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茧》 第1章 Chapter 1 上野青落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直到十二岁这个夏天的傍晚。 入学两个月后是青春学园将要举行的夏季运动会,委员会有海量的工作安排,分配到上野青落这个一年级风纪委员身上的也有不少分量。她终于忙完手上的工作、可以开始练琴时,早已日暮西山。 但此时的上野青落僵在废弃音乐教室门外十步之遥,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熟悉的夕阳。 熟悉的音乐教室。 熟悉的旧三角钢琴。 但但但但但是没有人哪来的钢琴声? 一般来说,上野青落会认为夕阳与钢琴很搭的情况只会是在演奏者是她的设定下。 她的理智告诉她,只有可能是巡查的老师,又或者是恶作剧的同学。 她的绝对音感告诉她,琴声并不是录音。 她双眼1.5的视力告诉她,这教室里除了和她大眼瞪小眼的贝多芬像,就只有一架在自己演奏的钢琴。 「青学七大不思议之 音乐教室的幽灵少女。」 上野青落难以自控地打了个寒颤,第一时间联想。 每个学校都会存在类似的怪谈,青学当然也不例外。 与好友青木惠每天午休惯例地在福利社解决午饭而无法避免地旁听了周围学生的讨论。 “不过是我借用音乐教室练琴练得晚了一点,真是毫无根据。” 这是上野青落当时的评价。 是的,作为刚回国的侨胞,母亲上野树给她订购的钢琴得在一年后的冬季才能到达。 在此之前,为了做到她那位严厉指导老师“每天的练习时间不少于五个小时”的要求,上野青落不得不借助那间废弃音乐教室的钢琴来练习。 至于有没有被误解是什么音乐教室的幽灵少女,本不在上野青落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怎么知道你就是唯一的幽灵少女呢?” 这是用手机手电筒照在下巴处吓唬人的青木惠评价。 虽然当时的青木惠立刻被上野青落鄙视了。但现在,青落不得不考虑青学七大不思议事件的真实性了。 ……不妙,脚软了。 在原地徒劳无功地打了几个转,上野青落还是决定推开门一探究竟。 夕阳,尘埃,空荡荡的教室。贝多芬的画像在墙上安静地注视。 在她拉开门板的瞬间,最后一个音符恰好优雅地落下,随着学校打响的最后一道电铃,余音缓缓拉长消逝在夕阳里。 紧接着就是一片死寂。 “失礼了,我这就离开。” 上野青落面无表情,原地向后转。 并不知道道歉的对象是谁,但是上野青落差点行一大礼。 那句“失礼了”的尾音还在颤抖,然而,就在脚步迈出的刹那—— “哆——” 余音缭绕,绕了几圈绕回了青落耳中。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忽略的走音,在她绝对音感的耳朵里,却如同指甲刮过玻璃般刺耳。 女生的脚步被硬生生钉在原地。 音准……不对…… 恐惧被一种近乎偏执的专业本能暂时压制。上野青落原地掉头,几步冲回钢琴边,无视了空荡教室带来的头皮发麻感,手指精准地按向刚才发声的那几个琴键。 极其细小的音色差异,听在上野青落耳中却被放大了数十倍。 她完全沉浸在对音准的检查中,甚至无意识地用手指反复敲击那个疑似有问题的琴键,眉头紧锁,直到—— 她的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猛地握住。 心跳骤停,旋即更加猛烈地在胸腔内震动。 青落惊愕地后退,撞进一双同样写满惊诧的冰蓝色眼眸里。 一个栗色头发的少年,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半蹲在钢琴下方狭窄的空间里。 原来不是少女而是少年吗? 意识已经被吓飞了的间隙,上野青落竟然能做到面无表情地忙里偷闲想。 对方对她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你……” 你是人是鬼啊啊啊啊啊啊—— “我……” 我就是一路过的别抓我别抓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卡住。 就在这时——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武士!!有武士在跑!!!” 凄厉的惨叫划破走廊的寂静,紧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更多惊恐的叫喊迫近了。 青落和少年同时扭头望向门口。 夕阳的光影中,一个狂奔的、梳着武士髻的影子投射在两人的视角里,像电影中命中注定相会的慢镜头切入。伴随着“咚咚咚”沉重的奔跑声和男生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喊,直冲音乐教室门口而来。 不二周助:? 上野青落:??! 两人瞳孔地震。 开什么玩笑,这里是学校,怎么会有奔跑的武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出琴键有问题而克服恐惧中途返回的上野青落已经很勇敢了,但并不意味着能禁得起再一次的惊吓。 刚经历完双重刺激的青落,理智彻底崩断。她甚至没看清是谁,只感觉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猛地用力。 “这边!”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但意外地还算镇定。再也顾不上什么钢琴什么音准了,少年不由分说地拽着踉踉跄跄的少女急速奔向教学楼的出口。 教学楼外的空地。 上野青落大口喘气,肺叶火烧火燎地疼,理智终于艰难回笼。 看到身边矗立着的几个鬼哭狼嚎、气喘吁吁的狼狈男生,青落才终于明白,自己是被恶作剧了。 上野青落摸出来代表风纪委员的红色袖章,暗涔涔地咬牙切齿:“你们几个……放学后在教学楼内奔跑喧哗,严重违反风纪……” “……上野?” 一个冷静的声音打断了她。 青落一愣。 这声音是…… “……手冢?” 她皱紧眉头,目光经过这群背着网球包的几个少年,除了自己的同桌手冢,还挑出一张认识的脸,“大石?” 青落拧眉,审视的视线最终落回那个栗发少年身上。 不二周助这时才仿佛意识到,松开了手。 “一场……误会,上野同学。”不二开口,声音温和。思绪平复下来,这位天才好像想通了什么,又恢复了嘴角的弧度,“我们只是去教室取落下的东西。” 大石连忙应声附和:“对对!我们并不是故意的!” 菊丸也在一旁猛点头。 上野青落问询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同桌——这群人里,她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手冢国光。 手冢国光低咳一声,推了推眼镜,只能硬着头皮道:“……他们说的没错。” 青落看着眼前这群人,又想起刚才音乐教室里匪夷所思的一幕,以及那个该死的走音,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好丢脸,还是快溜吧青落。 深吸一口气,把袖章塞回口袋,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尤其在不二脸上停留了一瞬:“下不为例。” 说完,强行维持镇定的风纪委员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绷直。 “我听说七大不可思议有新版本了?” 翌日的课间,青木惠笑嘻嘻地勾勾手指头就把上野青落从一组的教室里拖了出来,故意大声在青落耳边问。 “……” 上野青落揉了揉快被震聋的耳朵,向一侧停了交谈声侧目看来的手冢和不二凉凉回看过去。 手冢国光立刻收回了眼神,今天一早与同桌眼神交汇时扣紧脚趾的尴尬又从头到脚浇了下来。 不二周助拳头比在唇角处轻笑,捏着借来的英文辞典挥手与手冢道别,以与好友完全不同的厚脸皮模式大方但脚步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别和那个不二周助走得太近。” 两人望着不二周助离去的背影,青木惠突然没头脑来了一句。 尽管在昨日已经充分领教了不二周助的恶趣味,但已经默默遵守保密协议的上野青落还要装傻道:“为什么?” 青木惠一噎,即使是同班同学,国一的不二周助对待同学非常友善,她这句提醒确实来的莫名其妙。 要说为什么,总不能说是看网球王子看的吧? “这家伙已经接到不少女生的表白了,鞋柜里的情书多到爆,”青木惠假装打哈欠,实则打哈哈敷衍,“跟他扯上关系,你想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吗?” 说完不住给自己点头。 不愧是她,隐藏在国中生外表下的25岁社畜,编起瞎话来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刚回到座位的不二周助打了个喷嚏。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青落想起青木惠日常被围观的盛况,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让她昨天如此失态,这个不二周助确实不像个善茬。 上野青落不得不赞同好友的未雨绸缪。 然后午休时间就在那间音乐教室里看见了笑眯眯向她打招呼的不二周助。 “日安,上野同学。” 上野青落左手梅子饭团右手工具包,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这人属实有点胆大包天了哈,昨天看在手冢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还不感谢风纪委员的大恩大德吗? “其实有件事我很在意呢,”已经从手冢国光那里得知了女生的姓名,少年启唇微笑,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上野青落,故作困惑地歪头推理,“身为风纪委员的上野,又怎么会在昨天那样的时间点,出现在那个废弃的音乐教室呢?” 上野青落:? 不二唇角的笑意更深,他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啊,该不会上野知道和‘音乐教室的幽灵少女’有关的事吧?” 什么言情用恐怖剧情开头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 1 第2章 Chapter 2 “又错了。” 榊太郎揉了揉眼下青黑的眼圈,低声说:“停了吧。” 周末的早晨非常宝贵——对于学生和老师来说都是如此。 尤其是对于已经一周五天但为网球部加了四天班的音乐老师和一周五天熬夜四天的学生来说。 顶着同款熊猫眼的上野青落讪讪地将双手从琴键上收回,规矩地放在大腿上,并不太敢看老师的脸,因早起而不太好使的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着装一丝不苟的音乐老师声音听不出喜怒。榊太郎抱着双臂,不解地皱眉:“这周练习少了?” 上野青落低下了头,心里却在大声腹诽。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怪不二周助。 自己先发现的风水宝地,午休时候能够好好练琴,突然横空杀出一个陌生人,大摇大摆地入侵她的领土,就算到现在为止还是和平交流状态,可是这让她怎么习惯在他面前练习? 开始两天,上野青落以为不二周助只是需要一个安静吃便当的地方,于是她摆出主人公的态度,与这个不速之客大方分享这个音乐教室。 早就已经解决掉梅子饭团的上野青落,眼巴巴看着不二周助以极慢的速度优雅用完便当,就等着对方说一句打扰了再见最好再也不见然后离开此地,她就可以美美开始她的练习时间了。 结果不二周助找了个窗边,单手托腮开始翻一本小说。 坐在琴边还没掀开琴盖的上野青落:? 第三天,不二周助在摆弄他的相机。 第四天,不二周助在写读书笔记。 第五天,不二周助干脆靠着窗边睡着了。 除了第一天调了个音,本周根本没能摸到琴的上野青落:???? 缺少了午休的钢琴练习,放课后又需要准备运动会的委员会事宜,还有一些不能言说的原因,上野青落本周的练习时间彻底黄了。 四舍五入都是不二周助的错。 上野青落又想摸出手机查看妈妈的邮件了,确认订购的钢琴确实需要在一年以后才能运达而不是一天后。 榊太郎瞧见青落这副沉默不语的样子,到底有些心软了。 这孩子,这样看着和网球部那帮混小子们输了球以后的样子无甚差别,是真的有在反省吧? 一想到冰帝网球部,音乐老师像是想起了什么,朝上野青落伸出手:“PS5 App打开给我看看。” 网球部的某个红色妹妹头有大肆宣扬过,最近FS社新出了某款主机游戏。美术制作如何宏伟,大世界探索如何好玩,关卡难度如何反人类。 深知自己学生习性的榊太郎突然灵光一现。 青落:……?! 一听便知深意的上野青落此时已经完全醒了。 游戏上线一周,上野青落游戏时长已经30h的秘密,这是能说的吗? 好吧,刚刚是自己错怪不二周助了。 至少的至少,错不全在于不二周助。 女生这副完全被抓住小辫子的无所适从模样勾起了榊太郎的某些回忆。向来不苟言笑的男人舒展眉眼,眼角里竟然带了一丝温柔,但他意识到这种回忆似乎并不合时宜,轻咳一声立即将其收回,故作严肃:“好了,马上期末考试了,练习稍微放下一些也罢了,要以学业为重。” 今天的老师,是不是过于好说话了? 上野青落抬首,愣愣地点头。 “但是——” 榊太郎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暑假期间,落下的练习时间,要全部补回来。” 好吧,她就知道。 上野青落泄气,有气无力地点头。 ...... “国内的生活适应得还好吗?” 提早结束了课程,女仆为师生两人摆好了茶歇。时间尚早,花园里的温度算得上适宜。上野青落抿了一口红茶,馥郁的香气稍稍抚慰了绷紧的神经,只是榊太郎接下来的问句又给她上紧了弦。 算下来,已经回日本半年了。 少女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腹轻轻描摹茶具上的烫金描边。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微微游移,最终落在了花园角落里,一丛开得正盛的蔷薇花上,阳光给深红的花瓣镶上金边,微微有些晃眼。 “……我还好,”少女的目光投向某处,像是落在了更遥远的地方,半晌又颔首加了一句,“谢谢老师关心。” 无可挑剔的回答,无可挑剔的礼仪。 但这并非是榊太郎想要听到的回答。 少女的小脸还带着加州阳光晒过的健康颜色,稚气未脱却不带一丝表情,神情淡然地仿佛刚刚被老师抓到沉迷游戏而惊慌失措的人是旁人一样。 是成熟又完美的扑克脸。真实到让榊太郎怀疑,几年前对他撒娇让女仆姐姐帮忙多烤一些小饼干的女孩和眼前这个死水一潭的女生是不是同一个人。 也不知道阿树看到女儿这副小模样,是该称赞还是惋惜。 心里默不作声咽下一声叹息,榊太郎给青落夹了一块烤得刚好的黄油饼干:“你一个人住,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发生任何紧急的事情,要记得来找我。” 语罢又不确定道:“我的手机号码,还留着吧?” 上野青落敛眉,眼睫轻垂:“放心,老师。” 榊太郎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女仆在男人身侧鞠躬提醒道:“先生,迹部少爷已经到了。” 再转头一看,上野青落已经站起身等待他的遣散命令了。 放在点心碟中的饼干,连一口也没有多吃。 “唉。” 这一次榊太郎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叹息了,只得放下再叮嘱几句的想法,摸了摸女孩柔软的发旋:“堂本会送你回去,暑假之前也别忘记练习。” “是,老师。” 为了保证足够的安静,榊公馆的琴房位置位于整个公馆的最上层。所以站在琴房窗边俯瞰花园的迹部景吾自然没有错过跟随在女仆身后离开的女生,出神到甚至没有发觉房间的主人已经推门而入。 “久等了,我们开始吧。” “监督,”迹部景吾鞠躬行礼,“那就是树阿姨的……” 榊太郎并未隐瞒,点头开口道:“年初的葬礼上你见过她吧?原本你们本该是同学的,我原本建议树让青落来冰帝上国中,树坚持要让她去青学。” 母女俩,从样貌到骨子里的固执,从来都是如出一辙。 迹部景吾微微蹙眉,没有再说话。视线再次投向已经走到花园尽头的少女身影。 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影,在她身上柔和地投射,给她的皮肤照得透明,又像只是透过了她映照在了地上,没有留下丝毫温度。 ...... 黑色流线型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在一栋洋房前停下,上野青落下车之前被司机堂本先生叫住,怀里又被塞进一个大大的方正纸袋。 青落打开一看,黄油饼干的浓郁香气就扑面而来,迫不及待地钻入她的鼻子。 再往里细看,里面似乎并不只有榊宅邸的厨师做的甜点,还有一些看包装就并不便宜的零食。 上野青落无奈地抿紧唇线,迎上司机叔叔温和的面孔:“这些是先生希望我转交给青落小姐的。” “……老师太客气了。” 青落双手捧着沉甸甸的纸袋格式化地鞠躬道谢,重量似乎比她的琴谱还要重一些。 “青落小姐,请照顾好自己,”这位在她幼时第一天在榊公馆学琴就接送她的中年人冲她绽开一个真心的笑容,“您能回来,先生和我们都非常开心。” 轿车平稳地在路尽头消失不见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上野青落仍抱着纸袋冲着轿车离去的方向发呆。 老师他,真的比妈妈还妈妈哦…… 接着,青落又像是才想起来某个被她遗忘已久的事实,女生苦笑出声。 可那不是当然的吗。 上野青落已经在家门口发了好一会愣,花园门口探出两个迫不及待的毛茸茸脑袋。 青落收回目光,快步打开院门,一只棕黑的伯恩山就一头撞了上来。 ……好重,根本抱不动了。 装的满满的纸袋加上她的琴谱包几乎已经是她双手能承受的极限了,伯恩山犬已经快满周岁,这样热情大力地扑上来,青落提前扎好了马步才不至于被撞翻在地。 “阿尔法,好了,停下!” 不能承受的狗狗热情之重,上野青落仰天长叹——老师这样的直男尚且知道投其所好给她投喂零食,妈妈到底是为什么非要她养这两条狗啊。 衣角已经被伯恩山犬阿尔法叼着往家里走,手中的袋子被另一边灰褐色皮毛、高贵骄傲的捷克狼犬接了过去。 上野青落惊讶地扬眉,奖励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狼犬贝塔身后的尾巴就高速摇了起来。 转得像个小风扇似的。 怪可爱的。 好吧,收回前言,养狗也不是全无好处。 每周末上完榊太郎的音乐课的下午,是上野青落固定的放松时间。 少女随手打开空调,在空荡荡的客厅地毯上盘腿坐下,熟稔地用手柄操作打开游戏软件,私聊频道已经跳出来了好几条未读消息。 青落勾唇,点开私聊一条条查看。 【Karupin:你进度到哪儿了? -09:27】 【Karupin:你怎么游戏时长就30h 了?日本国中不用上学的吗? -10:13】 【Karupin:[图片]这里我过不去,来带我。 -12:44】 【Karupin:姐! -13:09】 一个又一个问句,看得上野青落越来越忍俊不禁。看完最后一条未读消息,上野青落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 对方的头像是一个黑脸猫猫头,头像还亮着,显示在线,看最后一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显然对方是看到她上线了就立刻过来催促。 【Aurora:来了。 -13:10】 联机申请弹窗和语音电话邀请几乎在下一秒同时亮起。 “你好慢。”弟弟抱怨的声音通过电波穿越了大洋,清晰地传来。青落几乎可以看到那个戴着帽子的男孩一脸不耐又不得不等她,噘嘴鼻孔出气的拽哥神情。 “原谅时差吧,”上野青落声音轻松,操作的游戏人物已经扛着大剑传送到了Karupin的世界,“但今天只能过这一个关卡,洛杉矶已经很晚了,你需要睡觉。” “嘁……”越前龙马不服气地哼气:让我去睡觉,你自己熬大夜玩游戏,装什么大瓣儿蒜! 但他决定先闭嘴。好汉不吃眼前亏,还得要青落带他过眼前这个变态难度的关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 2 第3章 Chapter 3 被伯恩山犬扒拉了好几爪子才醒神,上野青落才猛地从游戏世界的血雨腥风中抽离。 意识回笼,一股强烈的僵硬感瞬间从脖颈蔓延至肩背,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像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扭动。她松开被汗水浸得有些滑腻的游戏手柄,茫然地扭头——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窗外早已不是她沉浸游戏前的暮色四合,而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深蓝近乎墨黑的夜幕。巨大的落地窗像一块冰冷的屏幕,映出客厅里唯一的光源:电视屏幕上那行巨大、刺眼、仿佛在淌血的“YOU DIED”。青落操作的骑士倒在了血泊里,整个画面早已因为主人公的死亡而变得只剩下灰白两色。 荧光投射在少女的脸上,映出一片惨淡的苍白。 少女蜷缩在沙发前地毯上,游戏里阴森诡谲的背景音效在空旷得近乎荒凉的客厅里回荡,更添几分寒意。这里不像家,倒像被遗忘的古堡一角,而她则是盘踞其中的幽灵。 女生龇牙咧嘴地伸长手指按动扔在地毯上很久没看的手机锁屏查看时间。 22:39 上野青落:? 再看一眼游戏时长。 43.5h 上野青落:……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不然另起一个账号吧,这样真要被老师查岗看到ps5游戏时长,她还有得好狡辩。 视觉神经因长时间聚焦而酸胀刺痛,青落索性向后一倒,整个人陷进沙发柔软的靠垫里,疲惫地闭上双眼。 阿尔法见主人还在原地没有动弹,发出了委屈的哼唧,湿漉漉的鼻头又去轻轻拱少女的手心。 青落没有睁眼,但翻过了手掌,拍了拍毛茸茸的狗头,心里在轻声道歉。 越前龙马菜又爱玩,选了个脆皮职业,推关卡的时候不躲在青落身后,偏偏要冲在第一位。这一关堆怪非常严重,青落自顾不暇,还得分神出去保护四处引怪的捣乱鬼。 最后满身血迹,狼狈地站在boss房门口的两人已经用尽了身上所有资源。 越前龙马得意:“姐你还差得远。” 硬了,拳头硬了。 臭小子你臭屁个什么劲?我是在帮谁推关卡呢请问? 上野青落冷哼一声,没说话,右手操作手柄退出Karupin的世界,左手果断挂断了语音电话。 世界清静了。 手忙脚乱兵荒马乱陪越前龙马打完游戏已经费了不少时间,上野青落回到自己的世界推自己的游戏进度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遇到了一条岔路,诶,有个新的村落。 草丛里怎么有个NPC,出奇遇了? 好奇心驱使下,她一头扎了进去……然后,就撞上了一个设计极其阴间、难度爆表的BOSS。 一次又一次的挑战,失败,重来,时间在专注的鏖战中飞速流逝。等她终于从那种忘我的状态中抽离,窗外早已是沉沉黑夜,胃袋空空如也,而遛狗时间……更是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阿尔法见自己的懒狗主人还不起来,更加着急了,这一次伯恩山直接拱到了女生怀里,讨好地用舌头舔主人的脸。 “好了,好了!停下阿尔法!”狗是真的狗,上野青落哭笑不得,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伸手去摸出来狗绳。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点歉意揉了揉阿尔法毛茸茸的大脑袋,又朝安静趴伏在一旁的捷克狼犬贝塔唤道:“贝塔,来。” 作为一个上着全日制课程的学生,上野青落本该在更加阳间一点的时间遛狗。 但作为一个养着两只大型犬的狗主人来说,半夜十一点是一个遛狗的好时间(在狗同意的情况下)。 没有需要避让的、牵着吉娃娃瑟瑟发抖的老太太,没有看到大型犬就尖叫着躲到父母身后的小孩,更无须给两个毛孩子上它们讨厌的嘴套。 初夏深夜的街区只有路灯和虫鸣作陪。似乎是快要来台风了,遥遥挂在天边的月亮隐在疾行的云层后,偶尔才露出一些幽幽的光亮。 柏油路没有了白日的苦热,空气不再粘稠,深夜的城市似乎也在大口喘着气。 上野青落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打算刚好顺着遛狗的路线,去街口的24小时便利店随便买点吃的充当晚饭。 “——你怎么在这?” 于是就在深夜的便利店门口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一手夹烟一手拿打火机,刚打算来上美妙第一口的青木惠被突然出现的上野青落和两只大型犬吓得手一抖,差点给烟扔出去。 这才看清楚青木惠在干什么的上野青落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喂喂风纪委员大人,这可是在校外。”青木惠缓冲了两秒才发现自己不该做贼心虚,大胆地点着了烟,当着上野青落的面陶醉地吸了一口,“校外总没理由抓我了吧?” 日本的国中生小屁孩这么晚了不睡觉,大半夜地出来遛什么狗。 灵魂是成年人,但其实并不太靠谱的青木惠此刻的心里并没有面上表现出的从容。 “你倒是有本事在校内也别被我抓到抽烟,”上野青落懒得跟她废话,把遛狗绳往好友手里一扔,自己转身走进便利店中:“帮我看着。” 青木惠坐在秋千上,脚尖轻轻点地,晃荡着秋千点燃了第二支烟,顺带瞥了一眼身侧安静啃着饭团的上野青落。 两人此时身处青木惠住所边的公园,若是在傍晚小孩子多的时候,女生们一定抢不到秋千的宝座。但好在此时是夜半三更,方圆五十米除了她们之外,只有两条被松开了狗绳的大型犬在一片开阔的草坪里解决狗生大事。 草丛里虫鸣窸窣,反倒衬得两个女生之间更加安静。 青木惠仔细回忆,她们之间的相处似乎总是这样,以沉默居多。或者从另一种方面来说,比起其他女生之间形影不离的友谊,除开这样的偶然相遇,她们连校内的相处都并不多。 只是上野青落成为风纪委员的第一天就在自己练习的音乐教室里抓住了违纪抽烟的青木惠。 并不太需要脸皮这种东西的灵魂已成年女性青木惠软磨硬泡尚且没有经验的风纪委员,指天发誓再也不犯。 一周后,上野青落在理科实验室碰巧遇到了用酒精灯点烟的青木惠。 所谓事不过三。 青木惠讨好地冲已经带上袖章的风纪委员微笑,人前冷面的精致眉眼舒展地春暖花开:“绝对没有第三次。” 所以在校外抽烟不能算是第三次吧? 青木惠忧心忡忡。 再次相遇就是在每天午休时福利社的队伍里了。 身故后投胎到这个世界的青木惠只觉得连同自己在内,所有人都是网球王子世界的npc,她从没有正眼观察过某个特定的人。但站在她前方,已经放了她两马的女生似乎也和她一样,没有家人给做便当,也并不喜欢去食堂解决午饭,连去福利社买个糊弄的饭团都是等午休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慢吞吞走出教室。 青木惠碰了碰上野青落的肩膀,第一次主动打招呼道:“好巧呀,风纪委员大人。” 她们并不同班,不粘在一起去洗手间,不一起吃午饭甚至一同放学,也就是在今天才发现两人竟然住在同一个街区。成熟生疏地让青木惠怀疑对方该不会也是个穿越者。 这样想来,说是好友也算勉强,顶多是互相之间比其他人要熟悉一些。 第二支烟和回忆一起结束,青木惠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她侧过头,朝着正小口喝牛奶的上野青落,缓缓吐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烟圈。 上野青落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警告意味十足。上野青落并不厌恶烟味,舅舅南次郎就是个老烟枪,在美国时,她就没少和龙马吸南次郎的二手烟,早已习惯。 但并不代表她要容忍青木惠幼稚的挑衅。 青落慢慢折叠好饭团的塑料包装袋,站起身想“教育”一下这位屡教不改的“烟民”,并没有注意到两个酒气冲天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接近了二人。 宍户亮是一个善于规划的好孩子。 他课间按时完成功课,放课后按时参加社团活动,每周五按时挑战他拥护华丽美学的奇怪部长,然后按时被部长打败。 但显然,宍户亮的宠物狗芝士并不这么想。 周五挑战部长失败后,好强的宍户亮在休息日又给自己加训了一整天。等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猛然想起被遗忘的重要事项时,窗外早已是月上中天。 “糟了!芝士!” 宍户亮一拍脑门,火速抄起牵引绳。 为了应对这种突发状况,他甚至规划了三条遛狗路线,其中最短的一条只需十五分钟,专为这种“时间紧迫”的时刻准备。 “芝士,是我不好啦,别生气。”宍户亮第一次在柴犬毛茸茸的脸上看出了不爽两个大字,秉持着知错就改的好孩子原则,宍户亮决定不端着主人的架子,先行道歉。 芝士没有理睬,并给主人留下了一大坨马赛克。 “你这家伙……” 宍户亮认命地捏着鼻子蹲下身进行铲屎官的职责。夜晚的凉风吹过汗湿的T恤,让他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环顾四周,只有路灯下摇曳的树影和不见边际的黑暗,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什么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柴犬芝士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警惕地竖起耳朵,停止了刨土的动作。 就在这时,一阵被夜风裹挟而来的、模糊却充满恶意的争执声,隐约飘进了宍户亮的耳朵。声音来源似乎就在前面不远的小公园。 宍户亮和芝士大眼瞪小眼,两面相觑。少年的正义感最终战胜了犹豫。他迅速收拾好残局,低声说:“走,芝士,去看看。” 两个醉醺醺、穿着花哨、明显是不良少年的高中生,带着猥琐的笑容,目标明确地朝着秋千上的两个女生逼近。其中一人伸手就想搭上青木惠的肩膀,被惠敏捷地侧身躲开。 “滚开!” 青木惠厉声喝道,同时一把将还拿着牛奶盒的上野青落拉到自己身后护住。 “臭丫头,装什么清高!” 被躲开的不良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手指几乎戳到青木惠脸上。 真是老套又恶心的剧情。 青木惠心里暗骂,大脑飞速运转:对方看到她抽烟,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如果能想办法让青落先脱身,自己再找机会跑……或者,现在拉着青落直接跑,以她们俩的体能,能跑得过这两个男人吗? 青木惠抓住上野青落手腕的掌心变得汗湿,头脑发热,但皮肤已经被夜风吹得冰冷。 惠冰冷的手臂突然被反握住,少女惊讶地向身后看去,上野青落对她摇了摇头,朗声唤道: “阿尔法!贝塔!” 几乎是同时,宍户亮也冲到了近处,为了壮大声势,他故意大声吼道:“喂!你们在干什么?!” 情急之下,他下意识地将手中那个还装着点“余孽”的塑料袋,朝着不良的方向用力扔了过去。 袋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不甚优美的抛物线。做完这个动作,他才猛地想起刚才听到的喊声——贝塔?那是什么?贝吉塔? 最近沉迷看七龙珠的宍户亮第一时间联想。 “卧槽,有人丢屎!!” 咦惹,什么素质?! 两个女生和两个不良都齐齐后退一步。 但不得不说,虽然宍户亮剑走偏锋,却意外地奏效。 “呜——嗷!!!” 两声低沉、充满原始威慑力的咆哮如同闷雷炸响。两道巨大的黑色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瞬间从宍户亮身侧掠过。因为疾驰而带起的风甚至刮倒了身边的草丛。他身边的柴犬芝士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猛兽气息吓得浑身炸毛,发出恐惧的呜咽,拼命往后缩。 紧接着,不良少年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 并不是人眼可以仔细捕捉到细节的速度,尤其是在这样昏暗的情况下,等宍户亮跑到两个女生身边时,只看见两只大型犬死死摁住了已经魂飞魄散的不良少年。 “啊啊啊!滚开!怪物!!” 被顶在围栏上的不良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胡乱挥舞,却根本撼动不了阿尔法分毫。另一个被贝塔扑倒的更是蜷缩在地,捂着剧痛的腰侧,连滚带爬地想远离那只眼神冰冷的狼犬。 宍户亮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扔出去的那个塑料袋,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不远处的地上,显得无比渺小和……多余。 上野青落快步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两只巨犬的头,刚才还凶悍无比的护卫犬立刻收敛了气势,阿尔法甚至讨好地用大脑袋蹭了蹭主人的腿,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贝塔则安静地蹲坐在青落脚边,目光依旧警惕地锁定着那两个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离现场的不良,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的街道尽头。 上野青落和青木惠这才转过身,看向目瞪狗呆的外来者。 而震惊的宍户亮本人,在看见青木惠的第一眼,则是脸红耳热地低下了头。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尽管没起作用,少年还是不好意思地挠头,大着舌头道:“你们……你们没事吧?” 青木惠看清了来人后翻了个白眼:又是NPC。 “我们没事,”上野青落轻轻点头,目光游移看向不远处的一滩马赛克,因实在疑惑而斟酌用词:“只是你……为什么要扔狗*?” 宍户亮遛狗三条路线出自公式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3 第4章 Chapter 4 上野青落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音乐教室的大门。 空无一人。 很好。 女生松了一口气,暗自握了握拳,踮起脚尖,轻巧地溜入教室里,火速在琴凳前坐好。 虽然已经获得了暑假前暂且准备期末考试的赦免,但这并不意味着上野青落可以毫无准备地去上榊太郎的下一堂曲目演示课程,那样做的后果……青落不敢想象。 说到底,连同这一次的好说话,也只是因为老师照顾她家中巨变的情绪罢了。 距离暑假还剩下三周时间,上野青落掰着手指头计算,如果在休息时间没办法利用这间琴房,她能够练习的场所就只剩下合唱部和校外的付费琴室了。 如果选择合唱部,就意味着她不得不去参加部活,还得等到部活结束。 这样对她的游戏时间很不友好。 如果选择校外的付费琴室,就意味着她得多出一大笔额外支出。 这样对她的零用钱很不友好。 总而言之,还是没有人来打扰就最好了,青落想。 又恢复到一人独处的时刻,这让上野青落感到久违的轻松。 随意练了一会开手的基本曲目,青落探头向门口:不二周助依然没有出现。 回想了一下,最近同桌手冢也是在课程结束后就行色匆匆地去参加部活了,想来是暑假即将来到,男子网球部比赛将至吗?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 忙吧!忙点好忙点好! 上野青落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听节拍器枯燥的滴滴答答都觉得轻松不已。 事实上,短短一周时间的相处——如果一前一后各自吃便当再安静午休能算得上相处的话——青落不该怀有如此大的敌意。 只是扒一首新曲的丑陋状态,弹奏出来的东西已经不能用钢琴曲来描述。实在是不太能给外人看到,尤其是在她没有练习古典乐这么久以后。 该进入正题了,少女舒缓的眉眼放下了弧度,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榊太郎偏爱的作曲家,以善用密集的大和弦书写宽广的乐句,以体现浓烈的情绪波动。