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3]破晓歌》 第1章 迢迢天一涯 “我们目睹其诞生的那些教条,很快也会具有旧式教条的威力,也就是说,不容讨论的专横武断的力量。群众的神权就要取代国王的神权了。”——[法]古斯塔夫·勒庞 一、 新门派总是会有。每一个新门派诞生时,从策划电脑里的新建文件夹,到服装、原画和数据。再到周年庆官方公布它的存在,最后是正式服里宣告诞生,每一步都充满了腥风血雨。因为这一过程置于所有人的注目之下,尤其是这年头同人圈子本就腥风血雨,贴吧还有一群鸠占鹊巢的家伙——他们不仅专门把负面情绪变成一团黑泥,新玩法也好,新门派和新外观也罢,见到什么就往什么上糊,连在自己地盘上讨论游戏的玩家也要被扣一顶“孝子”的大帽。这样的人通常不会太少,腥风血雨也都因他们而起。 苍云的诞生就是如此。由于诞生之初几乎拉满了压迫感,从苍雪龙城资料片上线那天起,平常斗得不亦乐乎的其他门派,忽然一夜之间团结了起来,无论从前让对方在贴吧值日过多久的对手,都成了他们的团结对象。 那首沐帮主的歌里这样唱,十大门派失败后一直在努力,空前团结大家再也不撕逼,蹲起仰卧起坐每天都八百个,只为了那天,打败亲爹大苍云。 如今已经是苍雪龙城诞生的十年之后,技改也改了无数轮,有人加强也有人削弱,苍云当然也是如此。经历了不少由此而来的起起落落,节奏变得更多也更复杂了。每一次技改,都有觉得玩不下去的在发出满清遗老不得不剪掉辫子的哀嚎,也有人觉得苍云还是强得可怕——尤其是有了新技能之后,有些时候确实让人有种回到十年前的恍惚感。 不管怎样,作为一个曾经相当强势的门派,苍云收获的节奏和恶意从来不少。有些只是出于无心和调侃,有些则是实打实的恶意——比如贴吧里那群也不知背后是不是人的、鸠占鹊巢的玩意,还有某些脆弱得匪夷所思的所谓同人女。他们看待苍云,大概就像“果粉”看待我党那样,总觉得后者就是专为抢功而来,殊不知国民党的经历早就告诉了后来者,无论面对日本人、狼牙军还是谢采和月泉淮,只有一人一派顶在前面,终究不是个事。 即使如今已经是全息时代,很多人的看法也是还如此。毕竟改变一个人的看法容易,但改变一群人的,就难于登天了。 燕长离是个恶人苍云,苍爹。最大的爱好是攻防时跳进人群里迎着铺天盖地的群攻开盾立,还有在野外地图比如龙门和马嵬驿商路上顺手一个撼地把那些劫镖的明教打出来,然后攒满怒气,祭血关山一开,几刀带走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 对了,现在不管是斩刀和绝刀,还是新技能祭血关山,砍在身上时,刀光和溅血都比在电脑上真实多了。 所以从苍雪龙城时代就传下来了“狗比苍云”四个字,他燕长离得的不冤。 狗比苍云就狗比苍云吧,其实也没什么好介意的。跟天策比起来,也就是阿拉斯加和哈士奇的区别。都是雪橇三傻,只不过阿拉斯加显得更大些,智商也高点儿。 “燕长离,你说说这是咱们打跑的第几个奶妈了?” 又是一个周三不打攻防也不用挤的卢排队的晚上,扬州战场区门口人来人往,深蓝衣衫背着横刀的刀宗青年和黑衣玄甲的苍云并排坐在青石台阶上,绝地天通刀挨着黑红的朱轩怀雀——他们的武器都拓印了自己喜欢的橙武外观。此刻他们愁眉苦脸地坐在台阶上,好像两个没交作业被赶出教室的中学生。 “你别问我了,谢鸣锋。”燕长离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语气更是一筹莫展,“我们配合得也不差啊,除了实在对付不了的配置,哪场不是稳赢?我也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输一两场就跑了。” “是啊,说要打本、战场或者去吃鸡的也就算了,有别的事也能理解,打了好几场说自己雷刀宗和苍云的、还有不喜欢真苍爹和鹦鹉哥的又是怎么回事?”谢鸣锋也很是不解,“不过还是得前天那个奶秀更离谱,她居然说自己不吃这对——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这么说刚才这个药奶还算好——至少她溜走的时候还没开打。”燕长离摇头道,“算了,发个跨服招募吧,希望这次来个靠谱点的。” 但愿真的如此吧。 燕长离坐在战场区门口的台阶上这样想。 “踩着天策和其他门派起来的门派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以前当爹的时候多威风,现在不也一样还苍雪龙城的债?” “苍云还得削,祭血关山这技能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年头还有人玩苍云啊,那不是找罪受吗?” “苍爹这个体型也就田力爱玩。” 这些议论,还有更不堪入耳的,燕长离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就像白天办公室里的窃窃私语。 开篇先集火一下鸠占鹊巢的纯恨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迢迢天一涯 第2章 行行重行行 “我们年轻的时候房子都分配,怎么现在就得自己买了?” “就是,那会结婚也不要什么,你瞧瞧现在?我儿子结婚的时候,女方开口就是十几二十万!” “听说超过40度就要放高温假,怪不得现在天气预报都只有39度了。” “真是不如以前啊,你看,每个月都交这么多社保有什么用呢……” 整个上班时间,办公室里都充斥着这些令人厌烦的对话,仿佛一大堆浸透了汗和泥水的脏衣服堆满了夏天不透风的屋子,在闷热里发酵出令人烦闷甚至作呕的酸腐气味。即使办公室窗明几净,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但燕长离还是觉得整间屋子都弥漫着那种酸腐味道,沉闷得令人窒息。 连时间都好像在凝固一样越流越慢,尤其是在没有什么要紧的工单需要处理的时候,这间街道办的办公室里更是如此,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的时间比慢放的电影更加漫长。每次燕长离从电脑屏幕面前抬起头来,或是拿起桌上的水杯走向茶水间时,他都觉得空气正在凝成粘稠的液体,像是某种不明生物吐出的黏液。时间和空气都在凝固,流动得越来越缓慢,它黏在了他身上,连走路也举步维艰。 人人都说他命好,一毕业就上了岸,工作也不重,单位附近还有地铁,他倒觉得他们都该替自己在这死水潭里泡泡。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人的目光还会落在他身上。 “说起来,小燕你也快三十岁了,就没想过找个对象?” “是啊,你看隔壁办公室的小姑娘,上个月刚办完孩子的满月酒呢!” “哎,肯定是年轻人没玩够——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样?” “我说小燕,这结婚生孩子还是得趁早,要求也别那么高了……对了,我有个外甥女,刚好和你差不多年纪,在银行上班,还没找到对象,你看……” ——实在是……够了。 燕长离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点开了音量调节,把耳机里的音乐调到了最大。 九月已经过了一半,窗外的银杏树染上了灿烂的金黄。 招募已经发出去了,可不知是什么原因,快半小时过去了,一条申请也没有。现下他和身边的谢鸣锋一样,面对着熙熙攘攘的扬州城,思考着这个如同“今天吃什么”一样严肃的问题:该去哪里找个奶妈呢? 他们看着战场区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燕长离面前走过了花苞裙兔兔鞋的秀萝,走过了背着琴的琴娘,走过了怀里抱着小松鼠的花萝,走过了身上环绕着千枝绽蕊花枝的药姐,走过了很多很多人,可他谁也没记住。 直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停在他们面前,那是一个白色远山雪配龙女金的毒姐,顶着个摧星邪尊的战阶称号,手里还转着蓝紫色的鸣雷惊蛰。 “我段位和你们差不多,可以吗?” 她叫容珊,是个恶人五毒,内功是补天诀。这会儿她站在他们跟前,一双桃花眼无辜地望着燕长离。 开篇的老殇发言感谢品客群友们的群策群力,大家的搬史能力还是太权威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行行重行行 第3章 人外有青山 “可以,当然可以,但……我们俩可能有时候发挥没那么好,你不怕掉分吧?” 燕长离忙不迭地点头,边上的谢鸣锋也是如此。他顺便看了看她的装备,和他们差不多,也都是五十来万,该精炼的都精炼了。 “不怕,我散排的时候多着呢,还怕掉这点分吗?”容珊耸了耸肩,“再说了,我也是打着玩,你们别一点不会就行。” “那……你不会因为我们是刀宗和苍云,还是真苍爹和真鹦鹉哥,就打一半跑了吧?”谢鸣锋也朝她问道,“也不是我俩多问,是之前真有这样跑了的奶妈,还有更离谱的……总之你不怕掉分就行。” 说着他看了看燕长离——这个跨服招募是燕长离发的,房主自然在他手里。燕长离当然明白,于是忙不迭地把容珊拉了进来。 “好了,检查一下装备奇穴,没问题的话我就排了。”燕长离对容珊和谢鸣锋说,“先说好,高手不赢前三把。” “行,排吧,我相信你俩。” 容珊点了点头,这会他们三个的架势还真像极了日式RPG里马上要出村的勇者三人组,连旁边谢鸣锋的岚峰小二爷也拍着翅膀叫道:“旗开得胜!旗开得胜!” 几秒钟之后三个人一起传进了墟海之眼。虽然竞技场比赛开始之前,双方是看不到彼此的,但这并不代表互相一无所知,至少双方的职业配置、装备和奇穴都能看到。 于是他们三个看到对面是一组非常传统的策藏,带的却是个奶歌。看得出对面那位十红黑枕戈的军爷非常喜欢自己的赤兔,连名片也是它。 这配置对容珊来说,可谓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简直就像课本上的名词解释一样,看见陶片放逐四个字就知道说的是雅典。她打过的策藏没有一百也有几十组,队友和对手都有,他们的套路早就跟五花八门的名词解释一样烂熟于心了。 无非是缴械、断魂刺接破重围和风来吴山,最多不过是多个峰插云景,她实在是清楚得很。 研究了一下对面的装分和奇穴之后,容珊认真地对燕长离和谢鸣锋说:“要么拼一把,他俩交给我们,你们去对付那个奶歌?” 她说的是对面那个一身绿衣裳、像个抹茶团子的琴萝。 “我觉得可以,反正对面策藏肯定是冲你来得。”谢鸣锋说,“我和燕长离秒奶是专业的,是吧?” 容珊也不答话,一抬手召唤出了围绕自己飞舞的碧蝶,头顶也响起了最后五秒倒计时的提示音。五秒之后面前的空气墙唰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比赛正式开始了。 “我说,扛不住喊我一声,我们帮你控一下他俩……” 但燕长离话还没说完,那个白色的影子便带着碧蝶和谢鸣锋一起冲了出去。 藏剑的技能音效忽然变成了呼呼的沉重风声,容珊哪能听不出来,这是切了重剑,很快风来吴山和破重围的狂风暴雨就会接踵而至。果不其然,她刚给自己甩了一个圣手,便听见了天策上马的口哨声。 而她手里的保命技能,还剩下一个玄水蛊。女娲补天、献祭和千蝶吐瑞都还有那么十几秒到几秒不等的冷却时间,可一旦天策和藏剑的技能全打在自己身上,一切也就结束了。 看着正在不停地传影子读条套盾的奶歌,和围着她使尽浑身解数把血条压下去的燕长离与谢鸣锋,容珊心一横,蹑云朝他们冲了过去,一声短促的笛音响起,浅绿衣裳的小琴萝身上多了一条与她相连的紫线。 毒手玄水蛊把容珊和她连在了一起,容珊的千蝶吐瑞这时也结束了冷却,她迎着骑马冲向自己的天策和提着重剑冲上来的藏剑,不躲不闪地起了个千蝶。 “奶歌一刀,快!”她朝燕长离和谢鸣锋大喊。 最后自然是小琴萝吃满了四个人的爆发伤害,躺在了墟海之眼的地面上,容珊倒是只被打下去了半管血,一个圣手又涨了回来。 “我就是喜欢这些看见毒手还不停地DPS——人固有一死,但他们的队友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她在退出地图之前说。 “希望他们三个能坚强点儿,出去可别吵起来。”燕长离说着,很快又排上了下一把,伴随着岚峰小二爷“厉害,厉害”的叫唤。 接下来的竞技场三个人也慢慢打出了些默契,斩绝绝和怒风倾涛愈发精准地落在同一个目标身上,容珊的灵蛊也总能找到敌方治疗没有任何免控的时候为他们送上一个带封内的打断。不得不说的是,这战绩比起和那些跑路理由匪夷所思的治疗们打的要好太多了。 至少容珊没有一声不吭就来了个当场去世。 打着打着就快到了午夜时分,也是时候收手休息了。最后一场战胜了一对气纯段氏和奶花之后,他们三个又一次站在了扬州战场区门口,容珊把鸣雷惊蛰重新背在背上,拍了拍手对他们说:“好了,大功告成——你们俩的配合可真好,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那……你明天还打吗?”燕长离问道,“要不加个好友?” “好啊,你们有空就行。” 容珊爽快地答应了,顺手加上了他们两个的好友。 金发白衣的影子在燕长离和谢鸣锋眼前一闪便不见了,这是容珊下了线。但燕长离却还是站在战场区门前若有所思,直到谢鸣锋冷不丁地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怎么,有什么别的想法?”谢鸣锋的语气活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不过这事儿兄弟可就帮不上忙了,这也是我的知识盲区……” 燕长离听得直翻白眼,正打算给这位好兄弟一个脑瓜崩,岚峰小二爷聒噪的叫声又让他收住了手。 “苍云找奶毒情缘,天策给奶花拜年!”它扑扇着翅膀叫嚷起来,燕长离想一把捏住它的嘴,它立刻扑棱一下飞到了谢鸣锋的斗笠顶上。 第4章 万里忽怀归 容珊穿过图书馆资料室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她走在弥漫着尘埃气味的书籍中间,深蓝色的长裙拂过深色的瓷砖地面。她的长发披散着垂过了腰,在阳光里透出柔软的金色。她停下来,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封面有些残破又用透明胶带贴好了的《波斯帝国》,在原来的位置放上了代书牌,然后翻开了书。 在这所不好也不坏的师范大学里,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历史系学生,刚上大四。这所学校就在她居住的城市,所以并没有什么故乡可以让她留恋,她反而每一刻都想离开这里。 和燕长离一样,她也活在那些人的窃窃私语中。尽管窃窃私语的不是同一群人,却也还是在窃窃私语。 她以为进了大学就不会如此,然而一切并没有什么改变。尤其是,她们知道那个专业课成绩能排到年级前十、大一开始就拿了不少社团和个人奖状的容珊,跟某个全息网游里纵横驰骋的五毒成女是同一个人之后。 她不去争社联和学生会的职位,不在校园墙上莫名其妙地指责擦身而过的男生,不套着西瓜头在抖音上发表对另一个性别极尽否定甚至侮辱的言论,不变着法子折腾男朋友的人和钱包——她甚至连男朋友也没有,对男生的兴趣还不如游戏里的纸片人和书上的古人画像。 这和他们理解的不一样,她应当是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从大一到大四都挂了无数科几乎不能毕业的网瘾少女,或是披着光鲜亮丽的画皮游走在异性之间,一边看不起他们一边享受着他们带来的一切的上野千鹤子座下大师姐。另一个世界里的她如此明媚,这个世界的她理应憔悴。 “她有什么好骄傲的啊?走路都不拿正眼瞧人,真把自己当女神了。” “就是,这么好的成绩指不定是怎么来的呢。” “女神?就她这嫌弃寝室太差要搬出去住,还说自己身体差的矫情样?” “你不懂,又娇贵又矫情才让人有保护欲,不然怎么是女神呢——人家跟人见面都谈史书有几种写法呢!” “哈?是声乐有几种唱法吧?” 那些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生女生投来羡慕又鄙弃的目光,以及散发着酸味的议论。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连空洞的眼神都毫无区别,简直就像大一时宿舍不知怎么从天花板上进来的耗子。那些眼神只有在遇到某些不大一样的东西时才会不那么空洞,譬如容珊这样和他们不同的人。刚上大学时容珊曾经尝试着融入他们中间,她也曾试着和七个室友相处好,而她们寝室看起来的确还是挺团结的…,除了……某个她重感冒的深夜不得不在凌晨三点爬下床给喝高了的团支书刘璐璐开门,还昏昏沉沉地听刘璐璐在电话里对男朋友撒酒疯到了天亮。 这时容珊忽然感到裙子侧边的口袋里传来了振动,是微信的提示。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正是刘璐璐的消息,专门发来问她要不要参加评优和奖学金评比的,还说她的成绩已经达到标准了。 她想了想,然后回复了一句:我考虑一下。 ——这种要拉票的事可不是她的长处。 评比的章程没什么好看的,打开刘璐璐发过来的文档和表格看了看,容珊还是觉得上线打游戏比较有意思——尤其今天还有小攻防。 今天帮主说了,帮会团去白龙口防守卧龙坡和日月崖。对了,她们帮主是个双橙武藏剑,但寂夜听雷和伏魔悲音的外形确实有些不敢恭维,他就拓印了最经典的泰阿和千叶长生。他的体型当然是成男,非常风骚地买了个十周年红发,还套了明黄色的叽盒子。这盒子在藏剑身上自然好看,可他心血来潮给自己弄了个白胡子老头捏脸,逢人便问帅不帅。某天在龙门荒漠反劫镖时,他还专门密聊容珊问了这个问题。不过那张脸的确蛮亲切的,有时候像甘道夫,有时候又像剑圣。 当然,这个剑圣可以是拓跋思南,也可以是无论游戏还是电视剧里都把赵灵儿当成蛇妖关进了锁妖塔那位,甚至有些时候,这张脸还有几分谢云流的神韵。 因为帮主名字里带着皇帝俩字,又比她们这些大部分还在大学校园里摸爬滚打的帮众大上至少一轮,所以容珊也随着其他帮众一起叫他皇帝叔,或者皇帝叔叔。要说容珊学会PVP,也是这位皇帝叔的功劳。 “晚上好啊容珊,记得给我个焦点。”容珊刚传送到白龙口的阵营复活点,就收到了帮主的密聊——今天带团的自然是皇帝叔。 他是个藏剑,但鹤归之后还是想回头的。 “行,你多给我几个协杀就好。” 这时容珊又听到了一声加入队伍的提示音,定睛一看,进团的正是昨天和自己一起打竞技场的燕长离。 “这苍云是谁的亲友啊?”皇帝叔问,“也是来打攻防吗?” 容珊还没说话,就看见燕长离在团队里说:“我跟容珊一起,她是我的绑定奶。” “哦~” 这个意味深长的单字在团队频道里刷起了屏。 “我什么时候成你的绑定奶了,狗苍云?” 容珊找了个山头飞上去坐着,燕长离也轻功飞上来坐在了她身边。 “什么狗苍云,你看这好听吗?还不如阿拉斯加呢。”燕长离说,“你说什么时候?就刚才——这不好吗?昨天你还说我比你想象的厉害呢。” “可我们昨天才认识……”容珊歪着头看他,忽然学着老三国电视剧里的诸葛亮,挺直腰板义正词严地指着他说,“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把手放下呀,容珊。”燕长离笑起来,“你不就喜欢冲进人群起千蝶嘛,我也喜欢在人群里盾墙盾立呀。” “所以呢,我就是你的绑定奶?”容珊也笑出了声,“那行,以后你背后也交给我了。” 燕长离望着远处卧龙坡隐隐约约的塔楼和城墙,以及白龙口逐渐昏黄的落日出了会神,然后转过头问容珊:“哎,我可是苍云,还是苍爹——容珊,你有什么想说的?” “什么?” “这要是苍雪龙城那会,其他门派得叫你一声娘。” 回应他的是啪一声劈头盖脸打下来的鸣雷惊蛰。 上野老姨大名鼎鼎,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再介绍就触发绿jj超绝敏感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万里忽怀归 第5章 盼盼春已绿 说起来燕长离没少打攻防,但这是最舒爽的一次,并不只是因为恶人谷又赢了,还出了坐骑。 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自己终于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了一个奶妈的焦点列表里,而这个人就是容珊。她冲进人群里起千蝶下蝶池时,顶着盾墙开着盾立迎接铺天盖地的群攻的他转过头,看见周身环绕着女娲补天的紫光的她一边旋舞一边对他微笑,他便觉得格挡值再也用不完了。或者说,用完也没关系,盾飞切刀顺手再收几个人头就是,这时往往还有她的圣手织天或是冰蚕牵丝。 怪不得谢鸣锋整天念叨着要找个绑定奶,这下他算是明白了。 “我说容珊,以后我在野外就靠你了啊?” 燕长离平躺在五毒大地祭坛的草地上,侧过头看着同样躺在地上的容珊。 “你不放心?那就起来和我切磋切磋,帮里的苍云我可都打了个遍。”容珊这么说着,目光却仍望着五毒总坛漆黑夜空上闪烁的繁星,“要是你不累的话,我也可以奉陪。” “还是算了……两个小时打下来也怪累的。”燕长离轻声说,“哎,容珊,你还是叫我阿拉斯加吧,狗苍云和铁王八都不好听,再说了,我也没打你啊。” “好吧,阿拉斯加。”容珊懒懒地应道,“你说得对,阿拉斯加可爱多了。” “那我也要用小动物叫你——就叫你小蝴蝶好了,怎么样?”燕长离说,“你看,你是五毒,还是个奶毒,技能里不都是蝴蝶吗?” 容珊也没答话,大约她也默认了。片刻的沉默过后,燕长离轻声说:“对了小蝴蝶,你会拍双人名片吗?” “你说什么,阿拉斯加?”容珊忽然坐起来,“你刚才和我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谢鸣锋问你明天有空吗,咱们继续打竞技场去。”燕长离感到脸上一热,于是赶紧转过脸去不正面对着她,“明天不打攻防,咱们都有空,是吧?” 容珊思索了一阵,然后点头道:“好啊,那就明晚,反正我也没事。” 她重新躺在了柔软的草地上。枕着细碎的星光和零落的虫鸣。今天她换了一身红色的承霁校服,摘下头巾和发簪之后一头黑发流水似地在青草间铺开。然后,她轻轻闭上眼,在星光与虫鸣中睡了过去。 燕长离见她不再说话,这才又转过头望着她。他想大约她本人也已经真的去睡了,于是大着胆子端详起了睡过去的她——她蜷着身子睡在遍地青草中间,一身红衣披上了些许星光,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唇角略微上扬,安详如此刻南疆的夜。他想,或许真正的她未必能睡得这样安详吧。 “晚安,小蝴蝶。” 燕长离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容珊的面颊——那些需要时间,也需要和冲进人群盾立或是切刀直取对面奶妈完全不同的勇气的话,终究还是都成了小心翼翼的触碰。 仿佛此刻落下的星光。 第二天燕长离还是得回到办公室。天气已经渐渐转凉,长袖衬衣外头得再加一件外套,才不至于上班路上就被冻得喷嚏连连。 他是这间办公室里最年轻的一个,同事都比他年长得多,有好些人甚至已经有了孙子。依旧是他们看报纸喝茶聊天,顺便交流一番视频号里的谣言和心灵鸡汤,而工作由他来完成。时间泥浆般缓慢地流淌着,他坐在快要凝结的空气里,嗅吸着他们的议论散发的酸腐气味,电脑屏幕上是要处理的工单、文件和数据之类杂七杂八的工作,他得在下班前处理完。 办公室窗明几净,桌面也收拾得相当整齐,窗户玻璃干净得苍蝇也得摔个劈叉。但在他眼里,这一切都沾满了颜色不明的粘稠液体,像是泥浆,甚至是某种正在腐烂的东西,让时间也变得黏腻肮脏,一分一秒都格外漫长。那气味开窗也不会散去,因为那不是空气里的腐臭,办公室空气清新得很,因为有新风系统。 “小燕,还记得上回和你说的,我那个在银行上班的外甥女吗?” 又是那个热心过了头的大妈,她刚在手机上打完一局麻将,于是凑到燕长离的桌前老调重弹——这个话题她说过不止一次了。 燕长离并不打算搭理她,继续敲打着面前的键盘。 “我约了她周末出来吃饭,就周六晚上,你也有空对吧?那就一块来吧,正好也认识认识。” 燕长离停下了在键盘上敲打的手,头也不抬地说:“不,我周末有事,就不去了。” “真是的……周末还能有什么事,比谈女朋友还重要啊。” 厚墩墩的身影在小声抱怨中走远了,燕长离低着头继续处理那些五花八门的工单和文件,不出所料,他又听到了那些酸腐的声音: “我说小燕不会是哪儿有毛病吧?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现在还不想找女朋友?” “就是啊,家里人也不催催他?” “哎,年轻人嘛,等年纪再大点就明白了!” 其实燕长离想起了容珊,但他现在也只有在她身边看她在大地祭坛的星光下睡去的勇气。 他敲打键盘的动作又停了下来,然后,他看到了桌面上一颗像是喜糖的糖果。 “对了小燕,这是昨天我表姐的儿子结婚的喜糖,我给办公室每个人都发了一颗。”前桌的中年男人转过头来对他说,“结婚是喜事,大家一块高兴高兴嘛。” “哦,谢谢。” 燕长离说着,拿起糖果撕开了包装纸。 红色的糖纸底下是一颗花生酥糖。 晚上九点半的扬州战场区门口,容珊坐在青石台阶上,百无聊赖地拔着石头缝里的小草,和她一样靠着门框出神的是谢鸣锋——在他们的好友列表里,燕长离的名字还是灰色的。 这都晚上九点半了,平时燕长离这个点早就在线了。 “我打他□□语音没接,发消息也不回——就是在加班,也能看一眼手机的吧?”谢鸣锋也十分无奈,“要么我再试试?” 容珊刚想回答,皇帝叔的密聊就跳了出来。 “容珊,今天战场浮香丘,正好缺你一个奶毒。”皇帝叔在密聊里说,她的帮会以PVP为主,每天都会有战场团,今天也不例外。 “好,我这就来。” 容珊再看了一眼好友列表,一排名字和头像中间,只有燕长离是灰色的。 “我去打个战场,燕长离回来了你再叫我吧。”她对谢鸣锋说, “行,那我也先去打个本。”谢鸣锋说着退出了组队,“他回来我再喊你——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回事。” 那头容珊也进了帮会团,果然看到皇帝叔在团队频道里问:“容珊,昨天那个苍云呢,不来和你打战场?” “大概是加班耽搁了吧,可能打完他就回来了。”容珊边切战场奇穴边说,“不然听说我这边有战场团,他十有**都得来,而且昨天还约好了,今晚我们打33呢。" “有绑定奶就是好啊,看得我都想去找一个了。“皇帝叔说。 进入浮香丘战场的提示音在头顶响起,容珊握紧了拓印鸣雷惊蛰外观的虫笛,和其他同伴一起传送进了战场。 燕长离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模糊凌乱的色块开始各自拼凑出原本的形状。头顶是日光灯发着白光的灯管,一个金属架子上挂着一瓶连接着导管的药液,瓶身贴着字迹潦草的标签,尽头的针埋在他右手手背的血管里。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消毒液的味道,和随处可见的白与暗绿一起提醒着他这是医院急诊科的输液室。 然后他听到了医生护士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药瓶、注射器和其他医疗器械碰撞的叮当声,接着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两三岁的孩子,不是发烧就是拉肚子来急诊的,在座位上哭得撕心裂肺。燕长离本来昏昏沉沉的,这会算是清醒了。 熊孩子这么一哭,比谷主的笛声穿透力都强。 他躺在一张担架床上,被停在了输液室靠近门口的墙边。他用没连着针管的左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纹解了锁才发现已经快晚上十点了,输液室的落地窗外依稀能看见对面的商店都关了门。 是了,同事给的那颗喜糖是花生酥糖,而他正好对花生过敏。他知道严重的食物和药物过敏是什么后果,最极端的情况就是几分钟人就没了气。他还能醒过来,估计还是因为没真吃下去,否则他二十五年的人生,可就真得到此为止了。 等等,现在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躺在担架床上的燕长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自己跟容珊和谢鸣锋约好了今晚打竞技场。 他赶紧打开了□□,虽然和容珊认识没多久,他还没留游戏好友之外的联系方式,又因为用不习惯没下手机上的无界端,但谢鸣锋的□□好友倒是有。果然,谢鸣锋的聊天窗口里赫然是几十条消息和好几个未接语音电话。 这会燕长离又觉得头疼起来。他想容珊和谢鸣锋一定等得不耐烦了,换谁等这么久都会如此。而且他一个大老爷们,放小姑娘鸽子实在不应该,这可不是什么有风度的作为。 他用左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拔下了输液针头。 只能说,动物塑真是我游最伟大的发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盼盼春已绿 第6章 秋水照颜鬓 容珊见到燕长离的名字亮起来的的时候,她正在自己的西湖私宅给池里的神仙鱼喂饵料,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我回来了,小蝴蝶。” 密聊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正对着池里游弋的神仙鱼出神的容珊愣了一下,接着就是燕长离的组队邀请。她进组之后发现谢鸣锋也在,两个人都在扬州。 她传送到了扬州城,从家园出来便是帮会区和战场区门口。燕长离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她面前,边上还跟着一脸担忧的谢鸣锋。她这才发现他的神情是疲惫的,动作显得迟缓而虚弱,甚至脸色都格外苍白。他朝她伸出手,说:“走,小蝴蝶,我们排竞技场去。” “可……你这样没问题吗?”容珊十分担忧地看着他,“你看起来不对劲,真的没关系吗?” “是啊,看你这样刀都快拿不稳了。”谢鸣锋更是满面忧心,“燕长离,你……究竟怎么搞的?” “没事……抱歉啊,有点事耽搁了所以才回来这么晚。”燕长离对她笑了笑,但她却看到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去排队吧,队长给你了,我……我真没什么。” “那……好吧……” 容珊无奈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鸣锋,正要走进战场区时,燕长离忽然倒在了她肩上。他倒下时扶住了她的手臂,她下意识地也扶住了他才没让人倒在地上。他几乎是跪着的,头靠着她的肩膀,手臂本能地揽住了她的身躯。他靠着她的肩,感觉到她因为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重量有些踉跄,但还是站稳了身形。 谢鸣锋赶紧过来想伸手扶他一把,他却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这么做,于是谢鸣锋也只得暂且收回了手。他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选择了一言不发。 这是他们靠得最近的一刻。他们在扬州战场区门前的广场上,切磋的排战场的逛交易行的挂机的都在他们身边,无数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人留意到偎依在一起的他们。那些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如同川流不息的时光之河,他们仿佛河中的孤岛,河水从身边流过,却唯独忘了他们。 他们头顶是扬州夜晚朦胧的月色,身边是喧嚷的人群。她感到他的玄甲沉甸甸地压着自己的肩膀,他的双臂如同落水者抱紧浮木般揽住了她,而他埋首在她肩上。这姿势竟仿佛一组与爱、忏悔和挽留有关的双人雕像——那是十九世纪的女雕塑家卡米尔·克洛岱尔与她的恋人、雕塑家罗丹热恋时的作品《沙恭达罗》。他拥抱她的姿态,如同国王豆扇陀跪在地上拥抱着少女沙恭达罗,轻轻,而又紧紧。 “阿拉斯加?……”容珊抬起手推了推燕长离,“你怎么样,没事吧?” “要么……我们别打竞技场了,明天或者后天什么时候打也行。今天就挂灰机,看看风景然后早点睡,可以吧?” 容珊说着,转过头看了看谢鸣锋,对方显然和她的想法一样。“是啊,明天后天都行,今晚就先早点休息吧。”他说,“我散排一会就下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说着他扶了扶斗笠,匆匆忙忙地进了战场区里,倒是岚峰小二爷又聒噪了起来,拍着翅膀喊着“好甜,好甜”——但这回燕长离可没力气去一把捏住它的嘴了。 看着谢鸣锋走远了,容珊试着动了动肩膀,但燕长离却并没有从她肩上抬起头来。 “好吧,去哪儿呢?”她问道。 “……映雪湖。”过了一小会,她才听见耳畔传来他闷闷的回应,“要么你带我去见你们教主,要么……你就和我去见长孙统领。” ——这才几天就要见掌门了? 容珊这样想着,却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说:“好吧,那就先在这儿坐一会,等你好点了,我们就去映雪湖。” 说罢,她费力地拖着燕长离往旁边的台阶走去,然后同样费力地坐下来。 作为一个风景优美的地图,和明教三生树一样,苍云映雪湖也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看风景秀恩爱聊天扯淡,即使快半夜也不例外。 容珊神行落地之后看了看四周,尽是一些或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或相互依偎着的小情侣,军爷带着花姐威风凛凛地双骑,道长带着小秀萝在举高高,另一边还有撑着伞看雪的伞爹和药姐。不过这会人不算多,她和燕长离很快找到了个清净地方。 他们来到湖边一处缓坡,这里离人们有一段距离,风景也不错,能看清映雪湖清凌凌的湖面。雁门关的夜晚透着寒气,但天也黑得澄澈。今天月光正好,银色的月光洒了一地,倒让人想起高中语文课本里朱自清那句简直称得上绝妙的比喻“像笼着轻纱的梦”。 遍地清辉里,无论是覆满雪的枯树、满地积雪还是积雪中间的人,都因它而成了笼着轻纱的梦,清晰而又朦胧。 “今天怎么了,阿拉斯加?”容珊转过头问坐在自己身边的燕长离,“你别是生病了吧?” “我……我可能没跟你说过,我对花生过敏,碰到也不行。”燕长离叹了口气,“结果今天上班,同事发亲戚孩子结婚的喜糖,是颗花生酥糖。” “那你没告诉过他们这回事?!”容珊惊呼,“我听说严重的过敏反应可是会出人命的!” “说了也没用,根本没人当回事,还好没真吃下去。”燕长离摆了摆手,“我今天还是从医院回来的……不过也好,正好休息几天。” “这……这也太吓人了。”容珊下意识地按住心口,长舒了一口气,“要是你就这么交代了,可怎么办啊……” 燕长离转过头,看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却忽然笑出了声。“怎么,小蝴蝶,你吓坏了?”他问。 容珊别过头去不答话,他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居然会担心我?真是没看出来——不是担心我怎么会吓成这样,是吧?” “瞎说什么呢,什么交代不交代的!”她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盖里闷闷地回应,“我还以为你是加班耽搁了,现在听你说的这么吓人,我……我能不担心么!” “好拉,小蝴蝶,我现在不是没事嘛。”燕长离说着,忽然从雪地上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了个什么轻轻往地上一扔,“看你都快吓哭了……来,看这个吧。” 容珊抬起头,却发现自己身边绽开了一大片冰蓝的光,蓝色的光华流动成一片像是天空,又像是冰海的璀璨,浮动着点点星光。