驱使着他,急得他连浴袍都来不及穿就跑出来——这感觉和刚才他想给某个人打电话,又记不起是谁时一样——仿佛此刻他被分裂成两个人,一个理智仍然在线,一个却仅凭直觉,或者说身体的本能在做事。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种感觉按理说十分诡异,但偏偏他的两个“人格”相处得还挺融洽,就仿佛冥冥之中殊途同归,他们都在等着同一个,一个—— “噗通!嘭!” 远处的阳台处传来一声巨响,夏熙沉思绪骤然被打断。 他不仅不觉得恼,还完全忘记此刻自己多么衣衫不整,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跃跃欲试的兴奋,身体理所当然地冲着阳台快步跑去,抬手猛地拉开深色窗帘! 忽然狂风大作,窗帘翻飞,猎猎作响,刺眼的光猛然直射而来,四周的场景仿佛一张张过度曝光的相片,飞快褪去了颜色。 他就站在落地窗前,发丝间还滴着水,在这在灾难又梦幻般的场景里却丝毫不受影响,或者说他现已分不出任何一丝其他念头,去思考别的东西。 因为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一双猝不及防对上的,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那是六年前的商侥。 —— “老大?夏熙沉?卧槽你别吓我呀,你怎么了,我现在就给你去叫个医生!” “夏总!你们都让开!怎么回事,夏总你怎么了?” “夏总......” 纷繁复杂的记忆逐渐归于平静,就像捡起了散落一地的胶卷,吹开积攒多年的厚重尘灰,又重新卷好放进了相机里。 夏熙沉一手死死按住太阳穴,缓慢地眨了眨眼,一手把自己从草地上撑起来,剧痛的余韵让他仍有几分恍惚,好半天喉咙里才挤出一丝声音,“......不用,我没事。” 他全想起来了,他还有必须去做的事—— 夏熙沉眼前飞闪过一片片雪花,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挥手拨开围聚的人群,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迫切,低吼道:“让开,都给我让开!别挡着我!” 夏艾和助理愣住了,接着头皮一麻,身体顿时被钉在了原地——夏熙沉忽然释放了alpha信息素! 那饱含着焦虑、痛苦、混乱、暴躁情绪的信息素仿佛投掷出的巨型炸弹,瞬间轰炸了周围两三百米的区域,来自顶级alpha的威压像大山般倾轧了下来。 夏艾和几个兄弟还算好的,勉强能站得住,那个助理第一次遇到这场面,话都说不出就跪倒在地。 这片杂草地上演了电影版荒诞又真实的一幕,所有人都仿佛雕塑般钉在了原地,只有始作俑者踉跄着步子,尽力跑向了小楼下的那个身影。 十五分钟后。 夏熙沉小心翼翼地将不省人事的商侥放进副驾驶,放平座椅开启紧急保护模式,把人安置好,自己两步绕到驾驶座上。 私人AI路西法还没提问,他就沉声道:“开车,出D区。 轿车应声而动,开着全自动档压过杂草地回到泥泞的小道上。 夏熙沉拿出手机,刚按亮屏幕,一个电话就跳了进来。 他快速接起,同时从车载终端上调出江市地图,不等对面开口直接道:“肖衔,我二十分钟后到第五军区医院,你立刻从圣光调一批药过来,我——” 忽然,旁边伸出来一只手,紧紧抓在了夏熙沉握手机的袖子。 “......不行,不能去医院......危险,我不去......” 夏艾说的没错,那小楼确实不高,商侥掉下来也不过膝盖和手掌蹭破了点儿皮,骨头一点儿都没事。 但任谁只要看beta一眼,都知道他不对劲。 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眼皮倦怠地半耷拉着,但从脸颊和脖颈,浸湿衬衣里露出来的双手,全都像染了色,晕开了大片的绯红。 即便不言不语,可那急促混乱的呼吸,濡湿黑发的热汗,还有堪比omega发|情期释放出来的信息素浓度,再加上他beta的身份,一切都明晃晃显示出急不可耐的古怪来。 好在,夏熙沉看到商侥的第一眼,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因为他刚才在那个“梦境”里见过。 准确的说,是他终于找回了那段因车祸而丢失的记忆,记起了六年前的一切来龙去脉。 夏熙沉顿时顾不上肖衔,他轻轻捏住商侥细瘦的手腕,把对方始终颤抖的指尖握在掌心里,无条件地改口道: “好,我们不去医院。你别急。” 商侥缓缓睁大了一点眼睛。 像是他本人都没想过,一句说不清的话竟能被人如此郑重答应,眼里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懵懂而直白的好奇,一双被汗水浸润过的水亮眼眸看过来,一眨不眨。 夏熙沉一时间被这双眼看得浑身发烫,心口融化,甚至在如此诡谲沉痛的情况中,都生出一点被撩拨到的心猿意马。 他目光颇为复杂地盯着商侥,脑中闪过诸多的思绪,最终都化作一声酸涩的叹息。 是因为基因紊乱症吧?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所以beta不愿意去医院吧。 夏熙沉稍有失神,忽然被掌心细碎的蹭动找回注意力。 只见商侥整个人烧得有点儿糊涂了,发现夏熙沉目光闪烁一言不发,beta顿时有些惶惶,开口解释道: “不能去,有车祸.......你、你会——” ——为了救我而死啊! 夏熙沉猝不及防,脸色骤变身体猛然一震,脑海里才记起没多久的,陌生而熟悉的记忆立刻更加清晰了起来: 当年车祸来临的瞬间,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悍然转动车头偏向副驾驶的商侥,将自己那边送入了对方车辙之下。 所以,明明体质更脆弱的beta只是受了轻伤,而顶级alpha却几次抢救,仍陷入了长达一年的昏迷。 不过,比起找回那些久远的记忆,夏熙沉惊疑不定地细细打量商侥,终于得到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 原来,beta此刻陷入了六年前的记忆中,以为他们回到了那个天蒙蒙亮的清晨。 所以他根本不是害怕医院,而是害怕这辆车也会重蹈覆辙,陷入那场改变命运轨迹般的残酷车祸之中。 可beta面对自己的死都无所畏惧,不是么。 为什么六年过去,他依旧会在药物导致的虚实幻觉中,唯独恐惧那场两人都有惊无险的车祸呢? 那又为什么要回来? 是不是因为,beta清楚凶手仍逍遥法外,虎视眈眈,所以害怕alpha下次不再有那样的好运,能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beta背负着那样隐晦难言的秘密嫁给他,只身踏入夏家这一趟危机四伏的泥沼......原来,竟是为了救他而来么? 思索出答案的那一刻,夏熙沉体内的alpha信息素再也按捺不住,因这满车厢浓郁的果香而疯狂地鼓噪、翻涌。 他甚至依稀记起,自己其实很早就闻过这个香气,就在他刚找回的记忆里,这段果香像是一片飘落手心的绿云,又像一只扑入怀抱的青鸟。 而他如获至宝。 “......喂喂,熙沉,你还在吗?我已经从医院出发了,商侥情况怎么样了?” 夏熙沉勉强回过神,他凝固般一动不动握着商侥的一只手,嘴唇微张,喉咙却被过于沉重复杂的情绪压住了,半天没发出一点声音。 