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因我危险》 第1章 第1章 向导我即刻重生 题记:“希望是最大的灾难,因为它延续了人的苦难。”——尼采 * 如果必须要设定一个重生时间,陈潜非常不希望是现在,到底谁能倒霉到刚好重生在修道院腐烂的尸体堆里,又刚好一只巨狼正在嗦他脑袋边的头盖骨,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陈潜,20岁,龙川高塔伍恩莱金德大学向导系一年级生,于世纪末在龙川高塔集中培育院出生,未入门向导。 和刚上高中的普通人妹妹相依为命,靠政府补贴过活,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是在伍恩莱金德大学匿名帮人撰写稿件、和静音室哨兵进行短暂话疗,以筹集学费和房租,俗称“卖艺不卖身”。 陈潜没有经过系统向导训练,没有精神体,无法开展精神疏导,因不想被伍恩莱金德大学开除,为躲避年度晋升,闭眼入了高塔临时讨伐军,对,就是那个死亡率高达90%的零门槛军队。 幸运的是他第一次任务没有遭遇黑暗哨兵,倒霉的是第一次任务他就被同队的五名队员抛弃了,也可能是分组后发现他身为向导却不能进行精神疏导的报复。 再度幸运的是他在独自回城途中遇上了最强公会的哨兵团,再度倒霉的是他们在距离高塔仅10公里处被黑暗哨兵伏击,哨兵团嘎了,他也没有意外地被嘎了。 是的,陈潜就是一个普通意义上的小废物,因塔芮北大陆没有精神体的向导能有多少呢?十个人都不到。没错,他还是个没有精神体、卖身都没人要的那种“濒危废物”。 这是他重生的第1天,他就这么水灵灵地从那群风暴会哨兵的尸体堆里像复活僵尸一样爬出来了,这通操作可吓坏了围在他身边晚餐的“大狗狗”,以为是什么地底的恶魔索命,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陈潜感受了一下自己确实没有想吃掉谁脑子的冲动,至少没重生错物种,然后判断自己目前大概率是个死人微活的状态。 他现在四肢无力、心脏搏动缓慢、过量失血的后遗症,走两步就大喘气——甚至比普通人还要虚弱。 而他要活着返回距离此地还有十公里远的龙川高塔,野外鲜有房屋和遮挡,一旦夜晚兽潮进行捕猎,他的死亡率就将突破天际,然而他的精神图景已经碎成了渣渣。 真是一上线就打高端局啊。 陈潜蹲在流泪女神像上,从破烂的精神图景里反复调出向导的各项数值,又掏出兜里一卷被翻烂的“向导觉醒手册”来,对照那本向导觉醒手册的正常数值进行计算。 共情力:0;晋升等级:未入门;觉醒进度:3%;精神疏导人数:0;精神体分化:暂无。 他都快要流泪了,不管他怎么反复刷新,都是这个破烂数值,一点变化也没有。 真是废物中的佼佼者,废物中的天之骄子!普通向导就算不觉醒,光靠每天登陆一次精神图景也能比他的数值高一倍,向导品阶从上往下数,金银铜铁锡,他连锡都不是!小得没品。 不过既然有向导手册那就问题不大了,这毕竟是常龙藤名校TOP1的最优质向导教材,需要足足100个积分才能兑换,让他来看看如何才能最快速度促进觉醒。 第一节为什么要觉醒 第二节向导的历史 第三节向导的工作特点 第四节三类向导的具体对比分析 第五节向导与新高塔时代的结合 周五汇报作业:就向导觉醒应用项目做一份十分钟的PPT小组汇报 靠!开防自学是吧!! 陈潜把书扔了,难怪这书都翻烂了数值还是一点没涨,看来觉醒还得靠自力更生,于是他又拿出了怀里的另一本——控制系向导晋升攻略笔记! 这可是他花了200个积分从“礼拜一交易市场”淘来的,据说还是伍恩莱金德大学上一任校长亲手做的笔记。 第一节,向导觉醒。 觉醒关键不在于精神体的强大,关键在于进化精神枝桠,尤其是控制系向导,精神枝桠越多,控制数量越强,此招在控制系中效果最为显著,可一击必杀,也可…… 划重点:也可让一群哨兵当狗,效果同样显著!! 呃?陈潜看着红色的巨大字体,已经确认了这绝对不是正版,哪家正版笔记教材会写这个!当狗,这是重点吗?! 但他除了面前的这本笔记,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他这个样子,更不会有老师愿意教授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陈潜耐着性子接着看下去。 向导觉醒无需做过多训练,只需多多保持同理心、爱心、放松身心,保持时间越长,越可达到经验翻倍的效果,更进一步,可达到累积精神图景效果。 累积精神图景是什么意思?陈潜百思不得其解,他现在的精神图景里只有一面碎镜子,据说噶掉的向导无法第一时间修复精神图景,意识就会逐渐归于混沌,接着迷失,但他已经重生那么久了,意识仍旧非常清醒。 难道他的精神图景不打算恢复,而是跟伍恩莱金德大学校长所描述的一样变成累积形式了?但他并没有看到具体累积的效果在哪里。陈潜继续往下看。 第二节,如何最快获取精神枝桠。 重中之重:秉承大善人原则(仅对生灵而言)。 PS:对人没有效果反馈,已尝试,失败,并失去一袋金币。 从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到校长大人被骗钱的难过了。 陈潜四周看了看,貌似这里没什么能让他秉持大善人原则的事,看来明天一早就要去四周主动寻觅一番,说不定能碰上什么小狗呀小羊呀需要过马路,不知道帮它们过马路算不算遵守大善人原则。 第三节,要达到铜品以上向导觉醒,在于体悟已识乾坤大、尤怜草木青,更更重点在于体会情感,近期听闻找个哨兵谈恋爱也可促成深度觉醒,但暂未尝试。 凡事物尽其用,可多做冥想,用以巩固精神图景和精神海的稳定性。 铜品,算了吧,他小得没品。陈潜嘴角抽了抽,看看脚下那成堆的哨兵尸体,他目前大概率应该是没有机会能和哨兵谈恋爱了,这条只能划掉。 凡事物尽其用?冥想?陈潜沉默地把书揣回到怀里去,他从女神像上跳下来,走进这里唯一带门的空间——盥洗室里,然后无视掉瓷片上那些干涸的深红色液体,坐在地上闭上眼。 尽快觉醒只是第一步,只是帮他走出这里的第一步,成功回到高塔之后才会出现他无法回避的情况。 他计算时间,恐怕抛弃他的队友已经回到了伍恩莱金德大学,他们知道了他没有精神体的秘密,必定会上报大学教务处,说他瞒报真实情况入学,伍恩莱金德大学也必定会把他拎出来示众。 然后倒霉的事会再一次发生在他身上,他会被退学,紧接着会丢掉为日报社撰写稿件的工作以及静音室的话疗工作,他会沦为整个富兰克林区的笑话。 还有……对!还有他可怜的妹妹陈辰,她是个没能觉醒的普通女孩,但她足够聪明漂亮,在富兰克林区最好的普通高中上学,名列前茅,陈潜考上大学,最开心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陈辰。 只可惜她的哥哥是个没有精神体还谎报身份的窝囊废,事情败露被伍恩莱金德大学开除,陈辰会被他连累,别人只会认为陈辰跟他一样是个胆小鬼、说谎精,她会在高中无地自容,但她应该有个很好的未来,如果没有他这个无能的哥哥的话。 最后他们丢失了工作只能被迫搬家,搬到一个再没人能找得到他们的地方去度过此生。 不行!太凄惨了!这也太凄惨了!他不能接受!陈潜猛地睁开眼,站起身在不大的盥洗室里来回转悠,他得想个办法,得想个回到学校后的对策来,或者,至少得找个在大学开除他之后的去处。 实在不行只能去公会转转,但公会基本不会接收他这样还没觉醒的废物,找个熟人?他哪有熟人?想必风暴会派往野外的哨兵还没完全回去,听哨兵团说他们几个小队在回城路上大规模遭遇了埋伏。 倘若能叫他遇上一个半个的,说不定之后对他来说会是个非常不错的契机,总之明天一早先慢慢往回走,希望能在进入峥嵘巨木之前遇上几个人。 陈潜这么想着,再一次坐下了,他登陆精神图景,坐在那片可怕的虚无之中,冥想时的感官体验仿佛放大了数十倍。 修道院盥洗室水龙头里的水滴在地上、建筑石块挤压时发出的声响、门外腐肉被蚊蝇围绕发出的的咯咯声以及…… 地面在不断地震动?连盥洗池的螺丝钉都被抖得掉在地上了。 陈潜睁开眼,低下头俯下身,奇怪地看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紫色光芒,只觉得那道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地面开始震荡起来,盥洗池都发出叮叮当当地零件碰撞声。 什么情况!地震了?? 陈潜勉强站起身,扶着门板,再度闭上了眼,向导意识离体,属于他金色的一颗光点在黑暗中疯狂穿梭,直到远远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修道院外的空地上暴走。 他感受到了无比强悍的冲击力,这样的觉醒程度大概率都是金品了吧,他企图靠近一些,想看看是哪位兄台在修道院外论道呢。 这时,一道闪电般的紫光掠过他,陈潜的视野此刻仿佛放慢了数千倍,他和光芒里的一双眼对视。 意识瞬间回笼。 陈潜倏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一口血吐在盥洗池里。 觉醒进度:-10。 陈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向导数值跌破最低值,他捂住疯狂起伏的胸口,难以置信刚才发生了什么——那道紫光,居然是个人。 【静音室】:只有白噪音的特殊房间,给受伤哨兵疗养使用 【精神图景】:显示人物内心最真实的精神状态呈现,例如狂化时精神图景为风暴或灾难性气象 【龙川高塔】:永恒北大陆 权威塔城之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向导我即刻重生 第2章 第2章 向导我靠睡觉升级 紫光里是个比陈潜强大数百倍的人,那人不仅在实体世界感受到了妄图侵入他精神图景的陈潜,甚至一掌将陈潜的意识拍回了身体。 陈潜再度坐回地面,因为他清晰地听到精神图景里的破碎镜子发出的细微声响,本就碎得可怜的图景这下加快了裂开的风险。 算了,毁灭吧。 直到陈潜被盥洗室外的鸟叫声吵醒,才揉揉眼从地上爬起来,他居然在盥洗室的地板上睡了一整晚。 他踏出门,屋外灿烂的阳光洒进修道院,白天的修道院看上去阳间了许多,陈潜先是在修道院附近转了一圈,令他意外的是,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那昨天晚上的紫光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 前几天被巨狼糟蹋撕扯的尸身更加令陈潜不忍直视,这些哨兵的下场不该如此,虽然陈潜丧失了一部分记忆,但或许早在十几个小时之前,他们还都一起坐在这里,围着篝火喝肉罐头汤。 大善人原则,陈潜觉得这个应该可以适用于死人。 他们或许该被好好埋葬,而不是这样晾在这儿。 陈潜打好了主意,但他刚走到女神像边,余光突然看见一具尸体的胳膊动了一下,他立刻回头,盯着那具尸体,止住了脚步。 “啾!” 然后那具只剩一半胳膊的尸体,又动了一下!这光天化日之下,除了他,还有别的能诈尸的? 紧接着,那具尸体的胳膊在陈潜的注视之下连续抖动了好几次,就在陈潜马上要遁走时,一只巴掌大的紫色小章鱼从尸体下扁扁地挤了出来。 圆圆的眼睛和陈潜对视,发出愉快地一声“啾”!然后用卷曲的触手蹦跳着一下子准确扑进了陈潜怀里。 陈潜惊愕地直视着扒在他领口的巴掌大小章鱼,这毫无疑问,是个有着严重迷路倾向的精神体。 不过对于精神体的话,大善人原则还能适用吗? 它似乎对陈潜很感兴趣,用卷卷的触手努力勾住衣领,再用滑溜溜的圆脑袋讨好似的蹭了蹭陈潜的下巴,然而在感受到陈潜无动于衷地忽视它之后,紫色小章鱼露出了无比落寞的神情。 虽然陈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从一只章鱼脸上看出的“落寞”。 来都来了,物尽其用嘛,自己没有精神体可以物尽其用,那就用别人的,再说了,这小家伙貌似还挺喜欢他的。 他一只手托住小章鱼的几根触手,陈潜不确定这样撸章鱼是否正确,但他还是抬手抚了抚那只紫色的圆脑袋。 “你也被落下了?”陈潜哂笑。 “啾!”小章鱼气愤地拍了拍一只触手。 “那你的主人可真不负责任。”陈潜苦笑着抬头,说话间,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拐人精神体的死变态,但这也不是他的错,没看到这小可爱愿意黏着他吗? 然而抬起眼,他却与狼爪刚迈进修道院一步的两只瘸腿巨狼对上了眼,巨狼见到活人,口水立即从嘴角流下,狼眼怒视陈潜的下一秒钟,同时注意到陈潜手里托着的可爱紫色章鱼。 陈潜还没抄起家伙,就眼睁睁瞧着两米多高的瘸腿狼瞬间夹起尾巴,浑身毛都炸了起来,接着满眼惊恐地往后狂退,是腿也不瘸了,口水也不流了,一溜烟“自由”地直朝门外的沙地狂奔而去。 “应该……没事吧?”陈潜望了望被巨狼撞塌的门。 “啾。”小章鱼仍是睁着两只可爱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观察着陈潜。 陈潜一想到要拖尸体出去挖坑埋掉,就想把小章鱼放在祷告桌上,可试了几次,这只固执的紫色章鱼就是用吸盘拉着他死死不撒手。 他只能将它安置在自己肩膀上,然后弯下腰浅笑道:“你可以抓紧一点,我很怕干活的时候会伤到你。” “啾!”章鱼开心地贴近了他。 陈潜不顾臭气熏天和眼前乱飞的蚊蝇,将修道院地面上那些哨兵尸体一具一具拖到修道院门口的柳树下方,甚至连残缺不全的,他都努力找到碎片给尽量拼凑完整了。 他耐心地坐在那些尸体旁边,把他们胸前的狗牌全部收集放进布里,最后把布扎在一起,变成个口袋,然后又从修道院找来锈掉的铁铲,在树下挖了个大坑把尸体埋进去。 干完这些正是午时,而陈潜已经是大汗淋漓,他没得干粮吃,滴水未尽,填坑的时候眼前已经有些眩晕了,只能靠着跟小章鱼说话来保持清醒。 “你有名字吗,我看你一直‘啾啾啾’的,那我以后都叫你啾啾好吗?” “啾!”小章鱼兴奋地拍拍触手。 陈潜在填好的坑上猛猛跳了几下,把坑尽可能填平,以免被那些会挖坑的兽潮看出端倪。 “你怎么不去找你的主人?”陈潜用袖子擦了擦汗。 小章鱼只用一根触手勾住陈潜的衣领,然后把圆脑袋往侧边一撇,两只触手环在身前,陈潜就知道它这是生气了。 陈潜会心一笑,劝道:“找不到你,你的主人一定很着急。” 一停下来肚子就开始叫嚣,陈潜只能在修道院附近徘徊,最终找到了一棵还没枯死的苹果树,他伸手摸上树干,一种奇妙的感觉却贯穿了他的全身。 大善人原则!!终于来了!他即刻往后退离了几步,以一千米冲刺的速度跑去修道院盥洗室还没完全干涸的水池里舀了半瓢水。 陈潜给树浇水时,啾啾正歪头奇怪地看着他,他把盥洗室水池里剩下的水全部浇给了那颗苹果树,接着再次将手抚上树干,感觉平和了许多。 树上高挂了几颗苹果,但高度属实让人为难,陈潜在树下观察了半天,最终还是摇摇头,遂放弃。 于是他在树边席地而坐,阖上眼,打算挺一挺熬过最饥饿的时候。 这时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 “啾!”啾啾快速跳到从树上掉下来的苹果旁边。 砰砰! 陈潜抬头望着那果树,此刻又是接连两声闷响。 反馈来得这么快?! 他连忙上前把掉落的果子从地上捡起来,拿衣服布料擦擦干净,一口就咬了下去,苹果的汁水让他在炎炎夏日里总算感受到一丝清凉。 好树好树,这可比人对他好多了,陈潜拍了拍树干,坐在树荫下,把三颗苹果吃了个干净。 陈潜再度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中,镜子还是那面碎镜子,黑暗还是那片黑暗,但奇怪的是,镜子边缘凭空长出了一些卷曲的枝桠。 他兴奋得都要拍起大腿来,这难道就是高阶向导才有的精神枝桠?校长笔记里说的那件能一击必杀的武器?? 陈潜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的法宝怎么就被他给得到了,他调出自己的向导数值,瞳孔地震。 共情力:5;觉醒进度:10%。 这是什么情况?数值在上涨? 他昨晚就只是冥想过了头,睡了一觉,也没做什么有关于向导的训练,莫非,笔记上说的放松身心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么通俗易懂的字面意思吗? 就在他苦心琢磨着这些数值的浮动时,四周聚集过来的光点让他察觉到了危险逼近,于是立刻回归现实。 陈潜扶着树站起身,把啾啾放在肩膀上。 一群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者嗓音尖锐,阴阳怪气地拍着手:“看看呐!这是漏了谁在这儿?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向导,真可怜,你的哨兵去哪儿了?” 眼前是落单的黑暗哨兵,陈潜一眼就看见他们脖子上的毒蛇纹身,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重生前死亡的疼痛仿佛从心脏深处撕扯着他。 黑夜中飞溅的血液、被血浸润的花窗、卑微的祈求、精神崩塌时发出的嘶吼……种种景象闪回在他眼前。 陈潜脱力背靠在树干上,眼中泛着血丝,是他们,就是他们杀害了风暴会的那些哨兵!就是他们把自己也给嘎了! 然而眼前这三个黑暗哨兵还在拿他取笑。 甲:“我都忘了,他的哨兵已经死了,但我们昨天怎么没发现那帮哨兵里居然还混着一名向导?” 乙:“还不是你的问题,要是我们昨天就发现他是向导,就不会把他伤成这样了,你看看他身上脏的,待会儿想做点什么都嫌埋汰。” 做些什么,陈潜暗示着自己。 他注意着对面这三个人的动向,黑暗哨兵的意识比普通哨兵要难以控制很多,但那也只是在对方比较警惕的情况下。 陈潜的意识悄悄暗藏于延伸开来的精神枝桠中,十几条枝桠悄无声息地逼近面前的哨兵,从身体的每一处缝隙钻入他们的意识。 着床,扎根,生长,蔓延意识。 陈潜小幅度地勾了勾唇。 正好,新武器还没用过,就先拿你们几个来练练手。 对方猥琐地抬起了陈潜的下巴:“我们会让你舒服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我们会在这里度过一个难忘的下午……” 说话声戛然而止,面前正在步步紧逼的三名黑暗哨兵站立着不动弹了,陈潜看着眼前无神放大的瞳孔,挑了挑眉。 陈潜漫步到他们中央,打量过他们每一个人,然后用手指抚摸其中一个哨兵的脸颊、鬓角、头顶。 黑暗哨兵始终都对他的抚摸无比顺从,甚至呈现出一种绝对臣服的态度。 “枪。” 哨兵果断把自己的两把手枪双手奉上。 “你们是什么人?” 哨兵如实回答:“我们…隶属于……黑夜降临公会……”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杀死…所有的……高塔士兵。” 陈潜问得差不多了,把手上的血在他身上蹭了个干净,果断退后几步,单手捂住啾啾的大眼睛,然后用极其轻的声量命令道: “杀光他们。” 转瞬的光芒一明一暗,地上河流一样的血再度给果树做了养料。 还不错,是挺强的,要是再多进化出几根枝桠就好了,一根枝桠能控制一个人,一百根枝桠就能控制一百个人了,这还要精神体干什么用?他一个人就够了。 陈潜肩上带着啾啾,一路踩着血迹径直朝远处茂盛的森林进发。 第3章 第3章 向导我天生有挂 到达龙川高塔必须要穿过一片叫作峥嵘巨木的区域,由于巨木生长得普遍高大,整片深林沦为黑夜国度,没有做好充足准备的人很容易迷路。 风暴会的哨兵队长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们在离峥嵘巨木最近的修道院里休整了一晚,规划好路线之后第二天进入。 却正好踏入了黑暗哨兵布下的陷阱。 陈潜走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才来到巨木之下,他和肩头的紫色小章鱼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眼前的景象几乎令他们同时惊掉了下巴。 高耸入云的巨大粗木生长得茂盛异常,需要足足五人才能将将环抱的树根,遮住整个天幕的树冠叶子,陈潜远眺过去,这样的树木几乎覆盖了几十公里的区域。 “啾。”啾啾往陈潜的头发里躲了躲。 陈潜伸手摸摸它的一只小触手:“别害怕,有我在呢。” “啾。” 陈潜环视一周,貌似方圆十里只有他们两个活物存在,直觉告诉他,这片畸形的森林里肯定有危险,还是十分恐怖的危险。 看看天色,留在广阔的森林之外貌似更容易被夜晚嗅觉灵敏的兽潮吃掉,危险也好,这样正好可以磨叽一下,还能在树上睡个大觉来证实一下他之前的猜想,反正他现在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应对大学的质问。 他揣好了口袋里那一包狗牌,继续向前。 直到一朵发着淡淡紫光的鸢尾花落在陈潜脚边,陈潜才终于停下了脚步,弯下腰捡起那朵花,抬头张望,这里都是树木,似乎并不生长花朵。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这里已经彻底看不到一丝光亮了,巨木的叶子完全挡住了天光,周身唯一的光源居然变成了肩膀的啾啾。 没有地图,这样盲走下去不行,必须得找个光源做指引,不然一定会迷路的,陈潜停下脚步,看了看最近一棵比较崎岖的树木。 他打算爬上去。 坐在树杈上,陈潜拍了拍满手的湿泥,眺望四周,果然还是上面的能见度可观一些,天色黑了,正巧他也累了,打算就在这宽敞的树枝上休息一晚。 陈潜一坐下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他干脆把精力集中在精神图景中,在黑暗中自由落体的三分钟里,他想了许多事,他需要尽快把精神图景修好,不然只靠这些精神枝桠怕是没办法回回取胜。 他已经适应了,无比丝滑地落在那片混沌里,那面镜子依旧没有一丝妄图自我修复的痕迹,而且破裂的镜子碎片掉进脚下的混沌就会化为乌有。 这让陈潜感到十分头疼,于是他又调出向导数值来看,数值仍旧停在那儿,但比之前的负值看上去要好多了。 按道理说,数值上涨,精神图景就会自动修复的,倒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没有一丝动弹,难道真就照应了笔记上说的那个什么累积形式的精神图景? 陈潜摸着下巴贴进了那面镜子,想要细细端详上面的裂痕,然而他身体刚刚倾斜过去,就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带着令人窒息的水汽朝他扑面而来。 我焯! 陈潜来不及骂街,直接被吸入了那面破碎的镜子里,他整个人的意识湿漉漉地趴在木头地面上,甩了甩头,站起身来,周围是漆黑的。 这是……又一个精神图景! 要是有一只点着的蜡烛就好了。 陈潜才刚冒出了这个想法,眼见就有一簇火苗缓慢地从远处飘至他的面前,悬在半空中。 陈潜福至心灵。 我需要更多的光源,能为我照亮这里的一切。 转瞬,围绕他的四周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光点,整个空间都被这昏黄的光点照亮呈现在陈潜面前。 这是一处只有几十个平方的空间,挑顶很高,但下方却不甚宽敞,一条狭窄的木楼梯贴着墙壁向上盘旋而去,玻璃窗外被做成了栅格,黑压压的,每个角落都结了蜘蛛网,透着一股被人尘封多年的味道。 但陈潜相当满意这里,觉得这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温馨感。 他回至现实,又去掏出那本笔记开始翻看,上面确实说到累积式精神图景,但在他前十几年所学的知识系统里,精神图景都是一个空间,从来没有一个空间套另一个空间的说法。 但是,他也确实产生了两个精神图景。 夭寿啊!像他这种先天分化异常,在没有精神体的条件下还能意识清醒地活了这么多年的情况,已经很炸裂了,如果他产生了两个精神图景难道不是更炸裂了吗! 啾啾突然从远处的一根树杈上蹦到陈潜怀里,叼回来一串樱桃。 “谢谢。”陈潜用手指捋了捋啾啾的大脑袋。 但是这种精神图景到底是怎么完善的,他为什么没有精神体,纯粹依靠这样的形式也能活下来? 此时一道闪电划过陈潜的脑海。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的精神图景修复和别人不同,而不同点就在于,正常向导的修复是打补丁式的,而他却只能是往上积累,无法修补,这再生速度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呀! 一个精神图景碎掉懒得修修补补,再建一个新的就好了!再碎掉,那就再创一个新的,只要数值不被冲破底线,就可以有无穷厚的血条,如此循环往复,一劳永逸呀! 难怪他这么多年没有精神体,意识也没被任何黑暗所侵蚀,照样活得逍遥自在,原来是有挂。 那他可得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挂。 陈潜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盛满了口腔,他背后贴紧了树干,把啾啾圈在手臂里,他准备先睡几个小时。 有了啾啾,他就不用太过担心周围是否会出现突发的危险,精神体的感知能力加上他的向导直觉,树林里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便会立刻苏醒。 梦中,碎片化的记忆撕裂着他,他睁眼看着天使穹顶,细碎又模糊的说话声,来来去去无数人的影子在他眼前闪过,最后是冲天的光芒,一切归于沉寂。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已经走了两天了,再这样马都要累坏了。” 陈潜隐约听到树下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本能的反应让他立刻睁开眼。 啾啾在远处的枝桠上,似乎早已在暗暗观察树下这几个人,见到陈潜醒来,它迅速弹进陈潜怀中。 随着交谈声而来的,是一盏不怎么亮的风灯,灯挑在马车前方照亮,昏暗的光线令陈潜无法辨别这几个人的身份,但他还是把腿收了收,不打算现身,以避免未来不可预见的麻烦。 然而经过巨木下方时,地面的板车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马车侧翻,车身一下子撞在陈潜所在的那棵树干上。 陈潜反应极快,在前一秒抱紧了树干上的凹凸,才没从十几米的巨树上一头栽下去,摇晃消失,他和怀里的啾啾明显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怜的小马。”树下金色长发的女孩蹲在口吐白沫的棕马身边,发出一声叹息。 陈潜方才注意到,马车车斗里的一男一女和赶车的一名男子身手矫健,他们在板车完全侧翻之前就提前预判跳下了车,所以此时身上没有一丝污泥。 “喂!元易,你能不能好好看地图,我们马都累死了,还在这破烂地方兜圈子,你们的人能不能靠点谱?待会儿要是遇上黑夜降临的那帮人,那我们才真叫‘走运’了!” 黑夜降临公会?陈潜暗自揣度,他从那名黑暗哨兵嘴里挖出来的情报,杀死风暴会哨兵的也是黑夜降临公会的人,树下这三个人和他们保持敌对关系。 嗯?有戏。陈潜往前凑了凑,竖起耳朵来,难道他运气开始好起来了,如果他们是公会的人,那他就可真得物尽其用了。 金发女子:“回舟前辈,我们确实是按照地图走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峥嵘巨木区域内部发生了变化,才导致我们的地图没有作用。” 陈潜看向那敞着外衣露出胸肌的壮硕男人,古铜色的肌肤,身上衣服就像就撕了几块布拿金色别针固定起来的一样,有种神话人物的色彩,他腰链上挂着的银饰和夸张的耳饰,大概率不是龙川高塔的人。 而另一边,女孩的长发用发簪盘了上去,脸颊旁遗留的发丝稍显俏皮,她对面站着的男人相貌堂堂,面部线条刚硬,右手戴着银色铠甲,只是总皱着眉,眉宇间透着凌厉和严肃。 这名金发女子和那名套着银色手铠的男人倒是气质出奇地一致,银色手铠,如果陈潜没记错的话,风暴会的总教习有一只用神铁打造的顶级手铠,风暴公会,他这是遇上boss直聘了? 但他并未慌忙下去,而是坐在树上继续听,他希望听到更多的信息,以便于他之后的行动。 元易:“这两天,我们跑了三趟,这一趟下来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收益,至少我可以确定,从这里开始进入,罗盘的指向就会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没有规律,我们继续沿着地图走,就会迷路。” “哈?那你不早说,现在好了,马都累死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叫作回舟的男人抱起手臂。 长发女孩展开地图,指了指一个地点:“你们来看,这里是峥嵘猎人的聚集地,我在书上看到过,峥嵘猎人长年生活在巨木丛林中,他们肯定有穿过这片区域的办法,我们可以先去那里寻求帮助。” 回舟狠狠瞪了一眼元易,嫌弃地撇过头:“现在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听到这里,陈潜便想现身,然而他回过头去,忽然看见下方的树丛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黑色身影,他们带着面具,脖子上的毒蛇纹身尽显。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围上来的!? 陈潜想都没想,立即冲树下那三人大喊:“小心!有黑暗哨兵!” 一只灰熊精神体从林中被释放出来扑向元易,三四只鬣狗蠢蠢欲动地向金发女孩逼近。 “菲奥娜!当心!”回舟率先拉住金发女孩的肩膀,放出精神体,角鹿一跃而上,英勇的双角挑起最近的一只鬣狗丢了出去。 元易周身冒出一层层蓝色火焰,他向前一步,一头凶狠的猛虎便从精神图景中跳出,它身上灼烧着熊熊烈火,在峥嵘巨木中发出震慑山林的虎啸。 元易大喊:“菲奥娜,保护回舟!” 菲奥娜的金雕扯下一只鬣狗的头来。 回舟破口大骂:“谁要你们保护,你当我们北荒府城的向导是吃素的!!” 蹲在树上的陈潜发出狐疑:诶?你是说那个黑皮胸肌男才是向导?! 精神体:是哨兵或向导的精神体现,分为精神内和精神外两种形式,主人可转换其存在形式。(由于进化,在龙川高塔的历史上出现过少例不存在精神体的“病种”,一般需要超强且稳定的精神图景帮助控制情绪才可继续存活) 精神枝桠:一种高阶攻击型向导武器,可悄无声息着床哨兵的精神图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向导我天生有挂 第4章 第4章 向导我瑟瑟发抖 树下的战况逐渐变得焦灼,陈潜蹲在树上喊的那一嗓子换来的是树下无数黑暗哨兵的物理攻击,陈潜不断跨步攀登,在树杈上穿梭躲避,直到一枚子弹擦伤了他的肩膀。 “啾!”啾啾立刻浑身烧起紫红的火,直从嘴里吐出去一大团火,点着了树下围攻的三名黑暗哨兵。 “着火了着火了!烫死我了,救命救命!!”森林里充斥着哨兵的哀嚎。 这无疑给陈潜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躲在一棵树后停下来,快速观察了一下战斗的哨兵数量,紧接着迅速释放枝桠着床。 树下三人的攻击也逐渐疲惫,他们背对背,菲奥娜控制着金雕,回舟和元易略显疲态,与吼叫的灰熊和鬣狗形成完全两方对峙的境地。 “怎么这么多,跟打不完似的。”回舟低声诅咒道。 菲奥娜手臂有些许颤抖:“得赶紧想办法脱身,我们两天滴水未尽,他们一直在想办法对我们进行包围式攻击,想把我们耗死在这里。” 一团黑雾伴随着阴柔中性的笑声飞过:“敬爱的风暴教习大人,如果您愿意束手就擒,自愿加入黑暗哨兵,降临公会将非常乐意接受这份殊荣。” “休想。”