光影幻化成蓝色的巨鲸,在同样由光影幻化成的透明水母的簇拥下跃出光的海面,头顶水柱喷涌而出,化作点点星辉。这是浮鲸定波烟花的特效,她在全息化之前就见过,然而全息化之后置身其中,才知道它何其华美。 在一片冰蓝中,她暗红的衣裙也显得格外夺目,如同一束冰海中怒放的玫瑰。 童话里美人鱼浮上的,应当也是这样一片冰海。 “我觉得这个比什么真橙之心好看多了,就在交易行买了一个。”燕长离对她说,“开心点儿吧,看,我还好好地在这给你放烟花呢。” 最先看到公告的是刚刚散排结束的谢鸣锋,他还没来得及表达出家里这头猪终于拱到了白菜的乐见其成,岚峰小二爷就扑啦一下飞到了他的斗笠上,扇着翅膀兴奋地大叫起来:“炸烟花,炸烟花!在一起,在一起!” 容珊的帮会频道里也是一片喧闹,看到公告的不由分说刷起了屏: “看,那天跟容珊一起的苍云给她炸烟花了!” “什么呀,他俩不是情缘么?难道现在才在一起?” “奶毒找个苍云?那很有生活了。” “你一个奶花不也找了个天策?” “不行,我也要找情缘去。” …… 但容珊并没有回应这些善意的喧闹,她站起身来,然后燕长离感到一双手臂轻轻拥抱了自己——容珊抬起手拥抱了他,她的温度与气息又一次与他近在咫尺,不,他们的体温与呼吸都在此时融合在了一起。即使隔着玄甲,他也感觉到了她的体温,和她轻柔的呼吸。她的拥抱如此轻柔,却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个拥抱中静止了。 她在拥抱他,就如同他在扬州战场区外的广场上偎依着她时那般。她的呼吸、体温和拥抱都是真实的,甚至胜过一个现实中的拥抱。他们身边流动着灿烂光辉的冰蓝依旧没有消失,在流动的光华中,他抬起手,如同她拥抱他那样,轻柔而又确定地抱住了她。 卡米耶·克洛岱尔(Camille Claudel,1864—1943),法国最优秀的女雕塑家之一。她出生于法国维勒讷沃,是著名作家保罗·克洛岱尔之姊,是法国雕塑大师奥古斯特·罗丹的学生,也是他的情人和艺术的竞争者。讨论她倔强、任性而又才华横溢,曾参与创作罗丹最著名的几件作品,如《加莱义民》,以及《地狱之门》群像的手脚部分。而罗丹的《吻》和《永恒的偶像》等雕塑也正是创作于二人热恋的时期。 电影《罗丹的情人》中由法国女演员伊莎贝尔·阿佳妮扮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秋水照颜鬓 第7章 秋风有息时 “后天报名就截止了,容珊,你考虑得怎么样?” 第二天上午的课间,团支书刘璐璐跑到坐在第一排喝着盒装奶茶的容珊跟前问。“你的平均分也够资格了,真不试试?”她说。 先前也是她给容珊发的微信,问起了关于参加评优的事。 “行,我试试看。”容珊转着手里的奶茶盒子说,“中午回去我就把表格发给你。” “好吧,那你别忘了。” 刘璐璐走开之后,容珊又咬着吸管看起了老师课间放的视频。她们的专业课老师大都喜欢在课间放些历史相关的视频,通常是些纪录片。这回放的是一期凤凰卫视的纪录片节目,讲的是民国四大家族。她从大一到大四断断续续地看着好几期这样的纪录片,还有《大国崛起》之类的,虽然也没能真的看完——毕竟课间最长也就二十分钟。 是啊,参加一下也没坏处,而且奖学金还能买点儿喜欢的东西。只要……不是发到那张早就不用的饭卡里就行。 当然,她知道这事拼的是人缘而不是实力,并且自己对前者几乎一无所知。 对于燕长离来说,那次过敏性休克或许真是因祸得福,单位批了他一星期的假。也就是说,他可以一个星期不用走进闷得慌的办公室,不必听那些年纪几乎大自己一轮的同事们的闲言碎语,简直是天大的幸福。 并且一周之内他也不必在七点之前起床了,因为他没有汽车或是电动车,附近也没什么共享电动车可扫。如果不想在地铁里被挤成纸片人的话,他得在七点半之前出门。 他的公寓里除了自己之外再没有别人,所以这是一个人待着的好机会。他可以一直躺到例行维护结束,然后把日常做了,晚上好打攻防。 今天周四,也是小攻防的日子——只是不知道今晚容珊去哪个地图。 他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了昨晚映雪湖边那个拥抱,那时容珊站在浮鲸定波绽开的冰蓝与流光中间,抬起手拥抱了他,如同童话里美人鱼从冰海深处浮上来,在月光里拥抱了她的王子。当然,她不是美人鱼,天亮时不会在第一缕阳光里化为泡沫消失不见。 燕长离在被子里收拢双手,如同抱住了自己,手臂和身躯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真实的、确实存在的余温。 晚上进图之后燕长离照例和容珊一起进了她的帮会团,不过今天不去白龙口,去的是洛道——今天她的帮会是来打进攻的。 只不过这次进团的时候……皇帝叔,也就是容珊的帮主,在他刚落地在绝谷恶人复活点时就发来了交易请求,这个穿着叽盒子的二少交易过来了一颗真橙之心。 “我也就帮你到这儿了,苍爹——要是让我在818上看见你,我们全帮悬赏把你杀到退服。”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密聊,前半句挺正常,这后半句……倒是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燕长离一言不发地接受了交易,然后轻功跳到了容珊坐着的山头上。容珊喜欢找这样人群上方的山头坐着等攻防开场,这样好看着底下的人们。如果是防守图,她可能还会坐在哪个房顶上。 “洛道可是浩气的跑商点,要是秋雨堡没了,那可有戏看了。”燕长离在容珊身边坐下,抬手指了指远处昏黄一片的枯木林,“你说是吧,小蝴蝶?” “是啊,就像我们没了扶风郡和龙门镇。”容珊说,“上次来洛道的时候,我们倒是差点把红莲岗拿下了。” 她伸出手去揪他脑后的白色翎羽,全息化之后,苍云的大白尾巴和天策的须须还真是都能揪上一揪了。他当然是听之任之,毕竟这东西毛茸茸的,光是手感就很难拒绝。 这时她忽然听到燕长离对她说:“对了,你把眼睛闭一下,一下就好。” “怎么了,阿拉斯加?” 容珊有些疑惑,却还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感觉到了他的靠近,是的,她感觉到了越来越近的他的气息,而他的手臂也伸过来扳住了她的肩膀。她眼前一片黑暗,只有他越来越近的呼吸和自己身体轻轻的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有所期待,事实上,有所期待的时候怎么会不紧张呢? 这时他的亲吻落在了她的眉心,小心翼翼得就像蝴蝶亲吻一朵刚刚开放在晨曦里、还带着露水的玫瑰花。 她在脸上蓦然升起的灼热里睁开眼,才发现燕长离也红着脸望着她。他的手还扳着她的肩,但她还只是脸上泛起了些红晕,燕长离却整张脸都红透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然而山下却传来了一个格外愤怒的声音: “喂,上边那两个秀恩爱的,这是打攻防的地方,不是你俩打啵的地方!” 这是今晚洛道的指挥、一个披着驰冥的貂皮大氅的刀爹的声音。 显然,攻防还没开始,他就体会到了项王击鼎被盾立反弹的感觉。 “我说,小蝴蝶,我可是认真的——以后你就当我情缘吧,怎么样?” 燕长离边说边在人群里开了个盾立,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坚壁清野、风车和机关毒刹之类的伤害通通被弹了回去,铺天盖地的群攻一股脑地弹回了浩气人群,伴随着连斩的提示音。 “那我应该说什么,说‘你从人堆里活着回来我就答应你’?”容珊一挥手献祭了碧蝶,蝶群在脚下化为紫色的蝶池,燕长离和她自己,还有其他人的血线立刻涨了一大截,“那样的话,咱俩待会儿都得躺下!” 指挥还在喊着风车起地毯铺,喊着给龙葵起千蝶。秋雨堡的箭塔已经全被摧毁了,战斗的重心也转向了双方对冲和大旗争夺。虽然没了箭塔,但大旗和大旗团的存在对恶人而言也是不小的挑战——扛大旗的是个铁骨苍云,一千多万的血量加上大旗的击退和伤害技能已经够呛,还有不断冲过来、好像永远打不完的浩气大团。这会摧城车也到了,但也只是砸掉了两辆小车,而他们的目标,是那个扛着大旗的苍爹。 连容珊也抽空往大旗身上扔了两个灵蛊,至少对其他毒经来说有点儿用。 “我这不是还站着嘛,”燕长离特地开了个盾壁,触发的振奋军阵将自己和容珊笼罩其中,“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他特地点了个激奋奇穴,这样只要容珊在他身边就暂时不会倒下,即使血线已经见了底。自从他认识了容珊便总是点着这个奇穴,毕竟作为DPS,为奶妈着想准没错。 并且……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位。 “对,我答应你。”随着容珊的回应,她的圣手织天也甩到了燕长离身上,“反正大家都看见了,不答应你又能怎么样?” 然而几秒之后燕长离准备切刀收几个人头,却听到了容珊的惨叫——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过来一个一身黑衣的刀宗成女,手里提着烛微刀,叠满破绽之后刀光一闪,容珊就倒了下去。 但这个时候,他的盾已经扔出去了。 看来秀恩爱死得快,这话也不是没半点道理啊。 燕长离和容珊一起躺在复活点的枯树底下,忽然有些感慨。 统一盒装奶茶,永远的神,请千万不要停产好吗好的! 以及这个课间放纪录片确实是作者自己大学时候老师的习惯,包括这个凤凰卫视的《民国三大家族》也是那个时候放过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秋风有息时 第8章 华月散高树 “你说做情缘该怎么样呢,小蝴蝶?” 衍天宗天市垣外的蓝色花海中间,燕长离看着坐在自己身边、正低头拨弄着一朵浅蓝色小花的容珊,自言自语般地问。 “什么怎么样?”容珊抬起头,指尖却还是拨弄着浅蓝的花瓣,“你说什么呢,阿拉斯加?” “我是说……怎么样才算是情缘?”燕长离问,“这么久了,我也没找过情缘,这个问题就没考虑过,可现在不一样了,是吧?” 他看见容珊咬着嘴唇陷入了沉思,看来是被问住了。有些时候越简单的问题往往越难回答,最深奥的哲学问题可能就那么几个字,却没人能答上来。 譬如每天上班时看门大爷必问的三个问题:你是谁?你要去哪?你找谁? “情缘……情缘也有很多种啊。”她说,“阿拉斯加,你问的是哪一种?” “啊,什么叫很多种?”燕长离更是一头雾水了,“那你说说,都是怎么个很多种法?” “有今天做情缘明天就分手的,有见面睡了一觉就分手的,有面都没见着就分手了的,有见了家长又因为这样那样分手的,有半道上其中一个喜欢上了别人的,最极端的就是区服贴吧里那样,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容珊一本正经地说,如同在教师技能比赛上讲解课件上三大战役的历史意义,“还有……永远都在一起,没什么能分开的。《长恨歌》知道吧?老祖宗说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就是这样,明白了么?” 这回是燕长离陷入了思索。跟爱有关的问题无论是否在现实里都是深奥的,因为爱本身就是这样的存在,如同世界的本源。 “是这么回事啊……《长恨歌》我当然知道,这两句不就是永远在一起的意思吗?”燕长离似乎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抬起头,“那我明白了,我们要做情缘,当然得做最后一种啊!” 然后燕长离看到容珊瞪大了双眼,愣愣地望着他。她完全没料到他的答案,就像批改试卷时看到一道主观题底下出人意料又入木三分的答案,它和参考答案连标点也不相同,却又比它更标准。 “那不然呢?你说的这些,还有贴吧里那样的,那多没意思啊!”燕长离接着说,“而且我也不懂,半道上喜欢别人去了又是怎么一回事……所以还是最后一种好啊,小蝴蝶——你看我们在一块多开心,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嘛,是吧?” “你说得对,确实也是这么回事,阿拉斯加。”容珊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要绑个插件情缘么?” 这插件情缘说的是茗伊插件里的功能。当初海鳗插件为着那沦为赛博八大胡同的社区不得不退出,PVP和一部分PVE功能就分给了后来的茗伊、剑心和枫影插件,这情缘系统也就移植到了茗伊插件里。这东西倒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帮会频道官宣一下,就是自动焦点,以及不同于其他好友的上线提示而已。 毕竟顾念现实里的情理法,跟其他大型全息网游一样,剑三并没有设计婚姻系统,插件情缘的存在也是聊胜于无。但既然是聊胜于无的东西,就说明总比没有强。 容珊这么一说,倒是让燕长离想起了一样东西——攻防前皇帝叔塞给自己的那颗真橙之心,这会正躺在他包里。结为情缘关系除了需要生死不离的好感度之外,还需要一颗真橙之心,或是别的烟花。 “行啊,总比没有强。”他十分爽快地同意了容珊的提议,“那咱们明天就刷好感度去,加好感的坐骑我也有,至于橙子……你们帮主塞了我一个,还说就帮我到这儿了。” “好,那就刷到生死不离。” 这样说着,容珊侧过来靠在了他肩上。 一弯新月斜斜挂在大漠的夜空上,版这几点闪烁的小星。绿洲花海里吹来了微凉的晚风,那风轻柔如少女的裙摆,拂过这片盛放的幽蓝,对于这一刻的静谧却没有半点影响,反而平添了难以言喻的温柔。这时或许连言语也不再需要了,在这温柔的静谧里,还需要说些什么呢? 这时燕长离听到了容珊轻轻的歌声,她轻声哼唱着一首歌,旋律带着古早的温柔,如同夜风的耳语。他听出来是上世纪末台视拍摄的金庸武侠剧《雪山飞狐》的片尾曲,以她的年龄或许未必在电视上看过,但这首歌却总有地方能听到——或是电台,或是B站之类的视频网站,甚至是商场店铺和公园里老人们的随身播放器,还有一些与音乐有关的综艺上也会有它。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 他望向夜空中淡蓝的新月,忽然嘴角有了些上扬的弧度。 后来这首歌的旋律他一直都记得,它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从未散去。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终于明白,忘不了唱歌的人,当然也就忘不了她唱的歌。 容珊还在轻声哼唱着那首《追梦人》,她靠在他肩上,鬓发拂过他的耳边。她的歌声依旧在他耳畔萦绕着,只有她和他能听到,它只属于他们。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漫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 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掩藏的光彩。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 燕长离忽然也轻声跟着唱了起来,他的歌声与她的轻唱不知不觉融合在了一起,又飘散在大漠绿洲的晚风与月色里。这片绿洲花海曾经目睹过多少人相识相知,听过多少恋人的山盟海誓,又曾无言地见证过多少分离与决绝。他们不是第一对,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对。 生死不离……是啊,能不能生死不离现在也未可知,但至少当下和以后,他们都会在一起了。 燕长离侧过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睡去的容珊,思绪也渐渐变得像夜空一样漫无边际了。 她会守在他身后,而他的刀和盾也会在她身前保护着她,无论攻防战场、竞技场还是绝境和野外。这有点儿像中世纪的骑士与女主人了,虽然容珊可不是城堡里娇贵的公主,她可是要和他并肩而战的,因为他们并肩而战,所以他们不会分开。 可生死不离并不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否则这短短四字,也不会是古往今来无数人的夙愿了。刷到了生死不离的好感度,或许也未必真能如此。 但是,只要不像帖子里那样,分手都莫名其妙甚至其中一个半道上喜欢了别人,那不就好了? 明天就分手肯定不会;睡了一觉就分手当然也不会,何况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至于其中一个半道上喜欢别人去了……且不说容珊几乎凑不出一个大战队的异性亲友,和她同样如此的师门,他自己的社交圈子里也几乎没一个异性,师父是个真苍爹,师门里连盾娘盾萝都没一个是真的,再怎么可爱漂亮,开了麦全是男孩子。 对啊,这不就好了?何必想那么复杂呢? 燕长离看了看容珊,她靠在他肩上睡得依旧香甜,唇角的弧度如同月色般恬静。他想要是每个夜晚她都能这样睡去,那该有多好。 他看着她,忽然又一次轻轻唱起了那首《追梦人》。 恭喜苍爹和毒姐终于绑定情缘啦! 《追梦人》这歌是老,但这首歌的破圈不分年龄层——2023年河南卫视七夕奇妙游,陈彼得就演唱了这首歌。所以即使年龄下调了,毒姐会听过和会唱这首歌也不奇怪。毕竟她可以看过河南卫视这个节目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华月散高树 第9章 旦夕聊相许 说实在的,周五上午是个补觉的好时候,对容珊来说确实如此。因为没课,她可以和室友一起睡掉半个上午再起床,吃过午饭再折腾点别的,就可以等着下午回家了。她现在的室友与她在大一社团活动里认识就是因为剑三,只不过大一大二时两人还在各自的寝室里,后来实在是和寝室里的姑娘们不对付,这女寝修罗场她们一点也应付不来,合计了一下就双双搬出来在旧教工宿舍区租了房子。室友是个学工科的女生,叫做方瑾,玩的是个秀姐。两人本来在同一个服务器,后来方瑾跟着徒弟和一干亲友转了服,容珊却因为帮会和亲友的挽留没一块跟着。只是转服归转服,俩人还是亲姐俩似的要好。 而且头天晚上两人都睡得很晚,一个下线之后看小约翰可汗的新视频到半夜,一个被一之窟副本里的芭德关到了凌晨。那个坐牢到凌晨的就是方瑾,她睡的时候容珊已经睡得雷打不动了。 然而这个周五容珊却要七点半爬起来去综合楼阶梯教室参加推优班会——就是要拼人情拉票的那个,九个候选人里选出五个来。她上周四交的材料,今天就要投票了。 容珊到阶梯教室的时候还带着一肚子起床气,索性找了个不前不后的位子坐下来,拿出手机刷起了空间、微博和小红书,顺便在帮会群里跟早起上班上课的扯扯淡。 台上学委和班长还在讲着没什么营养的客套话,无非就是认真投票之类。等刘璐璐开始发投票的纸片时,她刚看完小红书上一个截图攻略的帖子。她看了看黑板上的九个名字,其中一个就是她自己的。 当然,票可不在她手里,别人看着办就是。 办公室里还是一切照旧,即使燕长离回来了也一样、除了那个给了他一颗花生酥糖、让他过敏性休克进了医院的大叔没敢和他搭话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工作还是他在做,其他人还是斗地主聊天炒股等着下班,也不知道这一周他们是怎么过的,不过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了。总之现在他回来了,他们也就老调重弹便是。而且,还有了新的谈资。 “话说,上周到底怎么回事,小燕一下就倒地上昏过去了?” “说是花生过敏……后来在医院折腾到快十点呢。” “过敏?什么过敏这么严重?” “就是啊,肯定是平时不爱惜身体……” 忽然他们听到了燕长离端着水杯走回办公室的脚步声,那些身形臃肿、满脸忧国忧民的中老年人们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却都不再说话了。他也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走向了自己的工位,坐下来继续干着该干的活。其实他听得到,但除了装作没听到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在这群人面前,无论脱口秀主持人、演说家、律师还是相声大师,甚至是谈判专家、外交部发言人、新闻秘书和国会议员,都会变得笨嘴拙舌。就是懂王来了,只怕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更何况,这些人打败你可不需要什么长篇大论的陈词,更不需要高大上的理论主义,一句“我是过来人”或者“我是为你好”就完全足够了,尤其现下他们的人数和年龄都可谓“优势在我”。虽然摆出这么一副长者姿态的未必见得就够得上这长者二字,但有这番姿态,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不爱惜身体?他可不知道自己和这些整天花几百块几千块买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保健品,或者三四十度的天气不开空调还美其名曰去湿气、结果中暑进了医院又花了几千甚至上万块的人们相比,更不爱惜身体的到底是谁。大学时他也是系里篮球队的队长,每年迎新篮球赛还得他上场打前锋,并且他可不是体育生。 午休时间他照例枕着卷成一团的外套趴在桌上闭目养神。中午的办公室挺安静,在桌面上趴了一小会,他就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然后他感到有人推了推自己的肩膀,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又是那个坚持要撮合自己和她外甥女的大妈。 事实证明燕长离的预感没错,他刚揉了揉眼睛直起身子,就听到了熟悉得耳朵都起茧的声音:“小燕,我把你的情况和我外甥女说了,她对你还挺有兴趣,要么明天晚上一起出来吃个饭吧……不然,我把她微信给你,你自己和她聊聊?放心吧,她可是个靠谱的姑娘,见一见也好嘛……” “不用了,明晚没空,得陪女朋友去。” 燕长离这一句话稳准狠得堪比盾猛,于是那大妈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小燕,什么时候……” “上周交上的,挺漂亮,脾气不错,年纪比我小点儿,在读研。”燕长离说着,想象着自己的绝刀又打出了一个会心,“可惜忘记存照片了,不然还能给您看看。” 他这话果然效果和绝刀会心没差,那大妈一下就没了先前的热情,丢下一句“真是的我也就随便问问”就讷讷地走开了。 “周五容珊你不是没课么,怎么比去图书馆起得还早?” 方瑾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走进卧室里在自己对面那张床上坐下的容珊。这时已经是快中午了,她也是醒过来才发现容珊几乎出去了整整一个上午。 “班里开什么推优大会,没办法只好去凑个热闹了。”容珊伸了个懒腰,顺势倒在了床上,“我也是看在奖学金的份上——你也知道,方瑾,我想买的东西可多了。” “你都想买些什么?”方瑾问。 容珊望着天花板思索了一阵,说:”我想把购物车里长蘑菇的衣服买了,还有书,还有鸿辉毒姐的COS服——下次漫展我就想出这个。“ “还有,我们得去吃顿好的。”方瑾提醒道。 “看运气吧,投票的又不是我。”容珊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拢了拢有些蓬乱的头发就站起来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外边隐约传来了洗衣机上水的声音,她把昨晚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里。 方瑾在床上坐了一会,然后从床头柜上拿起眼镜戴上,也走出了房间。 容珊正坐在餐桌边拿手机点外卖,见方瑾顶着头乱蓬蓬的短发走出来,便抬头问了她一句:“方瑾,你说等会吃什么好?” “黄焖鸡米饭,记得多要一份辣酱。”方瑾说,“快周末了,下午你也要回家,随便吃点就行。” 这是她们认识的第四个年头,也是她们生活在一起的第三年。自从搬出了寝室,少了那些比头发还多的琐碎矛盾之后,好像一切都平静多了。虽然还有不到一年她们就要各奔东西,但最后一年能平静地过完倒也算是幸运——容珊不认为自己非得把国产青春片里的分手堕胎跳楼都体验过一遍才算青春,对她来说,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对了,容珊你年底不是要考研么?”方瑾问她,“今天你还去图书馆吗?我是说,还没回去的时候。” “不去了,明天去市里的。”容珊说,“要不是这个班会,我还能多做几道题呢。” 那天晚上燕长离在人来人往地扬州日常区十分认真地问容珊:“你觉得哪里放烟花好呢?” 上周的这个时候他们就用燕长离的红銮舆坐骑把好感度刷到了生死不离,所以今天就该选个放真橙之心的地方了。在扬州城可以是可以,但天知道会有多少人手里不知道为什么多了火把和汽油。 “去映雪湖或者大地祭坛吧,要么三生树也不错……”容珊望着燕长离说,“要么你选一个?” “等等,你先告诉我情缘怎么绑定,我没弄过这个。”燕长离说,“要打开茗伊插件是吗?” “对,然后你选中我,先点绑定情缘,然后烟花选真橙之心……哎?”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就弹出了一个确定框,而她甚至还没看清就按了下去。 烟花夺目的光华环成了一个心形,火树银花转眼将她簇拥其中,接着帮会频道里弹出了一条自己的消息:从现在起,我的心动情缘是燕长离。 “啊?” 这下轮到他们目瞪口呆了——绑定情缘就这么回事? 可喜可贺,我们的苍爹和毒姐终于是情缘了! 事实证明通辽子民无处不在,我们的毒姐也是。 还有空调真的不能不开,你省的是电费,很可能没的是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旦夕聊相许 第10章 谁知寒月辉 “就……就这么绑上了?” 在扬州日常区来来往往的人们或艳羡或诧异的目光中,两个人愣愣地望着对方,足足快两分钟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现在他们已经是一对情缘了。 “我也就是想试试看,没想到……”燕长离一时半会颇有种四肢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窘迫感,“本来应该找个风景更好而且没什么人的地方的……” 容珊也愣了半晌,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这聊胜于无的情缘系统也是情缘,现在她和燕长离确实已经是一对情缘,或者说,他们已经算是成了一对了。 就像在天市垣外的花海里说的那样,他们在一起时是开心的,为什么不一直这样开心下去呢? “没事,下回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吧,到时候就放上次映雪湖那个怎么样?”她说,“反正也已经绑上了,现在你已经不是没有情缘的野苍云了!” 随之而来的是她的拥抱——如同在战场区门外和映雪湖边那样,她又一次踮起脚拥抱了他。他也再次感受到了她的体温与呼吸,因为全息化的缘故,即使相拥的是游戏里的虚拟角色,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与温度,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真实的拥抱。 接着熙熙攘攘的扬州街头突然响起了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岚峰小二爷叽叽喳喳的声音。 “快亲她,快亲她!”浑身漂亮的蓝色羽毛的鹦鹉在谢鸣锋肩膀上摇头晃脑地叫嚷,“亲呀,亲呀!” 它的主人谢鸣锋则是抱着手臂,一脸意料之中的淡定,眼神却分明在说“没想到你还真能拱到白菜”——他自己的情缘都还八字没一撇,反倒好兄弟打了几场竞技场和攻防就得了一个,还是个奶毒,怎么想都有点……不太科学。 他们有些慌乱地松开彼此,这才发现双方脸上都泛起了一大片红晕,还微微发着热。 “所以今晚你们还打33吗?”谢鸣锋朝他们问道,“不会以后我又只能散排去了吧?” 他的担心倒也不是没半点道理,毕竟三个人里的两个成了一对,剩下的那个就多少境况有些微妙了。万一他俩把他一脚踢开,或者当成play的一环,又或者更离谱点儿,三个人直接上演一出《燃冬》,那可真是灾难性的后果。 “打,怎么不打?”容珊说,她看了看燕长离,对方也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现在就打吗?” “行啊,反正日常也做完了。”谢鸣锋边说边开始改起奇穴来,“你们好了吗?我改好奇穴就可就排了。” 竞技场确实还是竞技场,不过这一回他们三个之间确乎是多了一种新的默契。 破绽的层数和减疗相得益彰,洗兵雨和击倒更是配合得相当精确,就连容珊的毒手玄水蛊也总能准确地在自己身处段氏抟风令中心是连上敌方的残血目标。甚至有好几回对面是专门冲着奶毒来的配置,不管是策藏还是苍藏、苍策和苍弓,甚至是冰心和凌雪阁,只要两个DPS同时把目标锁定在了容珊身上,倒下的必定是他们自己,或是他们的奶妈。 “不都说情缘影响出刀速度吗?”谢鸣锋在游风飘踪的间隙里说,那头容珊正踩着扶摇跃过霸刀的风墙,不偏不倚地给了正在跟霸刀和万灵斗智斗勇的燕长离一个圣手,“怎么燕长离你这刀还更快了呢?” “谁说的情缘影响出刀?”燕长离反手一个盾猛,把恰好切了大刀的霸刀砸倒在地,“反正容珊不会——要是她不在,那才真会影响出刀速度!” 谢鸣锋一闪身躲开了万灵的霖集簇,驰风八步冲向了霸刀,接着就是一个稳准狠的洗兵雨,打落了对方手里的武器。他们的奶秀慌不择路地读条起了回雪飘摇,却被容珊一个灵蛊打断读条封了内。 是这么回事吗?谢鸣锋的怒风倾涛毫不留情地清空了那霸刀的血条时还在这样想。 已经回到家的容珊在那个深夜第一次接到了燕长离的语音电话。在映雪湖边放浮鲸定波烟花那晚,他们就已经加上了包括□□和微信在内几乎所有的联系方式,但打语音电话却还是头一回。 在被窝卷出来的、令人心安的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亮着一点白光。蜷缩在被窝里的容珊戴着耳机,她听到燕长离的声音在耳畔说:“还不睡吗,小蝴蝶?” “大一的时候被室友折腾的,要很久才能睡着——如果你也有过大半夜被喝高了的室友敲门吵醒,还听她和男朋友打电话撒酒疯到半夜的经历就知道了。”她小声地说,“我要很久才能睡着的,而且也很容易醒,要是遇上寝室进了耗子,更是一宿都不敢睡。” “那我现在该干什么,是找个睡前故事,还是让你喝杯热水?”燕长离在语音那头说,他的手机屏幕上是刚刚打开的搜索框,结果搜出来了一大堆不是风马牛不相及,就是尴尬得看一眼就能用脚趾抠出一座苍云堡的东西,于是赶紧又关掉了,“要不……你也别挂电话了,你说什么我都听着,我也想到什么和你说什么,直到咱俩有一个人睡着,怎么样?” 说实在的,没情缘之前他确实理解不了那些连麦睡觉的小情侣。可现在他听着耳机里容珊的声音,安静的夜晚让她的呼吸和翻身时衣物与被褥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完全不想挂断。 声音也是一种陪伴,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里——她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也像是她正偎依在身边一般。这是一种让人分外心安的声音,甚至胜过了所谓的A**R。 “要倒水还得去厨房,我可不想让我爸妈知道这个点我还没睡。”容珊说着翻了个身,“不过你说得对……就看咱俩谁先睡着吧。”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轻轻闭上了双眼。 鹦鹉哥:我还真是小看你这个狗苍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谁知寒月辉 第11章 帘开最明夜 如果说有些什么不大一样的,那就是在他们猝不及防地在扬州接头炸了个烟花之后,过了一星期燕长离就退了自己的帮会,来到了容珊的帮会里。 “你看我说啥来着?这苍云肯定会跟着容珊来入帮的嘛。”燕长离入帮那天,皇帝叔在帮会群里这样说,“挺好的,又是个团战职业。” 以及随之而来的,大小攻防开团时两个人一定要在同一个团的同一个队里,和帮会频道与帮会群里隔三差五就出现的“你俩非得这么秀吗”、“谁问你们了”和“双人名片,赐死”之类的刷屏,而它们出现的原因,要么是两个人的击杀和协杀在帮会频道刷了屏,要么是有人不小心点开了他的名片。 容珊当然还是和燕长离拍了双人名片。这次是她在小红书上找的攻略,地点选在了天市垣外那片花海,月光下的蓝色花海中间,她坐在燕长离高大的白马背上,低下头看着牵着缰绳的他,好像童话里从魔王的城堡或是巨龙的巢穴凯旋而归的骑士与公主。星光与月光洒落在暗红色的承霁校服裙裾上,也为两个人的轮廓披上了一层梦境般的轻纱。 还有,比闹钟更准时的早安晚安消息,和周末回家之后一直到第二天也不挂断的语音电话。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连南方也渐渐有了难以忽视的凉意的时候,学校就公示了推优结果。让容珊有些意外的是,她竟然榜上有名——她本来不认为会有人投票给自己这个唯一固定的行踪就是上课、其他时间都称得上神龙见首不见尾、并且几乎在班里没几个朋友的家伙。自从搬出寝室之后她也就不在意跟本班人合不合得来了,虽然从前的室友和她关系还勉强算不错,但现在不住一个屋檐下,自然也就没了多少来往,其他人和她也不过点头之交。所以她并不认为自己能拉到多少票。 当然,这确实是好事。通常来说,名单公示之后什么都是十拿九稳了,这至少说明她榜上有名靠的的确是成绩和奖项。 于是容珊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方瑾和燕长离。她和方瑾的庆祝方式是下午点了送到她们租住的生活区的蛋糕外卖,还是平时舍不得点的那款,原本她们打算再点两杯喝的,但外卖送到的时候容珊和方瑾一块下楼去取,才发现有人替她们点了,并且还是容珊平时最喜欢点的那家。送来的是两杯薄荷奶绿,标签上来备注了一句“我就知道你能行”。 这当然是燕长离的手笔,当然,他可不是为了让外卖小哥替他看看容珊长什么模样。 和方瑾一起拎着外卖袋子上楼时,容珊忽然把提在右手里的袋子换到了左手,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了手机,解锁之后按了几下,又锁屏放了回去。 “怎么,是你情缘?”方瑾转头问她,“是那个苍云吧,这两杯奶茶也是他点的?” “是啊,我告诉他了,他说晚上买了烟花给我放呢。”容珊点头。 “他买的什么,真橙之心、海誓山盟、还是别的什么?”方瑾好奇地问,“你们不会打算火烧扬州吧?” “倒是没那么夸张,再说了我们也没那么多钱。”容珊说,“而且我也不想在主城放,上回已经稀里糊涂地在主城放一次了。” 在商城里买了两个浮鲸定波烟花之后,燕长离又把列表往下拉,看了看底下的万家灯火、千衷不渝和冰河逢春。这千衷不渝的大朵玫瑰花有些俗气,大约容珊不会喜欢,冰河逢春是好看些,可特效又太大。思来想去,他又买了个万家灯火。 记得在侠客岛做宠物奇遇后续的时候,他看到有人在天地港的海边放过这个烟花。那一大片缓慢升上天空的孔明灯在夜晚确实很美,就像那部叫《魔发奇缘》的迪士尼童话电影里,国王和王后为长发公主的生日点起的天灯那样——这样的场景从来只能在童话里,或是游戏里的少微垣见到,虽然他念大学时与几个朋友一起去过鼓浪屿,夜里他们到海边去,就看到一对拍婚纱照的新人在放孔明灯。但只是零星一两盏,又怎么比得上漫天灯火的绚烂呢? 少女心就少女心吧,有个叫茨威格的奥地利人说得好:“少女之心永恒地陪伴着我。”