许久,他对自己避而不谈,“商侥大概率被喂了类似吐真剂的致|幻|药物,你那边做好治疗准备。我让助理通知了夏鸣宸协助你,到了军区医院就和他交接。” “好,这没问题。不过熙沉,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说另一件事,你之前让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你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带商侥来检查时我抽的那份血样吗?” 夏熙沉当然记得,这也是为什么最开始,他对商侥的身份和动机格外关注的原因之一。 不过此刻,他已经猜到肖衔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那份血样分出几部分,其中一份将计就计给了被林青韵买通的护士;剩下的我送去做了基因鉴定和数据库匹配,结果商侥居然和欤之的基因匹配度达到99.9%以上!” “我知道。” “什么,你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了?” “不。我刚才......机缘巧合下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肖衔错愕地没了声,好一会儿诧异道:“什么?你想起来了?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头不疼?” 夏熙沉却不管不,顺着之前的话继续下去,细听之下他的声音里似乎有种破碎的执拗,“......林青韵既然想方设法要拿到那份血样,应该是早就知道商侥是欤之的母亲。接合之前查的线索,六年前必然是她瞒着所有人将商侥关起来,等孩子生下来后才把人放走......不,不对。” 他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陡然阴沉,整个人迸发出利刃般森然锐利的压迫感,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手机捏碎,声音却带上一丝崩溃的颤抖,“以她的谨慎程度,根本不可能把变数放走,商侥,商侥当年......” 到底是如何险象环生,拼尽全力才能逃了出去? 越是思考,夏熙沉心中越是生出无限的后怕与悔恨,他甚至第一次抗拒去想象,商侥当初是怎样伤痕累累,孤立无援,独自熬过那段灰暗无望时光的。 回溯记忆和过度思考让他头疼欲裂,仿佛有人正用锤子一下下往里砸钉子;后颈的腺体却在这满车厢的浓郁果香之中烫得发胀,**化作的猛兽随时会挣脱理智的锁链,蛮狠冲出。 这种几近疯狂的状态实在太过危险,夏熙沉没有犹豫,立刻从车门柜里翻出alpha强效抑制剂,给自己来了一针。 但他握着商侥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控制着力道,手指不停轻轻摩挲着beta细瘦脏污的手背——那是一种尤为痛惜不安,又隐隐透着偏执的温柔。 仿佛只要力道重了一点,身旁的beta就会像那段丢失的记忆,错过这六年时光,一眨眼,如灰云化雨,倦鸟归林般消失在眼前。 很快会以角角的视角解密当年的详细过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第 53 章 第54章 第 54 章 54 十三点四十三分,商侥被送进了急症室。 夏熙沉守在急诊室门前里,面色凝肃,眉宇间却是掩不出的心事重重。 贴着墙边站的夏艾和助理大气儿都不敢出,还是匆匆赶来的夏鸣宸强忍着杀气凛凛的顶级alpha信息素靠近,轻轻拍了拍夏熙沉的肩膀,开口道:“......你情况不太对,小衔都和我说了,跟我来一下。” 夏熙沉不为所动,视线牢牢钉在急诊室的门上,对自己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和四处逸散的信息素浑然不觉。 夏鸣宸在医院工作久了,倒也见怪不怪,不厌其烦地喊了好几遍,alpha这才勉强撇过身,投来一眼。 那一刻,夏鸣宸竟仿佛从对方眼里窥见一片支离破碎的冰原,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也让人慑于其寒冰之下痛苦挣扎、悔恨不安的情绪。 夏鸣宸不由得一怔。 他从没见过,自己这位向来高高在上的表弟露出这副模样,嘴唇动了动,刚要再劝,就听见夏熙沉哑着嗓子道:“好。” 站在侧后方的夏艾和助理顿时一副“救世主降临”的模样,两个不算认识的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谢天谢地”的感慨。 夏艾期期艾艾地离开墙壁,刚偷偷退后几步,谁知夏熙沉突然转过头,不带情绪的冰冷眼神落在她身上,她顿时一哆嗦,“老老老大......” “你留在这里,人出来了就立刻通知我。” 夏艾就差伸手指着天发誓,立刻道:“没问题没问题!老大你就放心地去检查吧,我一定哪儿不去守到门开!” 夏艾虽然性格有些跳脱,但毕竟是自己人,大事上还是靠得住的。 夏熙沉颔首,目光转到夏艾身边的助理上,语气顿时冷了一个度:“你去通知公关部的人写好通稿,联系合作的媒体准备发布会。” 这位助理平时工作就负责这一块的事,并不是夏熙沉核心团体里的人,也不是夏宽宏或林青韵的人,算是集团里少有的,被边缘化的中立派。 今天临时加班被派来开车就算了,居然还撞见老板家里这么一出大戏。助理本来战战兢兢地心想回去后该不会要被请退吧,现下听见夏熙沉的工作安排简直感激涕零,忙不迭地跑回公司加班去了。 夏熙沉吩咐好事情,又深深看了一眼急诊室,这才转过身看向夏鸣宸,低声道:“走吧。” 二十分钟后,夏鸣宸拿着血液报告,坐在办公室里和夏熙沉大眼瞪小眼。 要不是夏鸣宸自己也是个长期依赖抑制剂度日的omega,当年能进第五军区医院还是靠了夏熙沉的一点关系,恐怕此刻手里这几张薄薄的纸已经被他扔到夏熙沉头上了。 饶是这样,夏鸣宸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直接发飙了,“你到底怎么回事,拿抑制剂当生理盐水用?就算顶级alpha也经不起这么作的,你老实说你到底给自己打了几针!” 夏熙沉被这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却没发火,背靠着沙发椅,细看下竟在光明正大地走神,姿态略显放松。 挨骂的空隙,他打开手机给点了几下,几乎同时,夏鸣宸的手机响了起来。 夏鸣宸不悦地皱起眉,点开手机看了眼,发现是一份个人的体检报告。 “这是商侥的病情报告,我想请你帮个忙。” 夏熙沉尾音拖着一点儿难以察觉的轻颤,就算是顶级alpha,过多的抑制剂也终于让他露出了倦怠,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又都被掩盖在垂下的眼睫之中。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我需要基因病方面的专家,越多越好,哥。” —— 夏鸣宸恍惚了片刻,沉默下来,因为他许久没从夏熙沉嘴里听过“哥”这个称呼了。 他其实和夏熙沉血缘关系不算近,他的爷爷和夏老爷子是兄弟,却是私生子和正牌继承人的那种“兄弟”。 