这次布置的课后练习曲目,也是这位作曲家一首著名的前奏曲。 道理她都懂,但真的太费手了。 几乎是一个小节一个小节地扒曲,指节因为过度伸展而有些发白,和弦之间的变换让青落的手指打架恨不得当场投胎变成八爪鱼,上野青落好不容易找准了左右两只手该在的位置,又该翻页了。 可是怎么翻? 青落龇牙咧嘴,好不容易伸展够到的和弦不想就这样轻易松开,左手的小指甚至因过度绷紧有些微微颤抖。 突然—— 清新的植物香气笼罩了下来——青落对于这种香气并不陌生,但是因裹挟着体温而骤然浓郁的好闻气味让女生微微失神——似乎是市面上某种高级柔顺剂的香味。 少女的耳后敏感地感受到了一个突然靠近的热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耳侧越过,白皙皮肤下包裹的筋肉微微发力,就轻巧地为她翻过一页琴谱,指甲修剪整齐的指尖轻轻点在下一页的页码处。 手指很长,指骨微微突出,是少年的纤细感,但却并没有给人以柔弱的印象。 乐曲自然而然地进入到了下一个章节。 上野青落微微愣神,偏头向后看去。 不出意外地扑入一片深海之中。 “稍微有点伤心了呐。” “?” “毕竟我啊,从一开始就想听听看音乐教室的少女弹琴呢。” “??” 所以午休时间是怎么从各自盘踞一方的沉默对峙,到现在这样的状况的? 上野青落被辣的脑子晕乎乎,努力回想。 似乎是不二周助终于出现,然后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分走了她一半的琴凳,在她恨不得长出第三只手来翻页的时候,他就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又或者是仔细留心了乐曲的进度,总之自然而然地为她翻翻到了下一页乐谱。 紧接着就是一段客套的感谢,两人第一次相对着坐在窗边一起吃起了便当。不二周助以“练琴很耗费体力呐”为由劝说青落要多吃些,递给了青落一只绿色的寿司卷。 然后就是现在的状况:上野青落被一个芥末寿司直接放倒。 人的味觉不能……至少不应该…… 少女辣的眼泪都出来了,双手捂脸,痛苦成了一副著名抽象画。 好在不二周助并不是完全的良心尽丧,赶紧递给青落一瓶水。 “谢了……” 吨吨吨地干完一整瓶水才缓了过来,因频繁进出空调房而犯了鼻炎的女生此时从鼻腔到喉咙一派通畅,全然完全忘了罪魁祸首是谁。 “不用谢。”对方似乎有些惊讶,少年托着腮,指尖尝试着拨弄了一下女生手机上网球形状的串饰。笑吟吟的清俊脸庞终于清晰地映入少女眼中,“事实上,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上野。” “你说得对。” “?” “是该离不二周助远一点的。” “……”青木惠终于收回对夕阳的眺望,对着翻阅邮件的上野青落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找回语言能力,“你被他坑了?” 眯眯眼果然都是怪物,可恶! “差不多。” 点开不二周助发来的简讯,青落简单回复了一个“好”字,对着好友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先走了。” “喂!”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没来头的抱怨超让人在意的好吗! 手冢国光看到被不二周助拖来当裁判的自己同桌有些惊讶,连一刻钟前被前辈打伤手臂的痛楚都一瞬间减轻了不少。 “毕竟是我们私下里约定的比赛,并不想让网球部的人知道呢,”不二周助笑眯眯地解释,“手冢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好擅长以退为进的人。青落咂舌。 手冢国光摇了摇头,右手手掌捂住了左手手肘的伤处,难得的有些踌躇。反常的小动作引来了上野青落若有所思的一瞥。 但对方维持了一贯的寡言,已经走到了球场底线后,摆好了准备随时开始比赛的架势。 尽管上野青落对运动一窍不通,但光凭幼驯染和弟弟对于网球的痴迷程度,也足够让青落做到对于网球规则耳濡目染。 弟弟越前龙马几乎每天都要和南次郎对练。多数时候并不需要青落去做这个计分裁判。难得兴致上来了,父子俩要打完完整的一场时,青落才会被拖到家里网球场边的阳伞下,被塞进一杯果汁加一句拽上天的“看好我这次怎么给老爸打的落花流水”。 青落懒懒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就开始吮果汁,然后眼看着越前龙马又一次落败。 运动不好玩,网球也很无聊。 上野青落心里评价道,尤其是对于这样胜负一边倒的情况,计分裁判的存在就更加可有可无。 然而这样胜负一边倒的赛况,也出现在了手冢国光与不二周助的比赛中。 最后一个短球又没能过网,在地上轻轻挣了两下便不动了。像一只被捕网罩住的夏蝉,无力地昭示这场比赛的结束。 结束的很快,并没有占用青落太多时间。记分牌上明晃晃的6:0,已经没有任何报出比分的必要了。 “不二,是你赢了。” 手冢国光大汗淋漓,背过身去擦拭眼镜,不愿去面对赛场另一边,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却不解到甚至生气的不二周助。 饶是完全不懂双方水平的上野青落也知道手冢国光必定是带着伤强行进行的比赛,这样的结果绝对不是不二周助想要的。 沉默和黄昏一同在三人之间蔓延。 手机在此时适时地震动了起来,连带着网球形状的铃铛串饰也叮铃铃地清脆作响。 女生瞥了一眼屏幕,是上野树打来的电话。 上野青落叹了一口气,跳下了裁判椅,对不二周助低声说:“我先走了。” 此时的这两个人,一定需要单独相处的时间。 “妈妈。” “啊、嗯……我很好,您呢。” “是,我知道了。” 客套的几句问候语过后,话说到最后一句,上野青落的声音完全平静了下来,电波两边的母女二人都只剩下沉默。 上野树似乎是在会议间隙打来的电话,不远处有人压低声线交谈。上野树拎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上野青落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瓷器轻轻撞击的清脆声音。 不知道是受不二周助的情绪渲染,还是被这无聊又公式化的问句与答句影响,上野青落突然觉得厌烦。 既然不选择在自己身边,那做这种事的意义在哪里? 上野青落紧紧捏住手机,刚准备由自己单方面结束这无意义的通话时,上野树略带疲惫的嗓音低柔地传了过来。 “下月初有一个小型的宴会,时间和地点樋口会发给你,那一天空出时间来。” 樋口是上野树的助理,此刻似乎正在电波的另一侧低声请示上野树继续会议。 青落猜想上野树点了头,因为女人的语气加快了,语调依旧柔软:“照顾好自己。” “如果想回神奈川,随时告诉我。” “妈妈的承诺依然有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 4 第5章 Chapter 5 一年一组的班导川崎老师是个很随意的人。 班级的座位是按照姓氏罗马拼音的首字母,按照26字母顺序进行排列。 “你好。” 入学的第一天,因着姓氏首字母相邻的缘分,身为U的上野青落坐在了身为T的手冢国光右侧。 或许因为外形俊美出色,加上入学前少年网球比赛的优异成绩,手冢国光在女生的小团体内有着不低的讨论度,也有同班的女生想来向青落打听手冢有关的八卦,无一例外在上野青落的冷淡中一次又一次碰壁。 从在美国时,上野青落就早已习惯了因自己肤色的不同,而被同龄人排挤在外的状况,所以即使同桌对于上野青落来说,算是回国后第一个与她距离最为接近的同龄人,青落对待手冢与对待空气无异。 原本同桌的存在,对于两人来说,都只不过是数学课你借我个橡皮,英文课我借你用词典的点头之交。 但是手冢国光很确定今天的自己同桌在生气。 “啪嗒”。 不小的响声唤回了手冢的神智,他才想起此时是在上课。 少年借着传递试卷的动作,目光滑过又一次从同桌指尖滑落的签字笔。 即使他与上野青落在平常的一天里,也许也说不到三句话。 但是…… 又是一声“啪嗒”。 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笔身再一次落在木质课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英文老师已经停下了讲解,侧目过来。 手冢国光有点头大。 少女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扑克脸,仿佛刚刚发出的噪音与她全然无关,手依然维持着转笔又落空的僵硬姿势,眼睛锁定小测试卷上的满分目不斜视,仿佛要给试卷纸盯出一个洞来。 上野她……果然是在生气吧。 这个认知莫名地让手冢国光感到有些心虚,对于同桌生气这件事总觉得和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 手冢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自己的惯用左手,手掌慢慢收拢,带动肘关节的伤处,依旧钝痛不已。 手冢不由得回想起昨日与不二周助的比赛结束,上野青落离开后,不二周助攥着他的领子愤怒的质问和失望的眼神,以及早上网球部部活时,对方对他刻意的回避。 想到网球部,手冢国光的心情也变得沉重。 “手冢!一起去理科实……呃……?” 下一节课是实验课。课间,大石秀一郎准备同手冢国光一同前往理科实验室,理所应当被同桌两人莫名其妙的低气压给吓了一跳。 上野青落率先推开椅子起身离开。 “上野她怎么了?” 大石凑在手冢耳边小声询问,显然被上野青落不小的动静惊讶到。 手冢国光看着女生在教室门口消失的发尾,沉默地摇了摇头。 “实验两人一组,下课前把实验报告交给我。” 实验课上,简单介绍了这节课的实验内容,老师拍拍手宣布实验开始。 手冢国光又看了一眼自己依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搭档,沉默地走到实验台前,准备和往常一样承担起主要操作的任务。 刚拿起滴定管和锥形瓶的手却突然被青落按下。 他惊讶地向身边看去。 “我来操作,你来记录数据。” 她没有看着手冢的眼睛说这句话,语气也并不温和,只是将纸笔塞到手冢手中,自己无比自然地接过实验器材。 手冢国光垂下眉眼,抿紧了唇线。 事到如今,他才意识到青落从昨天一开始就发现了他手肘的不对劲。 显然,对于他带伤也要完成约定的行为,除了身为约定方的不二周助,裁判本人也并不赞成。 但即使再不赞成他的做法,她依旧照顾他的伤处,第一次将记录数据的的轻松工作让给了他。 手冢第一次对于自己的行事准则产生了茫然的情绪。 上野青落并没有顾及手冢翻腾的心情,女生已经稳稳地开始了操作,侧目看向自己的数据记录员,无声地表达疑问。 “……多谢。” 身侧传来低声但清晰的道谢。 上野青落轻轻勾起嘴角:“实验报告你写。” “……?” 半个月以来,上野青落第一次一个人吃完了午饭。 少女几次三番探头看向关紧的门板,并没有什么人来打扰。 青落眨巴眨巴眼,试探地弹了一首简短的小步舞曲。 没人。 青落又试着弹奏榊太郎布置的作业——经过一周的密集练习(以及被迫适应某人的存在),她早已不需要旁人帮忙翻谱。 五页乐谱,她竟然也异常顺畅地、独自一人弹完了最后一个小节。 最后一个和弦的余韵在空气中消散,教室里陷入一片突兀的寂静。 青落坐在琴凳上,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凳的皮革上敲击。 稍微有点无聊。 她起身,走到窗边——那是平时不二周助最喜欢的位置。她第一次以他的视角向外看去。 午后的校园充满生机。有不少社团会选择在午休时加训,楼下小径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捧着便当盒经过。 校园里的闲谈笑语像是浪潮上的浮沫,随着悠然飘过的云朵,一波随着一波,缓缓抚平了女生紧绷的精神,也让她沉沉睡去。 半小时后的太阳从云朵后探出头,热情地洒在青落眼皮上,以一种十分敞亮的方式叫醒了午睡的少女。 上野青落迷蒙着双眼醒来时,依稀想起自己应该是梦见上野宏了。 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女生揉了揉眼睛,视野正前方的琴凳上凭空出现的人给青落吓得一哆嗦。 定睛一看:不二周助。 怎么总是你小子装神弄鬼! 不二周助手指戳了戳琴键,仿佛已经预见了上野青落的吐槽,少年笑容无辜:“因为上野坐了我的位置呐,所以我也坐到上野的位置来啦。” 上野青落重新趴下,脸埋在环着的手臂里,沉默地听着不二周助叮叮咚咚地弹着几个琐碎的音节。 心情却奇异地有些安定。 “说起来,上野是什么社团的?” 第一次在午休结束后,两人并肩走回教学楼。经过音乐社团的部活室时,不二周助看似闲聊地问道。 上野青落在午休时也要练习钢琴的行为,确实很容易将她与音乐社团联系在一起。 上野青落脚步一顿,抬头看向抬头望着书写着“合唱部”三个字、但明显有点破烂的大门,点头道:“我是合唱部的。” 少女想起了什么,低头有点无奈地微笑道:“加入社团的原因还和手冢有些关系。” 作为归国侨胞的上野青落并不明白青学要求一年级学生必须要参加一个社团的原因。 入学一周,身为班长的手冢国光将一张社团意向表递给上野青落:“上野,只有你还没交意向表。” 上野青落有些头大:“必须要入社团吗?” 并不想要因为变得合群而做勉强自己的事。 在洛杉矶读小学时,其实也有课后活动小组的存在,学生之间的联谊活动更是不少,但上野青落从没参与过。 对她来说,参与这些无聊的活动不如回家看弟弟打球要来得开心。 手冢国光沉默,将那张空白的表格又向上野青落的方向推了推。 “……我明白了。” 青落点了点头:“但我还没有想好选什么社团,总之在放学之前给你就可以了吧?” 实行拖延战术。 上课铃此时恰好打响,手冢国光只好同意。 那一天放课后的上野青落突然没了踪影。 找遍了教学楼和操场,就算是手冢国光也有些气喘,最终不抱希望地推开天台花园门时,上野青落含着弯弯的笑眼举着手机,同视频另一端的人在说着什么。 “啊。” 青落看见捏着表格气喘吁吁找来的同桌,才想起来被她完全抛到脑后的约定。 “先挂了,”女生轻声说,在挂断前又语速飞快地加了一句:“祝贺你拿到冠军,小龙。” 说完完全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就先行挂断。 “实在抱歉,手冢。” 上野青落接过手冢国光又一次递过来的表格,潦草地浏览了一遍以后,在“合唱部”这一行打了勾:“是不是影响你的社团活动了?” 手冢国光摇了摇头,收起表格后就转身离开了。 青落很喜欢来学校的天台,高处的视野总是很好。 上野青落托着下巴眺望,四月的天空像水洗过一样的蓝,操场边有一棵年岁大的樱树,柔和的粉色花瓣飘飘扬扬,被某个因为部活迟到而被罚跑圈的人不解风情地踏碎,细小的花瓣粘在了他的跑鞋下。 青落慢悠悠地数着:一圈,两圈,三圈…… 数困了,女生打了个哈欠。 直到第五十圈,手冢国光大汗淋漓地停下。 只是开学一周的同桌关系,不能称为拥有情谊的程度。一张晚点上交也无伤大雅的社团意向表,说出“放学之前会给你”的上野青落甚至意识不到这可以称之为一个“约定”,真的值得为此迟到部活而被罚跑五十圈吗。 只是一场与同级生之间的网球比赛,真的值得他顶着伤痛的手肘,只为了完成这场切磋吗。 手冢国光真的是会因为一句约定,认真到偏执的人。 “手冢真是个老实人。” 上野青落至此锐评。 故事简短,青落三言两语说完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年级的走廊。 该分开了。 上野青落刚想挥手道别,突然触及不二周助若有所思的眼神,一时不察被他眼瞳的蓝色晃了眼。 该死,好闪。 不二周助转过身,又恢复了以往笑意盈盈的神情:“上野比我想象的还要温柔呢。” 青落:? 不是在吐槽手冢吗?cue我做什么? 上野青落莫名其妙,觉得没劲,刚想放下作别的手,纤细的腕骨却被突然环在一个温热的手心。 她错愕地抬头,迎上一片湛蓝的海域,无端让她想到加州夏日傍晚的海面。 “不过……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Chapter 5 第6章 Chapter 6 暑假开始的钢琴课程改在了冰帝学园。 上野青落从电车站出站,坐了五站公交车,再按照导航走了二十分钟,终于在身上的水分被太阳蒸发完之前走到了…… 一片白色砖墙前。 明明导航显示已经在冰帝学院附近了,青落挠头。 把地图缩小再缩小,缩小了三次以后,上野青落发现,她确实是到达了冰帝。 到达了冰帝的……围墙边角。 距离正门还有走路十五分钟的路程。 冰帝学园……作为一个中学来说有点大的过分了吧。 没有一个能直达校门口的交通方式,难道是因为富少和大小姐们都不需要乘坐公共交通上学吗。 好可恶,万恶的资本家。 上野青落擦了把汗,眼睛被蒸腾着热浪的柏油路刺的微微眯起,心里止不住的后悔。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拒绝堂本叔接她来冰帝…… 今年的关东大赛和第一学期一同结束,冰帝学园男子网球部成功拿到了全国大赛的入场券。 迹部景吾的心情之好连最刚睡醒的芥川慈郎都看得出来。 “小子们,做得好!”迹部眼角的泪痣都带着张扬,他难免自豪,但身为部长却也得给部员上紧弦:“接下来的全国大赛将是另一个挑战,但——胜者会是冰帝!” “胜者是——冰帝!” “胜者是——冰帝!!” 迹部景吾在比盛夏的天气还火热的应援浪潮中优雅退场,准备与身为监督的榊太郎商量全国大赛的抽签事宜。敏锐的观察能力自然发现了三十五度高温下也身穿高定西服的监督老师,捏着手机有些迟疑的神情。 “怎么了吗,监督?” 榊太郎收起手机,冷淡无波的面孔上竟然出现了堪称柔和的表情:“帮我一个忙,迹部君。” 七月的白日,光线亮的扎眼,迹部景吾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在冰帝金光璀璨但毫无遮挡的大门处发现了一个…… 蘑菇? 好像不太对。 迹部景吾揉揉眼睛,又走近了一点。 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上野青落举着白色阳伞蹲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手机链上的网球形状的铃铛。 是龙马第一次在JR青少年网球大赛夺冠的场馆,她买下的纪念品。 说起来,不二周助也是从这个挂件推理出来她懂网球规则的吧。 想起不二周助,上野青落手指一顿。 放暑假了,青落游戏打得昏天黑地,好像是有日子没见到这人了。 突然提及名字竟然还有点怀念。 突然,青落的伞面被掀开了一个角,少女错愕地抬头,被正上方的阳光刺得赶紧眯起了眼睛。 谁啊?! 还没来得及发火,一个脑袋及时挡住了亮光。 “上野青落?” 青落起身拍了拍裙子,直视过去。 对方比她高出一个头,青落不得不撑高阳伞,成功让他也被荫庇。 在阳伞的遮盖下,青落终于能正常视物,打量起对方来。 少年身穿灰白拼色的运动服,紫灰色的发尾微微翘起,五官相当精致,眼角一点泪痣更是造物主对得意作的点睛之笔。 不得不略微低头才能勉强站在女生撑起的阳伞下,迹部景吾似乎对目前的处境并不满意。他主动接过青落手中的伞骨引路道:“走吧,监督让我来接你。” 上野青落提步跟上,脑子里却在做大脑风暴:对方好像认识自己?但是他是谁?完全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迹部引以为傲的洞察力当然没忽略上野青落略带纠结的表情,少年眉毛打起了结。 这女人怎么一副不认识他的表情? 真是太不华丽了! 虽然正确的社交顺序应该是迹部景吾贯彻绅士礼仪,再次自我介绍。但迹部景吾心里还是不大痛快——他自认为自己这张脸不该属于被脸盲的范围。 眼看着领路人的脸色有点黑,青落缩了缩脖子没吭声。 奇怪的人。 迹部不由得想起两人初次相见,确实是在半年前对方父亲的葬礼上。苍白着一张脸神情木然的少女身着黑色的和服,作为死者家属向来致哀的迹部一家鞠躬致谢。 那样的场景……不记得他也是情有可原吧。 他心里一软。 迹部景吾心想,本大爷家教优良,礼仪无可挑剔,加上今天他的心情确实很好。 总而言之,少年微微偏头自我介绍道:“我是迹部景吾。” 看着上野青落若有所思的表情,迹部又说:“和你一样,被榊老师亲自教导音乐。” 说完尾巴翘到了天上去。 是不是要叫一声迹部前辈。 上野青落:“……” 并不知道他在臭屁什么,但这人一脸骄傲的样子好像龙马,好想揍他。 其实并不需要后一句补充。“迹部”这个不常见的姓氏在全世界范围的辨识度都很高,更不要说在上野青落这里。 毕竟上野树的名片上带有的标识,就是迹部财团。 也就是说身边帮忙举着阳伞的这个人,是老妈顶头上司的唯一继承人,也将是老妈未来的顶头上司。 不能失礼,青落颔首:“初次见面,迹部君,我是上野青落。” 迹部景吾:…… 上野青落收回目光,心里打鼓:这个人怎么又突然不高兴? 富少的心思好难懂。 两个人的身高差距摆在这里,迹部景吾不得不放慢走路的速度来迁就上野青落。但对方似乎并没意识到冰帝帝王赐予的这份殊荣,也就没有再出声搭话,只是抿紧了唇闷头跟着他。 榊太郎布置完训练任务之后就在网球部外等候了。远远地可以看到并肩走来的两人。 哎呦,还帮忙撑着阳伞。 迹部家的小子,真不错嘛! 榊太郎赶忙拿出手机,假装在翻阅简讯,实则打开了照相机,火速抓拍了两张。 动动手指,发给了上野树。 仔细想想觉得还不够,又发给了迹部巽,附带了一个大拇指的emoji表情。 做完这些事,上野青落和迹部景吾已经走到了网球部门口。 “监督,我把人带来了。” “老师。” 两人同时鞠躬行礼。 榊太郎收起了姨母笑,又恢复成音乐老师兼亿万富豪的漠然神情,点头道:“辛苦了,迹部。网球部那边结束以后,你也来音乐教室吧。” 上野青落手撑在音乐教室的窗台边,边吹着空调边俯视着冰帝网球部热火朝天的训练。 上学时也不是没见过手冢不二他们训练,基本上在她慢悠悠地才刚走进教学楼,网球部的部员已经在球场里挥汗如雨了。 大家......都好拼啊。 青落痛快吮了一口西瓜汁:但果然还是边吹空调喝冰果汁,边看别人流汗最爽了。 “这次演奏的不错。” 很顺畅地结束了钢琴课程,榊太郎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看来有好好练习?” 青落收回目光,想起了练习时某个帮忙翻页的人,不确定道:“算是......吧?” 总算到了休息时间,口袋中的手机震动,榊太郎翘着二郎腿饶有兴味地打开未阅读的两封简讯。 回复都很简洁。 上野树回了一个问号。 迹部巽回了三个感叹号,外加一个榊太郎同款的大拇指emoji表情。 要不是顾及上野青落还在附近,榊太郎简直要得意地笑出声了。眼看着上野青落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榊太郎收敛了嘴角的弧度:“休息时间结束,接下来是鉴赏课程的部分。” 迹部景吾在训练结束后,稍微冲了个凉才赶到音乐教室,尚未推开门就已经听见门内传来榊太郎已经崩溃的声音。 “......我换一首,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音乐教室的音响设备是榊太郎亲自挑选购入的,效果自然出类拔萃,也很好地遮盖了迹部景吾的脚步声。 柔和的旋律滑过,迹部景吾辨认出,是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 作为柴可夫斯基所编的《四季》钢琴套曲中最著名的一首,六月船歌带着叹息与悲伤的基调,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 然而,迹部景吾听到了上野青落语调平平的回答:“听见了g小调。” 迹部景吾:? 门外的迹部景吾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防止笑得太大声让门内已经濒临崩溃的音乐老师发现他的存在。 榊太郎深深地把脸埋入双手掌心:“我说的是感情,基调!这首钢琴曲传达给了你什么感情,听不出来吗?” 上野青落抿紧唇没说话,垂下了眼睫。 迹部景吾收起了笑容。他终于知道上野青落身上的违和感在哪里了。 她并没有说谎。 少年屈指敲了敲门。 因为今天的心情很好,所以他决定再解救上野青落一次。 “进来。” 迹部景吾的来到也就昭示着上野青落的课程即将结束。没办法,榊太郎恨铁不成钢地乜了一眼埋着头的青落,从内衬口袋中拿出一份精致的票夹递给女生。 是最近一票难求的百老汇音乐剧,时间在8月的下旬,而地点在...... 看到纽约两个字的时候,青落已经跳着扑到了榊太郎身上,激动道:“老师!!谢谢你!!” “说谢太早了。”被女生的笑容牵动,榊太郎也已经压不住嘴角的线条了:“我会和你一起去。听好了,这是鉴赏课的作业,听完回来写论文。” 男人故作严肃,说完还是拍了拍青落的头发。 还是这样鲜活的表情适合这孩子。 论文也没法阻止青落的喜气洋洋。少女举着票夹,满心欢喜地小心抽出查看。 太好了,暑假可以见到小龙了。 走路不看路的后果是青落撞上了人墙,手上的票散在了地上。 “我说你走路怎么......诶?是你!” 似乎是撞上网球部的人了。上野青落摸着被撞痛的额头抬起眼皮:“啊......” 是那晚的狗*君。 “我有名字啦!!我叫宍户亮!” 虽然绑着马尾,但长相英气的男生不爽地叉腰,在友人面前立刻纠正上野青落私自给他起的难听外号。 “哦?是亮认识的人吗?”向日岳人勾过宍户亮的肩膀打趣,眼神揶揄:“该不会是......” 青落倒是没在意为何会在此时此地遇见曾在某个深夜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女生刚想蹲下身捡起掉落的音乐剧门票,但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提前拾起。 “哦呀?竟然是汉密尔顿。” 比起门票,忍足侑士倒是对眼前的这个女生更感兴趣一些。 在训练前躲懒出来买饮料的忍足遥遥地看到了网球部门前,榊监督、迹部景吾和这个女生之间的有趣互动。 上野青落伸出手掌,忍足侑士动作一顿,随即嘴角笑意更甚。 门票被稳稳地放回女生手中。 小心地将门票收好,上野青落象征性地冲宍户亮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一副并不想有过多牵扯的样子。 忍足侑士食指摩挲下颌,沉吟了片刻,转身对宍户亮问道:“宍户是怎么认识这个女生的?” 他相信迹部也会很有兴趣知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Chapter 6 第7章 Chapter 7 上野青落还是第一次到上野树的办公室来。 从金碧辉煌的专用电梯出来就是一条宽广的走廊,视野的正前方是一整片落地窗,凌驾于地面两百米以上的空中楼阁隔绝了中央区的一切繁华。 整层楼的色调除了灰就是黑,松软厚实的地毯让踩在上面行走的人发出的脚步声尽可能小。 上野青落瞄了一眼自己鹅黄色的礼服裙,又看了眼与她相隔一步,身着灰色西装就快要和整个走廊融为一体的樋口正治,感到十分的格格不入。 青落被引导到一件宽敞的会客室内坐下,助理樋口给她倒了一杯水后说:“专务目前还没结束工作,青落小姐稍坐。” 上野青落点了点头。穿着板正西装,领带眼镜一丝不苟的男人向她鞠躬后便无声地离开了。 青落走到落地窗前。 此时青落身处的楼层比起地面更接近于黑压压的厚实云层,像是暴雨将至。脚下的车流密集,红黄两色的车灯和脚下已经变得渺小的LED广告牌汇聚成灰败天地间为数不多的色彩。 胸腔内的心跳声变得密集,少女垂眸捏紧了手中的手机,已经有些汗湿的指腹触及手机屏幕,锁屏上姐弟二人对着镜头咧嘴微笑的画面就映入眼帘。 焦躁的情绪被一只温柔的手渐渐抚平。 “青落。” 有人打开了会客室的门,廊道的灯光勾勒出套装下纤细的剪影。那人柔声呼唤她的名字。 “我们出发吧。” 是时隔半年以后才见到的,她的妈妈,上野树。 “好。” 宴会餐厅的地址选在了品川区的一家米其林三星法餐厅。青落沉默地跟在上野树身后,由侍者推开门时,她才发现宴会除她们之外的其他人已经到了。 “会长,社长,很抱歉我们来晚了。” 上野青落老实地跟着上野树向她面前的人鞠躬,脑子艰难串联信息。 会长......社长? 迹部家? “好了阿树,”有好闻的玫瑰香味迫近,一双纤细却不乏力量感的手扶起了她,“朋友之间的宴会,就不要用会社里的礼仪了。” “这是青落吧?” 上野青落愣愣地抬头,一位好看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大美人正扶着她的手臂冲她微笑。 太闪了,厅堂的水晶灯也不及她笑容万分之一璀璨夺目。 因为舍不得眨眼,青落眼睛有些刺痛,却在察觉美人嘴角一颗精致点缀的痣有些眼熟时,突然发现了在她身后双手插兜的迹部景吾。 再往后是穿着格纹西装的榊太郎,和眉眼与迹部景吾非常相似的另一位男性。 上野青落:...... 也对,早该想到的。 迹部景吾圆满了,事实证明这个女人根本忘记也曾见过他的父母了。 不是他的脸的问题,很好。 迹部瑛子瞧见上野青落被她美得张口结舌说不出来话的懵懂样子,不由得掩唇而笑,向身后的迹部巽递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你这孩子,快叫人啊。” 上野树温柔地催促。 女人伸手理了理青落衣服上的褶皱,推着青落走到人前。动作亲密熟练地好似做过千百回一般。 青落心里无声地嘲弄,脸上却勾起一个温顺无害的笑容。 “阿姨、叔叔、老师,晚上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毕竟是血脉相承的母女,她和上野树一样懂得如何带好面具。 无论什么阶层,这样的聚会套路也都如出一辙。 前菜阶段。 “青落回国内了还适应吗?” “谢谢叔叔关心,我很适应国内的生活,”女生舀起山羊奶巴伐露的餐勺一顿,大方地对迹部巽微笑,“啊~在美国时真的很想念日本的鱼生呢。” “没错,景吾在英国读书时也念叨着日本的海鱼是世界第一呢,”迹部瑛子接话,拍了拍身边儿子的手背,“说起来,青落已经见过景吾了吧?” “是的,在冰帝上钢琴课时已经与……景吾君见过面。” 考虑到在场有三个迹部,青落改口道,无视了餐桌对面迹部景吾递过来情绪不明的眼神。 榊太郎用餐巾抹了抹嘴唇,遮住了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 CP粉头狂喜。 迹部巽含笑瞥了一眼站队十分明显的好友,助攻道:“都是同龄人,景吾要和青落多交流。” 青落悄悄看了一眼安静用餐的妈妈,乖顺地点头,和一直没有说话的迹部景吾交换了联系方式。 主菜阶段开始,大人们自然而然地就转至了工作方面的话题。 自己的作用几乎已完全结束,只需要安静用餐等待无聊的时间过去就好。 作为财团唯一继承人的迹部景吾并不能像她一样,这样简单的社交场合下,大人们话语间传递的信息也是他不能错过的。 明明和自己一样,只有十二岁。 青落和迹部完全不同,她对这些话题没有一点兴趣。 又吃完一道烤石斑鱼,女生表面上维持着大方得体的举止,实际上早已坐不住了。 上野青落微微侧身,对上野树递了个眼神,母亲了然一笑,轻轻点头。 如临大赦,青落拎着手包,像猫一样悄默声地踮着脚尖离开。 迹部景吾正在仔细聆听迹部巽、上野树和榊太郎之间关于北美债券市场的讨论,突然被身旁的人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 少年不解地看向脸也没转向自己的母亲。 [怎么了,母亲?] 迹部景吾手指在餐桌上轻轻敲打出带有某种规律的节奏。 这是前间谍迹部瑛子教给儿子的联络暗号。 [做个绅士,照顾一下女士。] 迹部瑛子的讯息传递了过来,精致的下巴朝青落的座位方向努了努。 迹部景吾无语,他总算知道今天这顿饭的意图是什么了。 算了,就这样听下去也只能听到些没意义的事。 比起这些,他确实对上野青落的某些地方很在意。 在母亲踩来第二脚之前,迹部景吾优雅地起身,对餐桌上剩余的大人们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我先失陪。” 迹部景吾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下一秒,榊太郎起身伸了个懒腰:“小崽子们总算都走了。” 已经接过了助理樋口递来的扑克牌,利落地洗起牌来,上野树摇头叹息:“我看景吾也没那个意思,何必勉强。” 她也是不懂了,嗑点在哪? “我懂我儿子,”迹部瑛子自信一笑,“没人能勉强景吾做他不愿意的事。” 上野树发牌的手一顿,女人苦笑道:“本来只是说,既然景吾和青落都回国了,正式介绍两个同龄的孩子认识。” 怎么就到相中的程度了。 “我们夫妻俩向来赞成自由恋爱,”迹部巽与妻子相视一笑,打趣道,“还是说,阿树心中有其他的人选?” 上野树神秘一笑,没有说话。 榊太郎已经摩拳擦掌摸好了牌,眼看着话题越跑越偏,赶紧出声制止:“打住打住,难得约得齐人,我今天可是来打牌的。” 餐厅原型是Quintessence,米其林三星,也是东京大饭店的原型餐厅。 文中的菜品是按照东京大饭店的菜单设置的。 是的下章我将夹带私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Chapter 7 第8章 Chapter 8 迹部景吾还没迈出餐厅一步,就被拦了下来。 “甜品还没上,这位客人怎么就走了?” 迹部回头,一愣神:“尾花桑……你怎么在这?” 怪不得觉得今天的菜品味道层次十分高级,原来主厨是熟人。 “不,只是帮厨而已,”出声的男性眉眼间明显可见岁月痕迹,但轮廓却依然如雕塑般立体深邃——尾花夏树摘下围裙拦在迹部景吾身前,“甜品可是整个套餐最重要的收尾部分,绝对——不能错过。” 在海外留学时,迹部景吾就对尾花夏树开的法餐厅Escoffier赞赏有加,也动过心思把尾花夏树挖到自家宅邸做主厨。只是无论提出怎样优渥的条件,对方始终不肯点头。 大概明白真正有才能之人总是恃才傲物,迹部景吾并没有强求,一来二去也与尾花熟悉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会在国内相遇。 “透个气而已,马上就回来,”迹部景吾稍微向餐厅两侧的马路张望了一下,“说起来,尾花桑有注意到有一位穿黄色裙子的年轻女士去哪儿了吗?” “她说着和你一模一样的理由然后往五反田方向走了,”男人双臂反枕在脑后,神情从一脸无所谓飞速转变为八卦,“女朋友?” 说完揶揄地吹了两声长口哨:“大少爷终于也到这个年纪了啊~” 迹部景吾额头青筋暴起:为什么今晚的所有人都在打趣他。 懒得再理这个无聊的人,迹部景吾提步向尾花夏树所说的方向追去。 “喂!别忘了甜点!” 直到走到了一片密集的商圈,上野青落才渐渐可以自由呼吸。 能够对母亲举手投足有样学样得很好,并不代表她就喜欢那样的气氛。 一个眼神的打量,一个微小的肢体动作,甚至于一个语气词,都需要被千百次揣摩。 她终究做不到上野树那样的游刃有余。 青落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向眼前的景象。 她似乎是随意散步到了某个商场内部,身边熙熙攘攘路过了不少约会的情侣和购物的家庭。 跟随着人流走到了开阔的中庭,迎面而来的是...... 一架拥有光滑黑色漆面的三角钢琴。 似乎是某个钢琴品牌发售新品,用于实物展览的钢琴被圈在围栏带中,设置在整个中庭最中心的位置,周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上野青落眼睛都直了,不自觉地吞咽。 但凡此时她的幼驯染或者弟弟看到她这副表情,立刻就能明白她犯了钢琴痴了。 青落踌躇在围栏五步以外的位置,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含着笑意的熟悉声音。 “不去试试吗?” “?!”青落惊愕扭头,“不二?” “哟,”不二周助举起被纸袋占满的手,算是打过了招呼。少年无比自然地推着女生往钢琴的方向走了几步,“走,我陪你去。” “我没......哎你慢点!” 上野青落在熙攘的商圈中央,和不二周助又一次分坐一个琴凳,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头大。 “被围观......好像猴子。” 已经有好奇的人站立在钢琴边等着听他们的演奏。被生拉硬拽上琴,青落此刻头恨不得埋进琴键里。 “诶~上野不弹吗?那我先来。” 不二周助跃跃欲试,单手轻松地弹奏了一小段简单的......旋律? “你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吧?” 青落拳头好痒,好想揍人。 听主旋律像是青学的校歌,但是四五个小节里已经错了两个音,她合理怀疑不二周助已经完全掌握逼死她这个强迫症的方法。 调音没问题就故意弹错音对吧! 不二周助笑着举手投降,让出键盘:“抱歉抱歉,果然还是更想听上野来演奏。” 青落斜瞄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瞳里有极细小的笑意。 所以弹点什么呢? 少女十指悬于黑白琴键之上,一旦想要演奏,又在选曲上犯了难。 不二周助食指比在下颌处思考:“不如就选上野最近听得最多的曲目?” 最近听得最多...... 