,在美的面前,人人都有一颗少女心。他并不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在这时候萌发出像容珊一样的少女心有什么不对,反倒挺光荣的。 做人要是连这点向往都没有,那跟货架子上的咸鱼有什么区别? 既然是灯,就得在晚上放,现在每个地图都有了昼夜系统,原本就是夜景的地图——比如明教和唐门,夜晚的景致当然也比从前来得更好,不过三生树和问道坡从来都有剑三5A级景区的美誉,肯定有不少人,这又有点不太合适了。 对了,河西瀚漠也有昼夜。他记得升级路上见过河西瀚漠的夜空,大漠里的星空分外明亮,连银河也清晰可辨。它们只需要找个人少的高处,譬如大沙海附近的高山上,就能将大漠星空尽收眼底,的确是个放万家灯火的好地方。 列表里容珊的头像还是灰色的,燕长离就自己先去了河西瀚漠,轻功飞上了大沙海附近的高山,找了处平坦地方坐下来,随手把刀盾放在了身边。 太阳完全落下去了,高昌城和敦煌城巍峨的城楼,还有大食礼堂的圆顶与宣礼塔,以及更遥远的群山都笼罩在了夜幕即将降临的钴蓝色里,昏暗中显得影影绰绰。大漠的风吹动着玄甲青年头顶的白翎和他的鬓发,也吹过了无边的沙海。那些渐渐融成一片深色的山峦如同静默的旁观者,与他一起沉默着,河西瀚漠也笼罩在了这安详的静默之中。 万家灯火散作满天孔明灯和星星点点的光芒升上夜空,璀璨的星光和漫天明灯一起环绕着容珊与燕长离,就像电影里长发公主与小偷尤金在湖上划船时,那伴随着夜幕降临一齐升上天空的万千明灯。然后是浮鲸定波流转的冰蓝和光影幻化的巨鲸,还有游弋的水母。流转的冰蓝围绕着容珊如同人鱼浮现的冰海,她像是从冰海中浮上的美人鱼,而那冉冉升起的漫天灯火,又点亮了她倒映着满天繁星而分外澄澈的双眼。 她抬起头望着漫天纷飞的孔明灯,忽然又低下了头,双手合十着轻轻闭上了眼。 “在许愿么,小蝴蝶?”燕长离望着她,不由得笑起来,“是啊,这可是个许愿的好时候,你许的什么愿呢?” 容珊睁开眼,对着燕长离摇了摇头,那意思明显是“愿望怎么能说出来呢要是不灵了怎么办”——其实说出来不灵也就算了,万一成了“打完这一仗就回老家结婚”这样事与愿违的反向flag,那才是最麻烦的事。 “我知道,你怕说出来就不灵了,可我也知道你许的什么愿啊,”燕长离抬头望向天空上的万家灯火,那漫天明灯也点亮了他的双眼,“你是希望我们像当初在天市垣外说的那样,永远都在一起,对吧?我许的也是这个愿,有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也不只是这个,我的愿望多着呢,阿拉斯加。”容珊扳着自己的手指说,“我除了想和你在一起,还想考个外边的大学的研究生,最好今年这次就上岸,然后我想要么去中学当个历史老师,要么就去博物馆或者图书馆当馆员。想……跟你和我的朋友们一块去好多好多地方——我想去看雪山上的湖、开满花的草原、像这里一样真正的沙漠,还要在海边放烟火看月亮……你说,我是不是贪心了一点?” 燕长离看她扳着手指认真地数着愿望,又抬头看了看渐渐消散的万家灯火,说:“这怎么会是贪心呢?再说了,这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既然做得到,那就不算贪心了。你想去哪里,我可以陪你去,我还可以去南方找你,以后我们生活在一块,就算你去外边读研,我可以有空就去看你,怎么样?” “是很不错,可是……你真愿意离开北方?”容珊望向他,说话的声音却轻细得像是对着自己的影子呢喃,“我记得……你已经有工作了吧?” “哦,那没什么关系,早晚也是要换的,隔壁办公室都跑了两三个了——我在的那个什么街道办,听起来是挺不错的,正正经经坐办公室的工作,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工资不算高但也够用,上班还能和查看报,人人都羡慕我毕业就上岸,可很多时候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燕长离对她说,“我要享受这些,就得忍着不在那些年纪比我大一截的人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天气预报永远只有39度因为40度以上就要发津贴和放假的时候抽他们一耳光,让然后告诉他们新闻早就报道过好几次40多度的高温,而且高温补贴和休假是从35度开始的,还得忍着他们的指指点点……你应该明白吧,那种你做什么别人都觉得不对的感觉,比如你现在还是一个人的话,他们就会觉得这不对。更何况,你还得替他们干活,那些一地鸡毛的事情,都得你来处理。” “我空间有不少照片,你下次挑张好看的去堵他们的嘴。”容珊说,“所以,阿拉斯加,你这是要跟我远走高飞?” 她话音未落,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燕长离握在了手里,手心传来的是真实的温热。 “对,远走高飞,你想去的地方,我陪你一起去。”他说,“管他能不能做到呢,反正我是觉得,只要想,就总有办法能做到,大不了一步步来嘛。不然的话,人和海货里的咸鱼有什么区别?” 游戏里河西瀚漠通过旗舰画质下的时光漫游功能调到“玄”就可以看见这个夜景和星空了,非常绝美,适合截图! 以及要说薄荷奶绿,那还是得益禾堂嫡女薄荷奶绿深得朕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帘开最明夜 第12章 北斗兼春远 河西瀚漠的夜空是纯澈的黑,漫天繁星闪烁其上,星光清清冷冷地笼罩着容珊与燕长离。星空下的沙海一望无垠,只有风从大漠与群山之间吹来,这又是一个晴朗的夜晚。 是啊,那该有多好。容珊这样想着。那时他们会一直陪伴着彼此,或许那些自以为是地告诉他们所谓对错的声音还会有,那些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对他们指手画脚的人也永远不会少,什么时候少得了这样的人呢?可他们是他们自己,他们的生活当然还是自己说了算。至于这一切能不能实现,就像燕长离说的那样,只要他们想,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你说得对,阿拉斯加。”她说,“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得问问你——你介意我不喜欢小孩子么?实话说吧,我每年假期的志愿服务都在市图书馆,那里把我们安排到了少儿图书和文学的借阅室,我每回都是去至少半个月……这半个月下来,我简直看到小孩子就浑身难受,而且我也不觉得我真能教育好。” 她诚然是在市图书馆做志愿者时因为制止少儿图书室里的熊孩子撕馆里的绘本,被当妈的又推搡又扯衣服,那人用刀子一样尖利的嗓子冲她大骂了将近半小时,连小崽子也在她整理书架经过时伸腿绊了一下她,看她一边揉着膝盖爬起来一边捡着地上散落的书哈哈大笑。还有在文学借阅室里家长带着孩子来借书,几岁的孩子把最底下的书当积木搭,她见了和馆员一起过去重新放好,不曾想几分钟后对方变本加厉,直接把书拿下来当坐垫坐在过道上。至于追逐打闹还大喊大叫的,那更是每天都有。自习的学生被吵得不胜其烦找馆员和她们帮忙时,才发现根本找不到这些小崽子的家长。 至于那些大一点的,也没能好到哪里去。市图书馆的规定是少儿借书证借不了少儿图书之外的书,要借这些就必然得用成年人的借书证,所以常常有大一些但又还没成年的孩子用父母的借书证借书。她就曾经见过一个长得像七凤楼的黑齿如意的家长,因为孩子用自己的证借了几本司空见惯的言情小说就在前台大吵大闹,非说是图书馆的错。她过去提醒对方小声些,反倒又让人当了出气筒——那天她在志愿者的红马甲底下穿的是裙子和凉鞋,为着方便些还没穿长裙,裙摆没过膝盖,被那人不干不净地骂了十来分钟。 “穿得这么不检点,是来当志愿者还是来勾引男人的?”那女人阴阳怪气地指着她说,那声音几乎整层楼都能听见。 就在她右腿上还留着一处依稀可见的烫伤疤痕,也是做志愿者时在开水房里打了水出来,被追逐打闹的熊孩子撞得没拿稳水杯,滚烫的热水洒在腿上留下的。 “这我肯定不勉强你,再说了,东西不是长在你身上吗?”燕长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实在不想要的话,我们还能养宠物嘛——现在不都说要猫狗双全来着?又或者你们女孩子喜欢兔子、仓鼠、小鸟之类的也行啊……” 容珊想了想,然后十分认真地望着燕长离说:“那就一只猫一只狗——猫要三花,狗要阿拉斯加。” “好,那就一只猫一只狗,三花和阿拉斯加。” 万家灯火和浮鲸定波都已经消散了,河西瀚漠的夜空一如往日般静谧。片刻之后,容珊忽然感到膝盖上一沉——她身边坐着的燕长离躺了下来,枕在了她膝上。 办公室还是那个办公室,电脑里是东家长西家短的投诉工单,身边是那些年纪大自己一轮的人们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酸腐气味的讨论。 他们依旧谈论着谣言和鸡汤,时不时指指点点一下像燕长离这样的年轻同事。 但这一回燕长离倒觉得八小时没那么难熬了,至少在摸鱼玩会手机的空当里,还能看看容珊有没有往他的聊天窗口或是她自己的空间里发些什么。不得不说她确实像个养在手机里的旅行小动物,她又是个五毒,说是旅行小蝴蝶也算名副其实。在那个叫做《旅行青蛙》的、曾经风靡一时的放置游戏里,你的旅行青蛙会时不时往信箱里寄风景明信片和小礼物,而容珊确实也会这么做,她会把空间和他的聊天窗口当成信箱用。 就像旅行青蛙的明信片一样,她发的也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去图书馆结果喜欢的座位被占了,只能坐在外面人工湖边的亭子里;在学校里的小店买奶茶,遇到店里的小猫和它玩了起来;上课差点迟到结果一转头发现老师也和自己一样在气喘吁吁地爬楼梯……当然最多的还是她复习时的照片,除了笔记就是真题,大部分是图书馆的桌面,也有些事亭子里的石桌,或是咖啡店奶茶店的桌子。 错题和重点是红色的笔迹,自己的答案是黑色的,有些地方还特地用了蓝色绿色的荧光笔标出来。 时不时看看她发了些什么再闲聊几句,八小时也就过去了一大半。 今天他照例还是在自己的工位上处理那些鸡零狗碎的工单,当然,那个不死心的大妈也没打算放过他。他正处理着一个邻里纠纷的单子时,那人又腆着脸来到了他跟前。 “小燕,我这个外甥女的条件实在是好,你看要不还是……” 但这次燕长离可不会再给她机会说下去了,他拿起了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随着他的动作亮起来。锁屏界面上赫然是一张容珊的照片,她披着长发穿着红黑格子的连衣裙站在湖边,怀里还抱了一本书,十足一个充满书卷气的淑女。 那是她给文学社拍的宣传照,燕长离特地从她的空间里存了下来。 “看吧,我可没骗您,这就是我的女朋友——怎么,不好看吗?” 燕长离侧过头看着她,直到那人的嘴张得活像塞了个鸡蛋。 主人公在图书馆的经历采用了作者自己的真实经历改编,但更悲伤的故事是,作者是工作人员。因为一直从轮岗开始就在一线借阅室,各种各样的类人生物在作者这里可谓是仙之人兮列如麻了——真的已经没有人类了。 作者在报刊的时候见过非要占老年人专座不让就撒泼的、体型双开门还穿得人模狗样的大哥,在少儿的时候见过在借阅室当场喷射战士登子附体的和在角落里拉完就卡其脱离太、留我和保洁和同事原地石化的熊孩子,还有撕书的和把书丢楼下水亭的,在现在部门中文图书借阅部见过自称数学天才被人下毒(?)暗害沦落至此根本不听你讲话的老登,也见过在阅览室吱哇乱叫还要跺脚走路被同事叉出去的大人小孩………… 这世上还有人类吗………… 还有生孩子的器官不长在雌性身上那就是ABO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北斗兼春远 第13章 定定住天涯 “这……这小姑娘还挺清秀的,一看就是读书人,挺、挺好的。” 半晌之后,之前还兴致勃勃的大妈才涨红着脸憋出这么一句话。“挺好的,真的,你俩一看就登对。”她的语气显然有些慌张了,“那……那我不打搅你了,喝喜酒记得叫上大家。”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装模作样地点起了鼠标,见燕长离朝自己这边望了一眼,又心虚地拿起保温杯喝起了水。 燕长离当然不会对这桩小插曲太上心。处理了几个工单之后,他听到了桌上手机传出的“叮咚”声——是特别关心的提示音。 那当然是容珊的消息,她发来的是一张照片,政治真题上密密麻麻的尽是她的字迹,背景是学校图书馆棕色木纹的桌面。 “政治也没那么难,就是写起来太费手了。”她在消息里说。 评优结果的公示会打印出来,贴在几乎所有教学楼和办公楼最显眼的公告栏里,这是学校规定的做法。每个经过的人都会看见那张红头文件上的五个名字,容珊的名字就在其中。 从教学楼底下经过的刘璐璐当然也能看到公示,那上面有容珊的姓名,却没有她自己的——就在开班会那天,班长和学委唱票时,她才发现自己和容珊只差一票。 就连辅导员都参与了票数统计,无论核对多少次,结果都是如此。 她们之间只差这一票。 可投票和唱票都在包括辅导员在内的所有人眼皮底下,唱票的班长甚至和容珊关系不太好,每一个环节都称得上没有任何问题。 忽然她在公示栏玻璃的反光里瞥见了一个身影——暗绿色的灯芯绒长裙外头披了件驼色的风衣,长发随手用皮筋松松地扎了一束垂在肩上,脚下踩着的黑色平底鞋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那正是抱着书本从自己身后经过的容珊。 那张清秀得像古代史课本里的白描画像的脸依旧不施粉黛,一双平静如湖水的眼睛越过了她,看向了那张公示名单和公告栏里的其他通知文件。 “早啊,容珊,”刘璐璐还是和这位从前的室友打了个招呼,虽然语气听上去确实有些勉强,“又去图书馆吗?” “嗯,我看书去。” 容珊的回应同样毫无波澜,她礼节性地朝刘璐璐点点头,便自顾自地走了。 刘璐璐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那确实是去图书馆的路,直到容珊的影子再也不看见了,刘璐璐才收回了目光。 为什么又是只差一票呢? 刘璐璐依旧没有想明白。 而容珊当然不会去想这个问题——她可没有刘璐璐那样凡事都要与其他人,尤其是身边的同性比个高低的劲头,公示结果是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吧。 她当然还是去了图书馆自习室,今天她到的时间正好,那个窗户边上的位子还没被占住。 这是她最喜欢的座位,从这里正好能看到窗外的人工湖和湖边的校道,还有满眼的郁郁葱葱——这所地处南方的大学最不缺的就是成荫的绿树。 她把书本、笔记和笔袋都放在桌上,顺手又拿出了背单词的小册子和写满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和中文释义的草稿本。这是她高中时就在用的背单词方法,每天来到图书馆坐下,她也是先从背单词开始。 窗外有乌云开始聚集,大约不久又会有一场深秋的冷雨了。 又处理了几个司空见惯的占道和噪音扰民的单子之后,燕长离再一次听见了手机响起的特别关心提示音。 聊天窗口里弹出来了一张容珊发来的照片,不出所料还是她学校的图书馆,这回拍的是写满了英语单词的草稿纸,旁边还有一本写满了英语单词的小册子。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条消息:“今天的也背完啦。” “好,别太累了。” 他回过去一句,又敲打起面前的键盘来。 有时候祸根往往就是这么埋下了的——记住她们之间差这一票,要考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定定住天涯 第14章 中有尺素书 当然,即使只是这几乎可以称得上匆匆一瞥的瞬间,刘璐璐也发现了容珊的变化。从前在她和其他人看来冷若冰霜的容珊,如今也有了那么一丝笑容,哪怕只是比她从前的面无表情多了那么一丁点。 她的确是有了那么些笑容。在她抱着书和笔记本走向教学楼和图书馆的时候,还有坐在第一排抬头看着投影、急急地抄写笔记的时候,她都会不自知地微笑起来。就像方才她们在教学楼的公告栏前碰面时,刘璐璐也看到了她的微笑,那是见所未见的、有所期盼的微笑。 或许与她朝夕相对的方瑾是见到过的,然而对刘璐璐和其他只能在上课时见到她的人们来说,这确实是见所未见。 谁也不知道她在期盼些什么,但她确实是有所期盼的。她期盼的并不是即将到来的荣誉,也不是颁奖典礼上的掌声,而是河西瀚漠漫天灯火下燕长离和她说起的一切——她期盼的一切同样也在到来的途中,就像燕长离所说的那样,只要他们想,就总能做到。 至于功成名就,于她而言不过蛋糕上点缀的一粒樱桃,再怎样光鲜亮丽,也不及自由和平静本身。 但困扰刘璐璐的却并不是容珊这点微不足道的变化。 她想的依然是自己和容珊之间差的那一票。似乎每次都是如此,从大一开始,每次考试她都比容珊少那么一两个名词,系里的教师技能大赛,容珊也是以比她高一分的成绩进了决赛。 那场比赛选拔的是代表学校参加全国比赛的选手,比赛在第二个学期举行,主办方是重庆的西南大学。那是一场全国级别的师范生技能大赛,汇集了几乎全国所有师范院校的师生。最终容珊和两个大四的师姐在本系两位老师的带领下去了重庆,一轮角逐之后,她拿下了讲课的二等奖。 而一直到现在,刘璐璐也几乎没拿过什么有分量的奖项。虽然大四刚开学时选上了团支书,却连哪怕一个院系学生会的先进个人也没拿到过。 就连大一时她们参加学院的辩论赛,优秀辩手也是作为二辩的容珊。学院网站上挂着的,是容珊穿着黑白正装站在辩论席上、与对方二辩激烈交锋的照片。 或许容珊自己并不这么觉得,可在刘璐璐看来,人们瞩目的本就应该是自己,这些目光反倒都被容珊抢去了。 这一切本不应该这样。 刘璐璐想着这一切的时候,她正跟自己的体育生男友何东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她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太好看,直到两个人走到食堂门口的台阶前时,刘璐璐才听见身边的男友问:“怎么了,璐璐?从早上开始你看起来就闷闷的。” 这时正是快到饭点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学生和他们一样朝这边走来,刘璐璐耸了耸肩,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无所谓的模样。“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在想考研的事情。”她说,“早上我在教学楼底下碰到容珊了,她还是要去图书馆,没课的时候都泡那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卷。” “算了,她大一开始就这样,也难怪老师都喜欢她——走吧,咱们先排队去。” 刘璐璐说着,走上台阶掀开了食堂门口的塑料帘子。空气里依旧弥漫着食堂特有的饭菜香气,这味道刘璐璐自然是早习惯了,可今天不知为什么闻着越发不对劲,那裹着油气的饭菜香直冲得她反胃起来。 躺在卧室床上午睡的容珊忽然翻了个身醒过来,她下意识地摸到了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 她定的是两点半的闹钟,还有一个小时。 然后她听见了方瑾的声音。 “怎么了,容珊?”另一张床上躺着玩手机的方瑾问,“你不是定的两点半闹钟吗?” 刘璐璐是觉得容珊偷了她的人生,但其实没有任何人偷你的人生啊哒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中有尺素书 第15章 抛枕翠云光 “我……我以为我睡过头了闹钟没响。”容珊放下手机,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心口,“没什么,也就是做了个梦,还不太好……” “是噩梦吗?”方瑾见她脸色有些不对,便觉得她方才一定是梦见了些什么,“你不会是梦到考试的时候写不完,或者卷子不对之类的事了吧?” “差不多吧……我梦见考试的时候怎么也写不出来——卷子是对的,地方也是对的,可我每写一个字,它都会在纸上消失掉,写多少都是这样,几分钟就成了白卷。”容珊说,“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字不消失了,又听到了那个只剩十五分钟的广播,可我连第一道大题都没写完……接着我就醒了。还是发现监考老师是我初中班主任,反应过来她早就跟孩子去了国外才醒的。” “没事的,容珊,我看你就是太紧张了——这离年底少说还有快一个月呢,也没必要这么紧张。”方瑾连忙宽慰道,“再说了,你一不是跨考,二不是平时课都不上,又是学历史的,政治都能少复习一章近现代史,这么扎实的底子,你怕什么?” 她还记得容珊说过自己时不时做的噩梦,不是高考时发现卷子变成了根本做不出的理化生,就是怎么也找不到考场,甚至已经上了大学的她在梦里考的还是中考的卷子,并且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她是了解这位室友的,自然知道容珊素来对学业看得极重,大一就是系里出了名的卷王,现下又复习得紧锣密鼓,梦见这些也是情理之中。但既然是梦,就没什么好太在意的——也许和现实是反着来的呢? “是啊,也许是太紧张了,可我平时倒没什么感觉。”容珊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跳总算平缓了一些,“白天我看书做题的时候是不觉得有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睡着了就这样……算了,只是做梦而已,梦都是反的嘛。” 她换了个姿势重新躺下来,却再也没了半点睡意,于是拿起手机解了锁,打开了燕长离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午睡前他发的“快去吃饭”。她的手指在输入框上方停了许久,还是一个字也没打出来。切到空间和小红书刷了一会,她又把手机锁了屏放回去继续充电自己从床头拿了本书看起来。 其实容珊并没有告诉方瑾那个梦的全部,她也并不是因为认出了那位不在国内许多年的初中班主任才醒来的。 她认出那位班主任并不是梦的终结。梦中她认出对方之后,身边的一切连同面前的考卷就好像被按下了删除键,唰地成了一片空白。她以为自己醒了过来,可下一秒她却发现自己站在了白晃晃的射灯下。她认得这是学院的小报告厅,专为本院系的活动和讲座而设,而她就站在报告厅的讲台上,背后是金红色的表彰大会幻灯片,眼前的射灯亮得刺眼,直照得她像正午时的鬼一般无所遁形。这灯光让她感到正装底下冒出了汗,细密的汗珠沾湿了贴身的内衣。 她知道这类舞台照明的射灯温度很高,每年学研类社团嘉年华都是她上台表演舞蹈,大礼堂的舞台上全是这样的灯光,隆冬时节穿雪纺轻纱、露着胳膊腿的舞蹈服也不会冷,甚至跳完也是半身的汗。但她现在只是站在讲台上,就已感到浑身如同置身盛夏烈日之下般热得难受,不仅口干舌燥,头也一阵阵发晕,眼前渐渐冒出了一片片浮动的绿光,心跳更是越来越快。好在她的手紧紧抓着讲台边沿,才没让自己像个麻袋似地滑倒在地上。 底下坐满了看不清面容的男生女生,他们长得都一模一样,每个人的脸都模糊不清却都在紧紧盯着她。那些目光像针一样尖锐,又像恐怖游戏里窥伺主角的恶鬼一样阴森,而身处其中的她却无处可逃。 同样看不清面目的辅导员把奖状递到她手里,她想自己应当到了发言的时候,于是凑近台上的麦克风开了口。 但她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而是一阵尖锐到几乎刺破耳膜的啸叫。那声音从耳膜刺进脑子里,几乎连头盖骨也能搅个粉碎。她尖叫着捂住耳朵往讲台下躲,眼前的一切却又像被一键删除般消失了。 然而尖锐的声音却没有消失,在撕裂耳膜的电子啸叫声中,又响起了无数个更尖锐的声音: “我就说她背地里不是什么好人吧?” “就是,看起来清高得很,谁知道私底下玩这么大!” “还立学霸人设呢,这下翻车了吧?” “孩子是谁的还不好说呢……” …… 它们像希区柯克电影里致命的鸟群一样铺天盖地,又像异形的寄生触手,不管不顾地往脑子里钻。容珊的视线里却只有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到,直到醒来前的最后一瞬间,崩解的黑暗里,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浮现出来,面貌也看不清,只看出是个女生,却又熟悉得很。 她们只知道那人不是方瑾,也不是其他自己的朋友,可还没等自己认出那人来,便翻了个身醒了。 这些她当然没对方瑾说,更没对燕长离说半个字。只是这梦醒得实在费力,以至于她现在是半点睡意也没了。 她看的是一本图书馆借来的散文集,都是些游记之类,看完之后时间也到了两点。又在床上坐了一会之后,容珊忽然拔下了充电的手机,推开被子下了床。 “这不是还早吗,容珊你去哪儿?”听见动静的方瑾抬头问道。 “不睡了,反正也睡不着,今天早点儿去图书馆吧。”容珊边说边来到梳妆台前,拿起了梳子和头绳准备梳头,“早点儿去还能早点把题做完,也好多看会书。” 她把长发用头绳随便扎了个马尾,就拿着手机走出卧室进了隔壁的书房,片刻之后,方瑾听到了她收拾挎包的声音。 或许梦到底也只是梦,再怎样离奇诡异的噩梦,醒来也烟消云散了。在那个梦之后,倒也没真发生什么节外生枝的事,学院确实开了个表彰大会,但也就是院系之内走个过场,这次评优就算了结了。 学院的小报告厅确实和梦里一样,但容珊和其他四个人在台上从辅导员手里接过奖状时,却什么也没发生。就连她作为代表发言时,麦克风里的声音也清晰得很,连一丝细微的杂音也没有。 没过多久容珊就拿到了奖学金,有三千五百块。对学生来说这笔钱也不是什么小数目——至少她把早就看好了的一整套鸿辉毒姐cos服下了定金,又把购物车里的书和那条浅蓝色带着荷叶边衣袖的长裙都下了单,再和方瑾去市区吃了一顿早就想去吃的日料,余下的钱还绰绰有余。 在那之后她照例是白天上课和泡在图书馆,晚上继续跟燕长离和谢鸣锋一丝在竞技场里翻滚,或是跟燕长离一起打攻防打战场,间或四处游山玩水,要么就是一块在绝境地图里讲着相声挨揍。一切似乎都还在正轨上,看不出半分偏移。 至少目前看来还是如此。 但还住在学校寝室里的刘璐璐却体会不到这样的平常了。 现在是晚上十点,正是女孩子们洗澡洗衣服的时候,但卫生间里的刘璐璐已经洗完了澡,却迟迟没有穿上衣服走出来。 她站在已经关了的花洒底下,身上还挂着水珠,可她却只是紧紧盯着手里红白的验孕棒,握着它的手甚至发起了抖。 透明的观测窗里,赫然是一深一浅两条红线。 “璐璐,你好了吗?”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刘璐璐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没把手里这根预示着塌天大祸的东西掉在湿漉漉的地上。听见室友的喊声时,她才终于感觉到了周身的冰凉。 连温热的水汽也已经散去了。 “好、好了,我这就出来。” 她慌忙地把睡衣套在身上,验孕棒也顺手塞在了口袋里。 上一章刘璐璐为什么会闻见熟悉的味道反胃呢? 那当然是中标了! 而这个孩子是谁的呢?下一章揭晓孩子亲爹,这位更是反派中的重量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抛枕翠云光 第16章 明月照高楼 刘璐璐想起那天与何东在学校食堂里闻见的气味,明明入学以来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对食堂里的气味早就已经习惯了,可只有那天中午,她觉得那混着油气的饭菜香让自己直反胃。 她又回想了一下,上一次买卫生巾好像是两个月前了,而这个月却没有半点来亲戚的迹象。这让她又是一阵浑身发冷,赶紧缩到了自己床上,躲进被子里拿出手机搜索起了早孕症状和反应之类的关键词。不出所料,至少中了个三四条。 加上这一两分钟就出现的双杠,用小红书上的话来说,再过一阵孩子都要喊妈了。 是前阵子跟何东住在学校小门外他租的单间里的缘故吗?不,时间似乎也不太对,更何况没多久何东就跟他在的电竞社团去了外地打比赛,她便没有再在他的单间里住了。可她也没有回到寝室,而是住在留学生的单人公寓里,那间公寓的主人来自特拉维夫,是学法律的以色列留学生。他比她要年长一些,算起来是研二的学长,有个希伯来语的名字叫米格达利亚胡,在学校里大家都叫他的中文名“李阁”。她是大一时在一次国际学院的联谊活动上认识的李阁,夜晚、酒精和音乐总是轻易地让一切水到渠成,这当然也包括肌肤之亲,并且不止一次。 那个黑头发绿眼睛的青年知道她微信用的都是情侣头像,可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她甚至能躺在单人公寓的床上给何东发消息。 难道……是李阁的? 一阵更加刺骨的寒意从心底里升起来,蜷缩在被窝里的刘璐璐闪电般地关掉了浏览器。 不过此时要么在床上玩手机。要么在聊着八卦话题的室友们也不知道刘璐璐在想些什么,寝室没多久就熄了灯,女孩子们也就各自在被窝里或聊天或刷视频看小说去了,谁也不会注意到刘璐璐熄灭又亮起的和搜集屏幕——何东和李阁的聊天窗口她都打开了无数次,又关掉了无数次。 她最终还是没把那张两道杠的照片发过去。 只是照旧天天泡在图书馆、黑色中性笔笔芯都用光了不记得第几支的容珊怎么也想不到,这间早就没了多少关系的寝室还能跟自己扯上关系,并且还是以这样一种在评分最低的狗血青春片里也看不到的形式。 更糟糕的是,这回可是什么都搞砸了,而且,她再也没法收拾好。 那是一个没有攻防、世界BOSS也照例只摸到了一块金砖的晚上,容珊和燕长离照样约了一块玩,当然还有谢鸣锋。不过今天要一块来的还有谢鸣锋的两个亲友,一个伞娘和一个雪萝,他俩都是妖号,开了麦全是男孩子。由于这会是五个人,大家一合计之后,干脆打了个大战就进了绝境战场。 几个人排到的第一把吃鸡地图就是沧溟绝境,燕长离选的降落点还算不赖,稍稍搜一会就能凑齐一身装备,顺道搜罗了些绷带和伪装之类的物资。容珊是毒经,洗了专门的风蜈加速奇穴在绝境里也跑不过这么些突进职业,燕长离就跟着她一块在后边走,也好提防有人看到落单的毒经起了零元购的心思。 在这个吃鸡玩法里,落单的毒经无异于一份从天而降的快递,但任凭毒经活到了最后一圈,那可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过他们五个倒也没奔着当大哥队来,除了躲躲闪闪地赶路,就是在团队语音里讲群口相声。几个人年纪差不了多远,熟络起来快得很,得了空自然说个没完,倒也让绝境地图的空气变得分外快活了。 眼下谢鸣锋正在讲他半夜里和亲友遇见十六夜红月的故事。这十六夜红月现在倒是没什么稀奇的,每个人都有遇到她的可能。有人说是某个不知名的代码导致的奇怪BUG,但因为是底层代码也就一直没修复,也有人说是某个死去的玩家或是开发人员的执念天天游荡在游戏里,时不时附身那么几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吓吓他们。但谢鸣锋却还在一边往海边的山崖上跳一边神神叨叨地说:“我那天遇到十六夜红月以后没去找气纯下山河,也没找大师给舍身,转头就进了午夜团,打一之窟去了……” “哇,被红月姐姐眷顾了你还敢半夜去打本?”燕长离也在撼地赶路的同时表示了诧异,“我知道红月姐姐没什么恶意,小退一下或者过个图就完了,但你大半夜去打本,就不怕给你来点更吓人的?” “那我可不怕,小时候我妈在医院上班,晚上去找她我都敢坐那部能通太平间的电梯,这玩意可吓不倒我。”谢鸣锋说着又是一个游风飘踪,总算跳上了这段山坡,燕长离、容珊和伞娘雪萝也紧随其后,“再说了这可是二十一世纪,我就不信还能有什么来真格的,刚好亲友喊我,我就去打了,结果你可别说,还真遇到了点东西。” “是什么是什么?”容珊虽然一直专心致志地用风蜈加速赶路,但她听相声的小耳朵可一直支棱着,“下一个圈之前我能不能听到后续?” 五个人顺手解决了一支只剩三个人的小队,瓜分了一遍装备和其他战利品。这会还有二十来人,水圈还有三个才到最后的天命圈,虽然他们现在的实力真打起来未必不能一战,但考虑到大哥队应该还在,他们还是打算找个高出并且不太容易被排在圈外的地方伪装起来。 五个人纷纷掏出了各自的伪装,你变一块石头,我变一丛海草,他变一个罐子,在山头上藏了起来。不断有人被击杀或是葬身风暴中的提示音响起,这个山头又能看见些许下边的刀光剑影,还真有几分坐山观虎斗的意思。这时变成石头的谢鸣锋接着说了下去:“我进团以后他们就组满了,前边还挺顺利的,可到了老六就有点儿不对头了。我们一路打过来,也都是拍了装备才往前走,肯定每个人都是活的,结果到了芭德面前,团长就发现边上有个尸体躺着,还是个玩家!” “你们团有老板吗,还是有人不小心提前开怪死在那儿了?”变成罐子的燕长离也问。 “对啊,我当时就问了,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看了好几遍,连老板都还是活的,也没人开过怪。”谢鸣锋说到这里,语气立刻变得神秘兮兮起来,“我再去看那个躺地上的,发现根本不是团里的人,只看见是个入门套的咩萝,选是可以选到,可名字头像都显示不出来,也点不出别的互动……” 但还没等他把这个鬼故事讲完,容珊就在草丛伪装地下打断了他。 “停停停,谢鸣锋你等会儿!”容珊这样说着,那边还隐隐约约传来了她的手机铃声,依稀能听出是暗箱组合唱的《狂》,“我接个电话,你等我接完电话再接着说!” 容珊接起电话,听到的是刘璐璐的声音。自从搬出来住以后她几乎再也没联系过从前的室友,她们除了上课之外和她没什么交集,也就只有上回推优这样的要紧事才专门给她发消息,打电话也是几乎不可能。所以她也想不明白有什么要紧事让刘璐璐非得给自己打电话不可,但打都打来了,还是姑且看看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吧。 “容珊,是我,刘璐璐,能找你商量个事吗?”电话那头的刘璐璐听起来似乎有些焦急,并且还刻意压低了声音,“明天咱们没课,你应该也有空吧?” “我有空,你直说吧。”容珊懒得和她客套,毕竟从前在寝室的时候自己顶着重感冒凌晨两点从上铺爬下来给喝醉的她开门、还听她撒酒疯闹腾了一整宿的事可还记得清清楚楚,“是不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是这样的,我这个月亲戚没来,好像也有快两个月了,昨晚买了东西一测,居然有两道杠——前两个月我就没在宿舍住几天,不是住在何东那个单间,就是李阁的留学生公寓,应该就是何东去外地打比赛的时候……”刘璐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也不知道多久了……” “所以呢,你是找我借钱做手术?”容珊打断了她,“我虽然有奖学金,但上个好点儿的医院去做肯定不够,再说我家里人要是知道有同学问我借钱打胎我还借了,我得有多大麻烦?你还是找他们俩商量去吧。” “别,何东还不知道这事,李阁也是——你还记得李阁吗?就是那个黑头发绿眼睛的留学生,特拉维夫来的,隔三差五就来寝室给我送奶茶的那个。我……跟他也有处过一段时间。何东要是知道,肯定会把我甩了!”刘璐璐说,“我真不是找你借钱,这你得信我!” “那你找我干什么,就为了告诉我你跟李阁……弄出了个孩子?”容珊反问,“你要是有别的难处,可以去找辅导员啊,我也帮不了你。” “我会背处分的,到时候别说团支书当不成,能不能毕业都成问题了!”刘璐璐更焦急了,仿佛快哭出来一般,“这事连其他室友都不知道,要是辅导员知道了,我在学校还怎么做人?” “那你到底找我做什么?”这边容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且不说谢鸣锋的鬼网三还没讲完,那头沧溟绝境也要缩圈了,“你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可孩子也不是我的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才重新传来了刘璐璐的声音。