一道雷电劈下击散空中的黑雾。 元易猛地踏出一步,手铠一震,手上不断有无数闪烁的电流通过,猛虎身上的烈焰也是更热一分,它猛地跃起咬住灰熊的脖子,将精神体碾碎在虎爪之下。 “菲奥娜,你和金雕带回舟走,我来断后。”元易沉着地命令道。 “教习!”菲奥娜听见元易的命令,瞳孔颤动。 回舟张口唾骂,他拔出腰上的双刃:“磨磨唧唧的废物哨兵,谁稀罕你来断后,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在这鬼林子里我是转悠够了!不如杀个痛快!” 元易用余光确认了一下回舟的位置,难得一笑道:“你可真没给你们北荒府城丢脸。” 即使身上遍体鳞伤,他们也打算在此地背水一战,猛虎、金雕、角鹿蓄势待发,正准备和无处不在的黑暗哨兵拼死一搏。 然而在三人打定主意冲上去的下一秒,面前的黑暗哨兵竟然全部立正了,手里的枪械子弹噼哩吧啦掉了满地,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 元易:“?” 菲奥娜:“?” 回舟:“?” 陈潜张开外套口袋示意啾啾躲进来,抱歉地说:“委屈你先藏几天,他们待会儿若是看到你,肯定会问好多问题的,我要是答错了就麻烦了。” 其实以他目前的精神枝桠来说,现在已经很极限了,但这是送上门的机会,他是一定要抓住的,说不定他和他妹妹后半辈子的生活就靠着这奋力一搏了。 装好啾啾,陈潜低头看了看目前自己已经离地几十米的距离,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不断抓着树杈往下跳跃。 “什么情况,怎么都不动了?”回舟摸摸下巴的胡茬。 元易环视一圈四周如同僵尸般完全静止不动的哨兵:“他们眼球上翻,看上去是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了。” “嘘!”菲奥娜把手指放在嘴边,“你们听,树上有声音。” 三人立刻重心下沉做警惕状。 只听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快,三人不约而同都冒出了阵阵冷汗,难道这里不止有黑暗哨兵,还有什么更加可怕的危险? “啊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半空中划过,从半米远的一棵巨木上荡下来一个身影,他一手抓着根断藤蔓,头朝下脸朝地,被挂在了离地大约只剩五十厘米的位置。 几只乌鸦飞过…… “是个人。”元易说。 回舟:“我们没瞎。” 菲奥娜睁大了眼睛:“那……这些人难道是他控制的?” 陈潜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连忙出来认领:“是我是我!我一直在树上,让你们小心黑暗哨兵,也是我喊的!” 陈潜和三人面面相觑,他本来是想搞个华丽出场的,闹成现在这样实在是太尴尬了,他被树上的藤蔓五花大绑,越挣扎越下不来。 他在风中荡了荡,只能朝对面干笑两声:“那个……劳驾,能不能帮忙把我弄下来?” * 三人把陈潜从半空中放下来,将他身上的藤蔓一一割断开来,出奇的是,他们对待陈潜完全没有表露敌意,陈潜看到元易的目光在自己的外套上流连了半刻,便转过头。 他挥手打断陈潜想要开口解释的意图:“此地不宜久留,刚才那是苦婆娑的黑雾,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陈潜被回舟一把从地上搀起来,感受到对方发达的肱二头肌,陈潜开始愤恨,自己跟他比简直像是个瘦弱小鸡仔。 他往前走了几步,就是一阵眩晕,周围被控住的哨兵不约而同地开始抽动手脚,陈潜痛苦地捂住额头,这里有几十名黑暗哨兵,里面不乏有意识稳固的,精神枝桠开始松动了。 “不好!快把车斗扶起来,用精神体拉车,先离开这儿!”回舟第一看出了不对劲,立刻说道。 三人动作配合十分之快,元易再度放出猛虎套上绳索,陈潜被他们率先扶上车,看来以他现在的能力,一次性控制多名黑暗哨兵还是太困难了。 数十根精神枝桠彻底崩断开来,黑暗哨兵痛苦不已地瘫坐在地面上,板车在不分道路的原始森林里绝尘而去。 有人最先反应过来:“他们跑了!!快追!” 一朵鸢尾花瓣在哨兵面前悄然落下,无一例外,所有的黑暗哨兵都注意到了那在黑暗中降落却仍旧绚烂的紫色花朵。 元易注视前方的道路,回舟和菲奥娜听见哨兵的示威,站在车斗尾部随时准备再次投入战斗。 随后菲奥娜把枪收回来,发出疑惑:“真奇怪,他们怎么不追了?” “可能是觉得我们车上载了个他们摆平不了的人。”回舟双手环胸,视线若有所思地瞥向昏迷在对面的瘦弱男人,他抬眼又扫过眼前的另外几个人,“你们觉得呢?” 闭口不言的元易此时开口道:“他穿着风暴会的衣服。” “但这不代表他就是你们风暴会的成员。”回舟说,“他用的应该是精神枝桠,这东西只有高阶控制系向导才会分化,但是刚才围攻我们的黑暗哨兵少说也有五十,能一口气放出二十条以上枝桠进行控制的向导,据我所知这世上只有两个人。” 回舟摊开手:“而他明显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菲奥娜摸索过去,摸了摸那湿漉漉的外套:“身上全是血,他一定是经历了非常可怕的事。” 元易抻开地图:“总之,还是先找到峥嵘猎人再说吧,菲奥娜,拿些水来喂喂他,他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正常进食了。” * 手脚都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温暖,外套是干的,一缕烤鸡的香味钻进陈潜的鼻腔里,他彻底被香醒了,勉强睁开模糊成一团的眼睛,眼前是温馨的烛光。 “这小子,饭才刚端上来他就醒了。”有个声音由远及近。 紧接着有人蹲在了他面前,胸前闪闪发光的银质长项链不断在他眼前晃晃悠悠,上面镶嵌着一枚琥珀色的宝石,和另外六颗分布在项链四周的绿色宝石遥相辉映。 陈潜脑海里再度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有人在他脑袋里交谈些什么,视线虚焦了一瞬,又被即刻扯回了现实。 “喂!吃饭呢!醒了就赶紧起来!”这次声音听得清楚了,脑袋也清楚了。 陈潜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顶着一根睡乱的呆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挂着麋鹿角做装饰的木屋,烧得滚烫的取暖火炉,以及……陈潜被长桌上的烤鸡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不断吞咽着口水,香气逼人,香气逼人啊!这难道是什么临死前的关怀走马灯吗? 回舟从后猛拍了一下陈潜的肩膀,走到长桌边撕了一根鸡腿递给他,陈潜看着近在咫尺的食物,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要死也必须做个饱死鬼! 直到身上披着皮草的中年人从后厨出来,几人便纷纷就坐,陈潜也被邀请坐在元易旁边的位置,他尽量克制着自己从桌上拿取食物的动作,可还是吃得满手油渍。 他实在太饿了,靠吃果子过活,一见到荤腥就原形毕露了。 眼见着整只烤鸡在他的奋斗下逐渐只剩下骨架,陈潜后知后觉地停下动作,非常不好意思地冲主人家笑了笑,他迅速抽了几张纸,把嘴边和手上的油渍擦去。 中年人朝他举了举酒杯:“没关系,这只鸡就是给你准备的,尽管享用。” “是啊,多亏你的帮助我们才能脱身。”菲奥娜把自己涂满黄油面包的盘子放在陈潜面前。 陈潜登时动作僵硬了一瞬,鬓角流下一滴汗来,就只光顾着吃,他怎么都忘了正事,余光瞄两边的元易和回舟。 这两人的手臂肌肉时刻保持着紧绷,看上去一切正常,然而一个只喝酒一个只戳盘子里的水果,实际上只要陈潜有一处不对劲,他们就打算现场执行绞杀了吧。 陈潜这时才察觉到这可怕到窒息的氛围,他刚才居然完全没有感觉到,在这样的氛围中疯狂干饭,直到把一只鸡全部吃完。 “呃,且容我……” 元易锐利的眼神剑一般钉在他身上。 嘶,好可怕。陈潜像只随时就能应激的动物。 他瑟瑟发抖:“啊哈哈,两位,放松,能不能先把家伙事收一收,至少在你们准备处决我之前,听我解释一下……呢?” 第5章 第5章 向导我保命为上 陈潜眼睁睁观看着回舟和元易二人互相递了几个眼神,回舟放下手里的刀叉,餐桌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终于消解,陈潜悄悄松了口气,但很快就又提心吊胆起来。 见元易脸色一变,陈潜立刻像说贯口一样:“我叫陈潜,家住龙川高塔富兰克林区罗兰街131号,另…另外,我还是伍恩莱金德大学向导系的一年级生。” “据我所知,此次行动伍恩莱金德大学的一年级生都应该归属于讨伐军领导,你为什么会穿着一身风暴公会的衣服?”菲奥娜一针见血。 我的好姐姐啊,你可真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陈潜嘴角不太正常地抽动了好几下,他的记忆再度为他补全了那些实在不太美好的记忆。 “您说的没错,我隶属于讨伐军223师的D级小队,我们往南方进发,行动是阻断黑夜降临的补给部队,但在行进中途,我被队友抛弃了。”陈潜说。 回舟抬起头来,摩挲桌面的小动作停止了,看向陈潜的眼神中透露着复杂的神情。 “他们趁我休息时把我抛下,等我醒来,野外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能再继续前进,只能往回走,结果遇上了风暴会的几十名哨兵。”陈潜用手拨开桌上的碗筷,摆出衣服里揣着的那包银制狗牌。 这个动作让饭桌上的其他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回舟和菲奥娜看着布条上的血露出难以描述的眼神。 元易则是震惊地看着倒在桌上的狗牌,迅速从中抽出几片查看姓名。 果然,留着这些果然有用。 “对不起,他们都被杀死了,我只能暂时将他们埋葬在修道院前的一棵柳树下,这些是证明,我希望能把它们带回高塔去。”但陈潜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有些愧疚,如果他早点研究那本笔记,早点分化武器的话,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元易攥紧了手里的一枚狗牌,他那只手铠彻底放松下来,用沉稳的目光望向陈潜:“这些人,我都认识。” 他拉起椅子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朝陈潜鞠了个躬:“我为刚才我们向你表达出的恶意感到抱歉,你孤身一人逃过追杀,还给我的战友做墓穴,让他们的遗体不被太阳暴晒、不被兽潮撕咬。” 陈潜迅速转过身来,连连摆手:“没!都是举手之劳,他们也救了我,如果不是他们我也难逃一死,换做其他人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陈潜这些话说的发自内心,其实如果不是重生,他的下场和修道院里被围剿的哨兵并无二致,虽然他包裹这些狗牌确实秉持着物尽其用原则,但他仍旧被元易真挚的一番话打动了,这位风暴教习有着非同一般的格局和思想。 等元易再度就坐,菲奥娜就主动打破僵局:“您好,陈先生,我是菲奥娜,我和元易先生都来自龙川高塔的风暴公会,另一位是回舟,来自极地高塔北荒府城。” 回舟把腰包里的羊皮地图展开在桌面上,陈潜的目光隐约瞥见上面的文字——安布罗斯王朝北大陆。 陈潜的历史学很扎实,在安布罗斯王朝覆灭后,其王朝统治下的北大陆从原本极少数的觉醒者,分化出了占普通人群三分之一的哨兵和向导,为了躲避兽潮,他们各自为战、划地为治。 于是,北大陆逐渐形成了四座权威高塔,分别为中部龙川高塔、极地北荒府城、西部云间冢、南岭淮水尖塔,而与他们格格不入的深度觉醒者——黑暗哨兵——则被他们排除在外。 而这次围剿黑夜降临,就是由龙川高塔和北荒府城作为两大高塔进行牵头合作的作战行动。 “这是圈套!**裸的圈套!”回舟愤怒地一掌拍在桌面上,“现在看来无论是我们,还是你们,绝大部分的哨兵都被残忍杀害了,除了黑夜降临知道我们的部署,我想不出来还有别的可能!” 原来此事另有蹊跷。 陈潜微微皱眉,提出:“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先回到龙川高塔报信,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了?那群黑暗哨兵恐怕很快就会追上来。” 那名始终沉默不语的中年人终于站起身来,和蔼地笑了几声,然后从后厨端出煮好的南瓜汁来:“这个你们倒是可以放心,他们大概率不会进来,起码最近是这样,近些年来,企图穿越峥嵘巨木的哨兵只有死路一条。” 菲奥娜不解地说:“可是屠戈先生,峥嵘猎人是最了解峥嵘巨木的存在,听说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能够在不借助罗盘工具的条件下独自穿越巨木丛林。” “哈哈,那都是以前了,现在不同了,这片林子在很早之前就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屠戈喃喃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猎人接二连三地在林子里迷路、失踪,直到……连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都消失在了丛林里。” 失踪事件,连经验老道的哨兵猎人都迷失了,究竟是什么力量能做到这种程度?陈潜将手指放在唇边,思索着。 “先生,请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失踪事件的?” 屠戈抬起头,给陈潜的杯子里倒上南瓜汁,他思索了片刻:“从第一个老猎人失踪,到现在也就二十年的时间吧,这段时间我们只能在深林外围猎些野味以此度日。” 屠戈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叹了口气。 “没有人会再敢穿越巨木林了,你们刚来时想必也都看到了,聚集地的猎人只有我还住在这儿,其他老猎人要么就是进入了峥嵘巨木失踪,要么就是搬离了这里另寻出路,我也很快就要搬走了。” “哈?”回舟暴躁道,“那我们岂不是要原路返回了?黑夜降临的那帮家伙肯定还在林子外边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菲奥娜:“说不定还能有别的办法。” 聊到最后,屠戈显然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他把盘子碟子端到后厨清洗,回舟气愤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元易,起身去后厨了。 陈潜察觉到身边的元易始终保持着缄默,于是主动寻问:“教习大人,您有什么想法?” “不必这么称呼我,叫我元易就好,”元易把手铠移至桌面上放着,“我在想,是不是只有哨兵进入峥嵘巨木才会迷失,哨兵的精神域较弱,容易遭到影响而归为狂化状态。” “你的想法也不无道理,我侄女就是向导,”屠戈满手的泡沫,从后厨探出头来,“她跟队进入过巨木丛林腹地,最后也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 菲奥娜惊喜道:“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屠戈却一盆冷水浇灭了他们的幻想:“不,她虽然出来了,但精神海紊乱严重,总说些胡话,不到两年就因精神图景破碎而去世了。” 陈潜用余光观察元易,他明显不愿放弃,但这是十分正常的,不论是菲奥娜、回舟还是他自己,都不想轻言放弃,穿越峥嵘巨木是他们目前能回到龙川高塔的唯一捷径。 离开了峥嵘巨木,一旦黑夜降临增派人手对他们进行大规模伏击,他们都不一定能活着出林。 几个人各自坐在桌子旁,每个人都不说话,他们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回舟说:“既然是林子变得不一样了 ,那我们就再重新建一个模型,开放精神海进行暂时连接,你们在前,扩大精神海探路,我们确认好方向后用精神海连接把你们拉回来。” 元易打断他:“不行,在陌生的环境里开放精神海,这太危险了,如果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你的精神海,你的意识就会立刻紊乱,彻底变得失控狂化。”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真就呆在这儿什么都不做,这片林子穿越徒步最多也就十公里,只要我们能到达龙川高塔,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回舟说。 哨兵持续向前,建立连接后的向导精神海就能将黑暗中的细节放大至一草一木,甚至能在意识中建立现实模型,将哨兵所经过的景象一比一扫描复刻下来进行复盘。 之后再结合原始地图进行对照,判断出一条大致路线,这就是高塔测绘制作森林地图最快捷的办法。 陈潜思考着可能性,这办法也不是不行,虽然有被外界侵入精神海的可能,但只要连接的哨兵探路速度够快,这种风险就可以降到最低。 “你觉得呢?” 元易有些难以启齿地看向陈潜,陈潜清楚,开放精神海其实是一件比较私密的事,只有很亲密的队友才会稍微建立一下连接。 陈潜对菲奥娜笑了笑:“没关系,就像你们所说,我们出了峥嵘巨木就难逃一死,不如豁出去试试。” 事不宜迟,四人挑着一盏风灯走到木屋外,他们站在那唯一的一条通向巨木丛林腹地的土路上。 一阵阴风刮过陈潜的背,他突然笑不出声了,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他怎么就忘了,开放精神海的同时精神图景也会暴露无疑,要是让元易或是菲奥娜看见他那碎成渣的镜面,还不得以为他是鬼上身了! 还有,他连精神体都没有!陈潜光是想着就要汗流浃背了,万一被人发现他没有精神体,还死而复生了,甚至有不止一个精神图景,他会不会立刻被视为异类,被绞死?! “陈潜,那你就和菲奥娜一组,我和回舟一组,尽快进行连接。”元易说着,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陈潜结巴道:“那个…那个……我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回舟猛地拍了他一巴掌:“滚犊子,又不是要进结合大厅,你害羞什么,麻溜的啊!” 眼见菲奥娜和回舟都接连唤出了自己的精神体,陈潜急得满头大汗,怎么办怎么办,不能让他们知道他没有精神体,快想办法,想想办法!! 一个灯泡在头上亮起。 有了! * 几人看着地上巴掌大的小章鱼,面面相觑。 “这……是你的精神体?”回舟抽动了下嘴角。 陈潜嘿嘿一笑:“对…对啊!” 第6章 第6章 向导我各种八卦 啾啾毫不畏惧被这么多人的目光盯着,它环视周围人一眼,在看到元易时狠狠甩了一下触手,然后再度躲进陈潜怀里。 菲奥娜灿烂一笑:“那陈潜先生,我就开始连接了?您可以不必向我敞开精神图景。” 陈潜听到这话简直都要感激涕零了,果然菲奥娜才是他永远的好姐姐啊,漂亮大方、善解人意、人见人爱,简直是哨兵之楷模、典范! “好,你来连接吧。”陈潜几乎是感激地打开了精神海。 菲奥娜的意识连接很有特色,像是一根裙摆上点缀的宽飘带,飘带连接比较缓慢,有意让陈潜适应这种外界的入侵,陈潜的精神海将其包裹,连接成功。 菲奥娜即刻夸赞道:“您的精神海很温和,我刚才还怕您会非常抗拒,一般向导的精神海在进行连接的时候都会呈现抗拒。” “啊哈哈,”陈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菲奥娜小姐的连接触手和您本人一样特别。” 这时怀里的啾啾突然一口咬在陈潜手上,陈潜疼得差点尖叫出声:“你干嘛!怎么突然咬我。” 啾啾不知为何生了闷气,用吸盘一步步攀爬至陈潜衣服上的口袋,把头和几个触须埋进去,不想出来了。 陈潜以为是自己刚才说话太重了,才惹得啾啾生气,他还没来得及去安抚,元易就招呼他们往前。 元易托着罗盘:“这里的方向是正确的,龙川高塔应该在我们的东北方,所以我们只需要模拟出一个朝向是东北方的扇形地图就好。” 回舟补充道:“那我们就分成两个方位一直向前,菲奥娜,你和金雕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向前,速度越快越好,元易和虎会跟在你们身后。” “好!”菲奥娜轻盈地跃上金雕宽大的背。 陈潜凑到回舟身边,问道:“既然金雕能飞,那我们何不直接冲出树冠,直接从高空飞过峥嵘巨木这片区域?” “其他树林也就罢了,但峥嵘巨木这片区域不一样,”回舟挪了挪脚步,身上的饰品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早在安布罗斯王朝建立之前,这里其实是一片赋有魔力的森林。” “魔力?”陈潜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在现在这个时代,但凡对他说出这两个字的人不是回舟,陈潜绝对都要痛骂一句江湖骗子。 “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反正无论是精神体还是动物都没法飞越巨木上空,”回舟拉住陈潜的一只手,“他们好了,我们也快去准备。” “记住,一会儿他们的速度会非常快,但我们不需要担心他们,我们只需要发挥向导的全部共情力去感受,尽可能地把我们能够触及的区域路线测绘到位。”回舟提醒道。 共情力,呵呵,陈潜抽动了下嘴角,就他这不过10的共情力能感受到个毛线?回舟这辈子恐怕都没见过共情力是个位数的向导吧! 陈潜悄悄打开自己的数值,看了一眼,结果令他瞠目结舌。 共情力居然飙升到23了!!我草!居然破20了!陈潜快速在心里细数了一遍,他这两天,在树杈子上睡觉、过度使用精神枝桠昏迷、在屠戈家干饭,原来这真的能长共情力!那本笔记上说的都是真的! 一声虎啸将陈潜唤回了现实,菲奥娜就像是离弦的飞箭一般冲了出去,元易的猛虎看上去笨拙,却始终跟在金雕下方不远处。 回舟相当蛮横的精神海骤然间迸发出绿色的光芒,陈潜连忙也展开精神海,当周身水珠从精神领域溅起的一刹那,他的视线仿佛与菲奥娜的精神体同在。 黑暗的巨木丛林一下子被照亮了数十倍,每一棵树木和挂在冠上的藤蔓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回舟共情力数值明显更高,这意味着他的精神海蔓延更快。 他很快就朝陈潜伸出手,陈潜把手同他合在一起,青绿和湛蓝的光束逐渐合二为一,在二人各自的意识领域形成了一张无比清晰的地形图。 “你们要靠近连接临界值了,可以回来了。”回舟抬起头冲着漆黑一片的深林说道。 陈潜也同时将这句话通过连接转达给了菲奥娜,没过几分钟,虎和金雕就分别载着他们的主人出现在陈潜和回舟的面前。 几个人把绘制好的地图和原始的羊皮地图做对比,元易看着精神海里的图,又看了看桌上的羊皮,皱了皱眉:“确实有一片区域变得不一样了。” 他指了指:“从这里开始,大概向前一公里的范围,这块面积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菲奥娜回忆道:“在我飞行的时候,也感觉某一段区域不太对劲,但经过时倒是很顺利,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大概没时间探讨缘由了,说不定是安布罗斯大帝的魔力还未全部消散,快把连接断开,我真是宁愿跟菲奥娜连接,都不愿意跟你。”回舟抱有恶意。 他抱起手臂嘲讽般地冲元易挑了挑眉,他明显很排斥元易这种思前想后的个性。 陈潜却说:“精神海连接还是暂时不要断开了,这样我们在黑暗森林里走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用意识进行沟通。” 菲奥娜也点点头:“我同意。” 元易看了回舟一眼,对方不屑地发出了“啧”地一声,然后带头从木屋里慢步出去。 有了地图,他们走的就较为顺利,从前的破烂车斗他们留给了屠戈,让他砍了充当烧火用的木材。 拉车的声音太大,在这样寂静的深林十里外都能听见动静,虽说腹地危险,但也不排除那些黑暗哨兵想了结风暴教习的心过于迫切,他们还是打算小心为上,准备徒步穿越。 然而从入林开始,陈潜就觉察到元易的脸色不对,他看上去不仅具备十倍的警惕,并且忧心忡忡,似乎是这片丛林的一草一木都能牵动他的内心。 他们一口气走了两天,到第三天傍晚才准备在几棵巨木下休息片刻。 陈潜便适时地上前提醒元易:“元易先生,精神过度紧绷可能会使哨兵本就脆弱的精神域更加混乱,希望您能稍微放松一下,我是一年级生,还没学会精神疏导,要是您的精神域紊乱,恐怕这里只有回舟先生能帮您了。” “我可不会帮他。”回舟仰头望着高大巨木,冷笑道,“你是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可怕的事。” 陈潜看得出回舟和元易不对付,但他没想到回舟会在精神海连接的情况下,说话也会如此直接。 陈潜想着,就光测绘图这一件事就令他疲惫不堪,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数值,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只要他非常疲惫,数值就会掉几格,但只要睡一觉,数值就能快速恢复。 他体力是真的差劲,这两天徒步他也只是将将能跟上队伍,如果不是元易时不时停下来等他,他恐怕早就掉队了。 回舟释放的精神海范围明显比他至少要大三倍,然而人家却还是活蹦乱跳的,身体好的不得了,连徒步都要打头阵的那种。 难以想象,他的共情力究竟得厚到什么程度。 刚才回舟的一番话,显然是知道些什么,他和元易都是同一代觉醒出来的人类,而觉醒的深度取决于他们具体能活多少年,如今这二人看上去都像是历尽千帆,但相貌都十分年轻,实力更是无法简单估量。 陈潜一阵胆寒,自己这都是遇上了一群什么怪物,不过让陈潜发自内心感到庆幸的是,这几位大神无一例外,都很善良。 陈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所以能跟我说说吗,您在忧虑什么?” 元易叹了口气:“这里有一片区域曾是古战场,我只是在祈祷,我们最好不要误入了那片可怕的战场,你说的对,哨兵的精神域确实脆弱,如果误入了那片区域,怕是我们脱困会更加困难。” “战场?”陈潜问,“这里?” 元易说:“是,屠戈说失踪事件是二十年前开始的,而那场意外发生在这里的战役,也是在二十年前,恐怕这里的变化和战场脱不了干系。” 陈潜问:“那您知道吗,当年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与那次高塔爆发的史上最大规模战争有关,当时四大高塔联合,谋划了十几年的时间,打算对黑暗哨兵进行围猎,其中就有一支围猎军队就驻扎在这里等候军令。” 元易诉说着:“那是一场本该胜利的战斗,因为当时几乎集齐了当时世界上最强悍的哨兵和向导。” 陈潜已经想到了结局。 “但是他们失败了,有的军队被打散了,有的则是被黑暗哨兵猎杀了,死伤惨重,哨向比武道世界排名也就此开始重新排名,这支在峥嵘巨木腹地本来要参与围猎的军队也没有回去,大概率是都被黑暗哨兵绞杀于此了。” 他们再次启程,陈潜便主动向回舟靠了过去,回舟呵呵一笑:“怎么,来向我打听那个废物哨兵的事?你和他不搭,别想了,他就是个老古董,无趣的很。” “并没有,元易先生我觉得他有太多负担了,虽然经常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我觉得他不适合跟向导一起生活,他更适合独居。”陈潜如实说。 他本以为这么说回舟会很开心,但对方明显没有这种表现,反而来反问他:“你真这么觉得的?” 陈潜奇怪道:“您难道没这么想吗?您不是刚才还在说他是个老古董吗,向导所需的情感更丰富,更喜欢有情调的哨兵。” “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回舟向前快跑了几步,“我先去探路!” 啾啾从口袋里探出头来,陈潜和它对视了一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6章 向导我各种八卦 第7章 第7章 向导我和黑暗哨兵 回舟转了个弯便看不到了,陈潜继续向前却也没有看到他,及腰的草变得越来越茂盛,几乎完全遮挡住了视线,陈潜费劲地在草窝里行走,他回头,察觉到被猎人踩踏出的路已然消失不见了。 陈潜走了半天也没看见回舟探路回来,他迅速转过身:“元易,回舟不见了!” 元易本来落在最后,听到陈潜的叫喊立刻将草扒开上前,他观察了一下四周,果断对陈潜说:“精神海没有断,应该是走的太远了,这里草太深,瞧不见人影,你和菲奥娜留在原地,我去找回舟。” “菲奥娜,保护好陈潜。”他下了道命令,随后几步消失在陈潜的视线里。 菲奥娜拔出腰上的佩剑,把她和陈潜四周的杂草从中间斩断开来:“我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谨慎一些,我们背靠背站。” 向导的直觉感官比哨兵天生要强悍,所以当菲奥娜说出这句话时,陈潜早已感觉到了慌乱,这是一种类似食草动物被捕食前的慌乱。 陈潜说:“这里的草都太高了,还有巨木遮挡,视野受限,其实就算真有什么,我们也不一定第一时间就能反应过来。” 他自觉靠过去,和菲奥娜站在一起,他的精神枝桠自从上次过度使用之后就很萎靡,至少短期来说是不可能再用了,于是他只能用从黑暗哨兵身上搜出来的枪,以缓解一下内心的不安。 他们警惕了很久,却也不见元易回来,啾啾懵懂地从口袋里探出头,陈潜立刻戳戳它的头:“现在很危险,快进去。” 就在这时,陈潜眼睁睁看着一团黑雾从脚下快速飞了过去,他的腿立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拉扯了一下,他身体前倾,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啾啾!”陈潜大喊一声,啾啾被惯性从口袋里弹了出去,不知道摔进哪丛草窝里了,陈潜下意识伸手接了一下,但没接到。 菲奥娜听见身后动静,刚想转身,又是一团黑雾朝她面门直冲而来,她执剑劈上去,却在接触到那团雾的一瞬间,就被黑雾疯狂爆发出的能量掀飞出去。 陈潜看不见她,却只听得她大喊:“是狂化者!陈潜,快跑!!” 她话音未落,三四团黑雾就冲陈潜惊叫着飞过来,这一下直冲他面门,精神海连接被冲得一滞,飘带一下子被硬生生冲断开了。 陈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也顾不得分清楚方向,硬着头皮就拨开面前的草丛往外跑。 耳边到处都是人类的嘶鸣,各种声音全部揉杂在一起,尖锐得要撕破耳膜,层次变得混乱且复杂。 陈潜被这种可怕的叫声影响了,但他仍然跑得极快,然而他跑到哪儿,那些叫声就跟他到哪儿,身后跟着的黑雾也同时变得越来越多。 他往后一瞥,差点嘎巴一下死那儿了。 只见身后已然聚集的黑雾没有八十也得有一百,它们让整个黑暗丛林变得完全深了一个度。 为什么都跟着我啊!!! 光顾着躲避四面八方冲来的黑雾,没有当心脚下,陈潜只觉得被某段凸起的树根一绊,摔倒在一棵巨木之下,跑得太快,在地上往前连滚带摔了十几米。 他艰难地回过头,疼得站不起身来,就见无数的狂化者朝他的精神海俯冲而下,薄薄的屏障顷刻被冲开。 “啊——!”