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心病能医吗?》 第1章 大耳朵怪叫驴 仲夏,祝氏针灸馆从大清早就人满为患,前来针灸的病患躺满十几张诊疗床,凳子上坐了一排,等候区还有几个等着的,祝微斟和祝灵枢都在忙碌着。 祝俞四点半起床,绕着江湾公园跑步一圈,带着薄汗回家,洗澡、吃早饭、看 40分钟专业书,六点准时到达祝氏针灸馆。 穿过针灸馆等候区的人群,他到休息间换了白大褂,洗手,按着母亲的指事干活。 寒暑假的病人总是会比往常多一些,有些在外玩耍的小孩扭了脚或是拉了筋都会被家长抱来找祝大夫看看。 医馆现在的祝大夫有三位,年过古稀的祝灵枢、年过半百的祝微斟、和马上不惑之年的祝俞安。 祝家的医术代代传承,医馆开业至今,已经近百年。 今天病人也是一如既往地多,诊疗床全部满员,诊疗椅也坐满扎着针灸的病患,连外间备用的诊疗椅也满了。 外间不断传来小孩哀嚎的哭声,还有学徒小白低低的安抚声。 祝俞安听着小孩哭声就头大,一个小儿疳积正艾条悬灸,一个运动损伤祝微斟刚刚给点刺完,疼痛度约等于 0,但仍然哭得一个比一个起劲儿,整个针灸馆都能听见他俩的哭嚎。 祝俞安推了下眼镜,针在指尖泛着冷冽的银光,祝俞安凝神屏息,周遭的一切喧嚣骤然退去。 “凡刺之真,必先治神……浅深在志,远近若一。” 意念要先于针尖到达穴位,先感知和引导气,把全部精神灌注于针尖,下针轻灵如以手探汤,“如临深渊,手如握虎”。 手腕稳如磐石,无丝毫犹疑,指间捻转,或提或插。以微针为媒,“通其经脉,调其血气”。 祝俞安仿佛能“看”到一股暖流正随着针尖的引导,冲破人体经脉淤塞,缓缓扩散开来。 “小祝大夫也越来越有祝老太太的样子了。”旁边的针灸的阿姨侧着头夸赞道,“跟当年你妈妈刚接手医馆的时候真像。” 落针完毕,他才抬脸冲阿姨笑了笑,“您过奖了。家风如此,赖长辈之泽,薪火相传罢了,我还有许多要学的地方。” 阿姨非常满意地看着祝俞安,“小祝大夫今年有28了吧?有女朋友没呢?” 刚被祝俞安扎上针的阿姨接话道:“你别瞎牵线,小祝医生年纪轻轻还是博士,你上哪认识条件能跟小祝医生比的......” 祝俞安只是低着头笑,把电针仪连接在针上,心里想着怎么小白还不进来帮忙,外间有那么多小孩需要哄吗? 还不等他连完,就听见外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哀嚎:“啊——” 旁边阿姨吓得一哆嗦,满身的针都跟着晃。 “疼疼疼啊——”外间的声音还在哀嚎,听着凄惨无比,喊得整间屋子针灸着的大爷大妈们都在笑。 祝俞安莫名想起来自己家楼下那只大耳朵怪叫驴。 天天就是这么大嗓门werwer叫。 “受不了了要被扎死了——呜呜呜疼疼疼——” “啊——” 哀嚎声听着年轻,但嗓门是真不小,外间小白解释的声音断断续续,祝俞安怕他被人为难,收好工具,刚推门出去就看见小白眼泪汪汪地正看着他。 后面是一个同样眼泪汪汪的长发小绿毛,“我不不不扎了太痛了呜呜呜——” “换个人给你扎,这小大夫太年轻了可能。”绿毛旁边的小黄毛安慰着,“你快别哭了,没看见旁边小孩都不哭了么。” 你哭的嗓门最大,大家都看着你哭呢。 小孩家长心不在焉地边哄孩子艾灸,边看着鬼哭狼嚎的小绿毛,嘴角挂着憋不住的笑。 黄毛看着要进里屋的小白,冲祝俞安道:“你们大夫也太年轻太紧张了,都吓结巴了,我们又不会讹他!” 祝俞安看了眼黄毛,眼神落回低着脑袋抽噎的绿毛头上,淡淡道:“他天生的。” 黄毛磕巴了下,道歉也跟着磕巴了,“对,对不起,我以为被吓的。” 小白摆摆手进了里屋。 小绿毛委屈巴巴地垂着脑袋,长发耷拉着看不清脸,确实像楼下那只比格装委屈的模样。 “肩颈痛是吧?”祝俞安走到绿毛身边查看单子,一只手摁住绿毛肩膀,“是这里吗?” “是,痛得要死。”绿毛垂着头,先看见医生白大褂下锃亮的皮鞋,抬头看见了医生眼镜下的脸。 他抽噎一声,不哭了。 “要老大夫给你扎可能要等会,”祝俞安隔着窗户看了眼祝灵枢忙碌的背影,说:“白医生只是看着年轻,但是正规学校毕业的,证件齐全,专业度是很......” “大夫,你能给我扎吗?”小绿毛趁祝俞安转身的功夫,光速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扎出来个板正的小揪,露出一张白净小脸,脸上还挂着眼泪。 “我?”祝俞安笑了笑,“我比白医生还年轻,你确定么?” “确定确定,大夫救救我肩痛要死了——”小绿毛双手合十,眼巴巴恳求。 “行。” 祝俞安洗了手,拿了工具回到外间,听见绿毛和黄毛正凑一块窃窃私语:“你怎么早不说这大夫这么帅啊!” 黄毛低声:“早我也不知道啊!上次陪我妈来还是老医师啊!” “我靠啊你早说我早来了——”绿毛不适地转了转脖子,刚一侧头就看见祝俞安走了过来。 一绿一黄两个脑袋立马分开。 “一会扎针你别喊。”祝俞安装着没听见,提醒道。 “我,我尽量。”小绿毛眨巴着眼睛,看着银白的针尖咽了下口水,嘴唇颤抖。 祝俞安握着绿毛胳膊,把他手肘弯曲,指尖用力按压曲池穴,问:“麻不麻?有没有感觉?” “麻麻麻——”绿毛被按了个激灵,下意识想缩回手臂,但医生修长的手指跟钢筋似地牢牢箍着,他一动都动不了。 强烈的麻胀感,顺着小臂到上臂,连指尖都在麻。 “刺之要,气至而有效。”祝俞安心底有数,他拇指在内,食指中指在外,三指协同持针,状如持笔,针尖快速穿透皮肤。 针尖扎进肉,没有预料内的哭喊,祝俞安抬头,看见绿毛被吓得惨白的脸,以及死死咬得发白的嘴唇。 居然还真一声没吭。 “怎么,大夫一针扎你哑穴上了?”黄毛低头看着自己发小痛苦的表情:“真不嚎了啊?” 旁边抱小孩的家长终于笑出了声。 小绿毛在祝俞安看不见的地方瞪了自己发小一眼。手臂传来一阵酸麻。 “别深深浅浅转了啊——”绿毛回神,眼看着那么长的针被捏着在肉里深深浅浅转来转去,吓得他冷汗直冒,眼前一黑恨不得原地晕倒,但扎在肉里的长针好像戳到了筋上,医生指尖一动就带起一阵酸麻,想晕都晕不了。 “好麻好麻——” “‘提插’和‘捻转’,激发经络之气,可以通络止痛。”祝俞安说,“麻就对了。” “那那那我痛的是是肩膀,怎么扎我胳膊......”小绿毛盯着那根针,眼眶里含着眼泪,要落不落看着怪可怜的。 “‘经络所过,主治所及’,这是远端取穴,从根源上引导气血、疏通经络。” 祝俞安看了眼绿毛黄毛两张迷茫的脸,意识到什么,于是言简意赅道:“在这扎止痛效果好。” “噢噢噢,不愧是大夫啊,妙手回回回——”小绿毛一句夸夸还没说完,又一根针扎在了他手上。 “呜呜呜——” “肩上一会扎,一会让小白先给你按按肩。”祝俞安说。 “大夫你给我按呗。”小绿毛胳膊扎着针,这会僵着不敢动,小心翼翼抬脸看着祝俞安,刚眼眶里的眼泪这会已经不见了,圆而微垂的眼睛红红的,带着一种清澈的恳切。 祝俞安皱了皱眉,但还是停下脚步,“疼了说,别喊。” “嗯嗯嗯我不喊。”绿毛乖巧点头。 祝俞安的手搭上绿毛的肩,小孩看着像不良高中生,还是个营养不良的不良高中生,肩膀薄薄一片,骨头硬得硌手,肩颈的肌肉......劳损得倒不像个高中生。 按的时候绿毛倒挺老实的,大概是按得舒服了,哼哼唧唧地试图跟祝俞安搭话:“医生您多大啊?” “28。” “毕业了吗?” “刚毕业。” “您以后都在这上班吗?” “不出意外的话是。” “您——”绿毛话说了一半,黄毛就憋不住插嘴,“你查户口呢?” 黄毛转头看着祝俞安,“大夫您有对象吗?” 祝俞安明显感觉到手底下绿毛一下子绷紧了。 “要给我介绍女朋友么?”祝俞安问。 “啊,介绍个 na——”黄毛被绿毛踢中膝盖,“ni年轻漂亮的。”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祝俞安捏住绿毛后颈,绿毛像被揪住脖颈的小狗,缩了缩脖子。 “那您喜欢什么类型的啊?”黄毛怒其不争地看了眼绿毛,接着问道。 “看眼缘吧。”祝俞安随口应付。 “那您——”黄毛还想再问,被绿毛打断。 “赵谨言!”绿毛怒斥,又迅速变了脸和祝俞安解释,“医生别在意,我哥们就是有点嘴碎。” 那还真是起了个好名字。祝俞安腹诽。 “要我说,小霜子你就少接点活,给自己累成这样,都不够看病的。”赵谨言嘴闲不住,换了个话题。 “最后一单了,干完就不干了。” “你上次上上次也这么说。” “这不工作室刚起步么。”绿毛慢慢习惯了身上的针,被帅大夫按着,肩膀果然轻松不少,他眯着眼睛惬意道,“毕业就好了。” “毕业八成就得抬着你来针灸了。”赵谨言说。 “不至于不至于。”绿毛晃晃脑袋,脖子“咔咔”响了几声,发梢的头发柔柔地蹭过祝俞安的手。 一头绿毛在阳光底下亮得耀眼,清亮又软乎,祝俞安指腹插进小绿毛脑袋里抓了抓。 绿毛抖了一下,“比灵魂提取器抓着还爽啊大夫。” “帮助放松。”祝俞安说。 “大夫您叫什么啊?下次来还找您。”绿毛仰着头看身后的祝俞安,眼神儿也软软的。 祝俞安把他脑袋正回去,不让他这个角度看自己,“我叫祝俞安。” “我叫洛霜。”绿毛还想仰头,但被祝俞安摁着仰不了,脑袋又晃了晃。 “您就是小祝大夫?”赵谨言很惊讶,“这么年轻啊,我以为小祝大夫得 30多呢。” “也奔着三十去了。”祝俞安说。 “不像啊,洛霜晃着腿,“看着您就和我们差不多大呢。” “我还不至于像高中生。”祝俞安如实回答,要不是这俩小孩染的妈见打发色,他真会觉得这俩是高中生,尤其这个哭哭唧唧的小绿毛。 “祝大夫真会说笑,我俩大三了都。”赵谨言说,“来年这会就毕业了。” “嗯,确实不像大三。”祝俞安说,“本地的大学么?” “是啊是啊,我俩都在J大。大夫您呢?毕业了吗?” “毕业了。”祝俞安说,“证件齐全。” “证件不齐我也找您扎,您医术太高超了,我肩膀一点都不痛了。”洛霜又仰头看祝俞安,补充了一句:“人也帅。” 祝俞安笑笑,又把小孩的脑袋推了回去,“行了,要扎肩膀了。” 洛霜缩缩脖子,指尖紧张地揪着裤腿。 施完针,祝俞安被小白喊到里屋帮忙,患者是被俩个人扶着来的大爷,一条腿不听使唤不能走路。 忙完这阵,祝俞安一抬头,隔着玻璃看见外屋的绿毛小孩还没走,正眼巴巴地扒着玻璃往里屋看。 “凡刺之真,必先治神……浅深在志,远近若一。”引用自《黄帝内经·素问·宝命全形论》 “欲以微针通其经脉,调其血气,营其逆顺出入之会。”引用自《黄帝内经·灵枢·九针十二原》 “刺之要,气至而有效。”引用自《黄帝内经·灵枢·九针十二原》 “如临深渊,手如握虎。”引用自《黄帝内经·灵枢·九针十二原》 “经络所过,主治所及”引用自《黄帝内经·灵枢·经脉》?? “提插”和“捻转”是针灸中最基本的两种操作手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大耳朵怪叫驴 第2章 狗胆儿可包天 “没给取针吗?”祝俞安喝了已经冷掉的茶问小白。 “取,取了。”小白抹掉脑门的汗,“说,说想等,等祝大大夫......” 祝俞安推门出去,绿毛眼睛一亮,看见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好点了吗?”祝俞安摘下眼镜挂在白大褂的口袋上,看着洛霜问。 “大夫妙手回春啊!真的不疼了!”洛霜晃动着胳膊,“来之前我疼得都抬不起来。” “嗯。回去注意不要对空调直吹肩颈,吃点清淡的,不要提重物,可以缓慢活动,你这是劳损所致,和长期用姿势不当关系很大,用电脑的话记得调到合适高度。”祝俞安照例叮嘱:“如果回去后感觉轻松,或者酸胀加重,都是常见反应,下次过来告诉我。” 洛霜点着头,小狗似地:“谢谢大夫,那我明天再来。” “嗯,那我去忙了。”祝俞安转身推开门,假装没看到洛霜殷切的眼神。 “祝大夫。”洛霜有点紧张地喊住他,手摸着兜。 “嗯?”祝俞安回头。 “没没事,就是想说谢谢您......”洛霜磕巴道,眼睛瞥向一边,“您每天都在医馆么?” “不用客气。”祝俞安说,“最近每天都在的。” “那,那明天见!”洛霜扬起笑容。 “嗯。”祝俞安说。 他进了里屋,患者已经走得差不多,于是推开窗户打算通通风,两道耳熟的窃窃顺着夏风吹进了屋子。 “怎么样!要到没?”是那个嘴碎的谨言。 “没好意思.....”洛霜脚尖踢着石头。 祝俞安不好背后听话这事儿,但赵谨言嘴皮子实在太快,还不等他伸手关窗,已经突突突机关枪似地说了一大堆。 “你不是号称狗胆儿可包天?”赵谨言还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拿出来小学炸粪坑、高中薅校长假发、大学晕倒恐吓导员的劲儿啊倒是!” “是谁说的喜欢就上啊!好容易遇着个喜欢的怎么怂得夹尾巴了!” “你闭嘴!”洛霜一根烟塞进赵谨言嘴里,强行堵住发小的嘴,“我那又不是故意吓导员的,低血糖能怪我吗!炸粪坑又是被谁怂恿的啊!薅假发那纯粹意外好吧!谁知道校长人模狗样的带的是假发!” 祝俞安强忍着没笑出声,轻轻关上了窗户。 看不出来,瞅着脸挺乖的小孩,从小到大干得事儿倒是一点都不乖,跟他那头荧光绿的绿毛一样炸眼。 洛霜蹲在路边给自己也点上烟,惆怅地抽了一口,“但是一见钟情这不一样,莽不得!” “你又想说你有你的节奏了吧?”赵谨言也惆怅地抽了口烟,“要不是你对祝大夫一见钟情,我还真以为你跟我说你跟我出柜是在试探我。” “你大爷的!”洛霜一跃而起,“你少自恋行吗!我看上路边的狗都不会看上你这个假装阳光的阴暗批碎嘴子!” “首先,老子是直的,其次,你以为我就看得上你?我知道你不直这件事之后一宿没睡在想万一你跟我表白拿什么理由拒绝你!”赵谨言也怒了,“你这个混天混地没人能管得了的邪恶比格大魔王!以前因为你我挨过多少顿打?!” “你不反思挨打为什么总少不了你的份儿?谁一肚子坏水儿怂恿别人干坏事!” “怂恿你就真干啊!你狗胆包天你是真敢莽!你脑子小时候被猪啃那一下给啃掉了吧!” “你他——”洛霜叼着烟揪住赵谨言衣领,赵谨言抓着洛霜的头发,互相喷对方一脸烟。 “别在这打架。”身后的窗户猛地打开,祝大夫的眼镜泛着冷光。 小绿小黄如同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拔腿就溜。 留下两个烟头。 祝俞安叹口气,他是真没想偷听这俩吵架,但这俩人吵架嗓门越来越大,越吵越激烈,又挨着窗户,他想听不见都难。 关上窗户,祝俞安回头看见小白在一旁边整理设备边偷着乐。 “年轻真好。”祝俞安说。 “是,是啊。”小白笑着说。 - 一连几天,洛霜果然风雨无阻地来找祝俞安针灸,哪怕每次吓得脸煞白,吓得哆嗦,跟要英勇就义似地,也一声不吭地让祝俞安给扎针。 但祝俞安每次看见洛霜,都能被勾起来点不美好的回忆。 自己那个分手半年的前任,也是洛霜这样看起来阳光开朗的性格,但干得事却跟阳光开朗毫不沾边。 不过好在已经毕业了,过去那点不堪回首的往事都跟着一块留在了校园。 “祝大夫,能,能加个联系方式吗,有不懂的想,想问问......”临走时,洛霜终于鼓起勇气问。 祝俞安看着低着脑袋的小绿毛,假装不懂,指指墙上的二维码,“你可以加群,我妈妈和姥姥都在里面。” “不,”绿毛抬起脸飞快看了眼祝俞安,又飞快低头,小声道:“我想加您的。” 洛霜盯着脚尖等了一会没听见祝俞安说话,刚抬头就看见医生举着手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加吧,发什么呆?” “加加加!”洛霜手忙脚乱摸出来手机打开,飞速扫上二维码,喜笑颜开,“谢谢祝大夫。” 这小孩脸上是藏不住一点事。 祝俞安把手机放进口袋,“这个疗程就可以结束了,回去还是要多注意。” 打发走洛霜,已经到了中午,祝俞安叫附近的餐馆送了饭,和白知意在用餐区一块吃了饭,祝微斟和祝灵枢年级大了,中午都要休息,今天中午白大夫值班,祝俞安打算回家换身衣服。 上午来针灸的小孩还没等扎针先咬了祝俞安一口,衣服湿了一块,祝俞安已经忍了一上午。 走出医馆,夏日午后的阳光晒得刺眼,祝俞安眯起眼睛,敏锐地看见不远处一束小绿毛一手提着个大袋子,乐颠颠贴着房檐阴影走。 “祝大夫!”洛霜眼睛也尖,抬头就看见了祝俞安,兴高采烈地提着袋子两三步就蹿到祝俞安身边。 “你这是......”祝俞安看着脸热得通红,发梢都贴在脑门的洛霜,问。 “屯点饮料!”洛霜把袋子往地上一放,摸出来个大杯的冰奶茶,吸管“咔”一戳,递到祝俞安面前,“祝大夫来一杯解解热!” 祝俞安清楚地看见怼在眼前的奶茶标签:大杯、全糖、正常冰,以及双倍珍珠。 “谢谢我不喝甜的。”祝俞安礼貌拒绝。 “那您喝什么?我看看......我这还有果茶冰激凌咖啡还有小麦果汁。”洛霜弯着腰翻袋子,他短袖领口松垮,这个角度一览无余,祝俞安别开视线,拽着胳膊把人拉起来。 “不用找了,你喝吧。” “那祝大夫喜欢喝什么啊?”洛霜含着吸管,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奶茶,惬意地长叹一声。 