“明天你陪我去一趟市区,我在那儿找了家医院,你陪我去把手术做了。”刘璐璐深吸一口气之后说,“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这事除了你我再没别人知道了,不用你出钱,可以吧?” 这话里巨大的信息量直接让容珊来了个大脑宕机,她感到自己的脑子瞬间变成了五位数延迟的网络,努力运转了半天却只换来一句“您已断开连接”的提示——她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在席卷而来的风暴里成了叹息风碑。 米格达利亚胡,意译为“上帝的高楼”。阁有高楼的意思,而外国人起中文名很喜欢用李这个姓,所以就叫李阁了。 十六夜红月也是知名鬼网三来源,这里就不多解释了。至于这个鬼网三……其实算是一种版本前瞻,欲知后事如何,请听小鹦鹉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明月照高楼 第17章 漫漫秋夜长 容珊用力握紧了手机,这才忍住了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对刘璐璐全家的特殊问候。 背着男朋友跟以色列留学生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时候贪图一时之快,不做措施也不事后补救,那是她刘璐璐的私事,跟自己有什么相干?现在出了事不找始作俑者也不找要好的闺密陪着去做手术,倒来找一个从前就只有表面关系的室友,这操作简直如同霸刀小圈把没了技能的她和上了马开了爆发的天策圈在了一起,令人窒息。 这孩子又不是她容珊的,现在倒好像她才是始作俑者一般。 她和刘璐璐的关系从前就只是表面的,就像那个八人间表面上的和气一样。看上去她们确实和睦得很,吃饭上课都在一块,周末一起出去逛街,晚上睡觉前也会有必不可少的卧谈会,但那只是看上去罢了。尽管容珊素来不参与这些女生宿舍的修罗场,但她们背地里的小动作,她却清楚得很。她知道一套第二天就要穿的正装突然被菜汁或是粉底液弄脏并不是巧合,也知道熄灯之后小群里的讨论其实并没有结束。而她刚拿到手的新裙子,几天后就在室友的衣架上晾着同款或是相似的款式,她当然也知道是为什么。她丝毫不怀疑,如果每周末回家时开车来接她的不是她的姑姑,她一定很快就会被安排上一个有权有势的干爹。 而刘璐璐把她当做假想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点容珊还是十分清楚的。尽管她容珊可以说与世无争得像个天外来客,她对学生会、社团联合会和班委都毫无兴趣,唯一有职务的两个社团也是完全靠爱发电的文学社和动漫社,还都是平时没什么事的部长——拜社联的新规定所赐,社团搞活动不允许拉赞助,动漫社甚至连周年祭上摆摊卖点手工的小物件也不行,也就文学社有文学院和知名校友做后台才不至于如此,可以说社团里的每个人都真正称得上用爱发电。除了上课、泡图书馆和社团活动,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游戏,经常一起玩的朋友也就那么几个,大部分都是女生。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家境算是不错,专业课成绩是系里最好的,长相也不差。 她们还没有走出校园,能用来比较甚至竞争的细节,无非是家境、长相、成绩、在学校里的名气和人缘而已。然而对刘璐璐来说,尽管有些地方容珊确实无法和她相比,譬如在和男生相处上,容珊就明显逊她一筹,并且她还比容珊多了个团支书的头衔,但容珊的家境、成绩和长相就摆在那儿——在那间寝室里,刘璐璐和容珊是公认的两个形象最出众的女生。 容珊的长相与她不相上下,可家境比她好还是本地人,成绩也与她不分伯仲甚至略胜一筹,虽说不怎么合群,给人的印象却也不差,在老师和辅导员眼里更是标准的考研潜力股。哪怕容珊确实与世无争,谁都能看出来那不是魔改得原著作者也未必认识的电视剧《如懿传》里周迅硬演的“人淡如菊”,而是确实对这些没半点兴趣,她也没法不把容珊当作一个潜在的敌人。 大一时她甚至暗中担心过何东一不留神就让容珊撬了墙角,每回何东来宿舍时,她都分外留心着容珊的一言一行。可容珊显然没半点这类想法,甚至在何东来寝室时干脆去了图书馆,和书本笔记待着去了。 当然,她们总归还得看上去一团和气,哪怕背地里刘璐璐早已把容珊看成了一只招摇着九条尾巴的狐狸精,现在不过是抱着尾巴躲在窝里呼呼大睡罢了。这点容珊也清楚得很,可她对这些毫无兴趣,所以这种和气的局面也就维持了下去,甚至她们还会三不五时拼个买衣服或是护肤品的邮费。只是刘璐璐微信和企鹅的小群里说了什么,容珊就不得而知了,她也没兴趣知道。 可就是这样一个只有表面关系的室友,居然特地打电话来,让自己陪她去打胎? 容珊简直不知道应当怎么形容眼前这情形,知乎上写的最烂的校园重生文也写不出这样的展开。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看来源于生活的也不只是艺术,还有狗血。 “你身边是不是没有靠得住的人了?”容珊的声音虽然还平静,但她心里那股问候刘璐璐全家的冲动很快就要像水管爆裂一样汹涌而出了,“孩子又不是我的,你就非得找我?” “我也是没办法……”刘璐璐继续用那种几乎在她跟前跪了下来的语气说,“我闺密学校在上海,总不能现在就让她飞过来吧?我又不能跟家里说……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你了。” 电话这头容珊还惦记着谢鸣锋的鬼网三,这回她是彻底没了耐心,丢下一句“行我知道了明天再说吧”就挂断了电话。 “没什么,又是以前的室友——所以后来怎么样了?” 因为容珊自己成了盒,视角自然也就切到了燕长离身上,她看着燕长离跟着谢鸣锋和伞娘雪萝一起躲在巨大的残破雕像上,接着问起了谢鸣锋方才的后续。下面依旧打得不可开交,就连大杀四方的大哥队也减了员。然后容珊听到谢鸣锋接着说:“我们都觉得邪门,可都打到老六了,怎么着也得打完发工资,所以我们就开打了。大家都是熟手,也没怎么坐牢,可拍掉落的时候,就又来了一件更不对劲的事!” “不会是那个躺着的也在拍东西吧?”伞娘问道。 “比那个还要邪门多了——我打过这么多次一之窟,就没见过这种事!”谢鸣锋边说边给自己打着绷带,不久之前他们收拾了一个天策和一个藏剑,他也被夕照雷峰打掉了一节血条,“本来那趟挺红的,没出玄晶也出了芭德的衣服和眼镜,然后就是装备。但最邪门的也是这个掉落,竟然多了一样东西……” “啊?怎么还多了一样东西?”雪萝也忍不住开口问,“多了什么这么邪门?” 说话间他们藏身的雕像也被风暴吞没了,几个人又忙不迭地跳下雕像朝海边的安全区跑。但这不耽误谢鸣锋接着说下去,更不耽误容珊一直支棱着听鬼网三的小耳朵。只听见谢鸣锋又用那神秘兮兮的语气说:“多了一个图标和那个灰色的老大语录差不多的东西,名字是白色的,但就是一串方框和乱码,可底下那个介绍的黄字没有,那个倒是清清楚楚的。” “写了什么?”容珊好奇地问。 “那黄字就更让人头皮发麻了——没头没尾的,就一句话,写的是‘你相信我吗’还重复了好几遍!”谢鸣锋说着,顺手往混战的人群中间甩了两道截辕刀气,“关键这东西谁也拍不了,也没掉地上,可不拍它又分不了工资,换了几个人拿分配也没用。就这么折腾到凌晨三点多,我们准备打客服叫GM的当口,那个没名字躺地上的咩萝竟然往拍卖里投钱拍下了拿东西,她……还投了4444金!” “说来也怪,那东西好像只有她能拍,这钱一投进去,东西就自动进了她包里,然后她就不见了。更离谱的是,那天拍卖的钱还真的多了这么多!” 这故事确实够诡异,别说容珊听得起了半身鸡皮疙瘩,连伞娘和雪萝也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她听到燕长离在叮当作响的盾立声里说:“后来呢,你们问过客服是怎么回事吗?” 谢鸣锋沉默了一小会,说:“第二天就问了,客服只说是BUG,让我留了区服和账号上报。但后来我听团里药奶说,大概在万灵出来没多久的那个赛季,别的服有个做师娘的,怀疑自己的女徒弟对情缘有想法,就用女徒弟的名字和照片去海鳗社区和贴吧发帖,那内容比小网站上的小说都露骨,还闹到徒弟学校去了。女徒弟自己也有情缘,但那人为这事和她翻了脸……再后来,这当徒弟的就在学校跳了楼,从二十多层楼上跳了下去。至于后来怎么样,现在贴吧好像帖子已经没了,我就只知道这么多,药奶说她知道的也是。哦,那个女徒弟玩的就是个咩萝。” 那场沧溟绝境的最后一个圈刷新时,容珊她们的队伍里毫无疑问只剩下了燕长离。这是席卷整个地图的风暴了,只有燕长离顶着盾墙盾壁勉强支撑,不断给他缠绷带的谢鸣锋、伞娘和雪萝都纷纷倒了下去,其他人更不必说。眼见自己血量越来越低,燕长离赶紧环顾起了四周,恰好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个同样在天地低昂里苦苦支撑的秀萝。还不等容珊开口,他对着秀萝就是一个扬旌沙场,虽说现在隔绝不了风暴的伤害,却也能暂时把血条满上。 秀萝刚刚在地图频道发了一句“好决斗,谢谢苍爹”,她和燕长离的血条就又开始飞速下降,而更严峻的事实是,她已经触发过冥泽了。 燕长离毫无悬念地顶着仇非站到了最后,也毫无悬念地吃到了鸡——至于大哥队,他们减员之后又是一通混战,早就已经荡然无存了,甚至雪萝的乱天狼还击杀了大哥队里的同门,让自己拿到了他的橙武。 “太厉害了,阿拉斯加。” 容珊忍不住小声鼓起掌来,至于刘璐璐的电话,她倒是暂且抛到了脑后。 但那天晚上方瑾也打完了本回到卧室里时,却发现洗过澡换了睡衣的容珊没有像往常一样睡下,也没有靠在床头玩手机或是看书。容珊一脸苦大仇深地坐在床上,好像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麻烦。 “怎么了,容珊?”方瑾过去晃了晃她的肩膀,“刚才你们不是玩得挺好的吗,怎么了这是?” 作者真的被霸刀小圈和开爆发的天策圈一块过,那一瞬间作者是想把霸刀打成年糕条的。 而这两个为爱发电的社团,同样也是作者本科的时候在社团当管理层的真实经历改编——大概在我们大二的时候,社联换了一个老大,这个老大不让我们动用入社团的时候收的一人二十块会费,但是搞活动也不允许我们拉赞助,确实当时我替社长去开会的时候是提了能不能在动漫社周年祭卖点手作小玩意啥的,也赚不了几个钱但好歹是点儿,得到的答案也是不行。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这样: 我们要搞社团活动,社员入社的时候交的会费能申请使用吗? 不行。 那我们能拉赞助吗? 不行。 我们周年祭上卖点小玩意总可以吧? 不行。 我们搞活动需要经费啊! 那你向社联申请啊! …… 也就文学社的那个全区作文大赛有校友赞助商和文学院支持才幸免于难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漫漫秋夜长 第18章 惊风飘白日 被方瑾这么一晃,容珊才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对眼前站着的方瑾说:“不是游戏里的事——你刚刚不是也听见我和刘璐璐的电话吗?我烦心的是这个,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我以前的室友叫我陪她去打胎?” “我还以为她要找你借钱,没想到还能这么离谱——她男朋友和闺密呢,干嘛去了?”方瑾也有些气愤了,“怎么,难不成她觉得这孩子是你的?” “可别提了,这孩子不是她男朋友何东的,是国际学院那个叫李阁的以色列留学生的,她闺密也在上海……简直听得我头皮发麻。”容珊叹了口气,人也躺了下去,“我现在就是不知道明天怎么办呢,总不能说痛经痛得起不来吧?这个月的也来过了。” “这还不简单?就算不痛经,能疼的地方多的是啊。”方瑾说,“反正你也没真的答应她,明天找个什么头疼肚子疼的理由不就得了,她总不能真来这儿找你吧?” 躺在床上的容珊想了想,觉得方瑾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于是她也不再那么愁眉苦脸了,在床上躺了一会之后,她又翻身下了床,朝卫生间去了。 既然如此,那还是洗漱一番就睡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容珊就收到了刘璐璐的微信,是一条定位信息,里边是一家妇科医院的地址,离学校有五六站地铁的路程。还没等容珊回复,刘璐璐的微信电话就打了进来。 “容珊,我现在出发去地铁站,你在哪儿呢?”刘璐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隐约还能听见校园里的人声和车声,她甚至听见了校内代步车的喇叭,“你出门了吗?” “我……”容珊用有气无力的声音答道,她甚至连因为头晕目眩而不敢睁眼的痛苦神情也做了出来,“抱歉啊璐璐,我昨晚睡落了枕,脖子疼得厉害,头晕得眼睛也睁不开了……可能,没法和你一块去了。” 旁边的方瑾当然也知道该做什么,于是也凑近了容珊床边,用关切的语气问道:“没事吧容珊,要不我陪你上校医院看看?你起不来我扶你就行。” “没事,我……我躺会儿就好,”容珊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这落枕头晕是她的老毛病,至少有五六分是真的,他人想说她装病也找不出由头,“帮我把枕头先抽走吧,我躺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容珊的动静听起来确实是那么回事,她甚至还故意发出了两下因为脖颈疼痛而倒吸凉气的声响——从前刘璐璐与她住在一间寝室,自然也见过这般光景。果然,片刻的沉默过后,那头又传来了刘璐璐的声音。 “行吧,容珊,那……你好好休息。”刘璐璐说,“实在不舒服就去校医院看看,我自己去市区就行。” 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而这头在床上躺着的容珊,却在电话彻底变成了显示着通话时长的白色消息框之后,慢慢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行了,戏唱完了,咱们吃早饭吧。”她对方瑾说,“咱们谁出去买早点呢,方瑾?” “那还是我去吧,你现在可是头晕脖子疼得起不来床,要是出去被你以前的其他室友看见怎么办?”方瑾说着,拿起卧室衣架上挂着的背包和外套就往外走,“我去就行,你再睡会儿吧——反正今天你应该也不去图书馆了。” “对,不去了,今天我在书房学就行。” 容珊朝方瑾点点头,翻了个身在床上玩起了手机。 看起来这关是过了,至少目前来说是如此。 至少在这通微信电话之后,刘璐璐没有再给容珊发消息或是打电话。这到底还是件十分**、甚至半点见不得光的事,以她们的关系,刘璐璐当然没必要再与她多说什么。 不能去图书馆对容珊来说倒是没什么,在书房里自己的书桌前边坐着也是一样。和往日一样,吃过早饭之后,她把书本笔记往书桌上一摊,便照旧学了起来。 但她爱看的小约翰可汗说过,世界这个巨大的通辽宇宙,不出意外是不可能的。正如这只“不善言辞”的灰仓鼠所言,然后这个故事就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接到刘璐璐的电话是在晚上十点半,她正跟燕长离和谢鸣锋在竞技场里进行每周例行的揍人和挨揍。这个电话打得也非常不是时候,为着突如其来的铃声,容珊甚至忘了躲对面气纯的七星拱瑞,被八卦洞玄封内之后吃满了整整一套爆发。 可刘璐璐的来势大抵是她非接这个电话不可了,容珊深吸了一口气,退出竞技场的同时按下了接听键。 “容珊,你……你好点了吗?”刘璐璐虚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大约是做完手术麻药过了的缘故,“学校宿舍十一点就算晚归,可我刚做完手术,没力气坐地铁回去了,只好定了个附近的酒店,你能和我一起过去吗?我……我实在是没力气……” 这边容珊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心口,显然刘璐璐这番话让她的血压来了个直线飙升——原来找一个只有表面关系的前室友陪自己去打胎还不是刘璐璐最让人窒息的操作。 她这是要自己给她当老妈子去了吧,容珊想。 “求求你了,容珊,我又不能找其他室友,她们这个点也不能出来了……”刘璐璐见容珊不回话,又拿出了那几乎在对方跟前哭着跪下的语气来,“我就求你这一次,就……就当看在从前室友的情分上,以后、以后我再也不麻烦你了,好吗?” “那李阁呢,你为什么不找他?”容珊强压着想把刘璐璐从电话里揪出来抽两个耳光的火气反问,“按你说的,他才是始作俑者,这事不也应该找他?” 如果可以,她真的会顺着信号把刘璐璐揪到自己跟前,甩她两个耳光,再把自己那本硬皮精装的《全球通史》砸在她头上。尤其是想到方才对面气纯打在自己身上的**独尊,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有破口大骂已经是她脾气够好了。 “我打过他电话了,没人接,发消息也不回……现在我真的只能找你了。”刘璐璐语气里的哭腔更明显了,“我真的只求你这一次,反正你不住寝室,晚点回去也没关系——末班车地铁之前你肯定能回学校的!” 电话那头还隐约传来了医院里广播的声响,而容珊已然在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中陷入了沉默。 如果这是一部青春电影的情节,她一定会大喊一声咔,然后把导演和编剧的头都按在拖地的水桶里清醒清醒。 方瑾显然也知道事情不对,还好这边也打完了大战,她赶紧凑过来朝容珊问道:“怎么样,还是你们那个团支书、你以前的室友?” “是,她说……回学校会晚归,做完手术也没力气,让我帮忙送她去酒店先住一晚。”容珊揉了揉太阳穴,“她说其他室友出来也是晚归,孩子亲爹也联系不上,只有找我了——这不摆明了把我架火上烤吗?” “所以你要去吗?”方瑾也有些担忧,“我们是不担心晚归,可这么晚了……” “但她打过电话找我帮忙,如果真有点什么,怕是我也有责任。”容珊叹了口气,“我也没何东的联系方式,那家伙我看到他躲都来不及,真是麻烦……看来真只能去了,总比出了事她家里人赖上我要强。” “我和你一起去吧,容珊,这么晚了一个人也不安全,还是为的这种事。”方瑾对容珊说,“再说了,你也不会干这些,我以前的室友倒是发生过类似的事,我有经验。” 收拾好了挎包和方瑾一起出门时,容珊顺手给燕长离发了条语音消息。 “我以前的室友在市里的医院,非要我去帮忙,我跟方瑾过去看看。”她说。 燕长离的消息很快弹了出来,也是一条语音消息:“什么事这么严重,还得这么晚让你出门?”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跟方瑾一块,没什么事就马上回来。” 容珊这样说着,跟方瑾一起下了楼,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起来,转眼又熄灭了下去。走出教师宿舍楼时,夜晚的凉意让她下意识拢了拢风衣外套。 真的,遇到刘璐璐这种室友也算上辈子的孽债一笔勾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惊风飘白日 第19章 方舟戏长水 按照刘璐璐发的定位,容珊和方瑾在学校东门外打了辆车,十来分钟就到了定位上的妇科医院。已经临近十一点,候诊大厅里只有两三个医生护士来来往往,外面的街道上倒还热闹些,男男女女在夜宵摊子上坐着喝酒撸串,划拳猜码的声音不绝于耳。谁也没有在意这两个匆匆忙忙进了候诊大厅的女生。 容珊和方瑾一走进高级酒店大堂般的候诊大厅里,穿着浅绿色护士服的导诊护士便迎了上来,带着职业化的笑容朝她们问道:“您好,请问是哪位要挂号?现在只有急诊……” “我们不挂号,是朋友在这里做手术,说让我们来帮忙照看一下。”容珊说,“她给我发的定位就是这里……” “手术?是人流吗?”导诊护士指了指电梯的方向,“人流室和休息病房在二楼,你们上去看看吧,今天应该也只有一个做人流的。” 按着导诊护士的指点,她们来到了医院二楼的走廊。这里同样也几乎空无一人,墙上挂着一些宣传妇科健康知识的宣传画和医生的介绍,冷冷的白色灯光照着弥漫着消毒水与酒精气味的走廊,和垂着蓝绿色帘子的诊疗室,隐隐透着让人不安的压抑。 人流室垂着同样的蓝绿色帘子,浅蓝色的大门似乎上了锁,大约里面是没有人了。容珊和方瑾找到了隔壁的休息病房,这里倒还亮着灯,但也只有一个清洁工模样的中年女人正在慢悠悠地收拾着垃圾桶,听见她们的脚步声头也没抬。显然,刘璐璐不在这里。 “怪了,她给我打电话也没多久……”容珊自语道,“难不成……她自己去了酒店,还是找了别人帮忙?” “她不是有男朋友吗?可能最后还是把何东叫来了吧,要么就是那个留学生。”方瑾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那样也好,也省得咱们非亲非故的替她操心——孩子又不是你的,干嘛非得干她男朋友的活?到时候出点什么事,指不定人家还赖上你呢,世情文里都是这么写的。” “也是,那就回去吧。” 容珊摇了摇头,两人又一起搭上来时的电梯回到了楼下。 她们走出医院门外,街道上的夜宵摊子又多了不少,大都是一辆小小的三轮平板车,支着五光十色的灯牌,车厢里放着炉子和各种肉蛋蔬菜之类,烧烤、炒饭炒粉、鸡蛋仔、车轮饼等等不一而足,可谓是琳琅满目。矮凳上坐着大快朵颐的食客,各色食材或在炉子上滋滋作响,或在锅里随着摊主娴熟的动作上下翻滚。食物的香味夹着炉子的烟气扑面而来,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人间烟火。 “好了,既然刘璐璐有人照顾,这事就彻底跟咱们没关系了。”容珊对方瑾说,“看这事闹的,还让你和我出来一趟——要么买点吃的回去吧,我请客。” “行,那就买点烧烤吧,就那边的摊子上。”方瑾指了指不远处正冒着烟气的烧烤摊,“反正我们不担心晚归,耽搁一会也没事。” 说话间两个女生已经来到了方瑾指着的烧烤摊前。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正搬着食材箱子,女的在烤炉前翻烤着食客点的荤素烤串,她的动作简直称得上行云流水,连撒调料刷酱汁的手势也像舞蹈一般,真应了那句“唯手熟尔”。容珊和方瑾来到摊子前,那男人便指着摊上一字排开的金属托盘招呼道:“吃烧烤吗?挑好了放盘子里给我就行。” 他指了指她们手边放着的金属盘子,容珊便把它拿了过来,和方瑾一起挑选起了眼前的荤素食材。燃着炭火的烤炉上不时飘来阵阵香气,着实勾醒了肚子里的馋虫。 容珊拿出手机付了账,旁边的矮桌旁正好有两张空出来的板凳,她们便坐了下来,玩着手机等着烤炉前的中年妇人烤好自己选的食物。这里离方才的医院门口并不远,还能依稀看见值夜班的医生护士零星的身影,大约也是出来吃些东西果腹好撑过下半夜的。 一辆白色的大众车停在了离医院门口不远处的路边,应当是有人叫了网约车。容珊眼角的余光里,一个穿着卫衣牛仔裤的青年正搀扶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子上车。虽然隔着好一段距离,但容珊也能分辨出那青年格外高挑的身形和他搀扶的女子——那女子的身影,即使远远望一眼她也觉得十分熟悉。 更何况她身上那件暗绿色的连衣裙,怎么看怎么像大二时何东送给刘璐璐的那件,那时刘璐璐可是在寝室里炫耀了好一阵。 而那个搀扶着她的青年,容珊更是印象深得很。他便是刘璐璐火急火燎的电话里提到过的、特拉维夫来的留学生李阁。她之所以对李阁印象深刻,除了他比本校男生高上一截的身形和迥异于国人的绿眼睛之外,还因为何东为着这外国人的缘故跟刘璐璐大吵了一架,她们这些做室友的忙得团团转地劝和两人才没分手。 这李阁中文说得流利,容珊也和他打过交道,不过是还住在寝室时碰巧见他来给刘璐璐送这送那、他同她说过两句客套话而已。这人做派轻浮,整天在女生堆里厮混,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快,容珊自然不想和他交集太多。更别提他还是个以色列人,时常拿着哥哥开着坦克在加沙耀武扬威的照片和新闻向那些围着他的女孩子炫耀,这可比他把女朋友当衣服换更让她厌恶至极。 至于李阁看见她床头的书就假模假样地想问她借几本、甚至让她给自己讲讲中国历史时,她也当场拒绝了。刘璐璐倒是一直和他走得近,否则今天也不会惹出这等事来。 但这距离却也看不太真切,也许是和他们身形相仿的其他人呢? 她们点的豆皮、掌中宝、肥牛和鱿鱼须之类的烤串很快便裹着酱汁和孜然辣椒装在了餐盒里,老板娘把套了塑料袋的餐盒递给容珊时,她的目光依旧落在方才那辆白色大众车的方向,只是车和人都已经看不见了。 “我好像看见刘璐璐和李阁了,就是她说的那个以色列留学生。”容珊对方瑾说,“我搬出来之前他隔三差五就来我们寝室,还假模假样地要借我的书看,说什么了解中国历史……那她打电话叫我来做什么,这不是找得到孩子的亲爹吗?” “那个绿眼睛的留学生?我也有点印象。”方瑾似乎也回想起了什么,“那家伙仗着自己是个留学生,家里做军需生意有几个钱,天天跟女生不清不楚的,全校都知道他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一样,私底下说咱们中国女生就像这儿的小玩意一样便宜,还到处炫耀他哥哥在加沙干的那些事,名声可不怎么样,但就是有不少女生赶着往上贴……如果你没看错的话,那就让他俩该干嘛干嘛去吧,反正要洗头的也不是你。” “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尊重祝福锁死。”容珊收回了目光,转身和方瑾一起朝地铁口走去了。 她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行人寥寥的地铁口,就像这座城市里行色匆忙的人们一般,连带着寒意的夜风也不曾注意到她们的离开。 时间已经临近十二点,燕长离把手机接在床头的充电器上,自己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下来,床头的手机也在这时响起了特别关心的叮咚声。 “没事了,我去了趟医院发现就是个乌龙,人已经自己回去了。” 容珊的消息随着提示音弹出来,大约是她已经回到住处了。燕长离这才松了口气,容珊这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没半点动静,又是临近深夜的时候,虽说有方瑾一起,他也不得不担心几分。好在她回来了,还给自己报了平安。 “没事就好,早点睡吧,明天再接着打也行。”燕长离回复道,“晚安,小蝴蝶。” “晚安,阿拉斯加。” 对面的回复又一次伴着提示音弹出来,燕长离却没有再回,而是把手机熄屏之后又放了回去。公寓里重又静了下来,伴随着一分一秒流向午夜的时间。 李阁家里是军方的后勤供应商,哥哥也是IDF现役,所以才说“家里做军需生意有几个钱”。 女主:想了解中国历史是吧?我看你像八十年前一位故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方舟戏长水 第20章 零落从此始 连锁酒店的房间里亮着一成不变的淡黄灯光,那是床头的壁灯发出的。这里的一切同样也平平无奇——印着酒店标志的白色枕套和被褥、墙上挂着的电视、床头放着的付费用品的罐子和床边的一次性拖鞋……每个酒店的房间似乎都是如此,但入住的人们怀着怎样的心思,就谁也不得而知了。 送刘璐璐进了房间之后,李阁便自己离开了。他也知道流产手术之后女方少说要像月事一样流上三五天的血,断然是行不了男女之事,否则便成了《甄嬛传》里皇帝杖毙亲儿的名场面。更何况对方指不定还要应付查岗的男朋友,虽说那看起来脑子不太复杂的体育生到现在也没察觉半点不对,可万一一个视频打过来漏了自己的声音或身影,那便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了。 再说了,他还约了个大一的学妹去夜店,还得打车赶过去。 李阁离开之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躺在床上的刘璐璐。麻药的残余和流血带来的虚脱让她只能无力地躺着,但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眼睛却比床头灯更亮。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在医院里拍下的照片,是远远拍摄的候诊大厅的入口。几乎空空荡荡的大厅里,两个女孩正与导诊护士交谈这什么。虽然离得远,但明亮的光线却足够辨认出她们的身形。 披着长发、穿着驼色风衣外套和黑色长裙的是容珊,在她身边戴眼镜的短发女孩,是她现在的室友方瑾。 在床头柜上还放着医院的病历,蓝白的病历封面上,姓名一栏里写着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病历本封面上的姓名,不是刘璐璐,而是容珊。 这家医院的病历同样是要写身份证号的,可这难不倒她——作为团支书,拿到全班人包括身份证号在内的信息可谓易如反掌。从入学开始,学生们就有好几份表格要填,其中就有需要身份证号码的。即使没有这些,容珊和其他参加评优的学生的表格也都是发给了她,那上边每个人的身份证号都一清二楚。 要拿到容珊的身份证号,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难度。她们学院的专业都是一个年级一个班,历史专业总共四十多人,所有人的信息都在身为团支书的她手里。 至于签名的笔迹,她自然早就对着手写的签字练习过无数遍,少说也有七八分相似。起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模仿容珊的字迹,就像暗地里拍下对方衣服鞋子上的标签那样,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要用它点一把火,把容珊那副温婉淡漠的架子连同她的一切烧个干干净净。 快了,这把火已经有了足够的火种,只是需要一个点燃它的契机。 考研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图书馆渐渐一座难求起来,连教学楼下的自习室也是如此。尽管还有教室可去,但容珊还是宁可冒着清晨的寒气早早起床,在图书馆对面的小卖部里买了早餐一边吃一边等它开门。无论如何,她还是更喜欢图书馆。 图书馆对面就是一排超市和小卖部,早起的学生来不及去食堂的,大都会在这里解决早饭。店家当然知道学生们需要什么,早早便在门前支起了矮桌,摆上了蒸笼铁锅和各色糕点,这回蒸着包子馒头糕饼的蒸笼和煮着茶叶蛋的铁锅都冒着热气,香味也随着蒸汽扑面而来。容珊在摊子前停下脚步,对殷勤招呼着男生女生的老板娘说:“要两个烧麦,再来一杯豆浆,要热的。” “好,同学你等一下。” 和往日一样,老板娘把套上了塑料袋的烧麦和豆浆杯子地道容珊手里,还不忘记放进去一根吸管。她拿了早饭来到图书馆门外的石凳上坐下,打开袋子便享用起了烧麦和豆浆。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这热腾腾的东西捧在手里,倒也让人舒服不少。 忽然她感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还是个男生,一股子留学生特有的奇异香水味扑鼻而来,险些呛得她打了个喷嚏。 “早上好,容珊,”那人用带着些希伯来口音的中文对她说,“趁现在图书馆还没开门,你能给我讲讲中国历史吗?我的选修课作业和这个有关系,可我有些问题弄不明白。” “是李阁啊,早。”容珊礼貌地回应了一句,两个烧麦和一杯豆浆很快就对付完了,她从风衣口袋里摸出纸巾擦了擦嘴,把垃圾和废纸装在一块便站起身来,“图书馆三楼的阅览室里有很多和历史有关的书,你可以去看看——没事的话,我就先过去等着开门了。” 她顺手把装着垃圾的袋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自己朝图书馆门口的台阶走了过去。李阁倒是还坐在方才的石凳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 她还是多说半句话的机会也没有给他。 容珊当然没再看向李阁的方向。时间很快到了早上八点,这是图书馆开放的时间。她随着身边的人群刷了校园卡走进图书馆里,往二楼的自习室去了。 在走上楼梯时,她还顺手给燕长离发了条消息:“早上可真冷,但不早起图书馆又没位子了,没想到大家都这么卷。” 燕长离那边还没有回复,她收起了手机,抱着书本笔记走进了自习室。 女主:我*(屏蔽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零落从此始 第21章 寄颜云霄闲 所幸靠窗的座位没被人捷足先登,容珊眼疾手快地把手里抱着的书本笔记一股脑地放在了桌面上,又把挎包也挂上了椅背,便又占住了这个位子。 她在座位上坐下来,又翻开了背单词的小册子和不剩几页空白的草稿本,今天她同样也打算从背单词开始。政治和专业课的真题笔记也放在桌上,很快她就会翻开它们的。 窗外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阴沉地压着水波不兴的人工湖。湖畔的亭子里依稀能看见一个人影,似乎是个男生,正摇头晃脑地背着书。冬日的天气总是这样,难得有见阳光的时候,连亮着白色日光灯的室内也透着一股阴沉沉的冷意。 黑色的中性笔笔尖勾着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耳机里是随机播放的音乐,正好播放到了一首《裁骨为侠》。 跟开馆之前的小插曲相比,今天能学多少才是更值得在意的事。 听见特别关心的提示音,燕长离暂时停下了键盘上的敲敲打打,拿起手机解了锁。不出所料弹出来的又是容珊的消息,她说学校图书馆一座难求,要不是起得早,只怕她也占不到位子了。 “早上很冷吧?记得多穿点,别在路上感冒了。” 回过了消息,燕长离却也没急着继续处理手上的工作,而是打开了电脑上的浏览器,搜索起了一些关键词。 他搜索的是容珊的城市和当地的招聘考试之类的信息。搜索引擎很快为他导航到了当地人才部门和招生考试院官网,他先进了人才部门的网页,翻阅了两条之后又打开了招生考试院的官方网站,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招聘考试的消息,现在临近年底,一些第二年进行的招考消息也陆续发布了出来。 这个地方想跳出去的也不只他一个,所以他倒不怕在电脑上看这些会让领导察觉。就像他对容珊说的那样,隔壁办公室都跑了两三个,要么考去了新的单位,要么交了离职申请一走了之——这一潭死水,泡久了就连骨头也得生出霉菌和腐臭来。 或许现在还是有些早了,发布出来的要么就是离考试不剩几天,要么根本不适合他的专业和经验。燕长离摇了摇头,又对付起电脑上这些仿佛永无休止的工单来。 看来还是等上几天吧。他这样想着。 耳机里播放着《万象长安》恢弘苍凉的旋律和曾毅玲花声遏行云的歌唱,容珊正重看着从前世界史的笔记。大一入学时买的透明封面的活页本加了两次页数,淡黄的纸页上密密地记着课上讲过的知识结构和名次。罗马法、元老院、陶片放逐、伯罗奔尼撒战争、托勒密埃及……一个个的知识点和名词解释看过去,荧光笔在重点上标出了蓝色绿色的记号,她甚至没察觉到原本坐在自己对面的女生起身离开的动静,更没注意到那个位子上又有人坐了下来。 直到对面伸过来一只手碰了碰她的胳膊,这下差点让她手里的笔劈了叉,她抬起头,果然对上的又是李阁那双绿眼睛,伴随着那股呛人的香水味。 不管哪个国家的留学生,身上都是一股子这样的香气,男生女生都是如此,可他们又觉得好闻得很。 “能给我讲讲《金瓶梅》和《红楼梦》反映的社会生活吗?我的选修课作业是写一篇关于这个的文章。”坐在她对面的李阁说,“讲讲别的中国小说也行,容珊。” 在李阁边上还坐着个看上去像是大一学妹的女生,齐刘海披肩发,穿着格子毛衣和牛仔裤,圆脸上是还未褪尽的高中生的青涩稚气。