少女思考片刻,左手拟出一个和弦,敲击出一个低沉的音色。 时针指向八点,广场的钟楼“铛铛”地敲响了整点的钟声,融合在和弦中空灵又悲怆,无端让人联想到萧瑟**的教堂敲响的丧钟。 不二周助猜想这并不是一首钢琴作为主奏乐器的曲目,上野青落右手在高音区急速地弹奏模拟出弦乐的颤音,像是剑士泛着寒光的冷冽刀锋突然而至。 旋律音区越来越高,节奏变得紧凑,在最后一个跳进的上行旋律音节结束后,又瞬间被拉回至低音区。 突然,中庭上方的云层乍现银白色的亮光,随即而来的是密集的低沉雷声。 要下雨了。 手腕轻收,上野青落抬起头望了望天空。 身旁潮水一样的掌声让女生收回了目光。 不二周助带头鼓起了掌,真心地夸赞:“好厉害,上野。” 女生有些手足无措,轻轻垂下脸,刘海遮住了有些发红的脸颊。 她并不适应这样的称赞和掌声,拽了拽不二的衣角让少年顺势坐回她身侧,突然想到了最初就该问出的问题:“你怎么在......” “青落桑。” “周助!” 人群的两侧,似乎有人在各自呼唤他们的名字。 迹部景吾拨开人群,皱着眉走到了她身边。 另一边,个头还不够高的不二裕太跳起来冲不二周助挥手,身边是手掌比在唇边、唤不二周助名字的不二由美子。 “哎呀,被抓到了。” 不二周助露出一个苦笑,递出一只手扶少女起身,眼神自上而下从迹部景吾身上滑过。少年弯唇笑得无害:“下次见,青·落。” 他自然没有错过站在她身边那个同龄人对她的称呼。 但这话听在上野青落耳中,只觉得对方在打趣自己。 她没好气地有样学样:“再见,周·助。” 回程的路上,雷声变得愈加密集。 上野青落沉默地跟在双手插兜迈着大步子的迹部景吾身后,被夏季暴雨前的低气压压得有些难受。 “刚刚那个是?” 迹部景吾回头,看到两人之间越来越大的距离,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 这女人怎么走路这么慢,没看到快下雨了吗。 青落象征性地小跑了两步跟上迹部景吾,简短地回答:“是同学。” 有粘稠的风划过脸颊,低飞的蜻蜓绕过他们身侧。迹部景吾侧过头,路灯投射的光线落在她纤长的眼睫,让他觉得安宁。 他不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低声道:“阿尔法和贝塔,它们还好吗?” “诶?景吾君怎么......” 她眼睫一颤,抬眸向他看来。卸下了面具的此时的她,眼瞳里只有最纯净的色彩。本就色调偏淡的瞳孔在路灯的照射下,透亮得像一枚镜子。 迹部景吾不自然地挪开对视的目光:“是树阿姨拜托我的,我家养了不少宠物。” 哦,怪不得。 女生点点头,家里的两只大型犬品相完美,一看就是拥有优良血统的品种。 想到家里的两只大狗,青落的眸光也变得柔软。 阿尔法和贝塔,已经是她只付出一点陪伴,就千百倍反馈给她爱与忠诚的,她重要的家人。 “我们快点回去吧。” 青落迈开了步伐,对迹部微笑道。 她突然很想回家抱抱两只毛孩子。 归家途中,雨终于落了下来。上野青落手托着脸颊,指尖在车座的皮革上轻快地敲击。 手机锁屏突然亮起。 是不二周助传来的简讯。 [所以最近听的最多的是什么乐曲?我很感兴趣呢。] 青落手指向上翻了翻,两人的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不二邀请她去做与手冢练习赛的裁判上。 暑假开始后她就没再去学校练过琴,直到今晚的不期而遇。 [是打了一周还没打过去的BOSS战BGM。] 简讯发送成功后的提示音轻快简短,屏幕的荧光映出少女浅淡的笑容。 “心情很好?” 好到连座位另一侧的上野树都忍不住问道。 上野青落立刻收起了笑容:“还好。” 不声不响碰了个软钉子,上野树早已习以为常,听不出喜怒地淡淡地问询:“暑假前,川崎老师来过电话。” 上野青落眉头一跳,等待上野树说下去。 “青落,为什么不告诉我有恳亲会?” 手机挂饰的绳子给女生的手指勒得发红,上野青落依旧没有说话。 就算上野树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妈妈甚至不愿意和自己住在一起。 手机屏幕再度亮起:不二周助的回信很快。 看到这个名字,青落突然想尝试他的以退为进。 “妈妈,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乖顺的面具越带越顺手,她完全明白上野树、榊太郎这些长辈想要看到她怎样的面孔,大多数时候只是不愿伪装。 但此时此刻的她顺出一个笑脸,让步道:“8月有海外研学,我很想去呢。” 骗人。 “妈妈可以同意我去吗?” 所以别追究恳亲会了吧。 上野树盯着女儿的脸沉默半晌,那张和她中学时期几乎一模一样的幼嫩脸庞露出的笑容,以假乱真到让她恍惚。 “好啊。” 她听见自己说。 “那妈妈可以同意,我研学结束之后回美国一段时间吗?” 以退为进之后往往是再进一步。 上野树短促地笑了一声:“好啊。” 太久没有的母女间的温情,混合着酒精的作用,让上野树的灵魂变得轻飘飘:“那么,青落可以答应妈妈回神奈川吗?” 那是我们的家啊。 没有回音。 像氢气球被绑上了铅袋忽而坠落。上野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明明告诉自己多少次不能操之过急的,竟然又这样说出来了。 “青落......” “不,妈妈,”女生的声音很轻,但却一字一顿,做到尽可能清晰,“我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Chapter 8 第9章 Chapter 9 “幸村,你带行李箱做什么?” 出发去东京的大巴前,丸井文太打着哈欠经过除了背着网球包,还在试图安置一个巨大行李箱的自家部长。 “空的吗?” 他好奇又好心地帮忙接过来,然后...... 没提起来。 并不是空的,还重的要命。 “?” “我来我来。” 老好人胡狼桑原赶紧来帮忙。 也没提起来。 最终还是三个男生一起发力,才给行李箱放好。 “真是帮了大忙了,谢谢你们。”几人这才发现,幸村精市似乎心情非常不错,少年细瓷如同娃娃一般的皮肤在这番热身后透出健康的薄红色,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一份活人感。他擦了擦汗,绽开一个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笑脸道,“接下来两周都在东京参加全国大会,决定暂住在东京亲戚家啦。” “东京的......亲戚?” 毛利寿三郎此时也凑了过来,搭在幸村精市身上,他对这个同是天然卷的后辈很感兴趣:“小幸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们确实很久没见面了,很想早点见到她呢。”幸村精市面色未变,嘴角的笑容却突然变得锋利,“所以——可以拜托大家早点结束今天的比赛吗?” 双打二号的丸井和胡狼齐齐打了个寒噤。 奇了怪,明明是七月......就算现在是清晨,也不会这么冷吧? 单打三号的真田弦一郎正坐在大巴上检查出赛名单,突然无可自控地颤抖了一下。 空调开太低了? 真田穿上了外套。 单打二号的毛利寿三郎笑嘻嘻毫无压力——只要在他之前的比赛立海大全都赢下,自然能最快结束今天的比赛。 她? 车上打开窗户一条缝的柳莲二成功捕捉到了关键词,在笔记本上刷刷地写了什么。 “不......”幸村精市略一思考,改口道,“在中午之前结束就够了。” 阿青肯定起不了太早,只要赶上时间去和她一起吃午饭就好。 因为起床气非常糟糕,所以上野青落对睡觉这件事非常讲究。 女生所居住的整栋洋房的玻璃窗有三层,中空夹着吸收噪音的胶体。 其次,卧室的床帘款式简单但布料厚实,具备目前市面上最好的遮光功能。 一层发热眼罩用于助眠,其上再附上一层用于固定的真丝眼罩。 最后需要塞上膨胀耳塞,再将常年静音的手机转至睡眠模式。 就算是在连打七个小时女武神终于通关之后的清晨五点,上野青落也凭借肌肉记忆完成了以上这些准备工作。 但这完美的睡眠计划有一个最有必要的前提,就是不会有人用最原始的方式吵醒她。 “咚咚” 敲门声礼貌克制,被卧室门板挡住。 “咚咚咚” 敲门声稍顿,频率稍作加快,被海绵耳塞尽职地隔绝。 “哐哐哐哐” 这下已经从敲门变成了拍门。 守家的两只大狗也很尽责,开始狂吠。 这下想听不见都不行了。 “谁——啊——?” 上野青落手指把眼罩拉到下巴,冲出卧室猛得拉开了大门,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怒视来人。 然后在下一秒转怒为呆。 “精市?” 青落撩起因为睡乱而挡在眼前的头发,眯着眼睛确认。 站在家门口的是披着一件颜色一言难尽外套仍无法掩盖其美貌的自家幼驯染,手上的手机还维持着未接通的通话状态,幸村精市看到她似乎松了一口气,才挂掉手里的电话,对她展颜一笑。 “几点才睡的?” “五点……”看了一眼时间,才睡了六个小时。 女生瘫回沙发上,拍了拍两只大狗的头作安抚,眼看着幸村精市费劲地拖拽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进门,眼角抽了抽:“这啥,杀人藏尸吗?” “对,绑你回神奈川用的。” “嘁。”不屑回复,上野青落火速换了个话题,“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 “我说了呀。” 终于安顿好。幸村精市坐在青落身边,指了指手机。 上野青落解除了睡眠模式,屏幕上跳出来七条简讯八个未接电话。 还有两个是越前龙马打来的。 “......” 这下是真没得好狡辩了。 但上野青落面对幸村精市总有的好强词夺理:“一身汗臭死了,快去洗澡!” 所谓幼驯染的定义,是不是相逢总是无法被准确记起的。 幸村精市也无法清楚地想起初次相见的场景,只是在自己有记忆时,上野青落就已经一直在自己身边了。 一直到分别的那一天。 比起平时的习惯,幸村精市今天花费了更长的时间淋浴。 玫瑰香气的香波,柚子清新的沐浴露,用着上野青落惯用的洗护产品,幸村精市将自己还带着水汽的蓝色毛巾挂在青落若草色的毛巾旁,像肩贴着肩。 看着镜子里做完这一切的自己,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依然记得他的习惯——又或者是他们都有的习惯,餐桌上早已放好一杯冰镇的牛奶。 太久未见的心被一杯冰牛奶轻松填满。幸村精市端着杯子走进又变得十分安静的客厅。 少女趴卧在沙发上,以一种很不舒服的方式又睡着了。两只大狗一前一后,也在她平缓的呼吸下也安然打着呼噜。 幸村精市小心地在女生面前蹲下,半年未见,他终于能仔细打量起上野青落。 她又长高了一些,身高抽条了也让下巴更尖了。眼下一层乌青看着分外憔悴,完全可以料想最近的睡眠有多糟糕。 只是婴儿肥还看得见一点影子。此时此刻她的脸颊肉被沙发扶手挤得有些变形,眉头正不安地蹙着。 幸村精市也是个强迫症。他总想抚平她眉间的每一道褶皱。 手指却在空中绕了个弯,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阿青,我饿了。” 他语气轻快地说。 尾音被拖得有些长,零星的懒散。 “饿了自己做饭去。” 女生眼睛也没睁地回答。 “真的吗?” 这比今天的比赛还要让幸村有动力:“我现在比以前可厉害很多哦。” 烈日下,一对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形容狼狈地并肩行走。 “以前只是炸个煎锅,现在竟然能炸厨房,精市你确实是厉害多了。”上野青落眼见着幸村精市白皙的脸颊上一块黑色锅灰显眼的不得了,嫌弃地掏出纸巾给没用的幼驯染擦拭,“你家政课怎么及格的?” 这下轮到幸村精市没得好辩驳了。少年老老实实俯下身,方便上野青落擦拭脸上的污渍。内心懊悔与暗爽并存。 早知道再多和丸井请教一下做饭了。 网球可比下厨简单多了。 神之子叹了口气。 炸厨房的代价就是午饭的烤鱼套餐都由神之子买了单,幸村精市还连挑了两条鱼的鱼刺。 “比赛赢了吗?”炸了厨房心情还这么好。 饭后甜点是原味甜筒。上野青落咬了一口脆皮,纳闷地问给自己举着阳伞还喜气洋洋的幸村。 “当然。”幸村精市展眉,少年笑得自信又强大。前提是如果忽略嘴角残余的一点冰淇淋,“这还只是第一轮比赛。我们立海大的目标可是全国冠军。” “哦。”不感兴趣。 只是青落转念一想,似乎自己身边的人……都在打网球? 网球有这么好玩吗? 弟弟越前龙马已经是个球痴了,天天没球找球打。 同桌手冢国光为了一场和不二私下的友谊赛,手臂受伤了也要勉强自己打完。 明明幼驯染幸村精市在自己离开神奈川前,也只是个普通学网球的小孩子,现在他的目标长远宏大,又志在必得。 时间真的改变了好多啊。 她都忘记了,她和幸村都已经是上野宏的年纪了。 眼见的低落情绪笼罩在女生头顶,幸村精市三两口咬完甜筒的脆皮,腾出一只手拉住女生微凉的手掌。 “妈妈准备了很多小菜水果,一股脑让我带过来了呢。”到底是时隔半年没见,他对待她还是小心翼翼,“我们回去拆箱子吧?” 她转过脸来面对着他。 女生的额发有些长了,一小缕贴着眉间滑到鼻梁,琥珀的瞳孔平静无波,像是烈日照射下最深最深的海洋表层。 被这样的眼睛看着,无论是谁都会变得安静。 她没有说话,勾了勾他的手指摇晃,形成一个偎依的动作。 幸村精市拉紧了她的手。 没有了上野宏,也只有她和他了。 “阿青,去看我比赛吧。” 幼驯染驾到通通闪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Chapter 9 第10章 Chapter 10 “姐,你那好吵。” “啊,在看网球赛。” “?” 一双琥珀色的猫瞳突然凑近屏幕观察少女所在场景,越前龙马的脸占据了大半个屏幕,“谁的比赛?” 语调拖长,声音很不满。 上野青落懒懒抬眸扫了一眼球场,穿着幸村精市同款队服的黑皮肤的光头和红头发吹泡泡的小个子刚好拿下这一局。 幸村精市含着笑坐在指导席,目光与她对上时,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 能不能看眼前的比赛?我可是坐在你正后方。 上野青落翻了个白眼。 青落又喝了一口冰镇的葡萄汽水转回视线:“谁知道,都是不认识的人。” 热死了鬼地方,一点遮阳都没有。 “???” 越前龙马头顶上的问号几乎要具像化:“你不看我比赛,去看不认识的人打球?” “先等一下,你喝的那是什么?” 他才不会承认这个看起来超好喝。 “普通的汽水而已。而且讲讲道理,王子殿下,”把印着ponta的易拉罐从屏幕边挪开,青落嘴角勾着散漫的笑,“我们之间隔着半个地球。” 但是很快—— 很快他们就能再次相见。 雀跃的心情像被风吹的鼓胀的气球,饱胀地越飞越高。 越前龙马显然并不买账,小少年不屑地切了一声:“不跟你讲了,老爸叫我打球。” 上野青落来劲了:“怎么不让我看你和舅舅的比赛?” 可以视频直播的。 “……啰嗦!” 猫瞳狠狠乜过来并不具备任何杀伤力,只会让姐姐觉得可爱。只可惜下一秒,视频通话就被单方面掐断。 托身为前职业选手的舅舅南次郎每天都要搓磨儿子的福,即使是对运动半窍也没通的上野青落,也看过不少高水平的网球赛。 如果时间再往前倒推一点,身为哥哥的越前龙雅与越前龙马之间的比赛,青落也偶尔会旁观。 只不过上野青落不会将这两人之间的比赛称之为“比赛”,换成单方面戏弄比较合适。 恶劣,太恶劣了。 但是谁能忍住不戏弄弟弟? 青落耸肩,关闭了聊天软件。半个小时的通话过后,上野青落还是没等到幸村精市上场。 于是随手开了一关数独游戏,权当消暑。 陷入深度思考的时候往往能忽略周遭的环境。 可惜选的难度略高,没过一会青落就卡关了。 “这里填6。” 从身侧伸出来一只手填上一个数字。 “好像对哦,”先等下,右边好像突然出现一个幸村精市,“你怎么来了?” 幼驯染身上没有一点汗水,外套上只有阳光晒过的香气。从他身后可以看到几个同样穿着土黄色队服的少年,好奇地看向他们二人。 “比赛已经结束了。”幸村精市眨眨眼,提醒道。 “结束了?”青落疑惑。 一把数独没填完,就错过了幸村的比赛? 上野青落觉得这是对她智商的侮辱,跟在走向队友的幸村身后追问:“你上过场了?” “没有。” “?” 那你来让我看什么你比赛啊啊啊啊—— “说的也是呢,我都没有上场。”幸村精市仿佛才察觉到,一脸苦恼,埋怨地看向自家部员。 其他人:……意思是赢了比赛是我们的错? 越走近立海大的部员,探寻的目光就越大胆。立海大的部员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对幸村的这个“亲戚”十分感兴趣。 难得有幸村的八卦! 但是主动去八卦一定会被小心眼的部长加训,搞不好还要被灭个五感什么的,危险系数太高。 还是充当背景板偷偷观望,再用眼神互相传递信息。 上野青落并不适应这样的视线,躲在幸村的网球包后试图遮挡。 柳莲二走上来看似解围实则接近观察:“精市,下一场比赛的对手大概率是冰帝,他们的比赛还没有结束。” 仗着身高优势俯视了一眼幸村身后的女生:上野青落靠在幸村身后,手指一下下戳着屏幕,正在加速把数独填完。 “说的也是呢,”完全了解柳莲二在做什么但完全放任的幸村说,“阿青可以陪我们一起去看看吗?” 丸井:哦哦哦,原来叫这个名字! 仁王:叫的好亲密,让我猜猜,是姓幸村还是在不久的将来姓幸村呢puri~ 真田:……太松懈... 上野青落没空回复。 忙着呢。 跟着立海大一行人走到应援声震天响的赛场旁,幸村和真田等人已经通过比赛研究起了对手,青落躲在不远处的阴凉处,皱眉收起手机寻找噪声来源,意外和一个人对上了视线。 “啊,是你!” 宍户亮指着青落:“又遇到了!” 幸村的目光从赛场上收回,微笑道:“认识的人吗?” 立海大等人投来超不经意一瞥。 上野青落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视线又突然变得火热,她硬着头皮:“……你好,上次多亏了你帮忙。” 长发哥说自己叫什么来着? 该死,只记得这哥们丢狗屎了。 拽了拽幸村的衣角小声道:“回去再跟你说。” 幸村很受用,笑容弧度都大了些。 “宍户,你怎么还没去热身?”在不知道的时候,应援声都停了下来,人群面向他们——之中突然出现的迹部景吾,“啊嗯?青落桑?” “青落桑?” 幸村转头,他认为现在不止一件事需要回家后说明。 有人鹦鹉学舌,上野青落不说是谁。 上野青落礼貌地向迹部景吾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迹部景吾拍了拍宍户亮,对方向青落亮出一个笑容,转身和伙伴离开去准备热身。 已经认出来人是谁,迹部景吾双手插兜,笑得张扬又挑衅:“立海大的?来侦查冰帝的情报吗?” 幸村精市浅笑,话语中却不如笑容那样让人如沐春风:“那么冰帝的诸位可要努力赢下比赛,我们的‘侦查’才能派得上用场呀。” 迹部景吾愣了一瞬,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迹部景吾指尖抚着泪痣,挡不住他越扬越高的嘴角,“冰帝当然会赢下这场比赛。” 他打了个响指,食指指向幸村精市,是十足的宣战意味:“然后再打败立海大!” “胜者是——冰帝!” “胜者是——冰帝!!” 上野青落后退一步,莫名其妙地被围在人潮的最中心,莫名其妙地处于气氛剑拔弩张的幸村精市和迹部景吾中间,莫名其妙地被又突然沸腾的应援给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 那是不二周助吧? 上野青落眯了眯眼睛,不远处的看台旁似乎有个眼熟的人,在青落向他投去目光的那一刻刚好对上。 对方神情带着明显的惊讶和喜悦,藏着深海的眼眸弯弯,回报她以和煦的微笑。 青落有些局促地收回了目光,她想起了那天她没有回复的信息。 信息的内容是一张照片,附带一句道歉。 是不期而遇的那一晚,身着鹅黄礼服的她坐在钢琴前,眉目低垂地叩按琴键,身后是面目模糊的拥挤人潮。 「因为很美,所以擅自拍了照片。希望青落不会介意。」 脑内过了杂乱的信息,青落晃了晃脑袋。 不行,不能没有礼貌。 她重新扬起头,试图再次在人群中找到那张脸。 “在看什么?” 幸村精市凑在上野青落身侧,顺着她有些焦急的目光向前延伸。 幸村精市不知又和迹部景吾说了什么,此时人群已经四散开来,不停地有人在眼前交错经过,视线被一次又一次地遮挡,青落有些着急。 环视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上野青落摇了摇头:“没什么。” 忙活了一个白天也没能看到幸村精市比赛,还经历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场景,上野青落突然觉得没劲。 她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我要先回家遛狗了,精市。” 晚上越前龙马还约了她打游戏。 幸村精市放柔了目光,点头道:“我们商量出赛名单确实还要一些时间,你先回去吧。” 少年伸手拨开她被汗黏在下颌上的发丝,轻笑一声:“我还想吃浜松町的那家日式烤鱼,等我回去一起去吃吧?” 哇哦—— 毛利寿三郎双目放光地摇晃丸井文太:这是撒娇吧?小幸村这绝对是撒娇吧? 丸井:前辈别摇了我晕车口区—— 真田弦一郎的表情已经龟裂成好几块:太松懈了......幸村...... 柳莲二不动声色,口袋里的手机已经录下了整个过程。 傍晚的河堤是上野青落最近发现的另一个适合遛狗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草木茂盛,盛夏的河堤旁蚊虫比较多,所以人烟稀少。 只是偶尔会有锻炼的孩子在这一处跑步,沉默地一次次经过牵着两条大狗的青落身旁。 青落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带着头巾的男孩,样貌看起来有些凶狠,但意外地,阿尔法和贝塔对他非常友好。 眼看着他每一次经过,眼神落在两只大狗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青落也不由得嘴角含了笑,主动提议道:“要摸摸看吗?” 男孩似乎没被这样突兀地搭讪过,先是有些惊讶地退缩一步,接着不确定地问:“......可以吗?” 青落点了点头,摸了摸伯恩山犬的头:“他叫阿尔法,另一只叫贝塔。” 男孩蹲下身,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你们好,我叫海堂熏。” 电车在不远处经过,车轮与铁轨磨合的声音和傍晚的落日相伴着走了很远很远。 有风路过。 “青落。” 上野青落按住头发,回首望去。 不二周助抱着一盆仙人掌,逆着光站在不远处唤她。 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Chapter 10 第11章 Chapter 11 “好意外,青落竟然是狗派?” “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两人同时发问,接着又同时愣在原地。 风声大了些,河堤边的草丛被吹得头一点一点,像是海浪之声。 “......我先走了。” 两只大狗的注意力被新出现的人夺走,名叫海堂熏的孩子抿唇,对青落略一鞠躬,起身离开了。 看样子是社恐犯了。 青落目送海堂离开后回头,捧着仙人掌的不二周助已经走到了她身边,被她两只忠心的护卫好奇地嗅闻起来。 上野青落有些惊讶。 伯恩山犬阿尔法精力旺盛但性格温顺,对陌生人都很友好。但狼犬贝塔警惕性极高,只有在自己允许的情况下才会让陌生人靠近。 贝塔第一次对陌生人如此好奇。 两人自然而然地并肩沿着河堤一同向前走。 “我倒是第一次在这附近遇见青落呢。” 原来不二周助也常在这附近活动吗。 青落品味着这言下之意。 但比起这个...... 对方怎么就自然地叫上名字了? “这里人少,遛狗比较方便,”上野青落眨了眨眼,故意咬字道,“不二这是?” 她的眼睛投向他手中的仙人掌,显然是第一次遇见抱着花盆散步的人。 不二周助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称呼。他举起花盆,笑着向她面前凑了凑:深绿色的果实外遍布着柔韧的刺,顶端却生长着一朵待放的红色花蕾:“这孩子不用每天浇水,为了多陪伴她,我想带她出来散步,会让她更加开心呢。” 她? 青落好奇地瞧着他和......她,迟疑道:“她......叫什么名字?” 不二周助惊讶睁开双眼。在她之前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他嘴角的笑容扩大,温柔道:“她叫小仙。” 说着话的时候,他低敛眉眼,声音温柔仿佛情人间絮语,指腹滑过花盆边缘,十足的小心。 上野青落:果然,真的会给植物起名字。 要是给不二递情书的女生们知道了,大概会幻想破灭的吧。 “狗派怎么了吗?” 她突然想起他的发问,略有些不满地瞧着他。 尽管最开始是被迫养狗,但她现在可是忠实的狗派! 不二周助哑然失笑,他略微偏头对上她略有些上挑的、猫一样的眼瞳,华丽如同在二次世界大战后、沉入托普利茨湖底的琥珀屋。 依然是与初遇那一天一致的夕阳,她的脸上比起平时的死水一潭,多了一种叫做生动的东西。 狡黠的。疑惑的。惊异的。不满的。 像猫一样的慵懒,猫一样的生动。 不二周助其实是仙人掌派。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理解了身边的猫派朋友。 逗弄猫确实是......非常有意思。 他甚至为初见那一天自己的恶作剧感到庆幸,为了能拨开她的面具,见到这罕见的生动。 “......没有哦,”他难得地说话顿挫,看着她轻笑了一声。接着又小小停顿一番,像想起了什么,他开怀地笑起来,“狗派很好。” 上野青落:? 总感觉这个人心里没在想什么好事。 “总觉得下午在全国大赛的场地看见了青落呢,是我的错觉吗?” 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不二周助转移话题道。 上野青落泄气地看了一眼不二周助:称呼的问题好像纠正不过来了。 “......啊,我确实在,”原来自己看到的也并不是错觉,“难道说青学下午也有比赛吗?” “诶~好伤心,原来青落都没关心过青学的比赛。” 根本没有伤心,满满的都是轻松。 “青学......关东大会只拿到了第四名,今年没有进军全国的资格呢。” 上野青路顿步,收起了表情。 不二周助还是那派轻松的笑容:“所以下午我和手冢是去观摩明年将会遇到对手的比赛的哦。” 明年,他们一定会站在全国的赛场上。 “......原来手冢下午也在吗?” 自己的同桌在吗,怎么只看到了不二? 少年怔愣一瞬,扑哧一声笑了。 夕阳雀跃照耀,奢侈地落在少年的脸上。上野青落瞧着他像是脸红了,又像只是顺了落日余晖。总之这位天才难得的被噎了一下,竟然有些喜出望外:“手冢就在我边上哦?” 好了,这下上野青落知道脸红是会传染的了,却忘了追究对方为什么会先脸红。 阿尔法追逐着飞舞而过的蝴蝶,向前小跑了两步。青落假意不敌伯恩山犬的力气,也跟着向前跑了起来,不让不二周助再那样看她。 “哦对我想起来了我确实最近该去配眼镜了。” 双眼视力1.5的少女大言不惭,还自我安慰要去配墨镜也是配眼镜,没错的。 “我很开心哦,呵呵~” “?” 你开心个泡泡茶壶啊! 并非是虚言。但不二周助没有选择再解释。 你只看到了我。 我很开心。 刚刚睡醒的女生尚且没有完全揭掉眼罩,就意识混沌地摸索到厨房想给自己倒一杯水,意外地发现常用的保温杯里已经晾好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温水。 上野青落的早晨总是由一杯温水开始。 懒得思考,青落仰起脖子豪迈地大口灌水,视野里幸村精市却突然出现。 “早安。” 幸村精市笑眯眯,身上清爽干净,带着她喜欢的柚子沐浴露香气,蓝紫色的发尾还略有些潮湿,看样子早已结束了晨练,已经沐浴完毕。 “早安,但你能先从我厨房里出来吗,有点吓人。” 上野青落放下杯子,意识随着被熨帖舒服的胃一起回笼。但幸村精市待在厨房会很危险这件事,似乎已经刻在了脑海里。 这是一个普通的夏日早晨,上野青落终于在可以称之为“早晨”的时间段里正常醒来,这都要感谢幸村精市的借住暂时改善了她的作息。 “今天没有比赛吗?” 青落在厨房刷刷地洗杯子,瞟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应该在赛场报道的时间了。她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身推开堵在门口的男生随意问道。 “今天休息呢。” 幸村精市转头跟上,没有在意自己衣服上一个湿答答的手印。 竟然还有休息时间。青落已经开始刷牙,满嘴白沫地纳闷瞧了一眼浴室边抱着双臂等待她的幸村。 “所以今天要不要去约会?” “?” 这是刚用洗面奶满脸泡沫,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上野青落。 看完幸村又看了一眼洗面奶牌子:不糊眼睛,以后就买它了。 “青落可以陪弟弟打游戏,也可以陪我的吧?” 幸村精市一脸理所应当,从一旁递过毛巾:“再说我们小时候不也总是约会吗?” “你管看你打球、看我弹琴、花园里玩泥巴捉蝴蝶叫约会吗?” 上野青落洗漱完毕,终于能吐槽。 但最终站在商店街前的幸村精市还是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给,树莓味的。” 要讨好嘴硬心软的上野青落只需要一个树莓味的冰淇淋。 趁着幸村精市在挑选画具的空档,上野青落四周环视起来。 幸村该是好好做过功课的。这条以聚集各品类艺术用品为闻名的商店街,确实是上野青落和幸村精市都会喜欢的购物场所。距离她家也并不算远,而她甚至不知道附近有这样一个地方。 原来这么久了,精市依然在画画。 “久等了,我们走吧。”胡思乱想的同时,幸村已经结完了账,微笑着信步向她走来。 幸村精市今天只穿着普通的白色Polo衬衫,浅蓝色针织衫搭在肩上,但自家幼驯染本就有穿什么都能吸睛的能力,加上画具商店堆砌的油彩,让他有如从画中走出的少年。 青落在更多艳羡的目光向她投来之前,赶忙拉着幸村精市走人。 画具店的对面是一家看店面就十分古旧的书店,伤痕斑驳的木质店门与现代感十足的商店街格外的气质不合,店门口一只皮毛油亮的三花猫正在打着瞌睡。 青落和幸村走进店里,室内的光线并不好,头顶的老式叶片风扇因为年纪过大而发出吱吱嘎嘎的运作声,看样子比他们年纪大了不止一轮。 并没有人出来接待,总觉得门口的三花才是真正的老板。 两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却不约而同选择在这家店里停了下来。 店内空间并不大,书架前的空间只够一人站立。供选购的书籍多数甚至没有塑封包装,更多的是有些卷了页脚的手写本。 上野青落稍微花了些时间,才辨认出手上这本钢笔字迹都有些晕开的笔记本,是一本平均律的手抄本,似乎还加了一些抄写人自己的想法进去,在本该没有强弱的小节中大量加入了自己的注解。 榊太郎总是摇头叹息她的演奏空有技巧,没有任何感情,就连音高强弱也只是完美复刻乐谱而已。所以上野青落很喜欢巴赫,因为巴赫的曲调并不需要太多的情感体现,更多的是音符顺序的排列。 但在看着这本乐谱,心中无声弹奏的同时,青落像是突然透过了他人的眼睛来看整个世界,新奇无比的体验。 女生的眼角随着嘴角上扬一同微微上挑,心情好地明显。 “啊,有客人?欢迎光临......” 身后传来店家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十分......熟悉? 青落扭头。 站在柜台后,打着呵欠用鸡毛掸子竹柄一下下敲着背的,不是青木惠还是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Chapter 11 第12章 Chapter 12 “据我所知,我们国家现有的法律并不允许12岁的国中生打工吧?” 对于每次都能精准逮捕青木惠违纪行为的青落已经无语到暗自发笑,女生也不着急结账了,抱着双臂审视着已经半个暑假没消息的好友。 围着围裙,一看就在打工的青木惠赶紧对着自家好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一边小心张望着柜台后面内屋的动静,边拉着青落走远了一些。 上野青落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直到走到另一排书架的阴影后,青木惠才放开了上野青落的手腕,但依旧维持着较低的声音:“只是赚点零花钱啦,风纪委员大人明察。” 青木惠很冤枉,也很无语。 这具身体没有可以称为“家庭成员”的亲人,唯一的监护人嫌弃她是个丧门星,给她签下青学的入学意向之后就再也不见了人影。 原本的青木惠父母留下的财产并不多,但也够她安稳读书到可以打工的年纪。只是青木惠在看到暑假海外研学的目的地之后,一时之间犯了难。 如果选择要去这次海外研学的话,即使是加上生活费就有些不够用了,毕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盘算来盘算去,只能找一些可以打擦边球的店铺打工赚钱。 这家书店的店主是个老太太,唯一的儿子在距离东京并不近的内山县工作,老伴去世后她执意留下打理这家店铺。年纪老迈,与耳聪目明沾不上一点边,确实也需要一个年轻人做一些日常的整理和收银工作。 青木惠唯一感谢原主的,是她恰好长着一张在同龄人中过于妩媚成熟的脸,也是她应聘上这份兼职的助力。 但百分百违纪被风纪委员抓到,这又是个什么体质? 黑发的美人有些头疼。 “你也要去海外研学对吧!”青木惠猛然想起在填写海外研学意向申请单时,位于她上方几行的地方赫然写着上野青落的名字,她咬咬牙,一副豁出去了的姿态,“到了北京,我做你的向导如何?我呀,可是对中华文化,嗯......了解的很深刻哦。” “北京?” 没想到上野青落一愣,对这个城市的名字竟然感到陌生。 “阿青要去海外研学?” 从书架另一侧探出一个幸村精市的脑袋,同样的一头雾水。 已经不知道该震惊上野青落怎么会认识幸村精市,还是该震惊好友明明报名了海外研学却连目的地在哪里都不知道的青木惠,并不明白此时此刻自己应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你不会......不知道海外研学是去北京吧?” 面对两张懵圈的脸,青木惠小心翼翼道。 上野青落诚实地摇了摇头。 原本海外研学只是她随口说出来,用于搪塞上野树的借口。去哪里并不重要,让上野树不再追究她没有告知恳亲会,且依然同意她回美国去过暑假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所在。 等一下,也就是说...... 上野青落终于意识到了:“你打工是为了海外研学?” 青木惠狗腿地给青落敲肩膀,挤眉弄眼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幸村精市此时已经捏着一本散文集走到了二人身边,从青落手里抽出那本手抄本乐谱递给青木惠,礼貌地笑了笑:“麻烦帮我们买单吧。”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两人迈出书店门口一步,青木惠二人身后语气荡漾,一脸好走不送再也别来的表情。 上野青落瞪了一眼身后的青木惠,对幸村精市埋怨道:“那么好心帮她解围?我也没想把她怎么样......” 后一句话是小小声咕哝着说出来的,幸村精市眼神落在她小幅度翕动的唇瓣,心里有一种想打喷嚏的痒。 他当然知道她有多么嘴硬心软。 “毕竟青落今天的时间都属于我呢,”他面上一派光风霁月,说出的话却含酸拈醋,“不想让你把时间分散给别人。” “......?” “就算是在青学的朋友也不行。” 幼驯染该是病了。青落这样总结。 两人闲庭信步、走走停停、边吃边逛到一家电影院,幸村拿出两张电影票时,上野青落表演出真正的下巴落地。 这个人到底规划了多久啊? 幸村精市神秘一笑,把电影票往女生手里一塞:“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爆米花。” 上野青落眼看着幸村精市走到队伍末尾,还得排上一会,便无聊地开始研究电影院陈列的海报。 周末的电影院本就人多,这两日新上映了一部预热已久的科幻电影和一部重映的经典爱情电影,周围更是人头攒动。青落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个人。 “不好意思……” 这是人还是墙,怎么能这么硬。 迈得步子大了些,上野青落撞的鼻子都痛了,眼泛泪光地小声道歉。 “哦呀?” 忍足侑士第二次撞上这个女生,但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同样认出上野青落的还有他身边的向日岳人:“哦!是那天那个!” 上野青落莫名其妙地和眼前两人对上视线:钴蓝发色的男生带着样式古早的圆框眼镜,中长的碎发一看就很热;红发的男生留着妹妹头,一脸兴奋地指着她。 等等,这两人又是谁? 忍足侑士对于自己被脸盲仿佛完全在意料之中,他好脾气地解释:“我们在冰帝见过。”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等等……有吗? 面前的男生礼貌十足,一口关西腔却声音低沉性感,尾调竟然带了一些缱绻的意味。 看着青落若有所思的表情,忍足趁热打铁:“我是忍足侑士,他是向日岳人,我们是宍户亮的朋友,听他说起过你们那晚的经历。” “嗯……你们好,我是上野青落。” 