陈潜痛苦撕裂的叫喊声响彻了整片山林…… * “咱们都在这儿待了多久了,校长怎么说的?”视线从手上的叶子移动至对面正在烤火取暖的几人身上,他们统一穿着作战服,脸上画着迷彩。 “我们只要等军令,军令一到,战斗就打响,而且,在这儿蹲着不是挺好,咱们在这儿不比去外边和那帮不要命的黑暗哨兵拼命的好,晚出去两天就能多活两天,别整天问东问西。” 视线又继续落在手里的绿色叶子上,手指缓慢地沿着叶脉把树叶剔成一根“骨架”。 视线的主人喃喃道:“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希望赶紧打完,能赶紧回家。” 视野一明一暗,再次睁开眼时,视线的主人正坐在泛黄的一堆叶片上,他的目光被一名穿梭往返在士兵里的小向导吸引,向导刚给一名哨兵做完精神疏导。 “韩医师,我也觉得不太舒服,你要不也给我做做疏导?”一名哨兵去拉医师的裤腿。 韩医师毫不给他面子,一脚踹在他胳膊上:“放尊重点,当心待会儿军令传回来,我立刻就去报告校长,你可以让他帮您好好做下疏导。” 调戏向导的哨兵不再回答,明显害怕了,他身后的哨兵哈哈大笑:“新兵蛋子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还想调戏韩医师,人家出去后要是去报告林似尘,你可真就死定喽!” “不过说来也奇怪,豆子他们已经出去三天了,怎么还没传令回来呢?” 视线中的场景再次变得不一样了,这回军营里的人起码少了一半,本该呆在营帐外的士兵都挪进了帐内,视线的主人裹着一床被子,缩在角落,看着面前的几人争吵。 “不能再等军令了!我们在这里等了太久了,整天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天气越来越冷,队里哨兵接连狂化,现在连韩琼的精神海都紊乱了,我们要拿地图出去!” “这时候出去很可能会遭遇黑暗哨兵的埋伏。” “我不管!你把地图交出来!” “对!快把地图交出来!!” “我给你们拿,你们不要这样!” 拉扯将桌上装药的瓶瓶罐罐撒了一地,破碎的玻璃瓶让营帐里处在狂化边缘的哨兵更加狂躁,视线的主人猛地将被子蒙紧,往角落的阴暗处更加缩了缩。 “地图!我拿到地图了!” 视线里,一个身影突然从对面冲了过来,哨兵连同他持地图的那条胳膊瞬间被斩断。 “啊啊啊啊——!” 视线的主人整个人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羊皮地图被营帐不断产生的黑雾笼罩,猛地掉进火盆里,火舌窜上了半空,惨叫一声盖过一声,在寂静的深林中爆发…… “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没人会来救我们了,没有军令了,再也没有军令了……” 雪花穿过树叶的缝隙飘落在地上,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将融进土地的血迹彻底掩盖,视线的主人仰躺在地上,一条血迹从他的断腿里蔓延出来。 “军令…军令……,我们会赢的,我们一定会赢的,对吗校长,你说过的,我们一定会胜利的,你一定会…带我们回去……” * 陈潜冲破了一阵窒息的记忆,那些吼叫仍旧充斥在他的精神海中,不断攻击着他的第一层精神图景,他被那些黑雾按在树干上,双脚悬空,血腥味充斥了整片喉咙,一口接一口的血从喉咙里泉水一般涌出来。 眼睛已经因为逼近狂化而变得一片漆黑,他疯狂想驱逐那些想要吞噬掉他的东西,但数量太多了,他的反抗无济于事,然而他的精神海撑不了多久了。 攥紧的双手缓缓垂落。 完蛋了,这下重生也救不了他了,他要彻底跌进混沌里,和这些东西一样变成狂化者了。 就在这时,耳边的吼叫消失了,他顿时从半空中掉下来,双脚落在地上,软了一下,直直向前栽去。 一只手伸出来,稳稳托住了他。 万籁俱寂,陈潜眼前漆黑,瞧不见人,只觉那手修长如玉,指尖泛冷有微微薄茧,确实难得的强劲有力,攥住他时连抖都没抖一下。 感觉……不像元易,也不像回舟。 陈潜站稳之后,拼命眨眨眼睛,想让眼睛恢复功能却不得,他下意识抓紧了目前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那只手: “多谢搭救,我可能是被那些东西…攻击精神海久了,现在眼前漆黑……” 他咳了几声,又吐出一口血来,随即就听见对方挪动了脚步,陈潜的感知能力尚未恢复,当他听到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柔软的手绢贴在他嘴角,陈潜才浑身一僵。 淡淡的花香袭来,陈潜感觉对方用手绢给他将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陈潜立刻想后撤一步,却被人先一步侵入了脆弱的精神海。 该死!是黑暗哨兵!! 精神海刚刚放晴的天气一下变得比刚才被围攻时更加阴暗了,陈潜就像看到了无数血红的眼睛,在屏障内霸道展开,他的精神海瞬间被几根触手包裹得严严实实。 陈潜被强迫建立连接的下一秒就再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死都想不通,为什么,既然还是想杀他,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控制他? “为什么……”他喃喃道。 然而那人却没有割开他的喉咙,或是要强迫他和自己结合来羞辱他,那人轻盈地退开一步,牵着他的一只手,带着他缓步向前。 陈潜对这样怪异的行为摸不着头脑,他用听觉来感知四周,他们在一道坚固的屏障里,屏障外不断传来狂化者撞击屏障的嘶吼声。 “我们这是,去哪儿?”陈潜问。 身旁一片寂静。 陈潜又问:“你不是黑夜降临公会的人?” 身旁仍然一片寂静。 怎么回事,他现在是个瞎子,旁边这人是个哑巴?哑巴牵瞎子,可真是绝配。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 陈潜忽然想抽自己一巴掌,他忘记自己的精神海已经和对方连接上了,他现在心里想的什么,身旁的黑暗哨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陈潜不得不让自己的脑袋放空,千万别想出什么让身旁这位大哥生气的话来。 这样走了不久,随着狂化者的声音越来越轻,陈潜的眼前也逐渐能瞧得一线光亮来——身旁人擎着一盏明黄的提灯,以此来辨认路线。 但眼前仍旧模糊,看不清晰,耳边只剩下靴子踩在树叶上的咯吱声,直到眼前能看到日光,环境也忽然明亮起来。 陈潜下意识用袖子去遮被阳光刺痛的双眼,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他才意识到自己突然能动了,他睁开眼,眼前是苍茫广袤的原野,太阳高悬。 他立即去看身边,身后依然是狂化者统治的密林,身旁却空无一人。 “陈潜!!元易你们快过来!我找到他了!”菲奥娜从林子里朝他飞奔过来。 陈潜后知后觉地朝女孩挥手,却感受到手里多出来的分量,手掌摊开来,掌心是一片紫色的鸢尾花瓣,他未看清晰,微风一吹,花瓣乘风而起,再无从寻觅。 第8章 第8章 向导我没有钱 “怎么回事?” 陈潜远远地望见,回舟一只手搀扶着身边头上流血的元易,手臂看上去也伤了,血从手铠里滑落出来,但他精神还不错,眼睛依旧富有神采。 他心中不由叹到,不愧是最强公会的总教习,能从这样可怕的狂化者深林里一路带着向导杀出来,也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 “啾啾?”陈潜摸着空荡荡的口袋,心中怅然,肯定是刚才摔倒从口袋里掉出去了,他跑得太快,那么弱小的精神体肯定跟不上他的速度。 那样可怕的狂化群,啾啾会不会被那些东西撕碎了……陈潜不想再想下去,他虽然不喜欢精神体,也没有和它们相处的技巧,但那只紫色小章鱼却是例外,虽说是物尽其用,但也正因有了它,陈潜才不至于在野外担惊受怕。 刚才那个人……陈潜伸出手,静静瞧着被花香浸润的手指。 “你逃出来了!我们听到你的声音了,一路找过去却发现没有人,谢天谢地,你自己逃出来了。”菲奥娜拉着陈潜打量了他一圈。 “你遇见了谁?”元易扶了一把回舟的肩膀,带着满身的血腥气走到陈潜面前,他的气场突然变得非常压抑,回舟都没能上前阻拦。 陈潜把自己从悲伤中抽离,他觉得奇怪:“我也不知道,我的精神海被狂化者攻击了,目不能视,我的确遇到了一个人,那人应该是个黑暗哨兵,是他一路把我带出来的,但我视线恢复时,他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这回不止元易,连回舟和菲奥娜都开始露出那种有些难以形容的表情来,陈潜看着他们的表情,不免胆寒:“呃,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 菲奥娜说:“在我们寻找你的途中,我们看到了遍地的鸢尾花瓣,那些花瓣几乎覆盖了所有狂化者经过的区域。” “花瓣?”陈潜怔住了。 元易直起身,不需要任何搀扶地往远方的高塔城门走去:“这花瓣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你有听说过哨兵末日吗?” “那是什么?”陈潜的脑海里并没有这部分的记忆。 回舟说:“那几乎和第一次史上最大规模围剿黑暗哨兵行动同时发生,史无前例的一次黑暗哨兵狂化事件,只一分钟,就吸入融化了几乎方圆百里内的所有哨兵,天都是昏暗的,像黑洞一样,那一天被称为是哨兵末日。” “黑暗哨兵,也会狂化吗?”陈潜不解,他又反应过来,“等等,但这跟我遇到的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们怀疑你刚才遇上的那个,恐怕就是造成哨兵末日的那位黑暗哨兵。”菲奥娜尴尬地说。 陈潜站定了,皱起眉来:“不…不会吧,不论是哨兵还是黑暗哨兵,狂化状态不都是只有死路一条吗?更何况他还吸收了那么多其他哨兵的精神海,那他原本的精神海应该爆炸了才对。” 回舟耸耸肩:“这件事确实难以置信,直到我在北荒府城的雪原上见过他一次,我们大概当时隔了有一公里远,但事实就是,他活得好好的,当时的哨兵末日也只持续了两分钟就停下来了。” 这时,原野上的蓝色透明计分值屏幕突然出现,它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中,进城的马车都纷纷停了下来,系统机器人活跃地张开手臂:“您的比武道最新世界排名榜单来啦!各位,有没有想我呀!” “什么情况?比武道今年提前召开了?”回舟遮住阳光,去看那半空中漂浮的蓝色机器人显影。 陈潜听说过这东西,这东西是安布罗斯王朝率先建立的,现在由几大公会维护系统。 比武道是涉及整个北大陆的统一比赛,有哨兵榜,也有向导榜,黑暗哨兵也可参与赛制,参与比赛有巨额奖金可拿,所以每年参与人数都相当可观,属于是有点实力的都去了,据说只有在比武道召开之前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出现。 “榜单出现,意味着有人淘汰,有人留下,比武道每年都秉持着公平公正的态度,哨兵榜,有人出局了!这次留下的会是谁呢?”机器人兴奋地说。 机器人的显影消失了,十几米宽的显影屏幕开始播放新一轮的最新榜单。 只见世界哨兵榜位居榜首的“黑夜降临公会苦婆娑”字样,由蓝色变为黄色,意为“重伤”;而居他下位的“黑夜降临公会杨棋”,却直接变为红色,意为“死亡”。 苦婆娑的名字瞬间分别从第一跌落至十几名的行列、而杨棋的名牌彻底碎裂在排行榜上,榜上原本的第三名顺位上移,第一名变至“风暴公会元易”。 附近的车夫:“我去,黑夜降临这是被人做局了?谁能把苦婆娑打重伤,还能把他心爱的小喽啰给打死了,这回他们黑夜降临终于不能在野外称王称霸了!” 陈潜、菲奥娜和回舟都无比诡异地望向一脸迷茫的元易,元易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我可以做到单杀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但绝做不到一死一伤。” 看你这对付狂化者都一身伤,随便想想也不可能是你干的,陈潜不再看他了,转过身继续看还在不断变化的榜单。 这时,一个蓝色的名字突然从下方的榜单中快速上移,在场的所有人哗然一片,看着那移动速度极快的名字一跃飞上元易的名字,荣登榜首。 “无公会俞野” 菲奥娜在身旁倒吸一口凉气,她突然抓住陈潜的手臂,给陈潜抓得一个激灵,她脸都激动地涨红了:“是的是的,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太好了,是他把黑夜降临干掉了!” “淡定淡定。”陈潜干笑了两声,才把手臂从菲奥娜手中解放出来,然后问一旁神色凛然的回舟,“他是谁?” 回舟说:“你遇到的那个人。” 陈潜皱起眉头,把手放在唇边思考,这不对劲啊,这可是大佬,他一个马上面临开除的小废物怎么可能认识大佬呢,但若说他们毫无干系,那对方为什么要如此慷慨地带他出来呢?难道是因为他摔在树下耽误大佬走路了? 遭了!开除!陈潜猛然看见了已经近在咫尺的高塔大门,怎么办怎么办,峥嵘巨木里实在太凶险了,他还没跟元易提过这个,怎么办怎么办? “你怎么了?”回舟一脸奇怪地盯着他。 陈潜惊得浑身一抖,元易这时也凑了上来,陈潜这回没来得及做好掩饰,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他想,都到这时候了倒不如直接说出来,大不了他们愤恨他的欺骗,他最差的结果也是这样了吧。 “其实,我被讨伐军抛弃在野外,是因为我没有精神体,他们嫌我…没法进行精神疏导。”陈潜站在吊桥上说。 回舟狐疑地上前打量了他一番:“你说你没有精神体?那你之前给我们看的那只章鱼是什么?” “呃,那不是我的精神体,它是我,路上捡的,它一直啾啾啾,所以我叫它啾啾。”陈潜被迫直视着眼前的向导,“那种情况下,我怕说实话你们也会嫌弃我,就不带我回来了。” 回舟被陈潜的诚实憋得大笑出声,他拍拍陈潜的肩膀:“你太有趣了,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跟近些年那帮伍恩莱金德大学毕业的一样,也是一个烂人。” 菲奥娜连忙上来安慰:“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不会做出抛弃队友的事,其实,我们也在你没观察到的时候,悄悄议论,我们以为你是个隐匿的高阶向导。” 啊?陈潜挠挠头,他可跟高阶搭不上边啊。 “但是如果它真的是被你捡到的,”元易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你知道精神体和主人的连接距离有多远吗?” “这……”陈潜眨了眨眼。 “只有不到一千米,也就是说,超出了这个范围精神体就会因为感知不到主人而消失,但如果它始终存在,那么证明,它的主人就在你的附近一千米内,不会太远。” 元易说:“这一路上,有个人一直在跟着你。” 陈潜听得后背有些发凉,元易的意思是说,是那个黑暗哨兵?啾啾是那个黑暗哨兵的精神体?但是……为什么呢?如果对方一直跟着他,那是不是意味着…… 他很可能亲眼目睹了自己的重生!? 陈潜心中猛地一紧。 “不过抛开那些不谈,你用精神枝桠救了我们,还帮助回舟完成了测绘,你现在说你没有精神体,但你一路上的表现让我们所有人都为之震惊,我们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你抱有什么看法的,你也不必害怕。”元易说。 陈潜心说,我当然知道你们不会了,但伍恩莱金德大学一定会把我开除,如果我再不挣扎一下,以后我的人生依然会继续悲催下去。 “倒也不是全因为这个,我真正害怕的是,我很快就要被开除了,伍恩莱金德大学在校生每天都有积分发放,为了补贴家用,我瞒报了没有精神体的事实,我本来是想进残疾系的,但伍恩莱金德大学在我入学前突然取消了这个系,现在只有正常向导才能进入大学念书,被发现的话,我一定会被开除。” 他一口气说了出来,终于说出来了,这一路瞒天过海实在是太要人命了。 回舟揽住陈潜的肩膀,他嘻嘻一笑:“开除?那可太好了!元易啊,这么好的材料你们龙川高塔不要,那我就带回去给我们北荒府城效力喽?” 那地方冷的要死,陈潜心中打鼓,疯狂祈祷元易千万不要这么做。 “不行。”元易如是说。 不知道是不是陈潜的错觉,他觉得元易看向他的眼神比之前多了些什么。 元易说:“伍恩莱金德大学的规定我无法改变,但赚积分的方式有很多,陈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风暴会?只不过这不比在学校读书来得安定,相对来说,比较危险,有些时候还比较累。” 就等你这句话呢!听说进入公会每日做任务的积分可比在学校读书多得多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陈潜在心里库库放烟花。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陈潜立刻回答。 元易和菲奥娜并肩往城门走了几步,他说:“那好,我会在这之后写一封推荐信给你,你拿着它以推荐信上的时间去风暴公会总部报道,会有人接你入会的。” 菲奥娜开心地朝他挥挥手:“我也在总部,到时候记得来找我玩呀!” 四人就在城门分别了,他们三个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叫了辆马车就往城堡的方向去了。 陈潜看着他们疾驰的马车,又看了看自己被掏的一干二净的积分,叹了口气,他也想坐马车啊!!! 【积分】:可以用于晋升、可用于日常生活购物、可用于追星等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8章 向导我没有钱 第9章 第9章 向导我被最强公会捡走 “龙川高塔富兰克林区罗兰街131号……” 陈潜沿着记忆中的路回了家,他回来时正是下午,这个时间陈辰肯定还在学校,他准备快速回屋冲洗一下,不然被陈辰回来看到他脖子上可怕的伤口,一定会吓晕过去的。 陈潜掐着时间点一路跑回去,将钥匙插进锁眼,轻轻一转门就开了,这是一栋陷在夹缝里的建筑,只有很小的两个空间,时不时停水停电,每月还要支付500积分。 但这是他和陈辰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住所了。 陈潜进了盥洗室,快速把身上带血的衣物脱掉,拿了一个袋子塞进去,接着放水在浴缸里,他趴在盥洗池边,怼着镜子看横贯在脖子上的狰狞伤疤。 血迹从脖子中央流下来,覆盖了整片胸脯,感觉下一秒就能拍恐怖片了,他用水把脖子上的血擦干净,皮肤却细腻干净,并没有什么多么骇人的疤痕。 难道重生还附带修复疤痕的作用?这么人性化? 把脖子洗干净,陈潜才终于在满是雾气的镜子里得见自己如今的模样,骨相俊朗,整个人却像是在狂风中飘扬却顽强生长的芦苇,这样一副好皮囊,难怪仅仅一纸申请就能通过静音室的招聘。 陈潜躺进浴缸,微微松了一口气,身体和精神无疑都在久违的热水中得到了喘息,他调出数值,只见共情力的数值正在不断地上跳。 陈潜便放下心来,享受地闭上眼,看来他需要寻找更多这样的摆烂时间,现在就让他暂时享受一下这短暂的休息时光吧。 洗完澡也才花了一个小时,陈潜外出把袋子里的衣物丢掉,检查信箱时,他发现里面有一封三天前来自伍恩莱金德大学的来信,要求他四天之内去一趟大学的校长室。 很好,今天就是第四天了。陈潜想得到他会被开除,但没想到会这么快,那个秃顶老头仿佛是想让他赶紧从学校滚蛋,千万别脏了他们第一大学的门楣。 * 陈辰回来的时候,陈潜正好也从学校回来——拿着一张开除通知单。 亲爱的斯塔洛夫校长、龙川高塔最睿智的人、那个该死的秃顶老头上来就冷嘲热讽了他一顿。 “哦,陈潜同学对吧?真是谢天谢地,你活着从野外回来了,我和几位老师都为你开心,但是你应该知道,我给你写信并不是因为这件事。” “这几天教务处收到了几封有关于你的信函,你可以来看一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他们说你……是个没有精神体的向导,说你瞒报信息进入伍恩莱金德,这次为了躲避晋升,你才去参军,这都是真的吗?陈潜同学?” 陈潜恶心地回想到那个老秃头阴阳怪气的语调。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你违反了十三条学校规定,现在学校教务处给你正式下达了开除处理,明天一早这个决定会公之于众,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不能放任那些抱有和你一样想法的学生,为所欲为。” 陈潜受了一肚子气,穿着睡衣攥着那张开除通知单还没缓过劲来,另一边的报社和静音室不约而同地给他发了信函,他们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必须要在今天同他解除一切雇佣关系。 夜深了,陈辰坐在他对面,身穿深蓝色长裙的女孩面带忧色地看着他,她声音甜美,皮肤白皙,握住他的手:“没有工作可以再找,而且我也可以去打零工,周末我没有课的,你忘了吗?” 陈潜也握了握陈辰的手,拒绝道:“不,我已经有赚积分的办法了,你只需要继续读书就好。” 希望那位风暴教习能说到做到,早点发来推荐信,不然以他现在的积蓄,维持一周的吃食都够呛。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街巷路口,昏黄的灯光映在透明的橱窗玻璃上,马车夫在门外叫到:“是陈潜先生家吗?” 陈潜打开门,看着停在门前的黑色马车。 车夫对他笑了笑:“陈潜先生总教习命我来接您,您的推荐信在车上,但总部文职马上就要下班了,能麻烦您立刻跟我走吗?” 还穿着睡衣就被塞进马车的陈潜:“?” 真的需要这么急吗!! 几公里的路,马车飙了不到五分钟就稳稳停在了风暴公会的总部门口,那是一座颇有个性的哥特风建筑,下车的时候陈潜差点就要把胆汁给吐出来。 “你就是陈潜吧?”一位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年人正从总部门口出来,他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蹲在路边的陈潜。 老人和蔼地笑了笑:“我是阿穆尔,你的向导导师,快进来吧,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陈潜跟着阿穆尔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三块巨大的蓝色悬浮显示屏,它们和比武道榜单一样,都飘在天上,这时许多人都聚集在榜单下方,不知道在等候些什么。 老人把陈潜带到公会前台,介绍道:“这位是福允小姐,她管理所有会员名单,以后出任务,得找她要工牌,不然不能领取积分。” “福允小姐,这位是陈先生,麻烦您先帮他登记一下,向导,填最下面的那一栏。” 陈潜礼貌地向福允打了招呼,福允见到他,移不开眼睛地开玩笑道:“阿穆尔,教习大人这是从哪儿招了个小帅哥来?我们这位大人他终于开窍了。” “你有女朋友吗?向导和普通人也能别有一番滋味呢。” 陈潜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后退一步。 阿穆尔连忙打着哈哈把福允拦至柜台内:“别吓唬他我漂亮的女士,快把数据录入了,我们待会儿还等着用呢。” “这是又要加班?” “显而易见。”阿穆尔摊摊手。 陈潜的目光难以控制地再次挪移到那三面硕大的屏幕上,此时第一面屏幕的积分数值已经在不断跳出了,下方的人有的兴奋地雀跃,有的却垂头丧气地离开。 福允拿出来两张卡放在大理石桌面上:“陈潜,这是你的工牌和积分卡,初始工资的1200积分已经打进卡里了。” 陈潜震惊地看着那张卡:“阿穆尔先生,这怎么,我还没正式工作……” 福允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反倒笑起来:“你真可爱,阿穆尔还没跟你说这里的规章制度吧,阿穆尔,你带他随便逛逛,别再在我眼前晃悠,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把他拐走。” 阿穆尔对福允说:“你忙吧,我带他到处转转。” 离开了柜台,阿穆尔就对他说:“风暴公会的工资分两笔来发,一笔初始工资发在月初,就是你手里的这笔,只要你成为了公会会员就会得到这笔固定积分,剩下的那些积分会在月底发放,是根据这个月的排行榜和委派任务的多少来决定的。” “如果你以后晋升,这个底薪还会上涨的。” 天呐,这也太壕无人性了吧!陈潜盯着手里那张金灿灿的卡,两只眼睛呼呼闪光,脑子里全是插着翅膀的金币飞过。 一个月保底1200积分,这就意味着月初就能把房租交掉,甚至还能剩下700,每日开销是10,一个月只花300,那么一年下来就算摆烂也能至少存4800,公会甚至还能包吃包住,说不定能攒比这还多的钱,这还没算上月末要发的任务薪,难道他真的要发达了?! 阿穆尔又神神秘秘地补充到:“顺便说一句,只有我们公会是这样发工资的哟!你记得对外一定要说我们底薪少得可怜,不然蔷薇姐妹会和白武士公会肯定都得记恨我们受到太多优待了。” “……好。” 阿穆尔带他走到那三块屏幕之下,给他解释道:“月末发放的工资会按照任务来进行累积,任务可单人接取,也可组队接取,分为困难和普通,不同的任务有不同的积分值,越是困难的任务,当然积分也会更高,元易把你分配给我,这就意味着你要加入红爪牙,和队员一起行动了。” “这些排行属于政府奖励金的范畴,排行越高,额外奖励积分发放也会越多,当然,对于低阶一点的向导来说,这个排行几乎没什么作用。” 陈潜阅读着上面的字:龙川日常激励榜、龙川奖金激励榜、龙川楷模榜。他嘴角抽了抽,这……翻译过来难道就是:龙川日活榜、龙川全勤榜、龙川KPI总榜!! 他忽然回过神来,觉察到阿穆尔的一个用词,问道:“等等,什么红爪牙?那是什么?” 阿穆尔眼神看了看他,接着走上身旁的电梯,意思是“跟我来”,陈潜便跟着他乘了上去。 电梯开始下行。 “红爪牙是隶属于风暴公会之下的特殊任务小队,与我们并称的还有刽子手和神圣冠冕,因为我们只处理公会直接派发的任务,所以和普通公会成员有本质的区别。”阿穆尔说。 电梯到达底层,是一条灯火通明的石头回廊,阿穆尔带着他继续向前。 陈潜问:“具体有什么区别呢?” 阿穆尔嘻嘻一笑:“普通会员需要早上八点准时抢更新在任务条里的任务,我们不用抢啊。” 陈潜头上三条黑线:……这也算是区别吗? “这几间都是红爪牙的队员办公室,今天太晚了,他们就都回去了,明天介绍你们认识。” 他们推开一扇以荆棘作为装饰的大门,这是一间明亮宽敞的办公室,一张桌子摆在正中,桌子上摆放着许多有关于觉醒的书籍,以及装着团团黑雾的瓶瓶罐罐。 “由于我们新队伍刚刚组建,正好缺少一名向导,总教习就把你推荐来了,我从他那里听说,你天生没有精神体,是这样吗?”阿穆尔寻问道。 陈潜点了点头,阿穆尔拉开一只椅子邀请他坐下,陈潜犹豫地走过去,不确定阿穆尔是否要进入他的精神海查看,如果是那样的话,对方肯定还要检查他的精神图景。 阿穆尔严肃了起来:“能让我看看吗,我想看看你的精神海怎么样了,听说你在那片森林里被狂化者袭击过,我想确保你的精神海里不会有狂化精神残留,这会危及到你的生命。” 陈潜不得已,阿穆尔肯定会将今晚的检查内容对元易进行汇报,这也是公会必须存在的流程,就算他能瞒得了一时,在之后的觉醒授课中,阿穆尔肯定还是会察觉到的。 于是他忐忑地敞开精神海,阿穆尔的精神体是一根柳枝条,他熟练而迅速地检查了陈潜的精神海情况,然后便抽离意识。 “精神海没有问题,某些地方有一些损坏,但都在可修复的范围之内,我来想想,我这里有一些自我愈合的办法,可以教给你。”阿穆尔架上眼镜,用羽毛笔沾了墨水在报告单上书写着。 “精神图景的问题,你自己知道吗?” 陈潜神色一凛,该来的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9章 向导我被最强公会捡走 第10章 第10章 向导我同事不太正常 “您是说,哪方面?”陈潜不断用手搓着衣角。 其实重生这件事,他也想搞清楚,还有他也想知道他的精神图景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奇特,但在这盛产黑暗哨兵的时代,异类更可能会被送进研究院,要谨慎措辞。 “比如你知不知道,你的精神图景修复方式和其他人不同?”阿穆尔摘掉老花镜抬起头,依旧是笑眯眯地看着陈潜。 陈潜沉默地点头:“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阿穆尔却不在意地摆手:“是你想得太多了,孩子,你应该知道在我们这类人的一生中会经历无数不可控的分化,所以万事皆有可能,风暴会接收过大量所谓分化异常的会员,你跟他们比,不算什么。” 他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分门别类地摆放至玻璃柜:“我可以帮你找找文献,没有精神体并不意味着不能觉醒,我以前就认识一个有无数精神图景的人,而且我听总教习说,你已经成功分化出精神枝桠了。” 他爬上梯子递书下来:“帮我接着。” 陈潜惊奇了一秒,上前接过那满是浮尘的厚书,问道:“他是谁,那个您认识的有无数精神途径的人,我能去请教他吗?” “你这句话放在前二十年还差不多,现在恐怕不能了,”阿穆尔挑选了三四本书籍,从梯子上下来,“林似尘,他是伍恩莱金德大学的第一任校长,他是个天才,但他已经去世了。” 校长?陈潜脑子里闪过一道闪电,峥嵘巨木区域里狂化者记忆中反复提及的那个人,还有……他刚重生时怀里揣抱着的那本攻略笔记的作者? 他一个没品的向导居然分化出了铜级向导才会拥有的精神枝桠,难道说,真被他买到正版了? “不要气馁,作为四级向导的我还是能教你些东西的,介于明天就要正式开始工作了,今天晚上我们来先上第一课。”阿穆尔说。 * 凌晨四点,陈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他回去时,罗兰一整条街的灯都熄了,除了他们家门口的那盏,陈辰趴在正对门的小圆桌上,已经睡着了。 他的妹妹为他牺牲了很多,陈潜拿了外套给陈辰盖上,坐在她对面,抽出怀里那本沾了血的攻略笔记来,继续翻开第三页来读。 第五节,晋升,普遍的晋升教学模式中,晋升所需必要材料繁多,在这里不讨论精神体进阶,晋升不同品阶需要掌握的“契机”不同,前提是联想,而非得到“契机”本身。 陈潜想到了阿穆尔先生今晚教授他时所描述的内容:“向导晋升与哨兵晋升的内容有所不同,不同的向导在晋升前需要拿到独属于自己的晋升‘契机’,并真正体会经历它,才可完成晋升,‘契机’可能是一件物品,又可能是一个词、一句话,每名向导的‘契机’不同,具体在哪儿,只能自己去寻找。” 是联想,而非“契机”本身。 陈潜合上了书,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他将自己第一个精神图景称为“废墟”,而将第二个精神图景称为“书阁”。 “由于你的情况跟普通向导不同,所以觉醒的训练方式也有所不同,你没有精神体稳固,所以就需要建立更多的精神图景,而快速建立精神图景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一个支点……” 找到支点,作为连接,陈潜环视了书阁一圈,目光停在角落的衣柜上,就用你吧。 “想象一个你最熟悉的场景,将它在你的精神领域构造出来,这可是个大工程,很耗费精神力,以你现在的能力,精神图景,一天只能建一个,不可贪多。”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甚至陈潜自己都没来得及捕捉它,书阁内部就猛地震动了一下,速度很快,只一下就结束了。 