每回在学校里看到李阁时,他身边几乎都有女孩子跟着,没多久就会换人,这回也是一样。 容珊看了他们一眼,忽然把手里的笔放回了笔袋,然后合上了面前的笔记与真题。 她拿出手机,按着屏幕对着地下的话筒小声说:“方瑾,你说你没带钥匙是吗?那我回去一趟。” 看见容珊收拾起了东西,李阁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虽说容珊不给他面子也不是头一回,但早晨她也是这样看上去无懈可击地摆了他一道。 “呃……是室友没带钥匙吗?”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让女生十分受用的绅士作派,用理解的语气对她说,“要不加个微信吧,你在微信上跟我说也行。” 他把手机解了锁递到她跟前,屏幕上是微信二维码的界面。上边是黑发绿眼的犹太青年在海边举着酒杯的自拍头像,和他的微信名字“Zeus”,底下是微信生成的个人二维码。容珊记得刘璐璐提起过,李阁是射击竞技游戏《CS2》的玩家,还是战队Navi的忠实粉丝,这名字便是战队里一位来自乌克兰的主力。 但容珊却没有拿出手机扫描眼前的二维码,她把挎包背在身上,顺手把椅子重新推了回去,看也没看李阁和那位一脸懵懂的学妹,说了句“不必了”便往自习室外走去。 她转身往外走时,还清楚地听见了身后那两个人的声音。 “好啦李阁,这位学姐就是这样,对谁都冷冰冰的,你别往心里去就是。”这是那位学妹的声音,不难听出嗓子夹了起来,有种工业糖精似的甜美。 “没事,你给我讲也一样,要么等会你带我去借几本有关这些的书?”李阁说。 “好啊,那等会我们去楼上看看——这张照片是你吗?还拿着枪呢,真帅!” “这是我哥哥,照片是在拉法拍的,我回去以后也能这样,到时候拍了照片发给你!” …… 容珊什么也没说,她走出了自习室,往楼梯走去了。 走出图书馆之后,在冷风里站了一小会,容珊才想明白了自己应该去哪里——她当然不是真的要赶回住处去给方瑾开门,只是不想跟李阁多说什么,更不想成为他和学妹play的一环而已。 做选修课作业是假,给自己在这个学校的风流故事又添一笔才是真,李阁这番举动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就是用头发丝也能看出来。无非是这位犹太青年在本校游戏花丛,把女生们当图鉴收集,而他这逐香猎艳的图鉴上,需要她这么一朵旁人眼中的高岭之花罢了。她是不觉得自己当得起这四个字,可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自然人人都认为她就是如此,包括李阁。 容珊没有去教室,也没有去教学楼下的自修室里。她来到了校内一家叫做“栖木”的、装修得颇为复古的咖啡厅。说是咖啡厅或许未必全对,因为它更像一家书店,有一半的空间用来卖书,摆满了名目繁多的书籍,里头有新有旧,甚至还能找到学长学姐的二手教材。 这会店里没有什么人,连前台的店员也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她找了个位子坐下,从包里拿出了方才的笔记和真题。 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又一次响起,工位上的燕长离拿起手机,容珊的消息立刻跳了出来。 “真烦,又遇到那个没话找话的以色列留学生了,看见他就来气。”她在消息里说,还附带了一个气鼓鼓的小猫表情包。 “现在呢,他走了吗?”他回复道。 “我不在图书馆学了,找了个咖啡馆,还不用占座呢。”容珊回复得也很快,看来她至少现在是重新坐下来准备接着复习了。 燕长离看着手机屏幕想了想,切到微信给她发了个五十块的红包。 “别生气了,小蝴蝶,快去吃点好吃的。” 发完这句之后,他赶紧又接了一句:“晚上我们还一块玩呢,开心点儿吧。” 紧跟时事的内容来了! 其实给李阁选国籍的时候,有至少三个国家备选,包括乌克兰、以色列、印度、波兰和立陶宛。但最终入围的是以色列,李阁也因此成为犹太人。 因为看他的微信名字就知道了,这两个国家领导人都是一个民族,也没毛病。 毕竟鱿鱼别名枪乌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寄颜云霄闲 第22章 兰叶春葳蕤 容珊扫了桌上的点单二维码,在店里点了一杯香草拿铁,要的是热饮。学到现在这会她是有些疲乏了,又比平时早起了不少,多少有点儿犯困,可她又不能像韩剧里的主人公那样把冰美式当水喝,就选择了最平常的一款。 现下确乎是没人再来没话找话了,给她端上了咖啡和糖包之后,店员也回到了柜台背后,边玩手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同事聊着闲话。她拿起白瓷的咖啡杯,还冒着些许热气的香草拿铁面上浮着一层绵密细腻的奶泡,还用拉花画了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喝上一口,唇齿间便满是咖啡的苦与甜。 至少这里是没有李阁和他身边那些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来的女生们了。 “小蝴蝶,你看看考研笔试结束那天是几号?” 燕长离枕着胳膊躺在侠客岛安平村海边的躺椅上,望着坐在另一张躺椅边上的容珊。这会儿他们已经打完了今天的竞技场,也跟着帮会团拿了西风古道战场的首胜。谢鸣锋当然早就换号打本去了,不过说是换号打本,其实也是把时间留给他俩说悄悄话和游山玩水,与人方便也是方便自己,他们三个对此都心照不宣。 再说了,容珊可没有刘璐璐那种非得把别人搅和进自己和男朋友之间的癖好。从前在寝室的时候她可没少当着其他室友的面跟何东打电话讲些说不出口的内容,没一句话不需要打马赛克,甚至把何东带进寝室来,当着她们的面又亲又抱也就算了,甚至好几次她们都看见何东的手伸进了刘璐璐的衣服里。包括容珊在内,其他人见了都是面红耳赤,戴着耳机眼罩也挡不住。 “你说考研笔试吗?我看看……”容珊大约是去看手机上的日历了,片刻之后燕长离才听到了她的回答,“开考那天是冬至,我的专业不考数学,也只有一门专业课,那冬至第二天下午就考完了,怎么了呢?” “快到年底了,我这年假还一天都没用,不用又觉得挺可惜的,所以我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说出来是不是会有点吓着你。”燕长离侧过头看她,侠客岛的月光随着海风落满了承霁校服暗红的裙裾,也照得她的面影如同梦境般恍惚,“我想趁着休年假上你那儿去看看,就当提前适应一下你那边的日子,你看怎么样?” 虽然他和容珊早在河西瀚漠那个放万家灯火和浮鲸定波的夜晚就说起过类似的话题,但此刻他还是做好了被她同骂一顿甚至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拉黑的准备——谁知道她会怎么揣测自己这番话的真正目的呢? 然而容珊却只是歪着头看他,然后不假思索地说:“好啊,你要是多请两三天的假,还能赶上圣诞节,或者你也不必我考完那天就到,你晚个几天,正好就是跨年了,这可是咱们第一次一块跨年呢。” 她的双眼仿佛落入了河西瀚漠那个夜晚的满天繁星,又像此刻摇碎了一片清辉的海面般温柔澄澈。或许那才应该是爱原本的模样,凝望爱人的目光本就是如此,哪怕这是个一言不合就成了娇妻的年头。 “哎,你说的也对,那我就元旦前三天休这个年假吧,还能跟元旦假期连上。”他也望着她笑起来,“就照你说的,一起跨年!回头你也给我讲讲你们那有些什么好吃好玩的,这可比看攻略靠谱。” 风从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吹来,在海风与月光里一切都温柔得心照不宣,并且纤尘不染。 下线之后燕长离又一次体会到了小时候春游前夜的感觉。说是兴奋得睡不着或许也不全对,春游秋游不会紧张,但他可是要去和情缘奔现的。 虽然不是第二天就要出发,但他现在的心情就是如此——至少他现在这种带着不安的兴奋和明天就要出发没差,哪怕他还没发休假的OA,也没订好机票酒店。 已经是午夜时分,连容珊这个夜猫子和他道过晚安之后也不再有消息发来了。燕长离把□□消息列表往下滑了点,找到了谢鸣锋的头像,点开发过去了一句:“兄弟,你说跟情缘奔现要注意点什么?” 他知道谢鸣锋肯定也没睡,这小子是个大三的学生,论年纪比容珊还小点儿,正是精神头足的时候,估计这会不是在打午夜团就是和室友开黑。果然,不到五分钟他就看到了谢鸣锋的回复。 “不是,你,奔现?和容珊吗?” 看这回复的语气,他只能祈祷谢鸣锋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没在喝水或是吃东西了。 “对,是她,我们约好一块跨年,我上她那儿去。”燕长离回道,“所以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我说狗苍云,你俩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谢鸣锋的回复后边还跟了一个刀宗鹦鹉表情包,瞪大了眼睛的鹦鹉头上是表示正在加载的转圈标志。看来这短短一句话的信息量是有点大,或者说,这可比他和容珊在扬州街头突然炸了个烟花震撼多了。 “正好我也要休年假,今年我可不想再在家里窝着了,就想看看她去。”燕长离这样回了一句,好让自己看上去不是在搞什么凡尔赛文学——毕竟他这位好兄弟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情缘,虽说也是人气颇高的刀宗成男,名片拍得也挺帅气,但不知为什么,这俩字好像和他完全不沾边。 谢鸣锋的昵称地下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又闪,片刻之后小窗里便跳出来了他的回复:“能有什么好注意的?把自个收拾干净点,跟她出门别迟到,说话注意点儿别太直,更别一开口就能把美国大兵招来,吃饭逛街什么的最好你先付钱,要AA的话也说清楚,她毕竟是学生……哦对了,记得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燕长离愣了一下,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红着脸咬牙切齿地给谢鸣锋发过去了这样一句话: “你小子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我像见面只为了这事的吗?!” 说来也怪,自从那个莫名其妙让容珊也搭了五六站地铁去市区的夜晚过后,刘璐璐确实没再和她联系过。当真像她说的那样,她不再来纠缠容珊了。 虽说在学校里容珊还见过刘璐璐几回,大都是她跟何东在一块,不是在人工湖边卿卿我我,就是在球场边上玩贴心女友送水的戏码,顺便赚足了何东同班那些体育生的大呼小叫。但刘璐璐的确没再说什么,不是礼貌地打个招呼,就是索性当没看见她。见何东也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容珊也就随他们去了——反正从前他们也是如此这般。 既然何东对自己头上长了片仙踪林一无所知,那她也只能说有时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是啊,有时候一无所知也算人生大幸。 看着何东和刘璐璐坐在湖边的凉亭里搂着肩膀说悄悄话,眼看下一秒就要亲上去难舍难分了,容珊摇了摇头,拿着U盘进了一旁的打印店里,她是来打印准考证的。 何东啊,吕祖太华池里养的你,天道终伏魔(九老洞通关动画)最后也是你吧。 鹦鹉哥:不是你这狗苍云怎么暴击就不是砍对面的绝刀呢? 至于他为什么找不到情缘……这是道德的缺失还是人性的沦丧,是咸鱼cos过刀宗,还是把宗主的经历当健全的爱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兰叶春葳蕤 第23章 杳杳寒山道 容珊报考的是华南师范大学的中国近现代史专业,与她关系最好的近代史和国史老师就是这个学校出身,导师也是那位老师引荐的。跟导师加上联系方式聊过之后,容珊就决定了报考这个学校和专业。 现在是考研前一天的晚上十点,容珊书桌前的考研倒计时数字变成了“1”。她在书桌前收拾着第二天要用的东西,准考证、身份证、水性笔、铅笔和橡皮都装在透明的笔袋里,每个经常考试的学生都有这样的笔袋。文科考试大题多,书写量大得很,她又放进去了两支备用笔芯,连同自动铅笔的替芯一起。那些大本的笔记是不好带了,考试前再看这些也是徒然给脑子增加负担,她最终只往背包里放进去了英语单词和政治知识点的小册子。所有要带上的东西都放进了包里,她把挎包挂在了卧室的衣架上,这样一起床就能拿到。 考点就在本校,她的考场在校内的逸夫楼——全国几乎所有的学校都会有一到两栋教学楼叫这个名字,这栋楼是她们平时上专业课的去处之一,也上心理健康、马哲毛概之类的大课。白天她看过了考场,离宿舍区有一段距离,走着去要四十分钟左右,算上吃早饭的时间,是又要早起不少了。 她又把挎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一样样地检视了一遍。每一样都好好地放在包里,还保持着放进去时的样子,这才让她稍微放心了些。 “好啦,明天还要早起呢,收拾好了就睡吧。” 见容珊这么一副面上波澜不惊、实则紧张得快要连话也说不出的模样,方瑾忍不住凑过来宽慰道。“你这段时间复习也挺认真的,就凭你这功底和劲头,明天肯定没问题,放心吧。”她对容珊说,“再说了,这里可不会有人半夜里把你的准考证画得一团糟。” 她说的是上一届毕业的学姐的事。虽说是外国语学院发生的,但影响实在恶劣,不仅上了全校通报,在微博、小红书和抖音上还有不少热度,她想不知道也难。这说的是有位法语专业的学姐考研当天到了考点,拿出准考证才发现上边被记号笔画得一团糟,连照片也被画得面目全非。好在监考老师帮忙重新打了准考证,这才顺利考完了试。事后在寝室一问,才知道是她下铺的室友所为,那位室友甚至还想对另一个女生如法炮制,当天夜里就被抓了现行。事后这人竟每半点悔改之意,反倒口口声声说谁让这两位室友在自己失恋的时候还只顾着在图书馆学习。学校自然是处分通告都出了,那通告还挂在官网上,后来又让人发了微博和抖音,一时之间外院可谓是脸上无光,连学校也差点让唾沫星子淹了。 “我知道,这又不是我原来那个寝室。”最后一次检视了所有要带的东西之后,容珊终于把挎包挂了回去,“对,是该睡了,我先把闹钟调好。” 方瑾又继续边打一之窟边在语音里和亲友插科打诨去了,容珊关了卧室里的灯,调好了闹钟的手机接上了充电器。被子拉上之后,她像钻进蛹里的幼虫一样蜷缩起来,在渐渐浓重的睡意里合上了眼。 天亮得越来越晚了,容珊走出教工宿舍区时,路旁的路灯还亮着黄白的光,照着她呼出的白气和冻得有些泛红的脸。这个时节的清晨处处都透着仿佛能渗进骨头里的冷,袖口外的手针扎似地疼起来。方瑾自然是起不来这么早,容珊更不会非要她也起来陪自己一块去考场。至于父母,高考时已经让他们送考过一次,考研就不必了。 手机屏幕上是燕长离的聊天窗口,因为上班赶地铁的缘故,能起得这样早的,这时候也只有他了。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他刚刚发来的:“加油,你肯定能行。” 逸夫楼前拉着招生考试院的警戒线,许多像容珊一样前来考试的学生正挤在线外,或抓紧时间再看会书,或埋头对付着早饭。容珊找了处花坛边上坐下来,一手撕开了带来的小蛋糕的包装袋,顺便给牛奶插上了吸管,一手从挎包里掏出了那本英语单词的小册子。 冬天清早的晨风冷冷地吹着,反倒让人精神了不少。坐在花坛边上的容珊又背了会单词和政治知识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离考场开放还有十来分钟。她又一次打开了企鹅,点开了燕长离的聊天窗口。 “知道啦,我马上进考场了,考完见。” 虽然已经隔了好一会,她还是给燕长离回复了一句。当然,也许是在路上的缘故,窗口里并没有新的消息弹出来。她把重新锁了屏的手机放回包里,站起身朝着逸夫楼门口走过去。 忽然她似乎感到有什么格外熟悉的东西从身边一闪而过,转头去看时,果然在逸夫楼门口的男生女生中间发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烫着波浪卷发、裹着格纹短大衣的刘璐璐踩着高跟长靴,正在人群里拿手机当镜子检查着自己的妆面——她今天甚至特地化了妆。 可是刘璐璐从来没说过自己报了名,平时虽说见到她的次数不多,却也从没看见她复习过几次。更别提上回跟李阁弄出了事,还实打实地在医院里挨了一刀。 无论如何,流产手术确实伤身体,总该恢复一段时间。但在容珊的印象里,刘璐璐好像没几天就又活蹦乱跳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应付的跟何东这个正牌男友的男女之事,否则事办到一半来个血流成河,那就是城墙也包不住这火了。 这时头顶响起了铃声,逸夫楼门口的保安打开了警戒线,学生们流水一样地涌了进去。容珊走在他们中间,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今天只是考试的第一天。 其实这里参考了我自己的考研经验,也算考研小贴士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杳杳寒山道 第24章 赠我双鲤鱼 前一天来看考场时,容珊只看了自己的考场和座位号,并没看这间教室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她按着头天看好的路线找到自己所在的考场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边上贴着的座位表,这才发现一大堆全然陌生的名字中间加了个化成灰也认得的名字。 刘璐璐不仅报了名,考场也和她在同一个。 按照国家和招生考试院的规定,考研笔试的座位上贴着考生的姓名、准考证号、所在学校和报考的院校专业。找到自己的位子时,容珊也没忘记看看刘璐璐的座位在哪,这一看可多少有些意外了——也不知道是概率作祟,还是安排考场的有意为之,刘璐璐的座位就在她的斜后方。 容珊倒是没太多波澜,只是从包里拿出手机,关闭了所有闹铃提醒之后又切到了静音和飞行模式,接着关掉了电源,和挎包一起放在了讲台边上堆放考生随身物品的地方,座位上只留下了那个装满考试必须物品的透明笔袋。 她跟刘璐璐归根结底是没什么深仇大恨,跟方瑾一块租住之后两人的交集就更少了。可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些出了考场就向监考老师和学校举报别人带了不该带的东西,或是有人在停止答题的广播响起时慢了一分钟停笔而被举报的新闻她不是没看过。更何况,别人她或许不了解,可刘璐璐跟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年。 至少对刘璐璐的品性,她是了解得很。两个月之前的一次班级团建,全班到郊区的森林公园去野炊,她可亲眼看着刘璐璐把烤炉边上烟最大的位子都留给了女生,本来只有男生才能搬得动的重东西也是如此。还有刘璐璐喝醉了酒那次,自己顶着重感冒爬下床开了门,可送人回来的何东跟她们几个室友问了问刘璐璐的床铺在哪儿,刘璐璐竟然借着酒劲朝她们发起疯来,不是骂这个绿茶就是骂那个心机,还差点挠花了何东的脸。 只要是个女生,在刘璐璐眼里都是潜在的敌人,都该被她踩在脚下。 这种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让别人好几年的努力化为乌有的事,刘璐璐完全能干出来。 但没关系,即使刘璐璐真存了这心,她容珊也能让对方没半点可乘之机。 监考老师带着牛皮纸袋走了进来,伴随着头顶又一次响起的广播。毫无起伏的机械合成女声念着“请考生按规定位置入座”。坐在自己位子上的容珊轻轻闭了一下眼睛,拿出了笔袋里的证件和笔摆在桌面上。 容珊关了手机,至少在考试结束之前她是回不了燕长离的消息了。可燕长离倒也没把精力全用在电脑里那些家长里短的工单和数据上。 他的手机屏幕上是订票软件里的航班信息,目的地都是容珊所在的那座城市。他挨个点进去看了,机票至少现在不算紧张。接着他又把浏览器切到了OA界面,把三天的年休假单提了上去。 他选的是跨年夜前两天到跨年当天,正好连上了三天的元旦假。 没多久假单就批了下来,他拿起手机,找到了对应日期的航班,订了下午两点的机票,顺手把返程的也订上了。 到容珊所在的城市需要坐两小时的飞机,太早自己起不来,太晚她不方便去机场,这个时间倒是正好。 订好了机票,接下来当然就是酒店,但这难不倒燕长离。把位置切到当地之后,在美团里按着推荐的酒店比对了两三家,他很快就选中了一家附近有地铁和公交、吃饭也挺方便的酒店。这家酒店在市中心附近,他记得容珊说过,她家就在这一带,正好省了点她出门的时间。 房间的环境他也在评价里看了,还专挑有照片的看。他出门是没什么太多讲究,但住酒店就图个卫生安全,这些还是得考虑的。不然进了房间发现整间屋子都在培育生化武器,这门算是白出了。 好在从评价里发的照片来看,这家酒店的房间还算整洁,环境看起来不错。 在美团上订好酒店用不了多久,一通操作之后手机上就收到了预订成功的提示。现在这趟出远门最重要的部分已经安排好了,但对燕长离来说,现下还有一样也十分重要的事。 他点开了谢鸣锋的聊天窗口,飞快地发了一句:“我订好机票酒店了,现在还有个问题——你说第一次见情缘带点什么好呢?” “虽然容珊应该不介意,可空手去好像……也不太对劲。” 大约谢鸣锋这会还在寝室里百无聊赖地窝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燕长离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狗苍云你这就过分了吧,我看起来像给情缘送过东西的吗?” “那我还能问谁?我师父和那几个师兄弟更不靠谱了,他们还直接给我发什么感动到哭的礼物,就是什么发光玫瑰花、五彩音乐盒之类的链接,要按那个买了,你都得笑话我!” “容珊喜欢什么你总该知道吧?就按她喜欢的东西来,肯定没问题。” “她喜欢……她喜欢看书,特别是跟近现代史有关的,但我一个学理科的也不会挑这些,万一送错了怎么办?” “要么就送点不会出错的东西,女孩子都喜欢的。我虽然不知道这些玩意,可我看室友谈恋爱,都给女朋友送什么香水、口红、小首饰之类的,有的还不便宜,得从生活费里省出来。不过……这些应该是女孩子都喜欢的吧?” “你说的是有道理,但我不会挑颜色什么的也就算了,容珊她不敢收怎么办?要是太贵重,我还怕她不敢收呢。她毕竟是学生,我也不好给她那么大负担来回这个礼。” 这会换成谢鸣锋犯难了。说到底他是看过室友谈恋爱,身边也不乏有情缘的亲友,可他自己确实直到现在也没半个情缘。再说了,那些变着法子从男生手里要这要那的女生他见多了,上铺哥们的女朋友刚为了一张演唱会门票让他吃了一个多月的白粥咸菜。但从他平时和容珊接触的情况来看,容珊明显不属于这类人。 他还记得前阵子新同人外观客归陇西上架,燕长离买了一个标准版的礼盒送给容珊,她还非得在万宝楼拖了件今年七夕盒子的衣服塞进燕长离邮箱里。燕长离不收邮件里的东西,她就闹着要把包里的礼盒原封不动地交易回去。最后燕长离当着她的面把衣服套在身上,她才笑逐颜开地拆了礼盒套外观和头发。 又是一阵谁也没打出一个字的沉默,就在燕长离打算下了班自己去商城转转时,谢鸣锋的回复突然跳了出来。 “我有个想法,要不……你看看这个?”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淘宝链接,燕长离复制到客户端里打开,跳出来的是一家剑三周边店铺。谢鸣锋给他选的是店里的门派印象手串,能选二十个门派的款式,上面都用金属做了门派标志的挂饰,并且是现货,两条加起来也就七八十块。关键是看上去都挺精巧,门派特色也很突出。 这个价位的东西,即使容珊非要回礼也不会让她负担太重。 苍云的是黑色的琉璃珠和黄铜的配饰,五毒是紫色的,点缀着苗银质地的蝴蝶和蛇,放在一块确实是登对。更重要的是,现在下单它能在出发之前到。 “谢了兄弟,我就知道还是你靠得住。” 燕长离挑好了苍云和五毒的款式,飞快地下了单,还没忘记给谢鸣锋回复了一句。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上午十一点半,燕长离放下手机,把鼠标也推到一旁,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肩膀和颈椎。 至于苍爹的师门给他推荐了什么,你就搜吧一搜一个不吱声。 客归标准版是280r(商城),而这个故事设定的时间就是去年,当年的七夕盒子【月下山盟】,衣服在万宝楼售价确实和这个差不多,所以女主选择了用这个来回礼——这玩意成男穿也还不赖,关键是有交互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赠我双鲤鱼 第25章 明月逐人来 最后一科考的是历史学的专业课,但这对容珊来说几乎没什么太大难度。考试时间是两个半小时,她写完最后一道大题时,头顶才刚刚响起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的广播提示。 当然,她可不是害怕坐在自己斜后方的刘璐璐会盯着自己在停止答题的广播响起时有没有放下笔,只是这些大题对她来说确实不难。 从考场里出来时容珊一眼就看见了逸夫楼外的何东,他还专门给刘璐璐带了杯奶茶,用奶茶店的保温袋装着。刘璐璐见了男友自然是喜笑颜开,在人流中便旁若无人地腻歪起来。看着她钻进何东怀里像只猫一样乱拱乱蹭,容珊只是跟其他人一样皱了皱眉,转身往教工宿舍的方向走去了。 这会她才终于感觉到了潮水一样涌上来的困倦,赶紧回住处去大睡一觉才是正事。 吃过简单的午饭之后容珊就回了卧室,外套和毛衣一脱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这两天她都起得早,现下至少笔试考完了,是应该大睡一场才对。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五点多。容珊从被窝里钻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了暗淡的迹象。她爬下床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又拿过了床尾的毛衣套上,披了外套就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走了出去。 方瑾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玩手机,见她从卧室里走出来便抬头朝她问道:“你睡醒了?晚饭咱们是出去吃,还是点外卖再随便弄点儿别的?” 她们住的是教职工公寓,虽说楼是老式的,厨房里该有的确也都有。冰箱、电磁炉、微波炉、电饭煲和餐具一应俱全。平日里除了早上有课时的早饭,大都是点了外卖之后用电饭煲煮上米饭,再弄些简单的青菜之类解决。当然,这些大部分都是方瑾在做,而容珊负责洗碗。 “要么出去吃吧,就小门外边那家烤鱼怎么样?”容珊边说便从手腕上扯下发圈,把长发胡乱扎成了马尾,“现在就出发吗,方瑾?” “行,你等会儿,我把外套穿了。” 片刻之后她们都收拾好了出门的东西,正要打开门走出去时,方瑾听见身后的容珊说:“对了,还有几天就是元旦了,你要回家还是有别的打算?” “元旦才三天,就算跨年那天就走,路上也要时间,今年我就打算寒假再回去了。”方瑾说,“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她不是本地人,老家远在一两千公里之外的四川,到成都还得转车。正像她所说的,元旦这类只有三两天的假还不如留在本地,至少不必在路上花太多时间。但她却也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容珊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呃……我是说过几天能陪我去趟机场吗?我得去接个人。”容珊对方瑾说,“燕长离休年假要来这儿旅游,我得去接他。” 方瑾准备推开门的时候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你是说……你情缘要来找你?”她回过头看着容珊,可对方的目光和神情都在重复着“我没开玩笑”五个字。 一条烤鱼只剩下了不能吃的边边角角和汤底里的葱姜蒜辣椒之后,方瑾也明白了容珊的意思。 “没想到啊容珊,你俩居然真要奔现了。”方瑾边说边拿起旁边的可乐喝了一口,“这次他准备待几天?” “六天,正好连上后边的元旦。”容珊也拿起茉莉蜜茶的瓶子喝起来,“那天他是下午两点的飞机,四点到这儿,算上降落、拿行李和出机场的时间,咱们应该……快五点的时候得到机场。他跟我说机票酒店都订好了,就等出发了。” “行,那天我跟你一块去,我也想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方瑾答应得十分爽快,“说实话,这段时间看你们相处,我觉得他不像是那些专门奔着撩妹来玩这个游戏的,至少我看着不反感,比我以前室友的男朋友和你说的那个何东,还有那个什么李阁强多了。” 提起这两个人,容珊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还真别说,今天我考完试出来,开看见何东和刘璐璐呢,他俩还是老样子,出了考场就腻歪上了。”她说,“以前因为李阁老跑来找刘璐璐,何东还和她大吵了一架,还是我们这些室友劝了半天才没分手……不过现在看来,何东好像压根不知道头上长了片仙踪林,还是这个外国人给种的,那他最好还是一直这样吧。” “谁说不是呢?不过话说回来,按李阁身边的女生换人的频率……咱们学校里头上长了仙踪林的男生估计也不少。”方瑾喝着可乐,对容珊点点头表示了赞同,“没有李阁也还会有别人的,国际学院那些留学生就是吃香,只怕下回赤兔就不刷在阴山大草原,改刷咱们学校男生头上了。” 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转眼笑声也融入了食客们的谈笑喧嚷和嘈杂的音乐声里。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依稀还响起了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容珊拿出手机指纹解锁,果然是燕长离的消息:“打熬夜两连吗?谢鸣锋叫咱们待会一起。” 他说的是敖龙岛和范阳夜变两个副本,大约是谢鸣锋又惦记上他那怎么也刷不出来的弃身和幽冥录了。 “行,我和方瑾在小门吃饭呢,这就回来。” 回过燕长离的消息,她顺手拿过了桌旁的单子,朝收银台走了过去。 三个等级版本之前的副本如今已经没什么难度可言,除了安小逢的圈圈费些手脚,其他都过得轻轻松松。这回有些不同的是,虽然谢鸣锋还是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弃身,但他拿到了幽冥录和木木,连容珊也拿到了安小逢的披风“夜泊蝶影”——三个人当中只有她是五毒,还是成女体型,这披风是巨大的蝴蝶翅膀,特效也是光影蝶群,确实非她莫属。 “你就拿着吧,这东西就该五毒穿。”燕长离这样对容珊说,“不然套在我们两个外功猛男身上,走起路来边走边掉蝴蝶,还是蓝紫色的,这像什么话?” 他说的确实没错,他和谢鸣锋都是成男,一个苍云一个刀宗,都是公认的外功猛男职业,衣柜里也没半件能搭上这玩意的。这披风穿在他俩身上,两个外功猛男走一路掉一路的蝴蝶蛾子,那画面未免太过不忍直视了。 分配掉落的结果就是,容珊还是把披风穿在了身上,她还专门换上了原色的鸿辉校服,好让衣裳和披风的颜色看上去和谐一些。在安小逢退场之后的永定河边,她像小时候展示过年的新衣服似地转了个圈,细小的光影蝶群簌簌而落,在范阳的月色下化为点点星光。他们说的有道理,这披风和五毒校服确实很配。 安小逢掉的最后一点材料也分完了,可三个人却也没急着出本。他们在永定河岸边坐下来,眼前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风吹来了些许金属与血的腥气——这到底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变乱的范阳。 “所以……你们俩真要奔现啊?” 燕长离和容珊听到谢鸣锋这样问,还没等他们回答,岚峰小二爷又在刀宗青年的斗笠上拍着翅膀叫嚷起来。 “别学李复和秋叶青,赶紧的!”它摇头晃脑地叫着,扑啦啦地拍着翅膀,还兴奋地在谢鸣锋头顶飞了几圈。 第26章 十五始展眉 转眼就到了出发的前一天。 燕长离当然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冬天倒不用带太多换洗衣服,贴身的也能换成一次性的,从前下乡去看望参加扶贫的领导时要待上几天,他都是这样干。那两条手串昨天刚到,苍云的那条他自己戴在了手上,五毒的用店家送的小礼盒装着,放在了随身的背包里。这家店虽说销量不算大,但在细节上倒是用心,附送的小礼盒上画着挤成一团的门派小动物,还带着游戏的LOGO,看上去总算是件像样的礼物了。 容珊介不介意是一回事,可随便拿个袋子或是盒子包着东西就送她,那倒真显得自己没把她当回事了。虽说这年头仪式感三个字早就被网上的男男女女在无休止的对立中搞得没了本来的意思,可有些东西和这三个字无关,那是他对容珊这个情缘最基本的重视。 就像他查了好几遍目的地的天气,又对着镜子比划了半天,最终决定明天穿大学时买的灰色毛衣外套配牛仔裤,里头再穿件衬衫——现下已经快年底了,南方竟然还有十几二十度的气温,并且整个元旦假期几乎都是晴天。 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他现在只剩下一件需要做的事,那就是上床睡觉。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指向了凌晨,他用指纹解了锁,找到置顶的聊天窗口,给容珊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明天见,小蝴蝶。” 在容珊回复之前,他就把手机重新锁了屏接在电源上,然后躺在床上合上了眼。 航站楼大厅的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出发和到达的航班号,容珊和方瑾站在大厅里,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着下午四点,这是航班到达的时间。 她们是从学校打车来的。今天算是运气好,司机挑的路线一路畅通,红灯也没遇到几次,这才比预计的早了不少到达机场。到达大厅里人来人往,多的是或背着背包或拖着行李箱的人们,但没有人在她们身边停下,谁也没有停留。 容珊拿出手机解锁,聊天小窗里显示着燕长离上飞机之前给她发的消息。他说他穿的是灰色的毛衣外套和差不多颜色的衬衫,配的牛仔裤和运动鞋,带了个不大的黑色行李箱。此刻她望着人群走出来的方向,又一次体会到了高考出分那天晚上刷新查询网页的心情。 她倒不是怕真的给自己来个两百斤苍云,但未知揭晓之前,心提到嗓子眼也是在所难免。 方瑾当然看出了容珊的心思,她拍了拍容珊的肩膀打算再说点什么,容珊的手机却忽然响起了特别关心的提示音。虽然四下里尽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容珊还是下意识地浑身一激灵,好在手机拿得稳,否则它没准就要跟瓷砖地来个亲密接触了。 “你在哪儿呢,小蝴蝶?” 和消息一块弹出来的是语音电话。容珊按下了接听键,顺便戴上了耳机,燕长离的声音便随着广播里甜美的机械女声和人群的喧嚷传了出来。 “我到大厅了,你转个身看看?” 容珊听着燕长离的话,转身望向了自己身后。在行色匆匆的人们中间,一个穿着灰色毛衣外套和牛仔裤、和她一样戴着蓝牙耳机的青年停了下来。他肩上背了个深绿色的双肩包,一手朝她举起手机示意,一手拖着个不大的黑色行李箱,为了防止托运时让人错拿,箱子上贴了张黄鸡大笑的行李牌。 