夏鸣宸爷爷离开得早,他爸也没那个野心,年轻时入了伍,又在他很小的时候殉职了。之后没过几年,身体本就不好的母亲也随之病逝。 他那时才十岁出头,无依无靠,却刚巧碰上夏老爷子决定退居幕后,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竟施舍了他一点活路,带在了身边。 所以严格来说,夏鸣宸也算是夏熙沉那一圈伴读之一。 不过,他比夏熙沉大五六岁去了,又是omega,懂事后就自觉住校,连周末都很少回去,和薛冰那种朝夕相处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真要算和夏熙沉相熟的时间,应该是夏熙沉母亲车祸去世后的第三个月,夏宽宏又娶了一位林夫人回家的那段时间。 还记得那是个很长,很热的暑假,夏老爷子把十三岁的孙子夏熙沉接来身边小住。 那时夏鸣宸刚高考完,正想瞒着所有人走他爸的路子报考军校,机缘巧合下被夏熙沉知道了。 夏鸣宸本就志不在夏家,稍稍诧异后便恢复如常,对讨好夏熙沉这位金贵的夏家继承人没有兴趣,对这个半大不小的alpha依旧像家里其他弟弟妹妹一样。 偏偏连夏鸣宸自己都不懂到底是哪儿让这位生人勿近、沉默寡言的继承人看上了眼,整个暑假,少年alpha常常跟在他后面,没人的时候,偶尔还会叫一声“哥”。 他当时没放在心上,满心满眼都是对开学的畅享,直到高考志愿被夏老爷子截胡。 夏鸣宸终于醒悟,原来夏老爷子从头到尾只把他当做“家族资源”,一个未来的联姻工具omega,自然是不会允许他去读军区大校,脱离家族控制的。 万念俱灰之下,最后还是靠了夏熙沉的缘故,他才顺利读上军区大学——否则他当初在屋外跪上三天三夜都没用。 学医真的忙,夏鸣宸报的还是外科,是专业里百里无一的omega。 毕业之后上前线虽不可能,只能拼尽全力读了博士回来,被家族安排到了军区医院上班。这里比普通医院难进十倍不止,工作量巨大,整个医院的omega医生数来数去不超过十个,待遇十分优渥。 为此,他也算是满足了。 不过自从上班后,夏鸣宸和夏熙沉的联系就更加少了。医院排班严格,他自己也经常跑各地大学交流,手上还带着课题组。 原本就是个私生子的后代,在夏家里隐形得不能再隐形的人,这几年甚至开始借着工作忙,连家宴都会推脱掉。 这样算下来,他们兄弟已经许久未见了。 甚至是六年前听闻夏熙沉遭遇车祸时,他忙于准备毕业,又为了避开夏家其他人,事出半年后才偷偷去病房看上一眼。 那时的夏鸣宸不曾想过,如今兄弟再见面,夏熙沉明明已经高大太多,却依然像当年那样刚刚失去母亲的半大少年,原本冷若坚冰的外壳从里裂开一条缝,平日难以窥见的脆弱与恐惧犹如沸水里的气泡鼓动涌现,最终汇聚成一个带着颤音的,低低的“哥”。 记忆瞬间被拉回到十几年前,夏鸣宸眼里浮现出一点怀念,最后变成真心实意的心疼,把文件夹导入电脑,先从时间最远的那份体检报告开始看。 才看了前三行,他的神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毫不犹豫的,他跳过中间,又点开了最近的一份身体检查报告。不愧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过匆匆看完了一遍后,皱着眉霍然起身。 夏熙沉紧跟着站了起来,“怎么了?” 夏鸣宸脸色颇为凝重,却犹豫地摇了摇头,半天才道:“病人如今的情况,我猜小衔那里用不了多久,我现在就去看看。” 说着,他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夏熙沉,“你一起过来吧。” 然而等两人重新回到了急症室外,就见肖衔面色难看,正举着手机,牛头看到两人时话都来不及说,就先把夏熙沉扯进了急诊室。 原来,商侥体内不仅有吐真剂的药物残留,竟然还存在另一种东西。 —— 时间退回到天光微亮,郊区二层小楼。 成乐斐微微弯起眼睛,他的面容并非是让人迷恋惊叹的浓丽,但豪门贵族养出的举止投足间实在气质出尘,天生笑唇让人如遇春风。 此刻他抱着手臂,对着匆匆赶来,正风尘仆仆踏进屋内的商矜笑盈盈道:“阿矜,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一个给你圆梦的机会。” 然而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只在这个笑容里感到毒蛇爬上皮肤的冷意。 商矜今早好不容易从锦夏山庄里脱身,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一路魂不守舍,辗转几趟车来到这里,此刻根本没反应过来成乐斐的意思,一边走过来一边道: “你在说什么,什么机会?” 然后,他就看见房间中间的矮桌上,放着一杯水。 “六年前你思前想后,筹谋许久,临到最后一步还是让这个beta逃了;六年后你要留在商家跟商邕争抢家产,又让这个beta得了天大的便宜,爬上了熙沉哥哥的床。” 成乐斐脸上仿佛罩着个微笑的壳子,眼里却是满到要溢出来的恶意,“阿矜,你不觉得可惜吗?” 商矜的脸色难看起来。 没错,他是个自命不凡的omega,但上天却总不愿站在他这边,这些年阴差阳错,竟始终没能和商邕斗出个你死我活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铤而走险,选择和成家成乐斐结盟。 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知道成乐斐身后除了成家,似乎还有一个神秘人——今早,他似乎就是借了那人的帮助,才能顺利从看守严密的锦夏山庄离开。 但商矜本来以为,他赶过来是要和成乐斐一起商量事宜。 谁知对方不仅对计划只字不提,甚至特意说起些陈年旧事,一副为他抱不平的模样。 商矜根本没有丝毫喜悦,omega敏感纤细的天性让他后背阵阵发凉,目光在似笑非笑的成乐斐和缩在地上的商侥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在那杯水上,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悚然地后退了一步。 难道,难道成乐斐是要他—— 就在这时,商侥忽然抬起了头,晨曦的光线从那双被汗水浸透的眼眸反射出来,仿佛在某个瞬间聚了焦。 他颤了颤青白的唇,置身事外地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商矜,是谁帮助你,离开山庄的?” 房间里的人瞬间都扭头看了过来。 还不等有人说话,商侥声音陡然变利,“你们太天真了。对方之所以让你们分批离开,就是为了瓦解你们的警惕,以为自己已经安全——恐怕现在人已经跟在你屁股后面跟过来了!” beta的模样明明再狼狈不过,却丝毫不影响此刻声音里的笃定自信。 更别提商矜昨晚才被对方摆了一道,心里早已埋下疑惑的种子,而且最微妙的是,他确确实实不知道,今早帮助他离开锦夏山庄的人到底是谁! 他下意识朝成乐斐看去,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从何解释。 