陈潜奇怪地走向衣柜,想看看自己的脑子给自己建了个什么鬼东西,然而推开衣柜,之后是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蝴蝶纷飞,欧式的洁白石亭,一座奢华满溢出香味的玫瑰园出现在陈潜面前。 这看起来怎么这么像…伍恩莱金德大学哨兵系的玫瑰园呢? 陈潜表情僵硬了。 不是说,最熟悉的地方吗?这是怎么回事,他对玫瑰园很熟悉吗,还是说,他经常去哨兵系的玫瑰园!那不是情人们的约会圣地吗!? 看看能不能改,陈潜立刻又在脑中想象了一处位置,是家里的小房间,然后睁开一只眼,场景没有任何变化,蝴蝶仍旧在他眼前翻飞。 “建立过的精神图景就不能改了,所以在建造之前一定要想好哦!” 阿穆尔的话幽幽地飘进陈潜的耳朵。 这时,他的数值面板弹出来一条消息,陈潜立刻点开来。 共情力达到50点,觉醒进度已成功达到一半!可以寻找现阶段晋升锡阶向导的“契机”了! 陈潜回至现实,不过“契机”这东西虚无缥缈的他该怎么找呢,晚上太困也忘了问阿穆尔,还有,林校长怎么一到这种关键时候,写的东西就云里雾里的。 是联想,而非“契机”本身,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听着桌子对面女孩沉沉的呼吸,看着拥挤又破败的屋子,陈潜攥紧了手里的积分卡,下定决心,总之不能再让妹妹吃苦了,明天下班就去找一间更好的屋子来住! * 九点多,陈潜就被闹钟吵醒了,陈辰已经不在屋子里了,但还是给他留了两片涂了黄油的面包,陈潜叼着面包赶着去总部打卡,然后在十点钟声敲响的最后一秒钟,将工牌贴在了打卡机上。 “打卡成功,祝您有全新的一天。” 呼——!陈潜猛地松了口气。 风暴公会的大厅里依旧聚集着一群一群的会员,好像人数比从前更多了,他们聚在一起喝咖啡看报纸,大概率是刚抢完任务,在这儿商量组队的事。 经过他们时,陈潜却听到他们在激烈地谈论着些另外的事。 有声音说:“真的吗?早上你真的看见他了,昨天有人说在比武道上看到他名字了,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来得早,我们当时全看见了,不过他真的是哨兵吗,那样的长相我只在结合大厅为油腻议员们挑选向导时见到过,真的不是向导装哨兵吗?” “你这叫什么话,林校长的学生不都是数一数二的长相,谁跟你们似的,老成这样了还不懂保养,这辈子就只靠着白噪音过活吧!” “你……你个老男人你再说一次!” 要打起来喽。陈潜快速溜进电梯,等别人都从其他楼层下去只剩下他一个人时,电梯才传出到达底层的提示音,他刷了一下工牌,铁制的电梯门才吱吱呀呀地打开。 风暴公会的地下十层是特殊区域,一整层都是红爪牙成员的办公场所,而且需要成员工牌才能进入。 他下来的时候,菲奥娜正等在电梯前朝他打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陈潜惊道。 菲奥娜俏皮地冲他眨眼,拎起自己的工牌给他看:“没想到吧,我也是红爪牙的成员,出外勤的,铜级哨兵。” “铜级?!”陈潜张大了嘴,“这么厉害!” 菲奥娜带着他往更深处亮着灯光的走廊走,青铜的地面发出闷响:“我才刚晋升铜级,还差得远呢,阿穆尔出外勤,今天主要是我来带你认识新同事。” 场景同昨天晚上的阴森冷清不同,今天大多数人的办公室都敞开了门,菲奥娜首先停在一扇门的门口,礼貌地敲敲门,从中探头出来两个男人来,他们一人端着咖啡,一人上前吻了吻菲奥娜的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走到他们身前的男人挑挑眉,看上去风情万种:“菲奥娜小姐今日依旧光彩照人。” 菲奥娜提了提裙子以作回应:“新同事,陈潜。” “嗯?他看上去很适合我哥哥。”男人上下打量了陈潜一眼,倚靠在墙上。 接着里面的人就传来呵斥声:“南星,闭嘴。” 真是愉快的寒暄。 他们接着往前走:“南月和南星,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哥哥南月是四级哨兵,弟弟南星是五级向导,南月天生严肃死板,南星,就是刚才那个,说是富兰克林区最风流的向导也不为过了。” 他们到达下一间房,门缓缓打开,陈潜看见有一个佝偻着背的人在无比阴森黑暗的环境里一刀一刀割着手术床上的肉块。 “神父,四级哨兵,主要负责处理狂化者的善后工作,分割狂化者混沌与血肉连接的尸体,他很擅长。” 菲奥娜说完,神父机械僵硬地转过身,露出像是被烫伤的面部和眼眶里只剩一颗的眼珠,陈潜不由往后退了半步,他甚至能听到对方扭动时发出的骨骼磨损声。 神父拿着沾了血的手术刀,扬起他那顶破烂礼帽: “早上好,菲奥娜小姐。” “早上好,神父先生,这位是陈潜,新同事。” 神父浑浊的眼珠望向他,笑出声来:“你好,我喜欢你的心脏,能听到血流过它时发出的跳动声。” 陈潜喉结动了动,他胆寒地看向仍是满脸笑容的菲奥娜,听她说: “神父先生很友好不是吗?” 是……是挺友好…… “下一个,奥德赛,和我一样,是铜级哨兵,比较有爱心,其实有人说他更适合分化为向导,他有些害羞,不爱说话,也没人跟他玩,我们还是暂时不要去打扰他了。” 在伍恩莱金德大学的记忆涌上心头,陈潜想起自己曾经被拖进盥洗室被那些同级向导们拳打脚踢。 于是,他在奥德赛的门前停住了脚步:“我能问一句吗,为什么没人愿意跟他玩?” 菲奥娜只能又走回来,有些难为情:“因为他的精神体不太一般……总是喜欢跑出来……呃散步。” “但这也不是他的问题,阿穆尔先生说过,我们不能孤立同伴,这样他的身心健康都会出现问题的。”陈潜义正辞严。 “其实……”菲奥娜突然后撤了十步,她指了指陈潜的鞋面。 陈潜低下头,一只长着两根触须的蟑螂精神体正趴在他的脚上,他们对视上的下一秒,精神体突然张开翅膀朝他面门上扑过来。 “啊——!!!” 第11章 第11章 盗尸人(一) “哇!陈潜,你真的加入了风暴公会吗?我们以后真的可以住在这里,不用再付房租了吗!” 陈辰眼睛亮亮地看着陈潜为他们找来的新房子。 “是啊陈辰,以后都不用再交房租了,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陈潜把行李从马车上一件一件拎下来,他们东西不多,随便收拾了一下就搬进来了,陈潜见妹妹如此开心,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 随着他行李一起下来的,还有一个人,那人抖抖衣服,下车伸了伸懒腰:“嗯~这就是我们的新家,谈确品味不错。” 陈潜背后感觉到一阵恶寒,当然,如果没有马车上多出的这个人的话,那他今晚会更加开心,他甚至已经在考虑烤鸡大餐了。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在接受完奥德赛的九十度鞠躬道歉后,红爪牙的直系上司发来了信函,要求他们共同去往他的办公室,紧接着就是不同办公室打开门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吗?”陈潜关切地问。 菲奥娜却摇头:“可能谈确想来个正式一点的介绍?” 总不能是让他在众人面前现编十分钟的自我介绍吧?这可太尴尬了。陈潜内心蛐蛐道。 陈潜在菲奥娜的指引之下来到了风暴公会部长谈确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在岗的成员全来了,包括刚才见过的双胞胎和奥德赛。 在菲奥娜上前敲门的前一秒钟,门便自动打开了。 陈潜首先看见了正对门的一个身影,那人西装革履,相貌英俊,他手里握着一枚黄金怀表,金丝边的眼镜、擦得锃亮的皮鞋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棕发都在彰显他是一个极其严肃认真的人。 这就是红爪牙的直系领导?陈潜察觉到身旁的菲奥娜也变得紧张了,她的裙摆被攥得更紧了。 谈确合上怀表,嗓音磁性:“你们来了,进来吧,正好要给你们介绍新同事。” 屋子里的气氛很奇怪,没人先踏出一步,陈潜正好奇地探头,身后双胞胎其中的一个直接就将他推了进去,陈潜被推得毫无防备,趔趄了一下,进了门才知道这间办公室除了谈确,还有一个人! 那人墨发灰瞳,偏长的头发搭在肩膀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衬衫,衬衫的一截下摆松垮地扎在腰带里,偌大的办公室里,谈确站着,他坐着,有一种不羁放纵的气质。 身后众人也纷纷挤了进来,却在看见办公室的那一人之后,全都面露惧色,同时攥紧拳头,保持安全距离,时刻准备着释放精神体。 陈潜被挤到了后排,但他进门的第一眼就和对面的漂亮男人四目相对,花瓣洒落在男人面前的茶几和沙发上,他们的视线越过众人互相对视着。 这就是……那个救了他的黑暗哨兵!?那个直接导致了哨兵末日的黑暗哨兵?峥嵘巨木里的那股莫名的心悸再度出现。 陈潜喉结滚动了一下,恐惧又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动作,不料那人却先躲闪了目光,从沙发上猛地站了起来。 吓得众人后退,谈确仍靠在正对门的办公桌上,气定神闲。 漂亮男人死盯着不远处的谈确,面有怒色:“我觉得我已经拿出了我的诚意,只是不知道银骑士给我的回报,原来是指这个?” 谈确却将怀表放回口袋,笑了笑:“你刚从艾斯纳特出来,红爪牙这些年也招录了不少新人,既然银骑士同意了由你来担任顾问,我们当然要互相认识一下。” 所有人:“什么?!” 谈确一个眼神威慑回去,再没有人提出异议了。 怎么会这么巧?元易并没有暗示他,陈潜将手指放在唇边思考,他们回来也不过一天,一天之前元易还和自己一样一无所知,这个黑暗哨兵仅用一天就大摇大摆进入了高塔,还公然和风暴公会的总教习搭上了线? 这跟对方还在峥嵘巨木救了他有什么联系吗?最重要的是,对方到底有没有目睹他的重生? “陈潜,”谈确敏锐地捕捉到后排的陈潜,接着他的目光望向所有人,“陈潜是我们的新同事,很有潜力的一位向导,你们刚才应该也都认识过了。” 他继续介绍道:“我旁边这位大家也都不陌生,俞先生,刚刚拿下了比武道的第一名,即将作为红爪牙的新顾问,以后他也会在任务名单上。” 南星小声嘟囔到:“干嘛让一个恐怖分子加入进来,恐怕到时候就不光是对付狂化者,还得提防着队友背刺。” 谈确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说下去:“介于高塔近几年对士兵们的狂热洗脑,我知道俞野先生的身份会让你们感到不适应,所以我们采取了一些措施来禁锢他一半的力量,当然,俞先生也对公会的做法表示理解。” 陈潜瞧见漂亮男人手上戴着的两个手镯一样的东西,恐怕这就是压制精神力的“措施”,不过像俞野这样的人,应该会相当的狂妄自负,他怎么会轻易接受这样带有侮辱性的做法? 是总教习许给了他什么?还是另有原因? 陈潜正出神着,抬头就见俞野瞧了瞧自己,接着用手解开衬衫的一颗扣子,并说:“我要跟他一起住。” “啊?”陈潜一个激灵,“什么?” 谈确注意到他的跑神,就重复了一遍:“我们的顾问先生很需要一个临时住所,他希望跟你一起住,你的意思呢,陈潜?” “我?”陈潜看着俞野嘴角噙着的笑意,立刻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这里…不太可以,我是说,我现在跟妹妹住在一起,房子很小,没有多余的房间。” 俞野向前几步,随意地搭上谈确的肩膀,轻松道:“那可太好了,部长大人正好可以给你的新会员发放一下住房补贴,顺便再帮他找个大点儿的新房子,我觉得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陈潜都被对方这一套利索的组合拳给打懵了,连连用乞求的眼神望向谈确,希望部长能拒绝这人的无理要求,他现在觉得对方必定是图谋不轨,这是个阴谋!阴谋! 然而谈确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如你所愿。” 一瞬间,所有人看陈潜的眼神都饱含了最真挚的情感,他们不约而同怜悯地看向他。 陈潜当晚还是如愿买到了新出炉的烤鸡,还买了橙汁饮料,他和陈辰都很爱喝,但等他一路走回家,看见为他开门的俞野,陈潜的脸色登时就黑了一个度。 他讨厌哨兵,不论是黑暗哨兵还是哨兵,他都很讨厌! 晚餐时,他们三个聚坐在一张桌子前,陈潜看着妹妹馋嘴的模样,先拿刀切下最好的一块烤鸡肉放在她的餐盘里。 陈辰心情依然雀跃:“哥哥,我真不敢相信,你昨天还都只能睡在阁楼上,我们今天就有了这么大的屋子住,有这么可口的烤鸡吃。” 陈潜用手拨开她凌乱的发丝:“我保证,我们以后的日子都会是这样,甚至比现在还要好。” 也是对自己保证。 陈潜说完,突然感觉一直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不用想他都知道是谁投来的,他被盯得尴尬,却也碍于妹妹还在不能发作,只能攥紧了拳头忍受着。 他把饮料扎开喝了一口,又酸又涩的橙汁一入口他差点被齁得吐出来,自己以前怎么喜欢喝这种东西?这酸度实在是有些超标了吧! “尝尝这个。”修长白净的手从对面给他推来一杯玻璃杯装的饮品。 陈潜抬起眼去看俞野,对方盘子餐叉都没动一下,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他,露出亲切的微笑,再转眼,他妹妹陈辰已经被这种类似引诱的笑容完全俘获了。 这个男人的样貌和行为太有欺骗性了,这让陈潜在跟自己妹妹说家里要来个同事暂住时,陈辰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谢谢,我还是比较喜欢喝这个。”陈潜指了指手边的橙汁饮料。 他死都不会喝对面这个男人递来的任何东西的,绝不! 但陈潜实在是忍受不了这酸死人不偿命的饮料,在面无表情地喝了三四口之后,他实在忍不住,决定给黑暗哨兵一个面子。 然后,他就一口气干了半杯下去。 俞野托着脸问他:“甜吗?” 陈潜打着饱嗝说:“甜,不过这饮料,也一般,哪里买的?” 俞野有问必答,滔滔不绝地对陈潜说着话:“洛维拉太太那儿,她家的柠檬茶是龙川高塔做的最好的,以往下午三点就没有了,今天我比较幸运,买到了最后一杯。” 洛维拉太太那儿是个小店,但确实是个老字号,每天都排长队,陈潜倒是没想到俞野一个常在野外的黑暗哨兵会如此了解龙川高塔。 还是等到陈辰回屋洗漱,陈潜才问: “我以为黑暗哨兵常在野外,在高塔反倒会不适应,但看您对这里,并不陌生?” 俞野切割面包的动作微微一顿,或许是陈潜的错觉,他觉得对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以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有个……朋友,很喜欢喝这个。” 陈潜放下餐叉,关于重生和在峥嵘巨木的事,他不打算多问什么,因为即使俞野已经被“管控”,但他仍是北大陆实力最强的黑暗哨兵,既然对方没有主动提起,那他也最好别多嘴过问,这样保持相对安全,才最稳妥。 俞野见他端起餐盘站起身来,却猛地发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陈潜暗自皱眉,然而他十分平静地转身:“如果您说的是峥嵘巨木的事,我十分感谢您好心救了我一命。” 俞野像是确认了什么答案一样,沉默地坐回了椅子,半晌才回:“不客气,举手之劳。” 【艾斯纳特】:一座建立在小岛上的特殊监狱,用于放置无法消弭的狂化者残留、关押甲级黑暗哨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11章 盗尸人(一) 第12章 第12章 盗尸人(二) 陈潜只觉得奇怪,他这句道谢的话似乎对俞野打击不小,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名黑暗哨兵脑子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但这都不是他应该考虑的,对于他来说,俞野只是一位暂时的新同事罢了。 就算啾啾有可能真是俞野的精神体,俞野也有可能真的目睹了他的重生,不过,只要这位黑暗哨兵不妨碍他,他也无意招惹麻烦。 只要双方都当这件事不存在也就平安无事,但若是对方想以此要挟,或是在打什么坏主意,那么……陈潜眼神闪过一丝狠意。 陈潜早晨起来照常去往办公室听从阿穆尔的安排,他本想叫上俞野一起乘马车,但对方貌似很早就出门了,被子仍旧叠放得整整齐齐,只有桌边的椅子拉开了,看上去像是在桌边坐了一整夜。 自打昨天伍恩莱金德大学公告了陈潜被开除的消息之后,陈潜走进公会大厅的一路上倒是也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 “连精神体都没有的货色都能进风暴公会了,那我是不是明天就能去国务办公室报道了?说不定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我们看来是不行喽,看看他长得那张脸,听说他刚从野外回来,说不定是勾搭上了银骑士才进来的。” “银骑士?他那么不苟言笑的一个人。” “这谁说得准,位置越高的人玩得越花,听说奢靡侍从年初和三个向导去结合大厅,很多人都看见了,那三个向导现在混得可好了。” “小点声,他来了。” 陈潜路过那几名造谣者,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射在他身上,他一下子被迫成为了大厅里的焦点,这样炽热而又表露着窥探欲的眼神,让陈潜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走到柜台打卡,心里感慨,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早上好,陈潜。”福允向他问好。 陈潜勉强笑笑:“早上好,福允小姐。”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们都知道你已经成功分化精神枝桠了,不用担心,在红爪牙晋升会相当快的。”福允安慰他。 果然还是他太弱了,看来得赶紧找阿穆尔接取任务提升觉醒程度才行。 陈潜道了谢,再度乘上电梯,阿穆尔正站在走廊里拿着一根木杖同菲奥娜攀谈着什么,见陈潜过来,他连忙招手。 阿穆尔上前拉住他,然后大笑起来:“你来了,快来快来,我有好东西要给你,菲奥娜小姐我们下回再聊,快过来,我在阁楼找到了好东西。” 阿穆尔把陈潜带进办公室,关上门,陈潜看着他快速把桌上的书都扫到地上去,把手里那一米多的木杖平放在桌面上。 “阿穆尔先生,我也正有事情找您,我的觉醒进度已经阶段性完成了,我想请问,我该怎么才能找寻‘契机’?”陈潜问。 “想不到你还挺用功的,”阿穆尔说,“‘契机’不用寻找,等时机成熟,它自然就会来到你的身边,你现在更需要担心的是,得到‘契机’之后该如何体会它,不要着急,许多人两三年都解不开一个‘契机’呢。” 这也太随机了吧。陈潜心中腹诽,那他想晋升锡级得等到什么时候,难怪阿穆尔年纪这么大了也才是个四级向导,任重道远啊。 “来来来,看我给你找的武器。”阿穆尔顺手一指桌上的木杖,他对这玩意儿似乎有十足的信心。 陈潜看着那快发芽的老树根,满头黑线,嘴角抽动着尴尬笑了笑,不是,这是什么武器,旧时代的魔法师吗,拿着这东西去大街上怕不是会被人笑死。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陈潜前去开门,来人却是谈确,陈潜惊了一惊。 谈确看见陈潜眉头微动,接着他朝阿穆尔示意了一下,转眼就对陈潜说:“正好,你在这儿,范斯请假了,你跟我去一趟塔特区,有一项紧急任务。” 阿穆尔插话道:“部长,恕我多嘴问一句,塔特区不是白武士公会负责的区域吗?” 谈确点头:“只是任务交付给了我们,上面的意思,红爪牙也无法推脱。” * 坐在渡桥的马车上,谈确开门见山,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叠资料来,递给陈潜说:“看看这些资料,对任务会有帮助,塔特区接近龙川高塔的沿海区域,结合大厅的名气和各种工厂的建设,经济上比富兰克林区繁华很多,不过,繁华的背后只会滋生更多的黑色交易。” 陈潜心念一动:“阿穆尔先生说塔特区是白武士公会的管辖区,但这次的紧急任务还是交付到了我们手里,也就是说,上面的意思是……” 跨区调查? “不错,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塔特区的一座重点工厂,塔塔香料厂,它是塔特区的老牌香料厂,但从三个月前,那里的工人开始接连暴毙,白武士的刽子手去查了三个月,给出的报告是过度劳累没有及时救治导致的死亡。 “刽子手已经得出了结论,除了奢靡侍从,其他主教并没有要求停止调查,其实已经能够反应一切,移交至我们手上,它着实是个烫手山芋。”谈确从怀里掏出烟盒来,绿眸暗沉,他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但我们也不得不服从,就像经验丰富的演员在剧院里为一群并不关心的观众跳舞。” 谈确顿了顿,深呼了一口气。 他再度抬起头,看着窗外准备出航的游轮:“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跨区帮助调查,但这关系到我们和白武士公会、红爪牙和刽子手日后的往来,无论事件结局如何,我们都要谨慎行事。” 陈潜看似认真地翻动着手里的资料,实际却对纸页上的内容漫不经心,大型工厂长时间发生暴毙事件,长此以往工人暴乱是难免的,但这也不过只是一个工厂,对于白武士来说,镇压应该相当容易,他用余光扫视着对面这位心思深沉的部长。 谈确的意思,是打算也像刽子手那样掩盖调查真相,以此来维护与奢靡侍从以及白武士公会的关系? 这可不是什么单纯的任务,看来接下来一定要小心说话了,不然很难说这第一个任务可能就要被做掉。 “虽然结果不知如何,但结算积分是照发的,1500积分,结束之后会打进你的卡里,到时候记得去找福允领。”谈确收回目光,交叠双腿。 1500积分!!陈潜瞬间两眼放光,一个任务就1500积分了,这才月初,这才是他第一个任务!带泳池的大别墅、百亩大花园仿佛已经在眼前向他招手了! 只是…… 马车停下了,推开门,陈潜下车的脚步猛地一停。 他隔了老远就看见站在路旁被N多富人搭讪的俞野,那人今天只穿了一件带花边的海盗衫,V领开到胸膛,宫廷风的高腰裤和短靴,打扮得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又像是刚从海上云游归来的浪子,在贵妇人中尽情散发着魅力。 俞野虽笑着,眼神却散发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陈潜和他对视,浑身上下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他尴尬地回头望向谈确,表情中多了一分幽幽的埋怨。 部长,不是刚才还说要谨慎吗?怎么又带他来? 谈确拿出怀表确认了一下时间,才向路旁的俞野走去,陈潜跟在身后,他别开目光不想和对方有任何视线上的交流,余光却时刻注意着花孔雀的动向,对方还在同那些贵妇一一道别。 真是个惯会沾花惹草的家伙,幸亏是个黑暗哨兵,他要是个哨兵,得有多少向导被他诓骗去结合大厅共度良宵? “可真够慢的,我在这附近徘徊了一上午,那边的巡警已经注意到我了。”俞野笑眯眯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眼神冷得骇人,和刚才的交际花简直判若两人。 这大尾巴狼,真会装啊。 谈确路过俞野,却一直没停:“你们在这里等我,有个白武士公会的人,我要先找他要搜查许可证。” 陈潜本想跟上去,可谈确走得太快,一转眼就不见了,他只能停住脚步,和俞野呆在一起。 俞野凑到陈潜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红白包装的麦芽糖来:“早上没吃饭吧,先垫一垫。” 陈潜对这突如其来的殷勤有些招架不住,但还是被迫接了那枚糖果,眼前这人阴晴不定的,不是说黑暗哨兵的情绪是最稳定不过的了吗? 他道谢道:“您其实……不必像对待那些贵妇一样对待我,您可能不知道,我没有精神体,也没法进行疏导,征服我或许只能让您感到乏味。” 他其实察觉得到,俞野对他跟对别人有稍许的不同,从峥嵘巨木救了他、那瓶柠檬茶到今天特意递上来的麦芽糖,这位花孔雀像是在不断朝他献/媚,这是哨兵在企图征服向导前的标准求偶行为。 俞野听了他的话,反倒冷笑一声:“你觉得我救你对你好,是为了诓骗你跟我结合?” 陈潜不知道俞野在打什么主意,从前确实有过黑暗哨兵想窃取高塔机密而蓄意勾/引向导结合的事件发生,也许俞野也在打着同样的主意,但他的目标错了,对象换了谁都可以,却不该是陈潜。 陈潜这辈子都没打算拥有哨兵。 “原因只有您自己清楚,但我不喜欢高层那一套情场技巧,我只想跟您说清楚,不要把您对别人的那一套,也放在我身上进行实验。”陈潜说。 俞野却一点也不生气了,他歪歪头:“你吃醋了?” 陈潜大脑宕机了一秒钟,震惊地抬头去看身边的哨兵,这到底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他刚才的话里有这个意思吗? 紧接着,俞野突然凑了上来,这个距离近得陈潜毫无防备,对方身上淡淡的木质香竟让他着了魔似的愣在了原地,只听黑暗哨兵在他耳边低语: “还记得修道院的那天晚上吗,我也在。” 陈潜浑身一僵。 “所以,乖乖听话。”俞野的唇轻扫过陈潜耳畔。 陈潜立刻捂住一侧红透的耳朵,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皮肤上,他的脸也立刻烧红了起来,陈潜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被调戏了,还居然被明目张胆地威胁了! 他被这花孔雀气得炸毛,却因为对方刚才的那句话什么都做不了。 等谈确回来的时候,陈潜正蹲在路边,和俞野保持安全距离,可在谈确眼中,就像看见自家打架打输了的炸毛猫咪在路边无能狂怒。 陈潜见他回来,扭头就冲上来问他,连平时的敬词都不用了:“下次务必要带上我,我不想跟这个人呆在一起!” 第13章 第13章 盗尸人(三) 拿了通行证,三人马不停蹄赶往塔塔香料厂,谈确与白武士公会的接头人攀谈时,陈潜远望着高耸入云的烟囱和工厂内部仍旧来来往往的推车工人。 即使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件,工厂的正常作业似乎仍未受到半分影响,铁丝网每隔三米就是白武士哨兵站岗的身影,每个人手上都端着枪械,几乎从根源上杜绝了暴乱发生的可能性。 “看见黑色的烟囱了吗,那些暴毙的尸体被统一堆放在后面的仓库里,那里人迹罕至,是个不错的作案地点。”俞野站在陈潜身边不远处,用精神海同他对话。 陈潜被突然钻进脑子里的声音吓了一跳,几乎怒火中烧,峥嵘巨木对方和他临时连接的精神海,居然还没断开! 但他也只能强压下火气,这里可不是什么发脾气的好地方。 “这就是你消失了一上午套到的信息?”陈潜问。 “不止这些,龙川高塔近乎一半的贵妇人和她们的哨兵骑士都对塔塔香料有着近乎狂热的追求,他们宁愿相信白武士荒谬的调查结果,也不希望香料厂关停整顿。” 陈潜纳闷,难道自己错怪他了?和那些富人攀谈不停仅仅是任务需要? “是的,你可真是错怪我了。”俞野立刻向他露出委屈的表情,却又突然靠近他,“所以呢,决定怎么补偿?” 蹬鼻子上脸。 陈潜望了望谈确,貌似派遣进入工厂通报的哨兵还没回来,于是他接着问:“还有吗,继续说。” 陈潜靠他近了些,两人始终面对着近百米的铁丝网,远看之下他们就像是在单纯地眺望风景。 俞野不再调笑:“知道内情的工人第一时间就被收监看押了,我用了一些小手段,见到了其中的一名工人,据他所说,暴毙者年龄皆在13至28岁,奇怪的是,三个月内暴毙几百号人,竟无一人年龄超过三十岁。” “这是什么密教徒的献祭仪式吗?”陈潜第一时间想到这个。 俞野潇洒地拨了拨长发:“献祭仪式要的是尸体,如果按照这样的剧情发展,马上就会有人来通知我们……” 他精神海里的话音未落,从工厂内部跌跌撞撞跑来门口开锁的工人哨兵面无血色,他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地面的石头让他刚好绊倒在谈确脚边。 脑中和现实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那些尸体!尸体全部消失了!” 白武士公会和风暴公会的“幕后资助者”不同,白武士公会常年受到奢靡侍从庇护,奢靡侍从曾是近神级向导的护卫哨兵之一,在高塔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来接应他们的是刽子手的临时小队队长宋维,铜级哨兵,戴着一顶高礼帽,四十多岁的身材颇为臃肿。 看上去像只吃了不少年供奉的金蟾蜍。 此时他正执手杖,带领工人们朝放置尸体的冷库走去,谈确他们也尾随其后,陈潜瞧见谈确微不可察地朝空气中一抓,一封透明的信件就于掌中出现,再一挥手,又消失不见。 感受到陈潜的目光,谈确侧头对他一笑:“这是天赋‘家书’,铜级向导的辅助觉醒天赋,我已向总部求援,这封信件会立刻出现在福允面前,她会加派人手过来。” 这么厉害的天赋只是辅助天赋吗?陈潜打心底里羡慕起来,他也好想觉醒一个天赋啊。 烟囱背后的冷库门大开着,谈确叼着烟从散发着恐惧的人群中走上前,陈潜随后,俞野却无所事事地漫步到旁边的铁丝网旁边。 映入眼帘的是空空荡荡的冷库冰柜,里面原本摆放的尸体如今荡然无存,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死老鼠味儿。陈潜跟随谈确进入冷库,零下的温度让他刚进去就打了个冷战。 谈确瞥了眼完好无损的闸门,吐出烟圈:“什么时候发现尸体不见的?” 瑟缩的工人结巴道:“不……不知道啊长官,刚才我接到命令来开门,就发现…不见了……” “尸体怎么会不见呢?你们昨天没有正常巡视吗?”宋维在偌大的空间里大声斥责道。 陈潜和谈确不约而同注意到了宋维的异常,门外全是工人围观,这只老蟾蜍骂声如此之大在他们看来倒像是无比刻意了。 转移尸体,引起骚动,以此来给跨区调查的红爪牙一个下马威? 陈潜看向窗边,仓库外就是铁丝网,这里相当偏僻,据俞野打听到的消息,自暴毙事件发生以来,香料厂的工人人心惶惶,没人愿意靠近停放尸身的冷库,他们貌似更愿意相信这是什么可怕的死亡诅咒,但这也并不排除是密教徒散布的谣言所致。 宋维想以此将他们打发走,他们现在紧急需要一个应对措施。 宋维搓搓手:“是我们监管失职,您看,如此森严的工厂居然还是叫人钻了空子,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谈先生你们先回去,等我们查明了那几百具尸身的下落,再来协同调查?” 冷库的角落放置着一块长至地面的灰布,陈潜走上前去,用手一扯,长布落在地面上,糟糕的灰尘扑了他一鼻子。 陈潜急忙倒退几步,抬头一看,灰布之下居然藏着一面硕大的落地镜,他的身影反射在镜子里,精神海却猛地一震,心脏的血液流速仿佛快了一倍,原本萎缩的精神枝桠开始疯一般地生长出来。 怎么回事?! 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秒钟,陈潜就被谈确拉回了现实,他愣怔地回过头,只见对方的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面上的忧色一扫而空。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契机’。”谈确说。 陈潜迅速反应过来——他的契机,居然是一面镜子?! 俞野远远眺望着陈潜的背影,沉默靠在冷库的大门上,宋维见了他,面露恐惧地后退了几步,不仅是他,还有门外持枪的白武士哨兵,他们纷纷拿枪对准他,双腿却在不住地打颤。 