随着通话挂断的盲音,那青年也来到了她和方瑾跟前。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摘了耳机放回耳机仓里,又整理了一下风衣和裙子的衣领袖口,哪怕在这之前她已经整理过不下几十遍了。 容珊的照片,燕长离当然是看过不止一次的。他的手机锁屏还用着那张她给文学社拍的宣传照,其他的自拍之类当然也没少在空间里看,这也就是为什么方才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现在他们真正地面对面了。她今天穿着水粉色的风衣外套,里边是那件新买的浅蓝色连衣裙,领口和袖口镶了荷叶边,裙摆上绣了铃兰的花纹,底下穿着肤色的长袜和黑色的平跟鞋,长长的黑发梳了个半扎发,柔顺地从肩头垂落到腰际。高大的穹顶漏下明亮的天光,照得她不施粉黛的面容更加如同古典小说和连环画上的白描美人般清隽秀气,一双澄澈的黑眼睛与他对望着,远胜河西瀚漠的夜空。 就连时间好像都静止了一瞬,如同视频播放遇到了缓冲。最后还是方瑾用胳膊肘碰了碰容珊,她才如梦初醒,有些慌乱但还算镇定地介绍道:“是,我、我就是容珊,这位是我的室友方瑾,之前和你说过的,她陪我一块儿来。” “对,今天容珊说要来机场接你,我就陪她一起。”方瑾说,“她经常和我说起你,我也没少看你们一块玩,这不今天我就跟她一块来了。” 还有半句“也好看看你是不是两百斤苍云”愣是让她咽回了肚子里,毕竟眼前这个看上去比她们年长点儿、穿着毛衣外套和牛仔裤、至少有个一米八上下的青年无论怎么看,都跟帖子里那些建模光鲜亮丽、真人像座移动的垃圾山的家伙完全不沾边。虽说不是英俊得堪比明星网红,却也是个看起来干净清爽的。 现在三个人站得近得很,可她和容珊确实半点烟酒气也没闻到。 “好,既然来了,就一块吃个饭去吧。”燕长离边说边指了指机场大巴候车的方向,“走吧,先回市区,你们俩想吃点什么?” 说着他伸出手去,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容珊的手。 828刚好写到他俩奔现,作者的幸福感也拉满了。 两百斤的那个其实最开始不是苍云是另一个瓜里的天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十五始展眉 第27章 心心视春草 三个人最后选了一家肉蟹煲。这家位于市中心商场楼上的肉蟹煲馆子容珊跟方瑾和其他朋友都来过,整洁当然是整洁的,关键菜品也实惠,点的两人份套餐两个女生还未必能吃完。原本方瑾的提议是吃火锅,但进火锅店免不了沾上一身的底料味,连背包也难以幸免,想想也就放弃了。 容珊和燕长离毕竟是头一回见面,要是三个人都是一身味,那也有些不妥。 在店里坐下来点好了菜,燕长离拿过桌上的茶壶给三个人都倒上了茶水,对面是并排坐着的两个女生。大概是走得有些渴了,容珊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茶,这才清了清嗓子说:“好啦,你不是问我这儿有些什么好吃好玩的吗?” “是啊,容珊,趁现在给我说说吧,也好看看咱们先去哪儿。”燕长离点头道,“那些攻略帖子我都看腻了,还不如问问你们呢。” “你说这儿啊,那就看你想去什么地方了。”容珊又像在天市垣外的花海里那样歪着头思索起来,“要是想去那些什么必打卡点之类的地方,到处都有攻略,不过要是想去点不一样的地方,我倒是有个想法,只是……我先说好了,这是我觉得好玩的,你喜不喜欢,现在可不好说。” “那当然是去不一样的了,那些什么网红打卡点,来来去去都一个样,谁去我笑话谁。”燕长离没半点犹豫地说,“来,你说说看,都有些什么地方?” “我的想法是,你就跟着我去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去看我的小学、初中、高中,甚至我们学校我也能带你进去,还有我喜欢逛的地方……你看怎么样?”容珊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对了,我还喜欢去博物馆、图书馆和纪念馆之类的,就是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燕长离也喝着茶水思考了半秒钟,然后比切刀开血怒还果断地答道:“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这不比那些千篇一律的什么打卡攻略好玩多了吗?你还真是个天才!” 说话间店员端着热腾腾的肉蟹煲上了桌,燕长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激动得有些过了,于是连忙咳嗽了两声,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大口茶,看着店员调好了炉子的火力离开,又拆了筷子的包装袋,往容珊碗里夹了一只蟹钳和两块年糕,外加鸡爪和土豆。 “要是待会你放了行李还有余力的话,今晚就去也行,我带你去江边走走。”容珊说着,戴上塑料手套就对付起了碗里的蟹钳,“从前我没事就喜欢去那儿散步,特别是压力大的时候,现在那儿新修了公园,晚上也挺好看的。就是……我也好久没去了。” 燕长离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还没到七点,吃完饭再加上去酒店放行李,大概也不会太晚,至少不至于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 “好,那就去吧,等我回酒店把行李放了就出发。” 他的声音因为嘴里塞着蟹腿有些含混不清,但答应得依旧果断。对面的容珊和方瑾也埋头对付起了各自跟前的食物,大约是一下午没吃什么东西的缘故,即使对面就是他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情缘,容珊也不太顾得上什么淑女形象了。 吃过饭之后方瑾说亲友和徒弟喊自己打奉天四连,就先坐地铁回了学校。虽说她想的也是让容珊和燕长离过他们的二人世界,但师门群里的消息却也是实实在在地跳了出来,并且花萝徒弟还特地@ 了她说“就差你了,24=1冰心”。 但是他们来到地铁口时,方瑾还是用带了点威胁的语气对燕长离说:“容珊就交给你了啊,苍爹——要是十二点过了你还不把她送回来,我就拿你是问,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好,我们也不去太久,到时候我送容珊回学校去,保证送到楼下。” 方瑾朝他们点了点头,说了句“回见”就走进了地铁,穿着棕色外套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了地铁口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晚上的市中心一派熙熙攘攘,往来的尽是结伴而行的年轻人。有像他们一样的小情侣,也有结伴而行的兄弟闺密,还有父母带着孩子,小孩子头上还戴着一闪一闪的发箍,或是小动物的耳朵,或是小恶魔尖角和天使翅膀,要么就是摇摇晃晃的弹簧小动物,都闪着各色的荧光。眼界店铺里嘈杂的音乐响成一片,强劲的DJ歌曲中间,蜜雪冰城那首甜得像蜂蜜里捞出来的主题曲也清晰可闻。 “走吧,先回酒店去放行李,你还记得怎么去吧?”容珊抬头望着燕长离,语气轻快得像马上就要出发去春游的小学生,“咱们走着去还是打个车?” “嗯……我记得那家酒店离你家不太远,你平时从这儿回去是坐公交地铁,还是走路回去?”燕长离朝她问道,“要不打个车吧,我这还有行李箱呢。” 容珊点点头,不远处的路口恰好来了一辆等着招揽乘客的空车。燕长离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拉开车门,边让司机帮忙打开后备箱把行李塞进去边招呼着容珊过来。两个人坐进了后排,燕长离也掏出手机,打开酒店地址的截屏递到了司机跟前。 新修的滨江公园在夜晚也并不冷清,反倒热闹得丝毫不亚于方才的市中心。光是大爷大妈们跳广场舞的音乐和练歌用的伴奏就已是震天响,更别提还有架着手机直播的,有长发长胡子、一派颓废的流浪歌手模样的男人抱着吉他或是尤克里里,也有皮衣短裙、头发染得五彩斑斓的女主播跳着女团热舞。远远地有人吊着嗓子唱戏,激昂高亢的男声唱着样板戏里的《智取威虎山》。风从江面上吹来,带着江水的湿润冰凉吹起容珊披垂的长发,也吹动着她的风衣和裙摆。 容珊牵着燕长离的手从江边的步道走过,就像他们身边每一对并肩而行的情侣。她望着江面上缓缓而行的、通体流光溢彩的观景游船和闪烁的航标灯,转过头对身边的青年说:“高中的时候,历史老师曾经带我们全班一块来这儿徒步,说这里的河堤是乾隆年间的古迹。后来我压力一大,或是别的什么事心里不舒服了,就想办法来这里走走——从我家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车来也没多远,骑车就半小时的事。” “那时候还没有这个公园,或者没现在弄得这么好,看那边的小广场,还有浮雕墙,我中学的时候可没有。” 她说的是边上铺了大理石地面、摆了石凳长椅的小广场,和稍远些的花岗岩浮雕墙,那墙上刻的是纪念抗战胜利和解放的浮雕画。这会广场上正聚集了一群带着乐器和音响来练习吹拉弹唱的老年乐团,都是些大爷大妈辈的人物,跟燕长离的同事们倒是差不多年纪,笛子葫芦丝二胡中阮之类的乐器演奏着她和燕长离的父母都被它抱过的老歌。燕长离望着那些各显神通的大爷大妈愣了会神,才对容珊说:“是啊,这里能看见江面,空气也不错,有时候我下了班,或是周末的时候,要是觉得不痛快就往这样的地方去。虽然现在是吵了点,但在这儿走走,确实挺放松的,至少……这儿可没有我跟你说过的那些人,也不用听他们讲那些听了只会无语得想笑的话了。” 他的手里还牵着容珊的手,与他相比,她的手称得上纤细小巧,在他的掌心里传来恰到好处的温热。这让他想起映雪湖边那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她在浮鲸定波流转的光辉里拥抱着他,虽然相拥的是游戏里的建模,但他感受到的,却也是她真实的体温。 流光溢彩的观景游船又一次缓缓驶过眼前,远处的大桥和高楼亦是灯火辉煌。他与容珊牵着手走在江边,在流转的灯火里望着她,竟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了。 说得俗套一些,这恍惚真的如同做梦一般,他甚至有些担忧下一秒这一切就会在手机闹铃声里烟消云散,没有容珊,也没有吹过他们鬓边的江风,只有四角天空下的他自己。 但好在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就在他身边,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 这个展览现实中确实有,目前应该还是在全国巡展的状态,但我们广西博物馆估计是没戏了。 于是自己在文里头圆梦了——我真的想看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心心视春草 第28章 每逐清溪水 沿着江边又走了一段之后,燕长离和容珊都走得有些累了,正好路旁有公园的自动售货机,燕长离便过去买了两瓶饮料,他自己的是绿茶,容珊的是茉莉清茶。他们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下来,这里离那些吹拉弹唱和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有一段距离,于是喧嚣也就离他们远了些。两个人在长椅上坐着,面前一对年轻情侣牵着手走过,女生手上还牵了条黄白的柯基犬,跑起来活像个长了腿的小面包。 他们打开各自手里的瓶子喝了一口。虽然已是临近元旦的时候,一路走来身上也薄薄地出了一层汗。容珊坐在燕长离身边,侧过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长四岁的青年,她眼中映着燕长离的侧脸,也映着满城流转的霓虹与灯火。 燕长离不沾烟酒,念书时便是如此,在男生里也是属于相当在意洁净、至少不会把浑身汗臭和烟酒气当男人味的那类。她与他挨得很近,也只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气味。然后她听见燕长离问自己:“所以明天你打算带我去哪儿呢,小蝴蝶?” “那就按我说的,早上去我从前的学校转转,下午的话……听说市博物馆有个新展览,是叙利亚文物的巡回特展,要一起去看吗?” 她边说边拿出手机,点开博物馆公众号的推送,最新一条就是这次特展的介绍。推文里说展览一直持续到明年三月份,展出的是叙利亚政府委托我国保管的古代文物,文章的配图便是其中一些。都是阿拉伯风格的华丽金器和陶器,虽然距今已过了千百年,却依旧能一窥旧日的金碧辉煌。 “好,我陪你一块去,正好我们那儿的博物馆一直轮不到——这展览我听说过,还真挺想去看的。”燕长离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明天咱们早点出发吧?” “那就早上八点半,在酒店门口见。”容珊顺手打开了市博物馆的预约小程序,“对了,看展览得预约,我先预约一下明天下午的。” 市博物馆的预约小程序她早就用得驾轻就熟,把自己的身份信息输进去之后,她把手机递到燕长离跟前,屏幕上是预约信息的输入框。 “就明天下午两点半入馆的这场,喏,把你的名字和电话这些输一下吧。” 说着她侧过身去,自然而然地靠在了燕长离肩膀上。 燕长离是说到做到的,他和容珊一块坐地铁回了学校。从地铁出来时才刚刚十一点,离最后一班地铁停运都还有一小时。地铁口在学校正门外,他们走出来时已经冷清了不少,就连校门口也几乎没几个人出入,只有保安大叔坐在岗亭里,时不时打量一下像他们这样的过路人。 这所地处南方的师范大学绿树成荫,多得是遮天蔽日的乔木,入冬也不曾落叶。到了夜里,这些高大的树木和它们繁盛的树冠就让校园显得有些过于幽暗甚至阴森了,路灯当然是有,但黄白的灯光拉长了路上行人的影子,反倒怎么看怎么像是悬疑剧里凶案的开篇,或是惊悚电影的开场。燕长离当然不放心容珊一个人从这样的校道上走回住处去,可这个点一时半会也找不着校内代步车,他也就陪着她一块走回去了。 他答应过方瑾,要把容珊送回住处去,自然得说话算话。 夜晚的校园分外静谧,草丛里依稀传来一两声细细的虫鸣,反倒显得夜色更加幽深了。道路两旁的教学楼、花坛和长椅都成了黑魆魆的一团影子,只有路灯黄白的光洒下来,照着牵手而行的他们。一只被灯光吸引的飞蛾一下又一下地撞向路灯,又一次跌落在路灯边沿,它绕着路灯上下翻飞,翅膀在灯光下泛着透明的白。 “怎么有,要不要再歇会儿?”燕长离朝容珊问道,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明显能察觉到她的脚步没那么轻快了,“要是实在累了,就歇会儿再走吧,也不差这一会。” 容珊却只是摇了摇头,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了人工湖边,往前再走一段,到了教工宿舍区对面的小广场,也就快到目的地了。 “那……要不我背你走一段?” 这倒不是燕长离突发奇想,他确实是怕容珊累着。再怎么说今晚他们也没少走路,手机上的步数统计早就有五位数了。而容珊一米六出头的个子,在他面前完全称得上小巧玲珑,他连办公室饮水机的水桶都能稳稳当当地扛起来装上,把她背到住处楼下只会绰绰有余。 一个最多一百来斤的女孩子,还能比满满一桶矿泉水更重? “还……还是算了,反正也不远。”容珊的头摇得更倔强了,“你看,拐过前边那道弯就快到了。” “没事,这又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再说了这路上就咱们,要看也是这些路灯杆子看去。”他边说边蹲下来朝容珊示意,“放心,办公室的饮水机都是我来换水,逢年过节那些米和油也都是我搬的,背你还能比那些更费劲?” “那……好吧,但是到了小广场那儿我就下来。” 容珊看了看只有黑沉沉的树影的四周,还是俯下身去让燕长离把自己背了起来,连挎包也让他拎在了手里。 说是这样说,可真的到了从前还上体育课时集合的小广场边上,容珊却又没了半点下来自己走的意思,任凭燕长离背着她到了楼下。她和方瑾租住的是一栋老式单元楼的二楼,这是一间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常见的职工宿舍,在楼下还能看到客厅亮着灯,窗帘背后露出了老式玉兰花吊灯的一角。 她趴在燕长离背上搂着他的脖子,他身上毛衣和衬衫的洗衣粉气味离她更近了。他背着她走在夜里的校道上,每一步都平稳得很,让她忽然好像回到了两三岁的时候,春节假期里全家一块去深圳的世界之窗公园玩,人山人海的公园里,父亲把她扛在肩上骑马,零点时漫天绚烂的烟花才尽收眼底。 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单元楼下,容珊从燕长离背上跳下来,接过了他手里的挎包,顺便又抱了一下他。她朝楼上走去时,听见燕长离在自己身后说:“早点睡,小蝴蝶,明天早上见。” “好,明天见。” 容珊走上了二楼,她的身影拐过楼梯转角就看不见了。燕长离又在楼下站了一会,才转身朝生活区外走去。他想自己应该打辆车回酒店去,拿出手机解了锁,谢鸣锋的消息反倒第一个跳了出来。 “狗苍云,这现奔得怎么样?” “大半天也不见你说话,看来应该是挺成功的。” “挺开心的,刚送容珊回学校呢,明天我们还一块出去玩。” 回过谢鸣锋的消息,燕长离点开了打车软件,选好酒店地址又点了呼叫选项。 苍爹:对象还能比盾重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每逐清溪水 第29章 流响出疏桐 当然,那天夜里的小广场并不是空无一人。在燕长离背着容珊经过时,李阁正在广场边的长椅上搂着个文学院的学妹。他总喜欢和女生在这样的时候约会,甚至在宿舍之外的地方寻刺激,不是湖边的凉亭,就是这处小广场和教学楼顶之类的地方。不过更多的时候他想的还是拖过普通学生宿舍的晚归时间,这样女生想回宿舍是不行了,可夜里总要有个去处,于是就只剩下了去酒店和跟他回留学生公寓两条路可走——无论选哪一样,都是春风一度。 在这所学校里,十一点的门禁似乎只对本国的学生宿舍生效,除了生活区,也就只有留学生公寓不存在晚归这回事了。 彼时李阁正和那女生搂抱着难舍难分,四下里只有路上亮着灯,小广场上几乎是一片黑漆漆的,他也只是依稀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背着个女生走过的身影,似乎是一对情侣。但那男人背着的女生,却怎么看怎么熟悉,倒像是……容珊。 虽说平日里和女生厮混惯了,有时连她们的长相也记不太清,但容珊的身形他可绝不会认错。 那么……那个背着她的男人,应当是她的男友了吧? 然而李阁的目光只是贝那两个身影吸引了一瞬,怀里马尾辫女孩的声音又把他的视线连同注意力一起拉回了当下。 “怎么了,有人来了吗?”女孩在他怀里怯怯地开口。 “不,没事,是我看错了。”他摸了摸女孩的头顶说,“要不……我们还是回我的公寓去吧?上次你说的电影我找到了,正好一起看。” 大学几乎是没什么课了,可中小学却并非如此。就像容珊和燕长离来到她毕业的哪所小学门前时正是学生上学的时候,校门前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的男生女生整齐地排成两排,都系着红领巾,身上斜挂了大红镶金边的绶带,写着“礼仪队员”的金字。学生走进校园时他们微笑着行注目礼,若是老师走来,便整齐划一地朝他们鞠躬,稚嫩却响亮的声音喊着“老师好”。 而他们站在校门外,跟来送自己孩子上学的家长们混在一起。不多时家长们也都各自上班或是晨练买菜去了,容珊指着白色大理石的校门对燕长离说:“从前我上学都从这个门进,要是忘了戴红领巾,还可能被这些礼仪队员拦下来。不过五年级的时候我也当过礼仪队员,就像他们一样——看着是挺风光,可冬天早上能冻得直打抖。” “所以能进去看看吗?”燕长离问,“咱们直接从这个门进去估计得被拦着,要不……你说你回来看老师?” 容珊绞着薄荷绿马面裙上的带子思索起来。今天她穿了身时下兴起的新中式,浅绿色的衬衫配着薄荷绿的改良马面裙,裙摆的印花图案是大片大片的淡粉色百合花和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猫,盘着长发的簪子上垂下银色的蝴蝶步摇,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摇晃。片刻之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拉起燕长离便朝校门旁的小巷子走去。 “倒也不用,我知道个地方,”她说,“大概五六年级的时候,班里男生在周五下午两节活动课那会偷溜去外边玩,就是靠的那儿——我应该还记得在哪,但愿学校没发现这地儿。” 走进小巷里时,她又回过头对燕长离说:“其实我也这么干过,直到毕业班主任也不知道。” 这会他们倒像是一堆从课堂、考试和作业里掏出来,尽情享受广阔天地的中学生小情侣了。 这所小学在本市存在了少说有四十个年头,虽说生活区和校园的改造早已提上了日程,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始终推进不了半点。于是便有了今日这校门装潢一新,但里边的教学楼和生活区却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景观。在这个四处都是带电梯的高楼的年头,这里还能找到不少只能在现下流行的中式梦核视频里看见的老式大板楼,就像容珊和方瑾租住的旧教工宿舍区那样。都是五到六层的老楼房,没有电梯,外墙早就在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中斑驳了。好几层楼的住户都还用着从前的蓝色或是茶色玻璃,窗户上左一块右一块的是小孩子贴上去的不干胶,随着年岁久远掉了色,就成了黄白的残迹。 容珊所说的是生活区围墙边上一处早些年预留的小门、或许人们早已忘了它为什么会开在那里,象征性地安了铁门却也没几个人专门关照过,甚至连锁也不挂。她带着燕长离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它,上前试了试,果然还是没挂锁。她小声又兴奋地对着燕长离说:“看,就是这儿——还是跟从前一样,从这儿溜进去,谁也发现不了!”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那扇门,招呼着燕长离和她一块钻了进去。 已经到了上课时间,连第二遍上课铃声也已响过了许久。他们从生活区里穿出来,便到了几乎空无一人的操场上。教学楼里传来了稚气的读书声,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念着课文。仔细听去,低年级的念着汉语拼音,中高年级的要么念着“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要么念着“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或是“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还有的班级在上英语课,念的是ABCD和一个个单词。 偌大的操场上除了他们便再也没有别人,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飞到篮球架的篮筐上跳来跳去,又被他们的脚步声惊飞。地上还画着从前的白线,连立定跳远的格子也还在。唯一比较新鲜的变化是操场边上的浮雕墙,用浮雕的形式放上了马克思、居里夫人、张衡、李时珍之类的名人头像,旁边标着他们的姓名和成就。这学校的操场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做小孩子时总觉得无边无际,可如今长大成人了,却发现它小得像一座城市里的玩具屋。 “你小时候在哪间教室里呢?”燕长离指着面前的教学楼问,“这学校和我小学的还真有点像,但我们那儿没这么多花花草草,这个时候叶子都该掉光了。” 容珊抬手指向蓝白墙面的教学楼——这所小学的低年级和中高年级分别在两栋楼里,用走廊连着,边上还有任课老师的办公室。低年级的教学楼是烦心了,墙面是崭新的砖红色,走廊的栏杆也锃光瓦亮,中高年级的却还没有,甚至有些教室和办公室的门还是好几年前的式样。“五年级之前我都在那栋砖红色的楼里,但那时候它不是这样,五年级开始就在这栋看上去上了年头的了。”她对燕长离说,“六年级的时候我的教室在四楼,但音乐课美术课之类的得到对面那栋楼上,喏,就是那栋白色的,包括自然课微机课之类的也是。”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教学楼对面那栋六层的白色大楼也在格外高远的天空下矗立着,外墙上还用红黄蓝绿的瓷砖拼成了一个像是竖琴的形状。这会里边的教室和实验室大都还没开门,只有零星几间亮起了灯。 这时容珊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起燕长离朝综合楼走过去。 “既然来了,就到你看看我最喜欢的地方吧。”她有些兴奋地对燕长离说,“图书室应该还在综合楼二楼,我记得那会只要自由活动的时候我就往那儿跑。里头有本连环画册,是挺久之前的版本,叫《奇袭武陵桥》,我反反复复借了好几次,还回去的时候还把最喜欢的书签夹里边了……你说,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或许每个上了年头的学校都会有一处或几处是被时光遗忘了的,或是一个角落,或是一间教室,或是一架秋千。这所小学当然也有,并且不止一处。容珊带着燕长离走进图书馆时,映入眼帘的甚至还是一排排老式的绿色书架——从前市图书馆的少儿图书借阅室用的也是这样的暗绿色金属书架,直到前两年才换了新的。正对着门的是管理员的桌子,用办公室里的围挡隔着,一台电脑配上扫描标签的光笔、充磁消磁的机器和打印机,便是他们工作的搭档。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一个梳着发髻穿着粉色条纹衬衫、鼻梁上架着眼镜的中年女老师从桌子背后站起来,用带着几分严厉的语气问道:“你们是哪个班的,现在是上课时间……咦,容珊,是你吗?” 这位今天值班的管理员容珊当然是认得的,她记得这位老师姓刘。常来图书室的学生不多,刘老师记得她倒也正常,只是少说十年没见,她也没想到刘老师竟然还认得出自己。 “今天学校没课,我就回来看看,自从上大学以后就没怎么回来过了。”她微笑着对刘老师说,见对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燕长离,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的男朋友,姓燕,正好有空就陪我一块回来。”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够不着书架顶上的书呢,没想到一晃眼都上了大学,连男朋友都有了。”刘老师感慨道,“那你们随便看看吧,不过……这儿可能没有什么适合你们看的书了。” 容珊也没再和刘老师多说什么,拉着燕长离就钻进了书架背后。这里的每一个书架她都熟悉得很,哪一排是小说,哪一排是画册,哪一排又是百科全书,她闭着眼也能找到。更别说图书室里的格局十几年里几乎没变过,书架上的绿漆有好几处都有了剥落的迹象,布局却还是当年的样子。 片刻之后他们便找到了绘本所在的区域,或许是图书许久没有更新迭代,那一整套在容珊小学时就摆着的经典电影连环画依旧在书架上。这是一套专供孩子们阅读的主旋律图书,题材都是经典红色电影,做成连环画的形式。除了容珊说的《奇袭武陵桥》,还有《白毛女》、《红灯记》、《沙家浜》和《铁道游击队》之类,都是脍炙人口的老片子。它们的封面已经有些发黄了,内页也是如此。容珊找到了那本《奇袭武陵桥》,拿下来翻开了它。 “看,居然还在!” 在她轻声的惊呼里,燕长离探头过去,看见连环画正好翻到侦察队员假扮伤兵获取情报的那页,一张塑封的书签静静地夹在书页中间,上面印着星空下并肩而行的小樱和知世,粉紫色的丝带依旧鲜艳明亮。 图书室的设计取材于作者小学的图书室,至少在2020年左右它的布局还没变过——一直到搬家之前好像都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流响出疏桐 第30章 相迎不道远 看来每个女孩子都有过喜欢魔法少女动画、憧憬着有朝一日得到属于自己的魔杖或是库洛牌之类魔法道具的年纪,容珊也不例外。 “我喜欢的书里都夹过这张书签,只有这次连着书一起还回去了。”容珊看着那张书签,会心一笑时好像又变成了当初那个在书架背后翻着书的小女孩,“后来我毕业好久了才想起来,那时候觉得应该是找不到了,今天来这儿才知道它还在。你说……我要不要把它拿回去?” “这是你的书签,你想拿回去肯定没问题。”燕长离摸了摸她的头顶,窗外洒落的阳光为她的长发披上了一层温柔的金棕色,触感也像小动物似的蓬松柔软,“不过你们学校的图书室可比我小学的大多了,要是我们学校也有这样的图书室,我肯定也会像你一样喜欢看书。” 这时燕长离想起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印着挤成一团的门派小动物的盒子,摊开手递到了容珊跟前,这可一下子把她的目光从书里的烽火硝烟、明争暗斗上拉了回来。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刚才说到看书我才想起来。”燕长离说,“出发之前我本来想挑本书当礼物送给你,可偏偏就吃了看书少的亏,完全不知道怎么挑,让谢鸣锋参谋半天才选了这个,打开看看吧。” “那你也有点太为难他了……” 容珊边说边接过他递来的小盒子打开,用紫色琉璃珠串成、点缀着苗银质地的蝴蝶与蛇的五毒印象手串静静地躺在里边,而另一条黑色琉璃珠和黄铜饰物串成的苍云款,正戴在燕长离的手腕上。 “看,我的是苍云的,和你的正好凑成一对。”燕长离把袖子拉上去了一些,让黑色琉璃珠的手串完全展露在她眼前,“戴上吧,咱们身上也该有点成双成对的东西,你说是吧?” 阳光照亮了尘埃飞舞的轨迹,也让紫色的琉璃珠和苗银的蛇与蝶熠熠生辉。这光华在容珊的左腕上流转着,银色的蝴蝶也仿佛振翅欲飞。 中午放学时两人混在出校门的师生里走出了学校,找了间附近的餐馆坐下来解决午饭。也是在这时,还在学校食堂排着队的谢鸣锋拿出手机想刷会儿空间,一刷新便跳出来了燕长离的动态。 燕长离发了一条新的说说,上边是他和容珊牵在一起的手,他们手腕上都戴着各自门派的印象手串,谢鸣锋一眼便认出了是自己给燕长离推荐的那家店铺里的款式。而那条说说的文字内容写的是“我的小蝴蝶”。 看着底下一排排的“99”和“你不许玩剑网三”的评论,还有相隔几分钟后容珊发的、内容大差不差的说说,谢鸣锋点开了评论区,心情十分复杂地发了一条:“你们都不许玩剑网三。” 之所以心情复杂,是因为无论哪一个形容词都没法完全概括他的心情。说有些酸吧,他心里确实有点儿酸,毕竟两个人从刀宗刚诞生不久就做了兄弟,他自己到现在也没半个情缘,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加了几个五七万歌药的成女萝莉,结果每个都是聊着聊着就没了然后。可燕长离却只是打了场平平无奇的竞技场、最多不过再加上几次攻防和战场,就跟当初招募来的毒姐走到了一起。但他却又比看见燕长离和容珊在扬州街头不小心把绑定情缘的烟花炸了还要更欣慰了几分,因为从燕长离拖着过敏反应之后虚弱的身体回来找他们打33、又因为体力不支倒在容珊肩上那天晚上开始,他就发觉了他们之间的不同寻常。 虽说不管现实还是游戏,对恋爱这事他都还处于看猪怎么跑的阶段,但两个人是两情相悦还是逢场作戏,他还是能分清的。是佳偶天成还是假呕天成,他一看便知。 不管怎么说,燕长离和容珊这一对,他看着可比那几个谈恋爱的室友三不五时上演的八点档情节舒服多了。 为着这次特展,市博物馆将展厅特地装扮了一番。走进特展厅里,映入眼帘的便是昏黄的射灯下泛着柔和光辉的女子石像,一个披着头巾、身穿点缀着珠玉的阿拉伯式长袍的女子站在造景构建的沙丘、蓝天与残破的城墙之间,神情宁静而悲悯,用温柔却暗藏哀伤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到访之人。她身后是一块石板,刻满了千年前的楔形文字。玻璃展柜里陈列着雕塑、壁画、陶器、金银器和羊皮卷上的古代文书。它们一言不发,却仿佛有某种魔力,譬如入馆时看见的那一群在两个老师的带领下来参观的、穿着校服的初中生,在外边大厅里还叽叽喳喳个不停,可进了展厅,却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偶尔有人在说着什么,也是压低了声音的。加上今天不是周末,展厅里除了这群集体参观的学生,便是负责讲解的工作人员,和牵着手站在特展海报前的容珊与燕长离。 因为有团体参观,讲解员自然是在给那群集体来参观的中学生讲解。但这不妨碍两个人跟在后边,认真地听着女讲解员解释着每一件文物的年代和由来:王宫的廊柱、国王的权杖、王后的梳妆镜、墓葬里描绘征战与神迹的壁画、写在羊皮卷上的诗歌与神谕、镶满宝石的华丽弯刀、千年后依然光彩夺目的黄金酒器……那群十来岁的初中生听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地望着玻璃柜里的展品,燕长离牵着容珊的手走在他们后边,他的目光正好落在展柜里一尊武士陶俑上。 他看着的是一尊灰褐色的武士陶俑。或许它原本也是有着斑斓夺目的色彩的,只是数千年的岁月让那些红绿黑白的颜色都纷纷剥落了,余下便是陶土本来的颜色。怒目圆睁的异族武士裹着头巾,挎着弯刀与他隔着展柜的玻璃对视。一道细微的裂痕在陶俑的肩上悄然蔓延,如同地图上干涸的河流。 “在这次特展之前,这个展厅还有过一次巡展,是前阵子回国的圆明园兽首。”容珊也注视着那武士陶俑,她的指尖轻触着展柜的玻璃,一如她轻柔的声音,“那些兽首最后当然是回北京去了,可这些东西能不能回叙利亚,至少……现在是没什么可能。” “按现在的局面看,或许在国内也好。”燕长离说,“前段时间我还看了国际新闻,他们连总统一家都流亡在了莫斯科,那个新总统根本就是土耳其人的狗……反正我是觉得,在这儿巡展,也比进大英博物馆要强几百倍。” “不然为什么圆明园兽首的特展后边就是这个呢?”容珊的目光又落在另一个玻璃柜里的展品上,“我们从小学社会课开始就在说居安思危,包括我的专业也离不开这四个字,也许从前我是不太明白,但看过上次的特展之后再看这个,就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了。” 她看的是一套华丽的黄金酒器。酒杯、托盘与酒壶用的都是真正的黄金,画着中东风格的华丽花纹,繁复的花草枝干上镶着珍珠、水晶与各色宝石,射灯一照便折射出璀璨的光。那光华璀璨的水晶与宝石映着的仿佛还是千年前的大马士革,它如同一颗明珠镶嵌在无边沙海中。关于它的传奇从不落幕,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永远讲不完。直到永无休止的战火随着战斗机与坦克的轰鸣而来,一切都被阴谋与战争吞噬殆尽。 它们再也不能在富丽堂皇的王宫里被身披霞光的侍女捧起,斟满馥郁的葡萄美酒,也不能再流转在盛大的欢宴之上。可它们本就应当属于诗篇里的大漠明珠,属于游吟诗人琴弦上的,云和山的彼端。 “是啊,居安思危,毕竟我们曾经也差点到了这一步。”燕长离赞同道,“我好像知道为什么这些孩子要来看展览了,听你这么一说,这展览的效果可比好几节干巴巴的思政课要强,课本上的大水法残迹可能没几个人会认真看,但这可都是摆在眼前的。” 他和容珊一起拿出手机拍照,那两个带着学生来参观的年轻女老师也是如此。另一边讲解员正在为学生们讲解一幅壁画上描绘的征战情形,人声随着小蜜蜂的话筒扩散开来,还带着嗡嗡的回响。 “走吧,去前边看看。” 容珊拉起燕长离的手,两个人朝着前方的展柜走过去。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见到我就没话找话的以色列留学生李阁吗?” 站在放着诗歌羊皮卷的玻璃柜前,容珊这样对燕长离说。 “对,我记得那天你去图书馆还遇到他了。”燕长离明显听出了她语气里对这个人的不满和厌恶,“这种没话找话的人确实很烦,再说了,他见着你就搭话,摆明了没安好心。” “你可别说,这家伙在我们学校女生缘可好了,几乎每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边上的女孩子都不是同一个。我以前那个室友,也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团支书刘璐璐,大一开始就和他走得近,这不,上回弄出事来了。”容珊看着羊皮卷边上的文字介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他家里是做军需生意的,有钱得很,他本科就在我们学校读,住的是国际学院的单人间,平时出手还阔绰,加上是留学生,喜欢他的女孩子多的是——你也知道,我们是师范大学,本来男生就少点儿,还有不少女生打心底里瞧不上本国男生,嫌这嫌那的,但她们就爱跟国际学院那些留学生厮混。” “这我倒是知道,虽然我接触的女生不算多,可这样的帖子时不时就能刷到。”燕长离说,“她们老说我们本国男生这不行那不好,不是没男子气概就是没风度,要么就是只想着那些事,还说外国人怎么绅士怎么会疼人,长得还好看……反正我是搞不懂,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觉得外国月亮圆呢?” 容珊听了这话,望着展柜里羊皮卷的目光依旧如湖水般平静。“理解不了就对了,我也理解不了,大一的时候国际学院搞联谊活动,刘璐璐还叫我们去,说什么认识外国帅哥……反正我呆了一会就回去了。”她说,“至于这个李阁,他第一次来我们寝室给刘璐璐送奶茶的时候我就不想搭理他。我是对这些没兴趣,可我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他无非就是觉得我和那些追着他的女生不一样、拿下了我比拿下别人更有成就感罢了——就像游戏里收集角色图鉴一样。” 她停顿了一下,在两个人走向另一个展示着一匹华丽织物的展柜时,又转头对燕长离说:“我知道他家有钱,对女生也大方,刘璐璐男朋友要吃一个多月白粥咸菜攒下来的东西,他说送就送。但你看看国际新闻,就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了,那……可都是人命啊。” “他家里做军需生意,而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燕长离忽然也明白了过来,“对,你说得对,这钱根本就是用人命换来的。但那些女生呢,她们就不知道这一点吗——就算不看微博和头条之类的,新闻联播总看过吧?” 现实中叙利亚文物确实在国内巡展,奈何广西博物馆没这个机会,于是只能这么圆梦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相迎不道远 第31章 江晴有暮晖 展厅里的灯光亦是昏黄的,如同大漠上的黄昏。他们站在电子展示屏前,那里正播放着特展的宣传片——大漠、驼铃、蓝天、金碧辉煌的宫殿从他们眼前闪过,最终只余下了沙海间静默无声的残垣断壁。边患的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影,他们牵着手的影子被灯光投在暗红的地面上。在他们身后,陶俑与石像或怒目圆睁,或宁静悲悯地注视着他们。 “是啊,新闻联播里每天都在播那儿的新闻,总不可能一点也没看到。”容珊看着眼前的屏幕,不易察觉地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也就是我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更不想成了那些女孩子中的一个的真正原因——你是没见过他在学校里怎么跟女生炫耀的,他拿出来的都是他那个参军的哥哥在加沙的照片和新闻,他哥哥开着坦克耀武扬威的照片几乎每个女生都看过。我在图书馆碰到他那天,他还把他哥哥在拉法的照片拿出来讨学妹欢心呢。” “是进攻拉法那次吗?那他和他哥哥也太不是东西了。”燕长离对这种做派也相当不齿,“成千上万的人命,就这么让他拿来……拿来当做撩妹的资本?” “对,那位学妹还夸他哥哥拿着枪的照片帅。”容珊环顾了一下四周,“你看,就连这些文物为什么一直在国内巡展,也跟他的国家脱不了干系。你刚才说的那个叙利亚的新总统,不久之前还把戈兰高地让给了他们以色列呢。” “这兄弟俩还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家里的钱全是人命换来的,还能花得心安理得。”燕长离皱眉道,“所以那些女生究竟喜欢那个李阁什么,就因为他有钱,还是个外国人?” 容珊看着他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自己也低头思索了一阵,然后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她们可不就是奔着他是留学生还有钱去的。”她边说边和燕长离一起走向身后新的展览区域,“但我每次看见他把这些拿出来当资本,就好像看到了七八十年前的一位故人——我看他哥哥那些新闻和照片,真的只会想到那些烧杀抢掠的日本鬼子。” 燕长离愣了一下,接着容珊在他脸上看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显然她这番话触发了某种每个国人都有的出厂设置,这是一出生就刻在了骨子里的。 “是,还真是这么回事,难怪我看新闻总觉得熟悉呢,这些不就是当年鬼子干过的吗?难怪你不想搭理他,换了是我,我还想把他当鬼子打呢。” 两个人望着彼此,又像游戏里并肩而战时那样会心地笑了起来。 晚上照例是燕长离把容珊送回了学校。与前一天相比,他们今天回去得稍微早了些,从学校正门进去时还恰好遇上了一辆代步车。但这会甚至还没到十点,容珊便又提议走着回旧教工宿舍区去了。 “反正现在也不晚,就走回去吧,正好散散步。”她这样对燕长离说。 现在不过九点多的光景,又是临近年底,连学生宿舍的门禁也不那么严格了。。这会儿校道上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学生并排走着,还有生活区里的住户,大都是些带着孙子孙女的老人,孩子们在草地或是小广场上玩耍,老人们便在一旁谈天说地。连学校里的店铺也还没到关门的时候,小吃店和奶茶店都因为学生们的到来而变得热闹了。 今天又是个晴朗的夜晚,半轮明月和几点疏星在黑漆漆的天空上挂着。南方的初冬时节正是不再炎热又不至于冷得伸不出手的时候,这样的夜晚若是急着回去,反倒有些浪费。至少那些带着孙子孙女的老人,还有和他们一样或在校园里漫步,或坐在凉亭里长椅上卿卿我我的情侣们也是这样想的。 但他们却也不想像那些耳鬓厮磨的情侣一样在路旁的长椅或是人工湖边的凉亭里坐着。按着容珊的提议,他们来到了她从前体测和看校运会的球场上。这是一座建成有些年头却相当标准的足球场,中央是踢足球的标准绿茵场,立着两座白色的球门,外圈环绕着砖红色的跑道。整个球场用水泥墙和铁栏杆围着,边上还有主席台和观众席。栏杆外的老树枝繁叶茂,枝干越过栏杆伸进了跑道边上,投下摇摇晃晃的影子。 虽说这里也有一两对或牵着手散步,或在边上坐着说悄悄话的小情侣,但总归人还是少些。 “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还是军训汇操,不过那会儿教官觉得我走不好,直到汇操那天我都在边上坐着看书——他怕我断了他连着得的优秀连队,不过学分还是有。”两个人沿着外圈的跑道慢慢走着,晚风吹来了容珊轻柔的声音,“我们学校的校运会也在这里开,经常能看见接力或者长跑的时候有女生拿着水或者雪糕什么的在终点附近等着她们的男朋友跑过来。当时我还住在寝室,我们寝室除了刘璐璐还有一个女生也是有男朋友的,她俩就这样干过。” “我大学的时候也经常参加校运会,还是好几个项目呢,不过我可没这待遇。”燕长离有些自嘲地笑起来,“本来理工院校女生就没那么多,那会也就看看别人这样——怎么,你要让我体验一下?” “今天都走了快一整天了,还是算了吧。”容珊摆了摆手,“对了,明天就是跨年夜了,晚上在河堤上的广场有新年集市,要不要一起去?” “那当然要去了,当初我说要来找你,不就是为了一起跨年吗?”燕长离答应得毫不犹豫,“到时候我还送你回来,方瑾也不会担心的,要是实在太晚,我送你回家也行。” 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观众席的水泥台阶边上。虽然只有一两盏照明灯亮着,却依然能照见临近跑道的一级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这在操场边上约会聊天本就是校园情侣不可或缺的一环,他们自然没太在意。但真正走到那两人跟前时,那靠在男生肩上的女生忽然朝他们喊道:“咦,容珊,你怎么也在这儿?” 顺着声音望去,容珊看见了刘璐璐的身影,但她身边那男生却并不是何东,而是黑发绿眼的李阁。 这位故人当然就是二次原的发源地,全球唯一拥有蘑菇弹使用体验的那位了。 小燕:原来和故人共轭父子,怪不得有故人之姿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江晴有暮晖 第32章 灭烛怜光满 看见刘璐璐倒没什么,再怎么说两个人是同班同学,从前还是室友,互相打个招呼这种表面功夫做做也罢。就算刘璐璐边上那人是李阁,她也能抱着尊重祝福的心态当没看见,反正何东的联系方式她是一个没有,现在她们也不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当然不会告诉何东。但现下刘璐璐这声喊,却是摆明了告诉李阁自己在这。 从前在寝室里时,李阁假模假样地找她借书,刘璐璐可每回都看在眼里。 更别说她现在是和自己正儿八经的男朋友在散步,让她碰上这个只想有多远躲多远的犹太青年,这就够把她一天下来的好心情破坏得荡然无存了——李阁那点心思本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只想远远躲开去。 “晚上好啊,璐璐。”容珊客气地回应了一句,“我男朋友送我回住处,时间还早就来这儿走走,你们慢慢聊,我们先回去了。” 那厢李阁当然也看见了她。这回他是看清楚了,头天晚上在小广场远远望见的就是她和这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但他依旧还是平日里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半点不快也没表现出来,见容珊朝自己和刘璐璐这边看过来,他便礼貌地点了点头,用一贯充满绅士风度的语气说:“好,那你们路上小心,我和璐璐也不打搅你们了。” 他说这句话时,盯着燕长离的绿眼睛里却闪过了一抹复杂而阴翳的光。 “刚才那个男生,就是你说的以色列留学生、那个叫李阁的?” 走在回旧教工宿舍区的路上时,燕长离这样问容珊。他这样问时还留心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容珊素来对这个犹太青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今晚这番不期而遇只怕要搅了她一整天的好心情。 但容珊却只是皱了皱眉,用十分平淡的语气对他说:“对,就是他,我也没想到他和刘璐璐大晚上的能跑到足球场去。你看,刚才边上还坐着刘璐璐呢,他就想和我搭话,我看见他躲都来不及,他倒是看不出来。” “要我看,他只怕还觉得你在吸引他的注意。”燕长离听了她的说法,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快起来,“从男生的角度看,他估计还以为你这是欲擒故纵,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妻不如妾……” “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容珊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李阁私下里怎么说我们中国女生吧?我们学校的女孩子他几乎就没有搞不定的,所以他说中国什么都便宜,女生也便宜得像义乌小商品。这时候出来个不仅不往他身上贴、还处处躲着他的,他不这么觉得才怪。” “这回他知道你有男朋友,怎么着也该收敛点儿了吧。”燕长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像这样能把她心里的不快像灰尘一样拍掉,“没事的,小蝴蝶,你就当吃饭的时候菜掉衣服上了,回去换一身不就好了吗?” 容珊正抱着他的胳膊,听见他这番话,便轻轻靠在了他肩上。 “但愿如此吧,不过跟他走得近的女生里头也有不少是有男朋友的,刘璐璐就是。”她靠在他肩上说,“管他呢,反正我们学校女生这么多,也不见得他真缺我这一个。” 路灯的白光无声地拉长了他们并肩而行的身影,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进了旧教工宿舍区。他们再次停在容珊与方瑾租住的那栋单元楼下时,松开了燕长离的胳膊正要上楼去的容珊听见他在身后问:“对了,你介意我再问一个问题吗?” “没事,你问吧。” 得到了容珊的首肯,燕长离又在脑海里组织了一小会语言,才朝她开口问道:“你说你看见那个李阁躲都来不及,真只是因为白天你说的那些吗?” “我的意思是……至少他出手这么阔绰,女生应该很难拒绝吧?” 他想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尖刻,也显得自己对容珊好像没那么信任了。但站在楼梯边上的容珊却只是笑了笑,然后反问了一句: “要是回到七八十年前,你会因为钱就跟一个日本兵谈恋爱吗?” 新年集市在晚上,但白天却也是不能浪费的。容珊的提议是去市里的人民公园转转——叫这个名字的公园在全国各地随处可见,而这也是本市建成时间最长、在市中心范围算得上面积最大的公园,就连游乐设施也齐全得多。公园外还有一处同样存在了几十年的市场,里头有不少老街坊经常光顾的饮食店,恰好能一并解决早饭。于是两人又一次起了个大早,搭公交车到了公园门口,下车便先到了市场里。 这个点来公园和市场的,自然也都是早起晨练和买菜的老人。容珊和燕长离从他们身边走过,倒也没引起太多注意,除了有些老人被容珊身上的红色吸引,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她。 为着晚上的跨年,她特地穿了一身红白的汉元素,上半身是白底红梅的交领短袄,底下是红色的百褶裙,同样用织金绣了梅花图案。就连盘发的簪子也换了一支,簪上是一只银红的蝶,做的是十几年前流行的蝴蝶发夹的式样,翅膀还能轻轻振动。它在她盘起的长发间随着动作与呼吸摇晃着,仿佛随时会像一只真正的蝴蝶一样轻盈地振翅飞起。 他们正坐在一家饮食店门外的矮桌边吃着早饭,容珊点的是豆浆和糯米饭团,燕长离也要了一碗豆浆,但他配的是葱油饼。这儿的老店铺都喜欢在门外摆上桌椅,好让食客不必在本就不宽敞的店面里挤着,还要和老板店员一起受着烟熏火燎。有些时候桌椅也不够用,便拿高脚的塑料凳当桌子,客人坐在小板凳上就动起筷子来,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他们来得早,还是能坐在桌子边上的。 在他们身后的店铺里,一堆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夫妇正在厨房里忙碌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和抽油烟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透过出餐的玻璃窗口,还能看见蒸锅上倏地腾起了一大股热气。这是家开了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的店铺,连出餐的玻璃窗口都还是当年的形式,连叫号屏也没用,柜台上一块标着数字插着铁签的铁板便是排号,顾客把手写的单子往上一瞅,号也就排上了。 “没想到你还能找着这样的地方,”燕长离感叹道,“这儿好像还在我上学那会似的,就差吃完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你可别说,这一排的店加上那边的市场,我小时候都抱过我。”容珊说着,不紧不慢地喝完了不锈钢碗里最后一口豆浆,“这个公园的年头就更久了——听我爸妈说,它是建国以后本市的第一个公园,他们小时候都来这儿玩过。” 接着她便从挎包里掏出了纸巾,抽了一张之后又递给了刚对付完早饭的燕长离,说:“走,咱们到里边去。” 他们走进去的是公园的其中一个侧门。这里挨着的是儿童乐园,旁边还有一座挂着水族馆招牌的白房子,从外边似乎也看不出它和水族馆有什么必然联系,只在外边挂了张一看就是用网上找的热带鱼图片加了点文字做的海报,还在常年的风吹日晒中掉了色。 容珊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学生,那时觉得这水族馆还挺神秘,可现在再看时,就连这座白房子看上去也滑稽得很。 “要进去看看吗?”燕长离当然也注意到了容珊的目光,“你可别说,这地方还能开个水族馆,我还真挺好奇里边都有些什么。” “可是……”容珊刚想指着海报上二十块一张的票价提醒燕长离这不免费,反倒让燕长离拉着朝也不知有没有人在的售票处走去了。 “这有什么,进去转转也用不了多久。” 然后容珊看见燕长离拿出手机,在手机上操作了一阵,接着她听到了手机上的短信和APP提示音。 他在出行软件上买了双人票,把显示着票券二维码的屏幕朝她亮了一下,便又把屏幕亮给了有些睡眼惺忪的售票员。 “看,我订票的软件上也能订这个,双人票才35块呢。”他有些得意地对她说。 容珊见售票员已经扫过了二维码,也只好笑了笑,挽着燕长离的胳膊就去入口过安检了。这会儿实在是太早,加上随着近几年其他公园和游乐场所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这座水族馆早就没了当年的人气,他们来到入口时,安检通道和安检机甚至连电源也没接上。 这个人民公园确实全国各地都会有叫这个的,跟中山公园一样,但这个人民公园的原型设计确实参考了现实里的南宁市人民公园。包括官塘市场和曾经的人民公园海底世界的设计——这个海底世界在南宁已经存在了21年,22年才因为安全问题和合同到期停止营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灭烛怜光满 第33章 轻尘在玉琴 三十三、 或许这座水族馆在早些年,至少在容珊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颇有人气的。起码对小孩子来说,玻璃缸里五颜六色的热带鱼和小灯笼似的水母,还有巨大池子里的海龟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连特意装修成真正的海底般的深蓝色调的室内也丝毫不会让他们觉得阴森。容珊从小学到初中都来过好几次,小时候是父亲带她来,再大一些就是和朋友一起。每回她来的时候都是周末,水族馆里总是挤满了家长和孩子,门外排的队也从来不短。 但它到底没法跟那些真正的海洋馆相比。这座小小的、看上去有些滑稽的白房子和里边的玻璃缸就是它的全部,最多不过是加上墙上挂着的海洋生物科普、随处可见的贝壳海星水草之类的装饰、还有曾经院子里可供游客用奶瓶喂锦鲤的池子罢了。这里没有鱼群和海龟从游人头顶游过的海底隧道,没有在水中翩翩起舞的美人鱼,也没有更加新奇的动物,譬如身形庞大的白鲸和虎鲸,又或者北极熊、企鹅、海豹之类真正的极地动物。这是个新奇之物层出不穷的年头,当它不再新奇的时候,如今这般门可罗雀也就不出所料了。 容珊记得本地的新闻公众号还发布过一篇报道,说这座开了二十来年的水族馆或许过阵子就要永久停业。看它现在的境况,这文章应当所言非虚。 只有他们两人走在空旷的展厅里,他们的脚步踏过了地上摇晃的波光,惊动了玻璃缸里一群群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它们短暂地被容珊和燕长离的走近惊得四散开去,片刻之后又重新聚在了一起,隔着玻璃似乎也打量起了这两个不期而至的青年人——它们应当也早就习惯了冷清的日子。 水族馆的布局倒还真没什么变化,这一处的玻璃钢里是漂亮得仿佛发着光的热带鱼,那一处是懒洋洋卧在缸底、偶尔一甩尾巴让玻璃钢上的电压表指针唰一下摆到另一头的电鳗,还有像一朵朵发着荧光的桃花似的水母。它们在水里游动时像一把把透明的小伞,周身发着幽幽的荧光,在昏暗的室内更是如梦如幻。 另一边巨大的水池里,几只海龟正懒懒地趴在池底,一副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兴趣的模样。 “其实这里倒也没那么差,你看,至少这些热带鱼还不像完全没人管的样子。”燕长离这样说的时候,他的目光正被玻璃缸里一群蓝荧荧的小鱼吸引着,“而且现在只有我们俩,谁也打搅不了我们了。” “是啊,不过这可能也是我们最后一次来了。”容珊也看着玻璃钢里那些五颜六色的鱼群,蓝色的灯光透过玻璃和水面,将摇荡的水波投影在了裙摆上,也照亮了她的侧影,“你看那边的水母,像不像‘月中游’挂件里那只?” 她说的是洞天福地岛任务历程里那个来自康成功的腰部挂件,圆形的水晶腰坠里封着海水,一只通体洁白的水母游弋其中。描述里它是一段失败的单相思的见证,但也是她最喜欢的挂件之一。 “真挺像的,你看,在水里还发着光呢。” 燕长离也凑过去看那些游弋在玻璃钢里的水母,他拿出手机给它们拍照,镜头恰好把容珊的侧影也拍了进去。望着玻璃缸的水母,仿佛真的身在海底一般,连轮廓也如梦一般柔化了。 一走出水族馆,映入眼帘的便是高大的摩天轮和五花八门的游乐设施。都是大红大绿的糖果色,却又有些年头了,看起来像是古早的饼干或是糖果盒子,又或者别的什么什么点心,总之是那一类的铁皮盒子上常见的装饰画。远远望过去,浓郁鲜亮却又有些陈旧的颜色还真像极了学校旁边小卖部里那些漂亮的糖果和玩具,粗糙归粗糙,却也是童年梦幻般的色调里不可或缺的一笔。 容珊当然是奔着摩天轮去的。用她的话来说,俗套是俗套了一点,但不管怎么说坐摩天轮也是当代小情侣约会的特色之一,不可不品尝。当然,公园里还有过审车、海盗船和大摆锤之类刺激紧张的玩意,但她从小就对这些敬而远之,也只有高中的时候和两个发小一起壮着胆子坐过海盗船,结果在上边吓得不敢睁眼不说,下来时险些路也没走稳。 他们也是今天唯二两个来坐摩天轮的游人——至少这时间是。 在今天之前,燕长离确实不懂为什么这会是众多情侣热衷的约会项目。但摩天轮座舱随着旋转渐渐升高、头顶一片澄澈的天空也越来越近时,他却又好像懂得了一些。 今天也是个晴朗的天气,秋冬时节的天空蓝得分外高远也分外澄澈,透过玻璃窗洒落的阳光又为他们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金黄。从摩天轮的座舱往外望去,车水马龙的城市蜿蜒其中的江河都成了一张望不到边的写意风景画,连远处绵延的山岭也一览无余。那一整块湛蓝水晶般的天空此刻就在窗外,仿佛伸出手就能触及。容珊坐在他身边,这会也对着窗外的天空和城市拍照。阳光照进她的眼眸里,照亮了她眼中澄澈的欢欣与好奇。 这时摩天轮也快要转到了最顶上,他也拿出了手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要拍张合影吗?我看别人好像都喜欢在什么摩天轮顶上拍。” 也不知道是谁先想出来的这主意,现在来看确实有些俗套,好像连动不动就几百集也播不完的台湾偶像言情剧也不这么演了。但有些桥段能够让人津津乐道许多年,或许也有它的道理。至少也应该试上一试,才知道它的道理在哪。 还有一件事,他和容珊都给彼此拍了好几张照,却还没拍上哪怕一张合影。 “好啊,那就现在拍吧。” 容珊大大方方地靠在了他身上,让他揽住了自己的肩膀,又用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切成前置镜头之后按下了快门。 这新年集市也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出现的,不过每次反响都不错,也就成了河堤广场每个年底的固定节目,除了人人足不出户的那一两个月,其他时候可一次也没少。 入夜时分也是新年集市开始的时候。天刚刚擦黑不久,河堤广场上就亮起了无数各色灯笼和造型各异的花灯,道路两旁许多灯笼串起的灯联也亮了起来。这是从古装剧和沉浸式综艺里学来的桥段,把现今的广场集市扮成长安或是开封的模样。不时有穿汉服或是Lolita的女孩子三三两两地走过,又比画上的开封市集和上元灯会多了几分当下的生气。 既然是集市,少不了的必定是各类大大小小的摊子。这样的夜市在周末的市中心之类的地方也会有,只是这里的还要更多一些。除了常见的小吃饮品和卖小玩意的,还有套圈、打气球、投壶之类的游戏。好几个摊子刚摆出来没多久,跟前就已经聚集了三五成群的人们,不多时容珊便和几个女孩子一样,被一个卖宠物装饰和玩具的摊子上趴着的蓝猫和布偶猫吸引了目光。两只猫都生得圆滚滚的,毛发如同绸缎般柔顺发亮,深处闹哄哄的广场上也没受半点惊吓。容珊伸出手去摸那只蓝猫,它眯起眼仰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要是现在就能有猫该有多好——可惜房东不让养猫和狗,大三的时候方瑾养了只仓鼠,结果那年冬天实在太冷,它没扛过去。”容珊说,“我爸妈也不喜欢这些,根本不会让我在家里养。” “没事,到时候就按你说的,猫狗双全。”燕长离边说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河西说的吗?一只猫一只狗,猫要三花,狗要阿拉斯加。” 集市上当然也少不了能涂涂画画或是做点儿什么小手工的去处,只不过从前流行的是沙画和彩绘,现在倒是石膏娃娃和拼豆之类随处可见。摊子上摆满了各种造型的石膏娃娃,大都是家长带着孩子在上色,只是时不时传来当家长的狮子吼似的斥责,不是孩子把颜料弄在了衣服上就是这儿那儿画歪了,多少有些煞风景。虽说这儿是人来人往的广场,但看他们的架势,倒好像是别人不小心闯进了他们家客厅里。 在石膏彩绘的摊子旁边是一个用照片做摇摇乐和挂件之类小玩意的摊子。摆摊的也是一对年轻情侣,看上去比他们也就大那么一点儿。容珊凑过去看时,摊位后边戴着眼镜的短发女生便朝她招呼道:“我们这里有图片就能做这些,摊上有的东西都行,要来一个吗?” 她指了指摊位上摆着的一片摇头晃脑的摇摇乐,和旁边挂着的钥匙串、挂坠和吊牌。它们大都是些当红明星,或是热门ACG里的人物,也有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动物。一阵晚风吹过,那些摇摇乐摇头晃脑得更起劲了,摊位上挂着的风铃也叮叮当当地响起来。虽然已经过了夏天,但摊位支起的帐篷一角却还是挂上了一串海蓝色的海星贝壳风铃,随着晚风碰撞出清脆的叮咚声。 “没事,做这个很快的,大概二十分钟就好。”旁边穿着棕色卫衣和牛仔裤的男生也说,“也就到处逛逛的时间,要不了多久的。” 水族馆对面就是游乐场也是现实里人民公园的设计,现在也还是这样就是了(大概率)。 当然就像上一章说的那样,南宁人民公园海底世界已经在2022年永久停业,事实上海洋馆还得看哈尔滨极地海洋馆、海洋公园和珠海长隆,还有上海海洋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轻尘在玉琴 第34章 两桨桥头渡 就在片刻之前,燕长离还和容珊像那些穿着漂亮汉服和洋装的女孩子们一样,在灯联跟前拍了张合影,用的是容珊的手机。在她的手机里还有两个人的游戏截图,除了他们的名片,还有不少游山玩水时截下的。她把手机解了锁打开相册,又用征询的目光望向了燕长离。 “怎么了?你想要就做一个吧,我们可以待会儿再来拿。”燕长离对她说。 “我是说……用哪张照片好呢?”容珊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上面是相册里琳琅满目的图片,“你那儿还有一张咱们的合影呢,就早上在摩天轮上拍的,是用它还是用刚才拍的?” 她又指着摊位上挂着的银色怀表挂坠说:“我是想做这个,怎么样,用你拍的还是我拍的?” 燕长离凑过去看了看,认真地对她说道:“那还是用你拍的吧,我觉得你拍的好看多了。” 他指着的是她手机相册里那张在灯联前的合影,照片上他们靠在一起,他依旧榄着她的肩膀,身边是流光溢彩的灯联与各色花灯。 在拍照这件事上,他承认自己确实有些技不如人,这方面还是女孩子更在行些。 “好,那就这张吧。” 容珊扫码加上了摊主女生的微信,把合影和一张两个人在河西瀚漠胡杨树林里的截图发了过去。那是在胡杨树林中央的湖水边,身穿苍云玄甲的青年从身后揽着暗红衣裙的五毒女子,两个人偎依在一起,就是诗里的橡树与木棉。 “就做这个怀表挂坠吧,用我发的这两张图。”她对那女生说,“我选银色的这个。” 在她对着收款码扫描付款时,远处的广场上传来了一阵欢呼与喧闹。容珊下意识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那操作着笔记本电脑的男生显然也听见了那边的动静,抬起头对她说:“那边是看无人机表演的地方,今晚总共有三场,第一场马上就要开始了,赶紧过去吧——东西做好还要一段时间,但晚了可就占不到好位子了。” 第一场无人机表演是山水主题。这座城市地处南方,素来以山明水秀著称,城市宣传片上没少放绿水青山的镜头、近些年引进了时下流行的无人机表演,便将城市和夜空当做了画布,用无人机编队和灯光做了画笔颜料,将引以为傲的山水风光用光影在城市上空画成一幅长卷。无人机编队和灯光随着音乐将这幅以天地为底的山水画卷徐徐展开,连江上一条小小的竹排都栩栩如生,一旁又有无数架无人机在夜空中拼出了两行行书,写的是“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 这番表演自然引来了一片欢呼,不仅孩子们又叫又跳地让父母把自己抱得高一些,大人们也纷纷举起手机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在容珊和燕长离身后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一副背包客的打扮,这会这拿着手机边录像边用英语赞叹个不停,左一句“Amazing”右一句“So cool”,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却像个第一次郊游踏青的小男孩。 夜空上的无人机又变幻着组成了不少古代文人雅士抚琴长啸、吟诗作对的画面,他们欢聚宴饮,他们挥毫泼墨,最后以一切都又随着画卷的合拢化作云烟结束了这场无人机灯光秀。下一场表演在两个小时之后,原本聚在一起的人群自然也散开了,重又融入了无处不在欢声笑语里。容珊也站在原地看了一小会江面上亮起的巨大的锦鲤花灯,然后转头对燕长离说:“走吧,先回刚才的摊子上看看,东西应该已经做好了吧?” 新年集市上的摊位不少,但这样定制小玩意的也只有一个,两个人自然没绕多少路就找到了方才的摊子。或许是今天第一位顾客的缘故,那对摆摊的年轻情侣还记得他们,远远见他们走过来,那女生便对他们招了招手。 “是你们要的怀表挂坠吧?我正想给这位美女发消息呢。喏,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 她边说边把怀表递到了容珊手里。银色的长链上坠着同色的老式怀表,按动边上的按钮就能打开,但这个人人都有手机和智能手环的年代自然不再需要它在里边放着真正的钟表,取而代之的是两张图片,左边是河西瀚漠胡杨林里两个人的截图,右边是那张灯联前的合影。怀表上是一朵浮雕的玫瑰花,还环绕着一圈花体的法文字母,当然,这就没几个人会专门去研究写了些什么了。 “没什么要改的了,图片也很清晰,我挺喜欢的。”容珊拿着怀表端详了一阵,十分满意地笑起来,“谢谢,那我们就先走了。” “不客气,下次再来。” 先前容珊已经付过钱,她拿了怀表也就和燕长离一起转身离开了。河堤广场上依旧是一片玉壶光转、夜舞鱼龙的繁华,江面上也亮起了浮动的锦鲤、荷花和月牙形状的大型花灯,满眼梦幻般的流光。而他们也如同水滴汇入面前的江河一般,融入了这片暖色的流光之海。 忽然燕长离感到抱着自己胳膊的容珊拉过了自己的手,把方才那枚银色的怀表挂坠塞进了手心里。银色的金属挂坠上传来她的体温,却依旧透着金属的凉意。 “小蝴蝶,这个……不是你定做的吗?”他有些不解地望着她,“你给我做什么?” “送给你的,就当是回礼。”她朝他笑起来,花灯的暖光也融化在了她眼底,如同侠客岛海面的月光一样,摇荡着化作了一片满是暖意的温柔,“虽然照片和截图都能放手机里,还能发空间、朋友圈之类的,但这个可有意义多了,还能当护身符戴着,不是吗?” “而且这回可不一样,不管你把它拿给几个人看,都不会像电影里那样,看过就没有下次了。” 她说的当然是战争电影里常见的死亡Flag,那些电影的主人公总是戴着一个这样的怀表并且日夜不离身,里边不是爱人的照片就是妻儿老小的全家福。每当他们和战友一起困在战壕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时,他们都会把它拿出来,打开怀表和要好的弟兄一起欣赏照片,如果怀表里的照片是他们的爱人,还要多说一句“看,她多漂亮”之类的话。 而这样做的后果,自然就是主角或者战友总有一个或几个得有去无回了。 燕长离拿着她塞进自己手里的挂坠,摩挲了一下怀表面上玫瑰花和法文字母的浮雕,又摸了摸自己的领口,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它戴在了脖子上。 他是没有戴什么护身符之类的习惯,身边不少人都是从小用红线拴着个玉坠之类的戴着,有的是一块简单的中间穿孔的圆形玉坠,有的是观音、貔貅或是玉牌之类,大都是家里长辈的馈赠,可他却从来没有,也从来不太信这些。但话又说回来了,人总该有些因为什么事或什么人破例的时候,例外总归会有,而容珊就是这个人。 这样热闹的跨年集市上当然少不了乐队。在集市中央临时搭建的、环绕着花灯的舞台上,恰好就有一支有三个年轻人组成的乐队。燕长离和容珊经过时,他们刚刚唱完一首歌,主唱正忙着把乐谱翻到新的一页,吉他手和键盘手也趁着这个空当给各自的乐器调音,时不时有一两声拨动琴弦或是按响琴键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那吉他手抱着的是一把木吉他,看上去用了有些时日了,却还是精心保养过,木质的共鸣箱擦得发亮,每一个部件都纤尘不染。这不是一支摇滚乐队,不过也是,一个照着画里的长安和汴京搭起来的、国风元素随处可见的集市上,出现一支又是电音又是鼓点的、唱着声嘶力竭的重金属的摇滚乐队,多少也有些让人啼笑皆非了。反倒是这样带着些抒情意味的民谣出现在这儿更合适些,也更容易抓住人们的耳朵。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主唱在椅子上坐下来摆好了姿势,他身后的吉他手和键盘手也是如此。他又对着麦克风“喂喂”地试了两下音,觉得音量也调到了合适的档位之后便对着身后的吉他手和键盘手点了点头,随着一阵柔和的吉他声,新的一首歌响起了前奏。 人群也如同金鱼似地朝这边聚拢来,虽然四下里还有些用音响放着音乐的摊位,这吉他声还是抓住了不少人的耳朵,就像此刻在舞台前驻足的容珊与燕长离一样。