好在成乐斐的目光始终定在商侥身上,嘴角的笑彻底冷下来,竟丝毫不为所动,“商侥,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然而商侥却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直接闭上眼睛头一偏,靠在沙发边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的脸色早已白得像雪,只等融化成水,便要让人抓不住、琢磨不透了。 成乐斐见状冷笑一声,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整个人僵住,下一秒猛地看向了商矜。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两个保镖门都不敲就冲了进来,脸色凝重。 商矜勉强维持住镇定,面上尽力做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心却在不断下沉,忍不住开口问:“出什么事了乐斐,难道真的——”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成乐斐一扬下巴,两个保镖瞬间会意,轻而易举地过来将他制住。 “等等!乐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我我是坐着你安排的车来的,你可以去问司机,我绝对没有背叛你——” 但紧接着,令商矜意想不到,却又绝望至极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成乐斐指使着保镖,粗暴地将商矜扯到矮桌前,又抽出商矜的一只手,不顾他分离挣扎,强行让他握住了那个水杯。 他们居然要他把指纹留在这个杯子上! 不仅如此,另一个保镖去钳制住商侥,捏开beta的嘴巴,四人“合作”完成了“亲手下药”的栽赃陷害环节。 “我当然知道你没胆子背叛我,阿矜。” 成乐斐嘴角的笑越咧越大,那身出尘气质早已荡然无存,他就这么冷眼看着保镖们做事细致流利,脸上满是扭曲而恶毒的快意疯狂: “你不是自诩聪明么,还猜不到你就是......送给我的替罪羔羊啊!要我说也不算是冤枉你,反正熙沉哥哥的人也是跟着你来的。” 商矜气喘吁吁,不用看都知道手臂上全是保镖按出的青紫印子,然而他却已经不知道痛一般,脸上恍然大悟和惊恐交加的表情混在了一起,像是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这样的表情似乎愉悦了成乐斐,他微微歪过头,在客厅里走了几步,脸上重新露出最好看的微笑,悦耳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我想想,这件事要不就用‘商家omega因妒绑架私生子哥哥’结尾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 场面一时混乱,以至于成乐斐和商矜竟都没留意到,商侥身上某个极为微妙的细节。 只有那位亲自钳制商侥的保镖,心中飘过一丝浅显的古怪:这beta要被强行下药了,居然丝毫不挣扎么? 但当他目光落在beta雪白的脸上时,又立刻说服了自己:beta经过一晚上折磨都快要混过去了,哪还可能有力气挣扎。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那杯水摆在矮桌上时,商侥已经比所有人都要早地预料到了眼下的一幕。 但实际上,他同样感到一阵十分违和的困惑。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杯“水”其实根本是多此一举,甚至很可能因此留下最大的破绽,那就是下药的时间差。 如今医疗手段发达,就算商侥现在立刻变成一具尸体,尸检也完全能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吐真剂和致|幻剂,与这杯“水”根本不是同一个时间下到商侥体内的。 而假设商矜真要用这杯和六年前一模一样的“水”——某种高浓度强效诱导剂,来重演六年前的那一幕,以解心头嫉妒之恨,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明明根本没必要分开下药,不是么? 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猜测,商侥故意出言使诈,试图让对方以为“夏熙沉马上就到”。那么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更理智的做法是立刻停止行动,将一切证据包括药诱导剂一起带走,而不是强行继续。 否则如果夏熙沉真的很快赶来救援,那么现在急匆匆给商侥喂诱导剂,根本就来不及再布置场景,录像拍照,清除痕迹......眼下诱导剂的这一步,岂不是根本无法达成目的,而且还使风险变得无限大的多此一举? 可就在这时,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商侥明明是胡诌使诈,谁知紧接着保镖冲进房间里的行为表明,夏熙沉竟真的快到了! 这感觉就好像冥冥之中,有谁正暗中窥视这一切,全权掌控着绑架案的发展一样! 忽然,商侥脑中闪现过一个人影。 他愕然发现,如果这诱导剂的作用根本就不是为了帮助成乐斐拉商矜当替罪羔羊,而是在传递一个信息,一个唯独他和那个人影知道的,有关六年前的事情。 一时间,商侥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闭上了眼。 ......他不能拒绝,因为他必须要取得那个人的信任。 于是当被保镖钳制后,商侥没有一丝抵抗。 他其实很早以前骗了商矜,他对六年前的那些事,始终记忆犹新。 即使后来一切尘埃落定,即使他在五年间学会了很多菜,但是再次喝下那杯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依旧记得那股古怪的,仿佛劣质饮料一样甜腻到恶心的味道。 房间里的人很快都离开了。 商侥蜷缩在沙发边上,心里却很清楚,只要等上两个小时,不,由于他特殊的基因紊乱症,大概只要一个小时或者更短,他散发出去的信息素很快就会吸引来附近的alpha,甚至还有可能是omega。 这个房子或许很快又会变得“热闹”起来。 眼前不断出现幻影一般的光圈,商侥知道这是致|幻剂效果还没完全消失,身体里的信息素又开始作祟的原因。 然而他太累了,不吃不喝地关在黑暗房间里折磨了一晚上,那杯“水”的甜腻于他来说便,甚至像是止渴的灵泉,抑或恶魔的毒药。 他只能一滴不剩地喝完,又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皱着眉,抵抗着身体里逐渐蒸腾而来的热,意识和理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飘起来,仿佛马上就要飞散。 自我挣扎,大概是这世界上最煎熬的折磨。 很快,时间和现实在商侥脑海中又一次被模糊成一团,他忽然开始活动四肢,像是要抓住最后一点儿救命稻草般挽留剩余的那一点神智。 却并非是要思考对策,而是忽然闪过了成乐斐刚才说过的话: “留在这里......熙沉哥哥的人.....也跟着......的。” ......