黑暗哨兵天生的威压让宋维害怕:“这这这……谈先生,这位……” “他是我带来的。”谈确回头说了一句,接着继续望向陈潜,“可以尝试一下,你的新天赋。” 陈潜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一道微弱的金色光芒缠绕于手臂之上,他不确定地看了一眼谈确,对方退开来,回复给他一个完全信任的眼神。 “不要害怕。” 陈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他朝着空地伸出右手,脚下迸发出的金色光芒围绕了他,衣摆不断在身后翻飞,精神枝桠于虚空中翻涌,睁开眼,棕色的瞳孔闪过一丝金色的虚影。 “追溯。” 冰柜发出了阵阵颤动,陈潜暗自打量着四周的场景,他不确定“追溯”这个天赋会出现什么效果,但等金色光芒散尽,周身的场景貌似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不由得开始尴尬起来。 完了,这是失败了吗? 这时,门边的俞野望向自己的眼神陡然一变,陈潜耳边瞬间就只剩下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有一道堪称恐怖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陈潜猛地抬头,瞳孔颤动,只见冷库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只滚动的血红眼球,眼球后是黑洞一样的虚无,眼球在眼眶中不断来回滚动,最终忽然锁定在他身上。 狂化者! 糟糕!陈潜和那颗眼珠对视着,心脏不停地跳动,身体动弹不得,这个空间里被狂化者侵入过,他开启“追溯”的一瞬间,“追溯”将他和藏在虚空的狂化者一同钉死在了原地。 眼珠正在不停地进行跳动,和陈潜的心脏保持可怕的同一频率,越跳越快、越跳越快,他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谈确,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家伙马上要自爆了!怎么办,怎么办! “荆棘。” 谈确的声音突然在耳边放大,下一刻陈潜余光只隐约看清了一个身影朝他奔来,紧接着身体立刻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 一只手稳稳揽住他的腰,窗户破碎发出巨大声响,无数玻璃碎片划伤了他的脸,“追溯”一下子被切断开了! 陈潜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搅得难受,有人抱着他从空中掉落,摔在地上,翻滚了数十圈才堪堪停下来,陈潜勉强支起身体,晃了晃眩晕的脑袋。 俞野摔在陈潜身边,衬衫上全是木屑,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腰上,周身的几米高的紫色触手正在缓缓收束,头发上满是尘土。 “你……” 陈潜话还没出口,就被巨大荆棘丛完全刺穿的冷库吸引了目光,那些荆棘一根足有几十米高,三人环抱那么粗,仓库已经被这些高耸的荆棘挤压得看不出来原本的面貌,谈确背对着他们,矗立在荆棘前。 他脚边洒着血迹,是来不及逃跑的哨兵,一些人被阻止狂化者自爆的荆棘刺穿了胸膛,挂在从地面长出的荆棘尖端。 “反应很快,哨兵狂化者自爆会对一个城市造成毁灭性打击。”俞野将手从陈潜身上不着痕迹地挪开来,站起身,罕见地赞同了一个人的做法。 他挪步到谈确身边,和对方简单交谈着什么,两人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十分凝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潜的声音还在不停颤抖。 谈确侧身:“你做的很好,向导的‘追溯’天赋可以揭露所在场景中的一切伪装,有人盗走了尸体,并在冷库中放置了一名即将自爆的狂化者,如果我没猜错,自爆倒计时应该就是从我们发现它存在的那一刻开始。” 这……陈潜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看眼前的荆棘丛缝隙中不断发射出红色的光束来,庞大的荆棘拦腰折断,开始从空中掉落下来,谈确和俞野即刻后退。 狂风卷着地上的沙尘向仓库的方向聚拢。 “还是个硬茬。”俞野刹停在陈潜身边,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瞬间张开无数章鱼触手,对他喊,“躲起来!先顾好自己!” 陈潜冲他点头,然后迅速拉开铁丝网,滚入了工厂旁边的树丛里,他趴在树叶里,用手挡住让人睁不开眼的飓风。 黑夜降临,旋风卷席在工厂中央。 谈确伸展向导领域,悬停在天际,他张开手,雷电裹挟着飓风,对身边的黑暗哨兵说:“三级狂化物,我们配合,必须要在自爆之前解决它!” 【天赋】:晋升等级越高天赋越强,不同士兵会随着晋升等级开启不同的天赋,可拥有多项天赋,但拥有多项天赋考验的是士兵精神海的稳定程度。 【追溯】:控制系天赋的一种,能力为揭露所在场景的一切真相、以物体或人为锚点追根溯源等。 【荆棘】:控制系天赋的一种,能力为生长实体荆棘加以操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13章 盗尸人(三) 第14章 第14章 盗尸人(四) “荆棘。” 地面疯狂震动着,连覆盖在地表之上的一层层沙砾和树叶都被震动得不断跳动起来,陈潜见势不妙,爬起来转身就跑,同时他看见同他一起朝工厂外狂奔的还有数十名存活下来的工人。 陈潜一只脚刚跨出厂区,远处的黑色烟囱就被一根从地底骤然伸出的荆棘击碎,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无数疯长出的荆棘刺向那半空中的硕大眼球。 乌云压顶,厚厚的云层之下荆棘抓住那不断膨胀的眼球,将它控在了半空,停在工厂中央的飓风无情地将靠近它的所有生灵刮上天去。 期间接二连三的荆棘刺从地下钻出,把误入荆棘丛中的人挤压致死,白武士的哨兵大概率没有见过三级狂化物,吓得神游起来,没被吓破胆的纷纷拿出口袋里的小白片以求让精神图景暂时回归正常水平。 这样不行,神游的哨兵和工人越来越多,一旦他们深陷入自己的精神图景,就会消弭于灵魂黑洞,死伤将会非常惨重。 得想个办法,至少要迅速生成一处临时避难所。 陈潜堪堪抱住最近的一棵树,身边不断有树木被飓风拔地而起,他立刻心生一计,随即顶着飓风大声呼喊那些慌乱逃窜的哨兵。 “我是向导!想活命的都到我身边来!” 瘫坐在地面的哨兵闻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救星一样,纷纷朝他所处的树林聚拢过来。 陈潜趁此机会,退至那些还在苦苦支撑的树木中央,伸出手。 “追溯。” 金光乍现,只见被飓风折断吹上半空的树木像是倒带一般被光芒拉扯回了原始的位置,光芒笼罩了一整片区域,树丛刹那间恢复如新,哨兵互相搀扶着进入追溯覆盖的领域,望向稳定释放天赋的陈潜。 即使陈潜没有精神体,无法进行疏导,但他随天赋所释放出的向导信息素几乎是这些低阶哨兵们生存下去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陈潜抬头,只见在裹挟着雷电与荆棘的黑雾飓风中心,映出一个被拉长的身影,几十米的章鱼精神体攀爬上那渐渐崩断荆棘的眼球,吸盘牢牢裹住,进行了一场死亡缠绕。 “吞噬。” 数以万计的鸢尾花瓣在飓风中旋转,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威力差点把陈潜放出的天赋光芒冲散了,他连忙稳住心神,向导素再度稳定下来。 下一秒,陈潜就震惊地看着章鱼在半空中一点一点绷紧它那可怖的触手,荆棘彻底断开来,眼球在吸盘触手的压迫之下逐渐缩小,最后居然整个被章鱼挤压吞进了肚子! 飓风瞬间散去了,雷电交加的乌云同样逐渐飘散而去,漫天的花瓣从天幕中泼撒下来,给这样堪称灾难性的场景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浪漫,像是一场华丽而优雅的剧场谢幕。 看见谈确和另一个身影从沙土飞扬的雾气里走出来,陈潜放下手,收回了天赋。 谈确转身环视了一圈白武士的哨兵们,以及被毁了一半的塔塔香料厂,对陈潜说:“做得很好,你最大程度避免了伤亡。” 然而陈潜目光却停留在俞野身上,对方走过来,神情稍显疲倦,精神体已被他收回,然而一只花边袖被鲜血染出了红色,不仅如此,甚至当他落下来时,手臂还在不断地往下渗血出来。 谈确注意到了工厂外战战兢兢的几名哨兵,于是招呼他们,那几个人才连忙跑进来。 “宋维队长牺牲,这里需要善后,我现在要立刻同你们的上司对话,此事涉及危险狂化者,本案将正式移交至执剑三骑士组织调查。”谈确说。 陈潜注视着俞野,又望向一旁被挤压完全变形的仓库。 刚才的情况,宋维站在边缘都没能冲出来,而他正处于“追溯”源头,与“追溯”狂化者绑定在一起,俞野本可以直接从大门逃脱的。 可对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朝他冲过来? “你感觉怎么样?”陈潜主动上前问候。 俞野靠在一棵树上,晃了晃手上的两只环:“这东西的限制作用可不是一般的大,让我们祈祷谈部长能赶紧分配任务,不然我不确定能完全忍住几个小时不把那玩意儿吐出来。” 陈潜陪他站在一起,看着前来转移伤员的那批向导,他们把手放在哨兵的脸颊上,正在对进入神游的哨兵一一进行精神疏导。 他问:“‘吞噬’,是你的哨兵天赋吗?” 俞野换了个姿势站着:“嗯,吓到你了?也不怪你觉得可怕,能把这么恶心的狂化物吞下去,连哨兵都会觉得我是个怪物。” “不,挺厉害的。”陈潜说,接着看向对方还在滴血的手臂,“我帮你找个向导来,治疗一下。” 他说着,就要朝另一边那群治疗系向导走去,却被俞野拉住了手腕,对方声音低沉:“你最好别去,我不会被任何向导治疗,在他们企图进入我的脑子之前,就会被我烧成灰烬。” 陈潜皱了皱眉,黑暗哨兵的精神领域真如传说中那么难以侵入,那他之前杀死的那些黑暗哨兵算什么?算是简单模式的新手福利吗? “不过,”俞野松开他,又无所谓地抱起了双臂,一脸笑意,“你也是向导,你不能对我进行治疗吗,我其实觉得,你来帮我的话效果会更好。” 陈潜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调戏,反而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没有精神体,不能进行精神疏导,而且我也还没能觉醒治疗系的能力。” “但你不是刚觉醒了天赋吗,我觉得能有效果的,你不想来试试?”俞野说,他捂住头,作痛苦状,“狂化者导致的伤口,再耽搁久一点,我很怕我马上就要去截肢了。” “这么严重?” 俞野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陈潜沉默了一秒,快速挪动到俞野身边,打算试一试,毕竟刚才要不是这位黑暗哨兵,他早就和宋维那个胖子一样刺死在荆棘丛里了。 俞野将花边袖撩上去,露出一块黑红色的皮肤,陈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伤口,皮下血管全部变成了黑色,皮肤上隐约映出一只眼睛形状的纹路。 “这是恶咒。” 俞野皱了下眉,语气却像是在针对一件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看来这件事不只是暴毙这么简单,恶咒和三级哨兵的狂化物可不是满大街都有。” 陈潜想使用天赋的想法突然有些动摇了,他看着那复杂的恶咒痕迹收回手,这追溯过了头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然,我还是拜托部长给你找一名觉醒治愈能力的向导过来吧。” 按道理说,他并不能称之为一位严格意义上的向导,他不能精神疏导,所以如果天赋释放过了头,他也无法安抚处于灵魂黑洞里的哨兵。 “你在害怕?”俞野一语中的。 能不害怕吗,万一把你治坏了我可担待不起。陈潜点头,并在心中腹诽。 俞野整理了一下袖子,主动示意陈潜不必再为他进行治疗。 他眺望着远方层层叠叠的火烧云,说道:“其实向导存在的意义并不在于精神疏导,换句话说,精神疏导只不过是向导生命中最为微不足道的能力,然而如今的伍恩莱金德大学却将精神疏导作为筛选向导的严格标准之一,还为此废除了残疾系。” “酒囊饭袋。”俞野下了结论。 陈潜蓦然间回过头:“你怎么会……听说你刚从艾斯纳特监狱出来,艾斯纳特的改造教育这么先进?” 俞野:“……” 南月南星最先赶来,拉车的两匹马都快跑出火星子了,接近傍晚,谈确迅速分配了任务:神父和俞野一起去暗河处理狂化物,其他人返回白武士公会待命。 公会给红爪牙的公务人员准备了舒适的房间,陈潜自然地跟同样身为向导的谈确分在了一间房,部长还没回来,他便率先使用了房间里的盥洗室。 今天大概率是回不了家了,希望福允小姐能帮他给家里打个电话,让陈辰安心休息,不必留门。 用毛巾擦干头发,陈潜伸手抹了一把雾气蒙蒙的镜面,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眼神中还透露着泡完热水澡后的一丝失神,眼角上挑的角度异常勾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得久了,陈潜突然觉得镜子里的这张面孔有些陌生。 镜子。 说起来,他的契机居然是一面镜子,他还记得,他的第一层精神图景也是存在于混沌中的一面镜子,只不过是破碎的,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提醒他。 最近镜子这个意象出现得莫名有些太频繁了。 他不由得目光下移,想起了攻略笔记里的那句话——联想,而非本身。 镜子能联想到什么呢?照镜子的人、外貌、漂亮和丑陋? 难道是让他正确认识自己的美,然后提醒他最好别带着这张脸在公会瞎费功夫了,不如去交易市场的特殊服务区傍个大款,直接少走二十年弯路? 陈潜都要被自己的联想气笑了,抬起头,余光意外扫到镜子里的人,手臂猛地不太正常地抽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 陈潜吓得往后退了半步,目光默默移向自己没有任何动作的手臂,再看向镜子,一切如常。 他拿着毛巾捂住头,打开盥洗室的门。 看来真的是休息少了。 【小白片】:模拟向导素,可暂时令哨兵动荡的精神回归正常水平 【神游】:哨兵精神逐渐迷失的第一阶段 【灵魂黑洞】:没有及时得到疏导的哨兵会陷入其中,彻底陷入沉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14章 盗尸人(四) 第15章 第15章 盗尸人(五) 凌晨,陈潜在睡梦中听见住宿门发出一记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他翻了个身撑起身体来,就见谈确正在门边换鞋。 “抱歉,吵醒你了。”谈确穿着拖鞋踏在木质的地板上,眉眼间明显透露着些许疲惫。 “没有。”陈潜揉揉朦胧的眼睛,顺手打开床头的暖灯,从床上下来,径直走到茶几边倒了两杯凉白开,其中一杯递给谈确,“辛苦了部长,调查怎么样了?” 谈确接过杯子喝了口水,整个人看上去仍旧挺拔,他是一名阅历丰富的向导,似乎什么事都打不败他,什么事都无法令他折腰。 “不怎么样,”谈确拖了只椅子出来,到打开的栅格窗边坐下,从西装内侧口袋里翻出那盒只剩下一根烟的烟盒,“介意我……吗?” 部长压力貌似有些太大了。 所以陈潜很快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他抽烟。 黑夜划着了丝缕火星。 “我已将遭遇危险狂化者的报告交付审判上庭,塔塔香料厂暴毙事件正式移交执剑三骑士组织,由我们全权调查。” 陈潜宽慰他道:“这不是很顺利吗?” 谈确摇摇头:“神父在暗河试着解剖了那件狂化物,但狂化者与狂化肉瘤已经完全粘连,无法确认狂化者生前身份,目前红爪牙的情报人员仍在排查塔特区的失踪人口。” 陈潜听出了谈确的顾虑,早一日确认狂化者的身份或许就能早一日破案,而较长的排查时间反而可能会被幕后黑手钻空子,如果排查期间又发生了类似狂化事件,红爪牙也将难辞其咎。 但……陈潜端起水杯,默默注视着面前把烟当空气抽的向导,他本以为部长和宋维差不多,现在看来,倒是他之前的想法有失偏颇了。 陈潜问道:“恶咒的事,你知道了吗?” “知道,俞野告诉我了,所幸他的晋升等级较高不会被三级恶咒所侵蚀,此事或许涉及密教徒,所以我们必须更加小心。” 谈确顿了顿,又说:“这次的确很危险,因为俞野你才幸免于难,但我还是想要再多嘴提醒一句,陈潜,不要对任何黑暗哨兵放松警惕,你或许可以控制他们,但读不了他们的心。” 陈潜心中反复琢磨着谈确的这几句话,谈确貌似和俞野非常熟络,但两人也同时互相提防,俞野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平日里随和的谈确对他意见这么大? 第二天一早,陈潜被谈确安排的马车送回富兰克林区,他看着骑士港口来往的船只,回想起昨晚谈确的话。 谈确抽完了一根烟,说:“明天,你先回公会,你的品阶不适合再继续参与这样危险的调查,有任务我会用‘家书’投递给你。” 他泄愤似的锤了一下马车的软垫,接着又开始郁闷起来,他本来以为这会是他的第一项任务,那可是1500积分啊!! 如果后续任务他不能参加,那么最后能发放到他手里的最多也就500积分了! 到手的积分飞了! 陈潜抱住头,烦躁地将头发搓成鸡窝。 有积分不能赚这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没有积分就不能晋升,不能晋升就只能被人背后蛐蛐,还有!他的契机甚至是在任务过程中出现的,说不定觉醒跟塔塔香料厂还有什么关系呢! 马车在公会门口停下来,马车夫用手杖敲了敲玻璃示意,陈潜便开门下车径直走入公会大厅的旋转门,满头的黑色怨气简直比狂化物还要可怕。 阿穆尔还在跟福允聊闲天,侧身望见陈潜,立刻迎上去:“小潜回来啦?别担心,合适的任务总会有的,我听谈确传信回来,说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契机,恭喜你啊小潜。” 阿穆尔总是在合适的时间出现,他总会适当地给陈潜一颗定心丸吃。 “我没事,阿穆尔先生,您今天好像很开心?”陈潜问。 阿穆尔嘿嘿一笑:“部长不回来当然是喜事了!这样我们就有理由悠闲一阵子,我们甚至可以品尝下午茶,买点马卡龙和蛋糕吃,你不说我都忘了,菲奥娜已经准备好了,快跟我来!” 他把陈潜拉上了电梯,谈确不在,红爪牙在总部待命的其他成员自然地聚在最大的部长办公室,用公会餐费报销了蛋糕、茶和甜品。 阿穆尔说这样悠闲的时光非常短暂,在部长那个工作狂回来之前,一定要多办几次才过瘾。 陈潜进门就看见办公室桌子上摆放的各种口味马卡龙和沏好的茶水,菲奥娜和几名女哨兵坐在桌边,奥德赛则缩在角落,坐得远远的——或许是怕精神体爬上了桌。 陈潜离近了才发觉,今天的菲奥娜好像和从前不同,她画了精致的妆容,戴着一串珍珠项链,穿着鹅黄的长裙,她的四周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芳香,很独特的味道,沁人心脾。 陈潜端着手中的茶水,不由得上前夸赞:“菲奥娜小姐,您今天用的香水和之前有些不同?” 菲奥娜猛然回过头,看见陈潜到来她十分惊讶,连忙攥着衣裙局促地站起身:“我朋友送我的新香水,是……这个味道很奇怪吗?” 陈潜:“不,我觉得很不错。” 菲奥娜被夸得有些羞涩:“他们都这么说。” 两人寒暄了几句,菲奥娜就拉住陈潜的衣袖将他拉到办公室的窗边。 “怎么了?”陈潜看她似乎有话要说。 菲奥娜踌躇道:“部长……他回来了吗?” “还没有,后续的调查任务他还要继续跟进,你找他有急事?” “不!”菲奥娜下意识否定,态度却又发生了些许转变,“也不算是,嗯……我其实…我听说你有个妹妹,叫陈辰是吗?我想邀请你们来参加我的成人礼,我是家里的独女,母亲早逝,父亲又公务繁忙,也没人能陪我说说话……” 她把两张邀请函递给陈潜:“我其实不是很喜欢父亲给我安排的相亲局……但他总是觉得我该尽早找个向导结合,我也想……能有人帮我出出主意。” 菲奥娜的意思陈潜听明白了,她父亲是龙川高塔的高级政要,大概率是在她的成人礼上给她安排了相亲局,菲奥娜来邀请他和陈辰,也许是不想让成人礼沦为纯粹的相亲大会。 陈潜听了便取下帽子:“我会去祝贺你的成人礼的,但我妹妹,我还要回去问过她的安排再给你答复。” “我明白的,谢谢你能来,陈潜。”菲奥娜感激地看向陈潜,最后就接着和那些哨兵们攀谈去了。 阿穆尔端了一盘蛋糕过来,瞧见陈潜手里的邀请函,就问:“你答应菲奥娜的邀请了?” “是的,阿穆尔先生,”陈潜坦诚地说。 “菲奥娜小姐想邀请一些她的朋友,而她的父亲却想将她的成人礼办成相亲局,这个月的公会任务基本被抢光了,所以如果走运的话,我希望能在宴会上接到一些私人任务,您说了,贵族更喜欢发一些私单。” “嚯——不错嘛小潜,学得挺快,看来你已经完全掌握如何利用身边的可靠资源这一课了。”阿穆尔赞赏道,“不过,关于菲奥娜小姐,我还有些八卦,你要不要听?” 陈潜尴尬地挠挠头。 阿穆尔先生,你怎么谁的八卦都知道,你真不应该呆在红爪牙,更应该应聘高塔情报信息部门啊。 “龙川高塔的哨兵成人礼是23岁,但事实却是高塔为了维持士兵的数量,20岁的哨兵就可以和向导结合,而高层政要子女更要以身作则,为高塔士兵延续做出贡献,所以菲奥娜的父亲才会十分焦虑。” 陈潜喝了一口红茶:“听说菲奥娜小姐在公会许多年了,她没有感兴趣的向导吗?” 一问到这个,阿穆尔就来劲了,他神秘兮兮地趴在陈潜的耳边轻声说道:“当然有,红爪牙的所有向导都知道。” 是吗,怎么我不知道。陈潜幽幽地望了回去。 阿穆尔打趣道:“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也很正常。” 他再度招手示意陈潜靠过去,小声说:“菲奥娜小姐喜欢的人,是谈确。” 此话一出,陈潜入口的红茶烫了他一个激灵,他急忙放下茶杯扇了扇自己烫红的舌尖,阿穆尔随之爽朗地大笑起来。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阿穆尔言之凿凿,“菲奥娜小姐很早之前就跟我和南星说过这件事,她不敢和任何哨兵讨论这些,他们会嘲讽她,因为作为一名向导来说,谈确实在太权威了,菲奥娜很自卑。” 难怪不想相亲,原来是心有所属。陈潜摸了摸下巴,菲奥娜小姐也是可怜,怎么就偏偏喜欢上部长那个工作狂了呢? 部长那个洞察一切的眼神,和那些堪比哨兵的可怕天赋,陈潜光是想想就发抖,这很难办啊。 “但是不论成功与否,菲奥娜小姐都应该让部长知道这件事。”陈潜由衷地说。 不然这样一言不发地喜欢也太累了。 “嗯,所以菲奥娜这次应该是想有所行动了,她请你和你妹妹去,大概率就是想让你们帮她出出主意,部长处理完事情,不会在塔特区呆很久。”阿穆尔咬了一口马卡龙。 陈潜喝了些茶,吃了一块小蛋糕就独自返回了办公室,他要再抽时间研究研究那本校长的攻略笔记,应该会对理解契机有所帮助。 只是他刚拉开椅子坐下,就有一张从虚空中飘落的纸页,上面写着几行字。 “调查有了新进展,塔塔香料厂的老板罗雾确认失踪,被认为有重大作案嫌疑,最后有人见到他是在富兰克林区,他是名铜级向导,你自己当心,我们会尽快赶回去。” 感谢在2025-09-02 03:01:27 给我投出霸王票的 酷哥批评家 感谢支持,会继续努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15章 盗尸人(五) 第16章 第16章 盗尸人(六) 陈潜阅读完那封信,信纸就逐渐变为透明,消散在空气中,“罗雾”这个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正思索着,虚掩着的门就发出声响来。 阿穆尔捏着一块粉色的马卡龙走进来,径直坐到陈潜对面的工位上去,红木桌子上堆放着他的那些瓶瓶罐罐,都是一些分装的草药,他很喜欢捣腾植物。 “阿穆尔先生,”陈潜身体往前探了探,“您知道塔塔香料厂的老板吗,叫罗雾,刚才部长家书回来,说他已经被认定为是暴毙案的嫌疑人了。” 阿穆尔摸了摸嘴边白色的胡茬,眯着眼睛回忆了半天:“罗雾……哦——那位天才制香师,十多岁就凭着过人的制香技术扬名各大高塔,我还记得,当初云间冢的向导不远万里违法偷渡他的一瓶香料,被直接送上了法庭判处死刑,这可是相当出名的刑事案件。” “天才制香师?” “对,他也算是一位传奇向导,他调制的香水据说能让人返老还童、让陌生的男女坠入爱河!”阿穆尔讲着讲着突然激动起来,他绕到陈潜身边,咧嘴一笑,“据说他有一款香水,喷得量多,能引导未结合的向导直接进入结合热。” 陈潜听得脸热起来:“这……这么变态?” “岂止变态,”阿穆尔很满意陈潜的反应,他重新坐回去,“不过也是遗憾,在罗雾香水最风靡的那几年,我在公会忙得脚不沾地,不然我也想买一小瓶试试,体会一下——爱情的滋味儿!” 陈潜尴尬地笑了笑,看着阿穆尔心花怒放的样子,没想到这老头平时挺正经,谁知道是人老心不老。 塔塔香料厂暴毙案的重点嫌疑人是天才制香师罗雾,但是制香和工人暴毙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利益往来? 陈潜胡思乱想了一阵,阿穆尔已经戴起了眼镜开始研究他罐子里的那些植物,陈潜便晃了晃脑袋,打算先忘掉这些事,毕竟那些积分也进不了他的口袋。 他上楼去找福允小姐,借用公会电话给陈辰学校打了个电话,给陈辰报了个平安,正巧他们下课,陈潜又趁此机会对陈辰诉说了菲奥娜邀请他们去成人礼的事。 陈辰从前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晚宴,于是非常激动地答应了。 陈潜打完电话,再次下楼回到办公室,回去的时候,阿穆尔正拿着一瓶罐子在书柜上寻觅着什么,桌上已经被他堆了几十本厚重的书籍。 陈潜重新坐下来,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那本笔记,他趴在面前如山的书堆里,悄悄翻开一页。 第六节,击杀,控制系向导与攻击系向导一脉相承(在此不讨论有精神体情况的击杀手段),总结如下。 嗯?陈潜疑惑,很明显伍恩莱金德大学并没有延续林校长的这一套教学方式,至少他在大学时并没有学到这些干货,有的只是那些枯燥乏味的理论知识,或许对别人有用,但对他是完全没用。 第一种,首先利用精神枝桠扎根哨兵精神海进行攻击,此方法仅适用于100根以上精神枝桠拥有者。 陈潜自动排除了第一种,他手里的28根精神枝桠才刚刚复苏,脆弱得整天在脑子里对他撒娇。 第二种,近距离物理绞杀,在能触碰到对方实体的情况下。 好吧,也排除,就他这三脚猫功夫,靠近哨兵也只有下跪叫饶命的份儿。 第三种,利用精神枝桠将对方意识拉入自身精神图景,以变换精神图景令其进入黑洞,对于保守的高塔来说,此行较为大胆,但处于被动情况下,亲测有效。 这倒是个新鲜手段,没听说过,陈潜摸摸下巴,精神图景是个较为私密的东西,一般向导是不会主动将人拉进来的,但如果是为了保命,倒是可以试一试。 第四种,觉醒有效击杀天赋,例如“死亡”、“毁灭”等。 陈潜合上笔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瞧了一眼向导数值,发现满格等待契机觉醒的数值又在疯狂跳动了,一般数值出现这种情况,就意味着他最近的压力有些大了。 他得找点事情放松一下,说不定找个临时哨兵的消遣办法也不是不可行,只是这时,陈潜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修长的身影在爆炸前朝他冲过来,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他扑向他,怀抱着他滚落开来,接着不曾停留地扑向玻璃,巨大的声响至今仍旧回荡在陈潜的耳边,锋利的碎片划破了薄薄的衬衣,那个人也一声不吭。 “阿穆尔先生,您知道恶咒如何才能治愈吗?” 阿穆尔抬眼瞧了瞧陈潜,继续拿着放大镜观察着手里的那根“人参”:“嗯?干嘛突然问起这个,你在塔特区受伤了?” “没有,是……”陈潜顿了一顿,还是没说真话,就凭面前这老头的八卦程度,明天不一定把他和俞野传成什么关系。 “是与三级狂化物作战的时候,我看一个死亡哨兵身上有这个东西,我听部长说,这种恶咒,可能跟密教徒有关?”陈潜当即编了个说法。 阿穆尔一听便取下眼镜来:“嗯……恶咒,其实很难治愈,因为它携带了狂化者生前在灵魂黑洞里的所有挣扎和痛苦,被诅咒的士兵,也同样会感受到咒语带来的折磨,尤其对于哨兵的精神海来说,损害很大。” 陈潜一听,立刻问:“那有什么治愈的办法吗?” “精神疏导是目前最好的治愈方法,或者,可以配制稀有植物药水,洗一个植物净化澡。”阿穆尔说。 “那药水,您有配方吗?” 阿穆尔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小陈潜,你想干什么,我怎么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呢,你被恶咒寄生了?!” 说着,他就要走上来掀开陈潜的衣服进行检查,陈潜连忙把上衣捂住:“不不不,阿穆尔先生,不是我!” 阿穆尔解释说:“恶咒是密教徒的秘宝,这药水配方可是我的独家发明,你得告诉我,你是拿配方用来干什么的。” 陈潜瞧着阿穆尔那一脸不信任自己的模样,只能说:“是俞野,他为了救我沾上了三级狂化物的恶咒,虽然部长说恶咒无法侵蚀黑暗哨兵的精神领域,但我还是想做点什么。” “他?”阿穆尔听见这话猛地一甩手,冷哼一声,“如果那恶咒侵蚀了他,那也算是你大功一件,小陈潜,别对谁都这么好,如果你是要拿配方去给俞野治疗,恕我直言,他可不配使用我的植物药水。” 陈潜头一次看到透露出厌恶表情的阿穆尔,在他的印象中,这个爱笑的小老头还从来没对人露出过如此巨大的恶意。 于是陈潜说:“我想问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陈潜说:“为什么您和部长,还有其他同事,都对俞野……我只是想还他个人情,没有其他的意思。” 阿穆尔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陈潜说:“你年纪太小,不知道这些事,以前的龙川高塔与现在是天差地别,四大高塔以龙川为首,不论是战力,还是经济,甚至教育,都要向我们看齐,现在落得一地鸡毛,跟他俞野脱不开关系。” “您是指他制造了哨兵末日?”陈潜问。 “不,何止啊!”阿穆尔坐下来,“不只是这件事,你知道他身为黑暗哨兵为什么一个劲地往高塔里扎吗?” 陈潜默默听下去。 “因为他根本不是个纯粹的黑暗哨兵,他是个怪物,是从高塔实验室里被带出来的实验品,那些人在他身上做实验,才让他有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天赋,他甚至狂化过,虽然他年纪太小没酿成大祸,但这也掩盖不了他是个失败品的事实,失败品就应该被销毁!” “所以野外的黑暗哨兵时刻提防他,他不像个正常哨兵,再出色的向导也没法读他的心,无论是黑暗哨兵还是黑暗向导,都同样排斥他,那小子杀哨兵简直是像是喝凉水一样简单!” 陈潜琢磨了一阵,才说:“他确实很熟悉高塔,仿佛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一些店铺,他比我和妹妹都熟悉。” 阿穆尔轻哼:“他当然熟悉,他就是在龙川长大的,不仅如此,看你这副样子,部长估计是没告诉你,俞野那小子是他的校友,也可以算是你的师哥,他毕业于伍恩莱金德大学。” 