他们停在舞台前,望着台上的三个年轻人。 “你听,阿拉斯加,”容珊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忽然用手肘碰了碰燕长离,声音也因为激动拔高了几分,“这首歌不就是——” 燕长离站在原地听了一会,那随着吉他拨片拨动琴弦从音响里流淌出来的,是一首再熟悉不过的旋律。 它正是天市垣外花海里容珊唱起的《追梦人》。 只能说苍爹你还是太天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两桨桥头渡 第35章 未见笼云心 木吉他的声音是柔和舒缓的,弹奏起老歌来又带着一种仿佛跨越时空而来的沧桑,如同每一个音符都在漫长的时光里泛黄,还蒙上了一层带光晕的柔焦。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听见这仿佛来自遥远从前的旋律,任你被生活磋磨捶打得怎样面目全非,也能在歌声中暂且照见最初那个纤尘不染的自己。 正像《甄嬛传》里安陵容那句家喻户晓的台词所说的那样,回到了还不是毒妇的时候。 主唱的声音也带着些沙哑,又不像唱摇滚的那般嘶哑得仿佛吞了一大把烧红的刀片。这沙哑是恰到好处的,它让人想起孩提时床边念着故事书的父亲,或是祖父和外公,那才应当是童年里念着小猫小狗小兔子,或是王子与公主的声音,而不是AI合成的、毫无生气的男声女声。 “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 飘去飘来的笔记/是深藏激情你的心语 前尘后世轮回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 那歌声仿佛来自时光长河的另一头,它唱着罗大佑笔下如同红棘花般在撒哈拉大漠中绽放的三毛,和她与荷西写进了沙海和浪涛的永远,也唱着老电视剧里胡斐悬而未决的一刀、还有苗若兰雪峰之下无尽的等待。歌里永远有无悔不死的青春,有永不磨灭的挚爱——纵是千万年的时光也只能让它凝成琥珀,高山会变成深谷,大海也会变成平原,而琥珀中封存的却依旧栩栩如生。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河堤广场上响起了无数个声音,那些像他们一样在舞台边驻足的人们与台上的主唱一齐唱起了这首耳熟能详的《追梦人》,那些声音最终汇成了一片温柔的和声,与旋律一起融化在明亮璀璨的灯火里,也随着吹过的江风蒲公英般飘散。燕长离与容珊的声音也在其中,就像天市垣外那个新月如钩的夜晚。 那时在花海中相依着唱起这首歌的是游戏里的苍云青年和五毒女子,而现在,现实里的他们在灯火辉煌的新年集市上,牵着手站在人群中,与舞台上的乐队和身边驻足的人们一起,唱着这首属于他们的歌。 他们的声音也染上了柔和的暖色,融入江水般流淌的和声里。她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掌心里两个人的体温交融着,就像他们的呼吸一样不分彼此。 如果可以,他燕长离倒真情愿这满眼的灯火在这一刻融化成流淌的松脂,把他们像远古时的花草或昆虫一样,包裹成晶莹的琥珀。 “我发消息跟方瑾说了,今天晚上可能要十二点之后回去,她说没问题,实在太晚的话我回家就好,到家之后给她发个消息就行。”两个人在一处长凳上坐下时,容珊这样对燕长离说,“我问她要不要出来玩,她说她也约了朋友,这会正和朋友吃饭唱歌呢。” “都说你们女生宿舍里矛盾多得像头发,哪怕只有两个人也一样,但我看你和方瑾还真不是这么回事。”燕长离有些感慨,“之前你说你们出来住也有两年多了,倒是比不少一块住了四年的都融洽。” “你说的那是我之前的寝室,不然我也不会搬出来。”容珊边说边咬着吸管,喝了一口纸杯里的桂花乌龙茶,“包括方瑾出来和我一块租房子住之前,她那个寝室也差不了多少,都是看起来和气得很,实际上背地里的小动作比《大决战》那部电影里的校长微操还多。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我记得大一的时候她就跟我讲过,她们寝室里有个女生谈恋爱找了个混混,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那男的说女朋友劈腿,大半夜带着刀冲到寝室来……这可就是要出人命的问题了。” “那确实得早点搬出来,不然……说得严重点儿,指不定哪天就又成了一个江歌。”燕长离喝着自己手里的话梅可乐,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也难怪你们要搬出来租房子住,这里边的门道还真不是谁都应付得来。” 他侧过头看着容珊,她坐在长凳上晃着腿,手腕上除了那串紫色琉璃珠的手串,还多了白色的、发着光的雪球,用同色的橡皮筋穿着,底下有个小小的开关,按一下便能亮起和熄灭。那是不久之前他们在投壶游戏的摊子上赢来的奖品,本来是扎头发用的,她不愿摘了头上的簪子,就当成手串一样戴在了手腕上。雪球亮着柔和的白光,在她匀称的手腕上煞是可爱。 坐着也是坐着,燕长离见容珊这会正专心地喝着手里那杯桂花乌龙茶,便拿出手机划动屏幕解了锁,帮会群立刻带着99 的红点几乎蹦到了消息列表最上边。点开来看时除了攻防就是复制的骚话,要么就是机器人播报的沙盘、日常和物价。他在相册里找到了那张他们在摩天轮上拍的合影,然后发了上去。 这下可是让群里更加热火朝天了——两百多人的群里连攻防胜负的讨论都暂且停了下来,除了整齐划一的“你不许玩剑网三”的表情包,便又是一轮99 的消息,当然,这次可全是冲着他这张照片来的了。 酒酿咕圆子:你们一个苍云一个奶毒,不打攻防原来在奔现? 小饼烹饪机:所以只有我们还在攻防坐牢?这合理吗? AAA圣墓山猫砂批发: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打游戏啊?! 大理男模:帮主你看看这两个人,还有王法吗! 灯与肉夹馍:就不能认真打游戏吗?就不能认真打游戏吗?就不能认真打游戏吗? 小花硬糖:能直接快进到喝喜酒吗?我要坐花萝那桌。 就在这时,燕长离忽然看到容珊的头像也蹦了出来,她发的是两个人凑在一起的饮料杯子,和恰好拍到的、手腕上的手串。 孔雀比我会奶毒:谢邀,我们在新年集市等跨年呢。 这下群里刷起屏来愈发热烈了,没情缘的更是哀嚎一片。一连串的表情包和“你们就不能认真打游戏吗”、“谁把我情缘谈走了”之后,连平时除了发攻防和集体活动通知之外几乎不怎么吭声的帮主皇帝叔也被这番动静炸了出来。 KFC山居皇帝:行了,奔现就好好约会去,到时候喜酒记得给帮里留一桌。 两个人放下手机望着彼此,忽然一齐笑出了声。他们身边依旧是将城市的夜晚照得恍如白昼的灯火,广场与江面上是式样各异的花灯,城市也亮着比平日更加耀眼的霓虹。放眼望去,仿佛连这一刻都成了裹着糖衣的梦。 然后容珊感到燕长离的手扳住了自己的肩膀,就像洛道绝谷山坡上他们一起等着攻防开场时那样。他的手扳住了她的肩,可他的脸却涨得比他那天更红了。 “阿拉斯加,你……” 容珊在燕长离眼里看到了不知所措和迟疑,但她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揽住他的脖子凑了过去,轻柔的亲吻落在青年的唇角,仿佛一只蝴蝶无声停息又振翅飞离。 “算啦,这次我来吧。” 她揽着他的脖子与他对望,糖浆般的灯火与霓虹和着笑意一起融化在了眼底。 校长微操的梗出自电影《大决战》,鳖问,问就是优势在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未见笼云心 第36章 人约黄昏后 “现在……现在也没到零点,你这是……” 陡然被容珊看穿了意图还抢了先,燕长离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火烧似的发热,甚至胜过了那个洛道攻防的夜晚。他只好有些慌乱地按亮了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刚刚到了十点。 “谁说这个就一定要等到零点了?”她松开了他,笑得像个刚用无伤大雅的小把戏捉弄了大人的小女孩,“我反倒觉得那样就有点俗套了,既然都是要亲的,为什么非要等到那时候呢?” 她还想接着说些什么,燕长离的手却在这时又一次伸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抱在了怀里。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洗衣粉气味与她发间洗发水的花香交融在一起,他们的呼吸和心跳也近在咫尺,她甚至分不清耳边鼓点般响着的究竟是他的心跳还是自己的。 他的手臂不容置疑地抱紧了她,她在他怀中抬起头时,他的亲吻落在了唇上,伴随着他温热的呼吸。 燕长离低下头,闭上眼吻住了怀里的她。这时他第一次与异性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甚至比她更手足无措,那一瞬间他甚至连河堤广场的喧闹也听不见了,耳边只有两个人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就连满城的灯火与霓虹,这时竟也失去了色彩。 他吻住的不再是数据与光影,而是真正的她。在这个短暂却仿佛过去了好几个世纪的吻里,他分明感到她的双唇比初绽的玫瑰花瓣更柔软,还带着些许润唇膏的清香——她用的是薄荷味的润唇膏。 原来故事里的两情相悦,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容珊的手臂也抱住了他时,燕长离这样想。 虽然并没有几个人投来什么异样的目光,燕长离还是片刻之后就松开了容珊。现在她的面颊也像他的一样红透了,满面的红霞像极了黄昏时酱面上的火烧云。 “对,为什么非要等到零点呢?”燕长离依旧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不过也不怕你笑话,我也是刚刚才明白应该怎么做的。” 每年的新年集市上必不可少的,就是让人们悬挂许愿笺和红绳的心愿墙。旁边的小摊上就卖着这些小玩意,有五颜六色的许愿笺,圆形方形心形和树叶形状的都有,还有红绳和红丝带,有的还特地写了些“诸事顺遂”、“早日脱单”、“暴富”之类的心愿文字。摊子上有几支黑色的马克笔,但早就被集市上的人们用得只能写出飞白来。今年倒是有些不一样了,往年展示牌似的许愿墙换作了一棵仿真的许愿树。它不是一棵真正的大树,只是用纸板、PVC和仿真花瓣之类的材料做成了动漫游戏和古装剧里常见的许愿树的样子,长长的枝条向四面伸展开,恰好是一米六上下的成年人伸手就能够到的高度,即便是高一些的枝条,也只需要稍微踮起脚就能够到了。 许愿树在集市的领一个角落,这会已经挂上了不少花花绿绿的心愿笺和长短各异的红绳与红丝带。现在它确实有些像一棵真正的许愿树了,就像伊吹五月的画里,或是游戏里云梦幽泽那棵挂满红丝带的参天大树那样。江上的晚风吹来,那些悬挂其上的心愿笺和红丝带便像群蝶振翅般轻轻摇动,在万千灯火的映照下飞扬起来。 容珊在旁边的小摊上买了张心形的许愿笺,摊子上的马克笔早就没了墨水,但这难不倒她,她的挎包里放着笔袋,这会正好从里边掏出了一支黑色中性笔。 原本她是打算一人一张的,可燕长离却说自己和她写在一张心愿笺上就行,她也就只买了一张鹅黄色的,顶上用粉色的丝带穿着,方便待会挂到树枝上去。 集市上是没什么桌椅了,但这对容珊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她像小时候在学校花坛和升旗台的台阶边上写作业那样,蹲下身来把路胖的花坛边沿当做桌子,几笔便写完了自己的愿望。她把笔递给了燕长离,笑吟吟地对他说:“来,该你写了。” 鹅黄的心形许愿笺上,她有些潦草却依旧纤巧娟秀的字迹写着“容珊和燕长离永远在一起”,底下特地留空了一行,这当然是为燕长离准备的。 “我的愿望……” 燕长离从容珊手里接过中性笔,蹲下来思索了一阵。他的愿望当然和她一样,或者说,早在河西瀚漠那个放万家灯火的夜晚,他就已经把愿望随着漫天孔明灯一起放飞在了大漠的星夜里。但既然要一起写,他也不能把容珊的再抄一遍。拿出高考写作文的劲头想了一小会,他在心愿笺上也写下了一行字: “明年我们再一起来看花灯。” 他的字写得中规中矩,好看倒算不上,只能说是在这个人人离不开电脑手机的年头,写出来还能看得出是什么,签在表格档案上还行的程度——自从开始上班以后,他为数不多需要真正动笔的,也只有这些时候了。 “只有明年吗?”容珊看着他写下的这行字,带着笑意的双眼如同花灯般明亮,“后年呢,大后年呢,还有……以后呢?” “只要你想来,我肯定陪你一块。” 燕长离边说边拿着心愿笺打量了一下这棵许愿树。低处的枝条自然是早就挂满了,稍高一些的虽说像容珊这样的个子踮起脚就能够到,空出也所剩无几。只有更高处因为够得到的不算多,还有不少能挂的地方,这高度对容珊来说显然踮脚也够不着,但以他的身高却轻松得很。他很快就选定了一条高处的树枝,抬手将心愿笺的丝带系了上去,打了个牢固的结。 “放心吧,明年我们肯定能一块来,后年也可以,以后当然也行。”他对身边的容珊说,“你看,这不就和你的愿望一样了吗?只有永远在一起,才能陪你一块来看花灯,还有你在河西的时候说的那些地方,我们还要一起去呢。” 他们抬起头,满树的心愿笺和红丝带在晚风里轻轻舞动,高处那张燕长离方才挂上去的鹅黄色心愿笺也轻轻飘起来。他们的愿望与无数人的心愿在一起,融入了灯火与霓虹中。 河西瀚漠那个群星闪烁的夜晚,万家灯火烟花化作的千万盏孔明灯也曾这样载着他们的心愿,飞向了大漠上空无边无际的星河。 所有的时钟都跳到了零点的瞬间,江面夜空上的无人机在钟声中拼成了灿烂的礼花,它们从一本巨大的、同样由无人机组成的书中绽放出来,那书也翻过了新的一页。和金色的礼花一起从书中浮现的,还有无人机群构成的城市景象。古时的亭台楼阁变作了今日的高楼大厦,又有光影幻化的鸽群从中穿梭飞过,映着招展的红旗,又成了走进新时代的、盛世华章的开篇——虽然不算什么新鲜创意,却胜在足够宏大,还人人喜闻乐见。 人们的欢呼和笑语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了,绚烂到了极致的霓虹点亮了无数双眼,落在容珊的眼中映亮了一片不染纤尘的温柔。她的双眼永远这样澄澈,纵是她身处其中的校园早已不再是一片净土的象牙塔,那些仿佛无处不在的对立与算计也不曾染污她半分。映着变幻的光影,她的笑容如同第一次看见星空与灯火的孩童般一尘不染,无忧无虑恍如童年与少年从未结束。 他转过头望向她,然后朝她张开了双臂。她也在不染尘埃的笑容里踮起脚拥抱了他,埋首在他宽广坚实的怀抱里。 这个马克笔只能写出飞白来其实是我漫展签绘墙的血泪教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人约黄昏后 第37章 百鸟翩南征 燕长离少说还有两天半的时间待在本市,容珊可没忘记他到的第一天自己答应他的,于是新年第一天就带着他去了从前的初中和高中学校。元旦假期里学校自然早就几乎空空荡荡,即使是门禁严一些的初中,他们甚至也没被门卫问几句就进去了。 这所初中是本地出了名的好学校,中考成绩在几十上百所学校里都是数一数二,尤其是容珊毕业那一届,她们一个班就有五个6A 的,学校的成绩也成了当年的全市第一。不过学校好是好,校园却小了点,跟她小学时的校园比起来,这所学校只有办公楼和教学楼用走廊连在一起,围住中央四四方方的操场,后边是乒乓球台和小卖部——当然,现在那间小卖部也已经关了门,改成了体育器材室.在城市中间,它简直就是《格列佛游记》里,巨人们用箱子给主人公做的那间小屋。 容珊带着燕长离进了校园,也没在里头花上多久时间。图画书里格列佛那间用箱子做的小屋里只有简单的床铺桌子之类的两三样家具,这里也不遑多让。倒是学校门口的小店还开着,甚至店面也还是当年的模样。中间的柜台上依旧是中性笔荧光笔和替换的笔芯之类,不过也多了些时下流行的二次元周边,种类是不多,可都是些还算热门的。两边还是老式的玻璃柜台,上面是各类学生们时常用到的本子,连绘画本和五线谱本也能找到,还有一些尺子圆规之类的其他文具。柜台里还放了些零食、玩具和小玩意,也都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感兴趣的东西。 她最后一次和闺密在这家店里一起挑选笔记本,也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了。 当然,她带燕长离来这儿只是两个人走得有些渴了。他们从冰柜里拿了东方树叶的红茶和一瓶茉莉乌龙,正要拿出手机扫柜门上的收款码时,容珊听见店主大叔对自己说:“小姑娘,你好像……看着有点眼熟来着?” “我?” 容珊有些疑惑,这家小店在她初中时代几乎承包了全校学生半数以上的各类消费,她自然也是常客。只是来店里的学生多得很,即便店主没换过人,那时的学生穿着校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对方又怎么能记住她? “对,你以前也是这学校的学生吧?”大叔又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十分确定地点了点头,“你们学校的学生常常在我这儿买东西,这么多年了都这样,我要看着眼熟,那肯定是常来的。” “是啊,我从这儿毕业都快十年了,没想到这里几乎一点没变。”容珊边说边扫了收款码,用指纹确认了付款,“我刚才经过的时候,才发现校门都换了新的。” 她正随意地打量着柜台上的周边时,店主大叔的声音又在身后响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你初一的时候上美术课忘了带颜料,上学的时候来我店里买,到了店里才发现忘了拿钱。可那会快上课了,我看你是这儿的学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先让你拿了东西上课去,回头拿了钱再说。”大叔说,“我其实也拿不准主意,但没想到那天下午放学你就把钱拿来了,还一分不少——这我可真是印象挺深的,我老婆还说,课文里的孩子还真让咱们遇上了!” 元旦假期里的高中校园同样一片空旷,只有设定了程序的上课铃声还在准时响起。但现在容珊可不必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教学楼跑、再连滚带爬地冲进教室里了。她和燕长离正从教学楼前慢悠悠地走过,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在路旁的行道树底下跳来跳去,他们一走近便扑啦啦地四散飞去,却又从树枝上或是窗户走廊的栏杆边探出头来,探头探脑地打量着两个牵手而行的青年人。 整个中学时代,校园恋爱这四个字就和容珊没沾上半点边,正如情缘二字之于谢鸣锋那样。直到现在她也没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只好归结为人各有命,桃花这事本就玄之又玄,命中注定如此也没办法。晚自习前的放学时间,跟她一起吃饭、背书和在操场上散步的从来都只有在同一个班的闺密。那些像小说和青春剧似的桥段她六年来根本没体会过,哪怕她在女生里还算得上是可圈可点的那类。 那时班上少说也有一两对小情侣,晚自习时俩人千方百计地换了座位好坐在一起的也不是没有。高三时班里就有一对换着换着换到了她前边,俩人上边看书做题好像没什么异样,可她在后边看得清楚,桌子底下两个人的手十指相扣地牵在了一起。整整两个多小时的晚自习,他俩连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也在走廊上说悄悄话,其他时候自不必说,即使在教室里,也是离亲一块就差那么点了。她坐在后边,能做的当然只有目不斜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像那天在自习室里遇到李阁时那样被当成了play的一环。 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毕业季到来的时候她能拿了通知书就潇洒地和朋友们庆祝去了,少了小情侣们逃不过的分道扬镳和由此而生的拉拉扯扯。至少她不必为了男朋友没和自己考上同一所学校要分手而痛哭流涕好几天。 容珊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牵着燕长离的手走过了自己高三时的教学楼。它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外墙贴的是淡红色的瓷砖,一面嵌着巨大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另一面则挂着学生守则和行为规范。为着方便回校自习的学生,楼道的铁门并没有上锁,走廊外的半圆形花坛里种着一丛丛迎春花,现下不是花期,只有翠绿的藤条静静地垂下来,在柔和的阳光里轻轻晃动。也有些花坛让师生或是校工种上了别的花草,譬如三楼走廊尽头的花坛里就种了两三株月季,只是现下没到开花的时候,甚至叶子也枯黄了,反倒不像迎春花那般生机勃勃。在楼下还能看见几间教室亮着灯,应当是有学生在里边自习的。 楼下新摆出了两块木质的展板,淡粉色的背景纸上是钉上去的、考试作文的稿纸,一望便知是直接用答题卡的作文部分复印的。打头的一排大字揭晓了它们的来历:三校联考语文单科前120名作文精选。 “你可别说,小蝴蝶,这玩意我看着也亲切。”燕长离对容珊说,“我高中的时候每回模拟考也都有这些,跟这个一样,上头都是满分或者接近满分的作文,不过我可就没上去的本事了——也不怕你笑话,我从小到大最头疼的都是写作文,能写得中规中矩、拿个及格的分就算好的了。” “我的作文倒是挂上去过一次,不过那是四五年前的事情,我都忘了写的是什么。”容珊边说边拉着燕长离凑近了展板,好看得清楚些,“我看看……现在学弟学妹们模拟考和联考都写些什么来着?” 端详了一阵展板上的作文之后,她又抬起头来说:“看起来是四五年前,也就是我高考那会江苏的题目,就是那个‘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说白了写的还是向榜样学习那些事。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题目出来的时候,我们老师就这么说。” “我看那材料里头,还写的什么人们总是关注自己喜欢的东西,你未来的样子也许就开始在下一次浏览里什么的。好像也是那么回事……”燕长离翻动着面前的稿纸,一篇篇字体工整的标准作文一目十行地翻了过去,“主吧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难看得很的模样,大概也是这个道理——不管好坏,人都只看自己喜欢的,他们对游戏和玩家恨成这样,自然也只会看那些负面的东西,久而久之可不就互相吸引、凑到一块了?归根结底,还是应了这题目里的八个字。” “是啊,然后他们又觉得咸鱼会看到,就在主吧里越聚越多,成了现在这样。”容珊说,“人一多起来,自然是鸠占鹊巢,倒反天罡。也是有意思得很,天底下竟然有游戏贴吧不能讨论自家游戏的事。” 她也翻着一篇高分作文,这种高考议论文其实细究起来大都没太多新意,有道是万变不离其宗,起承转合皆有定式。只是到了举例子的时候,不可描述的部位被切了又装上不知道多少回的司马迁和那棵不知道被砍倒多少次的、华盛顿家里的樱桃树总算是逃过一劫了。这篇作文几乎能拿到满分,也是因为用了不少新材料的缘故,这能写进作文里的东西说多也多,说少也少,能拿这么高的分数,真是把这戴着镣铐的舞蹈跳成了四小天鹅。 “毕竟都是一样的玩意,互相吸引也很正常,你让他们和我们这样的人一块玩,指不定他们还觉得自己被霸凌了呢——在阴沟里久了,人也就成了耗子,当然受不了太阳晒。”燕长离对她说,“不过我又觉得,其实那天你点了我和谢鸣锋的招募,也是和这八个字一样的道理。” “只是……这就没法写在作文里了吧?” 这话听得容珊望着他笑起来,阳光将斑驳的树影投在她的鬓发和衣裙上,融化成柔软的暖色。又是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来了,在几乎只有他们两人的校园里,倒像是专为他们的故事而作的,心照不宣的注脚。 小鹦鹉:宗主全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百鸟翩南征 第38章 绰绰下云烟 乒乓球台边上这会早已不见了打球玩闹的学生们,当然也不再有男生女生趴在边上写作业或是背书做题。容珊记得从前晚自习前,这里也能碰到一两对班里或是其他班级的小情侣。她们班上就有这么一对,正好两个人都是会打乒乓球的,晚自习前常常能看见他们在这儿或是边上现在大门紧闭的体育馆里打球,你来我往的,外人看来只是在打乒乓球,大仔细看去,却分明又是武侠片里的眉来眼去剑。 在她的中学时代,这些自然是与她无关,但多年后的如今,她在初冬的暖阳里倚靠着乒乓球桌小憩片刻,身边站着的却真正是她的恋人了——燕长离与她一起靠在球桌边沿上,侧过头望着她。 今天燕长离换了件褐色的衬衫,毛衣外套脱了下来搭在臂弯里,底下依旧是方便活动的牛仔裤和运动鞋。他和她一样倚靠着球桌边沿,他们的目光也就在吹过树梢的风和时隐时现的鸟鸣里相遇了。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却又仿佛已经说过了千万句话。 “下午去哪儿玩呢,小蝴蝶?” 正在喝着茉莉乌龙茶的容珊听见燕长离这样问自己,她刚想开口回应,又听见燕长离接着说:“上回在河西瀚漠的时候,你说你去过图书馆做志愿者,要不我们去那儿看看?就当重新培养一下看书的爱好了。” “对,我假期几乎都在那儿做志愿者,那地方离这里还真不远,也就两站公交车的事。”容珊点点头,“那儿我可太熟悉了,高中的时候我就是那儿的读者,没少跟闺密去自习,寒暑假的作业一大半都是在那儿写的,前两年换新的借书证,我还专门去办了一张。说的夸张点儿,闭着眼睛我都知道哪儿有什么书!”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从半靠半坐着的球桌边上跳了下来。 “不过我们现在就得出发了,今天是元旦,图书馆下午三点就闭馆。”她对燕长离说,“走吧,车站就在正门外边。” “那就出发吧,小蝴蝶。” 燕长离也伸出手来拉住了她,他眼中倒映着她满眼的期待,和除了清澈的温柔之外别无他物的笑容。 她牵着他的手朝校门的方向走去,踏着满地细碎摇晃的树影。 已经过了早晨开馆的时分,市图书馆门口早就不见了长长一排用来排队的书包水杯之类物品,但门口确实也比平日热闹了。尤其是带着孩子的家长格外多,一走近便又是一片吵吵闹闹的动静,在馆里憋得慌的小孩子出了大门就开始大叫大笑,奔跑打闹的更是不在少数。但现在容珊不是志愿者,她与燕长离跟任何一个来到这里的普通读者没什么两样,也就目不斜视地进门过安检去了。 市图书馆最主要的开放区域就是三层的阅览大楼,一层是报刊杂志和自习室,二楼三楼都是图书借阅室,文学、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外文图书样样兼备。在二楼走廊的另一侧还有少儿图书室,那就是容珊做志愿者时最不想去的地方了。 如果不是为了志愿服务时长,她也不想面对根本没法整理整齐的书架和根本不把自己孩子之外的一切当人的太子爹妈,还有他们带来的小崽子。光是东一堆西一堆仿佛永远收拾不完的书就够头疼了,冷不丁还得发现几本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只剩封皮封底甚至其中一页的书,甚至还能撞见罪魁祸首制造它们的现场。 但她要是上去制止,收获的就是做家长的劈头盖脸一顿骂,甚至还有人振振有词地说:“这孩子动手能力强怎么了?以后前途大着呢!” 明明她也是自己爸妈的孩子,怎么就非得像电视剧里的奴才一样给这些个无法无天的皇太子皇太女卑躬屈膝、甚至当马骑呢? 不过如今志愿服务的时长早就足够了,她今天也不是来接着当志愿者的。 燕长离跟着容珊走进图书馆大厅里,两个人对着面前大屏幕上播放的实时在馆人数和借阅排行出了会神。容珊刚想拉着他去看看指示牌,就听到燕长离说:“要么去一个你最喜欢的阅览室吧,怎么样?” “我最喜欢去的……除了自习室,就是三楼的文学借阅室了——自习室的位子不好抢,来得晚了一个座也等不到,我就到阅览室去。”容珊指着三楼的方向说,市图书馆阅览大楼的环形结构让他们在一楼大厅里也能看到二楼和三楼的情形,“在阅览室有个好处,作业写累了还能看看里边的书,几个阅览室我都去过。” 她走到电梯边上按下了上行按钮,这栋阅览大楼虽然只有三层,搭电梯也比走楼梯省事得多。不多时电梯从二楼下到了他们所在的一楼,门打开时里边三三两两的人便往外走,两个堪堪到她膝盖高的男孩子你追我跑地冲出来,差点一头撞在她身上。燕长离拉着她向后退了一小步,等电梯里的人几乎全出来了才一块跟着人群进了轿厢里。 电梯停在二楼时便下了不少人,折让被挤在轿厢角落里的容珊和燕长离顿时感到轻松了不少——假期里读者实在是多,他们一进电梯便被挤进了角落里,容珊前边又是个体型胖大的中年女人,一靠近便一股子汗味混着劣质香水味扑面而来,她只得一个劲往后退,整个人都考在了燕长离身上。 好在那女人在二楼就下去了,他们才松了口气。 文学借阅室还是不变的一排排灰色金属书架,窗边矮一些的是新书区域,高的则是寻常意义上的馆藏架。自习的位子早就坐满了,就连靠窗户的沙发和茶几,乃至书架中间,也能见到对着习题试卷或是平板和笔记埋头苦干的学生。当然,少不了的还是他们这样的读者。 燕长离承认自己确实不属于爱看书的那类人。小学到高中学校都有图书室,但不是小得可怜,就是没什么书可看。大学里倒是有颇具规模的图书馆,可除了期末周和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不会往那儿跑。平日里要说看得最多的,或许真只有专业课本和事业单位的考试教材。所以一走进借阅室里,满墙的书就让他感到有些发蒙,这可比容珊带自己进去的小学图书室大多了。 应该先从哪儿看起呢?他忽然感到迷茫起来。 “小蝴蝶,这里都有些什么书来着?”他转头问身边的容珊,“或者……你最喜欢看的书在哪儿?” “你说这里啊,这间借阅室是文学的,什么小说散文诗集故事,中国的外国的都在这。”容珊对他说,“我最喜欢的嘛……其实我来这儿什么都看,看小说,也看诗集和散文之类,还有里边关于历史的也没少看。现在反正离闭馆还早,我就带你都转转吧。” 她的手又一次自然而然地伸过来,与他的牵在一起。 图书馆的书架在设计时或许是没有太多考虑,只要能让图书分门别类在上边放着并且排列整齐,加上分类号之后读者能找到就行。但它们却总在一个又一个的浪漫故事里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譬如男女主人公一定会在它旁边读同一本书,又或者他们一定会分别身处同一排书架的两边,还一定会有人抽走一本书,留出一个刚好能让他们彼此对望的空缺处。 容珊带着燕长离从新书架开始,一路朝借阅室最里边走去。文学借阅室里最受欢迎的当然是小说,它们也是这里数量最多的书籍,光是书架就占了一半以上。借的人多,看的自然也多,尤其今天是元旦假期,正是上班的上学的都放假的时候。只要是小说书架,几乎每一列中间都有人站着看书,还有孩子索性坐在了地上。里边的外国文学和历史类倒是人少些,至少在来到放着外国文学的书架中间时,人是比外头少了些。 这或许是因为他们停下来的这排书架上放着的不是热门的欧美文学,也不是脍炙人口的日本推理小说和轻小说,而是一些亚非拉国家的作品。就比如此刻在他们身边的,是伊朗、土耳其和阿拉伯国家作者的作品。比起那些人人耳熟能详的欧美或是日本作者来说,它们确实没那么热门。 容珊随手从架上拿下了一本书,燕长离走过去看,那书的封面上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拍的是城墙和清真寺的圆顶,旁边写着新宋体的书名“阳光下的人们”和作者的名字“格桑·卡纳法尼”。 这是一本出自巴勒斯坦作者的小说,不知是年代久远,还是设计者刻意为之,本应是纯白色的封面也泛着淡黄,就像那张老照片。她翻开了书,燕长离便凑近她身边一块看起来。 “世界当代史和文化史老师都提到过这本书,说建议我们读读看,这不,今天正好遇到了。”她小声地对燕长离解释道。 这个元旦并不是李阁在中国度过的第一个。从六年前他来到这个国家那天起,对元旦的印象就从特拉维夫的“西尔维斯特之夜”变成了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红灯笼和“欢度元旦”的字样。就像犹太新年到来时,与他一起分享苹果、蜂蜜、石榴和圆形面包的不再是父母和兄弟姐妹,而是几个同样来自以色列的同学。他与家人在视频电话里一起祷告,微信里弹出他们发来的“Shana Tova”——这是希伯来语里的“新年好”,来自父亲、母亲、弟妹和兄长。 父母与弟妹围坐在家里的餐桌或沙发边,兄长全副武装地守在边境的哨塔上,正像他在上一个犹太新年里收到的照片那样。 现在他倒是不怎么考虑这些了,他更该考虑回复哪几个女孩子的信息,和晚上到哪儿去狂欢一场。就在他靠在单人公寓的沙发上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他接到了哥哥的视频电话。 “嗨,佐尔,在中国还好吧?”视频里几乎武装到了牙齿的犹太青年长着一双与李阁相似的绿眼睛,正在土黄色的营房帐篷里对着屏幕这边的他打招呼,“待会还有行动,我趁现在给你打个电话——一切都还顺利吧?” “当然,哥哥,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这里什么都有,我过得挺不错的。”李阁对视频里的兄长说,“你知道的,这儿什么都便宜,连姑娘也是,那些像电视剧里的啦啦队长那样的姑娘,别人怎么也追不到,可我只需要勾勾手指,她们就会争着凑过来。不过……我最近的烦心事也很这个有关。” “怎么,照你这么说,你们学校就没有你拿不下的姑娘,难道还有哪个姑娘连你也拿她没办法?” 听了哥哥的反问,李阁又想起了图书馆里容珊半句也不多说就转身离开的背影,他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道:“是,是有这么个姑娘,她连多说半句话的机会也不给我,可她跟别人都不一样,我……我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就连我想在她身上花钱,她也没给过我机会。” “就在前两天,她还故意让我看见她的男朋友!可有男朋友还和我约会的女孩子也不少,她从前的室友就是其中一个,怎么就她不一样……” 接着他听到了扬声器里传来的,哥哥爽朗的笑声。 “没关系,佐尔,不就是个姑娘吗?”视频通话另一头的犹太青年说,“想想加沙城,再想想那些我们得不到的地方现在都怎样了。” 李阁正要再说些什么,视频里就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用希伯来语大声喊着“奥默里”。屏幕里的哥哥转头应了一声,又对这边的他说:“好了,佐尔,行动要开始了,回头见——祝你健康,亲爱的弟弟。” 名为奥默里的犹太青年挂断了视频电话,也将李阁的思考留在了屏幕这头。 本章中所有希伯来语等外语已经默认经过六公主译制处理所以不要问我为什么以色列人也在说中文了——更何况李阁本来就会中文,他中文是挺流利的。 以色列新年习俗来自网络资料。 《阳光下的人们》也确实有这本书,作者是巴勒斯坦人格桑·卡纳法尼,1936年生于巴勒斯坦北部的阿卡城。 这篇小说是他本人在巴勒斯坦难民营执教时生**验的结晶,它形象地描绘了难民营同胞的可悲生活。1972年7月8日,卡纳法尼在贝鲁特遭遇暗杀,不幸身亡。 还有兄弟俩的全名分别是奥默里·米格达利亚胡和佐尔·米格达利亚胡,但我们叫外国人大部分叫姓,所以前文说“本名米格达利亚胡”也没错——就像你也不叫□□做唐纳德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绰绰下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