是社恐犯了的一集,上野青落目光游移。 向日岳人左看看高深莫测微笑的同伴,右看看茫然的上野青落,头转成了摇头电风扇。 “好像可以检票了,我们进去吧?” 眼看着就要冷场,好在神之子及时降临,不动声色地隔在忍足二人与青落之间。 抱着大桶的爆米花也丝毫不影响幸村精市的绝世荣光,神明冲二人遥遥一笑,拉着上野青落优雅离开。 向日岳人回过神的时候冷汗直冒:“侑士,好恐怖,我刚刚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忍足侑士不动如山。 “侑士?侑士!!” 那家伙是美杜莎吗?忍足侑士怎么被石化了! “大石,你看到了吗?” “啊啊,我看到了。” 不远处的视觉死角,菊丸英二手肘怼了怼身边的队友:“那是上野吧?” 时间过去三个月,菊丸英二依旧对这个风纪委员心有余悸。 上野青落的同班同学大石秀一郎颔首给出了肯定答案:“是上野。” 乾贞治打开笔记本:“上野身边的是立海大网球部的一年级部长,幸村精市。另外两个人是冰帝网球部的一年级新人,在关东大赛和全国大赛都有过亮相。” “立海大?!”大石秀一郎震惊,“骗人的吧?” 为了证明真实性,乾贞治直接打开笔记本给大石展示他的记录。 菊丸英二一边观察幸村上野二人,一边抓了一把大石手中的爆米花塞入嘴巴里,严肃道:“大石,我们换一部电影看吧。” “哎?” 他们不是来看《星际*航》的吗? 乾贞治赞同:“这种场景说不定可以收集到球场上收集不到的宝贵数据。或将成为来年青学对立海大的宝贵利器!” 大石秀一郎震惊。 到底怎么能把八卦上升到这种高度的? “我以为我们是来看《星际*航》的。” 上野青落咬着可乐吸管,小声对幸村精市吐槽。 比起这个早就看过的经典影片,她对隔壁的科幻片更感兴趣。 更何况…… 右手边的向日岳人冲她露齿一笑,摆了摆手。 忍足侑士…… 她对向日微微点头,稍微伸长一点脖子:忍足一副失明的样子。 “我现在也很后悔为什么没选《星际*航》。” 幸村精市微笑咬牙。 两分钟前他察觉到后方的视线,扭头看去只能看到明显无比的三个戴着3D眼镜的面孔。 戴着3D眼镜看爱情片,真的假的? 神之子嘴角抽动。 头顶的灯光熄灭,电影要开始了。 光影在她平静的面孔上投射,幸村精市喉结微动,手掌扣上她放在扶手上的左手。 后方传来打翻可乐的响动。 上野青落察觉到左手传来的温度,向他看来。 她手指微微收紧,凑近了他耳畔。 他不受控制地接近。 “精市……” “嗯?” 他想表现得游刃有余,嗓子却有些干涩。 “你刚刚吃爆米花是不是没擦手?” “……?”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湿巾递给他,自己也用了一张,擦拭被他汗湿手掌湿润的手指:“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这部儿时早已看过的所有电影情节,上野青落都还算记得清晰。但毕竟时过境迁,女生再看到感人情节时也难免喉头滞涩。最经典的一句台词与镜头中的落日一同落下,当灯光重新亮起后,青落感到恍若隔世。 重映的电影放映厅并没有太多人,即使如此,似乎有人依然因为没走出情节而痛哭流涕。 “侑士呜……我不该说这部电影肯定没有《星际*航》好看的……呜呜上野桑谢谢你的纸巾。” “别哭了岳人,你的纸巾也分我一点。” 上野青落无语,又向身边递过去一张纸巾。 乾贞治望着已经走出放映厅的青梅竹马二人,身旁的两人还在抱头痛哭。 “呜呜呜呜呜,大石,好感人啊!” “就是说啊英二呜呜呜!” 乾用小拇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对手的数据和电影的数据,都收集的很完美。 已经是临睡前的夜晚,上野青落难得的没有打游戏,而是搬了个垫子到廊下,坐到幸村精市身旁,看他用新购入的画材画着素描。 今天的天气很好,连夜晚也晴朗,只是在东京这样的城市看不太清星星的光辉。 青落打了个哈欠。 “困了?” “有点。” “那就去睡吧。” “嗯。” 女生顿了一会,起身走了两步,回头道:“明天比赛加油。” 幸村精市微侧过脸,笑意漫过唇角与声音:“好。” 青落慢吞吞地回到了房间,打开了窗。 城市灯火弥漫,夜空呈现一种神秘的绛色,一轮清朗弦月挂在半空。 她知道幸村精市也在望着这轮月。 就像她也知道幸村精市为这一天规划细致入微的原因,甚至知道他选择那一部他们儿时一起看过的电影作为约会内容的理由。 傻不傻呀,幸村精市。 用这种笨拙的方式陪伴自己,告诉自己要走出去。 她托着脸,干脆在桌前坐下,透过月在看着谁。 他明明与自己都一样,绝不可能忘记这一天是上野宏的祭日。 是的青木惠上一世是天朝牛马(擦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Chapter 12 第13章 Chapter 13 上野青落拎着行李箱到达海外研学位于成田机场的集合点时,收到了幸村精市发来的照片。 照片中的幼驯染举高了手机向下俯拍,身旁的小女孩看模样与幸村精市有七分相像,正紧紧抱着一只大熊。兄妹俩面对镜头咧嘴微笑比出耶的手势。 [由依说很喜欢,谢谢青落姐姐。] 上野青落因为上野宏的去世而离开神奈川时,幸村由依还未出生。虽然未曾谋面,但照片中的女孩有着和幸村精市一样的发色瞳色,精致五官,极其容易辨认。女孩面对镜头的笑容张扬有感染力,让上野青落也不住微笑起来。 夏日的全国大赛在两日前落下了帷幕,幸村精市果真如他所说,与立海大网球部的同伴们共同抱起了冠军的奖杯。 这也意味着幸村精市需要回神奈川了。 在和幸村精市收拾回去的行李时,上野青落面对来时满满当当,去时空空如也的28寸行李箱,沉默了。 幸村阿姨带来的吃食,家里的冰箱塞不下的都在这两周进了两人的肚子。虽然一直以来她和哥哥上野宏就总是受幸村家的恩惠,青落还是难免觉得不好意思。 幸村精市半开玩笑地比划:“这个大小,确实够把阿青塞进箱子带回去了。” 上野青落懒得搭理幸村,沉默了一会,难得拨通了樋口正治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一只巨大的玩具熊被百货公司的物流人员送到了家门口。 “一直没给由依准备礼物,是我不好,”行李箱重新被塞满,上野青落满意地拍了拍手,“下次我会挑好礼物寄给她,帮我好好和她道歉。” 为什么不肯亲自给她呢。 幸村精市暗自苦笑。但还是依上野青落所说,一字不落地和妹妹传达了。 好在幸村家年幼的小妹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四岁的女孩小小一只幸福地埋进熊肚子柔软的绒毛里,开心地直喊谢谢青落姐。 没见过的邻家姐姐真是个好人! 并不知道自己被发了卡的上野青落满意地刚想收起手机,另一条简讯送达了。 [别忘记给我带北京的伴手礼。] [知道了。] 青学的海外研学是自愿报名机制,以年级为队伍参加,并不存在班级的概念。 早已得知青木惠也会前往的上野青落在集合点看到穿着私服、吸引了不少路人目光的好友并不意外。 目光微动,看到一旁正在聊天的手冢国光、大石秀一郎和不二周助……好吧已经见怪不怪了,也没有很意外。 真正意外的是…… 上野青落眼见不好,立刻戴上墨镜想溜进卫生间躲避,中塬麻衣已经先一步发现了她,一个箭步来到青落身边,掏出手绢开始假哭。 “没想到在我毕业前还能见到青落,这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面对其他人,青落尽可以拿出自己的扑克脸。但唯独面对中塬麻衣不行,毕竟…… “部、部长……” 第一学期整,部活出席次数为1的上野青落尴尬地摘下墨镜,和合唱部长中塬小声打了个招呼:“好巧哈哈,原来部长也去海外研学哈哈哈。” 说完内心猛扇自己大嘴巴子:让你嘴快,让你嘴快! 中塬麻衣已经接过上野青落的行李箱,勾着青落的脖子,笑眯眯地“带领”女生走向集合点:“哎呀,我本来还想在开学以后拜托佑大找手冢君转告青落呢~” 大和佑大,中塬麻衣的男友,也是网球部的现任部长。 “转告……什么?” “当然是……”中塬麻衣凑近上野青落耳侧,阴恻恻道,“转告再不参加部活就填退部申请书这件事。” 后脑门挂了一大滴汗,被锁喉绑架的青落经过青木惠身边,向好友投去了求救目光,对方的表情从“你怎么才来”瞬间转变为“你好自珍重”。 “饶了我吧,部长。” 上野青落面露苦笑,求饶道:“你也知道我和那群人合不来。” 尽管是随意填写的社团意向表,上野青落在被通知第一次部活时还是老实出席了。当时她并未找到那间废弃的琴房,还指望着可以用合唱部的钢琴课后练习。 合唱部的第一次部活时间,中塬麻衣轮到班级值日,便委托副部长小岛先代为主持。部活室的钢琴旁,几个二年级的部员簇拥着副部长小岛玲奈,几本时尚杂志杂乱地摊开在立式钢琴上。女生间比较着各自的美甲和发型,惊叹的语气夸张不已。 在上野青落推门而入时,几个人的目光立刻转移到青落身上,一看是她,又懒洋洋地回头,各自对了个不屑的眼神。 小岛玲奈使了个眼色,二年级部员江川立刻会意,阴阳怪气开口了:“这不是我们的‘绝对乐感‘吗?欢迎大驾光临呀。” 上野青落掀眸,毫不客气地回视。 合唱部的入部测试是简单地复刻钢琴弹出的一段旋律。 很简单,但是上野青落的复刻带出了每一个精确的音符名称。 “是绝对乐感?!” 彼时的部长中塬麻衣还在为上一届部长后藤和核心成员退部后,合唱部没了骨干而头疼,新入部的一年级部员中出现了一个音乐天才让她惊叹不已,特意叮嘱小岛要好好照顾这个后辈。 “说你呢一年级,不来向前辈问好,还真以为绝对乐感是什么很厉害的绝技了?” “赶紧把部活室好好打扫一下啊一年级。” 小岛玲奈无聊地对窗外的光线欣赏着自己的美甲。 我有在好好照顾呢,中塬部长。 她心情愉快地想。 管你什么音乐天才,什么绝对乐感,在青学的合唱部也得老老实实服从等级制度。 上野青落脚步停在了门口,部活室内的几人还在讥笑叫嚣。 “我好像找错地方了。” 墨绿发色的女生答非所问,但她面色实在疑惑。她偏了偏头,后退一步看了一眼门牌:“奇怪,怎么走到垃圾房了?抱歉抱歉,打扰你们了。” 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被骂了,江川气急败坏地追出走廊,脸色气得胀成了猪肝色:“上野青落!没有人告诉过你身为后辈别在前辈面前卖弄吗?!” 青落已经走出了一小段距离,闻言有些诧异地回头。 “卖弄?” 见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江川抱着双臂大声嘲讽:“一个入部的小测而已,同样是复刻旋律,所有的新部员里只有你唱出音调,这么喜欢卖弄是想坐中塬部长的位置吗?” 上野青落眨巴眨巴眼。 一段旋律而已,她可以根据这段简单旋律改写成和弦,甚至续写一个乐章。 就只是唱出具体音调而已,在她们看来竟然是卖弄? 周围别的部活室已经有人探头出来看热闹,青落喃喃自语:“也对……” 也对,在这些垃圾看来,这样简单的本能也算是卖弄。 江川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更加得意地想让青落下不来台:“你这样嚣张,以后别想在合唱部活动了!” 青学一年级必须加入一个社团,这是学校的规定。这个刺头一年级当面对她这个前辈服软也好,树立她的威信;就此退部也好,省的成为她日后竞选部长的绊脚石,怎样都是双赢。 谁料上野青落头也没回,被丝带扎起的马尾发尾随着步伐一颤一颤,她伸手对身后比了个OK的手势。 上野青落本着混子原则,只要部长中塬没来问责,她就不主动退部。 本来做好了被约谈的准备,没想到直到第一学期过去,并没有人再来找茬。她也心安理得地做起了合唱部的幽灵部员。 此时此地遇见部长,大概是…… 好日子过到头了。 中塬麻衣头疼地捏额角:“关于这件事,我已经想好解决办法了,暂时来做我们的备选琴师吧。” “但每周至少来一次部活,听到了吗?” 就算再如何被针对,在不参加部活这件事上确实是自己没有占理。大概明白中塬部长是从中斡旋了什么为自己争取留在合唱部,再怎样也不能做不识好歹的人,上野青落只得点头。 “好啦、好啦,”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大和佑大微笑着扶住女友的肩膀,“别见怪啊上野,麻衣她念叨你很久了。” 上野青落一怔:“大和前辈……”你他喵的怎么也在…… 果不其然,不远处的手冢几人见到自家的部长出现,也纷纷过来打招呼。 不二周助一身休闲服的穿着,脖子上挂着一看就不容易操作的复古相机。前辈的离开终于让他有了搭话的理由,不二笑吟吟道:“好巧呀,青落。” 上野青落嘴角抽搐。巧个头啊。 大和佑大和网球部的三人寒暄了几句,便推着中塬麻衣回到了三年级的队伍中。 眼见着不熟悉的人走开,青木惠才推着行李箱姗姗来迟,边递给青落一瓶冰镇果汁。 上野青落斜过去一个眼刀,无声指责。 青木惠却不同于平常的挤眉弄眼,她踮起脚向登机队伍张望了一番,对青落正色道:“走吧。” 青木惠的不同寻常,在青学的研学队伍越接近这个相邻的异国首都时,变得愈加明显。 上野青落安置好行李,伸了个懒腰,看向窗边神思不宁的青木惠,窗纱已经在她指节中被攥紧变形。 也许是因为包含了四个小时的航程,研学第一天的行程格外简单。在领队老师讲解完整个研学的行程安排后,便安排剩下的时间大家可以选择自由休息活动。 上野青落也懒得深究青木惠失常的原因。时间还早,她给上野树发去一条平安抵达的消息,盘算着去酒店附近周边走一走,刚好可以解决幸村精市的伴手礼这一项任务。 或许还有越前龙马的礼物? 这臭小子为了最近自己没太多时间陪他联机打游戏正闹别扭呢。 “说好了要做向导的,”上野青落正出神,青木惠似乎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她拍了拍青落的肩,比出一个豪迈的手势:“走,姐带你游北京城!” 在青落二人等待电梯时,不二、手冢和大石三人也交谈着走近,看样子也正准备一同外出。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简单地打过招呼,电梯轿厢内的手冢目不斜视,第一次见到青木惠的大石面色微红,而青木惠望着满是中文字的提示语出神。 不二周助凑近上野青落,小声提议道:“我们想去酒店旁的公园景区散散步呢,大石找到了那附近一家很不错的餐厅。” 上野青落也不知道青木惠这个向导的路线规划,只是几个月来的午休相处,她几乎是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不二周助可怕的口味偏好,顿感一起吃饭并不是什么好想法。 “如果刚好能够碰见的话,就一起吃吧。” 为了圆场,只能这么说。 “叮”的一声,电梯显示到达了一楼。青木惠急不可待地大步走了出去。 她回首,对上野青落露出一个勉强到有些难看的笑容:“我们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Chapter 13 第14章 Chapter 14 林音去世的那一天,北京刚好迎来第一缕春。 老人们都说在临死前,人会走马观花地短暂回顾自己的一生。他们惋惜地表示,林音这只有25年的短短一生,估计也只能占据正常人走马灯三分之一的篇幅。 说这话的老人是林音隔壁病房的老江头,和隔壁再隔壁病房的老梁头。第一个老头刚被她吃了个车,正对着棋盘上为数不多的棋子着急忙慌抓耳挠腮,第二个老头为了给好友挽尊,试图说些什么转移面前这个下棋大杀器的注意力。 “没用啊我跟您说,这招没用,马上我就又赢了。” 林音气定神闲地拆招,手边吃掉的棋子已经攒了一摞:“再说了,咱人都还活着,哪知道有什么走马灯不走马灯的?” “音丫头,我跟你说,你可别不信。” 眼见着她不信,老头子又着急了,扑上来直戳林音,动作幅度大了些,被身旁的护士喝止:“老梁,都跟您说了动作慢点!小心又骨折!” 被骂了吧,哈哈。 林音窃笑。 刚给老梁头骂老实的护士立刻转头怒斥林音:“阿音你也少笑!笑得猛了肋骨会断,要是断骨插到肺里去多危险?” 暂时不想窒息而死的林音非常听话,收起了笑容。 但说实在的,从出生的啼哭,学步的蹒跚,成长的懵懂,学习的困惑,到病痛的挣扎,直至死亡,就算自己过的是缩水版的人生,好歹也算完整。林音觉得自己没什么该不满的。 在被领养前,林音还并未拥有连续的记忆。唯一清晰的图景大概只有养父母牵着她的手离开那栋按说她生活了四五年的地方。 铁门的顶端很尖锐,从她回头的视角看去,像是高耸入云的山峰。门身铭刻着知更鸟的图案,大概是孤儿院的原因,图案比起写实显得更加卡通可爱,时至今日,知更鸟喙衔着的麦穗甚至在青木惠的记忆也里依然清晰。 从那一天开始,她的名字就是林音。 人人都说她很幸运,在亲生父母无一生还的车祸中,只有她奇迹般地毫发无损。虽然因没有亲属领养而进了孤儿院,但在年纪还小时,就被一对家庭条件还不错的林姓夫妻收养,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看待。 林音自己也如此认为着。 从小林爸林妈就告知过她,他们并非是她亲生的父母。幼时她并不懂这之间存在何种差异,等到她明白并为此担忧的年纪时,却发觉自己童年完整,家庭幸福,衣食不愁,生活普通到有些无聊,但不知道要比存在着血缘关系还一地鸡毛的家庭要幸福美满多少。 所以林音认为自己别无所求。 直到她18岁的那一年暑假。 暑气自晒得热烫的柏油路蒸腾而上,北京的夏天永远藏也藏不住。分不清是聒噪蝉鸣更加恼人,还是熏得空间扭曲的热浪让人头脑发晕,林音拿着邮政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只敢踩着槐树投下的阴凉飞速跑回家。 从胡同拐弯数第三棵杨树就是老林家的单元口。她几级台阶并作一步跨上楼梯,几个来回后终于一头大汗地拧开家里的铁门。 “爸!妈!我录取通知书......来了?” 从来不知道家里的客厅能装得下这么多成年人,大多数是不熟悉的脸,林音在其中认出一个常来家里和林爸喝酒下棋的脸。 他们簇拥着妈妈,在林音回家之前低声说着什么。此时眼见林音归家,脸齐刷刷地转向她,面色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忍。 大夏天的,竟然也有人忘记打开空调,奇异的是光是这种气氛就让家里如同冰窟一般。 林妈推开人群,微笑着接过林音手里崭新的录取通知书,惊讶道:“呀,被第一志愿录取啦?我女儿真棒。” 林音得意地摇晃妈妈的手:“那当然!不过妈......赵叔叔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呀,这么多人都在家里。” 女生被养得娇气,摇着妈妈的手嘟嘟囔囔:“我爸怎么还没回来呀,都说了让他给我带盐水冰的,这大热天......” 林妈手指挑开林音额上一缕汗湿的头发,脸色有些苍白,却依然笑着:“渴了?妈去给你倒水。” “好哦!谢谢妈!” 少女开心地正想打开手机拍下录取通知书发给同窗好友,林妈又突然唤了她一句。 “阿音。” “嗯?怎么啦妈妈?” 回答她的是铝制窗身滑过轨道的声音,和几乎在下一秒就响起的,沉闷的重物着地声。 “嫂子跳......楼了?快、快去救人!” “打120啊?!快啊!” “嫂子怎么这么想不开......林哥才......” “嘘!别说了,孩子还在......” 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远去,也有什么记忆突然浮现。 林音想起来了,是丧门星。 那是她在拥有林音这个名字前,曾在孤儿院短暂拥有过的名字。 要从一个刚成年的女孩手中夺走她父母的遗产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更何况这个女孩与她的父母之间并不存在血缘关系。但林音依旧认为自己足够幸运,因为她被录取的院校愿意为她提供未来几年的助学贷款。 日子依旧是普通到令人厌烦,失去了父母之后的生活需要用很多兼职和书籍来填满。为了能应聘上各种各样的家教,林音除了主修的化学,还去旁听外国语学院了的德语和日语课,至于这两种语言在她之后的人生将会发挥出什么作用,那时的她一概不知。 虽然兵荒马乱但好歹安然无恙地毕业,为了尽早还清助学贷款,林音放弃了本校的保送的研究生资格。但因为过于勤奋好学,林音被本院的教授推荐去了一家不错的研究机构工作。 你看,老天还是眷顾自己的。 林音还是这样想着。 现在五险一金的工作多难找,更何况研究机构的福利更是顶格的好,甚至每年都有员工体检。 林音几乎是抢着做组里的一切她能做的工作。 直至入职第二年的冬天,体检医院的电话在上班时间打来,告知她再去做一遍详细的检查。 因为放射线暴露引发的骨骼癌症可以算得上常见。剩下的篇幅,大概只占据她人生走马灯最后的六分之一。因着同样的病症,她和老梁头、老江头做起了病房上的邻居。在林音住院之前,俩老头还能在象棋上杀个你来我回。在林音给俩人赢得片甲不留之后,两个爱说俏皮话的老头子醒了就拉着她去楼下刻着棋盘的大理石桌面上杀一盘。 偶尔也会碰上天气不适宜出门,或者老江老梁都去做检查而不在的日子。 趁着护士不在病房内,林音挣扎着站起身——且不论这个动作会带来如何剧烈的疼痛,她现在已经不被允许独自这样做了,随时都会有断裂骨头的风险,那对她来说是致命的。 窗外又是一个夏,什刹海的荷花胜景,在她的病房里竟然也看的十分清晰。 “哎呦我的祖宗,你快给我躺下!” 倒是早就预料到会被抓包,林音吐了吐舌头,被护士姐姐小心搀扶着躺回了床上,附带了责备的眼神。 “感觉自己像水晶做的,”林音转了转脑袋,依然不大习惯从健康到如今的脆弱如此剧烈的转变,“老江和老梁呢?”怎么今天没来找她下棋了。 护士给她喂了一点水,稍有些迟疑:“老梁家里同意他以后就吃靶向药治疗,已经给他接回家去了。” “噢,那老梁倒是挺好啊,以后赢不回我大概给这臭棋篓子气的不行了吧~那老江呢?” 护士对上她的眼睛,眼神里的忧色与妈妈跳楼那一日、叔叔们眼中的情绪一模一样。 “老江他昨晚没了。” “噢?...噢......” 护士急忙打开电视,给她随意点开一个频道,话题转移十分生硬:“看看动画片吧,我知道你们小孩子都爱看这些,我家那孩子就......” 林音转过视线,电视画面上的男孩子们正追逐着一颗黄绿色的网球,为了胜负赌上一切而战,肆意挥洒汗水和青春。 那是她永远无法触及的奢望。 过往的画面如此清晰地一幕幕展现,林音依稀记得自己难得睡了个好觉,这倒是让她无法清晰地辨别到底是她死前的走马灯,又或是她的一个梦境。 但这次的她确信自己梦见了一片海洋。似乎在被阳光照射得剔透温暖的海水中缓缓下沉。 没有窒息的痛苦,意识如潮汐一样浮沉。但温度与意识都与她渐渐远去。 她勉强地想睁开双眼。 “丧门星——” 扑通、扑通—— 像溺水后被救起的人,她突然可以贪恋地、用力地、疼痛地呼吸。 似乎有人在叫她。 她抬起头,眼尾有泪落下。 “青木家的丧门星。” “你中文怎么这么好?” 含混不清地咬着盐水冰,并围观了五分钟前青木惠如何操着一口正宗普通话买下冰棍的上野青落纳闷。 “因为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青木惠戳了戳青落的脑门,得意道:“这季节橘子好吃昂,我去前面买俩橘子,你就在这等我。” “哦。” 上野青落同意了,选了个树荫下的马路牙子坐下啃冰棍。 “青落。” “嗯?” 上野青落抬头。 她直面着自己,盛夏的光晕染了黑发少女的面容,刘海投下的阴影让自己看不清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我一会就回来哦。” “知道了。” 她这次没有再回头。 上野青落突然有一种,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青木惠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Chapter 14 第15章 Chapter 15 等待的第一个十分钟里,青落帮两组中国游客拍了景观照。第二个十分钟里,青落告诉一对问路的韩国游客她也不认路。第三个十分钟里,她自己又去买了一只盐水冰并啃完。第四个十分钟里,青落无所事事地观望湖面上从她面前经过的游船。 在数到第十七只游船时,上野青落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该是青木惠发来告诉自己迷路了的消息。 青落打开未读简讯,是一张阿尔法和贝塔的合照,背景是一片广袤华丽的花园。 发件人是迹部景吾。 上野青落一愣。 因为自己这段时间的外出,上野树说会负责搞定照看两只大狗的事,结果竟然是托付给了迹部景吾吗。 转念一想也合理,毕竟阿尔法和贝塔是迹部挑选中送给她的护卫犬。他自己也说过家里养过不少宠物。 照片里的两只大狗一看就经过了精心的护理,估计连吃食也比平时的档次高出不少。毛发柔顺不说,竟然还散发着柔和飘逸的光泽。上野青落毫不怀疑等她回家后两只大狗绝对要乐不思蜀地不想离开迹部家了。 想来迹部也该是狗派吧。 青落手指滑动。图片下还有附带了几个字。 [他们很想你。] 青落思索,快速回复。 [怎么看出来的?] 对方的回复更加迅速,直接弹来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上野青落只纠结了两秒,就按下了接通键。 并没有看到迹部景吾的脸,而是直接见到了画面中的捷克狼犬正就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吃着小零食,青落一看就知道贝塔的口水肯定沾到了那只手,忍不住唤了一声:“贝塔!” 狼犬一顿,立刻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对着手机画面打量起来,黑豆似的两瓣鼻子一抽一抽,仿佛在嗅闻主人的味道,身后的尾巴轻轻扫动,蓄势待发。 上野青落忍不住笑起来,又唤:“贝塔。” 这一次,捷克狼犬的尾巴飞速摇了起来,冲着电波这一头的她汪汪叫了两声,喉咙里溢出求饶一样的哼叫,就要趴卧到地上露出肚皮请求主人抚摸。 然后被一个山一般巍峨却竟然能高速移动的物体一横扫,那只原本掌控着镜头的手也被无辜波及,视频画面在经历了剧烈抖动后突然漆黑一片。 听筒里传来另一只狗兴奋的叫喊声。 青落扶额,阿尔法...... “......景吾君?你没事吧?” “没事,”迹部景吾捡起掉落在地的手机,青落瞧着他眉目舒朗,丝毫也没在意。对方注意到她身后,扬眉道:“啊嗯?已经到北京了?” 青落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背景,调整到一个不错的角度给对方展示:“是啊,刚到不久。” “之后还要去美国吗?” “是的......”青落说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要麻烦你照顾他们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 “那种小事没必要在意。”迹部景吾手一撑地,干脆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两只大狗立刻兴奋地一前一后围了过来,和迹部争抢镜头。 上野青落头大不已的同时,又观察到迹部无可奈何的神情,抿着嘴偷笑起来。 她贪阴凉,坐在一棵垂柳下和他说着话,光线并不好,身后汉白玉的石桥以及什刹海湖面上细碎的光斑都让他有些看不细致她的模样。 但她盛满笑意的眼里,像是汇聚了金顶上最盛的日光,热烫的他想伸手遮住她的双眼。 “我......之后会回伦敦一段时间,”他移开目光,嗓音有些发涩,“但会让佣人每天拍下他们的照片发给你。” 挂断视频通话后,上野青落想,需要带伴手礼的应该又多了一人。 青木惠依旧没有消息。 青落带上耳机,手肘拄在被气温烘烤地有些温热的石栏上,略有些无聊地准备数经过眼前的第十八只游船。 手冢国光注意到不远处的上野青落时,停下了和不二周助的交谈。刚想呼唤女生的名字,不二突然拉住了他。 镜头已经对准了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栏,发丝与垂柳一同被微风轻柔抚过的上野青落。 偷拍......不好吧...... 手冢国光很想为同桌发声。 不二周助已经飞速测好了光,调整好构图按下了快门。仿佛知道手冢欲言又止的原因,他抬起脸笑着说:“如果青落同意的话,投稿到照片委员会的海外研学专栏应该会很不错。” 维持寡言人设,手冢点了点头。 上野青落已经可以做到不二周助的脸突然出现在视野里也毫不惊讶的程度了。只是降噪耳机里的音量被她习惯性地拉到很高,只能茫然地看到不二周助在说着什么,少年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他有着很漂亮的唇形,上唇略薄但并不锋利,下唇圆润显得温柔,唇角总是浅淡地勾着,仿佛生来就是如此。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他那双漂亮如海的眼眸会被藏匿起来。 上野青落取下了一边藏在长发里的耳机,音乐戛然而止:“抱歉,刚刚没听清。” 不二周助一愣,好脾气道:“在听什么?” 上野青落收起了耳机:“Norah Jones.”不知道为什么和此处的景色还算相配。 “诶,竟然是爵士。” 不二周助是真的惊讶了。 青落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偏见。 手冢国光在一旁轻咳一声:“怎么就你一个人?青木呢?” 问的人和待回答的上野青落都没有察觉到不对,不二周助已经投来意味深长的八卦眼神。 “四十分钟前她说去买橘子,可能在给橘子树浇水等果实成熟吧。” 上野青落干巴巴,一点也听不出喜怒。 四十分钟前…… 不二周助与手冢国光对视一眼,也意识到了不对:“她没发来消息吗?” “没有,”青落又检查了一遍手机,皱眉道,“她会不会没开国际漫游?” “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手冢国光是这次研学一年级队伍的领队,少年心下一凛,沉声道:“我们一起去找。” 时间已近黄昏,湖面上粼粼波光与远处碧色的砖瓦构成让人迷醉的异国风光。但此时此刻已无人关注。 附近似乎存在着一间医院,此时日头稍落,已经有不少人出来散步乘凉。青落除了看到一些打着蒲扇的居民,还注意到有一些穿着浅蓝色制服的护工推着病人缓缓穿过他们身旁。 不远处突然发出一阵嘘声。 上野青落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不二周助立刻注意到她没跟上,轻声问。 青落摇了摇头,女生的视线转向路边胡同口乌泱泱的人群,遥遥唤了一声依然大步向前的手冢国光:“手冢,在这边。” 棋子与大理石碰撞声清脆,但远不及少女的笑声动听:“又赢了啊,还有谁要来?不然就让我走了吧,真赶时间。” 棋盘上七零八落的战况让周围观战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几个大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把袖管撸到肩膀上,俨然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我再来一盘,我就不信了你个丫头片子……” 黑发的少女撇嘴摆手:“您都来了多少盘了,不下了不下了,我那朋友找不到我真该着急了。”说罢就起身要走。 身边几个大爷七嘴八舌地吵开了。 “丫头,哪有赢了棋就跑的,没这样的昂!” “你要的橘子都给你买回来了,你朋友找不着你一会就找来啦,你就在这安心下!” 青木惠一个头两个大,拎着装橘子的塑料袋就要谢绝盛情,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精准地将她从人群里扯了出来。 青木惠被惯性带得一头撞在那人肩膀处,顿时眼冒金星。 “我橘子呢?”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陌生大概是因为来人说的是日语?青木惠晕乎乎地想。 熟悉是因为来人是......上野青落。 青木惠抬头,入眼是茶色碎发下坚毅但线条优美的下颌线:“手……冢?” 好险,语言差点切换不过来了。 “你没事吧?” 手冢国光目光扫过身后的少女,但依旧挡在她身前。 大爷们不满意了。 “丫头,你怎么说的是……的话?” “我没事,”女生用日语小声地对手冢说,同时轻巧地绕到他身前,“我说大爷,开放都多少年了?咱有点国际意识行吗。” 上野青落抱着双臂审视着青木惠,对方尬笑地展示自己失去信号的手机,讨好的双手递上一个橘子。 然后寻来的三人都被发了一只漂亮的橘子。 “你的……内什么,米西!”对方手指比划出橘子的形状,指了指他们手上的果实,又指了指再次被摁在棋盘前的青木惠,指手画脚急得冒汗,“下棋,chess,你的……明白?” 不太明白。 手冢国光还想说什么,不二周助已经借上野青落的手拍了一张蜜橘的静物图,慢悠悠道:“找到人了就好,我们稍微等一下也无妨的。” 手冢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踱步到青木惠身后观起战来。 尽管有诸多相似,但眼前的棋局似乎并不同于他与爷爷对弈所用的将棋。虽然并不能完全明白规则,但是从身旁其他人连连摇头的气氛和对方手边越摞越多的废棋也可以判断得出来,青木惠的风格非常激进。女生所持的棋子前赴后继地扑向对方的腹地,近乎于野蛮地推进。 从他站立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轻抿的唇角,颤动睫毛下的黑眼睛里除了沉着,还有疯狂的杀意。 似乎有清甜的汁水浸入指缝,他背在身后握住橘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以自己的核心大子为诱饵,摆出了陷阱。 他拧眉。她并不像在弈棋,更像在搏命。 但黑发的少女嘴角绷紧的线条突然上挑,顷刻间他似乎就明白。 她就要赢了。 不二周助挑眉看向战得正酣的人堆,又低头扫了一眼已经坐在马路边上又带上耳机了的上野青落柔软的发旋。 他坐在她身侧,撕开一瓣果肉递过去,正大光明的要求交换:“我也想听Norah Jones。” 上野青落的脚步轻轻打着拍子,摘下一边的耳机递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Chapter 15 第16章 Chapter 16 “你们在……做什么?” 接到手冢国光的消息后,大石秀一郎左顾右盼一路走走停停地找寻过来,擦拭着脸上的汗,大石无语凝噎地问路边排排坐的四人。 好奇怪,再看一眼。 马路边的小卖铺旁,手冢国光、不二周助、上野青落和青木惠并排坐着,一人手上捧着一只米色的瓷瓶,正用吸管努力与瓶中的酸奶作斗争。 “我们在喝酸奶。” 不二周助笑着回答。 这是输了个痛快的大爷们展现出国际化大都市的主人公态度,给远道而来的小客人们一人买了一瓶老北京酸奶,并招呼青木惠以后多来和老人家下棋。 手冢国光脸不红气不喘地率先喝完,第一个放下瓷瓶。 上野青落脸色涨红,吸管已经被她习惯性地咬扁了,拿浓稠的酸奶一点办法也没有。 青木惠被车轮战象棋战得双目无神,坐着头一点一点就要睡着,被大石秀一郎的声音吓得猛一抬头。 大石秀一郎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坐到几人身旁,深深叹了一口气。 研学第一天就差点搞出学生失联这种事,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 异国的黄昏与少年之间的沉默铺开一张疏松的网,路灯适时地亮起,浇落在槐树上方的枝叶,蒸腾出柔和的槐花香气。 “大石君,你是不是第一学期的年段第一名?” 沉默的间隙里,青木惠灵光一现,屈身越过身旁手冢国光,对大石微笑问道。 “诶?” 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的意图让人难以捉摸,但大石确实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少年也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嘛......算是吧。” “哇!大石君好厉害!” 这下青木惠站起身,越过手冢国光,直接坐到了大石秀一郎身边,她眼睛亮闪闪地:“我对日本史很苦手呢,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能麻烦大石君帮我讲解一下疑难?当然,如果太麻烦的话那就......” 上野青落想,这世上能拒绝青木惠这张脸的人实在不会太多,尤其是在她这样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温柔笑脸攻势下,大石怎么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就连青落自己也没法做到。 不二周助又向小卖铺要了一只全新的吸管给上野青落换上,疑惑地看着少女快翻到天上去的白眼:“怎么啦?” 还是手冢国光推了推眼镜,清咳一声:“时间不早了,大家一起去吃晚饭吧。” 几个男生在前方跟着导航指引前进,两个女生在后面的几步之遥踏着轻巧的步伐,踩着少年们的影子悠然走着。 “赌注绝对不止是橘子和酸奶吧。” 