陈潜眼睛都瞪大了。 不是,不愧是阿穆尔先生!这简直是红爪牙的八卦之魂呐!想不到俞野的经历居然是这样的。 陈潜打算再问一问,说不定还能从他这儿得知更多的信息,俞野虽然救了他,但也明显知道了他在修道院重生的秘密,他需要获取更多把柄才行,不能这样一直被动着。 “你看部长对他的态度,就知道俞野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一个吸血的白眼狼!” “为什么这么说?”陈潜问。 阿穆尔气得锤了锤桌子:“当初是近神向导把那小子从实验室里带出来,让他进入伍恩莱金德大学第一届残疾系学习,结果你猜他做了什么!” 陈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亲手杀了他的恩师,北大陆唯一的近神向导,还同时制造了哨兵末日!” 他记得历史课上讲本世纪唯一的近神向导是谁来着?陈潜的余光瞥见手心下压着的那本笔记,心中猛地咯噔一声。 北大陆唯一的近神向导是……伍恩莱金德大学的首任校长,林似尘?! 第17章 第17章 盗尸人(七) 一手培养出来的黑暗哨兵把自己给背刺了,怎么想都很亏啊,但是不论如何,你还是安息吧,校长。 陈潜在心底为林校长哀悼,接着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穿戴整齐,打开房门,坐在温馨小屋的楼下,静候陈辰挑选裙子。 陈潜掏出自己的那块破旧掉色的怀表,今晚宴会八点开始,现在才七点二十,他们离菲奥娜家的别墅区中间只隔了一个街区,所以时间上不用担心。 再看一楼另一间敞着房门的空屋子,俞野和部长他们还没回来,但风暴公会已经收到命令,守卫哨兵采取了一些保护手段,以防罗雾对公会进行偷袭。 阿穆尔先生貌似是林校长的死忠粉,时隔多年,对俞野仍然抱有深深的敌意,所以陈潜最终还是没能套出洗涤药水的植物配方,但这件事总是让陈潜挂在心上,都怪俞野风评实在太差,在公会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程度。 看来只能找时间翻一翻阿穆尔先生的那些宝贝古书了。陈潜暗自叹气。 这时,楼上传来不太自信的声音:“陈潜,我这样穿,会不会太隆重了?” 陈潜站起身来,望着陈辰提着绣有暗纹的白色长裙从狭窄的楼梯上走下来,她乌黑的长发温柔地挽在后脑,长裙衬出本身优越的身高,整个人高贵又端庄。 陈潜上前接住她,把她拉到灯光下,引导陈辰转了一圈:“怎么会呢,你简直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菲奥娜小姐还让你帮她出主意呢,看来我妹妹的眼光绝对能帮到她不少。” 陈辰脸颊有了些红晕,她提着身上的帝政裙:“这是母亲留下来的,我这还是第一次穿出门去。” 陈潜看出了陈辰的顾虑,门口马车夫传来敲门声,陈潜便绅士地走上前为陈辰开门,微微俯身:“请上车吧,陈辰小姐,有我为你保驾护航,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 宴会举行在菲奥娜父亲梅洛恩公爵的私宅,私宅前有一片修理得整整齐齐的花园,只是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庄园里亮着灯的只剩下络绎不绝赶赴宴会的富人马车和铺着深红地毯的宅邸入口。 陈辰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隆重的成人礼,眼神里透露着一丝羡慕,陈潜看着这偌大的庄园不由感叹,难怪现在都说守旧派当道,梅洛恩公爵拥有如此豪宅,也算是印证了这一点。 到了别墅入口,陈潜扶着陈辰下了马车,转头便遇上正与人寒暄结束的梅洛恩公爵,中年人彬彬有礼,精瘦高大,眉头却总是蹙在一起,有种不怒自威的典型哨兵气质。 “你们是……菲奥娜小姐邀请来的朋友?”迎接侍从率先走上来,向陈潜示意。 陈潜还礼,将手里的两封邀请函递给仆从:“您好,菲奥娜小姐邀请我们来为她挑选礼服。” 仆从翻看了邀请函,反倒开始引导陈潜往侧边的小宴会厅走:“抱歉,陈潜先生,很遗憾我们主宴会厅哨兵占比很多,您一位向导,恐怕很难融入,这里是单独为向导开设的宴会厅。” 陈潜透过窗子,看见小宴会厅里只有稀稀疏疏几位哨兵的家眷,灯光昏暗,没有水果甜点,甚至连杯水都没有。 陈辰见势,立刻上前质问道:“为什么?” 陈潜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什么时候龙川高塔也开始流行圈养向导了?只允许哨兵进入大宴会厅吃吃喝喝,把向导赶到一边去,这就是梅洛恩公爵的待客之道吗?” 诸多客人听见旁边的骚乱,纷纷朝陈潜他们投来了目光,梅洛恩公爵立刻停止了攀谈,朝他们走来。 梅洛恩寻问侍从:“怎么了?” 陈潜越想越气,正准备跟梅洛恩说道说道这区别对待,就看见一个身影从宴会厅的长阶梯上奔跑下来。 “陈潜!”菲奥娜愉快地跑出门来,给陈潜来了个热烈的拥抱,然后拉起陈辰的手,“你们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 陈潜赞美了几句菲奥娜今天的穿着和她脖子里戴着的明黄色宝石,随后冷声对梅洛恩公爵说:“公爵先生,我知晓您在高塔的权柄,但我仍希望您清楚一点,高塔向导不是供哨兵交/配的床上用品,您应该给予尊重,而不是把我们晾在一边。” 菲奥娜转头看向梅洛恩:“父亲,这是我的朋友,是我邀请他们来的。” 梅洛恩注视了陈潜半天,陈潜也注视着他,就算是守旧派当道,在各界名流聚集在此的情况下,梅洛恩也只能道歉。 最终梅洛恩的态度果然软化下来,他摘下礼帽道歉:“抱歉先生,这其中大概是误会了,我的下属会错了意,还请各位移步至大宴会厅。” 与此同时,他命令道:“菲奥娜,这条裙子脏了,再去换一条。” 真是个全身写满了掌控欲的哨兵父亲,菲奥娜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精神海居然没有紊乱那可真是幸运中的幸运。陈潜腹诽。 菲奥娜本来笑容灿烂,却在他这句话说完之后垂下了眼,陈辰适宜地拉了拉她的手:“我可以帮你参考,菲奥娜小姐。” “真的吗,太好了!”菲奥娜朝陈辰投出饱含感激的目光,她同陈潜对视了一眼,两人便牵着手快步上了台阶,一边交谈一边向别墅的二楼走去。 陈潜不想再给梅洛恩任何眼神,径直沿着红毯往宴会厅里走,只是梅洛恩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直到陈潜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公爵先生?”温柔的私有向导走到梅洛恩身边。 梅洛恩眯起眼睛:“你有没有觉得,这孩子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私有向导也才和梅洛恩结成连理不到三年,他不解道:“谁啊?” 梅洛恩感觉到自己言语不妥,立刻正了正帽子:“真是年纪大了,总是时不时地回忆往事。” 陈潜从侍从那儿拿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品尝甜点,很快就有哨兵名流注意到他,过来同他攀谈,甚至谄媚地给他递上了小蛋糕。 但甜品无法让他开心起来,陈潜现在的心情十分不美妙,如果不是看在菲奥娜的面子,刚才那种情况,他早就甩手走人了,到底谁想来参加这个狗屁公爵给自己女儿举办的相亲大会? 陈潜想着,又瞥了一眼身边端着盘子反复寻问他是否有交往意图的傻笑哨兵,果然更烦躁了。 该死的哨兵。 * “这件好看吗?”菲奥娜举着一件蓝色的公主裙问道。 陈辰坐在房间里柔软的羊毛毯上:“我觉得你更适合明黄色。” 菲奥娜穿着睡裙也同样盘腿坐上羊毛毯,她叹气道:“但我父亲说那件衣服太招摇了,不像个出身高贵的哨兵,他总是让我穿那些老掉牙的款式。” 陈辰还没想好该怎样安慰她,菲奥娜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兴奋地站起身来,神秘地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瓶粉色的香水。 陈辰凑上前闻了闻:“好特别的味道。” 菲奥娜说:“这是我瞒着父亲托人买回来的,这款香水目前已经停产了,据说它能让人变得明艳照人,甚至还有让人沉沦爱情的神奇效果。”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陈辰感到新奇。 菲奥娜站起身,对着自己的睡裙捏了十几下喷头,一缕粉色的光芒缓慢地笼罩了菲奥娜的裙摆,陈辰惊讶地注视着菲奥娜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白皙透亮,骨相变得优越,整个人的举手投足都更加精致迷人。 陈辰睁大了眼,赞叹道:“太神奇了!” 菲奥娜整理着自己的金色长发,又往发丝上喷了几下香水,她看着落地镜里的自己,喃喃自语:“他今晚就回来,你觉得他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什么?”陈辰站起身来。 菲奥娜将整杯甜酒喝下去,抱着那件明黄色的裙子,眼神朦胧,她自言自语道:“今晚我就要向他告白,他一定会接受我的,我们会在一起,父亲一定会满意的。” 听着菲奥娜的语调,陈辰莫名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她将菲奥娜的这种行为理解为对方喝了太多甜酒。 这时,菲奥娜突然冲向她,攥住她的手:“陈辰,你说我会告白成功的对吗,部长他一定也是喜欢着我的对吗,父亲…父亲也肯定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菲奥娜小姐,我觉得你有些醉了。” 陈辰摔倒在地,被菲奥娜有些狰狞的面孔吓到了,她想逃脱,却惊愕地发现菲奥娜两只手上的指甲已经变成了红色,并且长得飞快。 “陈小姐,你也要祝福我,现在就祝福我,现在就……” 陈辰猛地将身上的菲奥娜推开来,她刚握紧房间把手,余光瞥见门边的落地镜,陈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房间红光乍现。 * 陈潜正和几名向导聚在一起,听他们评价龙川高塔的哨兵,这时,耳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尖叫,然而宴会吵闹,似乎没人注意到。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陈潜问。 身旁的几名向导聊得热火朝天,直接忽略了他的话,陈潜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他看了看怀表,时间已近午夜,也该回家了。 他放下杯子,径自沿着红毯朝二楼走去,走廊里的灯光昏暗,两侧的房间门都紧闭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大开,侍从都不知去了哪里。 水滴声回荡在无人的走廊。 这不对劲,声音黏稠,不像是盥洗室发出的。 一丝暖黄的光亮从门缝里透出来。 吱呀——门向外敞开缝隙,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陈潜不由放轻了脚步,他默默从精神图景里放出精神枝桠,十几根枝桠缠在手上,他悄悄凑到门边。 门边落地镜的反射,眼前的景象,令他瞠目结舌。 第18章 第18章 盗尸人(八) 换上了隆重长裙的菲奥娜整张脸被一团凭空出现的黑雾笼罩,她头颅耷拉着,两条胳膊毫无生气地垂在两侧,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脖子上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青紫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 陈辰就倒在落地镜前,房间门的不远处,手腕上留下了几个明显的指印,皮肤被划出了伤口,菲奥娜正跪在她身边,趴伏在地面上嗅着地上的血洼。 狂化物残留,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陈潜伸手捂紧了嘴,冷汗都浸湿了衬衣,但他迅速保持了冷静。 得救陈辰!但靠他自己不行,他需要后援!陈潜攥紧了衣服布料,贴紧墙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开,将自己重新隐藏于暗处的走廊中。 他刚想回头,却瞥见长阶之下的歌舞升平。 不行!陈潜立刻顿住了去找梅洛恩公爵的脚步。 这里的名流哨兵居多,他们大多出身高贵,这辈子都没见过狂化物,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么危险的东西是其一,其二是骚乱起来很可能还会惊动房间里的狂化物残留,陈潜并不能保证狂化物的活动范围只有菲奥娜的房间,私有向导没参与过战斗,到时候恐怕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 他必须尽快通知公会,让部长组织后援过来!必须立刻让他们知道,有什么办法,有什么…… 陈潜眼神一变,有了!他瞬间敞开精神海,在精神海的角落寻觅到了那根细线一般的精神链接,俞野居然在精神海的连接范围之内。 向导意识顺着链接以光速传播过去:“俞野,能听到我吗?” 俞野刚下马车,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他的肩膀上,他甩甩潮湿的发梢,走到屋檐之下,没骨头似的倚在石头柱子上,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和黑漆漆的小屋,一个声音闯入了他的领域。 他难得嘴角上扬了一些:“怎么,看来你是接受我的连接邀请了?” “我遭遇了狂化物残留。”陈潜用意识编辑话语过去,他背靠走廊墙壁,一只手攥着精神枝桠微微颤抖,眼神紧盯那透出光来的房间。 俞野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了,他即刻站直:“在哪儿?” “梅洛恩公爵宅邸,通知部长尽快带人过来。”陈潜盯着“菲奥娜”陡然站直了身体,落地镜里骤然间闪出一道红光来。 “它发现我了。” 黑雾发现陈潜的瞬间脱离菲奥娜的身体,迅速钻出门缝朝近在咫尺的陈潜扑过来,陈潜立即切断意识链接,向前猛地一扑,在地板上打了个滚,头也不回地朝敞开的窗户奔去。 黑雾紧随其后,在它即将扑上来的千钧一发之际,陈潜扭动左侧房间的门把手,身体撞在门上,摔倒在房间的木头地板上。 紧闭的窗户轰然打开,两扇玻璃碰撞敲击发出开裂的巨响,黑雾中的那颗血肉模糊的眼珠扭曲变形,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狂化者分裂出了数以万计的眼珠朝陈潜俯冲下来,疯狂撕裂陈潜金色的精神海。 ‘安布罗斯、安布罗斯……’ 陈潜全身被黑雾包裹,他奋力挣扎着,却无济于事,意识领域是无数人的窃窃私语,听得陈潜耳膜都要炸了。 没完了还! 二十八条精神枝桠齐齐放出,冲破黑雾紧紧裹住了它们,陈潜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精神海被对冲的力量裂开了一条大缝,但他却低声一笑。 既然那么想吞噬我的图景,那就……如你所愿!! 无数道金色光束从蒙蒙黑雾中放射而出,陈潜完全敞开了自己的精神海,黑雾被精神图景顷刻吸收,如愿以偿地全部闯入了他的精神领域…… * 再睁眼,陈潜身下齐平的湖面自动垂直,狂风卷席着草叶,血月当空,他站在水面上,淡然看着夜空中不停转动的眼珠被一根玫瑰荆棘绞紧。 他手指微动,又是一根玫瑰荆棘拔地而起,竖直向上,横贯入眼珠的中心,鲜血沾满了棕色的枝桠,黑雾在血夜里疯狂扭动着、瑟缩着,企图逃离这片精神图景。 陈潜伸出手。 狂化者神似婴儿恐惧的叫喊声穿破天际,硕大的眼珠不安地上下转动,它用力释放着黑雾,仿佛想要在精神图景中制造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然而将其刺穿的尖刺却纹丝不动。 原来这才是精神图景的真正用途,他才是这个世界的唯一主宰! 陈潜果断向前伸出一只手臂,面对那狰狞的残留眼珠,手腕翻转,枝桠缓慢弯曲盘旋在眼珠上,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 精神图景的唯一主人下达了不容违抗的命令,地面随即开始发出震天的轰鸣,湖面开始震荡,土地接连破碎,一根一根尖刺不断携带着浪漫的玫瑰破土而出! 一根、一根、接着一根,数以万计的尖刺从不同的方向贯穿狂化者的身体,陈潜抬起头,铺天盖地的血雨向他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婴儿的哭声渐渐消失,黑雾逐渐散尽。 全都杀了、全都杀了!! 地面的震荡却不曾停止,图景中单方面的杀戮反而愈演愈烈,陈潜像是失去理智了一般命令着越来越密集的尖刺破土而出,直到精神图景开始不断坍塌,血月破裂,那些硕大的尖刺开始于空中解体。 陈潜眼睁睁看着头顶一块庞大的尖刺碎片断裂,朝他整个砸下来。 黑暗的虚空中闯入一根细长的紫色触手,触手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一秒把尖刺抽碎,有一只卷曲的触手从黑暗里伸出,裹紧陈潜,猛然将他从坍塌覆灭的精神图景中拉了出来。 “咳咳咳……!” 意识回笼,身体摔在房间地面上,陈潜从喉咙里咳出一大口血来,浑身像是被水洗了一样,眼前变得清明起来。 “陈潜!”俞野一脚踢开门口的狂化物瘤状碎片,朝他奔过来。 陈潜趴在地上,费劲地对他快速摆了摆手:“我没事,别动我,让我缓一会儿。” 精神海的撕裂和一座精神图景的崩塌给他的向导精神力造成了极大冲击,精神领域的神经像是针扎一样疼,他痛苦地把自己翻过面去,努力消解着这种疼痛。 这时,一丝冰凉的精神力盘桓在他精神海的裂缝上,一寸一寸默默修复着他的精神海,陈潜的疼痛减轻了。 那感觉就像是一望无际的雪原,陈潜甚至嗅到了雪的甜味,听见了呼啸的冷风和炉子里柴火燃烧时产生的爆裂声。 谁说黑暗哨兵不好用的?这可太好用了!! 俞野伸手靠近他,不停地通过链接给他修复着精神海的裂缝,陈潜阖眼侧躺在地上,不自觉地把脸往对方手心凑了凑,精神海里冰凉的触感更甚,舒服得陈潜差点都要哼出声来。 直到,最后一道裂缝被修复完毕,俞野用手指抹开陈潜嘴唇上的一丝血迹,殷红的血珠晕染在嘴唇上,给陈潜略显苍白的面孔平添了一抹难得的艳色,柔软的触感让他僵在原地。 陈潜感觉到嘴边的血腥味,下意识伸出舌尖想把血卷进嘴里,舌尖与指尖触碰的一瞬间,他睁开眼,棕色瞳孔里映出俞野的面容。 呼吸一下急促了,气息也开始变得滚烫,空气灼热,陈潜耳边全是自己响亮的心跳声,以前他觉得俞野这小子只是小有姿色,却从未像今日一样,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这张脸。 俞野向来狂妄,今晚却变得不一样了,微长的头发搭在锁骨上,还在往下滴水,眉头微蹙,眼角微微泛红,眼眶里充盈着一层水雾,浓密的睫毛盯着他低垂下来,像是刚被人欺压回来告状的小可怜。 如果能跟这样的哨兵**一度,貌似也不算亏。 不对!我在想什么? 不等陈潜回神,俞野竟突然靠近了,他跪在地面上,一只手支在陈潜身侧,无声堵住了他的退路,陈潜只能用手肘撑在身旁,望着紧盯着自己的那双灰瞳。 陈潜浑身僵硬了,他无法拒绝精神链接敞开着的另一端——来自哨兵向他散发出的魅力和明显的交/配邀请。 让陈潜感到更加绝望的是,他的意志正在被迫沉沦,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意外的碰触,俞野也开始不清醒了,一股独特的香水味萦绕在他们周围。 在陈潜打算放弃抵抗的前一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一记耳光打在二人脸上,一下子把两个人都打醒了。 陈潜迅速把头偏开,俞野扑了个空,他立刻撑起身体往后挪了一步,和俞野拉开距离,二话没说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去,但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烫成了火炉。 “陈潜!你们怎么样了!”阿穆尔几步刹停在门边的狂化者血泊前,他跑得太快了,还在不停地喘气。 陈潜心生尴尬,他余光瞥了一样收拾整齐正从地面上爬起来的俞野,察觉到对方始终偏着头,看上去也在掩饰尴尬。 “我没……没事,阿穆尔先生,先别进来,这里的香味好像不太对劲。”陈潜及时阻止了阿穆尔进门的动作。 他刚说完,谈确就从隔壁走过来,淡淡道:“是‘爱/欲’。” “罗雾的向导天赋?”阿穆尔说。 陈潜垂下眼,但还是被谈确犀利的目光盯得浑身一凛,生理问题让他两腿仍发着软,像踩了两团棉花。 他摸着墙壁,颇有些心虚地跨过地上的瘤状物出去,结巴道:“我……我我妹妹还在隔壁,我去…看看……” 谈确厉声道:“先别进去,我检查过了,你妹妹和菲奥娜都没事,神父正在清理那间屋子里的‘爱/欲’天赋,你的向导品阶太低,那东西会让你再度变得……” “神志不清。” 不知道是不是陈潜的错觉,他感觉谈确说到最后四个字,恶狠狠地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俞野。 第19章 第19章 盗尸人(九) 陈潜大惊失色:“你刚才就到了?在隔壁?” 谈确淡淡扫了他一眼,阿穆尔不明觉厉地笑了笑:“我和梅洛恩公爵沟通,部长就先上楼了,小陈潜,你脸怎么那么红,不过这里确实还挺闷热的。” 陈潜苦涩而僵硬地移开目光。 部长的眼神,刚才绝对就是看到了,希望他理解这是那股香味惹的祸,而不是他一厢情愿的。 神父两手端着一只倒扣的木盒子,从房间里走出来,梅洛恩公爵就停在他身侧,神父朝梅洛恩颔首,又朝陈潜他们示意已经清理完毕。 梅洛恩一个箭步就走进了房间,陈潜紧随其后,不知道神父使用了什么天赋,房间里的香味已经完全消失了,陈辰倒在落地镜前,手腕上被划破的伤口已经被神父帮忙包扎了。 陈潜蹲在地上,用手指摸了摸陈辰的脖颈,只是失血昏迷了,所幸狂化物对普通人一向不感兴趣。 梅洛恩急切地把裙子染血的菲奥娜抱在怀中,乞求般地看向门口的神父,手足无措:“部长,我的女儿怎么样了,她怎么还没有醒过来?她身上还有没有狂化物的残留?” 阿穆尔凑上来,笑呵呵地说:“我已经检查了菲奥娜小姐,狂化物残留在发现陈潜之后,主动脱离了菲奥娜,虽然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她的精神海紊乱,但介于时间比较短暂,应该没什么大碍。” 阿穆尔说完便走上前去继续给梅洛恩吃定心丸,他眼神示意了一下陈潜,陈潜便自觉地背起地上的妹妹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 这里应该没他什么事了,但他貌似忘了给俞野钥匙,刚发生了这种事,还是一起回去比较好。 陈潜回过头,突然发现谈确和俞野已经不在窗边了,他背着陈辰快步挪过去,就听见对面房间虚掩着房门,谈确和俞野正在单独交谈。 陈潜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他抬步要走,就听见谈确单方面严肃而郑重的话语,但听起来,却像是居高临下的指责。 “银骑士做了你的担保人,让你合法进入龙川高塔承担了很多压力,你最好没有忘记自己答应公会的事。” 俞野声音也相对严肃:“我不会忘的,不用你来时时刻刻提醒我,谈确,你最好收一收你那个咄咄逼人的态度,时隔多年,你当我还会对你好言好语吗?如果不是这件事和黑夜降临有关系,你真以为我愿意回来?” “是啊,”谈确绕到桌子旁,点着一一根烟,阴阳怪气地说,“你当然不愿意回来了,那个小岛监狱哪能困得住你?谁能管得了北大陆排行第一的黑暗哨兵呢?谁不知道某人心系野外,巴不得和黑夜降临为伍,甚至不惜杀了恩师来自证道心!” 俞野语气一变:“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谈确扔掉嘴里的烟头,火星跳跃在陈潜的视线中,他头一次如此情绪化,怒瞪着俞野,丝毫不惧那黑暗哨兵释放出的强大气场。 但是俞野并没有继续反驳什么,像是被谈确一句话撕开了遮羞布,然而陈潜并不觉得奇怪,毕竟阿穆尔先生说,俞野当初杀了自己多年的恩师。 部长也是伍恩莱金德大学毕业的学生,那应该也是被林校长庇护的一份子,他大概率也很尊敬林校长,按道理说,他能同意和俞野做同事已经很不错了。 “时隔多年,你连一丝愧疚都没有,我不管你怎么想,你以为自愿蹲了几十年大牢就能一笔勾销,不会的,不会有人原谅你,因为那个唯一会原谅你的人已经不在了!你随时都可以杀了我,毕竟现在已经没人能拦得住你了。”谈确一脚踩灭烟头,径直朝虚掩的门前走来。 陈潜立刻站直了身体,贴紧墙面往旁边挪步,试图掩饰自己听老大墙角的事实,然而还没完全挪走,谈确就拉开了门,一眼看到他。 好尴尬。 陈潜低着头盯着地毯,大脑快速思考着如何编排门口只剩下自己,以及自己什么声音都没听到这件事的合理性。 谈确停在他身边,厉声问:“你的精神海怎么样?” “啊?”陈潜迅速努力感受了一下,精神海的裂痕被修复得很好,“没什么大碍,就是精神图景崩塌了,但不用担心,我有很多个精神图景,可以重建。” 谈确说:“以后出事打不过就跑,不要硬扛,你现在能做的很有限,今晚如果不是那小子及时赶到,你就被黑暗吞噬了。” 陈潜点点头,但仍靠着墙面没有离开。 谈确见对方没有跟上来,回头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呆在这儿?” 陈潜实话实说:“我得等俞野出来跟他一起回去,他没有家门钥匙。” 他说完这句话,眼睁睁看着谈确在他面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转头开始组织风暴公会的善后人员上楼来,处理地上沾满黏液的恶心瘤状物,一些报社记者也趁乱挤了上来,这件事明天应该就会登报。 俞野走出房间时脸色不太好,陈潜觉得他大概率听到了自己刚才和部长的交谈,他无视那些拥挤上楼的善后人员,垂头丧气地下楼,跟丢了半边魂一样。 花孔雀不开屏喽。 陈潜在心中暗笑,然后背着陈辰几步尾随上他,在宅邸门口拦了马车回家,坐在寂静的马车里,陈潜有些不适应,这只孔雀今天居然不叽叽喳喳了,部长确实是绝顶毒舌。 陈潜让陈辰倚靠着自己,摆了个能让她更加舒服的姿势。 马车拐弯行进到钢铁大街,俞野才将目光从沿途的路灯上挪回来:“你都听见了。” 已过午夜,陈潜困得快要昏迷,被这突然的话吓得一激灵,随之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就笑着说:“听到了一些,你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不会。”俞野再度转回头,继续看路灯。 陈潜并不是很害怕面前正在郁闷的黑暗哨兵,背刺恩师这件事他已经听了两个版本了,这让他反倒开始好奇俞野这位正主的说法。 “部长说的那些,是真的吗?”陈潜问。 俞野沉默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半晌才说:“哪些?” “你很向往野外,还想加入黑夜降临。”陈潜逐字逐句地寻问答案。 俞野没有说话,陈潜觉得他默认了,听阿穆尔先生说他本来是个失败的实验品,但他本身就是黑暗哨兵,如果是多年没出过高塔,想融入自己的群体也不算多么奇怪。 于是他继续问:“你杀了林校长?” “没有!” 俞野像是应激一般,猛地看向陈潜,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睛里一瞬间充斥着没顶的愤怒,却又在下一刻垂下眼来,陈潜的向导直觉几乎立刻嗅到了名为“内疚”的情绪。 俞野摇摇头,又改了口:“你们部长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他。” 陈潜不清楚这否认了又改口是一种怎样的复杂行为,其中因果诸多他也不想八卦太多,于是不准备再接着继续问了,结合部长的话,他已经能将这件事拼凑得七七八八。 也许是哨兵末日才导致了林校长的死亡,俞野才会甘愿在那座孤零零的小岛上待上几十年,原不原谅的,大概也只有当事人才能评判吧。 窗外再度飘起小雨,马车夫拽进了缰绳,黑色的马车门敞开来,陈潜抱着陈辰走下车来,雨丝打在陈潜的衣服上,他踏着地上积蓄起来的水洼摸出钥匙来。 “陈潜。”俞野站在雨里,突然叫住他。 陈潜把钥匙插/进门锁,回头。 俞野问:“你觉得我还能得到原谅吗?” 陈潜旋转手里的钥匙:“这种事情,只有当事人才会有发言权吧?” 俞野顿了顿,他看着脚下的水,看着水洼里映照出自己的脸,声音中夹杂着颤抖:“那你觉得,他会原谅我吗?” 陈潜推开了门,顺便拉开了暖黄的灯,温暖的灯光映照在冷色调的水面上,包裹了水里黯淡的身影,俞野呆愣着抬起头来,遥望着面前忙碌的影子。 陈潜快速在地垫上蹭着鞋子边缘的泥巴,一边蹭一边回头说:“会吧,部长不是说,他是唯一会原谅你的人吗?” 俞野喉结动了动,灰色的瞳孔微微发颤,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陈潜注意到门口的“落汤孔雀”,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觉得某位黑暗哨兵再一次脑子犯抽了,他决定先做自己手边的事。 他抱着妹妹快步走上二楼,然后在半路探头出来警告道:“黑暗哨兵先生,我不管你在外面思考什么人生,但都麻烦你‘高抬贵手’,把我的门带上,如果屋里的地垫湿透了,由你来出清洗的费用。” 俞野被骂得如梦初醒,当他抬起头来,凶巴巴的向导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俞野也学着向导进门的模样,把自己沾满泥巴的鞋子在外面地垫上蹭干净,然后进去,听话地关上屋门。 第20章 第20章 盗尸人(十) 第二天早上,红爪牙的主要成员都被同一时间召集至谈确的办公室,神父手里托着一瓶包裹着纸张的香水瓶,包裹其的纸页呈现出一种深棕的颜色,不太像普通的牛皮纸。 神父始终将那瓶子抱在怀里,像是在稍微松懈一点,手里的危险物品就会引发骚乱似的。 陈潜站在谈确身旁,菲奥娜也在,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裙子,现在俨然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低垂,夹杂着肉眼可见的愧疚,身后阿穆尔先生和福允小姐窃窃私语声作祟不停。 他们似乎在打赌,今天菲奥娜会不会向谈确表白。 直到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谈确才终于清了清嗓子,私语声停止了。 “这是‘致命毒药’,这款香水是罗雾调制的代表产品,刚一面世就广受好评,但那段时间高塔内被强迫侵犯的士兵刑事案件激增,监察厅偶然间发现了这款香水,并使用提取液进行研究,发现其中有大量向导天赋残留,所以严令禁止了这款香水的继续发售,还将罗雾监禁了一段时间。” 南星从阿穆尔背后探出头来:“所以是罗雾把自己的向导天赋注入了香水?” “不错,”谈确看了他一眼,“昨天,在监察厅的配合下,我们拿到了当初监禁罗雾时的资料样本,他的向导天赋叫做‘爱/欲’,作用是可以让人产生坠入爱河的假象。” 