大热天,喝冰的,全糖,世代中医家庭出身的祝俞安有点看不了,这要是自己这么喝,不知道要被姥姥妈妈叨叨多久。 “喝茶。”祝俞安看着洛霜红润的脸颊。 “还真是......”洛霜嘀嘀咕咕,这祝大夫看着古板,实际上也挺古板的。 “我是喝习惯了。”祝俞安看着洛霜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太喜欢甜食。” “这样啊。”洛霜又咕咚两口,一大杯奶茶下去大半,圆润的眼睛舒坦得眯了起来,“那祝大夫喝酒吗?” “不怎么喝。”祝俞安如实道。 “那那那......”洛霜攥着奶茶,奶茶外侧的水珠滴滴答答,他紧张道,“祝医生能约你吃饭吗?” “吃饭就不用了,”祝俞安礼貌拒绝,看见洛霜两大兜重糖重冰的饮料,职业病一时没忍住,“少喝点饮料,年纪轻轻容易糖尿病,夏天喝太冰的会损伤脾胃阳气。” “欸!这不是饮料,是奶茶!奶 茶!”洛霜强调着,抬头看见祝大夫微微拧起来的眉头,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那我下次喝七分糖......” 祝俞安抬腕看了眼表,“我先走了,中午这会赶时间。” “欸!祝大夫那您慢走!”洛霜恋恋不舍道。 到家洗了澡,换完衣服,时间还有点剩余,足够再温一章节的书......但祝俞安想起来那一头小绿毛,鬼使神差掏出来手机,点进新添加好友的朋友圈。 洛霜的头像就是他自己,坐在理发店的椅子上笑得灿烂,大概是刚染完这头绿毛时拍的,一手比赞一手举着理发店的店名招牌招牌下还有联系方式。 朋友圈背景则是红绿黄三个颜色的脑袋挤在一起的合影,中间的绿毛手里依然举着招牌...... 祝俞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加到了个理发师。 不过接着往下翻了内容就正常了许多,这个看着炸眼的绿毛朋友圈也是一样喧闹,一天能发八百条朋友圈,祝俞安往下划了一下,居然连今天的都没划完。 第一条就是洛霜的自拍,仰着头眯着眼睛里带着笑意,配文:等一场晴天的彩虹 背景是在一贯,只是一角的白大褂?怎么那么像自己的? 祝俞安笑笑,接着往下翻。 看完几条朋友圈,祝俞安就已经大概掌握了这小孩的生活状态。 洛霜确实是精力旺盛,上午上课下午义工晚上做后期特效,凌晨四点还会发一个电脑崩了人也崩了的崩溃图。 就是不知道这小孩到底什么时候在睡觉,连着好几天的凌晨三四点都会发个工作或者喝酒或者边工作边喝酒的动态,早上六点就又跑到江边钓鱼...... 年轻真好......祝俞安边翻边感慨,自己过去十几年所有熬的夜不是在背书就是在肝论文...... - 之后的几天,祝俞安没再看到洛霜,但洛霜每天隔三差五就会给祝俞安发个消息。 祝俞安看见了就会简单回复,有时候忙得顾不上看手机,再拿起来的时候保准能收到洛霜十几条消息。 “早安祝医生~” “早” “祝医生我这个肩膀适合打羽毛球吗~” “可以,但不要太剧烈运动” “祝医生中午吃了什么呀~我吃的麻辣烫!” 【麻辣烫.jpg】 祝俞安笑笑,拍了张正在和小白一块吃的虾仁西蓝花和白灼娃娃菜。 小白觉得这几天小祝大夫很不对,可以说是非常不对了,因为他自从来到这个医馆,就没见小祝大夫这么......这么笑过。 虽然小祝大夫面对病人时也会笑,但都是客套且疏离的职业微笑。 “怎,怎么还拍拍照了。”小白把菜往祝俞安那边推推,方便他拍。 “有个小朋友问我吃什么。”祝俞安轻描淡写道。 “哦。”小白了然,八成就是天天跑来扎针那个绿毛。 洛霜看见祝医生发来的照片问:祝医生是在和小白医生一起吃吗? 祝俞安:是 几秒钟后,一条语音弹了过来。 祝俞安点开语音,对面是赵谨言机关枪似的大嗓门:“祝医生,麻烦你帮我跟小白医生说,为了弥补之前的歉意,我想请小白医生免费染头——” 大概是第一次来误会把小白吓结巴那事。 小白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惊愕抬头,筷子上的虾仁都掉了。 “你和他说?”祝俞安把手机递给小白。 小白摆摆手,“你和他,他说没事,染染头就不用了。” 自己要是染个头,怕是更不敢有人来针灸了...... “嗯。”祝俞安应道。 手机大概是又被洛霜抢了回去:祝大夫,你们吃得也太清淡了 祝俞安放下筷子打字:麻辣烫才应该少吃,高盐高钠,重油会加重肾脏负担。 对面小白压着嘴角的笑,“小祝,祝大夫这样,看,看着像,像恋爱了。” “我?”祝俞安抬起头,“随便聊聊,挺有意思的小孩。” “嗯,嗯。”小白看破不说破,夹走了盘子里最后一颗虾。 第3章 心病能医吗? 傍晚时分乌云密布,起了大风,眼看着大雨将至,医馆的病人也已经走光。祝俞安让两个老祝大夫和小白先回家,自己留下值班。 暴雨如期而至。祝俞安断水断电、打扫卫生、擦仪器设备。 干完活,祝俞安靠着椅背坐下,屋内昏暗,看书对眼睛不好。 他给自己找好托词,点开手机,想看看小绿毛有没有发朋友圈,但还没等刷到绿毛的朋友圈,先看见同窗发的一张婚礼照。 祝俞安点开照片,伴郎伴娘们簇拥着新郎新娘,最中间的新郎揽着新酿笑得一脸阳光。 纪凯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年前阳光开朗的模样,他以前就是以这幅阳光开朗的模样骗过所有人,骗过自己,如今大概也是以这副模样骗了新娘。 就连他手腕的腕表都还是祝俞安以前送的那款。 祝俞安想起来,最初和纪凯的相遇也是在这样阴沉的雨天,纪凯用显而易见的谎言声称没带伞,淋湿的发下是小心翼翼地神情,询问祝俞安能不能捎他一段路......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祝俞安自认为在学业结束前不会谈恋爱,但偏偏没拒绝掉纪凯的追求,大概是被那场雨淋昏了头。 才被纪凯骗了感情又骗钱,差点被骗着在期刊加他名字。 直到被对方异地的女友找上门来,祝俞安才发现自己真得愚蠢得可怕。 看着纪凯的脸,祝俞安一阵反胃,他皱了皱眉,觉得屋内憋闷,关掉手机去开窗。 窗户被推开,祝俞安一眼就看见窗下贴墙根立着的小绿毛。 是该死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接近自己是不是也..... 思绪不可控地偏向内心阴暗的一隅,祝俞安推推眼镜,强行打断自己的随意揣测。 洛霜也被祝医生突然地开窗吓了个哆嗦,看着祝俞安明显不虞的表情,紧张得差点踩空台阶掉进雨里。 “你怎么在这?” 洛霜落汤狗似的,头发一缕缕黏在额前,还在往下滴水,也不知道在这蹲了多久。 “我,我。”洛霜明显带着点心虚,卡了半天最后说了句“路过。” 甚至连心虚的表情和找的借口都挺像的...... 祝俞安夜没追问,冲他招招手。 洛霜把头发抹到脑后,迷茫地眨巴眨巴眼睛。 “进屋啊。”祝俞安叹口气。 “哦!”洛霜好像刚能听懂人话的小动物,贴着墙根溜进屋子。 人进了屋,傻愣愣站在门口,祝俞安这才看见他不光头发湿了,连短袖也湿了,正顺着衣角往下滴滴嗒嗒淌水。 “擦擦头发。”祝俞安递过去一条干毛巾。 “谢,谢谢祝大夫。”洛霜低着头接过毛巾,不肯踩在干净的地面。 “进来坐吧,跟条流浪狗似的。”祝俞安指指椅子,看出来小孩的局促,开了个玩笑,“今天不扎针。” “就不进屋了,刚拖干净的地.....”话说一半,洛霜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刹车,但祝大夫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拖地的时候你就在了么?” 怪不得湿透了。 “啊,我,我......”洛霜抬头看见祝大夫的眼神,立马又垂了眼,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只好又垂着头看祝医生皮鞋上自己的影子。 “嗯。”祝俞安不太在意他是在这等自己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没再管他要不要进屋坐,推门进了休息室。 关上门,祝俞安在昏暗里深呼吸,要不是时候不对,他这会想给自己扎上两针安神定气。 最开始接触洛霜时,只是觉得他和纪凯有些相似,开朗外向的性格,明面上的一些小心思......但纪凯接近自己是别有居心的,洛霜呢?洛霜接近自己是想要什么? 祝俞安想不通。 他从前相信人性本善,从不愿以恶意揣度别人,但就是有人会看准他毫无防备的轻信,编织彻头彻尾虚假的骗局,彻底击碎了他二十几年的天真。 有些事有些感情,还是不得不深思明辨,身外之物都无所谓,但被欺骗感情带来的痛苦才是难以愈合的内伤。 自己和洛霜接触的这些天,不能说对洛霜一点好感没有,他试图刻意寻找洛霜和纪凯之间的不同点,但接触时间太短,他决定再客观观察对比再做决定。 祝俞安拿着件外套回到外屋时,洛霜正蹲在门口玩手机,脑袋上顶着毛巾,看见祝俞安回来,立马收了手机,蹲在那看着祝俞安的皮鞋停在自己面前。 “祝——”洛霜抬起头,眼巴巴看着祝俞安,眼睛被雨水激得有点红。 祝俞安被这个眼神看得又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一朝被蛇咬,这小绿毛的眼神要真是装的,简直可以去拍戏了,小金人手到擒来。 “换上。”祝俞安用外套罩住洛霜的脑袋,挡住他的眼神。 听出来祝医生语气的不容置疑,洛霜从外套下露出眼睛,看见祝医生又推门进了屋,连忙站起身一把扯掉身上湿哒哒的短袖,把自己裹在外套里。 外套飘着淡淡的苦味,洛霜最讨厌喝中药,但这件中药味儿的外套却意外地让他喜欢。 看着干净的地面,洛霜犹豫了下,还是没进屋。 祝俞安端着温热的茶水出来,把杯子放在小几上,冲洛霜抬抬下巴,示意他过来喝。 “那,那我进来了。”洛霜没忍住邀请,贴着边儿坐在了凳子上,抱着茶杯看里面晃悠的茶叶。 他等着祝医生询问,但祝俞安好像并不在意这件事,坐在椅子上翻书。 洛霜太紧张,完全忽略了这么昏暗的环境里,祝医生能看清几个字儿。 他纠结半天,决定先开口:“祝医生,周末您有空吗?” “有。”祝俞安头也不抬道。 “周末想请您吃个饭可以吗,我生日......”洛霜越说声音越小。 “生日不和朋友过吗?”祝俞安抬头看着洛霜。 “朋友什么时候都能吃。”但祝医生可不是随时能叫出来吃饭的,生日这么好个理由当然要用来请祝医生啊! “不行的话那——” “几点?” 洛霜猛地抬起头,“祝医生您同意了!” “吃饭这么好的事儿怎么会不同意。”祝俞安食指关节轻抬了下镜框,看见眼前绿毛惊喜的表情,他轻轻笑了下,“到时候发我定位。” “祝医生您有什么不吃的吗!或者喜欢吃什么!”洛霜压抑着内心的雀跃问道。 “你的生日,选你喜欢吃的就行。”祝俞安说。 “嘿嘿。”洛霜抱着茶杯靠进椅子里,高兴不到三秒就听祝大夫轻飘飘问:“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事儿在雨里头等我?” “不是有联系方式?” “不是,没,我是想.....”洛霜重新坐直,“我是想着当面说更正式点......”当面被拒绝的几率远比隔着屏幕小。 “那也可以直接进来问啊。”非挨雨浇显得更有诚意吗? “看您在忙就想着等您忙完......”其实是事到临头紧张了,蹲窗户底下做了半天心理斗争,看祝大夫打扫卫生的身影看入了迷...... “我会去的。”祝俞安看着窗外雨停了,推开大门,“雨停了,你回去吹干头发换身衣裳吧,别感冒了。” 小绿毛任务完成,跟祝医生道了别,忍着兴奋走了,祝俞安关上门,透过玻璃看见他没走多远就蹦了起来,一路蹦跶着跑远了。 周末晚是小白值班,祝俞安在休息室脱掉白大褂,小白刚好进屋,看见白大褂底下的休闲装,八卦道,“这,这是约了小,小孩啊?” “你脑子转得是真快啊。”祝俞安笑道,从柜子里拿出来个包装好的礼盒。 “就,就知道!”小白脸上带点小得意,“你,你平,平时都正,正装。“ “没办法,年纪差太多,穿正装太显老了。”祝俞安叹口气,“毕竟也是奔三的人了。” 已经三十的小白也跟着叹气,“这,这小孩挺,挺好,你,你自己也好好好考虑,考虑。” “别操心我了意哥,你应该比我急才对。”祝俞安打趣道。 到了洛霜给的定位,祝俞安刚停下车,就看见车窗外贴着张脸。 “你怎么找到停车场了?”祝俞安问,“我自己进去就行。” “来接您,怕不好找。”洛霜笑着说。 “生日快乐啊洛霜。”祝俞安把礼盒递给洛霜,看见洛霜眼睛明显亮了几分。 洛霜抱着盒子带着祝俞安进了饭店,一进包厢,先看见一黄一红俩脑袋。 “祝医生!”黄毛先站起来打招呼,顺便肘了把红毛“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祝俞安说。 “这是我弟。”赵谨言拍了把红毛的后脑勺,“跟祝大夫打招呼!” “祝大夫好。”红毛看着年纪更小,跟赵谨言长了八分像。 “赵慎行?”祝俞安问。 “您认识我?”红毛疑惑。 “我猜的。”祝俞安笑了笑,谨言慎行,这家人还挺会取名字。 几人落座吃饭,可能是顾及祝俞安口味清淡,洛霜选的是家粤菜,还要了瓶红酒,谨言慎行兄弟俩明显来蹭饭的,吃饱了就找了借口出去了,包厢剩了祝俞安和洛霜俩人。 洛霜喝酒上脸,一杯红酒下肚脸红扑扑的,话多了胆子也壮了,也能抬头看着祝俞安说话了。 祝俞安静静地听洛霜没话找话,唠唠叨叨,寻思着他什么时候切入正题。 果然,洛霜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红酒,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祝俞安,他抠着手指,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 “祝医生,心病能医吗?” 第4章 祝医生,您饶了我吧! 祝俞安看着绿毛下水润的圆眼睛,正色道:“要看具体症状,心神失守和心主血脉功能的异常,可能是心气虚、心阳虚或者心火亢盛也可能是心血瘀阻.......” 洛霜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带了点羞涩的怒意,“祝大夫!您是故意的吧!” 祝俞安没忍住,镜片下的眼睛弯了弯,明知故问:“什么故意?” “心病!我这是相思成疾导致的心病!”洛霜红着脸,紧张和羞意交织,抱着酒杯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 看着小孩气鼓鼓脸红的样子,祝俞安垂下眼,故作思考,而后在洛霜期待的视线里认真道:“也能治。” “病根在于‘情志过极’,损伤脏腑气血,一方面要从生理上平衡气血阴阳,另一方面......” “祝医生,您饶了我吧!”洛霜泄了气,脑袋往桌子上一磕,“您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酒杯晃了晃,祝俞安伸手扶稳,继续道:“另一方面,针药效用占三分,而‘心药’占七分,还要加以积极的心理疏导,引导和倾听......” 洛霜慢慢抬起头,看见了祝医生微微勾起的唇角,浑身的酒意潮水般褪去,懂又不懂地看着祝俞安:“那祝医生......” 祝俞安指尖点了点桌子,“不过你的心病是你自己判断的,具体还要看医生的诊断。” 看着祝俞安点在桌上的指尖,洛霜大着胆子伸手,食指轻轻勾住,小心翼翼抬眼看祝医生,语气带了点恳求:“那祝医生帮我治治呗。” 男生手指细白,带着微微的颤抖,祝俞安安抚似地碰了碰,话里仍然没放过他:“好啊,那说说具体情况。” 洛霜脸颊的红蔓延到耳尖,祝医生碰在他手上的指尖带着凉意,他磕磕巴巴地开口,又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下定决心般闭上眼睛,“我,我,我对祝医生,一——” 一还没一完,包厢的门“吱呀”一声,门口叠罗汉似的滚进来一红一黄两个脑袋。 “都说了别推别推!” “是谁说声音小听不清!” “你一身牛劲就不能轻点!” 俩人骂骂咧咧摔进来,一眼看见桌上交叠的手指,互怼戛然而止。 洛霜迅速抽回手,带着无措和羞涩又把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不,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赵谨言脸上的了然转瞬即逝,边道歉边揪着红毛的衣领把人拖了出去。 祝俞安摩挲了下指尖残余的温热,饮尽杯子里的红酒,看着脑袋埋在桌上不肯抬头的洛霜,耳朵被一头绿毛衬得鲜红。 “好了,走吧。”祝俞安起身,手伸进洛霜的头发里轻轻抓了抓,洛霜被抓得打了个激灵,但还是不好意思再抬头。 混天混地的大魔王脸皮儿居然比兰州拉面里的牛肉片还薄,祝俞安忍着笑,心想这会还是别把人逗得太过火,开口道:“不想接着过生日了?” 洛霜果然抬头,眼巴巴地诚实道:“想的,想和祝医生一块过。” “之前你们怎么过生日?”祝俞安问。 “就吃饭唱歌包个夜打游戏.......”洛霜说。 “按你们的流程。”祝俞安推开门,不远处的服务员立刻迎了上来,手里拿着账单夹,“祝先生,还是和往常一样,从您的会员卡里扣除吗?” 祝俞安“嗯”了一声。 身后刚刚出门的洛霜瞪圆眼睛,抱着祝医生给的礼物:“说好的我请呢!” “刚好有会员。”祝俞安看着洛霜的表情,没忍住又抬手抓了把他的绿毛脑袋。 “早知道就让赵谨言先帮我结账了......”洛霜揪着衣角,他这会懊悔不已,追人的是自己,说要请客的也是自己,反倒让祝医生结了帐! 而且!而且自己还傻乎乎怕祝医生找不到跑到停车场去接!人家祝医生明显是熟客啊!服务员都认识他! 一边赵谨言一幅怒其不争的表情:“你之后再约祝医生吃饭,不就有现成的理由了!回请啊!” “是啊是啊!”赵慎行还在旁边附和,还问祝俞安,“祝医生您说是吧!” “你要不要这种话当着祝医生面说!”洛霜又急又羞,恨不得用赵慎行把赵谨言的嘴堵上。 祝俞安被仨小孩逗笑了,过来递账单的餐厅经理嘴角也压着笑:“祝先生,已经为您从会员卡结算好了,这是账单,请您过目。” “嗯,方便你再回请我。”祝俞安接过账单,拍了把洛霜的后脑勺:“走吧。” 因为都喝了酒,ktv离得也近,拐个弯就到了,几个人打算步行过去。 “祝医生,能不能叫小白医生一块出来玩啊!”赵谨言胳膊搭着自家弟弟问。 “你问问他呗。”祝俞安说。 “哎,你肘我干嘛!”赵谨言被洛霜连肘几下,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啥。 “我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人多热闹嘛.......”叫白医生出来唱歌,可真有你的赵谨言。 “白医生唱歌很好听。”祝俞安看着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赵谨行说,他看了眼腕表,“白医生这会刚下班,可以问问他。” “真的吗!”赵谨言眼睛一亮,借了祝俞安手机给小白医生打电话。 “我都不知道唱歌时候会......”洛霜走在祝俞安身边,小声道。 祝俞安下意识想用医学理论解释,但生生止住了,“我之前也不知道,直到听到白医生唱歌。” “祝医生一般生日怎么过啊?也会出来吃饭唱歌吗?”洛霜看着前面不远处打电话的赵谨言,问道。 “和平时差不多。”祝俞安回忆着,“不过晚上会和姥姥妈妈一起吃饭。” “那是不是也很少会出来玩啊?感觉你们这个专业都很忙。”洛霜和祝俞安并排走着,胳膊时不时会轻轻碰在一起。 “想出去玩也是有时间的,你们专业不也很忙么,看你连觉都很少睡。”祝俞安打趣道,“你每天睡觉都是歘着空睡么?” “也,也不是,我就是单纯精力旺盛......”洛霜挠挠头。 “小白医生果然拒绝了!但经过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他还是同意来了!”赵谨言把手机还给祝俞安,伸手就拦出租车,“你们先唱!我去接小白医生!” 洛霜哭笑不得,凭赵谨言这碎嘴子,哪有小白医生说不的份儿? 说是接人,怕不是去劫人了吧。 祝俞安看着出租车一溜烟远去,也没忍住笑了,给小白发消息,劝他偶尔也要出来放松放松。 白知意是祝灵枢的学生,和祝俞安大学时代就认识,是一块学习成长的至交好友,俩人虽然话不多,但都还挺了解对方,小白虽然看着闷,但实际上很喜欢热闹。 进了ktv,赵慎行率先霸占了点歌台的位置,开始点歌。 包厢不大不小,除了中间的长沙发,两边还有小的,洛霜让祝医生先坐,自己踟蹰了一下,坐在了边上的小沙发。 祝俞安看着洛霜坐得板板正正,跟小学生上课一样的坐姿,就差个举手回答问题了。 “不拆开看看么?”祝俞安指指洛霜怀里仍然抱着的礼物盒子问。 “想看!洛霜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 拆开精美的丝带和包装,洛霜一眼就看见了外盒包装,他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道:“祝医生怎么知道我想要这款耳机!” “你朋友圈发了。”祝俞安言简意赅。 洛霜想起来两个月前自己吐槽过现在用的耳机太旧了总有电流声要攒钱买新款之类的....... 但!这说明祝医生翻了他至少俩月以来的朋友圈! 一天恨不得发 80条朋友圈、在朋友圈完全放飞自我的洛霜,第一次因为这事感到羞耻。 “谢谢祝医生.....”洛霜爱不释手地摸摸耳机盒,没舍得继续拆,打算回去录个拆盒视频发朋友圈。 “祝医生,霜哥,你们唱什么!来点歌啊!”赵慎行举着话筒说,他眼睛瞟见洛霜手里的耳机,羡慕道:“我靠——SSN最新款耳机啊!霜哥回头借我听听呗,我用我哥的switch跟你换!你不早就想借了!” “我不!”洛霜抱着耳机盒,护崽子似地,“谁也不借!” “啧!”赵慎行很明显地啧了一声,扭过头叨叨咕咕,“之前不见你这么小气。” “祝医生送的我得......”洛霜抬起头,正巧望进祝医生带着笑意的眼里。 “你得怎么?”祝俞安拧开洛霜特意给他点的常温果汁喝了一口,问道。 “我得供起来。”洛霜说完,还肯定地点点头,“我肯定舍不得用。” “用吧,没准心病就治好了。”祝俞安打趣道。 包厢里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洛霜悄无声息的又红了脸,“祝医生快别说这事儿了!” “赵慎行你也别偷听了!”洛霜点名正悄悄降低音量的红毛,红毛哆嗦了下,拿着话筒就接着唱,“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大概是唱歌的音量很大,包厢又昏暗,洛霜放松了点,看着祝俞安,“谢谢祝医生。” 祝俞安装着没听清,“嗯?” 洛霜不得不又凑近一点,“谢谢祝医生。” “什么?”祝俞安指指唱得忘我的赵慎行,示意音量太大还是没听清。 洛霜只好坐去祝俞安身边,凑近祝医生的耳朵道,“谢谢祝医生。” “不用客气。”祝俞安侧过头笑着说。 祝医生的笑容近在咫尺,洛霜这才意识到俩人太近了!自己刚刚几乎是贴着祝医生的耳朵说话,俩人只要再侧一下头就能亲上! 第5章 祝医生,给抹吗? 洛霜猛地后撤,把自己砸进沙发里,脑袋埋进礼物盒,直到被祝医生的手搭在脑袋上揉了揉,这后知后觉意识到,祝医生为什么一直说自己没听清! 就是为了引着自己坐他边上! 洛霜的脸烫到要爆炸,搭在脑袋上的手偏偏还有意无意地揉着。 跟揉小狗似的。 虽然还挺舒服的。 虽然自己最开始也想坐祝医生旁边..... 赵谨言很快就拐带着白知意回来了,热络地搭着白医生的肩膀活像认识了很久的好哥们。 一贯习惯跟人保持肢体距离的白知意居然由着刚认识不久的人搭着肩膀,祝俞安眯了眯眼,冲白知意笑了下。 白知意看着沙发一侧挨着坐的俩人,同样了然一笑。 赵谨言毫不知情这俩老狐狸的眼神交流,把刚劫来的小白医生按到沙发上,就冲去点歌台,一屁股把亲弟弟挤到边上。 “怎么就我弟一个人唱!祝医生和小白医生来一首!寿星呢,寿星唱什么!” 寿星这会满脑子想的是再让祝医生在他脑袋上接着抓几下。 “别拘束啊都!那我先来一首暖暖场子!”赵谨言大大方方拿着麦唱了首活泼的歌。 一曲唱完,大家捧场地鼓掌,白知意看了眼祝俞安,冲赵谨言道,“让,让祝,祝俞安给,给主角唱个。” 祝俞安看了眼偷着乐的白知意,接过赵慎行递来的话筒,“给寿星唱首生日快乐吧。” 旋律响起,却不是熟悉的生日歌,是洛霜没听过的粤语歌。 “衣柜里面藏着花园,心仪男孩常驻身边.....” 祝俞安镜片下的眼神温柔,声音低沉带着沙沙的哑,听得洛霜耳根发麻,忍不住去抬头看他。 看着祝医生的侧脸,洛霜抱着礼物盒子的指尖攥紧,微不可见地往祝医生身边又靠了靠。 祝俞安和白知意都不是多话的性格,但仨小孩一个比一个闹腾。 谨言慎行哥俩的性格正好跟名字相反,一个嘴碎一个莽撞,俩人在一块就能把房顶吵翻。 剩下个混世魔王洛霜,在祝医生面前安静乖巧,但也没装到一瓶酒的功夫,两杯啤酒下肚,就跳起来去抢赵慎行的麦克风了。 祝俞安看着红绿黄仨发色扭成一团抢麦克风,没憋住笑,回头就看见白知意笑着举手机录视频。 “小、小碎嘴让我录的。”白知意说。 “没让你录他仨打架吧。”祝俞安说,“你老大不小的还是蔫着坏啊。” 白知意憨厚一笑,仍然举着手机:“顺,顺手的事儿。” 前面仨人打得热火朝天,你揪我头发我扯你衣领,谁也没注意包厢的灯什么时候暗下去的。 歌也神不知鬼不觉换成了生日快乐。 门打开,服务员举着生日牌推着小推车排着队进来了,谨言慎行哥俩趁洛霜愣怔,突然齐心协力,一边一个把人架了起来,礼花炮“邦邦”两声,细碎的亮片飘了满屋。 “我我我靠——”洛霜被哥俩架着惊呆了,顶着满头礼花,看着服务员站成一排给他唱生日快乐。 他转过头,发现祝俞安和小白医生也在给他唱歌,眼眶瞬间就红了。 等服务员推着小车出去,洛霜抹着眼泪,“你、你们,你们怎么这么好啊?” “哎哎哎,人祝医生白医生都看着呢,你丢不丢人还哭。”赵谨言把切蛋糕的塑料刀塞在洛霜手里。 “是啊是啊霜哥,你丢不丢人,快切蛋糕吧我好想吃。”赵慎行附和。 “你们俩——”洛霜视线转向这哥俩,一腔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再哭会也行,小白正录着像。”祝俞安指指白知意手里的手机。 洛霜愤愤抹掉眼泪,瘪着嘴切蛋糕。 录完洛霜闭着眼睛许愿,开始切蛋糕,小白觉得录得差不多,正想放下手机,就被祝俞安碰了下,“还没完。” 果然,蛋糕刚切好,洛霜左右脸就各被哥俩抹了一道,仨人又扭打在一起,这回是互抹蛋糕。 战火很快蔓延到祝俞安和白知意这边,仗着小白医生脾气好,自来熟的哥俩一边一个揽着白医生,争着要给白医生喂蛋糕。 洛霜的脸已经抹花了,连发梢都蹭着奶油,他指间矜持地沾了点奶油,凑到祝俞安身边,眼神里带着点跃跃欲试。 “祝医生,给抹吗?” 看着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绿毛小孩,祝俞安慢慢掀起嘴角:“你生日你说了算,但——” 他伸手抹掉洛霜发梢上沾的奶油,在指腹慢慢蹭了蹭,抬起眼睛看着洛霜:“过后我要抹回来。” 但洛霜这会酒精上脑,亢奋过头,完全没注意到祝医生的目光里藏着几份危险。他满脑子“你生日你说了算”,一心以为祝医生也是要抹奶油在他脸上,于是非常痛快地就答应了,完全没问什么时候抹以及到底要抹什么。 “抹吧。”祝俞安凑近洛霜,洛霜被近距离放大的祝医生的美颜冲击得一阵眩晕,包厢太暗,洛霜看不清祝医生镜片后的眼神,只觉得祝医生的眼睛深邃如暗潭,像要把自己吸进去。 洛霜最后哆嗦着手指在祝医生鼻尖点了一下。 祝医生没抹回来。 “不是要抹回来吗?”洛霜端着蛋糕,没看到祝医生动作,有点纳闷。 “没说是现在。”祝俞安拿走洛霜手里的蛋糕,抽出纸巾给他擦手,轻而缓慢,把十指擦了个遍。 被祝医生擦着手,洛霜脑子反应不过来了,看着那双修长白皙,指节分明的手指在他手上擦来擦去,只觉得脸上蹭着的奶油快烤化了。 “我我我去洗洗脸!”洛霜抽出手,落荒而逃。 祝俞安看着花猫似夹着尾巴逃了的洛霜,抬手蹭掉了鼻尖的奶油。 冷水泼到脸上,洛霜叹了口气。 自己怎么一对上祝医生就能这么紧张呢......祝医生靠近的时候自己好像连气儿都不会喘了...... 以前被校长提溜着脑袋骂、被猪撵着啃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那祝医生对自己呢? “我觉得祝医生也挺喜欢你的。”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戳中洛霜心里正想着的事儿,洛霜一紧张,脑门儿就磕在了水龙头上。 “哎,不至于啊!激动成这样。”赵谨言赶忙上前看他脑门。 “你他大爷的走路没声音吗!”洛霜捂着脑门愤愤。 “我他大爷的还喊你名字了!你压根不理我啊!”赵谨言也愤愤道,“提了祝医生名字你才有反应!” “是,是吗。”洛霜看着镜子里磕红一块的脑门心虚笑道。 “瞅你没出息那样儿。”赵谨言也低头洗脸上的奶油,“一面对祝医生都忘了自己叫啥了吧?” “咋啦!这不是很正常!你又没喜欢过谁你懂个屁!”洛霜叉着腰。 “我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我甚至还见过猪追着你跑!”赵谨言泼了水在脸上,“但认识快二十年我还真头一回见你快扭捏成大麻花!” “你他大爷的!这茬过不去了是吧!谁扭捏了!我那是紧张!面对喜欢的人都会紧张!而且你见到医生不紧张吗!” “倒也是。”赵谨言回忆了下祝医生下针时候的稳准狠,“那我怎么见了小白医生就不紧张。” “小白医生有亲和力啊!祝医生他——” “祝医生是没有小白医生有亲和力。”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是吧是吧你也这么觉——”听见有人附和自己,洛霜下意识就接话,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对劲,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刚刚跟赵谨言对着呛的气焰转瞬即逝。 洛霜:...... 赵谨言:...... “那个,你们先聊!我回包厢有点事!”赵谨言顶着满脸水珠拔腿就溜。 洛霜闭了闭眼,此时非常想原地去世一下,或者直接晕过去。 他僵硬地回过头,感觉浑身跟没上油的机器人,就差转出“嘎吱嘎吱”声了。 祝俞安拨弄着洛霜因为洗脸扎起来的小辫儿,小小一丛绿色,摸着像开春时候的狗尾巴草,细细软软的。 “但但是我我还是喜欢祝医生这种性格的。”洛霜垂着眼睛试图找补。 “祝医生什么性格?”祝俞安明知故问。 他越看洛霜越想逗,这小孩脸皮薄,一逗就脸红,实在是好逗得不行,跟楼下那只小比格一样。 洛霜卡了半天没说出来,又听祝俞安问:“只喜欢祝医生的性格吗?” “都,都喜欢......”洛霜脖子被头发搔得痒得很,想躲又不好意思,只能由着祝医生玩他小辫子,想着祝医生又要问什么让他不好意思的问题。 但祝俞安只是拍拍洛霜的后脑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回去吧,包厢有卫生间还跑出来洗脸。” 洛霜松口气的同时,莫名感觉有点遗憾是为什么。 小白医生看起来也喝了点酒,正抱着麦克风唱一首很深情的歌。 果然跟祝俞安说得一样,白医生唱歌非常好听,跟说话时完全两样。 一边谨言慎行哥俩明显听得入了迷,一个靠着小白医生胳膊,一个搭着小白医生肩膀,小白一曲唱完,甚至都忘了鼓掌。 “白医生上学时还参加过校园歌手大赛,拿了冠军。”祝俞安边鼓掌边说。 “那您呢?”洛霜也边鼓掌边问。 “我没参加。”祝俞安说。 洛霜没注意到祝俞安语气里不自然的一丝僵硬,也没追问为什么祝俞安没参加,他急着去和赵谨言抢麦克风,没注意到白医生看向祝俞安的视线。 几个人在ktv唱到十二点多,仨小孩都喝得醉醺醺,洛霜喝得头重脚轻,还惦记着祝医生正常睡眠的生物钟,说什么也不唱了,要送祝医生回家。 赵慎行年纪最小,这会已经喝晕了,靠着沙发睡着了,赵谨言倒还算清醒,但走路也晃晃悠悠。 祝俞安想着先送了洛霜再一块跟白知意送兄弟俩,但白知意轻轻松松一手一个提起哥俩,冲祝俞安摇摇头,“你,你送你的小孩。” “谁?谁小孩?”洛霜回头找,“这儿就赵慎行一个小孩儿,嗝,刚满 18岁。” “你也小孩儿。”祝俞安要替洛霜拿着他的礼物,但洛霜抱着不撒手,“我没喝多,我自己能拿!” “那你自己拿。”祝俞安拢着洛霜怕他摔,洛霜自己摇摇晃晃地走。 唱歌的地儿离洛霜报的地址挺远,祝俞安拦了辆出租,等到地方的时候,洛霜脑袋搭祝俞安肩膀已经睡着了。 “到了。”祝俞安拍拍洛霜肩膀,洛霜迷茫地抬起头。 “到哪了?” “先下车。”祝俞安付了钱,把人带下车,夜风吹得洛霜清醒了几分,认清了这是自家小区门口。 “谢,谢谢祝医生送我回家。”洛霜手撑在树上,弯腰缓了一会。 祝俞安手背贴了下洛霜喝酒喝得涨热的脸,还是有点不放心,在附近的便利店给他买了瓶电解质水和橙汁,递给洛霜:“带回去喝。” “谢,谢谢祝医生。”洛霜抱着袋子和礼物盒摇摇晃晃地掏卡,前脚迈进去,后脚就被门槛拌了一下。 还好祝俞安反应快,一把揪住洛霜的后衣领,没让小绿毛以脸抢地。 “送你上楼。”祝俞安还是揪着衣领的姿势,“你家哪个楼?” 洛霜被揪着后衣领,老老实实被祝俞安带着走,凭借为数不多的清醒,辨认出了自己租的小屋。 好在他酒品不错,喝多了酒还算老实,祝俞安把人送到家门口,看着人进了屋就打算离开,刚一转身,就被一只手揪住了衣角。 “祝医生,不进来坐坐吗?” 第6章 有个小孩说要来看看心病 祝俞安不想进去,但揪着衣角的手攥得死紧,衣服都抻长了一圈,大有他不进屋就不撒手的架势。 “你这种状态邀请别人进家门,”祝俞安攥着洛霜的手腕,像扒拉掉黏人小狗的爪子那样扒拉下来,“还是挺危险的。” 洛霜倒是撒手了,顺着祝俞安的劲就往下一倒,牢牢扒住了祝医生的小腿。 祝俞安:....... 祝俞安没办法,拦腰一把将人抱起来,进了屋。 进门是个很简单的筒子屋,一眼就能望到底,窗边放着电脑桌和小沙发,旁边一张铁架小床,连衣柜都是塑料架子搭的。 洛霜被拦腰抱着,大概是硌痛了哪,不舒服地哼了两声。 祝俞安把人放到床上,看见洛霜闭着眼蹬掉鞋,翻了个身抱住被子,衣服下摆卷起来,露出一截腰。 一向清心寡欲的祝医生闭了闭眼,边默念“静则神藏,躁则消亡”,边伸出两根手指揪住洛霜的衣角,把衣服抻平。 厨房的灶台在房间另一侧,崭新整洁,一看就是从来没用过。 灶台一角堆着一堆袋装盒装各种牌子各种口味的面,还有一堆麻辣烫螺蛳粉米钱之类的速食。 边上还有两箱半啤酒。 祝俞安皱了皱眉,在屋子转了一圈没找到杯子,最后福至心灵地打开冰箱,果然,就冰在冰箱里。 冷藏三层,一层奶茶一层啤酒一层冰水,透股子不健康的整齐。 祝俞安的眉毛今晚运动量挺大,看这皱一下看那也皱一下,自从进了洛霜的房间,他眉毛就没歇过。 能看出来小孩挺爱干净的,屋里东西摆得整齐,但生活习惯也确实不健康。 倒掉玻璃杯里的水,倒了一杯橙汁。 端到床边边时,祝俞安看着已经陷入深沉睡眠的洛霜,他犹豫了下,把杯子放在了床头。 - 洛霜次日是被大太阳晃醒的,醒来的瞬间脑子一阵恍惚。 自己昨晚那么早就睡了? 怎么没拉窗帘? 仰躺了半晌,洛霜一跃而起。 卧槽!昨晚发生了啥! 做晚借酒劲跟祝医生表白了!祝医生怎么回复的来着! 等等。 记忆回炉。 昨晚祝医生送自己回来的!自己还死扒着祝医生大腿不让人家走! 洛霜把脑袋又砸进枕头里。 完了完了完了...... 会不会被祝医生觉得自己太轻浮,趁酒劲想对人家图谋不轨,还不让人回家! 洛霜摸摸自己身上完好的衣服松了口气,还好祝医生没由着自己胡来...... 电话“嗒嗒”响了两声,洛霜甚至没有勇气去看,生怕给祝医生发消息得到个红色感叹号。 在床上翻滚了半天,被子枕头全被蹬到地上的时候,洛霜看到了床头的橙色液体。 拿起来喝一口,嗯,橙汁儿。 祝医生给倒的橙汁儿! 洛霜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两口灌完了橙汁儿迫不及待打开手机。 祝医生果然有给自己发消息! 祝俞安:链接【宿醉醒来要做的三件事.】 祝俞安:链接【酒量不好千万别这样做.无论男女】 洛霜:....... 祝医生某些行为作风还真是挺老派的..... 冰雹:谢谢祝医生昨天送我回家 祝俞安大概在忙,隔了很久才回:没事。 冰雹:祝医生最近什么时候有空呀 祝俞安:要治心病吗? 洛霜拿着手机的指尖攥紧:那祝医生给治治呗。 临近傍晚,医馆的病人已经走光,祝俞安值晚班,送走了白知意,祝俞安拿起手机。 没有新消息。 但还没等祝俞安有什么别的想法,门口挤进来个绿脑瓜。 “祝医生下班了吗?”洛霜手里提着打包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祝俞安。 “来病人了就加个班。”祝俞安指关节推了下镜框,“有个小孩说要来看看心病的。” 洛霜刚想说那加完班再一起吃饭,又意识到祝俞安说的是自己,他摸摸脸颊,把盒子放在桌上,“祝医生快别打趣我了,本来脸皮就薄。” “不是狗胆可包天?混天混地的邪恶比格大魔王?”祝俞安回忆着,明知故问:“晕倒吓导员、薅校长假发、还干什么来着?” 洛霜大脑信息量过载,还没来得及消化小心思被祝医生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尴尬,就先红了脸,“您那天都听到了啊!” “也知道你有你自己的节奏。”祝俞安摸了把呆愣小孩毛茸茸的头发,进了里屋,扔下一句:“还有,别叫祝医生了。” “那,那叫什么......”节奏大师洛霜这会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节奏。 祝俞安很快从休息室出来,手里拿着两杯......奶茶? 洛霜愣住了,祝医生什么时候开始喝起奶茶了?上次见面看起来好像还挺嫌弃的。 “你要是不觉得生疏就这么叫。”祝俞安把奶茶在洛霜脸上贴了贴,“想什么呢?” 祝医生这是嫌这么叫生分了! 洛霜立马眉开眼笑抱住奶茶,“那叫俞安哥!不不不,这么叫也有点生......直接叫哥行吗!” “都可以。”祝俞安看着洛霜喜滋滋的样子,心情也不自觉跟着松快几分。 “都不知道您也会喝奶茶。”洛霜抱着奶茶看标签。 祝医生给他点的这杯五分糖,去冰,双倍珍珠。 “我是快三十,不是七老八十,”祝俞安笑了笑,“来这针灸的爷爷奶奶有的也会点奶茶。” “我以为您不太喜欢喝。”洛霜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甜蜜微凉,舒服得他眯起眼睛。 “之前同门聚餐也会点。”祝俞安说着,喝了一口自己的奶茶,无糖常温,就是奶 茶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年轻人都喜欢喝。 “哥您喝的什么味儿啊?”洛霜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自己的,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又歪着脑袋看祝俞安杯子上的签。 “我可以尝尝吗。”洛霜眼巴巴抬起头看祝俞安的神色。 祝俞安点点头。把自己的奶茶往洛霜面前推了推。 洛霜接着祝俞安的习惯就吨吨喝了两口,喝完抹抹嘴,“怎么没味儿?” “吃饭吧,一会喝饱了。”祝俞安视线洛霜红润饱满的嘴唇上掠过,低头拆开包装盒。 清蒸虾、笋干炒肉、白灼生菜和一碟酱牛肉。 “祝医生尝尝!”洛霜说,“我看您和白医生吃饭时候口味挺清淡的,就没点太多荤菜。” 祝俞安一口就尝出来这是自己经常叫外送的餐厅的菜。 “白医生和你说的?”祝俞安问。 “怕买别的您吃不习惯。”洛霜说。 “下次别送了。”祝俞安说。 洛霜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 祝俞安被他小狗似的眼神看得有点难以拒绝,他不想让小孩儿破费,而且特地过来送饭也很麻烦很折腾。 大概是看出了祝俞安短暂的停顿,洛霜很快开口:“那我不送了,等祝医生下班一起吃可以吗?” “可以。”祝俞安说。 洛霜吃饭很快,很少夹菜,而且只夹自己面前的菜,离得远的菜一筷子都不动。祝俞安把自己面前的菜往洛霜面前推了推,洛霜才会夹一点。 “你家里管的很严格吗?”祝俞安夹了一筷酱牛肉到洛霜碗里,“只夹自己面前的菜,我外婆也有这个习惯。” 祝俞安的外婆是书香门第出身,从小接受过一部分旧式精英教育,一言一行都规矩,现在七十多岁的老人,每天还保持着旧式的规矩。 永远腰背挺直,坐不靠背,行不回头,生活生活起居一丝不苟。 洛霜咽下饭,干笑两声,“还,还行吧,我是习惯这样了......” 祝俞安没再多问,不过洛霜吃饭时候和日常还是差别挺大的,日常里看着洛霜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吃饭倒是还挺规矩的。 因为怕祝医生嫌弃,洛霜特意问饭店要了剥虾的手套,这会他套上手套开始剥虾,剥了一小碟,放在祝俞安面前。 “反倒让你照顾我了。”祝俞安夹了只虾放进洛霜碗里。 “应该的。”洛霜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完全听不清了,“而且本来就是我追祝医生,主动点是应该的......” “而且什么?”祝俞安故意问。 “没、没什么。”洛霜不好意思再看祝医生,老老实实闭了嘴,接着剥虾。 祝俞安晚上习惯七分饱,吃得差不多就停了筷,喝了口奶茶。 洛霜也跟着放了筷子。 “你没吃饱接着吃。”祝俞安说。 洛霜又乖乖拿起来筷子。他这会已经吃饱了,但祝医生让自己接着吃,那就再吃点。 “我好像一直没见过你另一面。”祝俞安看着面前低头吃饭的绿脑袋,慢悠悠道,“混天混地......” 绿脑袋下的耳朵尖红了几分,“哪有,哪有什么另一面......” 祝俞安“哦”了一声,“可能还是觉得祝医生没有亲和力吧。” 怎么还记得这茬! 洛霜吃不下去了,眉毛耷拉下来,可怜巴巴:“祝医生,放过我。” “心病不是还没治呢?”祝俞安银边的镜框反射着白炽灯的亮光,着小孩装可怜,就想逗。 “不说说前因后果怎么治?” 洛霜紧张的喝了口奶茶,跟自我介绍似的就开始说: “我今年 20,J大新闻专业大三在读,但专业念得不怎么样,主要精力都放在做后期上,因为能赚钱,我从小到大挺皮的但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最过分应该就是小学装鬼吓唬赵谨言,把他吓得不敢一个人上厕所,他现在还不知道是我......不过那是他先怂恿我干坏事,骗我说班主任车里有宝贝,结果放学扒班主任车窗就看见班主任在跟英语老师亲嘴儿.......” 祝俞安本来只是想逗逗洛霜,但没想到洛霜老老实实交代了一大堆,听着听着嘴角就不自觉上扬。 洛霜抱着没舍得喝完的奶茶接着自爆: “我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谁,大学以前心思在调皮捣蛋上,大学之后就忙着学后期,有过几个女孩子和我表白,但我完全没有一点感觉。” 他细白的指尖蹭着奶茶杯的水雾: “我是上了大学才意识到自己喜欢男生,因为我有个室友就是,开学就跟我表白了,可把我吓死了,连夜上网查。” “他一口咬定我肯定喜欢男生,我试图反驳,但发现自己好像也确实不喜欢女生......” “直到看到祝医生,”洛霜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眼祝俞安,像下定决心那样接着剖白,“我第一次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 祝俞安指尖轻点着桌面,镜片下的目光晦暗不清。 洛霜看不出祝医生是什么态度,心里更没底了,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太多了,说的哪句话让祝医生介意了。 “我看祝医生第一眼心跳就加速了,想让祝医生给我扎针也是,回家之后也一直在想祝医生......” 洛霜决定实话实说,他向来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人,对于喜欢的人就更不应该藏着掖着。 “想我什么?”祝俞安接着洛霜的话问。 “静则神藏,躁则消亡。”出自《黄帝内经??素问??痹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有个小孩说要来看看心病 第7章 爱情的力量 洛霜指尖快把奶茶杯子抠漏了,没听出来祝俞安带了点故意的语气,还是诚实道,“梦见祝医生给我扎针,差点把我扎成刺猬。” “嗯,根据你的话,你这心病还是需要医生引导,想针灸的话也可以,没什么用就是了。”祝俞安一本正经地开起来玩笑。 “嗯?”洛霜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圆润的眼睛亮了下,紧接着就染上层明朗的笑。 他指尖小心翼翼地贴上了祝俞安的手背,语气很软:“那不针灸了,祝医生帮我引导一下吧。” 祝俞安挺喜欢洛霜眼睛亮晶晶的样子,看着直白又纯粹,带着点少年人独有的炙热,靠近自己时模样也很招人喜欢。 小孩手指冰凉,可能是贴着奶茶冰的,也可能是紧张的,祝俞安轻轻点了点,“慢慢来。” 洛霜一直呆到医馆关门,虽然手里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但没有什么是比跟祝医生呆在一块最重要的! 等祝医生下班,自己还能帮他打扫卫生,顺便送他回家! 祝俞安不拦着小孩的热情劲儿,边整理仪器边说,“上次听你朋友说,你自己开了个工作室?” “也不算工作室啦,就是跟几个同学一块接点后期的活儿,”洛霜拿着小抹布跟在祝俞安身后,这擦擦那擦擦,祝医生问什么答什么。 “人多的话能接大点的活。”洛霜语气谦虚,“总比单打独斗强点。” “毕业有想法吗?”祝俞安问。 洛霜想想毕业就叹口气,“我也还没想好,我这专业考研卷生卷死,实习完全倒贴钱,出去就业也很难找对口工作......” “那现在的工作喜欢吗?”祝俞安从玻璃反光看着身后耷拉着的绿毛小脑袋。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吧,”洛霜摸摸头,“挺充实的但是枯燥,肩膀是真的痛,头也是真的秃......” 自从染上后期,昼夜颠倒是常态,头发一把把掉也更是常事儿,肩膀位置跟压了块石头一样,酸痛得抬不起来。 祝俞安转身抓了抓洛霜的脑袋,触手柔软厚实,安慰道:“一时半会应该不能秃,但熬久了就说不准了。” 洛霜的心凉了半截儿,低着头让祝俞安摸脑袋,“祝医生,头秃能治吗?” “能啊。”祝俞安说。 “要扎针嘛?” “不用。” “那怎么治!”洛霜得到了祝俞安肯定地回答,脸上带了点期待。 “跟着我的生物钟。”祝俞安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洛霜舒服得晃了晃脑袋。 洛霜半晌才回过神,忐忑地问祝俞安:“哥,您什么生物钟?” “十点半睡觉,四点半起床。”祝俞安说。 “您说的是早上十点半睡还是晚上?”洛霜不死心地问。 “你猜呢。”祝俞安松了手,看着小孩一副绝望的表情,有点想捏捏他的脸。 “我有时候十点半刚睡......四点半您醒时候我还没睡......”洛霜脑袋后的绿色小尾巴支棱着,怪可爱的。 祝俞安没忍住,摸了摸那丛小尾巴。 “肩膀的话,可以打打羽毛球,帮助缓解。”祝俞安说。 洛霜抬起头,“那可以和您一块吗!” 祝俞安眯了眯眼,“除了节假日,我只有早上和晚上下班有空。” “我改生物钟!”洛霜握紧拳头。 “好。”祝俞安说,“调整好和我说。” 昼夜颠倒颠久了,生物钟很难改,祝俞安原本想着洛霜大概要调个几天,或者只是说说不打算改,第二天也没有再问。 但第三天凌晨五点,洛霜就给祝俞安发了消息: “祝医生早!” 祝俞安挺意外的,把晨起的跑步换成了陪洛霜打羽毛球。 大概是为了展示自己蜕变的决心,洛霜特意买了套黄色的运动服,祝俞安离老远看就觉得像个细高的菠萝。 菠萝大概是急匆匆又很精致地收拾了自己,祝俞安闻到他身上飘着淡淡的薄荷味儿,但后脑袋落了一缕菠萝叶没扎上,柔柔地贴着他的脖子。 祝俞安低头把那缕菠萝叶揪了起来,指尖擦过他的脖子。 洛霜打了个激灵,“咋,咋啦?” “落了缕叶——头发。”祝俞安揪着那缕头发挠了挠洛霜的脖子。 “出门太着急了。”洛霜被挠得痒,偏头蹭了下祝俞安的手。 祝俞安松开了手,看着洛霜解开皮筋儿重新扎了个小揪。 洛霜看着瘦,身体素质也不好。 打了没 20分钟就拄着膝盖,呼哧带喘地要求歇会,祝俞安连汗都没怎么出。 “慢慢习惯运动的状态就好了。”祝俞安说,“刚开始不要操之过急。” 洛霜喘着粗气,“哥,您跑步是跑了几年啊?” 祝俞安回忆了下,“高中开始吧,有时候会打打太极。” 高中以前时间比较宽裕,祝俞安是跟着家附近的老头天天早上晚上打太极。 天天跟一群仙风道骨的白衣白胡老头老太混着,回家跟祝灵枢和祝微斟说话的时候,下意识都想去摸不存在的胡子。 上了高中就有了早晚自习,祝俞安只能挤点时间跑跑步。 “那您是真厉害。”洛霜埋着头伸出大拇指,“我上次跑步还是体侧一千米,跑了五分钟,跑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当然现在腿也不是自己的。”洛霜又补了一句。 “那你晕倒吓导员是怎么回事?”祝俞安问。 “那真是意外!不是我故意要吓导员的!”洛霜大呼冤枉,圆眼睛看着怪无辜的。 “那会刚开始学建模,白天上课晚上学到四点钟,学完了再练几个小时,练到八点去上早八。”洛霜挠挠头,语气里带了点歉疚。 “中午和没课的时候抽空睡会,差不多就这么熬了半个月。有天早八就晕了。” “给我们导员吓得差点跟我一起被救护车带走,他刚上班一年,以为职业生涯从此要断送在我手里了。” “为什么着急赚钱?”祝俞安看着洛霜,“正常刚上大学的孩子都是先享受大学生活的吧?” 洛霜笑笑,“没钱才急着赚钱啊!”他语气坦然,但说了跟没说一样。 祝俞安看着洛霜,也没再问,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之后有什么不舒服及时和我说。” “说了可以不扎针吗?”洛霜抬起头在祝俞安指缝里看他。 “看情况。表现不好多扎几针。”祝俞安说。 “那我肯定好好表现!”洛霜直起身,“继续啊祝医生!我又满血复活了!” 洛霜虽然耐力不足,但状态恢复得还挺快,可能这就是年轻的好处,身体各方面的机能总是处于最活跃的状态。 俩人打了一个小时,中间在祝俞安的提议下歇了两次。累得洛霜胳膊都不想抬。 “祝,祝医生您先回吧,我在这歇会。”洛霜靠着椅背,额发贴在脑门,有气无力道。 “没事。”祝俞安看看时间,“我送你回去。” “这多不好意思,”洛霜抬头看看仍然没怎么出汗的祝俞安,“那麻烦您了我真的走不动了。” 洛霜骑共享单车来的,他这会走路感觉腿都打颤,回去蹬车容易交代在半路。 看住洛霜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祝俞安朝洛霜伸出手。洛霜看着伸到眼前的手,只犹豫了一秒,飞快在裤子边搓了下,就乐颠颠牵住了祝医生的手。 第一次牵到祝医生的手! 之前都是贴贴指尖! 没想到是在这种时候! 还好手心没汗! 洛霜你进步了! 现在都能牵到祝医生的手了! 还是祝医生主动伸的手! 祝俞安倒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把小孩拉起来,但怎么这小孩就牵住手没起来啊? “你.....还没歇好?”祝俞安低头看向洛霜。 洛霜:...... 洛霜立马知道自己误会了,牵着祝医生的手就起身。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腿一软就砸进了祝医生怀里。 洛霜:....... 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祝医生您信吗? “我没事......”洛霜撑着祝俞安的手直起身,晃了晃脑袋,“我蹲久了起身有时候就会眼前一黑。” “气虚。要好好调理一下。”祝俞安观察着洛霜状态无碍,手指摸上洛霜的脉搏。 “虚脉,迟大而软,按之不足,隐指豁豁然空。寻之不足,举之有余。”需要强健脾胃,补益肺气。 “慢慢来吧,不能着急,要养成规律、长期坚持的习惯。”祝俞安说。 “您还真是跟我小学老师一样。”洛霜缓过来了,但没舍得撒开祝俞安的手。 “被你撞见在车里和英语老师亲嘴的那个吗?”祝俞安捏了捏洛霜的手指,小孩手指细长好看,没什么肉,但捏着挺有手感。 “您怎么记这么清楚啊!”洛霜笑了起来,“对就是他,看着文质彬彬年纪轻轻但是实际上很老ch——很有耐心。” “老成吗?”祝俞安还是捕捉到了被洛霜咽回去的字。 “我没没没那个意思。”洛霜还是没舍得撒手,“就是觉得很可靠。” 祝俞安笑笑,把洛霜后脑勺支棱起来的一缕头发压平,“想说什么就说,我又不会训你。” “但会给我扎针。”洛霜小声。 祝医生大概不喷香水,身上总带着股淡淡的消毒水儿的味,洛霜以前最讨厌这个味道,但在祝医生身上反倒还挺好闻的,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没事,习惯就好了。”祝俞安拍拍小孩脑袋,“回了。” “欸!欸!哥,能不能不扎了!”洛霜赶紧跟上。 - 自从知道了洛霜改了生物钟,赵谨言那个欠儿登非也要跟着改,早起了三天就跟丢了魂一样,说话时嘴都不碎了。 “我靠,小霜子你天天怎么起来的?那可是四点半,狗都没醒啊!”赵谨言电话里嘟嘟囔囔。 “你也承认自己是单身狗了吧!这是爱情的力量。”洛霜那边正在刷牙,电动牙刷“嗡嗡”响,他说话含糊:“赶紧的,今天还来不来!我哥说今天教打太极!” “我晚上再跟着你们吧,我是真受不了这种人醒了魂还死着的感觉,连损你都想不起来词儿。”赵谨言飞快说完,“啪叽”挂断电话。 洛霜轻哼一声,没了电灯泡更好,以后还能跟祝医生一块享受早上的二人世界! 而且看祝医生打太极什么的,想想都觉得养眼。 祝医生个高腿长,穿着太极服跟他平时穿白大褂时一点都不一样。 一边是禁欲气息拉满,一边是古典端庄气质...... 太极服宽袍大袖,看着潇洒飘逸,布料垂坠,衬得祝俞安身形挺拔,让洛霜移不开视线。 动起来时就更移不开视线了。 腰胯微微转动间,丝质布料偶有贴身,以洛霜 5.0的视力,能清晰捕捉到那一瞬间宽肩窄腰的轮廓...... 要是手边有个GFX 100II就好了...... 这种若隐若现半藏半露犹抱琵琶.......洛霜摸摸鼻子,确保自己没流鼻血。 祝医生的太极看起来确实练了很久,动作行云流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像动态的水墨画,刚柔并济,一招一式间能看到飘逸之下的力量感...... 洛霜唾弃自己一秒,又不是在写专业稿子。 好色就好色,还找一堆词儿形容,欣赏就完了! “虚脉,迟大而软,按之不足,隐指豁豁然空。寻之不足,举之有余。”引用自【西晋·王叔和《脉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爱情的力量 第8章 亲个嘴儿你得等下辈子吧! 晚上的羽毛球活动赵谨言倒是经常过来凑热闹。 洛霜满头大汗满场捡球,赵谨言嗦着冰棍儿,等洛霜休息的时候戳了戳他。 “哎,十月一找个地儿去玩两天呗。” “我要和祝医生打球。”洛霜抱着球拍,蹲着喘。 赵谨言嫌弃地看着他:“你这身体素质不如以前了啊,以前被猪撵着啃的时候连跑五条街都不带喘口大气儿的。” “这事是不是你要念叨一辈子!”洛霜指着赵谨言,“你黑历史也一大堆,别逼我!” “哎哎哎,说正经的呢。”赵谨言看了眼不远处打电话的祝俞安,“可以叫祝医生一起啊!万一过夜呢!” 洛霜本来就红的脸看着更红了,磕巴道:“也,也行。” “就去你们上次采访过的那个景区呗,景儿好,还能露营。”赵谨言说,“开车仨小时就到了。” “得问问祝医生有没有空。”洛霜抹了把脸上的汗,突然眯起眼睛,“不过你是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嗨呀,这不是看你还跟祝医生进展缓慢么,连个手都没见你俩牵过。”赵谨言还嗦着冰棍,“你别说你又有你的节奏了。” “你他——”洛霜气急。 “你看你看,还真让我说对了。”赵谨言呲牙一笑,“万一这次能有点别的进展呢,住一个帐篷,还能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停停停!”洛霜飞快看了眼祝俞安,祝俞安还在打电话,冲洛霜点了点头。 “你怎么这么不害臊啊!”洛霜使劲搓了搓脸,“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脸皮不厚怎么追人啊!”赵谨言毫不害臊,“你就得脸皮厚点!脸皮不厚原地踏步!亲个嘴儿你得等下辈子吧!” 赵谨言声音有点大,旁边歇着的俩人往这边瞅了一眼。 “你小点声!”洛霜又看了眼祝俞安,还在打电话。 “那咱们这次就我和祝医生,你和你弟?”洛霜问。 “我弟十月一要出去打比赛。”赵谨言摊摊手,语气遗憾,“去不了。” “那就你一个电灯泡跟着岂不是很尴尬!”洛霜说,“我和祝医生亲嘴儿你在边上看着吗?” “那我也不能加入啊!”赵谨言声音又大了起来。 洛霜余光里,旁边歇着的俩人,年纪大的捂住了年纪小的那个的耳朵。 “你他大爷的能不能要点脸!”洛霜真想把这人嘴缝上。 “我不管,以前放假都是咱俩呆一块的,你不能扔下我一个人!”赵谨言理直气壮,“我可以做steve。” “要不问问小白医生去不去,你俩还有个伴儿。”洛霜说。 赵谨言嘴角勾了下,马上又放平,语气犹豫:“不太好吧,像让人家特意出来陪着我一样。” “看白医生想不想去呗!再说了什么叫特意陪着你啊!大部分时间都是大家在一块的好吧!” 洛霜看见祝俞安放下了电话,赶紧把脑袋后面有点乱的小揪散开,把额前的湿发向后拢了拢,重新系了个狗尾巴草。 “我这样行吗?”洛霜问。 “特别帅。”赵谨言真诚道。 “行,我去问问祝医生这事儿。”洛霜转头就朝祝俞安跑去,没看到身后赵谨言一点点上扬起来的嘴角。 祝俞安对一块出去露营这件事没什么意见,还挺支持洛霜去问白知意。 “白医生这边朋友不多,放假很少出门,可以问问他。” 白知意果然没拒绝。 洛霜对于要和祝医生一块出去露营的事挺兴奋的。 提前好几天就在网上查攻略,因为上次对景区的采访是一年前,景区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洛霜还特意发微信问了景区管理员。 管理员姐姐还记得洛霜,很热情地邀请洛霜来玩,“自从你们上次报道过我们景区,人流量多了不少,今年新添了湖心岛露营,我给你留内部票。” “谢谢樊姐,我们也就是尽了点微薄之力宣传一下,主要还是咱们景区确实景色美,空气好,大家才爱去。” 露营要用的东西都可以在景区租,但洛霜担心祝俞安洁癖,不喜欢用景区的帐篷,特意下单了两个新的双人帐篷,想下单睡袋时他犹豫了。 双人还是...... 还没等他纠结好到底买双人还是单人,赵谨言发来消息。 寡语:你记得买帐篷啊,睡袋我买了。 冰雹:?单人双人 寡语:肯定双人啊,都一个帐篷了肯定一个睡袋啊! 冰雹:我有时候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寡语:说我是天下第一大帅哥就行 冰雹:....... 冰雹红着脸取消单人睡袋的订单。 跟祝医生一个睡袋什么的......也不错。 祝俞安那边对洛霜的小算盘一无所知,他想问洛霜需要他这边带什么东西,但洛霜拍着胸脯:“祝医生你人在就行,别的啥也不用!” 十月一前最后一天上班。祝俞安在休息室换上白大褂,正挨个系扣子的时候,小白进来了。 “小,小祝看着心心情不错啊。”白知意说。 “你不也是。”祝俞安指指白知意的嘴角,“自从说要去露营,看你每天都挺开心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没,没你开心,我就是是个陪同。”白知意摸摸嘴角,“steve。” 祝俞安不解:“嗯?” “跟你这这种山顶洞人没话说。”小白哼着歌,“你天天天跟个老头子一样,也也不知道,人家小孩怎怎么受得了你的。” “啧。”祝俞安把扣子挨个系好,不着痕迹地下套:“跟小孩在一块不好吗?你最近明显话都多了。” “没,没吧?”白知意脑子转得快,“跟小孩在一块的是你又又不是我。” “我看你能装到多会。”祝俞安系好口子出门,“老狐狸。” “彼此彼此吧。”白知意一笑。 因为要出门,赵谨言拉了个四人群,头天晚上就在群里张罗起来了。 寡语:景区那边临江,可能会有点凉,祝医生和白医生记得多穿个外套@祝俞安@南风 南风:ok 祝俞安:OK 冰雹:? 冰雹:为什么不艾特我? 寡语:你皮厚冻不着你 冰雹:我要是冷就把你脸皮撕下来披着!!! 寡语:@祝俞安 冰雹:...... 冰雹:姓赵的你给我等着 祝俞安看着手机里俩小孩互扔表情包攻击,摘下眼镜按了按太阳穴,在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微笑着的嘴角。 因为跟着祝医生已经养成了良好的生物钟,早上五点洛霜就睁开了眼睛。 冰雹:祝医生早! 祝俞安刚静坐冥想结束,听见手机响,就知道是小孩醒了。 “今天多睡会吧,赶路比较累。”祝俞安回复。 祝俞安也没想到,洛霜居然真能跟着他一块天刚亮就起床,还坚持了小一个月。 这小孩看着咋咋呼呼,还挺能坚持的。 大学那会,纪凯看他早起,也非要跟着他一块早起跑步,跑了两天,第三天死活不起了,委委屈屈说这辈子都没起这么早过。 从此还是祝俞安一个人早起跑步。 当时祝俞安也没多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物钟,从医学角度来说,早睡早起是很好,但适合自己的规律作息也同样很重要。 但洛霜.....再按着洛霜不止昼夜颠倒而是歘空才睡的作息,别说掉头发头秃,猝死的概率都不是没有。 他甚至没想过洛霜调整生物钟的方法,不是每天早睡一会早起一会这样的慢慢挪,而是连着熬了将近 30个小时。 熬到晚上八点倒头就睡,然后第二天凌晨五点,生龙活虎地爬起来给祝俞安发早安。 坚持一个月,也是很有毅力了,就是不知道之后还能再坚持多久。 那边洛霜回了消息:那今天一块吃早点呗祝医生。 祝俞安回了个:好,20分钟后在你小区门口等我。 洛霜发了个喜滋滋的表情包。 俩人一块去了家新开的早茶,洛霜觉得自从跟着祝医生调整好生物钟,就连胃口都变好了,粉果仔连吃了三笼还有点意犹未尽。 “要不要尝尝虾饺和叉烧包?”祝俞安看着洛霜只逮着一样吃,把虾饺往洛霜面前推了推。 洛霜抹抹嘴:“我吃饱了。” 这会不能吃太饱,要不容易晕车。 祝俞安慢慢喝着粥,“一会先去接白医生吧,我们离他近。” “好啊,反正赵谨言也不着急。”洛霜喊来服务员,让再打包两份早餐,给白医生和赵谨言带,并在祝俞安掏卡准备结账的时候抢先扫了码。 祝俞安笑笑由着他去了。 洛霜好像挺在意第一次请吃饭被祝俞安买了单的事,导致他俩每次出去吃饭,洛霜都要抢着结账,被祝俞安摁着不让结还委屈。 这点和纪凯也不同,纪凯也会买单,但只会捡小的买,贵一点就会在结账时找借口不在。 这是曾经祝俞安并不会在意的小事,直到俩人分手后,被共友提醒,祝俞安回忆起来才发现,确实每次要花钱的时候纪凯总是不在。 “祝医生想什么呢!”洛霜手指在祝俞安眼前晃了晃“最近有什么事吗?好像总见你在发呆。” “没有。”祝俞安推推眼镜,把脑袋里那点回忆按了下去。 “祝医生。”洛霜又叫了一声祝俞安,语气带了点认真:“如果有事一定要和我说啊,虽然我可能帮不到你什么,但我可以陪着你一块,让你开心。” 祝俞安点点头,起身顺手摸了把洛霜的脑袋,“没事。别多想。” 到了白知意的小区时,白知意给祝俞安打了电话,说要开自己的车,祝俞安笑了下,答应了。 洛霜不明所以。开谁的车不都一样么,白医生的车更好? “一会你就知道了。”祝俞安把车停在白知意的车位。 直到上了白医生的车,手里被塞了个麦克风,洛霜才明白为什么白医生说要换他的车开。 这简直就是个移动 KTV啊! 第9章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祝俞安习惯性拉副驾的门,结果被白知意从里面锁死,白知意降下车窗,冲祝俞安使了个眼神。 “你啊。”祝俞安无奈笑了下,去了后座。 “祝医生怎么没坐前面?”洛霜倒是没想太多,也没注意俩人眼神交流。 “不想我坐你旁边?”祝俞安问。 “想想想想。”洛霜往祝俞安旁边蹭了蹭。 白知意的车是辆牧马人,很宽敞,洛霜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好的车,这会抱着麦克风,老老实实挨着祝俞安坐。 赵谨言上车先“哇”了一声,很自觉地坐在了副驾,探头探脑地看车内饰。 “别哇了,唱歌。”洛霜塞了个话筒到赵谨言手里。 赵谨言举着麦,声音响亮:“白医生车可真好!一会能换我开吗!” 白知意笑了笑,“行。” “祝医生要不要睡一会,我带了毯子。”洛霜从包里翻出来个小毯子递给祝俞安。 “还不困。”祝俞安把毯子放在膝盖上,“你困就睡会,昨晚熬夜了吧?” 洛霜嘿嘿笑了一声。 昨晚为了赶十月一的活儿,熬了挺久,就睡了俩小时,这会吃饱喝足坐车上听着赵谨言唱歌,确实有点困意。 “那,那我睡会。”洛霜挠挠头,不太好意思道。 赵谨言唱歌的声太大,祝俞安凑近洛霜耳边,“可以靠着我睡。” 洛霜眨眨眼睛,一秒都没犹豫,脑袋直接搭在了祝医生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前座赵谨言明显“啧”了一声,洛霜充耳不闻,但眼睫毛微微颤着。 祝俞安抬眼就看见白知意正透过后视镜看自己,白知意做了个口型。 老油条。 祝俞安回敬:彼此彼此。 好不容易祝医生主动说给靠着,洛霜本来想闭着眼睛好好享受,但眼皮一合上,就比灌了铅还沉。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享受享受享受。 “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祝医生祝俞安俞安安安安....... “现在又想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洛霜在赵谨言的鬼哭狼嚎里沉沉睡去。 - 祝俞安感觉自己的肩膀由轻变重,软和的绿毛从脖子扫到侧脸,然后一点点往胸口蹭过去。 祝俞安伸手把车窗关严,想把绿脑袋扒拉回自己肩膀的时候,白知意踩了下刹车。 绿脑袋砸在了祝俞安肚子上。 但人居然还没醒,反倒就着这个姿势又往座里拱了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祝俞安的腿。 赵谨言放下麦,开玩笑地问白知意,“意哥,我觉得你车应该再装个隔板。” 白知意看了眼后视镜笑笑:“好主意。” “前窗关上。”祝俞安不搭理这俩人调侃,指使白知意关窗。 “啧。”白知意学着赵谨言的语气,把窗缝关了,顺手把音量也调小了。 赵谨言换了首温柔的情歌唱。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整齐的金和绿交织在黑色的土地上,祝俞安想不起来上次出去玩是什么时候了。 他从前二十年的学习生活里,几乎很少会有和朋友结伴出去玩的时候。 祝俞安从小就总是被说是“别人家的孩子”,老师眼里标准的好学生,家长眼里标准的好儿子。 成为这种“好孩子”,除了一部分是被家里拘束,被迫成为“好孩子”,另一部分大概就是祝俞安这种,天生“好孩子”圣体。 从小性格沉稳,言行举止规矩有度。 不爱说话不爱玩,不觉得学习是苦差事,反而享受。 放松方式除了看书,就是跟楼下大爷打太极。 快三十岁,祝俞安做过最“出格”的事,也就是上了大学跟家里出柜。 当时一家三口正在吃饭,祝俞安等着祝灵枢和祝微斟都放下筷,才正式跟她俩说。 两个祝老太太对视一眼,祝微斟推推眼镜,没说支持也没说反对。 祝灵枢放下茶杯,镜片后仍然清明专注的眼睛看着祝俞安,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吟了句诗: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看似无关的一句诗,但祝俞安知道她话外的意思。 万里层云是现实的阻碍,千山暮雪是社会的不解,前路注定是知音难觅,同道寥寥。 两位长辈相当于是默认了祝俞安的选择,但也会担心。祝俞安和纪凯在一起时,祝微斟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明显对祝俞安关注有增加。 但和洛霜在一起的事,祝俞安还没想好怎么和家里两个长辈说。 洛霜比自己小了快一轮,大学都还没毕业,说的话两个长辈没准会多一份担心。 但这样会不会对洛霜不太公平?祝俞安低头看着腿上毛茸茸的绿色脑袋,洛霜还沉沉睡着,睫毛被阳光在眼下投了片影子,脸侧压了片红印。 祝俞安伸手把印在洛霜脸上的头发轻轻撩开,小孩儿头发长了点,发根能看见短短一截儿黑。 小孩儿年轻,心思也浅,跟他这头扎眼的绿毛一样,明晃晃地都摊给祝俞安看。 祝俞安手指绕着洛霜的头发,自己不是个迟钝的人,洛霜的对自己的喜欢多得快溢出来,连小白都能看见。 就像酒杯里溢出来的啤酒沫子,喝一口会发现还有更多的沫子溢出来。 自己对洛霜的观察和总是不自觉地拿洛霜跟纪凯对比,这是不是对洛霜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思绪混乱。 好像还是第一次理不清,无法证明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手指绕着绕着小孩的头发,不知不觉就被另一只微凉的手轻轻牵住了。 祝俞安低头看去,看见绿毛底下眯着笑的眼睛。 洛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其实还没睡够,但不想再睡了,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地枕着祝医生的腿。 洛霜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睁眼发现枕得是祝医生的腿的时候,洛霜其实紧张了一下,但看见祝医生看着窗外发呆,听见赵谨言在唱情歌,就又放松下来。 不知道祝医生在想什么,眼镜框反着光,嘴唇抿着,好像还有点严肃。 于是洛霜大着胆子悄悄牵住了祝俞安的手。 小孩手指很凉,气虚也体虚。 接触了一个来月,祝俞安大概摸清了原因,除了颠三倒四的作息,就是吃东西敷衍,除了点外卖就是各种速食,吃东西也快,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运动量基本为 0。 现在带着他运动能稍微改善,不愿意针灸的话....... 祝俞安脑袋里划过各种食补和中药调理方法,决定回去后抓点中药给洛霜调理好。 不然大好年纪天天虚得七老八十一样,等七老八十的时候能直接入土了。 按着洛霜这么个放纵的活法,可能都活不到七老八十。 洛霜那边不知道睡一觉的功夫,祝医生已经把自己身体安排明白了,他这会枕着祝医生大腿,摸着祝医生手指,美得要冒大鼻涕泡了。 从前看别人谈恋爱,洛霜只觉得黏黏糊糊的,不是贴着就是抱着,有什么意思!大夏天的不热吗! 第二杯半价的奶茶只配进自己肚子!自己一人两杯,要多爽有多爽! 但直到跟祝医生谈了恋爱,洛霜发现黏糊的那个人竟是自己。 总想跟祝医生贴着是什么毛病啊! 祝医生看着太矜持,跟自己总是客客气气的,很有分寸。洛霜寻思估计祝医生是脸皮儿薄,所以自己就应该大着胆子靠近,祝医生没反对的话,就厚着脸皮再靠近点。 现在不就是!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车窗外的景色从田地变成了街道和高楼,洛霜只能假装睡醒,从祝医生腿上起来。 但手没撒。 赵谨言早就在后视镜看见自己发小狗狗祟祟的一系列行为,等洛霜坐起来他开始调侃:“霜儿啊,睡一路没睡落枕?” “唱一路情歌嗓子没哑?”洛霜马上反击。 赵谨言罕见地卡了壳,但立马调整好,“好不好听吧你就说!” “我睡着了我怎么知道!”洛霜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薛定谔的睡么!”赵谨言还举着麦,大嗓门里透着丝沙哑,旁边的车降下车窗寻找声源。 白知意把音响关了。 “你他——”洛霜呲着牙要撕赵谨言的嘴,被祝俞安按住脑袋:“收拾东西准备下车了。” 洛霜一秒熄火,语气乖巧:“好的哥。” 赵谨言足足翻了三秒钟的白眼。 也不知道祝医生有什么魔力,能把洛霜这个混世主治得心甘情愿服服帖帖的,比他家旺财还听话! 景区坐落在省城的一个小县级市,进了市内,开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景区。 十月一小长假,来玩的人不少,白知意绕着停车场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车位。 几个人带着大包小包下车,走到入口处的时候,管理员姐姐已经在入口的小亭下等着了。 “小霜!”管理员姐姐看见洛霜很高兴,走过来帮他们拿东西。 “沐姐上午好!”洛霜笑着说。 “帐篷什么的咱们这可以租,其实不用带这么多的。”沐姐帮忙提了个装零食的小包,“我先带你们把东西放过去。” “正好家里有就带了。”洛霜说,“麻烦姐姐了。” “嗨,不麻烦的,刚好我们有员工每年的亲友福利,今年不用怪可惜的,刚好拿给你们用。”沐姐很热情,带着几个人把东西放到了观光车上。 “咱们先一站坐到同心桥,把东西送到湖心岛,然后你们可以休息或者接着坐观光车参观。”沐姐说。 祝俞安边听洛霜和沐姐聊天,边看手里的门票,门票上印着景区地图。 这是个 5A级的大型湿地景区,之前没什么名气,好像直到近几年才开发,祝俞安听医馆的大爷大妈们提过,对这印象都挺好的。 来往的观光车络绎不绝,坐满游客,路边还有不少背着包徒步的,大多数都是一家几口带小孩。 风景确实很美,空气透着清新的草木香,湿地里有不少野生动植物,在浅滩里能看到振翅的水鸟和野鸭。 “我们这片景区湿地率高达 64.4%,有永久性河流、永久性淡水湖、灌丛沼泽等 7种湿地类型......”沐姐向几人介绍着,“咱们要去的同心桥刚好在观鱼台附近,可以在观鱼台俯瞰景区全景。” “码头是观落日的最好位置,还有湿地迷宫栈道,穿梭芦苇丛。” “同风院那边是复制了古代建筑群,也可以去那边拍汉服照片......” 洛霜往祝俞安旁边靠了靠,小声道:“我挑的地方还可以吧哥。” 江边风大,洛霜没扎小辫,被风吹成了只炸毛小狗,这会眼里带着点小得意,祝俞安没忍住抓了把他的脑袋。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出自金代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第10章 “踩谁尾巴了?” 观光车停在同心桥,沐姐带着他们下了车,同心桥后面就是古色古香的观鱼台,像一条城楼,看着还挺巍峨的。 “先坐船去湖心岛吧,放了行李还可以坐船回来接着玩。”沐姐指引着着他们排队上了船,就被同事叫走了。 船上不少人也都是带着行李来的。 水面波光粼粼,远处能看到湖心绿色的小岛,和岛上几个白色的蒙古包。 “哎,咱们能睡那个蒙古包吗!”前座男生问。 “你问问蒙古包呗。”带耳钉的男生说。 “趁还没到咱们船上合张影吧,上次冬天来都没坐船。”前座的女生说。 “帅哥能帮我们合张影吗?”女生紧接着就回头问后座的赵谨言。 “我拍照不好看,让他拍,他专业的。”赵谨言热情地指了指身后的洛霜。 洛霜探头:“拍照?行啊!” “谢谢帅哥,呆会我也帮你们拍一张。”女生眼睛飞速扫过四人,爽朗道:“一次性让我看见这么多帅哥,这趟没白来。” “姐你小点声,这么多人呢。”女生身边的男生说。 “哎呀哎呀,”女生毫不在意,并戳了戳座前面一直说小话的俩人,催促:“赶紧的,来比心!” 前座俩男生回头看向镜头,一个伸出胳膊笑着比了半颗心,另一个不情不愿但也伸出胳膊,俩人合成了一个心。 洛霜举着相机半蹲着指挥,“带耳钉的帅哥再靠里坐坐。” 耳蜗里嵌着颗耳蜗钉的那个挪了挪身,一只胳膊亲昵地搂上身边不情不愿的那个的肩膀。 相机后的洛霜找好角度,给四个人连拍了几张。 “要换个姿势拍吗?”洛霜把相机还给女生。 “够了够了,主要留个纪念。”女生翻看着照片,夸赞洛霜,“帅哥你拍照技术跟脸一样牛啊!” “是你们上相!”洛霜笑着坐回祝俞安身边,带笑的眼睛看向祝俞安。 祝俞安伸手抓了把洛霜得意洋洋的小绿毛。 “趁还没到,我迅速帮你们拍几张!”女生举着相机起身,语气迅速且不容置疑:“快来比耶!” 赵谨言马上伸手,旁边的白知意也跟着举手。 洛霜脑袋悄悄往祝俞安旁边靠了靠,比了个耶。 女生边咔咔拍边赞美,“我这相机真是有福了拍都是些帅哥美女。” 停船前,女生和赵谨言交换了联系方式,说回去把照片导出来就发他们。 湖心岛不大不小,除了蒙古包就是草坪,草坪上已经有一些人搭起了帐篷。 刚刚找洛霜帮忙拍照的女生的帐篷就搭在旁边,也是两个双人帐篷。 洛霜稍稍松了口气,大家几乎带的都是双人帐篷,这很合理。 所以跟祝医生睡一个帐篷也是合理的。 洛霜边搭着帐篷边心猿意马,睡袋也是双人睡袋,那岂不是....... “想什么美事儿呢?”祝俞安问。 小孩的心思简直不要太好猜,就差写脸上了。 “没,想一会要去的景点。”洛霜紧急制止自己飘飞的思绪,面不改色地随口就扯。 祝俞安笑笑没戳穿他。 “哥,你刚刚看见同心桥边儿上了吗?”洛霜低声问。 祝俞安看见了,桥柱上挂满了锁和红丝带,但他假装不知道,“什么?” “同心锁啊!”洛霜还是低声说,“两边都挂满了!” “那你是想......”祝俞安也跟着他低声说。 洛霜眨眨眼,羞涩又坦诚,“想。” “嗯,那一会去挂。”祝俞安说。 “挂同心锁,你俩好肉麻。”赵谨言看着锁上面写着的俩人名字,又开启了嘲讽,“一看就是小霜子出的主意。” “你个单身狗懂个屁的肉麻!”洛霜暴扣赵谨言脑袋,“你要是有了对象,绝对比我还肉麻!” “你他——”赵谨言捂着脑袋要反击,被白知意拉走。 另一边,祝俞安单手提着洛霜的领子把人提走,“不是要逛逛么。” 挂了同心锁,洛霜心满意足跟着祝医生走了,没忘回头扮了个鬼脸。 坐着观光车逛了两个景区,临近中午,几个人按着地图,去休息区吃饭。 休息区的饭都是当地特色美食,以江鱼为特色,清淡的菜很少,洛霜看着菜单犹豫半天,点了个清炒小白菜。 “点,点你们爱吃的就行。”白知意说。 “意哥和安哥吃鱼吗?吃的话点条鱼。”赵谨言说,“等洛霜磨磨唧唧点完菜人都饿厥过去了。” 在祝俞安看不到的角度,洛霜翻了个白眼。 “可以。”祝俞安说,“听你意哥的,点你们爱吃的就行。” 赵谨言三下五除二点好了菜。 江鱼也不是清淡的口味,里面加了本地的酱,口味偏重,但味道很好。 洛霜平日就爱吃重口味的食物,这会盯着鱼吃,把离他最近的鱼夹得只剩骨头架。 “尝尝别的。”祝俞安知道他夹菜只夹眼前菜的习惯,把鱼跟自己面前的锅包肉换了个位置。 “啧。”赵谨言很大声。 “啧。”白知意紧随其后。 祝俞安面不改色,但洛霜咬着锅包肉脸上发烫。 以前不是没被同学拉郎起哄过,但洛霜一向脸皮厚度堪比城墙,别人怎么调侃都金刚不坏。 但这会被赵谨言和白医生调侃自己和祝医生,洛霜还是觉得脸皮烫得很。 大概是吃得紧张了,洛霜感觉自己嗓子眼卡了根鱼刺。 喝了好几口水都没冲掉,洛霜有点着急,脸都憋红了。 祝俞安发现了洛霜的不对劲,看向洛霜,洛霜指指自己的嗓子。 “鱼刺卡嗓子眼儿了。”赵谨言事不关己哈哈大笑。 “张嘴。”祝俞安捏住洛霜两腮,单手用点力就捏开了洛霜的嘴。 鱼刺扎得不深,祝俞安拇指压着洛霜舌尖,另一手很轻松地就把鱼刺捏了出来。 洛霜咳了半天,眼泪差点咳出来。 太丢人了。 被祝医生捏着脸手伸到嘴巴里什么的...... 太羞耻了。 这种羞耻在看到祝俞安用纸巾擦手的时候达到顶峰。 祝俞安的手很好看,修长,骨节分明,尤其是捏着针的时候,能看到微微凸起的淡青色血管。 这会慢慢擦着手指上的水渍,看着更......更性感了。 洛霜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皮不太够用,想问赵谨言借点儿。 回到湖心岛已经是下午,洛霜和赵谨言铺上野餐地毯,刚摆好带的食物和饮料,赵谨言就嚷嚷累了要回帐篷躺,钻进帐篷之前给洛霜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我不在这当电灯泡,你把握好机会。 洛霜了然眨眼,示意赵谨言快滚。 另一边白知意带着本书说要去湖边吹风,把这块地彻底让给了他俩。 十月的晚风已经有点凉了,洛霜裹紧外套,悄悄看向身侧的祝俞安。 祝医生无论怎么看都很帅,这会姿势放松地席地而坐看着舒展又惬意,连被风吹起来的头发丝儿都是帅的。 远处夕阳斜坠,日暮将倾。 洛霜看似赏景,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手也没老实放着,俩手指头站起来,走到祝医生手边躺下,非常经意地贴在祝俞安手边。 祝俞安看着同行俩人各找借口遁走,身边小孩眼睛溜溜转,心里觉得有趣,在洛霜手指贴过来的时候,轻轻点了点他手指。 “怎么了哥?”洛霜被当场抓包,用尽全力使脸上若无其事。 祝俞安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洛霜,“没事。” “我不冷的。”洛霜看着祝俞安穿过的外套,想接,又怕祝俞安感冒,只能忍痛拒绝。 “穿。”祝俞安用外套兜头盖住洛霜,语气带了点不容置疑。 他这会确实不冷,但洛霜这身体素质,吹风感冒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好的哥。”洛霜不再推辞,套上祝俞安的外套,把自己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祝俞安的外套也带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儿,好像还沾着点体温的温热...... 温得洛霜一整个心猿意马,想找话题和祝医生聊聊天,不能浪费了这花前月下的好时机。 但天不遂人意,洛霜刚想了个话题要开口,就听见一声哀嚎。 “啊——”哀嚎声响彻湖心岛这片休息区。 赵谨言顶着鸟窝头从帐篷探头:“踩谁尾巴了?” 洛霜顺着声音看去,是不远处湖边传来的。 湖边那已经围了几个人。 