上野青落眼神瞥过身边轻声哼着歌的青木惠,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虽然是疑问句的句式,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青木惠惊讶地扬眉:“你怎么知道的?” 上野青落轻哼一声。 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 青木惠小心看了一眼前方的几人,背包拉开一小条缝,就着昏黄的路灯光展示给上野青落看。 满满当当一背包的香烟。 上野青落:...... 青木惠舒出胸腔内一口浊气:“精打细算这一块,拿捏!” “我记得,期末考试你的名次也不差吧?” 虽然确实如青木惠所说,她的日本史成绩是踩着线过的,但她的理科成绩全是满分,给平均分拉高了一大截,所以总名次在年级里也是排的上号的。怎么就到了需要大石来帮忙补习的程度了。 青木惠一顿,刻意放缓了速度,脚下踩着的影子部位,从手冢的肩膀部位,变成了手冢的头部。 她一脸神秘,小小声道:“你不懂。” 上野青落:? 她不懂? 青木惠一脸痛彻心扉:“事关民族荣耀,我必须成为年段第一。” 在此之前,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方式是必要的! 上野青落:完全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但是这种莫名不爽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晚餐是在一家路边并不起眼的小餐馆里解决的,五个少年占据了餐馆里靠窗的最大的一张餐桌,每人面前摆着一碗颜色漂亮的炸酱面。餐桌上铺着的白色塑料餐布被摇着头的电风扇吹得一会鼓起,一会又重归平整。 上野青落掰开一次性筷子,稍微有些踌躇。 好像除了不二周助和青木惠,自己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同龄人坐在一起吃饭。 青木惠完全没有顾及好友的眼神,她拿过放在餐桌中央盛有辣椒酱的罐子,从善如流地给自己的面里加了两勺。 嗯~熟悉的美味! “这个是辣椒吗?” 不二周助很新奇,接过罐子好奇地打量,对着罐口小心地嗅闻一下后赞赏道:“好香的味道。” 青木惠摇头晃脑,那是当然。 上野青落和手冢国光心里一咯噔,立刻捂紧了各自的碗。 栗发的少年也给自己加了两勺辣椒酱,试探地尝了一口,眉开眼笑道:“好棒!这个辣椒酱味道真的太好了!青落,手冢,大石,你们也来一点怎么样?” 同桌二人把头都摇成了一旁的电风扇,同步得一致。 大石秀一郎好奇地接受了。 然后迅速阵亡。 青落、手冢:大石,愿你安息。 青木惠在一旁高深莫测地摇头:真是没用! 女生扫了一眼对着加了不少辣椒酱仍然大快朵颐的不二周助,不服输的心思又被无端燃起。她抬手又给自己加了几勺辣椒酱。 不二周助疑惑,莫名感到自己被挑衅了,于是也给自己加了几勺。 想赢我还早着呢。 上野青落和手冢国光已经忘记了进食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旁若无人往自己碗里堆辣椒的二人。 上野青落无语地给辣得俏脸通红的友人递上第二瓶冰水:“何必呢?” 什么美食加那么多辣椒也变得不好吃了。 青木惠斯哈斯哈,舌头都大了,摆手道:“你......嘶,你不懂!” 上野青落食指指自己:我吗? 我又不懂了? 我现在想揍你的心情倒是很懂! 第二天还要早起,几个人在晚饭结束后决定回到酒店休息。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伴随着青木惠心情不错的大声哼歌。 “你那边是什么声音?” 毕竟和别人合住一间,上野青落和越前龙马惯常的联系没有选择视频通话,而是普通的语音通话。视野受阻的越前龙马并不爽,但是想到几天后就能见到上野青落,也就罢休了。 “室友在外放听歌,没事。” 上野青落看都没看,眼睛也不眨地乱回。 “哼……”想到上野青落本该此时就身在美国,可是姐姐非要参加这个莫名其妙的海外研学,越前龙马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就不能回美国读国中吗?” 上野青落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来。 关于这个问题,她当然很早以前也就问过上野树,得到的答案是很坚定的否决。 “精市已经考到了立海大,你也很想他不是吗?回神奈川又可以和精市在一起了,这样不好吗?” 是父亲上野裕二的葬礼结束后的深夜,身着黑色和服的母女二人在沙发上对坐。上野树按住眉心,对强烈想回美国的女儿感到十分不解。 上野青落手指深深嵌入掌心,一言不发。 这栋和式住宅是青落昔日的家,是她在六年前上野宏去世后,第一次重新坐在这里。她甚至不用抬头就能辨认出,她所坐的这个沙发下的地面上,有五岁的自己偷用妈妈口红乱涂出的印记。 那天挨了妈妈好一顿骂,第二天把上野宏和幸村精市两人份的布丁都吃了才缓和一点。 庭院里,父亲上野裕二为她种下的蔷薇大概不会在这样的冬日盛开吧,没能再看到有些可惜。 可她不后悔。 上野树眼里也带着痛色:“爸爸和哥哥……也都在这里啊。” 这是她生长的地方,她的父兄也都葬在这里。 “不,妈妈,他们不在这里。” 上野青落恍惚地抬头,她太久没有说话,嗓音沙哑的厉害。但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即使话说到最后时已经止不住地哽咽。 “这世上再也没有爸爸和哥哥了。” 她忍不住将脸深深埋进自己的掌心。 神奈川又如何,东京又如何。 这世界哪里也再没有上野宏和上野裕二了。 所以她不要再回来,再也不要回到这个空有回忆而没有人的房子里。 这场谈话的结果以母女双方各让一步,青落进入上野树的母校青春学园就读而结束。上野青落也明白,回美国读书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了,目前的局面是上野树也是自己最大的让步。 上野青落长时间的缄默让越前龙马有些不安,小少年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你今年的生日……都没有一起过。” 该死,好破廉耻!要不是看青落这样,他平时根本说不出这种话! 上野青落从回忆中抽离,勾了勾嘴角:“小龙是想姐姐了吗?” 电话被对面突兀地切断,一看就知道是刚好踩着某只猫的尾巴了。 浴室门刚打开,青木惠就边擦着湿发冲到了上野青落面前:“你是合唱部的吧?我们来比一下唱歌怎么样?就用青学的校歌如何?” 上野青落推开青木惠被蒸汽熏得粉扑扑的桃花面:“你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因为……故地重游太开心了?” 青木惠就势打了个滚,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日光灯漫不经心地说。 “原来……是会开心的吗?” 上野青落也歪斜地躺下,一起看着日光灯。 “为什么不试试看?” 青木惠支起身,俯视着上野青落,一点湿润的发尾垂落在女生的脸颊上。 青落闭上了双眼。 “因为我不敢。” 研学篇再不结束我就要爬墙去写青木惠x青落的女同cp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Chapter 16 第17章 Chapter 17 「精市: 展信佳。 不知当这封明信片漂洋过海到你手中时,神奈川的夏日是否已经过去。北京此时暑热正盛,但异国的一切都很有趣,希望某年某天你也可以亲眼见到。 祝身体康健。 上野青落」 上野青落偶尔会给幸村精市寄去明信片。在美国的几年里她不常出门,但零散的几次度假时光里,她都会在度假地挑选一枚明信片,填上已经倒背如流的地址,寄回神奈川。 青落选了一张画着花瓣繁复的盛开花朵邮票,用镊子小心地贴在了明信片处。 这该是幸村精市会喜欢的图案。 “这是牡丹花。” 青木惠手肘搭在桌面,反靠在邮政柜台上,扫了一眼说。 目光带过上野青落时,自然而然地掠过一旁同样在明信片上写着什么的手冢国光。 少年站立的身姿板正,握笔写字的姿势与写试卷无异,眉目间不见半点少年人游玩时会有的兴奋。 究竟是自己25岁还是这个人25岁? 青木惠皱了皱鼻子。 上野青落已经投递好了明信片,看清青木惠吊儿郎当的动作皱了皱眉:“日本史成绩低空飞过,中华文化信手拈来,你这……” 青木惠赶紧站直了,冷汗涔涔。 “偏科的有点严重吧?” “您说的对,您说的对!” 今天是研学的最后一天。上野青落对着自己不算多的行李仔细清点。 给精市买的花草茶,收好了。 故宫博物馆吉祥猫咪的真丝眼罩是给越前龙马买的,这家伙睡觉和她一样娇气。 给迹部景吾的伴手礼着实选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在不二周助的建议下买下了一只坠着中国古代皇冠的手机挂饰。 说起来,不二周助呢? 一般来说都会与手冢国光形影不离的人,此时却没了踪影。 上野青落稍微左右张望了一下,大石秀一郎正在与大和佑大交谈,手冢国光也完成了明信片的投递,向她们走来。 “不二的话,在研学之后似乎还有别的安排,刚刚他和领队老师说过,已经先离开了。” 原来如此。上野青落点头。 等等……谁问了? 青木惠揶揄的目光让上野青落剜了手冢国光一眼。 以后实验报告都你写! “我记得你之后不是也有别的安排,所以不和我们一起回东京了吗?” 一旁的中塬麻衣“咦”了一声:“怎么这个时候还在?不是要赶飞机吗?” 正说着,樋口正治的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那么,我先告辞。” 注意到安静伫立在商务轿车边的樋口正治时,上野青落很诧异。 只是接送自己去机场这样的小事,怎么也不至于让上野树的首席助理亲自跑一趟中国。 西服套装笔挺的男人已经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为她拉开了后座车门。 冷气充足的车厢里一片静默,樋口正治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正在手机上处理一些简单的工作。从青落的位置只能看见男人绷紧的唇角。 尽管已经从中得到诸多便利,上野青落依旧对上野树的世界保留着谨慎的态度。 世界仿佛在又一次提醒她母亲的存在,手机锁屏上弹出迹部景吾的未读消息,依然是寄养在迹部家两只大狗的日常照片。 上野青落垂眸,手指向上翻动,每天当地时间的八点整,这些照片都会准时发到她的信箱里。而她的回复仅限于“谢谢,很可爱”之类的礼貌字眼。 她的手指悬停在信息输入栏,迟疑地打出一行字,又逐字删除,最终选了两张这两天拍下的风景照,选择了发送。 紧握的手掌中析出了汗,手背被车内的冷气吹的干燥冰凉,上野青落目光投向车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什么也没有进入她的脑海。 迹部的回信很快。 [很美。] [玩的还开心吗?] 喉口紧绷的感觉褪去,上野青落快速回复。 [嗯。] [景吾君呢,已经到伦敦了吗?] 这一次的回复只有一张图片。 夜色浓重,但是被金色灯光拥簇的伦敦塔桥在平静的泰晤士河面上影映出犹如黄昏一般朦胧的光影。 看样子是才用手机拍摄的照片。 “景吾少爷,我们该走了。” 时间已经指向凌晨一点,泰晤士河边的温度还算凉爽,深绿色的阿斯顿马丁打着双闪停在路边。迹部家的管家静静伫立,尽职地无视了迹部景吾对着对话栏里,对方发来手舞足蹈的小狗表情的一脸笑容,低声提醒道。 少爷竟然突发奇想要拍观光照,还真是稀奇。 迹部景吾收起了手机,但并没有收起笑容:“走吧。” 樋口正治一直送到了安检口。 行李箱拉杆被交至女生手中时,上野青落犹豫片刻,还是按住了男人的手。 “谢谢你,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正治哥哥。” 樋口正治推了推眼镜,对于上野青落早已认出他,却到如今才说破这件事并没有评论。 他只是单手扶在青落肩上,轻声地说:“一路平安,青落小姐。” 口袋中的塑料包装纸被攥紧,尖锐的包装几乎要刺入手掌心。上野青落没有动弹,盯着地板上一个突兀的黑点,鞋尖踩住,又移开。 身旁的旅客行色匆匆,平和的电子女声在广播里响起,用不同的语言反复播报着航班动态。 樋口提醒道:“青落小姐?” 还是不敢。 “什么都没有。” 她后退一步:“再见。” 上一次前往美国,是舅舅南次郎陪同着青落一起。 那时的上野家尚处在上野宏离世的一团乱麻中,直至专程回国参加上野宏葬礼的越前南次郎在庭院的角落里发现了因呼吸困难而暂时失去意识的上野青落,上野夫妇才在巨大的哀伤中如梦方醒。 在上野夫妇和越前南次郎的一次漫长谈话后,暂时去舅舅家借住的事就这样被敲定下来。 父母认为青落会需要一个全新的环境去对抗永久失去上野宏的痛苦。更何况,上野夫妇自己也需要适应的时间。 没有人问过在突兀失去哥哥之后,再失去熟悉的整个世界,上野青落会遭遇如何的失落。 但不管当初青落的意愿到底是同意与否,事到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面向着宽广的停机坪,身前是巨大的白色飞鸟起起落落,身后不停地有人在穿梭。 即将出游的孩子们在兴奋地呼喊。 将要前往海外求学的学子在与亲人低声告别。 也有商务旅行的精英用蓝牙语音开着电话会议,指尖在膝上的笔电不停地敲击。 上野青落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离别这种东西,并不需要任何语言赘述。 相聚与别离,本就是人生常态。 她闭上了双眼。握紧了手机上的网球串饰。 登机口的播报声响起,提醒她是时候该踏上旅程。 “青落?” 女生脚步一顿。 这个声音……大概是自己幻听了。 上野青落想继续前行,手腕却被一人拉住,被强硬地径直朝向那人。 栗色头发的少年有些气喘,比起平日里的安静与游刃有余,倒是显现出几分少见的急促。他并没有松开手:“果然是你,青落。” 上野青落遇见不二周助的第一反应是查看自己的登机牌确实是前往洛杉矶而不是东京。 不二周助笑眯眯地展示自己的登机牌,是北京飞往波士顿,途经洛杉矶中转的航班。 “爸爸常驻在海外,每逢暑假,我们全家都会去波士顿探望他呢。” 上野青落第一次听他提起过有关自己家人的事。她猜测那个不期而遇的夜晚,人群中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呼唤他的两人,该是不二周助的兄弟姐妹。 “妈妈他们从东京出发,我只好一个人在中国搭航班前往了。” 青落疑惑的神情让他笑着解释:“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在这里也可以遇见青落。” 原话奉还。 上野青落想。 每年都探望吗,真是感情好的家人啊。 她有些黯然。 作为航程里唯二的无人陪伴未成年旅客,特殊优待竟然是航司贴心地将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 “え~看来我们要暂时做十几个小时的邻居呢。” 不二周助倒是完全不意外。 妆容精致严谨的乘务员微笑着蹲下身叮嘱一些注意事项,仿佛是照顾两个少年未成年人的身份,将英语说得标准又慢速。 "We are good, thanks." 女生的美式发音标准流畅,只是上野青落已经有些头疼了,并不太想再花精力去应付,她有些粗鲁地打断了对方:"Actually, we are friends, so don''t worry." 乘务员无措地停下,一步一回头地有些担忧,直至不二周助微笑地眨了眨眼,对方才放心地离去。 飞机稳步地爬升,突破云层飞向了万米之上的高空,电子屏幕上标注出本次旅途的航程和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正在一点一点地接近目的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Chapter 17 第18章 Chapter 18 如何解决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成为了当下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记忆中的两次长时间的飞行体验,一次是因为哥哥上野宏的去世,父母不得不让自己暂时离开神奈川,于是青落跟随越前南次郎前往洛杉矶。另一次则是因为父亲上野裕二的突然离世,上野青落与来接她的上野树一同返回日本。 一次失去哥哥。一次失去父亲。 仔细想想,那时的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来度过这段闭塞的时间? 好像只是无意识地发着呆,时间就这样如水地从指缝中流逝了。 她的手指扣紧了背包的拉链,上野青落有些无措,仿佛事到如今才认知到原来这段航程会如此漫长,她甚至没有做一些相应的准备。 多数人会选择睡觉,东西半球隔着白日与黑夜,落地之后的时差也需要时间去适应。再者说,无聊的时候睡觉总是好的。 但是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存在无法被忽视,显然并不适合上野青落睡觉。 每年夏天都需要飞海外的不二周助显然有经验得多,他已经打开了阅读灯,从背包中抽出一本书开始细细翻阅起来。 五分钟后,上野青落面对已经彻底失去信号的手机,有些生气地戳屏幕。 游戏也玩不了了。 少年敏感心细,又或者他并不是真的想看书。身旁女生的无所适从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打开座位前的屏幕,递过来一只耳机:“一起看电影吗?” 上野青落犹疑地接过,不二周助已经点进去了电影的分类,开始选起片来。 青落定睛一看:“......恐怖片?” 现在选择睡觉还来得及吗? “唔,是呀,”少年手指略顿,扬起微笑贴心地询问,“青落该不会会怕吧?” 开玩笑,上野青落怎么可能会认输。 她说:“对,我怕。” 这下惊讶的轮到不二周助了。 她该是会逞强,是总勉强自己的人。 平日的上野青落总是淡在人群之外,不与人过多交往,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即使是他们初见时,上野青落因为他的恶作剧那样地失态,也未曾露怯。 如今如此光明正大地表露自己的弱点,真的让人...... 不二周助非常不想承认,他竟然感到措手不及。 失态只是一息之间的事,他问:“该不会是因为那天放课后的傍晚,我吓到了青落吧?” 上野青落:“......” 你这家伙,真的别得寸进尺。 主动权该掌握在自己手中,上野青落已经随手点了一部排名靠前的电影。 不二周助有些可惜:“《海上钢琴师》吗?总觉得飞机上看这部电影有些不吉利呢。” “那应该看什么?” 好难伺候啊这个人。 “同样是密闭、失联、捆绑,应该看《电锯惊魂》。” 上野青落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不二周助的冷笑话。 密闭,指飞机客舱。 失联,指没有通讯信号。 捆绑,指安全带。 “......” 有被彻底无语到。但电影画面已经开始,女生率先带上了耳机。 你爱看不看吧。 不二轻笑,抬手熄灭了阅读灯。 选择一部经典影片的好处显而易见,上野青落并不需要投入过多的精力用于观看,情绪也不必随着他人的悲欢而波动。剧情的走向犹如一篇早已烂熟于心的乐曲,而这种确定性让她感到心安。 两人共享着同一块屏幕,同一个耳机,依靠着同一个扶手。尽管飞机引擎的些许噪音依然漏入了听觉之中,但是当影片中的旋律稳定清晰地传来时,上野青落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这是写在骨髓中的本能。音符像是变成了文字,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得犹如在观看一本书籍。 是著名的斗琴片段,她听得尽兴,比起平日的不动声色,笑容几乎算得上张扬。指尖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寻找着并不存在的琴键,极轻微地起伏,拟出耳中轻快的爵士钢琴。 但是琴键还未在她手中,而且这样的场合——她注意到周围一些已经陷入沉眠的乘客——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弹奏。 这让她不满。 不二周助并未完全沉浸于电影画面,同样是早已看过的经典电影,比起少女的沉浸于欣赏音乐,他有更多的余裕去体会安静存于他身畔的上野青落的动向。 比如说现在。 她琥珀色的眼瞳中有光影明明灭灭,像是已经在一片浅海里浮沉。因她过于沉浸而不自觉的靠近,指尖微不可察的动作几乎第一时间被他捕捉。 太轻太轻,几乎没有触感。 但他突然很想被她弹奏。 这艘空中的巨大孤岛已经驶过了白令海峡,天际线近在眼前。机舱内的灯光已经被调暗,大部分乘客已经陷入了沉睡,只有零星几盏阅读灯亮着,像是混沌黑寂宇宙里散播的点点星光。 她又一次下意识地想落下指尖,却有因为意识到周围安静的环境而蜷缩起了手指,突然有一片温暖接住了她。 她倏然回神,有些恍惚地转头看他。 掌心向上,平稳地递到了她的面前。如果换一个场景,上野青落大概会以为这是一个邀舞的手势。 但她的指尖已经在他的手心中了,不二周助甚至没有转头看她,目光依然落在屏幕上,主角的友人们在为斗琴的结果下注。仿佛觉得这个桥段幽默诙谐,他挑起了嘴角。 青落有些迟疑,但是影片并未暂停,下一场演奏即将开始。 她有些被看透的无力,但不可否认不二周助这样的体贴让她无比受用。 第一个虚拟的和弦按下。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少年嘴角的弧度加深。 旋律开始在他掌心的纹路间流淌,乐曲轻灵跳跃,上野青落也并未收敛指尖的力度。他托着她的手,仿佛掌中握着一只振翅的蝴蝶。 不二周助短暂地成为了上野青落的琴,也短暂地触及到了她的精神世界。 演奏的片段结束,她想从他手中抽走自己的手指,却被不二猛的攥紧。 青落错愕地看他。 不二周助已经按下暂停键,按响了服务铃,向乘务员小声地要了一条毛毯。 “手凉了。” 他这才笑眯眯地放开手,为青落盖上了毯子。 是客舱里的空调温度太低了吗,还是又突然调高了?上野青落像是这才察觉到自己指尖冰凉一片,但脸颊却有些烧。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继续点开播放键的不二周助,脸埋入柔软的毯子里。 还好光线够暗。 她自我安慰地想着。 “观后感?” 寒凉的冬雨中,镜头慢慢拉远。故事的最后,1900也在虚空中伸出了双手,最后一次为“弗吉尼亚号”而演奏。影片落下帷幕,客舱的灯光因到了用餐时间而亮起,上野青落有些不适地用手背遮住了双眼。 身旁的人招手为二人各要了一份冰淇淋,简短地询问。 如果可以像他那样选择死去...... 但上野青落沉默了片刻,笑说:“埃尼奥·莫里康内的音乐,是真的很动人吧。” 明白对方并未吐露心声,不二周助只是笑了笑,佯装打了个呵欠道:“我也有些困了呢。” 已经在杂志上找到填字游戏的上野青落:“困了就睡呗。” 然后少年就沉沉地睡去了。 沉沉的意思是指,不二周助在经过了两次被上野青落扶正脑袋后,第三次枕在了上野青落肩畔,依旧没有清醒过来。 好碍事。 填字的笔尖又一次因为手臂的抖动而划出了框外,上野青落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把这个人叫醒了。 很清浅的鼻息温柔地抚过她的耳垂,青落侧过头看见不二比女孩子还要纤长的睫毛,少年的睡颜毫无防备,只让人觉得这世上不该存在任何打扰他的事物。 上野青落伸出去的手就那样顿住,然后—— 然后掩住了她打哈欠的嘴。 困意侵袭她神智的时候,青落忙里偷闲地想:怪不得自己每和龙马在一起总是很困,瞌睡虫肯定是会传染的。 ...... 睡醒的时候,只觉得脖颈酸疼得厉害。 上野青落缓慢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后知后觉发现枕着肩膀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呀,你醒了?” 不给她装睡的机会,不二周助已经出声:“睡得还好吗?” 上野青落抹了一把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点点头,从对方肩侧起身,伪装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动作自然地点开实时航路图转移话题:“唔?已经在降落了吗?” “是呀,总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呢。” “......”并不觉得的上野青落无言以对,偶然瞥见少年手里摆弄的相机,想起研学之旅中不二拍了不少景观图,而自己还该给上野树报备一番,“不二拍的照片可以让我看看吗?想发一些给妈妈看。” 不二周助的笑脸滞了一瞬,他低头抿唇,有些不自然说:“相机......刚好没电了呢,等我充好电之后在line上传给青落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 上野青落纳闷。 飞机已经安然降落,而不二周助还得等待转机前往东海岸。上野青落在候机厅与不二周助挥别,扶着箱子大步迎向了加州湿热的阳光,尝试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那个应该等候自己已久的熟悉身影。 手掌在眉骨上搭了个凉棚,环视一圈也没有找到。 正打算打开手机尝试联系越前龙马时,弟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姐。” 上野青落转身,越前龙马在她身后,正皱着眉看她,白色FILA帽檐下的琥珀色猫瞳颇有些不爽。 “你怎么没扎马尾?” 一个冷知识是,在日本表亲是可以结婚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Chapter 18 第19章 Chapter 19 女生并非一直留着长发。 从小时候起,一直留着妹妹头的上野青落在刚被南次郎接到加州时,度过了一段记忆模糊的浑浑噩噩日子。 每天的日子似乎只剩下进食和睡眠,剩下的时间就在永无止境的发呆中度过。 越前南次郎夫妇二人没有养过女儿,家里两个小子也已经散养惯了。等越前伦子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侄女青落头发长度与城区的流浪汉也无甚差别。 越前南次郎挠头,带着上野青落去了常去的发廊。 棕发碧绿眼睛的理发师操着一口西语,英语也不大标准。他看着看了眼自然卷墨绿头发琥珀瞳孔、套着T恤大裤衩的上野青落,再看了眼排排坐托着腮安静等着的、容貌仿佛复制粘贴的三个姓越前的男人,了然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是越前家的第三个小子。 然后越前伦子得到了一个清爽短发的侄女。 有够无语的。男人真是不靠谱。 越前伦子给了越前南次郎一脚,揽过了上野青落接下来六年的理发工作。 越前龙马和越前龙雅又溜出去打球了,上野青落坐在越前南次郎从邻居那里淘来的二手钢琴叮叮咚咚,好像一直以来就是如此。任谁看了都要说越前家三兄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等到上野青落的头发长到了脖颈时,伦子用越前南次郎留下不用的一些发绳尝试着给她扎了两个羊角辫。 养女儿真的太可爱了,越前伦子表示有被小姑娘弯弯如新月的辫子治愈到。 伦子给女生尝试了多种花样的发型,编发、盘发,可惜上野青落善于弹奏的手指并不精于此道,只会扎最简单的单马尾。 夏天披散着头发实在太热,也并不方便青落练琴。于是扎头发这样的习惯就一直被保留了下来。 实在是在刚刚结束的长时间航程里,一直垫在脑后的马尾存在属实有些碍事,这才被青落解了下来。 上野青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垂落的发梢,才发现这回事。 不过...... 越前龙马怎么对半年没见面的姐姐用这句话做开场白? 上野青落不满地眯起了眼睛,屈指弹了一下弟弟的帽檐。 “臭小子,在意这种事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女生还是用腕上的发绳绑起了马尾。 “走了。” 越前龙马已经接过了行李,走在了青落前方。 “南次郎舅舅呢?” 青落紧跟上,诧异地左右张望:“你一个人来的吗?” “老爸和老妈去魁北克度假了,结婚纪念日。” 小小少年头也没回,酷酷回应。 “......?” 上野青落多希望这是越前龙马开的玩笑。但当她回到家打开已经空无一物的冰箱时,确信了弟弟所说话的真实性。 卡鲁宾已经从餐桌强硬地跳到了女生怀中撒娇。上野青落抱着黑脸的喜马拉雅猫,目瞪口呆地转身问:“你怎么不一起去?” 越前龙马别开了头说:“我要照顾卡鲁宾。” 少年眼见着姐姐埋头继续在冰箱里翻找,才小小声地、有些埋怨地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不是还要回来吗......” 女生当然没有听见:“那你这些天吃饭是怎么解决的?” 越前龙马耸肩,不以为意:“坐公交去买汉堡和炸鸡。” 顾不上时差的紊乱和尚未来得及收拾的行李,上野青落找出一张临行前上野树给的信用卡,当机立断决定:“走。” “做什么?” “当然是采购。” …… 两个小时后,在客厅茶几上对坐嗦泡面的越前龙马含混:“所以吃泡面和吃汉堡到底有什么不同啦!” 并没有厨艺这项技能的上野青落也做不出什么更好吃的东西了,泡面里加个煎蛋已经是她毕生所学。 “少抱怨,吃你的。” 同样嘴里塞满泡面的上野青落终于有时间环视自己半年未回的家。 姐弟二人已经关闭了空调风,褪去了阳光照射的洛杉矶在海风的吹拂下十分凉爽。已是晚上七点,加州的天空还透着光亮。海面上的灯塔明灭闪烁,素色的纱帘像被一只顽皮的手抚过,轻轻扫在客厅那台胡桃木色雕花钢琴上。那架钢琴被保养地细致,一丝灰尘不染,只有一张比出胜利手势的三个绿头发孩子的照片被安放在上。 餐桌后的吧台上细颈花瓶里安然插着一只干花,是她四年级手工课的作品。 客厅地板上,游戏手柄和网球杂志期刊杂乱分布,网球包被完整扔在玄关,一看就知道是越前龙马的杰作。 上野青落随手点开音乐——甚至手机已经自动连上了客厅的蓝牙音响。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鼓点响起时,正在喝最后一点面汤的越前龙马显然吓了一跳。 上野青落已经仰躺在地板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女生的脚趾碰了碰呛咳不止的弟弟,闭着眼睛说:“小龙,洗点水果去。” 两人身边堆砌了不少从超市采购回来的水果。 一回来就使唤人。 瞪着一双猫眼的越前龙马白眼翻得十分显眼,还是老实说:“……要吃什么?” “嗯……葡萄吧。” 卡鲁宾比越前龙马会讨好上野青落,已经迅速地拱到了她怀里。 洋房矗立在距离圣莫尼卡海岸不远的安静住宅区内,向南可以眺望整个落日大道,太平洋的湛蓝海域近在眼前。远处HOLLYWOOD LAND标志依旧清晰可见。 “L.A.on a Saturday night in the summer Sun down and they alle out Lamhinis and their rented Hummers The party’s on so they’re heading downtown” 男性歌手的音色明亮流畅,流淌在这一方空间,按摩着她紧绷的神经和肌肉。 她闭着眼睛也可以描绘的棕榈树和清新的草浪,再远些是会温柔吻着她脚趾的温暖海浪,有无尽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困意汹涌袭来,上野青落努力撑开眼皮,哗哗催眠的水声是越前龙马站在厨房水槽前正在清洗水果。 “Drove for hours last night and we made it nowhere 昨晚我们长途跋涉可我们哪也没去 I see stars in your eyes when we’re halfway there 路途中我看见你的双眸盛满星辰与期待 Now I’m not fazed by all the lights and flashing cameras 我不再害怕镁光灯和闪烁不停的相机 Cause with my arms around you there’s no need to care 因为你已在我怀中,一切已是过眼云烟” 很少有人知道,越前龙马有一项削水果的技能。 约摸是打网球的缘由,少年的手很稳。如果是需要削皮的水果种类,他可以把皮削得薄如蝉翼,且从头连贯到尾。果核被刀尖轻巧地剥落,最后的摆盘十分美观。 而更少有人知道,越前龙马削水果的这项技能是因为上野青落而练成的。 七岁的上野青落第一次试图自己削苹果,以左右手全被割伤告终。从此以后,为青落削水果这个工作就光荣地交给了越前龙马。 “姐姐是弹琴的手,不能受伤。” 记忆里的越前南次郎给上野青落绑好了绷带,难得对越前龙马严肃教育道。 有没有人想过我的手还是要打网球的!是要拿大满贯的手! 并没有人为越前龙马发声,在他终于懂得南次郎的话并不能站得住脚的时候,自己已经削得一手炉火纯青的水果。 葡萄和树莓沾着晶莹的水光,奇异果用交错的刀法对半切开,摆在盘中像盛开的花束。 越前龙马满意地挑起嘴角。 姐姐不在的这段时间,他甚至学会了花式切水果。 当他端着果盘回到客厅时,迎接他的是抱着卡鲁宾早已呼呼大睡的上野青落。 “……” 气愤地自己啃了一口树莓,越前龙马愤愤:把你喜欢的树莓都吃光! 越前龙马泄气地一屁股坐在上野青落身旁,单手关闭了蓝牙音响。卡鲁宾已经从女生怀抱的桎梏中终于摆脱,摇了摇尾巴钻入他盘起的腿弯。 女生又把马尾放了下来。她的头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修剪了,蜷曲的发尾长度已经到了手肘处。经过了长时间的旅行,她的脸在有些凌乱的长发里显得憔悴。 越前龙马看得皱眉。 他伸出手,触碰她微凉的脸颊。 她终于回来了,他熨帖地像一块错位已久的关节终于被医生纠正了过来,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安宁地像沉入了最深最柔软的梦境。 极致的安静后是极端的躁动,他的心脏告诉他此刻的欢呼雀跃,远胜于他赢下一场漂亮的网球比赛。 又好像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像小时候在瞒着父母的情况下,为邻居做家务赚下能买下一只细颈花瓶的钱。 而这只花瓶,正被安然的放置在餐桌后的吧台上,盛放着她所做的不败花朵。 越前南次郎打来的视频电话就在此时突兀响起。 越前龙马短短半个小时被吓到第二次,上野青落呢喃着“好吵”背过身去,越前龙马赶忙接起电话。 “青少年,接到青落了吗?” 越前龙马已经拿了一块薄毯给女生盖上:“姐已经睡着了。” “那就好,”越前南次郎舒了一口气,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被一旁的妻子夺走,“好好照顾姐姐,知道了吗?” 这种事,不用说他也会做到。 越前龙马乖乖点头。 刚挂断越前南次郎的电话,又有电话铃声响起,上野青落不胜其扰,被吵的已经用薄毯捂住了头。 越前龙马定睛看去:是上野青落的手机。 他自然而然地接起:“喂?” 文中歌曲:Beautiful People (feat. Khalid) 一讲到LA果然就想到这首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Chapter 19 第20章 Chapter 20 这是越前龙马第二次见到上野树。 用“见到”这个词其实并不准确,毕竟他已经在越前南次郎的相册里见过上野树许多次。 照片中的上野树——不,当时名字该是越前树——散着一背及腰的墨绿色长发,琥珀色的瞳孔如同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球,眼神绝对算不上温和,和另一边的越前南次郎站在一起,活脱脱一对不良少年。 “我和阿树在一起,就没有打不过的对手呢。” 越前南次郎手指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颇有些怀念地感叹。 至于这个对手,越前龙马想大概不是指网球场上的对手。 即使上野青落与上野树外貌神似,但是很遗憾,在越前龙马的视角里,他从未见过上野青落如此有攻击性的神情,自然无法将自家姐姐和相册里的上野树对上号。 更加无法让少年对上号的,是半年前的平安夜,他亲眼见到上野树的那个时刻。 那是他的生日,也是这个国家最温柔的节日。他们一起切了蛋糕,内馅是上野青落最喜欢的树莓奶油。加州平安夜的气温虽然没有降至冰点,但在他们入睡前就下起了一阵雨,扑簌簌地打在他们卧室的玻璃窗上,分外催眠。 