陈潜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安心了,这就证明那天他对俞野突然产生奇怪的情感并不是他自身的原因,一定是那股香味在捣鬼。 “没有喜欢上黑暗哨兵”这件事极大程度地鼓舞了他,想到这儿,陈潜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许多,他一抬眼,却被谈确直直望过来的目光盯得浑身一紧。 谈确说:“如果可能的话,这瓶香水现在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 陈潜立刻明白了谈确的示意,他走上前去,眼神寻问谈确需要自己做些什么,谈确却突然话锋一转:“菲奥娜,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瓶香水?” 谈确的态度非常严肃,这样的向导气场足以让在场的所有哨兵抬不起头来,更别说毫无征兆被提问的菲奥娜,她手足无措了半天,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 陈潜一下子恍然大悟,他用余光瞥向谈确——这瓶香水可能本来应该是用在部长身上的。 谈确打断他:“菲奥娜,如果你不愿意在这里说,那你只能对公会大厅的监察厅的人去说了,你要清楚,只要你被带离风暴公会,我就没法帮你了。” “这是……是上周我托我的朋友,赛琳小姐,从‘礼拜一’交易市场买回来的。”菲奥娜还是刻意省去了原因,她是个骄傲的哨兵,不会允许让所有人看自己的笑话。 谈确眼神立刻示意福允:“福允小姐,上去麻烦监察厅的工作人员,调查一下赛琳.达尔小姐的行踪,确保她目前安然无恙。” 菲奥娜一听,睁大了眼:“部长!什么叫‘确保她目前安然无恙’?难道她也会被……” 陈潜适时地开口问道:“菲奥娜小姐,在上周您收到香水之后,您还见过赛琳小姐吗?” “没……没有了,我发给她的邀请函,她也没回信给我,昨晚好像也没有来……” 煎熬的“审讯”过程结束,阿穆尔将手搭上菲奥娜的肩膀,一面轻声安慰着她,一面带她出去,神父仍旧托着瓶子站在门边,陈潜主动留了下来,俞野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沙发去坐着。 “陈潜。” 谈确叫了他一声,陈潜立刻会意,他快步走到办公室中央的地毯上,再由神父将那只被羊皮纸包裹着的香水瓶放置到地面上去。 俞野斜了一眼谈确,语气不善:“他的精神图景才刚崩塌了一个,精神海也很脆弱。” 陈潜立即去看谈确的脸色,他也貌似是刚刚想到这回事,这时听了俞野的提醒明显有些犹豫了。 于是陈潜迅速接话道:“我没事!我感觉很好,可以帮忙,不仅是现在,我之后也想参与这个案子,可以吗?” 他的面前仿佛有一只扎着翅膀的1500积分,这玩意儿在他面前张开小翅膀,不断地飞来飞去,精神图景崩塌又怎样,精神海刚修好又怎样,向导又不脆弱,他也绝对不能错失这个升职加薪的好机会! 谈确皱起眉:“你真的可以?” “可以。”陈潜直截了当地说。 谈确扫了一眼俞野,对方坐在沙发上别开头,表情有些阴郁,但不再发表任何意见了,谈确才示意门边的神父。 “最好快一点,铜级向导天赋的附着力很强,我只清除了一部分。”神父叮嘱着,缓慢蹲下身,将瓶身上包裹的羊皮纸一点点揭下来。 在羊皮纸完全揭下来的那一刻,陈潜还是闻到了淡淡的香气,这已经不似之前浓郁了,他即刻稳定心神,释放,朝地上的香水瓶伸出手,闭上眼。 “追溯。” 一片漆黑的眼前散发出了点点金色光芒,金色的光芒微弱,像根烛光在眼前,暗黄胶片似的走马灯不断倒带,直到眼前闪过了赛琳小姐和笑脸面具人的交易,金币如瀑布般洒落在桌面上。 胶片再次向前推移,蒙脸的窃贼在热闹的集市上窃取了一只麻布包裹,画面闪了一下,包裹已然被面具人托在手心,面具人一笑,朝窃贼伸出了三根手指。 眼前再度模糊起来,换之是阴暗潮湿的诡异房间,被黑布蒙住的花窗外惊雷大作,一只白皙干净的手捏着滴管,朝玫红色的液体中加入了一滴,粉色的气息从液体中扩散而出。 这时,陈潜一眼瞧见了在那双手遮挡下的背景,瞳孔疯狂颤抖起来。 祭台,一只圆形的祭台!下方居然是无数倒伏的尸体,铺满了祭台的三层底座! 只看了一眼,陈潜就浑身发麻,意识好像被祭台带着走了,他艰难地往后退了数十步,腰撞在谈确的办公桌上,应声一跪,疼痛在他的身上蔓延开来。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罗雾想用祭台召唤什么东西? 他捂住头,睁开眼猛地晃了晃脑袋,终于把精神从那团可怕的黑暗中抽离。 果然,他就说这个“追溯”天赋不是什么安全的天赋,他的精神刚刚差点被祭台召唤出来的东西吸进去,那东西甚至还不是一个完全体,居然就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以后坚决不能再这么瞎用了,要用的话至少身边要找个控制系向导随时盯着,鬼知道追溯会追溯出来个什么玩意儿? 他转头就看见近在咫尺的俞野,又是一阵头疼,实在不太明白这人究竟是怎么从最远的沙发瞬移到自己跟前的,这哨兵想泡自己想疯了吧?! “没事吧?我感觉到了你的精神海……” 陈潜打断了俞野,他坚定地望向谈确,冷静道:“我看见罗雾了。” “他在一栋别墅里研制出了这瓶香水,他的身后就是被盗的尸体,有数不清的尸身围绕着一座三层的圆形祭台。” 谈确说:“祭台?” “对,”陈潜握住俞野的手站了起来,“他在企图用这些尸体召唤什么东西出来,那东西异常强大,刚才我就是差点被那东西影响,精神永坠混沌之中。” 谈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思考道:“能影响到使用追溯的向导精神海,这已经算是能够跨越时空的强度了,从前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近神向导,莫非……罗雾想从黑暗里召唤出一个近神?” 俞野接着问:“那你看到那瓶香水的来历了吗,这种东西怎么会流通到‘礼拜一’交易市场的?” “是一个窃贼,他在集市里偷了罗雾身上的麻布包裹,接着将包裹卖给了交易市场的笑面人。” 谈确拿来富兰克林区的地图在桌上展开:“什么样的集市?” 陈潜回忆了一下:“在白天,人非常多,非常拥挤,集市门口有卖肉的摊贩,进去之后正对着一个巨大的摩天轮,还有马戏团的猴子表演。” “除了每周照常进行的太阳集市,富兰克林区近一周都没举办过什么大型集市,”谈确用钢笔在摩天轮上画了个圈,“如果罗雾还在富兰克林区,他居住的是独栋别墅,不和任何邻居接触,这里必须人迹罕至,那就只有……” 他划定了富人区里的一个范围,然后风风火火地拿着地图推门出去,似乎是去找楼上的监察厅索要搜查令了。 陈潜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直到俞野的手指微微一动,陈潜才猛地发现两人的手还依旧牵在一起,看上去相当暧昧,他想也不想,迅速把手抽了回去。 经过一夜,俞野又恢复了从前那副欠打的模样,他没骨头地倚着桌子:“你也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那岂止是不太对劲,那是相当的不对劲。 陈潜思索着,首先这款香水早就停产了,罗雾也并不执着于做调香师,而是直接开办塔塔香料厂,做起了老板,他此时属实是没必要再刻意调制一瓶“致命毒药”来。 其次,如果赛琳小姐真的因此失踪,那就证明香水失窃是罗雾有意为之,但他又和菲奥娜无冤无仇,何必来惹红爪牙这种公职人员的不痛快? 陈潜想着就要出门,俞野却拉住了他的胳膊。 对方笑着问他:“想干嘛?” “我要去告诉部长,这件事另有蹊跷,现在行动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别呀,这你不就白瞎了你们部长的一片苦心了?”俞野摊了摊手。 陈潜没明白:“什么意思?” 俞野便说:“得到这个消息,监察厅的那帮老头子一定会很开心的,谈确是在应付他们,总不能让他们带走菲奥娜小姐,一帮急着抢肉的狗,就先给他们点甜头吃。” 一语点醒梦中人,陈潜马上不慌了,他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现在想做什么?”俞野像是会读心术一般。 到底谁是向导?陈潜腹诽。 “我想去一趟‘礼拜一’交易市场。” 第21章 第21章 盗尸人(十一) “富兰克林区的人口流动值在龙川高塔排名第一,常年人员密集复杂,所以这里有很多个前往‘礼拜一’交易市场的通道,保险起见,我还是陪你一起去。” 俞野打开街角红色电话亭的门,走了进去,然后露出狡黠的笑容,陈潜紧随其后。 他不知道对方在耍什么花招,一般来说,红爪牙这种公职人员是绝对不会擅自进入地下黑市交易的,知道黑市入口的也只有阿穆尔先生和部长,但这两个人大概率是不会同意带他去的,所以现在能带他去交易市场的只剩下俞野。 陈潜不免有些忐忑,但不是因为交易市场,而是他是在周一上班时间从公会偷偷溜出来的,但只是消失两个小时,希望不会被阿穆尔先生发觉。 “这里就是入口?”陈潜怀疑地看向身旁的哨兵。 俞野贴心地拉上电话亭的门:“当然还有另外两个,一个是海瑞街尽头的公共厕所,另一个是卡瑞恩公园小树林里的井盖,我觉得你会比较喜欢电话亭。” 好了,还是电话亭吧。陈潜沉默,他已经想象到另外两个入口的景象有多么让人作呕了。 俞野从兜里摸出一枚金灿灿的硬币,投入电话,然后用拨号器连续旋转了三个数字,电话亭突然猛地一震,陈潜惊讶地发现地面正在不断下降。 “记住,不要暴露你的真实身份,‘礼拜一’的摊贩们不爱和公职人员打交道,我们也最好虚构一下关系,以便于交易时应对盘问。”俞野对陈潜眨了眨眼。 缓缓下降的地板陡然间不动了,两人面前的“门”瞬间敞开来,灯火通明的地下洞窟大街完美呈现在陈潜眼前,集市里人流涌动,售卖摊位琳琅满目,唯一不变的是,摊位老板们无一例外都戴上了白色笑脸面具。 一只手亲昵地从后揽住陈潜的腰,他不自在地浑身一抖,然后无比僵硬地被俞野带着往前,从远处看,他们两个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陈潜低声道:“我们就不能虚构一个正常的关系吗,同事?朋友?之类的?” 俞野对他笑了笑,接着冷脸道:“不能。” “花了我的钱,拜托我带你下来,就要听我的话,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呢。”那只游动在腰上的手不老实地摩挲着,有几次走动间撩起了衬衣下摆。 俞野相当恶劣地将手钻进去,只一秒钟,在看见陈潜红着脸怒瞪他之后,才恶作剧得逞似的,兴致盎然地收回手。 混蛋!真是个活脱脱的混蛋!!陈潜在心中怒骂道,但他还需要俞野的金币,“礼拜一”交易市场不看积分,只看实打实的金币。 于是陈潜选择咽下这口气:“你应该知道我要找什么吧?” “嗯,”俞野再度将他搂紧了,“当然知道。” 花孔雀貌似在这里很有名气,陈潜观察到,大多看见他的过路人脚步都是不由得微微一顿,然后停住脚步朝自己身上望几眼。 难怪死流氓在电梯上偏要虚构出一段临时结合向导和黑暗哨兵的狗血关系,大概率就算说他们是别的关系,这些熟人也都不会相信的。 某人还是继续维持他的花花公子形象比较好。 转眼,他们就来到了一家植物香料原料店铺前,老板见是俞野,快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您的到来,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对方虽是一副恭敬样子,陈潜还是察觉到了香料店老板朝自己身上投来的带着探索的目光。 俞野不多废话,指尖微微一动,一枚金币弹落在摊贩的木头桌面上:“跟你打听一个人,罗雾,他最近有没有来过市场。” 老板表情僵了僵,嘿嘿一笑:“我还当传言是假的,听说最近一些公职人员正在追查罗老板的事,您不会真的为了离开监狱加入他们了吧?” “你觉得呢?”俞野反问道,他靠在小贩的板车前,暧昧地将陈潜搂进怀里,那表情就像是端详自己的战利品。 陈潜莫名很讨厌被这样对待,但对于一段虚伪的狗血关系来说,这样的表情才算正常,毕竟公职人员是不被允许发生这样的关系的,无论是向导还是哨兵。 临时向导对于哨兵来说就是一个发泄情绪的工具,哨兵强制占有了向导的精神海,却不愿同对方结合,这对于正常向导来说相当屈辱,更何况俞野还是个黑暗哨兵。 俞野在用与公职人员截然相反的表现证明自己仍是向往野外的那个黑暗哨兵,黑市的老板几乎是马上接收到了俞野的暗示。 “啊哈哈,我就说嘛,那您来打听罗老板这是做什么呢?”老板继续试探,“您别生气,我这也是为了安全,最近因为罗老板的事,市场里也不太平。” 俞野浅笑,话里有话道:“我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事情,我想和他见一面,确保他所做的这件事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威胁,仅此而已。” 老板下意识就说:“不会的,罗老板哪能做出对您不利的事呢?” 他说完,陈潜注意到他迅速有些懊悔的神色,像是为自己不自觉透露出立场、轻而易举被俞野套出话而感到愠怒。 俞野又简单同他说了几句废话,便拉扯着陈潜离开了,他们走在街上,陈潜便提出疑问:“看上去,交易市场的老板和罗雾貌似是同一条战线的。” “罗雾风评很好,在暴毙案发生前,塔塔香料厂是塔特区工资最高的香料厂,有些稀有植物,市面上没有,所以他以前经常在交易市场购买香料,是这里香料店铺的老主顾,就算他们知道罗雾在哪儿,你也很难从他们那儿打听出什么来。”俞野说。 陈潜问:“你好像很熟悉罗雾这个人似的。” “啊……”俞野难得感叹了一声,“我和他认识,那是很早之前了,是我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你想听?” 他注意到陈潜探究好奇的目光,心生一计来:“故事可不是白讲的。” 陈潜有种自己又要被欺骗的预感,但对方这种故事说一半的感觉令他相当不爽,于是他再一次打算自愿踏入黑暗哨兵的陷阱。 “要做什么?不能太过分了。”陈潜还是抗拒道。 俞野便牵起陈潜的手,在陈潜震惊的目光中,把脸贴在了陈潜的手心:“能感觉到什么吗?” 陈潜不明觉厉:“什……什么?我应该感觉到什么?” “试着侵入我的意识。” “我……”陈潜有些惧怕地往后退了半步。 俞野却执着地拉着他:“没关系,试试,你还没看过黑暗哨兵的精神海吧?” 陈潜像是被这句话蛊惑了,有人说黑暗哨兵的精神海就像夜空,天上有一条平静璀璨的星河,也有人说那里无时无刻不在狂风骤雨,还有人说黑暗哨兵的精神海都是谎言,他们都是欺诈大师,没有向导能看到他们精神海最真实的一面。 他会在里面看见什么? 陈潜凑近了一步,他用手贴近俞野的脸颊,顿时感受到了连接另一端对他完全敞开的精神海,他不可置信地望了面前的黑暗哨兵一眼。 向导金色又微弱的意识缓慢地顺着连接触手试探着,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最终没入了黑暗哨兵的精神领域之中。 一瞬间,陈潜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他睁开眼,瞠目结舌地看着脚下结着深冰的湖面,眼前是灰白的世界,风夹杂着雪花,裸露的枯树根很快被冰雪覆盖,目之所及,没有一丝生机。 一个人的精神领域怎么会枯败成这副模样? 一半的天空被暗沉的阴云覆盖,边缘和雪原接触,不断发出紫色的冷光,那应该就是恶咒才能造成的伤害,只是雪原一望无际,恶咒产生的效果微乎极微,如果换做普通哨兵,精神海恐怕早就被吞噬了。 寒冷、孤独、痛苦、寸草不生。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受过多少折磨的哨兵,才会呈现出这样完全不利于精神体生存的精神图景? 陈潜从俞野的精神海里撤出来,眼眶湿润,对方不健康的精神海多少有些影响到了他,向导在进入哨兵精神图景时,感受也同哨兵共存。 俞野看上去倒是十分开心,陈潜合理怀疑是对方为了拿他取乐,所以整出来一个那样寂寥的精神图景来强迫他共情。 最终陈潜收回手,还是对他提出了建议:“我觉得你该找个向导治疗一下。” “放心,我没事。”俞野看上去相当满足,他未经允许就上前拥住了陈潜,“只是很久没有人进入我的精神图景了,所以我很感谢你,陈潜。” 这一通感人肺腑的自白真是让陈潜手足无措了,他迅速把八爪鱼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低声骂道:“你……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俞野笑了笑,不以为然,揽着陈潜继续往集市的最深处走:“那还是我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经常去买柠檬茶,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家,有天撞见一个小屁孩,他拿着一块金币来找我,说想见近神向导。” “他就是罗雾?” 俞野点点头:“罗雾当时也不过十几岁,但已经很出名了,甚至面对面站着我能感觉到他的向导天赋无比强悍,对于强大的人,无论向导还是哨兵,我一向来者不拒,所以我就帮了他。” 陈潜问:“他为什么想见林……近神向导?” 俞野思索了片刻,才说:“他想让林似尘帮他,预言一个未来。” 第22章 第22章 盗尸人(十二) 陈潜回来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了,不少人在这时去找福允兑换积分,他便趁着人多,顺利地溜进电梯一路往下,出来时,却被失魂落魄的菲奥娜吓了一跳。 “菲……菲奥娜小姐,您……” 菲奥娜第一次没跟他打招呼,只是垂头上了电梯,看起来像是遭受了什么无比沉重的打击。 陈潜回到办公室,阿穆尔正在调制植物药水,见了他就笑呵呵道:“小陈潜,回来啦?” 陈潜点头表示自己只是去了一趟厕所,随后就问:“刚才我看到菲奥娜小姐,她怎么了,感觉很不对劲。” 阿穆尔叹了口气:“菲奥娜可能不久之后就要离开公会了,梅洛恩公爵亲自联系部长,他明确表示不希望菲奥娜再从事这样危险的工作,在龙川高塔,菲奥娜小姐是无法和他身为权贵的父亲对抗的。” 陈潜有些惊讶,毕竟他才离开了几个小时:“这么突然?那菲奥娜小姐有没有告诉部长,她的想法?” 阿穆尔说:“部长回来的时候他们在办公室里呆了很久,但我觉得菲奥娜就算告诉部长自己的心意,部长大概率也不会同意,因为他对她没有任何私人情感。” “他们共事多少年了。”陈潜问。 阿穆尔思考着说:“也有个四五年了吧,菲奥娜小姐上大学时,她的精神海极其不稳定,或许是因为她只有一位哨兵父亲的缘故,情绪紊乱是正常的事,部长当时在校还没分配工作,充当了她的临时疏导。” “哨兵因为临时疏导爱上向导的事情可多了去了,他们被成功疏导后往往会产生一种这是爱情的错觉,通常会情根深种,林校长那句话说得很好,哨兵往往是脆弱的,只是高塔给了他们一种自己很强大的错觉。”阿穆尔笑了笑。 他把书摊开来,从书堆里站起来转身过去,转身的风带起了纸面,书翻到下一页,陈潜一眼瞄见了上面制作洗涤药水材料的记录。 “让我找找,是哪一本来着?……我明明记得放在这儿。”阿穆尔登上梯子,不停地翻找着巨大的书柜。 陈潜抬眼瞧了他一眼,缓慢站起身,将阿穆尔桌面上的那本书转过来,抽出一根羽毛笔沾了墨就开始将材料抄写在靠手边最近的白纸上。 “不过我们公职人员,确实比较危险,”阿穆尔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全然不知自己的配方已经被人偷偷抄走了,“梅洛恩作为一个父亲,为女儿担心也是正常的,你也不要难过,我们随时都可以去看望菲奥娜小姐。” 他转过身时,陈潜端坐在位置上,两只胳膊放得规规矩矩,对方冲他轻轻一笑,和煦的笑容让阿穆尔看得愣了一愣,这才步履稍缓地回到座位上。 这时“砰”地一声,门突然被外力推开,南月有些急促,全然不似平时稳重的模样,他推了下眼镜,看着陈潜:“我们在近郊发现了狂化物踪迹,部长叫我们去支援。” * 马车从公会门口飞驰而过,红爪牙的御用马车夫弗朗西斯是位极其“优秀”的车夫,他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带着陈潜和南月赶至需要至少二十分钟才能到达的富人别墅区。 脚触碰到地面时,陈潜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颠得移了位,蹲在路边的花丛里干呕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白晃晃的月色被雾气笼罩,陈潜虚弱地地扶着墙壁挪到正对着的别墅面前,这是一栋荒废了许久的别墅,孤零零矗立在整个别墅区最角落的位置,没有人愿意花时间来修缮一栋不朝阳又不通风的房子。 年久失修的两层小洋房外部被爬山虎覆盖,陈潜抬起头,发现连二楼阳台卷曲的铁质装饰物都变得锈迹斑斑,看上去再不过几年就会自动脱落。 许多红爪牙的特勤人员排布在四周,他们大多数人的脸都掩在帽檐之下,脖子上挂着一种暗红色的面具,面具上没有描画,是一片血红,这些人就像凭空出现一般,陈潜都不认得,而且从没在公会里见过他们。 谈确站在那些人后面,陈潜慢吞吞走到他身边,就听见他叼着烟说道:“沾染狂化物气息的尸体被挪运,沿途会留下痕迹,我们的调查人员追查,痕迹一直到这里结束。” 陈潜有些郁闷,听出了这些话中的另一重讯息,这里可能不止他一个人觉醒了“追溯”天赋,他曾经还以为“追溯”很是稀缺,所以谈确才格外重视他,什么好任务都要分配给他,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陈潜沉默地看着身前这些将别墅团团围住的特勤人员,目前看来红爪牙这个组织貌似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单纯,这是个极其复杂的组织,至少有主力人员、后勤人员和特殊调查员三种职位,这是个时刻要与狂化物作斗争的危险职业。 而现在,这些人聚集在了一起。 不过既然如此,谈确为什么要把他分配到红爪牙,又或者说,元易为什么要把他塞进来? 陈潜百思不得其解。 谈确径直从那些特勤人员中走到最前,他轻声说:“罗雾很可能就在这里,按照原计划进行。” 他一声令下,那些特勤哨兵就即刻拉下面具,分散开来,谈确对南月和陈潜使了下眼色,南月便用手推开了吱呀作响的黑色铁门,他们径直穿过破败的花园。 别墅的大门虚掩着,阴森的花园里完全看不见月色,杂草丛生已经看不清楚原先的通道了,深红色的木门被风吹得颇有种鬼片里的渗人感,陈潜却没觉得害怕,他跟在南月身边,企图看清楚房子里的一切。 南月脚步一停,陈潜顿时也停了,他看着对面吱呀作响的门一下子像是抽了什么风一样忽然敞开来,与此同时,其中有无数黑影朝他和南月扑过来。 南月率先一步向前,将身一挡,一只手拦住想要躲闪的陈潜:“屏障!” 拔地而起的透明屏障瞬间遮住了二人,狂化者残余黑影一头撞在结实的屏障上而即刻消散,化为乌有。 就在此时,陈潜无比清晰地看见,不远处从踏破的门槛里流出大滩大滩的“水”来,陈潜定睛一看,发现那不是水!是血! 房间里黑影一闪,像是流水一样的鲜血从别墅一楼的门槛处朝他们袭击而来。 “有人!”陈潜喊到。 南月毫不犹豫,立刻唤出精神体,一朵朵张开的水仙花从他的掌中出现。 陈潜立刻往后快退了几步,就见无数水仙花顷刻间化作毒针,数以万计地朝房间里刚才那人的身影飞去,随后就听见“咔擦”一声脆响,陈潜心念一动。 又是镜子? 毒针刺在了一楼的镜面上,镜面完全破碎,陈潜低头一看,流水般即将蔓延至脚下的鲜血立刻消失了。 再抬头,陈潜和南月对视一眼,迅速上前迈进门,就见一楼是数不清的落地镜,大的小的,方的圆的,它们不规则地罗列在一起,满满堆放了整栋别墅的一楼。 数以千计的镜子反射出陈潜和南月的倒影,他们没有继续往前。 南月环视一周,转身才说:“是幻影?” 然而在他转身的下一秒钟,陈潜的余光就瞥见身旁镜子里的奇怪黑影,他以最快的速度想把南月从屋子里拉出来,就见那黑影更快,快得简直不像是个一个正常人的速度。 一柄漆黑的玻璃碎片瞬间贯穿了南月的胸膛,陈潜双眼瞪大了,他的手甚至还抓在南月手腕上,两个人齐齐朝后倒去。 陈潜却在此时眼神一狠,他丢开南月的手,一把拉住了他身后从镜子里冒出来的黑影,黑影也是同时一滞,完全不明白陈潜这一行为的用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潜立刻将手里的药水瓶塞用嘴扒开来,之后将手一挥,药水尽数洒在镜子和那黑影上,他掌心握紧。 “湮灭!” 滚下台阶的南月忍痛迅速朝陈潜伸出手:“罗盘回溯!” “湮灭”接触到未知生命体就在陈潜眼前不到两米发生精神海回收,黑洞敞开无情吸入黑影,然而等陈潜睁开眼,自己却毫发无伤地正站在谈确身旁,谈确仍叼着根烟,就像是还未进入别墅前那样从容。 他连忙转过头去检查南月,对方轻松地走过来,别说贯穿伤,连一丝擦伤都没有。 谈确弹了弹烟灰:“‘罗盘回溯’能确保天赋哨兵和他想传送的人回到原定锚点,罗雾果然做了手脚,但他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招,继续执行A计划。” 陈潜微微松了口气,其实当看到南月被刺穿的那一瞬间,他本来还以为要失败了,但仍不忘记部长交给他的任务,一定要将阿穆尔先生新发明的“湮灭”药水一口气全浇到对方头上。 南月推了推金丝眼镜,跟随谈确再度走上前去,路过陈潜:“干得不错。” 却没想到,他跟同事的第一次合作就能这么默契。 第23章 第23章 盗尸人(十三) 谈确一马当先走进了这座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别墅,一楼“湮灭”造成的黑洞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那些碎裂成无数片的宽大落地镜。 陈潜跟在谈确身后,从那些高过成年人身高的镜子前路过,直到抵达雕刻着卷草纹的楼梯旁边,陈潜看着身后的这些镜子,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他又看到镜子了,为什么又是镜子,在这起事件中镜子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了,更巧的是,他的觉醒契机就是镜子。 这是在暗示他什么呢? 上到一层和二层的交界,谈确对身后的南月使了个眼色,并对陈潜说:“拿出武器,留在这里。” 陈潜自觉地停下了,他掀开宽大的衣摆,从皮带里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剑枪来,这也是阿穆尔先生从他的宝贝柜子里翻出来的唯一武器,他停在一楼和二楼的交界处,双手持枪,背靠在墙壁上,紧紧盯着眼前一楼和二楼的黑暗。 但才过了不到两分钟,谈确的身影就从二楼的阴影处独自走出来。 他一只手扶着二楼的卷草纹扶手,说:“错了,这里没有祭台,只有几具**严重的尸体。” 陈潜把枪口往下压了压:“部长,要收队吗?” “收。”谈确从兜里拿出火柴盒来,抽出一根,划着了,将点着的火柴往嘴边叼着的那根烟上送。 陈潜看着他的动作,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动作中的一丝怪异,随之脸色一变。 这个人,刚才是用左手划着了火柴?部长不是左撇子,虽然他经常放着煤油打火机不用,是极端的火柴爱好者,但他大概率也不会用左手来操作,这不符合他惯有的行动逻辑。 “部长,需要我现在就去收队吗?”陈潜刻意地问。 楼上的“谈确”吐出一口烟圈:“去吧。” 这下陈潜直接确定了,面前的这个人虽然和部长长着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却并不是真正地完全相似,他并不知道,部长绝对不会让他去收队,因为他和那些外面的特勤人员完全不认得,也不可能会下这种荒唐的命令。 “谈确”说完便毫无防备地转过身去,斜靠在二楼的栏杆上,陈潜的枪口缓缓上移,他盯着楼上的“怪物”,缓步走上楼梯,不曾发出一丝声响,他悄无声息地将枪口对准了那人的后脑,手指移动至扳机上。 就在这时,二楼邻侧的房门忽然响了一声,南月和谈确走出门来的下一秒钟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无比诡异的画面——扶手边站着另一个“谈确”,陈潜矗立在楼梯下方,托着枪正准备射杀对方。 “部长小心!他是假的!”陈潜迅速叫喊了一声,然后一发子弹就被他打了出去。 但是动作慢了,对面的假谈确已经被开门声惊扰到,他拥有着同真谈确一模一样的向导直觉和速度,动作停都没停,立刻矮身,敏捷地躲过子弹弹道。 陈潜转头,立刻就见假谈确伏在地面上冲他张开手指:“荆棘。” “荆棘!”几乎同时,谈确预判了对方的举动。 陈潜面前瞬间长出来两簇可怕狰狞的荆棘来,他连连后退,被台阶绊倒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凹凸不平的台阶地面上,一路滚到一楼的镜子附近。 然而还没等他从浑身钝痛中反应过来,就听见二楼已经开始传出来身体撞击墙面发出的闷响,陈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顿时腰也不酸了腿也不麻了,想上去帮忙。 这时,一个轻柔抚摸着扶手自二楼飘然而至的身影,出现在了陈潜的视野里,看见那人的面孔,陈潜瞳孔微缩。 这张脸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果然是这些镜子有问题!!这些难以分辨真假的人,很有可能跟那黑影一样,也是从镜子里钻出来的! “陈潜”站在二楼的平台上,目光阴冷,和他本人不同的是,这位“陈潜”显得更加从容,眼睛里透露着的全是淡漠,并不存在陈潜本人的慌乱和紧张,熟悉陈潜的人应该一眼就能分清他们之间的区别。 陈潜心念一动,皱起眉,面前这人虽然和他长得一样,似乎和他本人的性格大相径庭,但按照部长镜面人的状态来说,镜面人和本人的性格应当是完全一致的,甚至思考模式和下意识反应也是一致的。 为什么到他这儿反而不太一样了? “陈潜,现在的你,可不及从前了。”镜面人迈进一步,从月光中朝台阶下阴暗处的陈潜缓步走来,他步态优雅,姿态端方,瞳孔中隐隐泛着金色的光彩。 陈潜迅速举枪,毫不留情对着镜面人就一发子弹打了出去,然而令他最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子弹停滞在了半空,就悬在陈潜和镜面人的中间,两侧还夹杂着可怕的正在颤抖着的对流空气。 “你……” 陈潜话没说完,就见镜面人微微一动,子弹瞬间朝陈潜倒飞了回去,陈潜迅速闪避,还是被快速倒流的子弹擦破了脖颈,他也重重摔在地上。 怎么会这么强?这真是他的镜面人?他完全不是对手! 一个黑影快速出现在他面前,陈潜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拎住衣领从地上轻松提了起来,他被绞紧的衣领勒得很快氧气告急,开始拼命挣扎。 “你这副模样,我确实是从没见过。”镜面人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陈潜一字一句地说:“为……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能力和你差了那么多? 镜面人仿佛听见他心中所想,于是用手贴住他的侧脸,目光却紧盯着陈潜:“因为这是你本该具有的,只是很多事情你都忘了,现在,记住了,‘追溯’是这么用的!” 他话音刚落,陈潜的精神海就感觉到一刹那被人完全撕裂了,那双贴在他脸上的手带着无比强悍的威力将无数的碎片强行灌入他的精神海! 