不行,不行......要来人了......他不能这副模样留在这里...... 这个念头仿佛生出一股奇异的力量,硬生生将商侥从地板上扯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腿颤抖得厉害,极度虚弱身体弓得像只虾,眼前满是五颜六色的光斑,牙齿无意识间将青白的嘴唇咬出了一丝血色。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才成功朝着阳台挪出了一步。 也难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商侥还能用残存的意识思考——下楼梯太慢了,他来时目测过这个小楼,二楼不高的,从这里跳下去是最快的逃跑方式。 然而这样想着,记忆深处某个极其熟悉类似的一幕,却轰然闯进来他的脑海中。 那一刻,商侥已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了,直知道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双手握在了低矮的砖砌栏杆上。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惊人地重合了。 他一如六年前那般义无反顾,只身跳了下去。 大肥章!我要困死了先睡下...... 简单总结一下前后文,六年前酒店里发生的真相,就是角角在被下药后,找机会从阳台翻了出去(危险请不要模仿),却侥幸跌在了夏狗所在房间的阳台上,然后把本来就处于易感期的夏狗睡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第 54 章 第55章 第 55 章(大改) 55 这一摔,商侥既没有摔在阳台冰冷的瓷砖上,也不是被脏污雪水湿透的草地上,而是一种更温暖、柔软的东西接住了他。 他整个人微微陷进去,舒服得不敢置信,不由得挣扎着张开了眼。 “......抑制兴奋的药剂打过了,不过这对高倍浓缩的诱导剂作用不大......你得注意按时给他补充能量和水,卧室里多准备点能量棒......还有专用辅助工具,那东西必须得有......” “知道了。” “不是我说,你才注射过大剂量的alpha抑制剂吧,等会儿能不能行呀?没事儿的你跟兄弟说实话,我这里还有点儿私人库存,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 “......滚。” 大概是室内太静了,商侥连电话那头幸灾乐祸的语气,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空气中全是带着青涩味道的果香,偏偏又浓郁得能碾出甜蜜浓稠的汁水,像是整个人掉进了水果罐头,远处的细碎絮语即便穿过信息素来到耳旁,思维却隔着玻璃,一片茫然空白。 他急得口干舌燥,皮肤往外冒着热气儿,身体难受地在被子里扭动。 这一动,终于引起了房间内另一个人的注意。 商侥感觉自己被人从床上扶了起来,后背靠在了床头。他不甚清醒地眨了眨眼,又抬手使劲儿揉了一下,发现致|幻剂的效果终于消失了。 然后他看清了床边站着的人。 这一幕实在似曾相识,商侥藏在被子里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一个许久不用的称呼脱口而出,“......先生。” 夏熙沉眉头微挑,弯腰从床头柜上拿过杯子,递给商侥,“喝了。” 商侥抬手接过,身体却下意识往旁边躲。 这一幕落进夏熙沉眼里,他想到手下在那二层小楼里发现的东西,眼神阴沉下来,真要解释一句,就见商侥什么也没问,直接捧起杯子喝了。 喝下第一口时,beta明显缓了缓,显然是感觉味道有些古怪,吞咽的动作却没停,咕嘟咕嘟地把剩下的都喝完。 之后他放下杯子,眼神平静地等待下一指示,殊不知自己圈着杯壁的手指在轻颤。 夏熙沉抬手,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般,捏住商侥的手腕。 “只是营养剂,牛奶味的。你身体太虚弱,需要补充能量和水。” 他一边解释,一边从商侥手里拿过杯子,指尖热得灼人,几乎把beta烫得一激灵;更要命的则是他此刻的姿势,一条腿跪坐在床上,一只手臂撑在beta背后的床头,上半身压近,直射的目光里含着某种深意: “......而且,接下来每隔一段时间,你都要定时定量地补充这些。” 如此有暗示性的话语,商侥的反应,仅仅是慢慢眨了眨眼睛。 明明已经被完全笼罩在alpha的阴影里,但大概是脑袋真的宕机了,平时无比敏锐的感知此刻通通失灵,甚至主动卸下了周身那层不动声色的保护罩,露出内里迟钝到乖巧的茫然,和alpha对视老半天,居然傻里傻气地道:“那,那我用手机定一下闹钟......” alpha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低笑一声,忽然伸手,拇指抹过商侥嘴边的一点白色。 “既然你想,就定两个小时一次吧。” 他伸出舌头,舔掉拇指上的淡白色奶渍,双眼闪烁着饶有兴致,浓烈强势的侵略欲|望,牢牢锁住商侥: “我们一起来试试,角角,你的闹钟会响起来几次。” —— 在情|事上,商侥向来表现出顺从的模样,从不拒绝,从不主动。 但大概是从刚才醒来后,他就觉得房间里热得简直像温泉,嘴唇像猫一样下意识微微张开,吐息时翻露出一点儿舌尖,在室内暖橘色的灯光下反射出诱人品尝的光泽。 偏偏他自己毫不知情,等到被alpha勾起下巴要接吻,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定定地看着alpha,居然忽然道: “我想标记你。” 室内陡然一静。 见alpha颇感意外地扬眉,商侥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一丝危险,竟想都没想,主动讨好着凑上去亲亲alpah的嘴角,又轻声问了一遍: “......我也可以给你咬的,好嘛?” 商侥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尤为眼巴巴的,跃跃欲试的——不同于往日的冷淡,更不同于之前所有情|事之中的沉默隐忍,明明依旧是那副寡淡的容貌,此刻对**的主动却顷刻点亮了他的五官,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刹那间,就连alpha都忍不住要避开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眸,以免自己立刻理智失控,可身体却更为诚实地压近,两个人额头碰额头,都不算平静的呼吸在彼此鼻尖交缠。 然后,他们接了一个断断续续的,又像是小动物间彼此试探的,格外认真的吻。 明明早已做过很多次,但这样堪称纯情的吻却是第一回。或者与其说是接吻,实际上更像是亲昵地挨蹭,你舔我一口我咬你一下,是在以最原始,最简单的方式确认彼此之间的喜欢。 ——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托那过量抑制剂的福,alpha在满室溺死人般的果香中还算游刃有余,于是他也不急着夺取掌控权,好整以暇地低笑道:“不给标记,你就不让我碰了吗?” 