他们谁也不肯先去睡觉,生怕对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先去偷偷拆圣诞礼物。早已过了平时该入睡的时间了,最终还是越前伦子抱来了另一床被子,说既然这样就一起睡,早上起来一起拆礼物。 越前龙马的房间温度适宜,两个孩子就相拥着入眠,共享着同一张床,同一个鸭绒枕,约定好了第二天要一同起来拆各自的圣诞礼物。 越前龙马睡得沉,迷蒙间有光亮在眼皮上浮动,有人在他耳边交谈。 好吵。他嘟囔着蒙上头。交谈声中止,一切又重归了寂静。 但紧接着,又有声音响起,这次的声响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他叫醒一样,持续又坚定。 肯定是姐姐提前想要拆礼物。越前龙马无奈。 想到青落如果看到他准备的圣诞礼物会是什么样的神情,他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他不爽地揉眼睛坐起身,上野青落半蹲在他的床前,身边是一个他只在相册里见过的熟悉面孔。 不是越前南次郎相册里那样富有攻击性的眼神。 她的眼睛,深沉……而悲伤。 那女人也和上野青落一样半蹲着,长发半挽,有什么痕迹在她面颊上蔓延。那张他以为是冷肃的面孔隐隐带着悲寂,女人的手揽在上野青落的肩侧,以沉默在等待着她主动说些什么。 房内并没有开灯,光亮只隐隐约约地自半开着的门外走廊灯光透出,门外是越前南次郎和越前伦子背着光的身形。 被迫从睡梦中醒来,他有些懵。 “小龙。” 他的姐姐唤他。他移回目光,对上她空洞死寂的琥珀眼瞳。 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上野青落了。 久到他早已忘记了,最初的最初,上野青落就是这副模样。 “小龙。”她又唤他。明明屋内温暖如春,她拉住他的手却冰凉无比。 她说:“我要走啦。” 应该是泪痕。 …… “是……龙马吗?” 对方看到接起电话的人并非是手机的主人,明显怔了一怔,但还是很快作出了反应,“我是姑姑,树。” 对方摘下了金丝边框的眼镜,对着他温柔地笑起来。桌面灯的暖光映着她的眼睛变成了甜丝丝的蜜色。 越前龙马在上野青落回国的半年里,已经将日本与加州的时差倒算如流——并且从对方身后的玻璃幕墙里,浓重到化不开的夜色也不难判断,日本此时正是凌晨。 这么晚了打来电话吗? 越前龙马翻转摄像头,画面转到薄毯后露出一点的蜷曲发尾:“姐姐睡着了。” “是吗。” 对方泰然自若地微笑,仿佛早就预料了一切:“我听说,龙马已经决定回日本上国中了?” “是的。” 越前龙马不解地皱眉。 那是有青落在的地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既然姐姐无法回美国,他回日本就是了。 “这样啊。” 上野树抿了一口红茶若有所思,但岔开了话题:“玩得开心些,记得告诉青落我来过电话。” 简短的电话挂断后,锁屏亮起,对着镜头微笑的姐弟二人画面让越前龙马顿时心情大好。 越前龙马手指轻点,跳出来输入密码的界面。 他没放下手机,暼了暼睡得安稳的上野青落,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还是由他来给手机改成睡眠模式,免得再吵到姐姐睡觉。 他随手输入了一串数字。 验证通过。 少年的手有一瞬间的迟滞,随后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手机密码依旧是他的生日。 他多害怕……她会变。 越前龙马的嘴角越扬越高,笑容张狂。 他就知道青落不可能会变。 正当他心花怒放的时候,手指戳到了突然跳出来的新消息提醒,完全没在纠结姐姐如果知道他擅自看她手机会是什么反应。 他清楚地了解,自己才是上野青落的底线。 再说了,上野青落从steam账号密码到信用卡密码从来都是当着他面,大大方方地输入的。 越前龙马和上野青落之间从来没有秘密。 但绿色聊天图标里有两位数的未读消息,他的对话框甚至已经被顶到了最下方。 越前龙马:? 这个叫幸村精市的他还稍微有一点印象,每次姐姐外出度假都会给这个人寄明信片。 但是这些个叫不二周助,迹部景吾,大石秀一郎,青木惠,中塬麻衣,樋口正治的又是谁? 老爸所说的,姐姐回日本之后就有自己全新的生活的意思,就是要把他抛到九霄云外了吗? 越前龙马体验了一把情绪过山车。 少年略不爽地把女生的脸从毯子里剥出来,手掌不忘挡在她眼睛上方遮挡光线。 矮枕垫在她脑后,毛巾擦拭过她的脸,又不自觉地理了理她的头发。 他的动作轻柔,做好这一切以后,女生依旧没醒。 手机早就进入了睡眠模式,被扔得远远的。 远没到平时的睡觉时间,屋内的灯光已经被调暗,海风惬意,上野青落砸吧砸吧嘴,睡得更香甜了。 越前龙马无事可做,只剩下观察姐姐这最后一件事。 他也在地板上躺下,与上野青落面对面。 被毯子闷了一会,上野青落的脸红扑扑的。她微张着双唇,随着呼吸的频率,胸口轻微地起伏。 他伸手触及她鼻梁上的一颗小痣。 “青落。” 他喊。 “唔……?” 她揉了揉眼睛,迷茫地坐起身。 越前龙马触电般地收回手,手忙脚乱地也同样坐起来。 怎么前面怎么摆弄都不醒,叫她一句就醒了?! 上野青落打了个哈欠,四下环视了一圈:“……龙马?” “咳……醒了的话就去房间睡,真是的……”越前龙马摸摸鼻子,不自然说。 “我的,小龙。” 她傻笑一声,伸出手就把他圈入了怀里,带着人又倒回了柔软的枕头上。 “喂……你做什么啦!” 这人怎么像是喝醉了一样难缠?越前龙马满脸通红地挣扎起来。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个孩子了,怎么可以受到像卡鲁宾一样的待遇? “睡觉。” 上野青落闭上了眼睛,任凭越前龙马如何动弹也不动分毫,力气大的离谱。 卡鲁宾在两人身边绕了一圈,没找到能挤进去的地方,喵了一声不满地走了。 受到和卡鲁宾一样的待遇……真的不好吗? 越前龙马被熟悉的温柔的香味包裹,有些呼吸困难地反驳自己刚刚的想法。 他突然也有些犯困,凭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动作艰难地给两人重新裹上薄毯,额头贴近了她的颈窝,手指握紧了女生的衣角,放任自己沉溺进她的怀抱里。 我都不知道其他人怎么赢龙马(叹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Chapter 20 第21章 Chapter 21 上野青落睡觉时总得抱着点什么。 以年龄为界限来划分的话,六岁前抱着的是哥哥的手臂——偶尔的偶尔也会有幸村精市。 六岁之后,刚到加州的时候,她习惯抱着一只抱枕睡觉,虽然这个抱枕在她清晨醒来的时候枕芯总会湿透,但好在大概是越前伦子的魔法作用,在晚上青落临睡前,抱枕又会重新变得干爽。 到了后来,卡鲁宾、越前龙马和抱枕均匀占用了时间。 比起抱枕,当然还是抱着活物的感觉更加美好舒适。有光滑的皮毛,温热的血肉。只是卡鲁宾并不总是会那么听话。 当然越前龙马也不会。 年纪稍大了一点之后,越前龙马就再也不愿意让姐姐搂着一起入睡了,即使姐弟二人睡在同一张床上。青落也只好将就着用抱枕来代替。 回到日本以后,充当抱枕作用的就变成了两只大狗,抱着阿尔法和贝塔睡觉也让她十分安心。 所以当上野青落迷蒙着睁开眼睛时,看见困在自己怀中的越前龙马,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是美梦,再多睡一会。 上野青落立刻闭上了双眼。 “......到底要抱到什么时候。” 不满的声音在她胸腔前响起。距离太过贴近,比起用耳朵听见,更像是直接顺着她的血肉骨骼传导到了脑内。 不知是因为越前龙马刚睡醒,还是因为弟弟已经进入了变声期,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搞什么啊,原来不是做梦吗? 那肯定更不能放手了。 上野青落假装没听见,愉悦地收紧手臂,在心里倒数。 三...... 二...... “都说了放手了啦!” “嗨嗨~” 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上野青落无奈放开双手。越前龙马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手揉着乱发快步走开。 青落“嘁”了一声。一点也不可爱的傲娇小鬼,竟然两秒钟就挣扎起来了。 不过自己刚刚太用力了吗?上野青落半撑起身体,狐疑地盯紧了已经去倒水喝的越前龙马。 龙马看起来憋坏了,脸都涨红了。 ...... 时针指向八点,有人惯例发来消息。 上野青落边喝牛奶边点开手机,意外地发现除了迹部景吾的未读消息,还有许多人在她倒头大睡的时候发来了信息。 她放下手中的牛奶杯,一个一个对话框点开。 迹部景吾照例发来了寄养的两只宠物的照片和视频,照片中的两只狗肉眼可见的贴了不少膘。 上野青落随手拍了一张圣莫尼卡海岸线,外加一个从青木惠那里搜刮过来的可爱表情一起回复了回去。 身为领队的手冢国光和大石秀一郎需要确认她在研学之后的行程,上野青落公式化地回复已抵达。 幸村一家似乎也去度假了,幼驯染发来的照片中兄妹二人在类似旋转木马的游乐设施上眉眼弯弯。另一张照片是幸村由依抱着一个看起来就颓丧到不行的胡萝卜玩偶,面颊红润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是不是很像青落?由依说想当面送给你。] 本来扬着的嘴角瞬间放下。 [?] 幸村精市什么恶趣味?能不能别教坏小朋友! 青落举起手机给对面的越前龙马看:“我看起来像这个社畜胡萝卜?” 越前龙马:“……”像。 上野青落鼻子哼气收回手机,把弟弟的沉默当成了否认:“我就说不像吧。” 不二周助发来的消息最多。 果然如他所言,不二周助在相机充满电之后发来了许多研学之旅的景观图。有北京的建筑,也有当地的人文。构图精细,光线恰到好处,每一张都是精美到可以去展出的水准。 她一张张细致地翻阅,意外地发现在众多照片之中,夹了一张她。 是她百无聊赖地手撑在汉白玉石栏上,明明脸颊边还贴着一缕汗湿的发,脸色也是健康的红润,但她眸中映着水色,神情分明是波澜不起的模样。 这他喵,是景观图? 上野青落:[「引用图片」?] 这几个人中,只有不二周助和上野青落的时区最接近,少年理所应当地回复的最快。 不二周助:[ (^▽^) ] 风纪委员是真的觉得自己被挑衅了。但手机突然被坐在她对面的人倒扣在了桌面上。 “边吃饭边看手机会胃痛。” 越前龙马俯身过来,难得能借着青落坐着而他站着的姿势,俯视着姐姐的眼睛。 小少年眼睛里明显已经不是很愉快,但偏偏又有些底气不足,末了又偏头小声加了一句:“……老妈说的。” …… 上野青落随手弹了几篇开手的曲目,颇有些感情复杂地看向庭院里用割草机熟练割草的越前龙马。 客厅里日常练习所用的书房钢琴甚至还没到需要调音的地步,她离开了短短半年,弟弟竟然改走暖男路线了。 上野青落很想劝说龙马还是拽哥路线比较适合他。 还是算了。青落摇摇头。青春期的孩子有点难搞。 在青木惠打工的那家古朴的书店中买下的平均律手抄本琴谱被她带来了加州,上野青落翻开第一页,按下了琴键。 像流动的山泉,又像是冲破云层洒进教堂上圣母像的晨光,能柔和一切棱角的温度。简单的和弦被循环往复地分解,佐以一个小节一个小节地推进。 纯净又庄严。 越前龙马不由自主地关闭了割草器的开关。即使姐姐一切曲目的演奏都是他一句话就能达成的,但任何噪声也不能影响他聆听这样的琴声。 延音踏板将最后一个尾音延伸得很远很远,烈日悬空,越前龙马听得有些恍惚。 “Aurora回来了?” 有人代替他出声,声音自隔壁的草坪传来。 上野青落也听见了,人已经从客厅径直走向庭院的花圃,隔着白色栅栏与一位满头银发的花衬衫老太太含笑打招呼:“日安,Miller夫人。” 是越前家的老邻居,也是客厅那架书房钢琴的上一位主人。 越前龙马也回过神来,简短礼貌地问候后点头离开,前往最后一片需要修剪的草坪。 围栏的花圃处被越前伦子种满了向日葵,这一片已经被越前龙马浇过了水割完了草,此时正散发着清新的泥土芬芳和清甜的青草香。向日葵的花盘迎着骄阳舒展着枝叶,绸缎一般的花瓣上沾着水珠。上野青落和Miller夫人拨开花丛,看着越前龙马不远处忙活的身影,就着嗡嗡的除草声,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听到钢琴声就知道,一定是Aurora回来了,”对方抱着双臂和煦的微笑,眼角的笑纹也攒出一朵向日葵来,“《圣母颂》吗?” 上野青落一愣。 平均律的第一首,C大调前奏曲,BWV846。还有一个更熟为人知的名字。 ——《Ave Maria》 “有时间可以去教会看看,Aurora,”即使头发已经花白,Miller夫人湛蓝色的双眼依旧熠熠生辉,她对着少女愉快地眨眼,“唱诗班的孩子们一直很想念他们的司琴。” 上野青落无奈地微笑——她只是受前司琴之托,在对方住院休息时帮忙兼职过一段时间,却意外受到了孩子们的喜爱,在连续两年平安夜的弥撒里都担任了司琴。 但是本文的第一句话也说明了,上野青落确实是个无神论者。这样庄重的活动让她有些惶恐。 当然,也让某位平安夜过生日的小王子嘴巴撅到了天上去。 “当然。”她平和地舒展嘴角,眼神却投向了不远处,已经热的用帽子扇风的越前龙马。 暑假回加州并非是真正的享受度假。上野青落在越前龙马的陪伴下,按照预约时间来到了城区的医院。 “诶?Danny医生已经不在这里了吗?” “很抱歉......”前台接待的年轻护士显然刚接手这份工作不久,手忙脚乱地操作预约系统,“Danny医生确实已经离开我们医院一段时间了,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诶......Nelson小姐?” 年轻的护士被另一位年长的护士暂先安抚退下,上野青落认出眼前这位名为Nelson的护士,确实是在她在这家医院接受心理咨询时,负责接待她的护士。 “似乎是预约系统出了故障,我很抱歉,”对方是一位金发的丰腴美人,看样子对青落极为熟稔,“Danny医生似乎是去了纽约高就,Aurora你是来复查的吗?” 上野青落愣愣地点头,颇有些情感复杂地抿了抿唇。 与这个国度开放热情的大多数人不同,她的主治医生Danny是个极为温和有礼的人。原本也只是半年后例行的复查,突然得知对方已经去了遥远的东海岸,上野青落心理还是有些复杂。 “别担心,”对方递给她两瓶苏打汽水,冲着越前龙马的方向努了努嘴,“你看起来比以前好了很多。” 即使知道多数人的对话会带着夸大其词的恭维,上野青落还是忍不住对这句话深思了起来。 被母亲强硬地要求留在日本,被要求养两只护卫犬做宠物,被要求重新上钢琴课,被要求社交。 她真的好了很多吗?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上野青落无从去关注又是谁发来的消息。 不对......以前有这么多的所谓“朋友”给她发来消息吗? 她回顾自己的内心,她竟然是无奈又......乐于接受的。 越前龙马此时已经接过苏打汽水,拉着姐姐的手大步离开了。 他对那个每次离别时都要称赞姐姐眼球的奇怪医生不爽很久了,方才听到这个怪人已经离开的消息,龙马简直要当场放礼炮庆祝。当即赶紧拉着上野青落走人。 “诶......我们去哪!” 上野青落回过神来已经被越前龙马拖了一段路,腕间控制住她的手掌不容拒绝,指间的力道却放得很轻。 “看我比赛去。” 就是那个Danny,哎夹带私货已经成了习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Chapter 21 第22章 Chapter 22 “Game won by Echizen.” 目前可以确定的事情有两件。 上野青落盘算着。 第一件事是,越前南次郎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越前龙马没有了练习的对手,该是球瘾犯得狠了。 上野青落此刻在城区的某一处公共街头网球场外的座椅上安坐,身旁瘦弱的棕榈树在她身上徒劳地只投下了一小片树荫。女生手掌搭了个凉棚,眯着双眼看向球场内热火朝天的第......多少场比赛来着? 短暂地放下观望的手,上野青落掰着手指数来又数去,愣是没数明白。 “喂,到底有没有在看?” 黄绿色的网球滚到了她的脚下,越前龙马扛着球拍向她走来。少年用肩膀处的布料潦草地擦了擦下颌的汗水,白色帽檐下翘起的发尾与他背后的铁丝网几乎融为一体。 语气不善,看样子像是三份茶碗蒸才能哄好的程度。 上野青落无奈地撑起嘴角的弧度,捡起脚下的球扔回给越前龙马,语调柔软:“有在看啊。” 第二件事是,越前龙马因为她去看了立海大的比赛而记仇到了现在。 越前龙马步伐节奏不乱,身体甚至没有为了接球而弯曲,他手腕微挑,球拍带过迎面而来的网球稳稳接在拍面上,另一只手接过上野青落递过去的水瓶仰头牛饮。 上野青落视线越过弟弟身后,位于对面半场已经呈“大”字型仰躺在地面上的高中生少年已经彻底累趴下,少女皱眉担忧地问:“这都第几个了?” 在上野青落笔直对面的另外一半观赛区被周边的房屋投下了不小的阴凉,越前龙马所打败的前六个对手和他接下来要打败的对手正在那里眼看着越前龙马的第七场车轮战。观赛的氛围早就从最开始的充满笑声和呼喊,到现如今的面面相觑。 越前龙马从小也就没去过什么网球俱乐部学习,且家中的庭院自带网球场,又有越前南次郎做指导,并没有去外面打球的必要。城区的公共网球场何时见到过这么一号厉害人物。 挑战者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初那个高个子少年输了之后,他的朋友不服气地上场,接着是旁边场地被吸引过来的人。有人是好奇,有人是好胜,都想试试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球风犀利的小子到底有多厉害。 越前龙马来者不拒。 她都看饿了。 “第七个......他们都还差得远呢。” 越前龙马擦去嘴角的水渍,习惯性地嘟囔了一句,他皱眉环视了一圈青落所处的观赛区——几乎没有任何遮蔽。紧接着,他又看向已经被晒得面颊发红的上野青落,他的网球包代替了他安静守在她的身边。 少年用手背碰了碰上野青落的脸颊。 还好,没有中暑。 “怎么不去另外半边观赛区看?” 他放下水瓶,俯视着姐姐因为高温蒸腾得已经带上了水色的双眼。 连他的网球包都被阳光晒得烫手。 “唔?”上野青落眨了眨眼,像是才明白他在说什么,“那边......人太多了,不喜欢。” 他是知道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被这样暴晒容易中暑。 她平时在他面前端着姐姐的架子,这个时候却这样任性。 越前龙马拧眉,不赞同地看着自家姐姐。 女生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人多,挡住我看小龙比赛啦。” 这、这家伙...... 越前龙马丝毫不怀疑,如果上野青落会网球,直球应该打得最顺手,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已经被姐姐言语的直球彻底打趴下。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帽檐,试图徒劳地遮挡突然有些发热的耳根,喉结轻微滚动,猛烈的渴意漫上了他方才才喝过水的喉咙间。 也许姐姐没有中暑,中暑的是他? 他颇有些晕乎乎地想。 他扯下自己的帽子,动作强硬地盖在她头上,向下压住了帽檐不让她看见自己红透了的脸:“......戴着,我很快解决。” 上野青落从帽檐下重新拯救出自己的视野,球场上越前龙马的对手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少年走到了底线附近,右手拍球,那双猫眼递过来的眼神里写满了灼人的自信和被认真注视的得意。 网球被高高抛起的时间横截面里,他对上野青落做了个口型,随后猛地发球过网,快到她差点以为那是错觉。 他说:“等我。” “去第三街吃饭?” “行。” 两人并肩离开街头网球场时,加州的夕阳已经西斜,姐弟俩三言两语就决定好了晚餐的场所。 前往圣莫尼卡第三街的公交车上,车窗已经被青落推开,温柔的海风扑在面颊上,吹散了阳光带来的燥热。傍晚时分,他们身旁的棕榈树和建筑物色调已经因为日落而变得暗沉,但暮光被夜幕即将浇熄,远处的天空呈现一种难以被调和的粉紫,仿佛如果真的身处那一处,太阳依旧没有落下。 上野青落突然想起不二周助。此时他身处的东海岸该是华灯遍布了吧? “日本的网球厉害吗?” “诶?” 上野青落回神,看向突然出声的弟弟。 “日本的网球吗......” 问一个门外汉这种问题,越前龙马也真的有够草率。但是上野青落闻言还是努力思考了起来。 “我已经决定了,回日本读国中。” “嗯......嗯?!” 上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还没有思考完,越前龙马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有一瞬间的耳鸣,紧接着是越来越接近的乐声与人们的笑谈声。但那些声音似乎又渐渐变得模糊,只成了此刻越前龙马声音的映衬。 姐弟俩经常会偷溜到距离家不远的这个商业街区,有时候是龙马的缠手胶需要更换,有时候是青落的旧谱夹已经老旧,更多时候是两个人手牵着手,漫步着路过正表演着爵士乐的街头艺人,路过喧闹热络的笑语欢声,路过了一年又一年。 “我说我要回日本。” 他有些不高兴地又重复了一遍。少年声音似乎比平时低了一点,混在海风与街头人声的嘈杂里,却分外清晰。 青落难以分清龙马是因为她没有回应而不高兴,亦或是因为弟弟或许有些害羞而别扭。 白色FILA鸭舌帽已经回到了越前龙马脑门上,不坦率的少年总喜欢用帽檐遮挡自己的神情,但此时此刻的越前龙马正正迎上了她的目光。 他总是这样,固执又可爱。 “嗯、嗯......” 几个含混的音节从女生的喉间溢出。并不太需要思考,上野青落又给出了一个肯定的语气词,回答了越前龙马的第一个问题,紧接着释怀地笑出声:“嗯,青学的网球部还不错。” “......嗯。” 越前龙马简单地回应,仿佛只是说了一句“我晚饭要吃巨无霸汉堡”这种无关紧要的决定。 上野青落眼睛盯着弟弟已经别过头去的侧脸,女生眼尖地发现,弟弟脸颊已经有了些许棱角,男孩子甚至已经长出了喉结。 为了确认存在,手的动作比女生脑子转的要快,上野青落的手掌已经抚上了那一小块凸起。 “......做什么?!” 她灵活地绕过弟弟挣扎的手,双手环绕上他还有些瘦弱的肩膀,脸颊隔着仍微微发热的鸭舌帽贴上他的脑袋:“龙马也长大了呐。” “......” 他推拒的双手僵硬地放下,泄气地重新插回裤兜里。在她看不见的视野死角里,他的嘴角也微微松弛,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圣莫尼卡码头熟悉的喧闹声由远及近,巨大的摩天轮在蔚蓝的天空背景下缓慢旋转,大洋另一端推来的海浪拍打着桥墩,发出永不停歇的哗哗声。圣莫尼卡第三街上的霓虹灯开始陆续点亮,密集的商店招牌闪烁着各色光芒。 越前龙马在餐厅露天座位外的小摊处买了两杯特大杯冰镇菠萝汁。少年小心端着凝结着冰凉水雾的杯壁看向手指撑着下颌的女生,一个百无聊赖的等待姿势,她眼神正跟着一只飞翔的海鸥毫无痕迹地滑过,面容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紧接着,她看见了自己。 街道两侧的路灯亮起。 有什么点燃了那双眼睛,那双和自己几乎一致的琥珀瞳仁里突然有星光亮起,少女的整张脸都因为那一点光亮而变得熠熠生辉。她做起了口型,无声地呼唤自己。 “小·龙。” 他驻足,喉间不自觉地吞咽,手中的冰镇果汁仿佛重若千钧。他像是突然浸入了海水之中,身侧的所有人物都进入了默剧演出,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地可笑。 等我。 再等我一会就好。 第23章 Chapter 23 “快乐的日子总是尤其的短暂啊。” “即使我很想赞同这个观点,”上野青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但你是不是过于嚣张了,青木惠。” “嗯?” 围着围裙的青木惠此时正坐在打工那家书店的柜台后,头顶的光线可以说是糟糕透顶,但是照拂在青木惠身上,只是给她的美丽披上了有如月光一般缥缈的滤镜。视频画面中少女水葱一般的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因为认真倾听而略侧着头,看着像是因为某些问题而苦恼,少女不满地嘟着唇。 上野青落打赌,如果此时她刚好给手机截屏,这张青木惠的照片绝对能在青学的学生论坛上卖出一个好价钱。 但这并不是上野青落目前所关注的重点。 “无论是明目张胆地让我知道你在打工,还是在打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哪一个做法都过于嚣张了吧。” 上野青落捏住眉心——跟装傻的人真是没话好聊。 “老板娘刚好出门买菜了嘛,”青木惠丝毫不吝啬地对着背后是深沉夜色的上野青落露出一个厚脸皮的粲然笑容,“怎么了?羡慕我上班摸鱼没有老板管的日子吗?” “有这个时间不如多读点书吧你。” “有学的有学的,最近有在学成语,”青木惠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本已经掉了半截封面的小本子,应景地开始现学现卖,“让我看看形容快乐的日子短暂的成语......**苦短?好景不长?” 有病吧这人! 即使上野青落再舍不得加州的日子,她此刻飞回国好好修理青木惠一顿的心情到达了顶峰。 “姐,老妈叫你去下去吃布丁。” “……来了!” 应付掉在房间门口等候的越前龙马,上野青落双指比在自己眼前,接着又指向了青木惠:“你开学以后最好给我小心点。” 风纪委员 is watching you! 越前南次郎夫妇度假结束,已经回到了家中。不用再考虑弟弟和自己的吃喝问题,上野青落开心地享受起了当米虫的日子。 每天的日子随机在吃吃喝喝睡睡、练琴晒太阳、看弟弟打网球被南次郎修理、联机打游戏看弟弟被自己修理之中任她挑选。再无聊一点还可以出门逛公园,偶尔去给教会的唱诗班伴个奏什么的。 幸村精市和青木惠倒是算着时差,见缝插针地打来电话,就连不二周助和迹部景吾也偶尔发来消息,夹杂着外出旅行的照片。 光阴如流水过,日子惬意到让上野青落有些惶恐。 惶恐着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此,中塬麻衣的评价是:“没错,我也总觉得你忘记开学以后要来参加部活了。” 青落:“......” 冤枉啊部长!她真没有! 而且这种事真的有必要在暑假的时候再次打视频电话来确认吗! 中塬麻衣已经对着镜子给嘴唇抹上最后一刷唇彩,满意地抿了抿唇:“新学期要练习的曲目琴谱我已经发给你了,暑假就练起来,开学我要验收。” 明艳的棕发美人双指比在自己眼前,接着又指向了电波另一端的上野青落:“小心你的内申点。” 合唱部长 is watching you! “要我说,你就是开学前恐惧症。” 对于上野青落即将开学,看上去有人比她要更加烦躁。这个人正吞掉一大口芒果布丁,含混不清地抱怨。 是吗? 上野青落咬着勺子反思。 她也没有暑假作业这种东西啊。 越前南次郎在客厅里动作懒散地翻着报纸评论:“也有可能是舍不得我家青少年而不想开学。” “什……臭老爸你说什么呢?!” 哦,这倒是完全有可能。 被舅舅南次郎这么一提醒,上野青落反而觉得十足的情有可原。她手臂一揽就把炸毛举着网球拍就要和南次郎大战三百回合的小少年拉回了怀里。 开学以后见不到龙马,她一定会很寂寞的。 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 上野青落一只手固定住涨红着脸但偃旗息鼓的越前龙马,另一只手从餐桌上拿过手机,双手揽着越前龙马翻阅起未读消息。 两双琥珀色的猫眼齐齐看着屏幕上的文字。 榊太郎:[临时有事,音乐剧不能亲至,已另行安排他人同往。] “…………完啦!” …… “真的还要提前走吗?” 上野青落的房门前,越前伦子忧心忡忡:“明明都没有待上多久……” 行李箱被摊开在地,上野青落把屋内的行李一件件归置好,整齐地填满箱子。女生动作效率极快,但就在第二天要起飞的航班还是让她有些手忙脚乱。她头也不抬:“还好老师给我发了个消息,要是真的被我完全忘到脑后去……” 少女打了个寒颤,没敢说下去。 她怎么就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上野青落头疼地按住额角,一定是因为妈妈答应她回加州过暑假,去纽约看百老汇的曲线救国策略也就失去了作用。 “最近并不太平呢,”越前南次郎也在房门口探出一个头,难得有些正色,男人对着手中的报纸读道,“日前,因被指控一级谋杀重罪与故意纵火罪而被判处死刑的谋杀犯Isaac Foster在押送途中逃脱。与此同时,此案受害者Gardner夫妇的女儿Rachel Gardner也从其受保护的设施中失踪。警方怀疑两件事可能存在关联,并已展开大规模搜捕行动......” “我看看。” 报纸一左一右凑过来两个墨绿色脑袋,报纸上刊登了从保护设施中失踪的名为Rachel的女孩照片。相片中的女孩看起来大约13、14岁,却看着比12岁的上野青落还要瘦弱一些,脆弱易碎得仿佛一触即碎,一双宛如蓝宝石般的湛蓝色眼睛是那张脸上最动人的布景,但是这双眼却失去了焦点,空洞地好似鱼目。 上野青落心中一动,握住报纸边缘的手指一紧:“这孩子......”明明是...... “说起来,去年加州哪个县里是不是有一对姓Gardner的夫妻被谋杀了?”越前南次郎注意到上野青落的失神,“青落认识这孩子?” 上野青落迟疑地摇了摇头。 只是很短暂的两面之缘,她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姓,不是可以称为“认识”的关系。 “总而言之,一个人出门太危险,”越前南次郎一只手伸长,一把捞住了因为要提前离开而气哼哼的自家儿子,“带上这小子吧。” ...... “上野小姐,你是说需要加一个房间吗?” 时间已经是深夜,上东区依旧衣香丽影,名流云集。在加长型轿车门被酒店门童拉开时,曼岛瑰丽酒店的大门前驻守的狗仔还以为是什么大排场的大人物,结果只走下来两个绿色头发的小鬼头。不过他们的注意力立刻被与上野青落姐弟正对着打了个照面的当红女星给夺走了,也算不虚此行。 老师的安排,真是一如既往地奢华...... 一整块天然大理石打造的前台前,上野青落暗自咂舌,在越前龙马的坚持下向为她办理入住的前台服务生无奈点了点头:“是的,麻烦帮我加一个房间。” 妆容精致的服务生对她露出一个堪称典范的公式抱歉微笑:“实在抱歉,酒店目前所有的房间都已经预定满了,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榊先生为您预定的行政套房除了主卧之外,还有一个多余的房间,您看是否可以屈尊使用呢?” 上野青落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对越前龙马耸了耸肩:“看来要‘屈尊’王子殿下和姐姐多住两天了。” 越前龙马切了一声,红着脸别开头。 上野青落一直认为纽约是一个无法明确区分白昼与黑夜界限的城市,尤其是曼哈顿岛,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忙碌和拥挤。与洛杉矶不一样,加州高耸入云的只有棕榈树,而在此时身处的这个跳跃流淌的霓虹色彩遍布的城市,除了圣帕特里克教堂的尖顶,还有巨幅的LED广告屏幕。 上野青落手指抚在冰凉的玻璃上,俯视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流,长时间的航程和对时差追赶的不适应让她的身体十分疲惫,但脑细胞却呈现十分活跃的状态。 “姐,我先睡了。” 房门外,越前龙马指节轻轻敲击房门,少年边擦着滴着水的头发边叮嘱:“你也早点睡。” “知道了。” 但上野青落打算阳奉阴违。 她在酒店楼上早就被楼下小吃摊贩的的香气给勾引的馋虫都出来了。 鉴于越前龙马越来越啰嗦,还在出门前被越前南次郎赋予了“护姐使者”的光荣称号,上野青落完全可以料想自己如果提出要外出觅食的想法,越前龙马会板着一张小脸说出怎样拒绝的话来。 天生的优势赋予了上野青落绝佳的听力,在确认了越前龙马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之后,上野青落借着脚下柔软的中东手工编制地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错身而出,顺带关上了套房的门。 “青落桑?” 一道熟悉的、华丽低沉的嗓音在身边响起,上野青落瞬间心动。 ——心动地快被吓出心脏病。 她猛地抬头,对着对面套房正推门而出的迹部景吾比了个“嘘”的手势,她警觉地确认了房内越前龙马的动静,拉过迹部景吾的手腕就向着出口处狂奔而去。 第24章 Chapter 24 “又是伦敦时间,又是美东时间,紧接着回日本,会不会太折腾你家小子了?” 榊太郎示意女仆把手中的茶盘放下就好,抬抬手表示自己和迹部巽需要私人谈话时间。 迹部巽端起瓷杯轻嗅茶香,敛眉微微一笑:“你又不是没看到,景吾答应的有多爽快。” 好像也对。 无事一身轻的榊太郎索性安心地当起了品茶赏花的闲人,轻抿一口称赞道:“这茶不错。” 早知道好友言外之意的迹部巽无奈地扫了一眼榊太郎:“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榊太郎头没没抬:“多给我一份,青落那孩子也喜欢伯爵红茶。” 迹部巽却动作微顿,沉吟片刻后蹙着眉开口:“你对这孩子这么上心,并不完全是因为她的绝对乐感吧。” 即使这天赋稀有,也并不值得榊太郎这般倾注心血。 榊太郎首先是一个亿万富豪,才是一位音乐教师。 而一个亿万富豪,是不会做无谓的投资的。 榊太郎苦笑,抱怨似的开口:“绝对乐感已经是这孩子身上最次要注意到的地方了。” 银制茶匙碰撞在骨瓷杯的边缘,榊太郎又给自己加了一些牛奶,才斟酌着再次开口:“阿巽你如果见过那孩子五六岁时的样子……大概就能明白阿树坚持要她回国的原因。” 像是想起了什么尘封在角落里的事,男人的语气难得带上了些许情感色彩:“……她不该是现在这样。” 迹部巽没有说话,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她需要别人推她一把。” 她的世界已经崩塌过一次,如果支柱再次断裂,她一定会彻底碎裂。 夜风瑟瑟,克莱尔瑰丽酒店的旋转门旁,停留着两个心脏雀跃不止的年轻东方面孔。 运动白痴上野青落气喘吁吁,在200米短途跑中获得了心率130的好成绩。 并不明白自己在躲些什么的迹部景吾脸不红气不喘,还未被少女放开的手腕处散发出一股难以被忽视的燥热,直直烧到了心脏。 他俯视着面色红润、看着精神就很好的上野青落,上下唇轻碰,吐不出一个字。 暑假过得这么滋润吗。 “啊……” 上野青落才把气喘匀,发现自己还失礼地拉着对方的手,手指触电般地松开,但对方的手腕一转,突然之间回握了上来。 迹部景吾拽着女生的手,带着她向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一步。 女生恍惚间仿佛扑入了一片玫瑰的海洋。是沾着晨露的,带着馥郁香气和繁复花瓣的花朵,花茎被折下带出清苦的汁液,却依旧带着尖锐的刺。 上野青落怔怔地从迹部景吾怀抱里抬起头,望向他骄傲锋利的下颌线:“景吾君?” 迹部景吾手臂横在女生背后,皱眉看着扶着行李架不住道歉的酒店门童,骄矜地点了点下巴:“我们没事。” 等待门童离开后,少年这才绅士地后退一步,紫灰色的眼眸在黑夜里闪着钻石一般的璀璨光彩。 他松开的手自然地插入裤装口袋,方才怀抱过她的手掌在口袋里握紧成拳。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吃过晚饭了吗。这么晚出门要做什么。她知道是自己代替监督陪她看音乐剧吗。这么着急是在躲避什么。有人与她同行吗。 但所有的疑问,在与她双目对视之时都烟消云散。 “好久不见。” 迹部景吾眯了眯眼,终于笑着对她说道。 …… 五分钟后,迹部景吾手插在口袋中,饶有兴趣地抬头仰视着写有“CHIPOLTE”字样,带着明亮绿色装潢的快餐车,餐车附近的空气里弥漫着黑胡椒、烤牛肉和玉米饼的混合味道。 “大叔,一份Burrito一份Bowl,都要牛排和所有蔬菜,多加一份鳄梨酱,”上野青落一股脑点完单,扭头对迹部无缝切换日语问道,“景吾君吃什么?我请客。” 迹部景吾没说话,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眼神里是明晃晃的疑惑: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两份之中有一份是属于他的。 上野青落接过沉甸甸的纸质餐碗,有些不好意思:“啊这个......是给我弟弟带的,他在酒店里。” 迹部沉默,对着花花绿绿的餐食几乎算得上无措。 上野青落顿时在心里懊恼地“啊”了一声,立刻在心里不住骂自己怎么就带着迹部来吃路边摊了。 她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位是货真价实的,含着金汤匙出生、习惯了精致料理的大少爷。 正纠结间,迹部不甚熟练地开口了:“请给我一份......