祝俞安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好疼疼啊啊啊啊疼——”一个男生躺在地上捂着脚腕喊。 “疼就疼,别撒娇。”女生蹲着查看他脚腕,嘴上没忘了吐槽,“好疼疼什么鬼。” 是坐船时洛霜帮忙拍照的那个女生。 “就是很疼啊,没看见就踩空了。”男生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脚腕肉眼可见肿了起来。 “联系工作人员吧,挺严重的,得去医院。”带耳钉的男生说。 “在打电话了。”他旁边个子低些的男生举着手机说,“先把他腿抬高点。” “找点凉的冰敷。”祝俞安蹲下查看男生脚腕情况,语气严肃。 “扭伤。”白知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蹲在男生另一侧。 同行的两个男生对视一眼,迅速跑开找冰。 大概是医生范儿太足,周围的人自从退远,给他们腾出空间。 有瘀血形成,皮下血管破裂,短时间内已经出现了青紫色瘀斑,说明很严重。 “内翻扭伤还是外翻?”祝俞安问男生。 “内,内吧。”男生拧着眉。 白知意指尖轻按过男生脚上几个位置,男生吃痛抽气。 两个医生对视一眼,白知意摇摇头,祝俞安先开口:“骨折的可能性较低,但不能排除,还是要送医拍 X光。” “谢谢医生。”女生松了口气,赶紧道谢。 “好痛我觉得我快死了姐——”男生靠在女生肩膀抽噎着。 “早算过天黑不让你来湖边,你非来。”女生擦掉弟弟脑门的冷汗,“忍着点吧。” “工作人员说,船最快也要十五分钟才能到。”刚跑开的一个男生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兜冰棒。 “痛——太痛了——”受伤的那个还在哀嚎,“我就没有如此之痛的体验。” “乖啊弟,闭上嘴就不痛了。“女生边安慰着边拿过冰棒轻轻贴在他脚腕,“你再这么喊下去我觉得我应该问你 1000-7 等于几了。” “但事到如今,这种程度我还是会觉得很痛啊——”受伤的男生一手一个抓着祝俞安和白知意,痛苦哀求,“医生,help me!” “医生诊断完了,你还薅人家干啥。”女生陪着笑,拍开自家老弟的爪子,并道歉:“不好意思啊医生。” “想止痛的话也有办法。”祝俞安拿出钱包,从里面摸出一板薄薄的......针。 “针灸远端取穴疏通经络,可以临时止痛,你要试么?”祝俞安问。 文中情节仅为剧情需要。如果有文中情况或其他不适请及时就医,听从专业医生诊断。 (另,纪念下祝医生和霜儿与沈闻主角团们的相遇(??ω??)?) -沈灼闻冬序的故事在隔壁《温水深吻》 绿茶粘人精欠儿登攻×外冷内热毒舌受 闻冬序倒霉生日当天,被包圆儿他糖葫芦的欠儿登赖上,不但被迫拉着欠儿登被城管猛追三条街,最后还不得不送欠儿登回家 闻冬序:你赖上我了呗? 欠儿登:不然呢?你得对我负责! 闻冬序:你想屁吃! 隔天欠儿登就成了自己同学 被教导主任在小树林连抓三次,教导主任忍无可忍 你俩说你俩清清白白,那解释解释,为什么次次抓小情侣,次次有你俩! 沈灼:算命的说我俩是不可分离之羁绊! 闻冬序怒肘沈灼:你个欠儿登快闭嘴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踩谁尾巴了?” 第11章 初心 “要要要,大夫您扎吧只要能不痛——”男生抽泣着,鼻涕一把泪一把,这会就算跟他说把脚剁了就不痛了他也会同意。 旁边有好心人和赶来的工作人员给架起了灯和手电,在周围的嘈杂声里,祝俞安凝神静气,准备开始施针。 白知意那边已经用随身带着的酒精棉片在相关穴位进行消毒。 俩人配合得太默契,周围人都下意识噤了声。 几针下去,男生抽噎声停止,“卧槽,好像真没那么疼了!” “那还不赶紧谢谢大夫!”女生拍了把男生脑袋,“谢谢大夫仗义相救,保我弟一条狗命。” “谢谢大夫——” “没事。”祝俞安起身,“后续还是要听医生医嘱,拍 X光确认有没有骨裂,路上保持冰敷,腿还是垫高,不要揉搓触碰和活动。” 船来得很快,祝俞安想伸手帮忙抬人,但女生轻轻松松就把男生抱了起来,甚至还抽了只手出来和他们拜拜。 “靠这臂力。”赵谨言感叹,“能打你十个。” “你大爷的。”洛霜肘击赵谨言。 “后续有问题可以联系我。”祝俞安把名片递给刚赶回来的男生。 “谢谢医生,今天真是多亏了您们,要不他能疼昏迷。”带耳钉的男生抹了把汗,接过名片道谢。 身后跟着的男生也跟着道谢,“谢谢医生们出手相助。” “没,没事。”小白挥挥手,“快去吧。” 人群目送着几个人坐船离去,祝俞安回头,看见绿毛底下一双亮晶晶的星星眼。 “哥你俩也太帅了。”洛霜跟在祝俞安身边往回走,毫不吝啬地小声称赞。 祝俞安伸手揉揉他脑袋,“看路。” 夜晚湖边光线确实不好,工作人员连连道歉,说已经和上级反映,之后会在湖边加装路灯。 “简直看得我激情澎湃!”洛霜还在小声夸夸,“我当年选专业怎么就没想着学个医呢。” “你现在这个专业也不错。”祝俞安说,“报道真相,揭露不公,守护公平和正义,能帮助更多的人。” 洛霜被祝俞安的话说得卡了壳,半晌才讷讷:“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那现在呢?”祝俞安问。 “现在快被现实捶打成筋道紧实又圆滑的牛筋丸了。”洛霜开了个玩笑,但语气听着有些沉闷。 “那一会咱们就去吃牛筋丸呗。”赵谨言在旁边打岔,“该吃晚饭了。” 晚饭是在湖心岛的小餐厅吃的快餐,味道不错,但祝俞安发现洛霜明显有点食不知味,虽然举着筷子陪大家吃到最后,但并没吃太多。 几个人聊了会天,洗漱后各自回到帐篷,祝俞安和洛霜看见双人睡袋时同时愣了下。 祝俞安没说什么,反倒洛霜先不好意思了。 他没想到赵谨言买的双人睡袋这么小,这是要让他骑祝医生身上睡吗! “哥,要不我去跟白医生换......”洛霜蹲在帐篷一角,手指头抠着睡袋。 “你想换就换。”祝俞安开了个玩笑。 “我不想!”洛霜飞快钻进睡袋,占据窄窄的一边,只露着双眼睛看着祝俞安。 帐篷角落放着盏小夜灯,橙色的光照在小孩脸上看着暖绒绒的。 祝俞安笑笑,也躺进了睡袋,和洛霜胳膊挨着胳膊。 祝医生躺过来的时候,洛霜感觉自己心脏跟大鲤子鱼一样噗噗乱蹦,但面上还强撑着若无其事。 赵谨言这天杀的,买的八成是大号的单人睡袋,勉勉强强能挤下俩人,但翻身的时候就避免不了会碰到身边的人。 身体僵着的时候脑子也停摆,洛霜看着夜灯散发着的朦胧的昏黄,感觉这会脑袋里也糊成了一坨。 白天心猿意马想的那点事,真正要落实的时候,洛霜反而有点胆怯了,祝医生的手就放在离自己一臂不到的距离,洛霜反而不敢贴了。 另一边祝俞安还在想洛霜晚饭时的食不知味。 “你心情看起来不太好。”祝俞安说。 “嗯?没有啊。”洛霜赶紧否认。 “吃饭的时候。”祝俞安问,“是因为我说的话吗?” “对不起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洛霜嘴巴蒙在睡袋下面,说话闷闷的:“您当时说那句话我其实觉得挺愧疚的。” “不明显,”祝俞安说,“为什么会愧疚?” “因为我违背了自己最开始选择新闻专业的初心。”洛霜说,“并且还屈服于现实,打算转行。” “那你的初心是什么?”祝俞安偏头看向洛霜。 “初心啊,”洛霜把盖在脸上的睡袋往下拉拉,叹了口气,“当然就是揭露真相追求正义暴打邪恶扫除一切不公拯救世界.......” “祝医生您别笑我啊,当初有多大的雄心壮志,这会屈服于现实就有多打脸。”洛霜自嘲道。 “屈服现实不丢人。”祝俞安说,“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不容易。” “活着这件事确实就是挺不容易的,”洛霜眼睛盯着帐篷顶,“但其实我没觉得我不容易,之前采访的时候见过太多不容易。” 洛霜的采访经历挺丰富的,采访过烈日下吊在几十米高空作业的工人、街边看似叛逆实际善良的小混混、双目失明仍心怀善念做慈善事业的盲人...... 祝俞安静静地听着洛霜说自己之前的采访经历,说到采访一家五保户的时候洛霜抽了抽鼻子。 “那个叔叔天生残疾,婶婶也重病在床,前段时间过世了,他们的孩子和我差不多大,但智力停留在 6岁,名字叫做希望。 希望会很礼貌地打招呼,说哥哥姐姐们好,还会给我们拿他珍藏舍不得吃的零食,那个零食都已经过期很久了...... 我们第二次去采访的时候,带了吃的用的,给希望买了漫画玩具和零食,他高兴又惊喜,因为那些在我们看来平平无奇又普通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是新鲜陌生的。 听人说我们是大学生,希望就问我:什么是‘大学生’什么是‘读书’。 希望平时看捡回来的漫画小人书,就问我这是不是读书,他的眼神懵懂清澈,像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他问我们读了书是不是就能当‘大学生’。我和摄像当时都绷不住了,轮班出去哭,擦干眼泪接着回来拍。 我第一次知道,有人的生活是那样艰难,明明是和我同龄,如果正常的话希望也可以读大学,读很多的书,有属于自己的人生,真正成为自己和家人的希望。 但他的人生被永远定格在六岁,被永远限制在那个家徒四壁的小平房里,照顾重病的妈妈,帮腿脚不便的爸爸干活。唯一的朋友是家养的鸡鸭,但这些鸡鸭一年一杀,唯一的爱好是看书上的图片,因为他不识字。 他叫希望,他刚出生时也曾被寄托美好的希望,但最讽刺最可悲的是,他无法找寻希望,他也永远也成为不了希望。 他不懂什么是命运,也没有人能拯救他,甚至连他自己都永远不会有拯救自己、改变现状的意识,因为他对自己的境遇毫无感知。 只有我这个无能为力的外人,第一次觉得肩上扛着摄像机沉重如同人生,我们只能在镜头后面为不属于自己的痛苦默默流泪,并试图用镜头和手里的笔帮他创造希望。” 伸手动作太大,洛霜只偏过头在枕头上悄悄蹭掉眼泪,他话里带了鼻音:“不好意思祝医生,每次想起来希望我就总忍不住想哭。” 祝俞安没说话,慢慢擦掉洛霜眼角的眼泪。 “所以我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愧疚,面对世俗,我发现自己也只是个俗人,能够看到不幸但仍然成为不了英雄。”洛霜眼泪滚落,打湿祝俞安的指尖。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祝俞安摸摸洛霜的头发: “先考虑自己的生活这不是过错。在无能为力的时候还始终保持向善之心、始终怀有不忍之心,去共情和帮助,尽自己所能,这也不能不算是英雄。” 洛霜闷闷地“嗯”了一声,转头看看祝俞安,“哥我话匣子关不上了,你能再听会吗?” “你说吧,我听着。”祝俞安侧过身,胳膊撑在脑袋底下看着洛霜。 小孩儿睫毛上还挂着一小滴眼泪,跟着眨眼一闪一闪。 洛霜又说了很多,他说采访比他还小的不良少年们,那群孩子年纪小,为了所谓兄弟义气打架斗殴,叛逆辍学,但又会因为捡到流浪小猫无法照顾,送去了流浪猫小院,自那之后就经常跑过去义务帮助小院,拿打零工赚的钱给小猫们买粮。 满背纹身凶神恶煞在外面“呼风唤雨”的不良老大被猫抓一下,不但不生气还夸小猫抓得准...... 而这里面大部分孩子的父母都是外出务工的留守儿童,他们有的从小到大只见过父母两次,有的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多了个弟弟,而这个弟弟跟着父母在大城市生活。 采访只有两根绳子吊着的高空作业的工人,除了高空坠落的危险,他们还要面对的是触电、物体打击等风险,任何设备的微小故障都可能酿成悲剧...... 洛霜说完这些,望着暗色的帐顶沉默了一会,祝俞安没有打扰他,在寂静的朦胧里看着洛霜的侧脸。 最后洛霜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自己做过很多次采访,越是看到众生皆苦,越是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越是深入了解,越能感知到更多的痛苦。 深夜笔耕不辍的时候总会想问问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苦难,但也只能擦擦眼泪继续写稿。 哪怕不会有人在乎,也不会有人关注,哪怕力量微弱如寒霜,哪怕所做的一切如同挑雪填井,依然无力改变任何现状。但想到他们干裂粗糙双手上的笑脸和眼睛,就依然想要继续。 因为有人还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挣扎。 稿件和视频所展现出的只是冰山一角,而现实生活是海面下更为庞大的冰山,是普通人永远无法体会也无法想象的生命之重。 洛霜说,虽然自从学了这个专业之后总是因为各种拍摄作业抱怨,但也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这个专业。 能看见人世间的痛苦与温情,能看到人性的多面与复杂,能在网络潮流的裹挟里始终保持独立思考和求真的本能,哪怕过程是痛苦的是无力的,但起码是清醒而不是麻木的。 文中情节仅为剧情需要。如果有不适请及时就医,听从专业医生诊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初心 第12章 待完成的主线任务 大概因为祝俞安是个相当合格的倾听者,也因为帐篷里氛围合适,洛霜一口气说了太多,说得口干舌燥,这些话憋在心底太久,他从未和人说过。 洛霜在提及专业时,眼睛里是闪着光的。 “谢谢祝医生今天听我说这么多。”洛霜说着又把脸用睡袋盖住了。 刚一时情绪上头,跟明心状志一样说给祝医生听。后知后觉的尴尬涌起,涨潮般让洛霜脸热。 “我也有所收获。”祝俞安说。 可能是职业病,祝俞安觉得自己很少会有感性的情绪,洛霜讲述的故事让他感动,洛霜那些仍然充满着理想主义的期待的话更让他的本来平静心弦被拨动。 自己从小到大目标都很明确,中间也没有犹豫彷徨过,尽管当初选择专业时祝微斟有问过他的意见,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先辈的道路,就在那时起,他想的不仅是继承,还要扩大,要弘扬,让更多人了解中医文化,了解针灸。 洛霜今晚的话无异于在他平静的心底投下的石子,湖面的涟漪迅速平息,但水面下波涛已经涌起。 不止是听到了很多没有接触过的人和事,也通过这些故事对洛霜的印象有了新的改变。 说出这些话的洛霜和纪凯应该是不同的,祝俞安想。 “祝医生在想什么?”洛霜也转了过来,面朝着祝俞安,神情掩在昏暗的光下。 “在想你怎么又叫了祝医生。”祝俞安说。 俩人静静对视了一会,洛霜后知后觉自己今晚还有个待完成的主线任务。 “哥。”小孩小声唤了一声,带着点尾音,细软得像他脑袋后扎的小辫儿。 “嗯?”祝俞安只是看着他。 俩人中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连半个赵谨言都塞不下。 呼吸之间能闻到青苹果味儿牙膏的味道。 “哥。”洛霜又贴近了点,微微仰起脸,平时清亮的声线这会像裹了层温软的糖,尾音带着甜。 洛霜看着显小,最大的原因大概是充满朝气的性格和自带亲和力的气质,长得也很有少年感,脸颊带点未褪的婴儿肥,眼睛形状圆润,唇瓣饱满,唇角总是上扬着的。 距离太近了,祝俞安能清楚看见小孩眼里带着的期待和紧张。 这会氛围太好了,但祝俞安偏偏又在这个氛围里不合时宜地想起纪凯。 俩人眼型也很像,但眼睛里的东西不一样。洛霜的眼神更真诚更纯粹。 祝俞安在洛霜贴上来的前一秒伸手抚掉洛霜脸颊贴着的发丝,在洛霜不可置信的眼神里轻轻吻了下小孩儿的脑门儿。 这就完了?洛霜有点懵。 脑门儿被亲的那块烫得比他导出素材时的电脑主机还烫,并且这种烫迅速席卷了全身。洛霜死机了。 没了吗? 不对是祝医生主动亲的我。 不亲别的了吗? 怎么连手指尖都麻了啊喂! 赶紧重启开机啊!还能再抢救一下!! 不过能保存到刚才那步也挺好的。 但但但还是想…… 洛霜僵了半天,才在祝俞安似笑非笑的眼神里重新开机。 “睡吧。”祝俞安单手勾掉眼镜放在一边。 洛霜看着祝医生的嘴唇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咽完之后就唾弃自己怎么看起来这么变态。 但刚刚就是这个嘴唇它贴在自己脑门! “哥。”洛霜狠下心,直接把脑袋贴在祝俞安怀里,语气里带着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自暴自弃:“我想和你贴着。” “嗯。”