谁知商侥摇了摇头,吐出一口热气,“给的。” alpha这下有些好奇了,“为什么?” 就见商侥顿了一秒,然后理所当然地道:“标记是alpha的本能,不是么?” alpha一愣。 谁也不知beta卸下重重防备后,虽反应仍稍有迟钝,内里却是史无前例的坦诚、直率——不,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至始至终都表里如一,只是让他讨厌的人只能忍受他乖张古怪,我行我素,而得到他喜欢的人却能拥有他上天下地独一份的,毫无理由的纵容偏爱。 在这之前,只林洛有这份殊荣。 但此刻,alpha心脏狂跳起来。 只见商侥毫不躲闪地迎上alpha眼里直白又热烈的欲|望,身体一歪,脑袋放松地靠在alpha撑在床头的手臂上,那姿态甚至可以说是全然享受着alpha那带有强烈侵略意味的压迫。 但更绝的还是他回望过来的目光,冰层消融春花流水,是美好到连梦里都不曾有过的温柔笑意。 “我不需要你为我压抑本能。” 商侥侧过脸,直接一口咬上了alpha的手臂,声音含糊中藏着点儿得意,“我已经知道了,你舍不得伤我。” —— 这一口,毫无阻隔地咬在夏熙沉的手腕内侧。 力道还不轻,但紧接着柔软的嘴唇,湿滑的舌头覆上来,仿佛一针肾上腺素猛地扎进,那点刺痛立刻化作心潮澎湃的酥痒,随着血液一路奔向四肢百骸。 从将商侥接回卧室起,屋内逐渐溢满的青涩果香没能让他失去控制,但此刻商侥醒来没多久,不过是一句话,居然让他眼前一阵失神的恍惚,耳里充斥着躁动鼓点般的心跳,一下一下顺着脊背往上敲去,直叫他头皮连着后颈一片热烈麻爽。 这一刻,夏熙沉脑袋里炸出无数绚烂的烟花,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心甘情愿地垂头露出脖颈,等着商侥咬上来。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当商侥真的靠过来,舔咬、啄吻上腺体上敏感的皮肤时,那唾液里的信息素含量实在微乎其微,青涩果香是无法捕捉的缥缈雾气,即便贴在皮肤上,即便吸入肺部中,都只会停留片刻,然后悄无声息,无可救药地消散而去。 于是满心期待变作惊恐不安。 此刻,如果是寻常的恋人,想必只要把不安诉说给对方,解开心结就好。 但......夏熙沉不敢。 虽然他和商侥是合法夫妻。 虽然商侥此刻就在他怀里,可当找回记忆后,知道自己六年前搅乱beta的人生,曾让beta命悬一线后......他又怎么敢奢求,beta从未对他产生过一丝恨意呢? 夏熙沉甚至不敢告诉商侥自己找回了记忆,只想着至少先帮beta纾解即将爆发的**,却被还未完全清醒的beta以毫无保留的亲昵依赖,击中心底那卑劣贪婪的靶心。 所以,他身为一个顶级alpha,心中却在前所未有地期待,期待商侥能真的标记他。 ——只要成为beta的东西,beta就要对他负责,再也不能抛弃他离开他,对吧? 夏熙沉完全沉溺于思绪的深潭中,手上将商侥越缠越紧。 惶惶间,他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疑惑的鼻音,“你的信息素......为什么这么淡?” 然而回答这个问题的,却是一片古怪的沉默。 这点儿异样像是戛然而止的白噪音,让商侥的神智立刻又清醒大半,记忆开始尽数回笼。 他勉强从虚实交替中拼凑出大概的真相,又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分辨出这里别墅三楼的主卧,心里刚稍稍放松下来,还没来得及——回想自己刚刚在吐|真剂的余韵中做了多么胆大博天,判若两人的事情,以至于要被抱得这样紧。 夏熙沉忽然动了,却并非松手,而是将他整个从被子里抱出来,禁锢在胸膛与床头之间,死死压着他接吻。 这个吻和之前截然不同,alpha似乎带着一种急于确认什么的迫切,舌头直驱而入,霸道地绞着商侥的舌头一遍又一遍缠斗,又不知疲倦地将他嘴里每寸柔软敏感的皮肤反复侵略。 吻得太深了,商侥只能将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集中在吞咽大量唾液,和在空隙间寻找氧气,以免自己被亲晕过去。 偏偏始作俑者似乎感觉到不够,一只手从他的睡衣下摆伸了进去。 这只手和吻一样急不可耐,在他细瘦的腰上摸了几圈,就目标明确地向上捕捉那最脆弱的一点,先是用粗糙的指腹按压、揉捻,一会又改了策略,开始给予些微的痛感,用指甲轻扣里面的嫩肉,再用手指夹住,稍稍往外扯。 商侥脊骨一麻,肩膀上耸就要跳起来,但后背已经抵着床头,完全死路一条。 情急之下,他只能狠狠咬住口中兴风作浪的舌尖,谁知这一下却不知刺激到哪儿,竟招来更加疾风骤雨的攻城略地。 他心中顿时百思不得其解,alpha这是疯了么?易感期又到了?可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他鼻尖那股熟悉的木质香味仍然很淡,甚至相比起此刻的吻和手,都要显得温吞许多。 等等......不对,夏熙沉这到底是注射了多少抑制剂!? 再顾不得思考,商侥这次直接曲起小腿攻向夏熙沉的腰侧,终于让对方不得不腾出手阻挡。 然而alpha只是稍微退开了点,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光线里,其中令人吃惊的惊惶无措与偏执渴求的**交织成混乱疯狂的一片,偏偏他似乎自己毫无所觉,稍顿,竟还先兴师问罪: “你是不是嫌弃我的信息素!?” 商侥目瞪口呆。 这个问题太无厘头,他一时间甚至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伸手撑向alpha的胸膛,想着先拉开一段距离,谁知这动作恰恰应对上了“嫌弃”的说法。 眼见着alpha就要再度压上来,商侥声音都要变了调:“我没有!夏熙沉,你能不能冷静点!” 接着一句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都说了要标记你,怎么会嫌弃你的信息素!” 夏熙沉怔愣了一下。 商侥见状乘胜追击,他皱起眉,试图找回平时那份从容不迫的平静,解释道:“......我是担心你注射了过量的抑制剂,对身体有不好的影响。明明把我送进医院就好了,你何必——” 话还没说完,夏熙沉忽然将他撑在胸膛上的手腕攥住了。 alpha眼里的茫然无措消失大半,转而格外锐利专注,讳莫如深的精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怎么证明,你从来没有一刻嫌弃......恨过我!? —— 至于商侥,他怀疑自己还没完全清醒,因为他从没听过如此离谱的要求。 两个人都做过那么多次了,还要怎么证明? 但介于夏熙沉好像被过量的抑制剂泡坏了脑子,商侥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询问一下证明方法,再随机应变。 正要开口,alpha埋在睡衣里的手忽然主动退了出来。 商侥松了口气,下一秒却见那只手一路往下,堪堪停在了他的裤头。 紧接着,耳边传来alpha兴奋到颤抖的,得寸进尺的声音:“我知道了......既然你不愿让我碰,那就——自己玩给我看吧。” “我一兴奋,信息素水平上升,到时你自然就能向我证明了,好不好?” 