和她一样的,谢谢。” 点完单,迹部景吾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回过身就看见上野青落嘴角噙着笑,眼睛亮晶晶的。 “......你笑什么?” 他瞬时有些紧张,眉毛打成结。 上野青落立刻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带上虚伪的真诚,半真半假道:“只是觉得景吾君的英音真好听。” ——用那样一听就昂贵又古老的牛津腔来点快餐卷饼,实在有点可爱。 “本大爷的英音当然是最华丽的。” 迹部景吾松了一口气,一撩刘海,嚣张地理所应当。 两人并肩坐在不远处的露天餐区分享着一顿简单的晚餐,时代广场的各色霓虹在二人身后化作一片流动的光海。迹部尝试性地咬下一口:酱汁充沛、食材粗犷的味道瞬间占据口腔,与他熟悉的精致料理截然不同。少年细嚼慢咽,微微蹙眉,像是在解一道高深的数学题,却依旧坚持吃着,未曾表露丝毫嫌弃。 青落看着他努力适应这种平民食物的样子,略感不安地忍不住问:“还合口味吗?” 迹部抬起眼,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还算......华丽?” “你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本大爷的出现。” 两个经历了长时间航程的人终于饱餐了一顿,并着肩在人群随着夜色逐渐变得洗漱的时代广场散起了步消食。 上野青落伸了个懒腰:“因为我有做景吾君会来的预设啊。” 迹部停下脚步,看向她。霓虹的光芒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她微笑道:“只是没想到景吾君也会喜欢这种类型的音乐剧。” 是误会。 迹部景吾喜欢的是拥有华丽美声唱腔的歌剧,并非流行唱法的音乐剧。 但迹部轻哼一声,没有选择戳破,也没有选择说谎。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迹部景吾打开查看。 是东京宅邸的仆人发来的照片。 他眼尾带了些许笑意,招手示意上野青落凑近。 画面上的伯恩山犬正在与捷克狼犬追逐,阿尔法不知道又去哪里刨了泥地,肚皮上白色的毛发都沾满了泥巴,但大狗对着镜头像是咧嘴笑着,让人看着就心情愉悦。 “阿尔法这家伙,真是......”上野青落苦笑着抱怨,“麻烦你这么久,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景吾君才好。” “那种事......”迹部景吾鼻子短促地哼气,他想说那种事怎样都好。 但是真的怎样都好吗? 迹部景吾自然不会在乎这一两件小事,在寄养这件事上,付出时间和精力的并非是他本人,就连每日的拍摄也只是照例转发。 他敏锐的洞察力让他突然意识到,上野青落此时的感谢是一种推拒。 女生此时凑得有些近了,为了听得他的回应,她在靠近他小臂的距离微微仰视着他的脸。 “让本大爷想想吧。” 他垂下了眼睫,慵懒地勾唇微笑。 如果这样才能让她轻松地与他相处,他何乐而不为。 反正他有绝对的自信和足够的耐心,可以逐渐走进她的心。 两人闲庭信步间漫步的街道已经没有了拥挤的人潮,只有打烊的店铺,和闪着红蓝两色的光飞驰而过的警车。 迹部景吾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宍户亮所描述的,与上野青落初识的那个危险的深夜。 “以后不要总是一个人深夜出门了,”他突然说教道,“很不安全。” 上野青落顿步,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迹部景吾口中的“总是”除了今晚之外,还有与青木惠遇到不良少年的那晚。 其实是偶然,她并非总是会深夜出去遛狗。但青落在内心斟酌再次因为打游戏忘记时间从而忘记遛狗的可能性,讪笑道:“是听宍户君说起的吗......有阿尔法和贝塔在,我还是很安心的。” “再说,今晚不是还有景吾君在吗。” 她语调有些讨好,迹部景吾听得有些轻轻飘飘,根本无从分辨自己已经被拿来和狗相提并论。 “咳......总之还是要注意。”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就...... 降临了。 两人对纽约都并不熟悉,不知道拐到了哪一个不知名的窄长小巷里。巷子里没有路灯,带着厨余垃圾的潮湿腐烂气味,想来位置接近某家饭店的后厨。另一侧的街道路灯投过来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一个跪坐着的,带着兜帽的身影。 上野青落嗅到了血腥味。 一个浑身上下都缠着绷带的青年跪坐在地,腹部有暗红色的血液不断渗出。他手拄着一把镰刀,瞳孔已经因为痛苦而变得涣散,却因为陌生人的来到重新警觉。 迹部景吾把上野青落拦在身后,瞬时进入了戒备状态。 少年的手已经按在了手机的紧急呼叫按键上,额头上的血管突突跳动,他咬着牙对身后的女生说:“一会我说跑,你就立刻去报警,街角那边刚过去两辆警车。” 心脏已经跳到了喉咙口,上野青落抓住迹部景吾的手臂向他们对面的方向递了一眼。 除了兜帽青年外,还有一个纤细身影的存在。 缥缈美丽的金发,蓝色月亮一般璀璨的眼睛。 上野青落一怔:“Rachel......?” 临行前,越前南次郎所读的报刊内容突然回响。也就是说身后的那个青年是...... 金发的少女将青年挡在了身后,她接近了两步想看得真切一些。 “别过来!” 迹部景吾厉声道。他的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啊......是司琴老师。” 第25章 Chapter 25 “快到我这里来,Rachel!” 迹部景吾还来不及出声阻止,上野青落已经上前了一步。 “请等一下,司琴老师!” “Rachel……?”上野青落握住金发少女冰凉的手腕,僵硬地平视对方。 迹部景吾死死拉住上野青落的另一只手,目光在上野青落和陌生的金发少女之间快速移动,同时脑内在快速分析着眼前的情况。 他的运动神经发达,想要从眼前这个受伤的青年手中逃脱应该不难。但上野青落的安危,他无法保证。 尽管迹部已经暗中联系了自己的管家,但派人来还需要时间。 在近在咫尺的情况下如何拖延时间,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很显然,眼前的金发少女和兜帽青年是互相认识的,两人之间的关系暂且成谜,兜帽青年受伤的原因也无从追溯。 而从上野青落被对方称为“司琴老师”看来,对方连上野青落的名字也未知,两人之间也并不是彼此熟识的关系。 真该死......迹部景吾咬紧了后槽牙,如果今天没有自己在,上野青落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没事的,Zack,司琴老师不会伤害我们。” “……啰啰嗦嗦的烦死了。” 有金属与水泥路面撞击的声音,名字应该是Issac的青年已经重新站起了身,眼神中带着野兽般的警惕,但却依言没有带来攻击的动作。 迹部景吾感到自己的手掌被少女紧了紧,像是一个安抚的信号。 “……Rachel,我需要向你确认,”上野青落沉默半晌,低声道,“你知道他是死刑犯,而你并不是被胁迫的。” 死刑犯?! 迹部景吾大惊,这还是校园青春同人文的展开吗! “……我明白我在做什么,司琴老师,”Rachel微微垂下眼,遮住那双蓝月一般眼睛的些许光芒,“爸爸妈妈的死......和Zack没有任何关系。” 上野青落沉默地将目光转向少女身后处于戒备状态中的兜帽青年,他棕色的卫衣腹部被血液污染,变成了深而重的褐色。似乎这个人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战,有些许的绷带没有覆盖住他的皮肤,露出了狰狞的、焦褐色的丑陋疤痕。 借着一点昏暗的路灯光,她毛骨悚然地意识到:并不仅仅是青年腹部的伤口让这个狭小的空间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他手中所持的巨大镰刀。 巷子里的血腥味和沉默有如实质,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警笛的声音顺着空旷的街道逐渐接近了这个街区。 上野青落突然想赌一把。 她歉意地看了一眼迹部景吾,握住他的手掌已经冷得像一块冰,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趁警车还没巡逻回来前,”少女放开了抓住金发少女的手,手中打包好的卷饼也一同塞给了对方。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里显得格外清晰,“快走,我不会报警。” “青落!”迹部不赞同地低呼。 安保队只有两个街区就能到,怎么可以就这么放任一个死刑犯离开? 上野青落沉默地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只有“恳求”二字。她锁紧瞳孔,低声喝道:“快走。” Rachel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道谢,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迅速转身,搀扶起那个名叫Zack,几乎无法站稳的青年。两人踉跄间行至小巷的另一端,Rachel Gardner没有回头,极小声地陈述: “我还是很思念司琴老师的演奏。” “……尽管我已经不再相信神的存在了。” 迹部景吾紧绷的身体直到那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略微放松下来,但他依旧紧紧握着青落的手腕,仿佛怕她也会随之消失一样。 重新站在路灯下的那一刻,上野青落恍若隔世,眼睛被并不算明亮的光线刺的发痛。 女生一个脚软,就要跌倒。 迹部景吾眼疾手快地箍住了她的腰,不满地埋怨道:“刚刚胆子那么大,现在知道害怕了?” 少女微微仰起头,冲着迹部景吾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只是她煞白的脸色让他着实笑不出来。 一辆造型复古的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路边,后座车门被西装革履的墨镜男人恭敬地打开。迹部景吾没有多废话,在上野青落的惊呼声中,一把抄起女生的膝弯,把她抱了起来。 少年眼下美丽的泪痣近在咫尺,上野青落愣愣地再次被清苦的玫瑰气息淹没。 他皱着眉,不是平日里桀骜张狂的模样。 “我们先回去。” 似乎感受到青落的担心,他扯了扯嘴角,好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被小心安置在轿车后座后,迹部景吾在另一侧坐下,随即车辆平滑无声地踏上归程。 回程的路上一片沉默。驾驶位与后座之间的隔板升起,尽职地隔绝出微妙静默的气氛。迹部景吾没有松开握住少女的手,另一只手快速地在手机屏幕上检索着信息。上野青落任由对方源源不断地给她供给温暖,目光望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霓虹流光。 “我和那孩子……”少女舔了舔唇,艰涩地开口,“……和Rachel,接受过同一个医生的心理诊疗。” 她顿了顿,话已经说得顺畅:“那时的Rachel,因为父母的死亡被怀疑为谋杀,她被安置在更生保护设施里。” 上野青落曾在教会里见过由医生Danny陪同做弥撒的Rachel。 美丽却空洞的蓝眼睛,里面藏着几万米的冰冷海底,让人惧怕。 “Rachel的眼睛很美吧?” 彼时的医生扶着上野青落的肩为二人介绍,以一种青落完全陌生的、冰冷柔滑的语气由衷地赞叹着:“啊Aurora你的眼睛,也很漂亮!只是......” 医生的语气又变得愤恨,他目光扫过教堂的某个角落,轻蔑道:“只是你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 上野青落顺着Danny的目光向那个角落看去,只有手中把玩着一只网球的越前龙马。 说什么呢。 上野青落纳闷,我双眼视力1.5。 迹部景吾没有说话,手指嵌入到她的指缝中。他未来得及锁屏的手机上赫然显示了方才上野青落所说的部分信息。 他摩挲了一会她的手指,这种接近于亲昵举动的意味在上野青落看来,倒不只是安抚,还有几分一同劫后余生的惺惺相惜。 “可那毕竟是死刑犯,”他终于问出了从刚才起就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为什么不报警。” “我见过她最糟糕的样子……空洞,麻木,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但是刚才……”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汇,又像是在下某种决心。少女有些小心地对上了迹部的双眼:“她看起来比以前好了很多。所以我......姑且相信她的选择。” “不过景吾君真镇定呢,”她的另一只手也握上了与迹部交握的手掌,上半身前倾,是一个倾诉的姿态,“从刚才到现在,好像一点都没害怕。” 迹部微微一怔,随即偏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啊,没什么。小时候被绑架过而已,这种场面……还算不上最糟。” 这回轮到青落愣住了。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这更像是一种交换。 她主动的暴露自己接受心理治疗的过去,他也坦诚相待自己幼时被绑架的经历。 青落没有再说话,她并不擅长安抚,只是也没有再放开对方的手。 在客房门口,迹部景吾打破了沉默:“明天白天我要去一下财团在纽约的分部,所以我们晚上剧院门口见吧。” 他松开了她的手,低沉的嗓音像一杯醇厚的酒:“早点休息。” “晚安,景吾君。” 厚重古老的木门在两人身后各自合上,几乎是在下一秒,迹部景吾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少爷,已经追查到那两人的踪迹了,需要现在报警吗?” “......不,先不必报警了。” 上野青落双手背在身后,用全身的压力推着这扇门紧紧锁上,而后脱力般地滑坐在地。 “你去哪儿了?” 她怔怔地抬起头,越前龙马已经换下了睡衣,抓着她的肩膀厉声质问:“你知道我打了多少个电话吗?” 电话......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早就因为彻底没电而关机了。 上野青落伸出手,很用力地把越前龙马抱在了怀里。 “你做什么?放开我......”越前龙马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安分不动了,少年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你怎么了?” 上野青落摇了摇头,脸颊更深地埋入了少年的脖颈。 越前龙马手掌犹豫地轻拍了拍姐姐的后背:“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啊。” 自己刚才握住Rachel手腕的那只手就垫在越前龙马的颈后,她的指尖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那冰凉坚硬的金属触感。 ——那不是少女手腕骨骼的硬度,而是更棱角分明、更令人心悸的形状。 在那一瞬间的交握中,Rachel的手里,分明紧握着一把枪的枪柄。 报警可能激化的不可预测的后果,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因为那一把隐藏的武器而变得截然不同。在那一刻,她的选择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Rachel看向自己的眼睛清澈见底,也无比决绝。 对迹部景吾所说的理由确实是真的,但将Rachel手中持有枪的情况隐瞒下来,也是她的私心。 至于越前龙马所要求的承诺,上野青落并不打算遵守。 她绝不允许,也绝不可能会让越前龙马身处今晚的险境里。 这种程度的危险,并不需要除她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 第26章 Chapter 26 上野青落早该在昨晚越前龙马坚持要在她房间的贵妃榻上过夜时,就意识到弟弟的不对劲之处的。 原本一开始只是一定要和青落挤在酒店的同一个洗漱间里洗漱。上野青落也没有在意,毕竟他们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共用一个洗漱间。 然后她从善如流地盯着越前龙马刷满了三分钟的牙才让龙马离开。 再就是在早餐后谈及白天的行程安排时,越前龙马对出门表现出极大的抵触情绪。 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上野青落迷惑:“来纽约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去观光吗?” “……” 越前龙马词穷,默默把头别到一边,用沉默来对抗。 真是拿弟弟没办法。青落叹了口气,捏了捏龙马的脸颊:“是还困吗?再睡一会?” 手感好好,再捏一下。 “……才不是。” 少年头颈往旁边一错,就挣开了姐姐的魔爪。他泄气地看了一眼上野青落迷茫的神情,叹了一口气后捡起了网球包,“算了,走吧。” 唉,什么都不懂。 笨蛋青落。 “哎,等等我!” 最后就是现在的状况了。 “我想吃芝士蛋糕,龙马去帮我买。” “你跟我一起去买。” “我去前面排队买票。” “我跟你一起去。” “……我要去卫生间。” “我跟……咳、、”越前龙马终于从想也没想地回应,到稍微噎住,他嘁了一声别过头,“我在外面等你。” 暑期的大都会博物馆算得上人潮拥挤,让本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参观完毕的过程增加了不少难度和另需的时间。 上野青落再一次确认了越前龙马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即使姐弟二人感情好,但越前龙马早就过了需要这么粘着姐姐的年纪了。退一步说,即使从安全性的角度来考虑,虽然假期旅客流量大,却远远没到会把二人冲散的程度。这样不肯离开自己半步的越前龙马更像是...... 越前龙马察觉到上野青落对两人交握的手的目光,更加握紧了姐姐的手,空闲的另一只手遮掩地拉低了帽檐,一言不发。 上野青落眨了眨眼。 这孩子,该不会是在撒娇吧? 昨晚自己没留下任何音讯就消失了几个小时,回来后一副应激的模样,在他的追问下又始终不肯道出实情。这孩子一定是担心自己了吧。 人潮拥挤中,她摇了摇两人的手,突然露出一个笑容。 “去打球吗?”青落抬手看了看手表——还很早,他们还有充裕的相处时间,“这周围好像有一个街头的网球场。” 越前龙马惊讶地抬头,上野青落已经拉着他的手信步离开了只参观了不到一半的博物馆。 她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 “我啊,突然好想看小龙打球呢。” 十五分钟后,上野青落又一次在越前龙马的赛场边安坐下,目不错睛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回球。 小少年一开始对姐姐的一时兴起还有些迷惑,握着球拍走到球场上还在一步一回头地确认上野青落的存在。直到在赢下了每一球之后,都可以听到上野青落的欢呼声,越前龙马才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在最初的几名少年落败于龙马之后,此时场上与越前龙马对球的,是一个英语并不熟练的、发色瞳色都偏浅淡的成年男人。对方似乎也并不属于这个街区网球场的成员,甚至水平远高于此。上野青落在越前龙马与对方的对球中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的事实中认识到了这一点。 又一个平局。 上野青落给浑身汗水淋漓但依旧斗志昂扬的越前龙马递上了毛巾。龙马仰头倒尽了水壶里最后一滴水,皱着眉倒置水瓶摇了摇。 水喝完了。 “我去买吧。”上野青落起身,把球拍递还给弟弟,示意他先上场应对对手。 “可是……” 越前龙马迟疑,被青落按了下来。 “好啦,现在可是白天,”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而且自动贩售机就在街口,很近。” 自动贩售机咕噜噜滚落出两瓶冰镇的苹果汽水,上野青落弯腰捡起冰凉的易拉罐时,突然感到自己右肩被拍了一下。 龙马还是不放心找出来了吗? 女生无奈地回头。 没有人。 上野青落:? 什么新型恶作剧? “啊啦。” 有声音自左后方传来,尾音愉悦轻佻。上野青落应声转过了身。 戴着黑色卫衣兜帽,同样也背着网球包的少年凑得很近,个头比她高出不少,帽檐下的阴影遮盖了他的部分面容,只看到一个尖尖的下颌。 上野青落心下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该不会是昨晚的…… 对方已经发现了她的退却意图,闪电般地又一次欺身而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给她的手里塞入了…… 一个圆滚滚的……橘子? “原来青落真的是妹妹。” 七岁的越前龙雅最喜欢的人是越前龙马,最喜欢做的事是捉弄越前龙马。最苦手的人是上野青落,最苦手的事是和上野青落说话。 这个在不久前被南次郎接到家里的小鬼,有着越前家男人标志性的墨绿色头发和琥珀色眼瞳。据说是他们表亲家的孩子,因为家庭的原因暂时寄住在了越前家。 说实话,越前龙雅很怀疑上野青落的血统,这个眼神空洞,又不会打网球,每天除了吃喝睡就是对着客厅那架二手的书房钢琴叮叮咚咚的孤僻小鬼,有着和加州灿烂阳光截然不同的阴郁气质。 身为越前家的老大,越前龙雅认为对待两个小的,作为大哥的他得一视同仁。 一条鲜活的毛毛虫从树上被扔到经过的上野青落面前,已经被剃成清爽短发的青落低头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开。 早餐的牛奶里被恶作剧地加了一勺盐,上野青落稍微顿了顿,转身就把杯子里剩下的牛奶倒进了水池。离开时动作干脆利落,衣摆带出的风扇了躲在岛台后的越前龙雅一个大嘴巴子。 好没意思的家伙。越前龙雅想。 穿着花衬衫的小少年手臂枕在脑后,在后院粗壮的树干上躺得舒服,伸手扔了个橘子丢在树下生气叫喊的越前龙马头上。 还是欺负小不点有意思。 真正让越前龙雅对上野青落改观是在某一个夏日的傍晚。 被街头网球场的手下败将在球场以外的地方找麻烦,对于越前龙雅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这种祸事波及到与他同行的越前龙马和上野青落身上还是第一次。 原本这种事对他一个人来说只要找个机会溜之大吉就好,再不济也是挨上两拳的问题。 来找茬的几个高大的白人少年也察觉到了越前龙雅的顾虑,立刻向看上去年纪最小,也最好欺负的越前龙马伸出了手。 越前龙雅被另一个不怀好意的不良少年拦住了去路,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向上野青落和越前龙马越来越接近—— 其实越前龙雅对上野青落的绝大部分认知,是存在着误解的。 比如上野青落只是个每天只会对着钢琴叮叮咚咚,对家人毫不关心,对恶作剧视若无睹的阴郁自私臭小鬼。 事实是,上野青落并不只会钢琴,而会善于弹奏钢琴带给青落的,还有极其富有力量的十根手指。 所以当上野青落握住那只伸向越前龙马的脏手,手腕使出巧劲用力一别就轻松让对方惨叫出声,右脚狠踢对方的小腿迎面骨,在对方将要失衡之际,抓住了对方的衣领,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放倒了对面的时候,目瞪口呆的除了越前龙雅和越前龙马,还有剩下还站着的所有白人少年。 自此,越前龙雅对自己的自大开始了深刻的自省。 一个月光晴朗的夜晚,他坐在独自眺望月色的上野青落身旁。 白日里,他从南次郎那里得知了自己必须离开的消息。而让他最放心不下的,只有越前龙马。 “青落。” 因为实在苦手于与这样话少又无趣的人相处,这还是越前龙雅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可这次不一样。 “嗯。” 上野青落依旧抱着双膝,眼睛漫无聚焦地望着遥远的月色和星光,只是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鼻音来回应。 “来做一个男人之间的约定吧。” 越前龙雅郑重道。 他即将离开,而上野青落是唯一可以托付的人。 上野青落的目光终于从夜幕中挪开,聚焦到了越前龙雅脸上。 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不知怎的,越前龙雅却突然能读懂她了。 “我是女的。” 啊,她的脸上,好像写着“无语”两个字。 “呜哇,当时青落说自己是女生的时候,我可是吓了一大跳呢!” 越前龙雅一边感叹着陈年往事,一边自来熟地拧开青落怀中的汽水畅快地喝了一口,抛了个媚眼:“交换~” 上野青落无语地看了眼手中丑丑胖胖的橘子:谁要跟你换啊。 两人此时身处在刚好可以观察到球场内越前龙马赛况,又不会被对方发现的视觉死角处。眼看着越前龙马战况胶着,并没有发现自己还没回来,青落倒也安心地剥起了橘子皮:“当年对龙马不告而别也就算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音讯,现如今连和龙马打个照面都不愿意,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这个小丫头,橘子就要连皮吃才好吃,”话虽这么说,越前龙雅还是从善如流地抢过一瓣橘子塞到嘴里,含混不清道,“现在还没到见面的时候呢。” 并不想懂什么高深的道理,上野青落翻了个白眼,口袋中的手机却突然被越前龙雅摸走:“哎,你干嘛!” 已经迅速用上野青落面容解锁了手机,拨通了自己号码的越前龙雅,舔着唇贴心地在青落的手机上输好了自己的号码备注。 哥·哥·酱(爱心) “好啦,哥哥大人贵人事忙,要走咯~” 潇洒地把手机抛还给上野青落,越前龙雅头也没回地招了招手:“我会回日本去看我的可爱妹妹的。” “喂!”上野青落追上前几步,再次追问,“真的不去和龙马见一面吗?那孩子一直以来都很想你。” 带着兜帽的身影顿住了脚步,依旧没有回头。 “见了面之后,又得告别。只会让那孩子更难过不是吗。” 上野青落徒劳地张了张嘴,脑内突然将龙马今天的一切反常举动串联了起来。 他的不安,他的担忧,他渴望的与她的独处时间,和人群里一定要紧紧握住她的手,都源自于在今晚的音乐剧结束后,她就将要离开。 她无措地摇了摇头,想找出一条反驳的理由,却发现越前龙雅完全正确,他甚至比她想的还更要了解越前龙马。 越前龙马此时已经发现了上野青落的长时间不在场,焦急地沿着球场边开始急切寻找着她的身影。 “我再次确认一下,”不知何时,越前龙雅又突然折返,额头抵着上野青落的额,蜜色的瞳孔与琥珀色眼瞳直直对视,“我们三个之间是存在着血缘关系的对吧。” 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从大阪旅游回来了,已经想好白石怎么出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Chapter 26 第27章 Chapter 27 “青落?青落!” 电话另一端的人很不满:“我还没说完呢?” 又咽下一个哈欠,女生小指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昼夜倒换的时差带来的影响在回到东京两天后还是没有消除。上野青落没精打采道:“有在听的,少爷,有的。你刚刚说C社之前发售大受好评的肉鸽游戏马上出续作了。” “这周三首发,青落。” “嗨嗨~”上野青落无所谓地举手投降,女生眯着眼睛,神色比对方更加不满意,“只是从纽约回来之后,为什么你就只叫我的名字了,为什么不叫姐姐!” 天杀的,她只有在越前龙马面前才能充当年长者的角色,弟弟好好的不叫姐姐非得叫她青落,到底是谁教坏了他! 该不会是越前龙雅吧? 没人看得到的地方,上野青落咬牙切切。 纽约与越前龙雅短暂的偶然会面后,这个名义上的哥哥还曾发来过消息,但是当青落询问他的行踪时,却只得到了对方“会很快再见” 的回应。 只是他还刻意嘱咐青落不要告诉龙马自己见过他的事情,应该不至于多此一举吧? “......哼。”越前龙马用气声回答姐姐的质问,显然想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总之你别忘了,周三。” 上野青落揉了揉眉心:“说到这个……我很怀疑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第二学期尚未开学,上野青落回国刚两天,合唱部组织了一次部活,委员会也开了一次动员会议。导致青落时差没来得及倒回来,连阿尔法和贝塔也没来得及接回家。 想到开学典礼委员会会安排的事项,加上合唱部必不可能会少的活动,上野青落头很痛。 要知道这游戏的前作就算是她也花了五十多个小时才全收集通关。 想到了也许会忙到没时间等首发的可能性,上野青落的身上仿佛有蚂蚁在爬。 一辆一看就不会属于这个街区的黑色GTR从街口缓慢迎面驶来,上野青落正色道:“先挂了,还得去一趟朋友家接狗。” “哪个朋友?” 越前龙马很警觉。 谁料姐姐的神色变得跃跃欲试:“他说他们家猫会后空翻。” “?” “你真的这么说了吗,迹部?” 冰帝男子网球部部活的间隙,擦着汗、状似无意问话的迹部景吾语出惊人,忍足侑士被水呛了半天,好容易能出声吐槽。 “啊嗯?本大爷又没有在撒谎。”被质疑的迹部景吾第一反应是不爽。 只是大少爷自己也对自己没经过考虑就说出口的说辞有些犹豫。他捏紧了手机,新挂上的中国古代皇冠串饰是音乐剧结束那一晚,上野青落交给他的礼物。 “伴手礼?” 迹部景吾一挑眉,颇有些惊讶。 “是的,看到的第一时间就觉得很适合景吾君。”上野青落选择了比较让人受用的说辞。 迹部景吾的第一反应是不满足。 到底怎么才能让上野青落知道他有好几台手机的事实,只有一个挂饰根本用不过来! 算了……反正第二学期开学没多久就是他的生日,再之后就是感恩节万圣节圣诞节新年情人节…… 咳,情人节也能收到礼物吗? 啧,好像算上情人节也不太够分。 迹部景吾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烦躁自己手机太多还是接下来的节日太少。 百老汇剧院离下榻的酒店并不远,音乐剧结束后时间尚早,两人选择散步回去。 迹部景吾吸取了前一晚惊险经历的教训,一整支保镖小队正隐藏在人群里,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随着二人。 街面上聚集了不少游客,在被迎面走来的人群隔开了几次以后,迹部景吾心下啧了一声,拉住上野青落的手腕,将女生护在了远离马路的一侧。 “啊,是骑警。” 迹部侧目,脚踩着马靴的纽约警察骑着高头骏马,正神气地沿着曼岛的繁华街道巡逻。 “好漂亮。” 她驻足,对着那皮毛光亮,高大却温驯的生物赞叹。 “很喜欢动物吗?” 马对于平常人来说也许不算常见,对迹部景吾来说自然不算什么——马术还是他在网球之外最擅长的运动。 作为同样喜欢动物的人,迹部景吾的坐骑甚至是自己挑选,亲自饲养长大的烈性品种,对他很是依赖。 为了避让行人,青落又与他离得近了一些,她仰头看他,笑容毫无保留地回答:“嗯。” “看着它们的眼睛,情绪都会平复。”她又率先离开,只留给他一个柔和的侧脸,“我们走吧?” 女生发绳丝带的弧度随着她的动作柔韧得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迹部景吾心里痒痒地,在仔细思考前已经先出了声:“回国之后要不要来我家一趟?” “阿尔法和贝塔……我是说,它们一定很想你。” 但不愧是冰帝的帝王,迹部景吾只花了不到三秒就迅速理清了思路,扯出了一个顺理成章无可指摘的理由。 上野青落一拍额头,内疚道:“啊,差点把它们忘记了——” 迹部清了清嗓子,趁势追击:“我家养了不少动物。” “诶?” “这就是你说的,我家猫会后空翻的理由吗?” 因为实在忍不住好奇,忍足侑士此时此刻已经站在了迹部邸的花园里。他比上野青落来得早一步,正是满脸的无语,不知道该不该和迹部确认他是否知道这是个段子的事实。 他仰望着眼前的……猫科动物,实在没忍住吐槽:“况且这也不是猫吧?!” 皮毛鲜亮,威风凛凛的一头孟加拉虎是迹部瑛子的爱宠,正两爪优雅地交错在身前,不屑地横了忍足一眼,懒洋洋地别过头去,明显懒得搭理这个大惊小怪的陌生人。 自家堂弟喜欢饲养蜥蜴已经十足的小众了——当然他还听说了他们有一个喜欢饲养独角仙的同级部员,先放下不谈,养孟加拉虎这种事......难道说迹部家其实有俄罗斯血统? 迹部景吾抱着手臂一副理所当然:“猫科动物,当然也是猫。” 但心底还是有些莫名发虚。 他怎么就敢笃定,上野青落有和他母亲瑛子女士一样的强大心脏。 ……自己当时是为什么要这么说来着? “还真是不像迹部啊。”忍足侑士偷笑,意有所指。 迹部景吾分毫不让:“你那是什么不华丽的评价,啊嗯?” 忍足自然也能从迹部景吾的表情中判断出他的纠结,他摸了摸围绕着他疯狂示好的阿尔法的头,添油加醋说:“没关系,一会我会帮你安抚上野桑的。” 上野青落自然是被震惊到了。 ——从迹部家的大门距离宅邸正门之间的距离需要用汽车作为交通工具来到达开始。 少女站在广袤到几乎看不见边际的草坪上,张口结舌地仰视面前的……房子还是宫殿? 榊太郎宅邸已经大得夸张了,而迹部宅不仅占地面积宽广,整体的宅院风格…… 上野青落回想了一下曾经见过面的迹部家两位家长,再联想了一下迹部景吾。 唔,十足的迹部式华丽。 引路的女仆眼见自家少爷已经耐不住等待,选择自行前来,便在上野青落身侧鞠躬退开了。 再次被震惊到,是扑面而来的伯恩山犬和捷克狼犬——短暂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两只大狗又壮实了不少。 尽管迹部景吾已经使了力气收住了狗绳,阿尔法还是给上野青落扑了个趔趄,女生微笑着接纳大狗们的热烈思念,本以为会倒在柔软的草坪上,却没想到被另一个怀抱接纳。 “忍足......桑?” “好久不见,上野桑。”忍足侑士实时地放女生重新站立,假装没看到迹部景吾递过来的眼刀,他做好了部活被折磨的准备,打算今天看迹部的好戏到底,“我也听说迹部家的猫会后空翻,很感兴趣呢。” 被提醒了。 上野青落四下环顾,说到这个,迹部景吾家的猫呢? 忍足这个家伙......早知道就不该让他来! 没想到是来添乱的! 迹部景吾嘴角抽搐,自认倒霉,还是示意上野青落跟随他前进。 不是看猫吗?怎么挡在她面前? 上野青落对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门神一样遮挡她视线的举动很是不解,女生踮起脚来,尝试着越过两个少年的肩膀看向后面的...... “哇......” 有巨大温热的生物,两个人墙之隔与她近在咫尺。青落心脏砰砰雀跃地跳动,她轻手轻脚地拨开迹部景吾的右肩,侧卧着的孟加拉虎布满华丽斑纹的皮毛、强健的肌肉线条,以及那双睥睨众生的琥珀色眼眸立刻占据了她的视线。 “......好美。”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尊重距离。 忍足侑士也有些惊讶,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了然和更深的笑意。他低声对身边的迹部说:“看来,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语气中的揶揄意味更加浓郁。 迹部没有理会忍足的调侃,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青落。他看着她又试探性地靠近了一小步,微微弯下腰,对着大猫露出了一个真实的微笑。 “你好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好奇和十足的尊重,“大猫先生。” 仿佛是听懂了这声特别的问候,原本趴卧着打盹儿的孟加拉虎竟慢悠悠地掀开了眼皮。那双威仪十足的琥珀色兽瞳,对上了青落那双相似色泽、却盛满了温柔与惊叹的眼睛。 迹部景吾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在纽约街头惊心动魄的那一晚,上野青落面对逃犯时的冷静与决断。 此刻,她又如此自然地接纳了这只常人望而生畏的猛兽。 她总能轻易打破他的预期,在他以为已经了解她时,展现出全新的一面。 第28章 Chapter 28 “上野,醒一醒。” “上野!” “……越前龙马你再叫一次试……试?” 