祝俞安摸摸他后脑勺。 小孩也不傻,光亲脑门还是不好糊弄。 “睡吧。”祝俞安由他贴着,伸手摸到了夜灯开关,“要关灯吗?” “不关了吧。”洛霜额头蹭着祝俞安下巴,小声说,“晚安哥。” “晚安。” - 天刚亮的时候洛霜就醒了。 睁眼是陌生的环境,自己躺在一个人怀里,枕着那人胳膊,腿还搭那人身上像个树袋熊一样抱着他。 洛霜重新闭上眼,觉得自己醒来的姿势不对。 自己就这么抱着祝医生睡了一晚!! omg! 祝医生胳膊不得压麻了! 洛霜慢慢退开点,刚小心翼翼把腿挪走,抬眼就看见祝俞安正眯着眼睛低头看他。 “跑什么?”祝俞安把挪开的人重新揽回怀里,顺势抓了抓他后脑勺。 鼻子重新贴上祝俞安的衣领,洛霜眨眨眼,老老实实躺着。 这会还挺早,怀里的小孩搂着热乎,祝俞安下巴垫在洛霜头顶,听着小孩又渐回平稳的呼吸,他睡不着了。 昨晚听了小孩的一番演讲似地自白,祝俞安又想起来自己曾经扩大医馆规模的想法了。 自己曾经也是有热血有理想的。 毕业前那段时间在医馆帮忙,他和自己两个老祝太太提过想扩大医馆的想法,母亲的态度一如既往地不支持不反对,但祝灵枢不赞成。 她觉得只要能守好这一个就已经足够,另开新馆无异于自生事端横生枝节。 还提起纪凯曾经在医馆观察学习时,医风不端正,粗心大意不认真,还总想上手操作。那时他还没有拿证,就想给病患施针,犯了大忌,最后被祝灵枢请走了。 祝老太太不会对外人讲什么重话,但对着祝俞安没少批评。 纪凯不是能沉下心的性格,这点祝俞安清楚,但纪凯求着祝俞安说自己想跟着两个老大夫见习时,祝俞安还是同意了。 如果纪凯能从她们身上学到东西,能学着更稳重认真一点,也算是有收获。但祝俞安万万没想到,纪凯居然想直接上手。 被“请”出医馆的纪凯还觉得委屈,觉得两个祝大夫都忙,自己只是想帮病人止痛,病人自己都同意他给扎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穴位...... 祝俞安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了。 无证行医是绝对的红线,哪怕科班出身,手里没证就是非法行医,不仅把病人的安全当儿戏,还会毁灭自己的职业生涯。 他还很清楚地记着,大学第一堂课上教授振聋发聩般的告诫,要时刻对生命怀有敬畏之心,但这种最低级的错误纪凯怎么还会犯! 当时纪凯的态度明显是带着点投机取巧的侥幸心理,哪怕看到祝俞安真的生气也没太当回事,还认为他们家人都太过死板,小题大做,扎两针又不会死人...... 所以当祝灵枢提到这件事时,祝俞安沉默了。 医馆扩张招一些外人进来,如果有纪凯这样不负责的人,医馆积攒几十年的声誉就会被毁之一旦。 但声誉风险只是扩大规模会出现的问题之一。 运营、管理、资金链......都是难题。 祝俞安无声地叹了口气。 “哥,没睡着吗?”洛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祝俞安“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洛霜头也没抬,还在祝俞安怀里腻着,小声说:“猜的。” “可以再睡会,今天不用早起。”祝俞安说。 洛霜巴不得接着在祝医生怀里这么腻着,也不想动。 “哥,能问你个问题吗?”洛霜小声问。 “嗯。” “就是,就是你之前,有没有过,呃,就是呃,男——” “有过。”祝俞安知道小孩想问什么。 “我还没说呢哥!你咋知道我想问这个。”洛霜抬头看着祝俞安。 “猜的。”祝俞安笑笑。 祝医生有过男朋友也挺正常的,毕竟像祝医生这么优秀的人,28了没交过男朋友才不正常。 但洛霜左右脑互搏,不问还好奇,问完了又后悔,心里酸溜溜。 就是闲的,没事问这个。 祝俞安也没有接着说的意思,俩人静静躺了会,到天色渐渐亮起,外面隐隐传来其他人的声音时,俩人才起。 另一边帐篷的白知意早已经起床,已经买了早餐回来,正靠着树底下看书,看见祝俞安出了帐篷,他挑了挑眉,“休休息挺好?” 祝俞安伸了个懒腰,“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欠儿?” “你懂个屁,这叫年, 年轻了。”白知意翻过一页书。 几个人吃了早饭,在景区把没逛完的景点又逛了逛,回去前按着沐姐的推荐,在市区吃了一顿有本地特色的一鱼八吃。 鱼肉锅包肉、炸鱼骨、鱼肉溜肉段、鱼肉铁锅炖、水煮鱼...... 还有当地特色的拌生鱼,洛霜挺想尝尝的,但在俩医生眼皮子底下他没敢点。 “没处理过的淡水鱼有寄生虫,人吃了会得肝吸虫......” 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祝医生会说什么。 果然俩医生也直接忽略了那道菜。 不过老板给推荐了另一个凉拌大拉皮,说和拌生鱼是一个味道,只是把鱼肉换成了拉皮。 和景区的鱼相比,江鱼馆的鱼明显更好吃,洛霜对那道鱼肉锅包肉爱不释手,但也是只夹自己眼前的,眼前一片菜吃完的时候,祝俞安就伸手把盘子换个方向。 这回就连白知意都发现了洛霜夹菜只夹眼前菜,“胳,胳膊不够长啊?” “嗯?”洛霜疑惑抬头。 “不用管他意哥,他打小就这毛病,像另一边菜被人下了毒。”赵谨言嘴里塞得满满登登,嘟嘟囔囔道。 洛霜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一笑:“习惯了。”他胳膊肘碰碰祝俞安,意思他不用帮自己挪。 “没外人。”祝俞安给洛霜夹了块大拉皮。 “就是就是,”赵谨言嘴快,看见拉皮就扯起来洛霜小时候拿大拉皮当面膜敷的事,逗得两个医生停了筷子笑半天。 “还不是因为你告诉我大拉皮美容养颜!”洛霜气得拉皮差点从鼻子里喷出去,也不顾当着祝医生面了,筷子一拍:“你是又忘了你非要跟老母鸡抢蛋孵的时候了?!” “还不是你非说蛋里是我儿子我才去敷!” “我眼看着你跟鸡亲嘴儿!以为那蛋是你儿子,这不是很正常!” “你管鼻子撞鸡脑袋上叫亲嘴?还不是因为你从房梁跳下来砸我背上了?!” “你还好意思提我跳房梁?是谁怂恿我上房摸鸟蛋结果摸出来你爹藏的私房钱!” “你还好意思提私房钱,我被我爹连打三天!” “那三天我就好过?你爹不打你了我妈开始揍我了!” 一黄一绿隔着桌子互揭老底,揭得激情澎湃,揭得热血沸腾,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俩吃饱了撑着下巴看热闹的。 眼看着俩小孩互揭得快把对方底裤揭掉,白知意看了眼眼底带笑正兴致勃勃听着的祝俞安,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喝、喝口水。”白知意憋着笑给俩人倒水。 洛霜气急败坏,仰头地把水一饮而尽,冷静下来突然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人。 完完完了。 暴露真面目了。 洛霜微不可见地偏头飞快扫了眼祝俞安,刚好被祝俞安精准捕捉。 “然后呢?”祝俞安问。 “什么然后?”洛霜问。 “你俩说到捡了羊粪当葡萄干那段。”祝俞安提示道,“拿回家晾窗台了。” “没然——”洛霜赶紧说,但被赵谨言那个嘴快得抢了先。 “当然是又挨揍了那还用问吗,要不是被他妈发现没准就当葡萄干吃了。”只要不提自己黑历史,赵谨言非常乐意讲自己发小的黑历史让大家开心。 “你当时跟我说的那是黑枣!”洛霜指着赵谨言鼻子,“还说冬天可以捡了串糖葫芦卖!能大发一笔!” “谁知道你傻啦吧唧真当真啊!”赵谨言哈哈大笑。 “你他大爷的——”洛霜一跃而起就要赏自己发小一记友情破颜拳。 “我他大爷的你认识——”赵谨言也一跃而起。 “喝水。”白知意揪住赵谨言衣角。 “饭后不宜运动。”祝俞安摁住洛霜脑袋。 气鼓鼓的俩人重新坐回座位。 第13章 希望 回去的路上是祝俞安开的车,洛霜有点困,但又不想睡,想跟祝医生聊天,但后面俩灯泡太亮。 洛霜手机响了一声,他飞快扫了一眼,皱起眉。 是钱虎。 钱虎:小霜啊,这个月该还抚养费了,你小姨手腕扭了没钱治啊。辰辰忌日也快到了,你不回来看看她吗? 洛霜深呼吸一口气,回复:你要是再敢动我小姨一根手指头,我保证今后你别想从我这拿到一分钱。 钱虎:我怎么会打我老婆,你这话说的,别把姨夫想那么坏嘛。 洛霜:会回去。 洛霜放下电话,查了下卡里的钱,明天结完一笔尾款,就没剩多少了。 也不知道小姨手腕扭伤怎么样。 最近给小姨发的消息,她总说一切都好,说姨夫最近没喝酒,也有打点零工…… 钱虎大概最近又跑去打牌了。不,应该不仅仅是打牌,更可能是赌博...... “怎么了?”祝俞安看见小孩表情有点少见的凝重,问道。 “啊,小组作业。”洛霜叹了口气,“有人请假,所以要干的活多了。” “放假还要拍作业吗?”祝俞安问。 “不着急交,但放假时间比较充裕嘛。”洛霜很快恢复笑容,“刚好还能去看看希望,上次答应他放假找他玩了。” “明天去吗?”祝俞安问。 “嗯。” “还要找老方租车吗?国庆租车贵一倍哦。”赵谨言飞快插话,在后面挤眉弄眼:“坐公交要三个小时哦,进村儿还得走半小时。” “我送你去。”祝俞安说。 “不,不麻烦哥了......”洛霜小声说。 “反,反正放假。”白知意翻着书。 “嗯。”祝俞安说,“几点去?” “那七点出发吧。”洛霜没再推辞。 挺不好意思麻烦祝医生的,但洛霜还是想能跟祝医生多呆会。 祝医生也就放假时间能多点,平时还会加个班,除了一早一晚白天相见就得去医馆,而且自己手里还有一堆活...... 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难! - 去希望家的路不太好走,从市区开到郊区,穿过大片的田地,开进沥青路,转到水泥路,最后拐进只有一车宽的泥土路,开到最后眼看着没路了,才看见希望家的路口。 路口石头上蹲着个看书的人,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不合时宜的背心和棉鞋,看见有车开来就使劲儿蹦起来看。 “小望——”洛霜迫不及待伸手打招呼。 “霜哥!”希望看清是洛霜,从石头上蹦下来,飞快跑到车边,语气带着孩子气的天真:“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来啊,必须来!”洛霜洛霜跳下车,脱了自己外套披在希望身上,说话时带了点当地的口音:“咋在这等啊?冷不冷啊穿这么点!” 村里不比城市,温度要低很多,这个季节最高气温也才 12度。 “等小霜哥啊!”希望又往车里看了一眼,看清祝俞安时脸上明显有点遗憾,撅起嘴:“我还以为越哥来了呢。” “这是——越哥过两天就来。”洛霜下意识就想给希望介绍一个新大哥,但生生顿住了。 “我俩串开时间找你玩,不就能多玩一次了?”洛霜弯腰把拉链给希望系上,安慰着。 如果介绍祝俞安的话,希望也会每天盼着祝俞安去找他玩,但本来这次来就已经是麻烦祝俞安了,不能继续给祝俞安添麻烦。 还是不认识最好。 “对哦!还是小霜哥你聪明!”希望又开心起来,给洛霜竖起大拇指。 洛霜马上回了一个大拇指。 “哥,就是前面那个贴福字的门。”洛霜回过头对祝俞安说,他指指不远处的唯一一个贴着福字的木门。 “好。”祝俞安开车慢慢跟在俩小孩身后。 俩小孩身形差不多高,但希望要更瘦小一点,营养不良的样子,走路一蹦一跳,屁股后头的裤带跟着一甩一甩。 希望蹦着蹦着扒拉了下洛霜,看着不太满意,洛霜尴尬回头看了眼祝俞安,认命似地在希望旁边跟着蹦。 祝俞安压着嘴角努力不笑出来。 一路蹦进小院里,希望爸早在小院里支了桌子,桌子上放着炸好的豆腐丸子。 “霜儿快来,尝尝叔新研究的丸子。”希望爸招呼道。 “就来就来!”洛霜说。 他转身看向要解开安全带要下车的祝俞安,语气犹豫:“哥,要不你在车歇着吧。” “炸丸子没带我份儿?”祝俞安笑笑,推门下了车。路过洛霜时伸手揉了揉他脑袋,“别想太多。” “哎,哥我就是——我靠——”洛霜急急忙忙想解释,直到看见祝俞安打开后备箱,被一后备箱的各种日用品惊呆了。 “别愣着了,一会丸子凉了。”祝俞安伸手给愣在原地洛霜一个脑瓜崩。 洛霜低着头使劲憋回在眼眶里打转儿的眼泪,抱起个箱子,再抬头时脸上重新带了明媚的笑,他语气夸张:“小望,看哥哥们给你带啥好吃的了!” “这你祝俞安,叫安哥。”洛霜指指祝俞安。 “安哥好!”希望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你好。”祝俞安也礼貌打招呼。 “安哥也是霜哥你罩的吗?”希望眨巴眨巴眼睛,小孩眼睛生得干净,白是白黑是黑的。 “呃,”洛霜在祝俞安带着笑的视线里硬着头皮肯道:“那必须啊,都我罩的!” “那他咋不管你叫大哥?”希望翻看着洛霜给他买的漫画问。 洛霜愣住了。 “大哥。”祝小弟爽快道。 祝小弟很有眼色也很配合。但洛大哥就不敢当了。 给祝俞安当大哥什么的,洛霜还没那个狗胆子。 “看看看看这个箱里都装了啥。”洛霜连忙打开旁边箱子试图转移小孩注意力。 “霜哥给你带了新鞋。”祝小弟说。 洛霜翻箱子的手抖了下。 希望抱着新鞋爱不释手,他脚上穿的还是洛霜第一次来送他的,平时都舍不得穿,就来客人才穿。 希望爸笑着说,这鞋藏柜子里,前段时间被耗子嗑了洞,希望抱着哭了两天。 “哥今年冬天再送你双新的,这双咱就不要了啊。”洛霜哄道。 “不嘛,我就要这双,哥脱下来给我时候还热乎呢。”希望有点舍不得。 “那霜哥你咋回去的?”祝小弟也带上了口音。 “搁腿走回去的呗。”洛霜闭了闭眼,低声迅速道,“哥你快别调侃我了!” 祝俞安沉默地看着帮希望系鞋带的洛霜。 这边冬天快零下 30度,光脚一路回的?就算坐车里也会冷啊。 “哥你别跟我们一块蹲着怪累的,你上炕边歇会。”洛霜说。 “不累。”祝俞安起身,“我出去吃丸子。” 帮着希望整理好带来的东西,洛霜又教希望玩了会新买的玩具,把给希望带的图画书放在专属希望的小书架上。 祝俞安带来的那堆东西里也有一箱是专门给希望准备的图画书和玩具,还有一盒水彩笔。 在希望稀罕地拿着水彩笔画画的时候,洛霜出了屋,刚刚进院的时候他看见鸡笼坏了,鸡都跑出来了,想去修一下。 但刚推开屋门就看见他小弟已经脱了外套挽着袖口,正弯着腰修鸡笼。 “哥,让我来。”洛霜连忙跑过去。 怎么能让祝医生干这种活?! 祝医生的手那是持针的妙手!万一伤了咋整! 再说鸡笼那边鸡粪鸡粮混着鸭粪鸭粮的味儿,难闻得很,祝医生怎么受得了! 再说祝医生这种城里长大的小孩有又怎么会修鸡笼! 洛霜走近看见祝俞安已经修了一半的鸡笼,打算撤回上一句话。 祝医生着鸡笼修得还真不错。 铁丝绑得规矩整齐,但—— “哥,这边要留个口子给鸡吃食用。”洛霜要从祝俞安手里拿过工具,但祝俞安把工具换了只手不给他拿。 “知道了,我来就好。”祝俞安拒绝洛霜,低头打量着这个鸡笼,他还真没注意还要留个口子给鸡吃食。 “我来吧。”洛霜还是想拿工具。 “听话。”祝俞安说。 他这会手脏,拿指关节磕了下洛霜脑门。 祝俞安的语气没给洛霜留拒绝的余地。 “那哥你小心点啊。”洛霜不放心地叮嘱。 “嗯。” 洛霜又进了仓库,环视一圈,刚蹲着编了个鸡窝,就听见外面希望在喊他。 “霜哥,看看我画的画!”希望拿着画跑出屋子。 “我,爸,妈,霜哥,越哥,林哥......”希望挨个指着画上歪歪扭扭的小人。 “这是什么?”洛霜指指角落里一个疑似四条腿生物。 “安,安哥。”希望抠了抠脸不太好意思道。 画到这的时候没位置了,只能给新来的安哥塞角落里。 “画得很好啊!”洛霜真诚夸赞,竖起大拇指:“这个安哥很形象!” 得到夸奖的小孩兴冲冲把画拿去给祝俞安看,洛霜眼看着一项老成持重的祝医生嘴角抽了下,憋笑憋得鸡窝都编歪了。 等小孩拿着画又跑进屋,洛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祝俞安在压水井洗了手回来,洛霜还没停下笑。 “这么开心?”祝俞安伸手捏捏洛霜脸颊的肉,冰得洛霜打了个哆嗦。 洛霜被捏得一个劲“哎呦”但也不躲,由着祝俞安捏,嘴唇捏得撅着起,说出来的话都圆圆扁扁:“哎呦,真的哎呦,很形象啊哈哈哈哈——” 祝俞安垂眸看着乐不可支的小孩,语气慢慢悠悠带着点调侃:”“霜哥很喜欢这么打趣小弟吗?” 霜哥闭了嘴。 希望爸想留洛霜和祝俞安俩人在家吃饭,洛霜拒绝了,找借口说回去还有事,牢牢护着鸡笼鸭圈,坚决不让希望爸为了招待他俩让希望再少个“朋友”。 “你俩慢点开车,注意安全。”希望爸抹着眼角送俩人上了车,强行塞了一兜豆腐丸子让路上吃。 希望蹲在门口,不肯目送俩哥哥离开。 小孩执着地认为:不去看离开就是没离开。 这样所有人都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