商侥......商侥彻底呆住了。 兴奋?能说出这种话,这alpha此刻难道还不够兴奋么?! 但等商侥再反应过来,睡裤已经被剥了。 他几乎是赤条条地坐在alpha怀里,因为过于震惊而加重的呼吸里全是浓郁得仿佛起雾的青涩果香,而平时那股气势汹汹,霸道无比的木质香,确确实实淡到几乎销声匿迹。 大概是被一连串的状况外搅得摸不着头脑,商侥神使鬼差地凑近夏熙沉,舔了一口alpha眉骨间滑落的汗,鼻腔内终于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熟悉好闻的木质香。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品尝”alpah的味道。 不仅如此,这个商侥平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举动,终于补全了他脑内最后一块记忆碎片,内容不多,刚好是他清醒之后,因为吐|真剂的最后一点效果,做出的惊骇世俗的举动。 商侥面无表情地倒吸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商侥想好要怎么糊弄过去,身体内忽然升起一丝诡异的热度。 这感觉何其熟悉,他瞬间回想起刚清醒时,听见的那段通话。 没错,他身体里诱导剂还没解决,之所以刚醒来时没有发觉,只是因为使用了能够舒缓诱导剂发作的药而已。 商侥深吸一口气,颇为无可奈何地吐出了一口热气。 他眼里含着一汪盈盈将溢的水,脸颊上的绯红其实始终都没消散下去,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可当他闭上那双湿润诱人的眼,绯红便立刻成了庸俗夸张的妆容,他整个人似乎又回到了平日里那个不动声色,万事如过眼云烟的beta。 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但夏熙沉很清楚,便是哪怕beta落入难以想象的窘境,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beta会以常人难以匹及的忍耐能力蛰伏其中,一旦抓到破局点,必会展露出锐不可当,锋芒尽现的一面。 而夏熙沉想要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嘴上说着“证明”,心里恐惧着“恨”,实际上却已打定主意做个坏人,让商侥不要顾忌他用了过量alpha抑制剂的事,能毫无心理负担地“使用”他来纾解诱导剂引发的**。 ......不,不仅仅是眼前这一次,还有基因紊乱症。他要彻底治好商侥,让beta健康地活下去。 当然,说他变态也对,因为他确确实实为商侥那鲜为人知的每一面而着迷。 夏熙沉心中盘算得很好,可当他对上商侥再度睁开的双眼时,总有一种似乎被看穿的错觉。 事实上,商侥也确实没有丝毫想象之中被激怒的模样。 再睁开眼时,他的神情甚至是微微松懈的,行云流水地解开睡衣一颗颗的扣子,那好整以暇的模样仿佛早已身经百战,十分蛊惑人心。 看得夏熙沉双眼直发愣。 凑合看看[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第 55 章(大改) 第56章 第 56 章 56 商侥放纵了本能,彻底沉沦进这场□□之中。 他胸膛上满是粉红的指印,最敏感的部位已经被夏熙沉玩得十分敏感,轮到他自己伸手摸上去,动作生疏不得章法,只能一边回想着一边磕磕绊绊地模仿之前alpha的动作。 那抿着嘴唇认真思索,却又不得技巧的青涩模样透着一股特别的色气,勾得夏熙沉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去吻他,同时再次伸出手,但并非要亲自指导诀窍,而是一路向下,在商侥内裤上抓了一把。 内裤前端已经微微湿润了,夏熙沉的手顺着前面往后滑,轻啧了声,感叹这高浓度诱导剂果然厉害,后面居然也湿了。 一瞬间,alpha的眼神变得极亮极热,呼出一口热气,显然是被**逼得狠绝,却又暗自忍耐了下来,这或许就是野兽的本能,知道被逼到绝境的猎物才最为美味。 于是他的手指又滑了回来,隔着内裤捏住了那个微微翘起来的小头。 这个动作实在有些过分,因为商侥立刻摒住呼吸弓起背,抓在夏熙沉肩膀的手倏地收紧,紧接着又失力般地舒展开来。 因为alpha开始一边隔着内裤揉捏那鼓起的一块,另一只手捏住了商侥的下巴,把人抵在床头亲吻。 商侥被亲得喘不过气,偏偏下面被玩弄着,酥麻的快感像鞭子一样抽上尾椎骨,肩膀塌斜下来,后背摇摇欲坠地滑下床头。 他喉咙里发出哭泣般的嘤咛,玩弄胸部的手臂早已软落在枕头里,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抓在夏熙沉肩膀上的手一下难耐地收紧,一下崩溃地放松。 但很快,商侥眉心皱起,有些抗拒地往后退了退。 夏熙沉也不逼他,以为他是被亲得有了脾气,改为咬了咬他的鼻子,下面的手终于大发慈悲,从松紧带边缘伸了进去。 下一秒,商侥身形震颤,爽到抽搐似地吸了一大口气。 他把脸埋进alpha肩膀上,嘴里发出混乱急促、带着哭腔的吐息;眉头拧紧,鼻尖无意识地不停撩蹭着alpha的侧颈,一时间竟让人分不出是已经到了舒服的极限,还是仍然饥渴难耐得痛苦。 商侥自己倒是很清楚,答案是后者。 他六年前就经历过一回,懂得高度浓缩的诱|导剂是一把精准而深刻的钥匙,能够打开**与放纵的枷锁,唤醒他体内的某个按捺不住,贪得无厌的野兽。 身体深处似乎破了阀,有水潺潺地盈了出来,但那只野兽仍在不知廉耻地叫嚣饥渴,不知疲倦,几乎要撕咬掉他的所有理智。 这种感觉太难捱了。 商侥平时多么能忍,现下也有点想哭出来。 他试图重新支起上半身,手肘却深陷在云朵似的枕头里,全身上下的皮肤熟透了,黏黏糊糊的全是汗,偏偏还忍不住要往夏熙沉身上贴,似乎想借着对方稍低的体温饮鸠止渴。 但当他凭着冲动得偿所愿,拼命将腰跨往夏熙沉手里送,大腿忽然感受到一股勃发而跳动的热量,隔着薄薄的睡裤下,依旧烫得不容忽视。 那一刻,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危险。 然而已经晚了,箭在弦上,夏熙沉根本不允许商侥后退。 他轻而易举地将商侥内裤扒掉,然后扯下了自己的睡裤,跪坐着将修长有力的大腿挤进商侥腿间,再抓过他攀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起将彼此的热源握在手中。 那温度简直灼伤掌心。 商侥碰上去的第一下就想缩回来,直接被夏熙沉牢牢按住了,指骨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穿过他的指缝,耐心十足地带着他的手指一起动。 粉白与深红在两双手的撩拨间犹如蛇般亲密磨蹭、纠缠,那画面涩情得太有冲击力,商侥只能偏过头闭上眼,却反而使触觉愈发敏感,清晰感受到手里那根不属于他的,沉甸甸的巨物从半硬变得完全硬挺起来,遍布的青筋鼓起,像是一把蓄势待发的凶器。 毫无疑问,商侥是它唯一的俘虏。 他呼吸一下比一下重,手指勉强跟着alpha的动作,身体内翻涌着一阵又一阵潮热的渴求洗刷着,而那只野兽就站在巨浪的顶端低吼着不满,开始疯狂地啃噬起他的理智。 突然间,他被夏熙沉伸手捞起了脸。 “怎么回事。”