起床气很差的上野青落被迫从并不安稳的梦里醒来,迎面对上一张美黑做的很好的帅脸。 手冢……也改风格了? 恍然惊觉此时开学了的上野青落,嘴巴比脑子更早恢复基础功能,她的心声第一时间传达给了同桌听。 “。” 这是一脸“你在说什么怪东西”的手冢国光。 他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但青落竟然可以从中辨认出情绪的起伏。 这种直觉性的认知好奇妙。 而手冢国光似乎也明白上野青落在想些什么,少年拿起她放在桌上的风纪委员袖章递给她,不自然轻咳一声:“假期去登山了,是被紫外线晒得。” 原来如此。 简短的交谈之间,上野青落已经想起,身为学生会和委员会的成员,他们此时正该前往开学典礼的会场布置和维持秩序。 还是她拜托手冢国光在时间差不多快到时,叫醒需要小睡一会的她。 唉,都怪C社,非要在开学这种要命的时间段出续作。 时间不多,两人也不是喜欢闲聊的性格,略一点头后便并肩一起前往会场。 时间已经到了可以称为秋日的季节,但夏季的高温依旧流连。上野青落被这样的暑热困扰,连小憩也休息得并不安稳。 什么时候才能凉快下来呢,迫不及待想要换长袖制服了。 女生有些抱怨地想。 “啊,是手冢和青落。” 经过六组的教室外时,有熟悉的人在走廊的窗边眺望,不二周助笑眯眯地摆手:“好久不见。” 暑假也没多久,而且我就不信你们两个早上网球部活的时候没有见面。 上野青落心里默默吐槽,但还是凑到不二周助身旁,以他的视角向外望去:“不二在看什么?” 窗外一片明媚阳光,照在操场的空地上,晃眼的让人眼睛都发痛。 不二周助神秘兮兮:“我在看呐,要下雨啦。” “?” 这是头上都顶了一个全角大写问号的同桌两人。 “啊对。” 这是在教室遥遥看见上野青落,出来后听见逆天言论假意附和的青木惠。 这真的对吗。 第二学期开始,青学每个月都有一项重要的活动需要举行:九月的开学典礼,十月的修学旅行,十一月的文化祭,而每一项都需要学生会的制定和委员会的执行。 开学典礼还未正式开始,学生会长和委员长先对大家宣布了这个好消息:“这么多活动,相信大家一定可以玩得开心。” 好消息?这真是坏得没边了。 上野青落两眼一黑——又有谁来救救她的钢琴练习,谁来救救她的游戏时长! 最坏的情况是当天中午,合唱部部活时,部长中塬麻衣宣布这周末,合唱部和男子网球部有一次联谊活动。 “什么呀部长,”副部长小岛笑着埋怨,“什么联谊,不要到时候我们都成了部长和大和部长的电灯泡了~” 上野青落回到合唱部,正式开始部活时,这位惯于把拥护自己的几个二年级女生当枪使的副部长,不知道是经过了中塬麻衣的什么游说,竟然也就只把上野青落当成空气对待。 这也没什么不好,对方不来招惹自己,青落也懒得主动去挑衅。 反正自己只是个备选琴师罢了,连正式活动都只需要露个脸。 被打趣的中塬麻衣俏脸微红:“第二学期开始,我们三年级的也要为了升学考试陆续退部了,这也是为了延续两个社团间良好关系的惯例活动。” 棕发的美人脸都没朝向站在钢琴旁的上野青落:“那边举着手的那个,联谊也算部活,要全员参与。” 好可恶,被预判了! 上野青落讪讪地放下手,心中彻底给自己的游戏时长上了个香。 合唱部的正式琴师风间早苗好脾气地微笑:“这也没什么不好,上野和网球部的几个一年级部员不是关系不错吗?” 比普通的同级生多出的,可以互相叫出名字的程度,原来可以被称为“不错的关系”吗? 手冢国光大概算得上是关系不错一号。仔细想来两人是同桌,各项活动也经常一起出现,可以理解。 而关系不错二号饶有兴味:“看来青落也收到周末要联谊的消息了。” 瘫在钢琴上完全不想动弹的上野青落双目失神喃喃自语:“我的周末......我的游戏......” 不对。 上野青落鲤鱼打挺突然起身。 风间前辈是怎么知道自己和手冢不二关系不错的? 以她最近参加部活的观察来看,风间早苗和副部长小岛并不是一个派系,更像是袖手旁观的中立人士。就算部活室的钢琴被堆满了时尚杂志和化妆品,她也只是好脾气地自己默默收拾好,再放到一边。 怎么看也不会是多管闲事的类型。 想不通的上野青落不想再费脑筋,女生走到不二周助身侧,与少年共享同一片窗景。 正是惯例的午间休息时间,经过了漫长暑假后,也没有任何言语上的约定,按时出现在音乐教室的二人享受着当下的沉默。 阳光照射在皮肤上,带来的温度依旧炽热,只是拂过耳畔的风已经有了些许凉意,恍然给人以秋天已经到来的错觉。 “说好的下雨呢,”上野青落抱着双手,“鸽了?” 不二周助倒是慢慢悠悠,依然神神叨叨:“要有耐心呀,青落。” 上野青落眼神也懒得给不二周助一个:“不二以后的志向该不会是做气象主播吧。” “噗,”不二周助被逗乐了,“第一次听青落说冷笑话,好有趣~” “喂。” 上野青落猫眼一瞪,不高兴了。 不二周助含笑瞥过来一眼,她眼里细碎的生动让他指尖有些痒,但与猫科不短的相处时间让他也明白,再打趣下去必定要炸毛了。 不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袋,递到女生手里。 “这是什么?”上野青落好奇地问,举起纸袋对着日光照出了内部存在一个牙膏形状的物体,“我能拆吗?” “当然可以,这是给你的礼物。” 是一管护手霜。 上野青落辨认出,是美国的某个定位中高端的品牌,还是她喜欢的玫瑰香味。 “秋天到了,会很干燥,”不二周助主动接过护手霜,挤出部分膏体抹在青落手上。他捧着她的双手,代替她抹上护手霜,“青落是弹琴的手,要好好保护呀。” 他抹得细致,从指缝的沟壑到指尖处、指甲与皮肤的交接,都被他一一熨帖照顾周到,清新的玫瑰花香就顺着手掌的温度在二人中间弥漫开。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被占了便宜的上野青落已经被对方放开了手,因为单方面接受了礼物却没有准备回礼,尴尬地只能瞪着眼睛。 不二周助见她没有说话,故意踌躇道:“青落不喜欢吗?我特意拜托姐姐帮我挑的呢。”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喜欢吗。 更何况,她很喜欢。 “没有,谢谢你,不二,”上野青落硬着头皮,决定面面俱到,“也谢谢不二姐姐。” 女生灵光一现——果然那一晚,台下的那两个眉眼与不二有些相似的人,是不二的姐姐和弟弟吗。 “是的哦。”不二周助眉眼弯弯。 因为话题转到了家人,青落明显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开心的情绪。 女生的指腹触击到手机屏幕,锁屏画面上她和越前龙马的合照被点亮,她语气迟疑:“不二也许会遇到,弟弟年纪到了叛逆期的时候吗?” 越前龙马最近只称呼她的名字,执意不肯叫姐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上野青落非常苦恼。 不二周助果然也露出苦恼的表情,连笑容也变得可怜:“裕太他总会在我给他的食物里放辣椒粉以后生我的气呢。” “肯定会生气的吧,”上野青落面无表情,拳头痒痒,“和叛逆期有什么关系吗。” 纯粹是你太喜欢捉弄人了! “诶~那我就不知道了。除此之外,裕太可是非常乖的孩子呢。” 不二周助恢复了笑脸,言语中颇带了些炫耀的意味。 这算什么,比弟弟大赛? 没看出来啊不二周助,长得眉清目秀的,结果也是个弟控! 少年眼见着女生眼睛骨碌碌地转,心里指不定又在吐槽些什么奇怪的东西,话却没有再说了。 不二周助有些可惜。她怎么不问自己为什么选了玫瑰香味呢。 这样自己就可以告诉她,是与她同路的那一程,她枕在他肩畔的发丝间的玫瑰香气,伴随了他一路。 馥郁的花香,却是密布着刺的根茎的种类。 如此可爱。 放课后距离青学不远的公交车站下,上野青落浑身湿透地对着眨眼间翻脸不认人的天空翻了个白眼。 突然间下什么雨! 午间开过一次短会,今天合唱部在放学后并没有部活,如临大赦的上野青落赶忙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想着能多玩一分钟也是赚到了。 走出学校还没有两百米,顷刻间头顶乌云密布,瞬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女生拧掉制服的水,颇无语地想,不二周助难道是什么祈雨娃娃吗。 该不会他以后真的要去做什么气象主播吧。 ......不好! 上野青落心中一紧:音乐教室的窗户没有关。 女生拧眉,着急地扫了一眼并没有变小的雨势:漏进来的雨会淋坏了钢琴的。 唉,好晦气的一天。 上野青落深深叹气,秉持着“游戏还能再找时间玩,钢琴坏了就全完了”的心态,又一次冲进了大雨里。 但很显然,有另一个人也秉持着类似的想法,出现在了这个教室里。 教室的窗户已经被紧紧合上,不二周助看着淋成了落汤鸡一样的上野青落,哑然失笑。 “都说了会下雨了。” 他无奈,给她披上了网球部正选制服的外套:“关窗这种事,发简讯和我说一声就好,青落偶尔也信任我一点呀。” 上野青落瞪着眼睛,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因为淋湿显得有些可怜巴巴:“都是你把雨召唤出来的。” 不二周助举手投降:我的,都是我的锅。 他笑眯眯地摇了摇手中的雨伞:“作为赔罪,一起回去吗?” 天要下雨,这当然并非是不二周助的错。 可当第二日的惯例午休时间,上野青落并未出现在那个熟悉的教室时,不二周助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而这不好的预感,在接下来的两日,上野青落都没有出现后,得到了最强的应验。 10月份还是30度的天,这真的对吗。 唉没更新就是在玩游戏,HK实在太好玩了吧。 青落玩不了的游戏我帮她玩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Chapter 28 第29章 Chapter 29 是一个普通的上课前的部活时间,大部分人都在做热身运动,菊丸英二双手背在后脑勺,打着哈欠走进球场,“咦”了一声。 “不二,你的正选外套呢?” 夏天的尾巴被一场秋雨逐渐浇熄,早晨七点的青学网球场,太阳所起的作用也只是照明而非供暖,所以大部分人都穿着外套。 这其中当然也包含了菊丸英二。 作为升上正式队员的几个一年级队员的其中之一,他几天前才拿到了自己的正选制服,正是在得意炫耀的兴奋头上。 不二周助自然也是成为正式队员的其一。 不二本也应该穿着和自己一样,崭新的正选制服外套啊,怎么只穿着一件短袖在做热身运动? 菊丸英二很费解。 不二周助停下动作,微笑道:“忘记在家里了呢。” 少年抬头望了望仍然有些灰蒙的天色,搓了搓手臂道:“说起来,确实有点冷了呐。” “诶~好难得看见不二粗心了!” 菊丸英二新奇道。 “因为换季的温差反复,导致生病的可能性是74.3%。” 乾贞治手捧着笔记本也向二人走来。 手冢国光抱着手臂,瞥了一眼身旁开始闲聊的几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并未说什么。 乾贞治仔细观察着几人的反应,手中的笔并未停下记录的动作,他勾起了唇角,佯装不经意地提起:“前天晚上,我还在医院碰见了上野,看起来也是生病了。” 说完便期待地想看清不二周助的反应。 “乾你怎么会去医院?” 但作出反应的只有菊丸英二:“原来你自己也因为换季感冒了啊!” 事实上乾贞治只是实验一些奇怪的发明而吃坏了肚子,半夜在医院挂急诊的时候,一个披着网球部显眼的正选外套的身影让他不得不注意到。 学校里冷淡的风纪委员脸色煞白地缩在急诊室的等待座椅上,少女披着一件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外套,徒劳地将双腿围在臂弯中,试图汲取一点温暖。 乾疑惑:上野?半夜一个人看急诊? 就连他都是和母亲一同来医院的。 上野家的家长呢? 他左右环顾,急诊室里人并不多,没有人守在上野青落身旁,也没有与女生外貌形似的人。 “贞治,我们走吧?” 没有来得及等他考虑好是否要向上野青落搭话时,乾的母亲已经取好了药,柔声唤他一同离开。 今天早上就偶遇了“刚好把外套忘在家里的”不二周助,乾兴奋地都忘记了肚子还隐隐作痛的事实。 开玩笑,那可是不二周助的八卦。 乾不死心,一字一句地仔细描绘当晚的情形,颇有些不信邪的意味在话语之中了。 而让他失望了,不二周助只是微微蹙眉,将目光投向手冢国光:“手冢?” 手冢国光依旧抱着手臂,皱着眉并没有回头,当然知道不二在问些什么:“上野这几天确实是病假。” 午休时间,不二周助推开音乐教室的门前还留存一丝希冀。但空落落的钢琴凳立刻将他打回了现实。 不二怔愣一秒,随即苦笑。 在想些什么呢,不二周助。 他在她的专属位置上坐下,手指随意地按下一个琴键。 一个单调的音节,没有延音踏板也没有和弦的组成,很快便融进了空气之中。 少年微微低垂着头,额发垂落下,敛去了他的表情。 教室的窗户紧紧掩着,隔绝了学校操场的笑语欢声,隔绝了也许会又一次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尘埃浮动,教室内的空间像是宇宙中,或是深海底极致的安静。 大多时候,他们之间的相处气氛也是安静的。她练习,他为她翻页乐谱,或是干脆就着琴凳与她错身而坐。 却与此时的静并不类似。 他有时是感激钢琴奏出的乐声的,当他与她近在咫尺时,钢琴声也可以掩盖住—— 咚咚、咚咚—— 不二周助抽出手机,给部长大和发送了一条部活请假的简讯。 白色精致洋房外的花园里种着蔷薇的幼苗,经过一场雨的洗礼,花苗肉眼可见地茁壮成长。 “青落家里也有喜欢园艺的人呐?” 借着“只有一把伞”的缘由,不二周助得以与她接近,在标注着“上野”名牌的洋房前,少年如此感叹。 上野青落怔了一怔,嘴角拉起无奈的弧度:“只是......朋友帮忙种下的。” 朋友?而不是家人吗? 不二周助意识到了不对,但上野青落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却让他没有追问出口。 女生眼见着来电人的姓名,眸光柔软一瞬,却有些无奈地笑了。 她对不二周助比了个手势,微笑道:“谢谢不二送我回来......外套我会洗好还给你。” 不二周助明白,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让他先行离开。 两天后的不二周助再一次站在这幢洋房前。 作为当天送上野青落回家的人,不二周助自然记得清少女的家的方位。 用“换季温差大所以感冒了”顺理成章地翘掉网球部活的不二周助给乾贞治点了一个赞,感谢乾送上门的请假理由。 “打扰了——” 没有迟疑,不二周助推开了花园的门。 园中的蔷薇幼苗生长得很好,草坪也被修剪得宜,花园另一侧是车库,普通的人家基本上都有两辆车,而上野青落家的车库,不知是因为家长出门上班,还是在这个家里根本不存在家长——这个车库空空如也。 怎么就突然生病了。为什么一个人去挂急诊。现在到底有没有好起来。 不二周助站在门前,脑内盘旋着疑问,迟迟没有按下门铃。 但青落家的门似乎只是虚掩着,有动静从门内传来。 一阵响动过后,不二周助看见了......一个狗头? “贝塔?” 捷克狼犬听见自己的名字,对着不二周助摇起尾巴来——它还记得他。 “你怎么出来了?青落在吗?” 不二周助站在玄关口,稍微向屋内张望了一下:屋内的窗帘似乎都被拉了起来,黑漆漆的一片,除了听见响动后跟着过来的阿尔法,并没有看见上野青落。 狼犬没有理会不二的问题,而是张嘴咬住不二的衣角,不由他分说地就把他往屋内拽。 被两只大狗簇拥着走到了二楼,越来越大的音响声让不二周助愈发疑惑。 即使知道这样做很失礼,不二周助在敲门后没有得到回应,还是直接推开了按说该是上野青落的房门。 ——然后与贴着退烧贴,手握PS手柄的上野青落直直的对上了视线。 上野青落只给了少年一个很简短的眼神,便迅速收回了目光,再次聚焦在了投影的画面上BOSS越来越短的血条,和越来越快的动作上。 不二周助屏息,在稍微放下心来的同时,心里却暗自好笑:比起突然闯进家里的自己,目前最重要的状况竟然是打通关吗。 他绕开女生的视线,安静地在女生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椅背上搭着他的正选外套,看上去就该是属于他的位置。 “你怎么来了啊。” 没想到是在生病的情况下终于通关,手柄被扔在了一边。上野青落换上一个新的退烧贴,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灌下。 女生在睡衣外披着一件开襟毛衣,脸色被烧的发红,语气轻飘飘的,因为生病而听不出什么情绪。 还能因为什么来。 不二周助觉得回答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必要,少年难得语气有些强硬:“吃过药了吗?” “......嗯。” 女生的手虚搭在眼皮上方,光线让她不太适应。 他给女生又塞了塞被角:“一直不退烧,应该去医院打针了呐。” 上野青落张了张嘴,把头别到了另一边:“不喜欢医院。” 他的眉头越蹙越深:“家里人不陪你去吗?我陪你去好不好?” 女生这次干脆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当乌龟,拒绝的话和龟壳一样硬:“不去。” 不二周助张口结舌,忽然有些泄气。 怎么发起了小孩子一样的犟脾气? 气氛正僵持,楼下突然传来门铃响动的声音,不二周助无奈地看了一眼被子下的一大团,率先息事宁人道:“好好躺着,我去开门。” 隔着一道门槛与手冢国光对上脸,饶是不二周助的笑容也有了一丝裂缝。 青木惠在手冢国光身后探头探脑:“喂,别挡路啊。” 黑发的女生一见笑容尴尬的不二周助站在屋内,瞬间露出了“懂得都懂”的笑容。 青木惠一把夺过手冢国光中该是属于上野青落的作业,和自己打包好的热粥一股脑塞给了不二周助,拉着冰山脸还在不断碎裂的手冢国光潇洒离开。 好像......被误会了什么? 不过不二周助心情突然变得不错,他脚步轻快地回到了青落的房间。女生已经把自己从被窝里剥了出来,撑着下巴指尖一下一下点在床边的木桌上,像是在等待他的返回。 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不二周助? 他对自己这样说,心甘情愿地为她摆好粥,在她膝盖上扑上一层保暖的薄毯,看她难得的乖顺任他一一摆布。 “要快点好起来呀,青落。” “......嗯。” “我还给你带了这些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呢,呵呵~” “?” 青落:你就这么对待病号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Chapter 29 第30章 Chapter 30 “真的生病了啊?” 中塬麻衣揉了揉上野青落的头发,关心道:“没事吧?要请假和我发简讯就好了呀。” “这不是、咳咳……怕部长觉得我找借口嘛。” 上野青落蒙着口罩,只露出来一双上挑的带着雾气的眼睛。因为咳嗽,一句话分了两三口气才说完。 一旁的小岛和中川等人一看青落遮掩不住的病态,露出了嫌弃的神情,齐齐后退一步。 中塬麻衣尴尬笑着挠头:还真有这种可能。 “别太勉强自己了,青落。”风间早苗皱着眉,给上野青落紧了紧衣领,“快回家休息吧。” 大和佑大见状也凑了过来,半开玩笑地提议:“是呀,要不我让手冢君护送你回去?” “咳咳、咳……不用了。”眼见不好的上野青落急忙拒绝,眼睛余光略扫了一眼和手冢国光一同投过来探寻目光的不二周助等人,向他们略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回家?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联谊向榊太郎请了假,因为生病翘了联谊,好不容易病好的差不多了,游戏也通关了,上野青落的今日计划可没有早早回家这一条。 女生随即弯起眼睛道:“那我就不打扰啦,大家玩得开心~” “是我的错觉吗,”菊丸英二踮起脚,向着上野青落离开的背影仔细查看,“上野溜得好快!” 大石秀一郎倒是对着不二周助担忧道:“说起来,不二不是也感冒了?已经完全好了吗?” 不二周助收回了目光,嘴角弯起神秘的笑容:“也许吧。” 忍足侑士确实没有想到,在自己常去护理眼镜的店铺里,也能遇到熟人。 五分钟前,他将自己的眼镜交给了店员,在护理结束之前,忍足一个人在店铺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以打发时间。 研究每个季度上新的镜框款式本身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然后他就看见了上野青落。 少女难得披着长发,脸被口罩遮去了大半,只有声音尤其地好认。 她端坐在验光区的椅子上,精确地说出了验光师指着的,视力表上越来越下,也越来越小的字母方向。 忍足侑士辨认一番,笑了起来。 1.5的视力,来配眼镜吗? “上野小姐,你的视力非常优秀,”验光师递给上野青落一张验光单,面露难色,“确实没有配眼镜的必要。” 上野青落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可是我最近总是觉得眼睛有些累,难道不是因为近视了吗?” “也许是因为最近用眼过度了?” 忍足侑士适时地接话,迎上前去:“上野桑,好巧。” 上野青落一怔,摸了摸脸上的口罩确认其存在:“......忍足君?” 不是吧,带着口罩也能认出来自己吗? “忍足君说的很有道理。” 验光师一看青落是店里常客的熟人,笑着点头:“短期内的用眼过度确实会让眼睛疲劳,但并不会直接导致近视。” 上野青落联想到自己60h 的游戏时长,沉默了。 换句话来说,像青落这样强度地打游戏却还没有近视,才更加让人疑惑吧。 验光师向忍足侑士眨眨眼,暗中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后安静地离开。忍足侑士趁机建议:“说起保护眼睛的方式,上野桑不如考虑佩戴平光眼镜?” “平光眼镜?”上野青落被引起了兴趣,“原来不近视也可以戴眼镜吗?” 忍足侑士的回答则是直接招手唤来店员。 上野青落面对着托盘里放着忍足侑士信手挑来的各色款式镜框,不自觉地吞咽,面对忍足的目光也多了两分敬畏。 好、好多…… 忍足侑士,如此懂行? “既然要试镜框,上野桑不如摘下口罩?” 忍足侑士手肘支在玻璃柜台上,眯着眼睛微笑建议,动作十足地潇洒。 上野青落抬起眼皮瞧了一眼忍足和姨母笑的店员,犹豫半晌还是摘掉了口罩:“失礼了……” 青落犹豫着捡起一副银丝全框眼镜,对镜照了照,像是不太熟悉戴眼镜的自己,又转向一旁的忍足侑士寻求建议:“……怎么样?” 少女毕竟是刚刚病愈,脸色依旧不太好,嘴唇也有些泛白。 忍足侑士一眼认识到了不对。 只是那双眼睛的光辉似乎丝毫也没有被镜片所阻隔。说不清是店里的灯光太盛还是些别的什么原因,忍足侑士感到费解。 自己佩戴平光眼镜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镜片可以分散部分直视的视线,这样直勾勾的视线会让他分外不安。 可即使隔着两副眼镜,当他这样看着上野青落时,却像直直地坠落在一片温暖的泉水中。 他摇了摇头,想驱散这些零碎的想法。 这样的动作在一旁服务的店员看来,却像是表达不赞同的意图:“不行吗……那换一副?” 另一副玳瑁色的镜框,上野青落带上,对着镜子“噗嗤”笑出了声。 “怎么了?” 忍足侑士已经整理好了心情,浅浅勾唇笑着问。 “有点像我们日本史老师的眼镜款式。” 青落想到了青木惠对着地中海,带着老式玳瑁眼镜的日本史老师疯狂挠头的场景,忍俊不禁。 店员已经递上了另一副:“再试试别的款式?” 结果托盘里的眼镜都试了个遍,也没找到满意的款式。 忍足侑士感到棘手:与其说款式不适合青落,不如说女生根本不适合戴眼镜。 “对了,不如试一试圆框眼镜?”店员灵光一现,建议道,“不过这个款式太过畅销,店里已经没有可供试戴的样品了呢......” “圆框眼镜?”上野青落偏头,目光自然地落在忍足侑士的脸上,“是忍足君戴的这一款吗?” 她的话音刚落,店员小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用一种“我懂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脸上的姨母笑更加灿烂了。 “那么,上野桑想试试看效果吗?”忍足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话。 天才的脑子总是转的很快,更何况那是忍足侑士,一个念头已经在脑中形成。他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已经动作流畅地取下了自己的眼镜。 失去了镜片的阻隔,他那双总是总是藏于镜片后的桃花眼完全显露出来,少了一份书卷气,却多了一丝直接的危险魅力。 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变得不容拒绝。 “店里没有样品,但我的可以借上野桑试戴一下。”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温和,“毕竟,只有亲自试过才知道合不合适。” 迹部,不好意思了—— 上野青落显然没预料到这个发展,看着忍足捏着镜腿,将眼镜递到她面前,她下意识地微微向后仰了仰。 ——这个距离早已超出了普通的社交安全范围。 “诶?可是……”她有些犹豫,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失礼。 “没关系,只是试一下。”忍足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魔力,他见她没有明确反对,便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眼镜为她戴上。 他微微俯视着她,镜腿小心地错开她垂落的刘海,手指随着推进的动作滑到她温热的耳后。 “你看,要这样戴......” 忍足侑士不忘给自己找好了正当的理由,甚至还能从她的气息中分出神来解说。 镜架上还残留着对方温热的体温,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忍足侑士的清爽气息。而这个气息已经扑面而来,将她完全包裹。她甚至能通过镜片,看到忍足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她戴着眼镜、有些怔忪的模样。 “如何?”他轻声问,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流连。 青落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转向一旁的镜子。 这副给忍足侑士增添不少书卷气的眼镜,戴在她的脸上只是一副普通的、略显宽大的圆框眼镜。她试着晃了晃脑袋,眼镜就有些松垮地滑到了鼻尖。 “好像……有点太大了。”她老实地说,手忙脚乱地扶住快要滑落的眼镜,样子看起来有点笨拙的可爱。 忍足侑士看着她这副模样,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帮她取下眼镜,重新戴回自己脸上,好像片刻之前的接近并不存在。 结果还是买了试戴的第一副眼镜。 眼镜店前,上野青落泄气地看着手中的纸袋。 有一种绕了一圈回到原点的无力感。 忍足侑士自然已经取好了清洗的眼镜,少年含笑立在青落身旁,并没有开口道别。 上野青落又戴回了口罩,女生眨巴眨巴眼,试探性地开口:“那么,谢谢忍足君今天陪我购物?”是时候再见了吧? 忍足侑士气定神闲:“上野桑想怎么感谢我呢?” 上野青落:?意思是言语感谢还不够吗? 少年笑开了:“开玩笑的,下一次可以让上野桑陪我购物吗?” 怎么还有下一次? 上野青落颇有一种被迫上了贼船的感受,硬着头皮和忍足侑士交换了联系方式。 可能是病还没有完全好,暂时没什么思考的余裕。 女生心想。 青落晃了晃脑袋,想听一听里面是不是灌满了水。 “那么,我们就下一次见了?” 拿到联系方式的忍足侑士心情好的很明显,桃花眼在镜片后都显得勾人:“天气凉了,上野桑要注意保暖。” 撬墙角的忍足回去就感冒了 忍足侑士:我甘之如饴!还有那还不是墙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Chapter 30 第31章 Chapter 31 白石藏之介现在很纠结。 “前方到站:西京极,请有需要的乘客提前准备下车——” 平直的电子播报音响起,白石藏之介更加地坐立难安。 身旁的女生从坐在他身边的座位开始,一直维持着头倚靠在一个长又高的布包上睡觉的姿势。 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他略一计算,这班连接京都与大阪之间的阪急电铁距离终点站只剩下四站了。 这孩子......该不会睡过站了吧? 这种担忧并不是毫无来由。 也许是因为大大的背包隔在身后,少女只坐了座位的一半位置,在不太日常的长裙外套了一件宽大的卫衣外套,帽子松松垮垮地罩在头上,帽檐下微微蜷曲的发尾是幽深的绿。她的头略偏着,白石藏之介依稀可以辨认出她不算好看的脸色和眼下的青色,一看就是非常疲惫。 那个黑色的长形布包被她搂在怀里,她的头自从靠在包上之后,动作连一动也没有动过。 明明在十几分钟前,在到达长岡天神站时,同车厢的一个黑发天然卷才惨叫着坐过站了,连滚带爬地下了车。 白石藏之介望着女生的睡脸,忧心忡忡。 胡思乱想的时间,电车已经到了倒数第二站。 “那个——” 少年鼓起勇气,想着还是有必要提醒一番,手还没伸出去,在电车门开启的一瞬间,身旁的女生动作干脆利索地抱起怀中的布包,大步地走下了车,连带过的风都丝毫不拖泥带水。 白石藏之介慢慢缩回手,无奈地苦笑。 ——总之,该是没有耽误她的行程吧? 回过神,一枚草绿色的做成网球形状的挂件,代替已经下车的少女,遗留在了她的座位上,几乎要与电车绿色的绒布座位融为一体。 白石略一怔愣,急忙拾起挂件几个大跨步赶到徐徐关闭的车门前,站在站台前的女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侧过头瞥过来一眼。 少年的脚步突然停滞在了车门口。 “学生!这样很危险!” 同车厢的老人注意到了白石的动作,半谴责半关怀地对着白石叮嘱。 “......啊,好、好的,抱歉......” 手掌将那枚铃铛包裹,内芯的小球骨碌碌地翻滚。白石藏之介泄气地立在车门旁,不知是因为这是他所熟悉的网球,还是因为些别的原因,少年鬼使神差地没有选择将这枚挂件交给失物招领处。 起身得太急,上野青落眼前青黑交接不断,女生在站台上,拄着布包站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 才意识到自己在用榊太郎的宝贝三味线当拐杖,上野青落恢复理智的同时,赶忙把布包重新抱了起来。 ——不过今天这多出来的行程,完全就是老师的原因。 上野青落心里不服气地想。 原本今天的行程只有合唱部的表演赛——尽管这个比赛需要在清晨从东京赶往大阪,但好在青落只是个备选琴师,还能找空闲摸鱼躲懒。 榊太郎得知了上野青落的行程,在课程结束后递过来一把做工古朴的三味线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京都府大江町......”上野青落疑惑,“老师,这好像不是东京。” “相信你的眼睛,这当然不是在东京,”榊太郎眉毛都没抬,抿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红茶,淡定说,“总之顺路,去给我这把琴保养一下。” 不相信亿万富豪找不到代跑腿的人,青落把吐槽的话在嘴里憋成了个包子。 “喏,给你的。” 榊太郎暗自好笑,给气鼓鼓的河豚递过去一个精致的纸包。 过了一个假期,这孩子的状态果然好了一些。 “哇,是红茶耶。” 欢天喜地接受了跑腿任务,上野青落准备离开榊宅邸时遇见了迹部景吾,对方对她手中随意拿着的琴起了兴趣。 “原来如此,这把琴竟然是监督拍下了。” “拍......拍下?” “是两年前的邦瀚斯拍卖会,据说是被一个神秘的私人收藏家由电话竞价的方式拍得。”迹部见她一脸懵,贴心地解释道。 上野青落立刻把琴双手抱在怀中,不敢再问迹部景吾当年拍卖的成交价是多少。 这一天的突发状况由风间早苗家中出了急事,到底没有赶上新干线开始。 “事情就是这样,”中塬麻衣把上野青落摇醒,解释道,“总之今天的比赛就由你来担任琴师,青落。” “啊……啊?” 上野青落脑子里还在冒着泡泡,突然当此大任,懵上加懵。 中塬麻衣已经扔过来一套演出服:“赶紧换上,我们没什么时间了。” 好在只是一个表演赛,托了被中塬麻衣盯梢参加部活的福,上野青落也和合唱部合过几次,算是有惊无险的平稳发挥。 只是当表演赛结束,已经挥别中塬麻衣和合唱部其他人,在站台等待电车前往京都时,她才想起一个问题: 部长怎么会刚好准备了她的演出服? 强烈怀疑自己被坑了,上野青落却没什么力气再发作。 为了演出,她早上五点就爬起床赶车了,紧张感一过去,如潮的困意爬上了她的神经。 不管了,遇到问题睡大觉。 应教练渡边修的要求,白石藏之介到京都是为了保养渡边修为他打造的黄金护臂。 原本以为与教练渡边交好,又是做出这么不同寻常的制品的匠人一定是个搞笑达人,结果竟然是一位严肃板正的手工匠人。在又一次测量白石的手臂尺寸,对护臂进行调整过后,对方无视了白石的十万个冷笑话,一言不发地交还了护理完成的黄金护臂。 有没有懂搞笑的。 白石藏之介仿佛身处北极圈,冻出内伤。 从狭窄的巷弄出来没过多久,白石就回到了主干道上。尽管夏日已经过去,河原町的人潮却依然火热。白石藏之介站在路口,等待着信号灯变换。 暮光将烬,云层掩着霞光远远地退到了黛青色的爱宕山身旁,地面上最后的金色不断地被来往的行人踩碎又恢复,直至消却最后一丝余温。 日落也不过是几分钟之内的事。 在这短暂驻足的空隙,白石藏之介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车潮与人海的另一侧。 有一只白色的小马驹穿过这间隙,哒哒地慢悠悠地跑来,给白石藏之介世界的白噪音按下了暂停键。 ——是她。 她像一帧被定格的画面,独自站在一家便利店明净的玻璃窗前,微微低着头,正专注地啃着手里的饭团。还是穿着那一身乱来的搭配,少女这次放下了宽大的卫衣连帽,引来了不少行人的侧目,但悉数隔绝在了她长发下的耳机外。她就安静地站在那一处,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白石藏之介突然感觉,口袋中的铃铛内芯与铃铛内壁的撞击,竟然会像是心跳。 他下意识地踮起了脚,想要透过人群更加清晰地看见她。 至少......要去把挂件还给她。 然而,行人通行的绿灯却迟迟不亮,眼前的车流仿佛永无止境。他眼看着她三两口解决了饭团,将包装纸丢进垃圾桶,然后抬手看了看腕表,似乎是在确认时间。 “等等……”白石几乎要脱口而出,声音却被迅速淹没。 一定是京都的错,为什么红绿灯的间隔会如此漫长。 焦急感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脏的同时,在血肉之中生出了密集的刺。 终于,对面的信号灯跳转成了代表通行的绿色小人。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随着人潮迈开了步子,起初还保持着风度,但随着距离拉近,他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甚至有些急切地想要越过前面缓慢的行人,网球场上的圣经平日惯有的从容冷静此刻被一种莫名的急切取代。他完美地避开迎面而来的人流,目光始终努力追寻着对岸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抱歉,借过一下。”他难得地用了些力气,穿过几个聊得热火朝天的游客。 车辆暂时阻隔的视野再次清晰。他快步走过斑马线,来到了她刚才站立的位置,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 可是,人呢? 刚才还清晰存在于那里的少女,消失了。 便利店门口空空如也,只有几个陌生的游客在谈笑。他迅速环顾四周,目光扫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来往往却尽是陌生的面孔,唯独没有她的踪迹。 她就像一滴汇入大海的水珠,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京都的黄昏里。 白石藏之介站在原地,胸膛里那份因急切奔走而鼓动的心跳渐渐平复。他的手伸进口袋,紧紧握住了那枚小小的挂件。坚硬的轮廓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痛感,也让他从片刻的恍惚中清醒。 如此接近,却又失之交臂。 他低头,微微苦笑了一下。 下章继续白石,一章竟然没写完 旅游的时候在大阪坐电车,到终点站了对面的男高女高还在呼呼大睡,犹豫再三没叫醒他们,估计这俩孩子又坐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Chapter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