alpha的拇指抹过他湿润的眼角,有些惊讶地皱起眉,低声道:“是不是哪里难受?” “......” 商侥张了张嘴,鼓涨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他闭上眼,没说出话来。 夏熙沉表情有些严肃起来,放开他倾身要去拿床头柜的手机。谁知商侥却像被吓着了一样,忽然紧紧缠了上来。 alpha一时间被他缠得动不了,刚想开口再问,就见商侥突然抬起头,眼睫毛湿成一缕一缕,脸上罕见地露出清晰可辨的,脆弱又茫然的表情,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你......” 他眼睛一眨,一串细小的水珠流了出来,“......你为什么不进来?” —— 夏熙沉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怀疑他“不行”了。 他一只手把商侥抱起来,另一只手往下探去,指尖滑过会阴,立刻摸到了一汪温热的水。 大概是真的湿得不成样子,他轻轻松松地就挤进去两只手指。 alpha有些惊叹,把商侥死死埋在肩膀上的脸挖出来,亲了亲那通红的眼眶,“原来这么想要了,嗯?” 商侥已经被药效折磨到极限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冲动。 他脸上的汗水和泪水一起顺着脸侧滑下,以为alpha要亲他,就自己主动送上去。 然而alpha探进去的手指突然不知道摸到什么位置,酥麻酸涩的快感像电流一样从尾骨一路刺激而上,他顿时僵得动不了,腰塌软下来,刺激到极致后脸上只剩下一片虚弱的空白,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那感觉实在太要命了,连商侥自己都不知道身体里还有这么个位置。 他反应了十几秒钟,直到alpha的手指试着往某个更深,更脆弱的位置戳探时,他那被泡烂在情|欲里的脑子才警觉起来。 那、那里是...... 夏熙沉压着他,哑声笑着咬他的耳朵,“......角角真厉害,还没进去,生直腔已经打开了。” 刹那间,像是猛兽终于对他露出了贪婪尖锐的利爪,毛骨悚然的恐惧袭击了商侥的神经。 他岌岌可危的神智终于找回一丝清明,身体开始退缩,嘴里断断续续地恳求:“不行......那里真的不行,求你......” 但他已经逃不掉了。 商侥这才看见,夏熙沉刚才探身离开时,从床头柜拿了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根长筒状的软胶棒,手指粗细,前端带着一个柔软的吸盘。他根本没见过这个东西,但只一打眼就要害怕起来,连alpha的肩膀都不要攀了,使劲往旁边逃离。 然后他就被alpha整个压倒在了床上。 “不可以逃哦,角角。” 夏熙沉脸上那股诱哄般的温柔淡去,显露出alpha本性里对伴侣残忍又强烈的占有欲|望,一本正经道:“里面不用扩张棒,等会儿难受的是你。” ...... ...... ...... 商侥浑身像过电般猛地往上一跳,让人眩晕的快感直接从下腹席卷了全身,眼前炸开一片又一片虚幻绚丽的烟花。 他徒劳地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透明的唾液从长久没法闭合的嘴角流出,又尽数被夏熙沉舔舐干净,温柔地绞着他的舌头接吻。 但这只不过是让猎物放松警惕的战略罢了。 alpha没急着完全进去,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腔口附近轻戳着,同时专注着亲吻来,把商侥整个人重新吻得浑身发软,甚至伸出手再次抱上了他的脖子。 夏熙沉眼里划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兴奋至极的笑意。 ...... ...... ...... 商侥是第一次这样被全然占有,疼痛甚至还没追上他的感知,体内翻涌而上的情|欲宛如遮天的巨浪,已将他狠狠砸在了快感的彼岸上。 某个瞬间,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灵魂悬在半空中乱窜,下一秒又在夏熙沉一次次□□中回神——alpha太熟悉他的身体了,深入浅出,飞速攻城略地起来,每一次偶精准地顶在最要命的那个点上。 于是,快感在短时间内就累积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商侥恍若陷入了一片濒临崩溃的泥沼,终于克制不住的哭泣起来。然而他哭泣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被alpha故意顶得支离破碎。 ...... ...... ...... 商侥顿时哭泣哽咽的声音一噎,此时此刻,任何刺激对他来说都是完全过度的,本能求饶道:“别......不要了,真的.......” 话到一半,强烈到陌生的快感让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甚至开始自暴自弃地希望这一切快点来算了,于是伸手去抓alpha的手臂,十分艰难地开口:“......好了,那里已经好了......” 偏偏夏熙沉停住了动作,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凶器刚巧抵在了已被微微撑起来的腔口,一跳一跳地往前戳,明明眼睛里是慑人的危险,嘴上还故意道: “什么好了?” 商侥完全没见过夏熙沉这样难缠的样子,但他此刻都没有心思愤怒,而是无比顺着对方的意思,嘴唇蠕动了几下,“......是,是生直腔好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无限委屈地咬上alpha的嘴唇,含糊道:“——进来干|死我。” —— 这场□□比任何一次都要久。 第一个“两小时”闹钟响起时,alpha还埋在里面。 beta的这个器官简直脆弱得不能再脆弱,那层皮肤又薄又软,遍布着发达的神经,十分会吮吸和讨好。 ...... ...... ...... 这简直是爽到极致的享受。 alpha头皮炸起,被强效抑制剂压制的信息素终于重新活跃起来,又狠狠连番捅了几十下,巨大的凶器从根部开始成结...... 漫长的**过程中,他捞起已经半晕过去的beta坐在自己腿上,一手关掉闹钟,然后撕开一根能量棒,一点点喂给beta。 beta勉强回过神,此刻他身体深处正涨得厉害,手指抖得根本拿不住能量棒,只能配合alpha的动作吞咽。 好在alpha比往常要体贴,耐心地等beta吃完能量棒,又喂了些水。 就在beta以为这一切都结束时,忽然发现,体内那凶器居然没完全软下来,依旧堵在里面。 不愧是各方面强到恐怖的顶级alpha。 beta实在忍不住地推了alpha的肩膀,反被抓住手,整个搂进了怀里。 接着,beta眼睁睁地看alpha在自己的手机上,设置好了下一个“两小时”的闹钟。 希望不会被锁[合十][合十][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第 5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