陈潜痛得张大了嘴,他想惊呼,却完全叫不出来声音,又或是,就算是叫来部长和南月,或是红爪牙所有的主力队员,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对方,这个人的精神力太可怕了,已经到了一种能够随意操纵和取纳侵占哨兵精神海的程度,难不成,他已经是银品了! 令人痛苦的碎片依然正在往精神图景里倒灌着,除了那些组合不起来的碎片,陈潜感觉自己的向导数值一直在往上疯狂蹦跳,红色的数值不停地向上增加,觉醒程度就快要被撑爆了。 坍塌的精神图景被强制重建,一个接着一个,硕大的宫殿楼宇令陈潜的每一个精神细胞都在剧烈颤动。 陈潜有些眩晕,但他仍然保持着最后的冷静。 不!不对!这个人的实力甚至可能已经不是银品了,能在一瞬间在别人的精神图景里搭建他想要的东西,这绝对得是金品以上了! 不是罗雾,这绝对不可能是罗雾变的。 他迷迷糊糊地瘫软在地面上,眼睛半死不活地睁开一条缝,枪支被踢远了,奇怪的是,镜面人并没有去找楼上的谈确和南月加入战局,而是主动走入了一面破碎的镜子中。 门口的脚步声逐渐近了,陈潜只觉得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 午夜的酒吧灯光昏暗,暖黄的光和偏为柔和的装潢交相呼应,今晚大概率是有人办了什么生日派对,一群人正围着一名哨兵,撺掇着让他喝满一桶啤酒,所以无比喧闹。 一位相貌俊美的向导靠在酒吧的原木椅上,他解开薄衬衣最上端的两颗扣子,把袖子撸到肘部,露出线条漂亮的手臂肌肉,他此时已经有些微醺,那张足以迷倒万千哨兵的脸上有了些潮红,坐姿歪斜,过腰的金色长发像极了阳光照耀下的波浪,浅色的虹膜别有一番风情。 过生日的哨兵喝完一大桶酒,被他的朋友们捧上了天,小声撺掇他借着酒劲调戏这里唯一的向导,哨兵瞧见向导对面那空空荡荡的原木椅子,便主动坐过去。 “教授,要陪我喝一杯吗?”哨兵抓起向导面前用过的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向导脸上仍旧挂着和煦的微笑,语气却冰冷无比:“梅洛恩先生,我希望您还记得我的职业是教学,而不是您今晚的陪睡员。” “希望您还记得,我能把酒灌进你的喉咙,然后命令它停在你的气管里,看你在地面上像条缺氧的鱼一样垂死挣扎,直到你五分钟后停止呼吸,”他慵懒地将目光移开,直到停在他身后那群哨兵脸上,动也没动一下,“谁还想喝酒?” 对面叫梅洛恩的哨兵和他的那帮小弟们夹着尾巴溜走了。 没过一会儿,酒吧的门铃又被敲响了,向导对面空着的位置重新被人占据,这是一位医学向导,他火急火燎,不停地整理着外翻的领子。 向导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他看着对面的医学向导,笑了笑:“我们伟大的思文先生兢兢业业,但我希望下次再跟我约会的时候,他不要忘了下班时把听诊器摘下来。” 医学向导这才发现自己挂在正装外边那傻里傻气的听诊器,只能捂头叹气:“不好意思,这几天加班,我真是昏了头了。” 服务员走过来,向导率先伸出手把医学向导想要点餐的手给打掉。 “他喝不了酒,一杯可乐,”向导挑眉。 “小看我?” “把喝醉的你运回去可太难了。” 两人听着酒吧里舒缓的音乐,保持安静了很久,直到医学向导再度开口:“你知道,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它关乎于我能不能继续呆在研究院。” “但我是教育家,是向导,不是什么心理咨询师,你想让我帮你改造一个动不动就发狂的黑暗哨兵,让他变成高塔的武器,我承认这确实和你的职称息息相关,但恕我不能苟同你的想法。” 向导再度招来服务员,让她帮忙换一个新杯子来。 医学向导挪到他身边:“我知道,这很让你为难,但你也知道研究院那群人什么样,不把那孩子改造成武器,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更别说,教会已经默许了项目的进行。” 服务员拿来杯子,向导把杯子倒满喝了口酒,明确道:“但我不会去的,对不起思文,我不会参与这种堪称恶心的项目。”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医学向导说:“但……听我说,如果你不加入,那孩子在实验室里绝对活不到一个月,他的精神控制力太差了,他这个月,每天都在黑暗四周盘桓,你不是最喜欢你学校那帮孩子了吗,你就能忍心看着一个孩子死在惨无人道的实验室里?” 向导没回答,但转过身去表示拒绝。 医学向导急了:“只因为他是黑暗哨兵,你才区别对待的?” “闭嘴,思文,谁允许你这么……你怎么现在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这简直是诽谤!”向导气得酒都醒了一半。 医学向导继续煽风点火:“听着,你不是想建立残疾系吗,你听我的,你把他带回去,教他如何控制好他那乱七八糟的精神力,至少他还能好好活着。” 向导瞧了一眼身边不断乞求的医学向导,终是长叹了口气,把两只胳膊放在桌面上:“今天的酒你要请我。”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向导说:“不过先说好,我只是尽我所能地教学,但我并没有引导过黑暗哨兵,所以能不能成功,我没法向你保证。” 我来乞讨一下评论,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23章 盗尸人(十三) 第24章 第24章 盗尸人(十四) 陈潜从一片混沌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躺在家里的小床上,盖着被子,恰逢陈辰端着药进门,她惊喜地快步过来,把那一杯呈现棕色的药剂放在床头的小桌上。 “你醒啦,他们把你送回来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陈辰把他头上的毛巾取下来,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其实我们也不是那么缺积分,你不要那么拼命。” 陈辰挪了挪陈潜背后的枕头,将它立起来,陈潜整个人还晕头转向的,他好像梦见了什么重要的事,醒来之后却又想不起来了,可能是那个镜面人给他带来的重创。 对了,那个镜面人?事情解决了没有? 陈潜端着药,问:“是部长送我回来的?” 陈辰摇头:“谈先生没下车,只是让马车靠边了,他们貌似还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俞野把你送回来的。” 俞野居然也到场了,对了,陈潜突然想起昨晚好像没在队伍里看见他,明明上午还跟他假扮情侣混进交易市场,下午一有事就不见人了。 陈潜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问道:“他人呢?” “我叫他回去休息了,他说你的精神海受损严重,精神图景也很不稳定,怕你晚上会出什么事,所以守了你一夜。” 陈潜仰头,把杯子里苦涩的药一饮而尽,这么一看,反倒是他想刻薄了,俞野可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家伙,不过也可能是对方和他的连接尚未解除,俞野应该也能感受到他精神海的动荡。 陈辰把杯子接过来,话里有话地看着陈潜:“他是个不错的哨兵,你觉得呢?” “但他是个黑暗哨兵,黑暗哨兵和哨兵的概念可是相差甚远。”陈潜觉得自己可爱的妹妹绝对是被俞野虚假的表象给迷惑了,事实上,她认为的绅士其实是个多情浪子,实在不是个治理家业的贤夫。 陈辰似乎从未了解过这里头的道道,懵懂地问道:“黑暗哨兵和哨兵,不一样吗?” 陈潜坐在床上,眼神放得柔和了:“哨兵尚可控制,普通向导不能窥探黑暗哨兵的内心,平时你也不要去跟他有太多接触,他虽然看上去对我们很好,但这并不代表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不能因受过俞野的几次恩就完全放松警惕了,他们住在一起甚至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不仅要为自己考虑,还要为妹妹的生命安全考虑。 等陈辰去洗杯子,陈潜靠在床头想再眯一会儿,这时就见一张纸页顺着窗户被风吹进来,展开在陈潜面前,是部长发来的一封“家书”。 “事件仍在侦办中,那栋楼里只有几具腐烂严重的工人尸体,没有祭坛,罗雾也并不在那里,狂化物残留被清除,经证实,狂化物的原身就是赛琳小姐,她是用来吸引我们的诱饵之一,这也表明,我们的线索彻底断了。” 陈潜深深叹了口气,这件事调查的时间太久,罗雾如今仍旧不见踪影,恐怕上面也不会再配合继续调查了。 “不过,”部长的笔迹停顿了一下,继续写到,“经过调查,我发现昨晚袭击我们的可能是一种哨兵天赋,名叫‘万象镜’,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觉醒天赋,觉醒者随身携带一块契约镜,为主镜,经过它可以进入世界上的任何一面镜子,偷窃并控制正在照镜子人的镜像,我们的镜像,应该就是被偷窃操纵了,所以才会出现实体来对原身进行攻击。” 陈潜不自觉地把手放在唇边,这是他惯有思考时的动作,他心中苦笑,大概率部长是没看见他的镜像有多骇人,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倒下的。 这又让他感到奇怪起来,如果说他的镜像也被偷窃操纵了,那镜像应该来攻击他才对,而不是只是在他的脑子里使用“追溯”、建造精神图景,继而把他掐晕过去。 对了!精神图景?他的精神图景还不知道怎么样了,陈潜企图进入精神海,但意识只要一动就是一阵来自精神的钻心疼痛。 他尝试了两三次,以失败告终,他开始祈祷,希望精神图景和那些枝桠还在,不然他就真的成了废人一个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些,俞野说你伤得很重,好好休息,算带薪休假,不用担心积分的问题。” 部长!你可真是好人呐! 陈潜心花怒放,简直现在就想去给伟大的部长磕一个,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宽宏大量的向导了! 不过,这件事其实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得到解决,仅仅是知道了“万象镜”这么一个天赋并没有什么很大的作用,因为它虽说是个极罕见天赋,但天赋这种东西,哨兵和向导人均至少有两三个,有些天赋他们自己不放出来,其他人也并不清楚。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的幕后还存在第二个人,嫌疑人变成了两个,果然,事情果然没有这么简单,那么,罗雾到底是这位哨兵的主谋,还是被胁迫的帮凶呢? 他们需要重新判断这一点。 陈潜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掀开被子下床,窗帘外几只鸽子拍着翅膀飞过,他从桌边的卷轴桶里抽出龙川高塔的地图来。 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诡异,假设罗雾是主谋,那这似乎并不是一个正常进行的阴谋,首先,他制造香料厂暴毙案,是为了偷窃尸体以作密教仪式,并在偷窃尸体之后,于工厂上方放置狂化者,至公职人员和工人们伤亡惨重。 这是一个相当恶毒的决策。 然而他又为了制造骚乱,在香水中加入天赋“爱/欲”和狂化物残留,故意令窃贼偷走贩卖至罗雾常去的香料铺子,再借笑脸人的手贩卖给赛琳,最终被菲奥娜得到,制造出“风暴公会公职人员险些狂化”的报道来,让公会正式发布通缉令并引得守旧派和各大公会同时重视这件事。 很绝妙的计划,但从本质上来说,无人员伤亡,还将社会动乱的矛头指向自己,甚至因此惊动了守旧派,性价比不高。 这两个决策就像是左右脑互搏,硬要将它们按在一个人的脑袋上,那恐怕罗雾不仅是骚乱制造者,还是个重度精神分裂症。 那栋楼?陈潜俯下身,拿起手旁的单边眼镜仔细圈出地图上那块洋房的区域,他们是通过那瓶香水才“追溯”到狂化物线索残留,然后一路“追溯”到这栋洋房里,才有了昨晚的惊心动魄以及知晓了或许还有“第二人”的存在。 这更像是一种……陈潜灵机一动,对比对公职人员的挑衅,这更像一种暗示、一种指引…… 罗雾。 第二人。 陈潜的羽毛笔骤然掉落在地面,墨水溅在木质的地板上。 * 神庙殿堂之中透着森严气息,百根柱子的大厅异常恢宏,殿外是潺潺流水,草木生机昂扬,在大殿的尽头,摆放着巨大神座,神秘又庄严,石头造像象征着的骑士林立神座两端,虔诚的向导信徒跪在地面上。 他祷告着:“安布罗斯的近神,残酷真相的主宰者,我是您虔诚的信徒,想请您预言一个未来。” “你的未来。”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出这么一句话来。 信徒把身体伏得更低了:“是!我想请您,赐予我一个未来。” 那空灵的声音又说道:“作为一个商人,你已经用与生俱来的天赋得到了你想要的,我能给你未来的建议,只有一个。” 信徒抬起头。 “保持你心中所剩不多的善良。” * 陈潜傍晚慌慌张张地出门,俞野听到动静,开门出来,上前拦住了他:“去哪儿?” 陈潜焦急地说:“错了,主犯不是罗雾!我们要立刻赶去那栋洋房,那里一定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重要线索!” 俞野看着他皱了皱眉,手却没松,半晌才说:“我跟你一起去。” 他们乘坐马车最快速度到达了那栋洋房,洋房的四周还驻扎着红爪牙的特勤人员,俞野快速向他们出示了证件,陈潜就立刻拉开警戒线跑了进去,还不忘记交代守卫,表示自己有重大发现,要求他们马上通知部长到来。 他们走入了一楼,那些破碎的镜子已经被全部清理掉了,陈潜迈上碎裂的楼梯,两人一前一后,俞野边爬边问:“你有什么发现?” “如果我猜的没错,罗雾应该就在这栋洋房里,他调制出停产多年的‘致命毒药’让菲奥娜差点失控,就是在指引我们,他被那个主谋威胁利用了,对方很有可能限制了他的行动范围,他无法跟外界沟通,于是他只能用狂化物残留来引起公会的注意,因为他知道只有引起注意,他才更有可能脱困!” 上到二楼,俞野提醒到:“但是谈确他们已经检查了,这里没有活人。” 陈潜扫了一眼,二楼有四个房间和一个共同的大厅,如今每个房间都敞开着门,里面的陈旧家具都被搬走调查,大厅也是空空荡荡的。 这时,陈潜注意到了大厅窗口旁那面碎裂一半的内嵌镜子,这面镜子和墙体融为一体,背后就是墙面,所以无法搬离。 陈潜退了两步,对那镜子伸出手,轻声:“追溯。” 镜面刹那间恢复如新,接着镜面一侧发出“咔”地一声微响,镜子像一面窄门缓缓向外敞开来,俞野立刻上前一步,将陈潜拦在身后。 然而当两人看见门内的场景,无一例外都紧皱了眉头。 第25章 第25章 盗尸人(十五) 这是个开在墙后的密室,一丝亮光都没有,冷得彻骨,也因此没什么怪味,巨大的三层圆形祭坛上还不停地往下滴着血,地面上起了一层水珠,满地的血水蔓延在地面上,但只有血,没有尸体。 陈潜从俞野身后绕到门前,率先跨过地上纵横的血迹,俞野紧随其后,时刻注意那空荡得诡异的祭坛。 陈潜走到密室的最深处,阴暗处,陈潜看到有个人正背对着他坐在高背木椅上,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俞野想拉住陈潜,然而后者已经迈步走了上去,步伐沉着。 只见陈潜靠近那背对的木椅,停在椅子旁边,平静地面对椅子上的人,他望了俞野一眼:“是罗雾,已经死了。” 俞野快步过去,也看见了木椅上面色灰白的男人,他穿着白色的衬衣,脖颈被划开了一个狰狞的破口,胸口的衣领上血红一片,但他的面目并不骇人,整个人反而透着安详平静,像是已然接受了自己将要死亡的事实。 陈潜拨弄了一下罗雾面前正对着的窗帘,那里有两块假窗户,所以完全透不进光来,但他还记得自己的“追溯”之中,窗户外惊雷大作。 他伸手过去摸,惊愕地发现那两块假窗户居然是两块磨损严重的镜子,难道那道道惊雷是在镜子世界中创造出来的?摆在这里,是为了掩饰真实地点,而摆放镜子的人,早已知道了他们会找到这栋洋房。 看来已经没有别的可能性了,陈潜默默看向空空荡荡的祭坛,真正的凶手,已经把尸体转移了地方,还杀害了罗雾。 陈潜用余光注意着半蹲下身检查尸体的黑暗哨兵:“那人为什么要杀罗雾?” “罗雾的‘爱/欲’能将天赋藏在香水中,也能将狂化者残留藏进香水,对于没有经历过训练的哨兵来说,仅仅是接触残留,三个小时不到就会精神图景紊乱,但如果罗雾不听命于‘他’,就是一颗废子。”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很可能是你们到来这里的时间前后。”俞野抬起罗雾的手臂,想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其他致命伤口,于是手指从挪到腹部,陈潜见到他的手臂肌肉突然僵硬了一瞬间。 “怎么了?”陈潜立刻问。 俞野喉结动了动,把手从罗雾身上收回来,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半晌才说:“罗雾怀孕了。” 陈潜听见这个堪称陌生的词,脑子里宕机了好大一会儿,这部分实在是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陈潜根本不知道向导还能怀孕,至少他身边的这些,还没一个怀的。 所以他下意识觉得是俞野的检查出了问题,他一个黑暗哨兵,他怎么会知道向导怀孕是怎么检查的。 陈潜立刻蹲下身来:“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没开玩笑,他是个铜级向导,高阶级向导会再度进行身体进化,他们的身体会为了创造更加强大的哨兵和向导而进化出生育能力,虽然这一进化过程并不明显,但稍不注意,意外怀孕的可能性并不算小。”俞野严肃地说,他甚至没有进行二次检查。 陈潜觉得这件事开始荒谬起来了,或是说,在俞野给他普及高阶向导生理知识之时,这件事就已经变得诡异了,不是他想说,而是这些生理知识大概率连已婚哨兵都不是特别清楚吧? “你怎么知道这些?”陈潜不得不问。 俞野不语,看上去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痛苦的往事,见他半天没回答,陈潜也不打算逼问他,这不重要,毕竟俞野这种花孔雀,跟哪个向导意外造出来个孩子其实这也并不意外。 他站起身,瞧了一眼门外,红爪牙的队员还没来,陈潜立刻问:“所以,在你看来,罗雾是怎么死的?我看过部长的资料,罗雾一直都是单身,社会关系简单,所以这个孩子,也只能是失踪后才怀上的。” 那个畜牲。陈潜不由咬紧了牙。 俞野依旧蹲在地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罗雾被衬衣掩住的腹部,垂下眼,捡起地上血污里的一把锈蚀的匕首,匕首之上是罗雾毫无生气垂落的手指。 “说不定,我能用它‘追溯’些什么,或许我能看到‘那个人’的脸。”陈潜要伸手去拿,却被俞野拦下了。 他说:“你的精神海需要休养。” 陈潜眼睁睁看着俞野把匕首藏进口袋,却没有阻止对方,从罗雾安详的面容、四周没有任何挣扎和天赋释放的痕迹,其实不用天赋他也能判断,这把刀可能是被罗雾自己送进自己的动脉的。 “一般意外怀孕,只有向导自己知道,但也有可能……不知道,绝大部分向导不希望生育,是因为在孕育期间他们会相对脆弱,孕育期间,向导天赋也会分出一大部分来保护胚胎,这导致他们无法正常释放天赋,能力大打折扣,罗雾应该也是因此失去了主动权。” 俞野继续说:“我听谈确说,上面急着结案,所以这案子如果想要继续查下去,必须是他杀。” 陈潜明白他的意思。 过了不到一刻钟,楼下就传出马匹的嘶鸣,谈确穿着宽大的黑色风衣,头发丝没有一丝凌乱,陈潜看见他,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部长,你还真是时时刻刻都得维持形象啊。 谈确瞧见那面敞开来的镜子,以及站在镜子门前等待的陈潜,他眼神中有了些许震惊。 俞野一见他来,就下楼去了,陈潜乖乖等在镜子门外,目送神父进入做简单尸检和记录工作,不一会儿就听见谈确的谩骂声,他走出来,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陈潜试探道:“罗雾怀孕了?” “你怎么知道的?”谈确擦汗的动作忽然停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想教育点什么。 陈潜立刻说:“不,我绝对按照我们公会的规章制度,坚决执行!是俞野说的,我就是确认一下。” “他?”谈确冷笑一声,“那也确实,他在这方面属实应该挺有经验。” 陈潜打了个呵呵:“那部长……我们现在是不是能撤销罗雾的嫌疑人身份了,尸体不在这里,一定是被人转移了,最近风平浪静,想必逃犯并没有召唤出什么来。” “恐怕这也只是暂时的,银骑士给我送来一份资料,是有关于一个叫做哥拜因的密教徒哨兵,他是密教徒的头部人物,曾因连杀十人肢解进行密教仪式一直被三骑士组织通缉。” 他说:“几个月前,有人在塔特区看见了他,他频繁出现在塔塔香料厂一公里的范围内,但我们的小队去追捕他时,他消失了,直到昨天,又有人在富兰克林区见到了他。” “哥拜因……”陈潜在脑子里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他的哨兵天赋是什么,有记录吗?” 谈确却摇头:“没有,他在龙川高塔没有正式身份,是个偷渡犯,我们一直猜测他所在的密教组织大概率和野外的黑暗哨兵组织有莫大的关联,黑夜降临也一直很偏向密教仪式。” “但这件事要继续查下去,神父收殓尸身,我去向银骑士报告,你和俞野回家,如果杀死罗雾的是哥拜因,他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我们现在一定要注意安全。” 惨白的月光洒在阴森诡异的洋房上,陈潜和俞野看着谈确上了马车,即使已经是凌晨,他仍要去城堡给银骑士做报告。 俞野也要叫马车来,却被陈潜一把按住了:“别叫车了,这个时间陈辰已经睡了,我们走路回去,我正好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俞野用手撑住腰,一脸没所谓的表情,调笑道:“你这样的向导和我这样的哨兵走了一夜,不怕明早就会被人说闲话?” “自打我从野外逃命回来,我的闲话就没有停过,所以我并不在乎。” 虽然陈潜对面前的这个黑暗哨兵依旧忌惮,但从他今天藏匕首的操作上来看,他心里应当是还存在那么一丝正义感的,即使他浪荡又多情。 陈潜必须要知道他那天在修道院窥探到了什么,自己的重生?可他就算是看到这一切,陈潜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喽啰,俞野这样的黑暗哨兵,也实在没有理由来一直骚扰他。 陈潜要问清楚,然后再要求他把那暧昧的连接解除。 “修道院的事,我想我们也该说明白点,为什么要放啾啾出来逗我,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逼我和你精神海连在一起,又几乎和我同时进入公会,还非要赖在我家,我……” 陈潜还没说完,就见俞野突然朝他迈进一步,他见势也快速往后挪了一步。 “你这是,在向我示威吗?”俞野的口吻有些不太对,他仿佛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那种可怕的压迫感让陈潜差点喘不过气来。 陈潜几乎是贴着树,才勉强挺直了腰板。 黑暗哨兵,果然名不虚传。 俞野眼神中夹杂着危险,抓起陈潜的一只手腕:“我想我们确实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聊一聊,你死而复生的事。” 第26章 第26章 盗尸人(十六)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陈潜心中一紧,那天自己重生在修道院盥洗室窥探到的强烈紫光,难道是他?! 俞野把他逼到别墅区的树下,亲昵地靠近他的耳畔,灼热的气息瘙痒着他敏感的耳朵:“不妨猜猜,是谁帮你把那些巨狼赶走的?” 陈潜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觉得对方和自己的重生有莫大的关系:“你做这些,有什么目的?” 俞野一眼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死而复生,是密教徒才会尝试的事情,但我不是密教徒,也没办法让你死而复生,做这件事的,另有其人。” “在峥嵘巨木,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一直跟着我,不论是用啾啾试探我还是……”陈潜停顿了一下,“让我进你的意识。” 俞野站直了,抱起手臂,凤眼微挑,脸上透露着一股玩味:“你可以理解为,我很喜欢你。” 陈潜的心脏仿佛被一记沉重的重锤猛地敲了一下,脑海中只剩下黑暗哨兵说出那些话之后留下的回音,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哨兵,所以,他这算是……被表白了? “很惊讶?”俞野说。 “嗯。” “我知道你对我仍有保留忌惮,但你重生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以后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很有用处的追求者,换句话说,你可以尽情地利用我。” 俞野的一番话,给陈潜彻底听傻了,他以为对方面对自己的质问,会恼羞成怒,会威逼利诱,却没想到俞野居然这么坦诚,不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还顺便表了个白。 这让陈潜脑子宕机,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了,他们走到空荡荡的大路上,陈潜数着头顶的路灯,尴尬弥漫在他的周围,然而,俞野却比他悠闲自在多了。 一路无话,走的速度也不自觉快了些,破晓时,陈潜隐约看见了家门。 “我的觉醒契机是镜子。”陈潜却在路边停下了,“你觉得我该怎样理解它?” 物尽其用,物尽其用,陈潜的手揣在兜里摩挲着布料,这算是他虚心请教,不算占便宜吧,再说了,俞野不是说了可以尽情利用他吗? 俞野平淡地望向他,转回身,夜风撩起他的衬衣下摆:“你觉得,你足够了解自己吗?” “什么?”陈潜皱起眉。 “眼见不一定为实,就像镜子,它映照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你。”俞野暧昧地伸出手,把陈潜被风吹散的一缕头发掖到耳后。 “忘了告诉你,我明天要进内城一段时间,之后的任务大概率参加不了,你要自己小心。” 俞野把兜里的锈蚀匕首放在陈潜手中:“想怎么做,你自己来决断。” 陈潜用钥匙打开家门,陈辰已经去上学了,桌上像往常那样留着两块热腾腾的面包,以及一张“早餐要吃,注意身体”的字条,他欣慰地笑了笑,然后把一只面包塞进嘴里,快速咬了两口。 他望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俞野,对方没什么表情。 陈潜攥了攥手里的匕首,打开自己的房门,拉上窗帘,日光被遮光帘完全阻挡,只剩下桌上的一盏台灯亮着微弱的暖光。 陈潜蹲下身,将那把沾血的匕首放置在羊毛地毯上,刀柄上镶嵌着几枚黯淡的宝石,材质非凡,整把刀都透露着一股匠气。 陈潜退后几步,他平心静气,进入意识领域,他的耳边仿佛有流水经过,悦耳的溪流潺潺,陈潜等待着精神海被撕裂后的疼痛,然而疼痛却没再来找他。 数以百计的青绿柳枝从精神图景里疯狂生长出来,陈潜震惊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精神海和散发着柔光的精神图景,从前的混沌废墟居然凭空消失了?! “追溯。” 陈潜猛然睁开眼,金色光芒紧紧包裹住地上的宝石匕首,碎片走马灯瞬间一次倒灌进他的意识。 三颗镶嵌在刀柄上的宝石璀璨夺目,纤细的手抚摸着刀柄,将非凡的匕首从宽大的衣袖中抽出来,罗雾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少年身形单薄,青涩稚嫩,跪在白玉台阶下,两只手毕恭毕敬地接受了“神”的恩赐。 丝绸华服,金色发丝垂落在胸前,陈潜伫立在大殿之内,平静注视着罗雾雀跃的背影,心中无尽落寞。 胶片一节一节倒带。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率先出现:“我来自贫民区,是来做学徒的,罗雾先生,您能教我调制香料吗?” “快滚,这里是塔塔香料厂,你小子别胡扯,摸进来是不是想偷东西啊?” 在错综复杂的厂区铁楼梯上,罗雾拦下了正要朝年轻乞丐挥动的拳头,他西装革履,看着面前瞎了一只眼的年轻乞丐,和气地问:“你想学制香?” 追溯再度泛起阵阵涟漪。 一名戴着黑色丝绸高礼帽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半边眼睛被绷带缠住,持着一根蛇头手杖,燕尾服轻盈,帽檐阴影之下咧起嘴露出虎牙,冲陈潜一笑。 他行了个优雅的绅士礼,手放在胸口,虔诚地说:“罗老板,好久不见啊,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这可怜的乞丐。” 这时,陈潜听见“自己”开了口:“哥拜因,我记得我已经拒绝了你的合作请求,这个月香料厂就会停工,我会宣布破产,就此离开龙川高塔,你不必再纠缠我什么。” 哥拜因从喉咙里挤出一阵诡异的讥笑:“是吗?但是罗雾先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想促成的生意,就没有失败过?” “你……” 陈潜眼前再度眩晕,一滴水落入水面,画面再度清晰,黑暗又阴冷的环境与温馨的软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对照,不远处是几十具冷冻尸体,祭坛上散发着寒意。 罗雾被压在床上,拼命挣扎着,衬衫被扯开了大半,强硬侵占他精神海的哨兵毫无顾忌地不断释放压制信号,这样的信号让他的挣扎变得越来越微弱。 哥拜因引诱的话语就在耳边:“释放你的天赋吧,罗雾,你不是最擅长这个了吗,我当初可是看你每天都乐此不疲地往那些香水里加料呢,现在却装成一副贞节向导的模样给谁看?” “我绝不会……对你释放天赋!你休想……” 在精神海即将被完全占据之时,罗雾左手往枕头下摸了一把,抽出匕首就狠狠刺入了哥拜因的胸膛,与此同时,罗雾也吐出来一口血,精神海撕裂了,这是他作为向导伤害自己哨兵的下场。 哥拜因瞥了一眼胸口的匕首,像是没有触感一般把刀拔出来,随手丢在地上,毫不在意伤口血流不止,大手一挥扯开罗雾紧攥着的最后一点蔽体之物,阴森森地凑近了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留下一个暧昧的齿印。 “我说过,我想要的东西,都会得到,不瞒你说,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想,毁了你。” 陈潜的意识加快了胶片倒流的速度,他透过匕首,完全共享罗雾的情感,苦涩、折磨、绝望、惨淡,一切负面的情绪笼罩了他整个人,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直到跌坐在地毯上。 他听见房间门开的声响和向他靠近的脚步声,他知道是谁,却也没从追溯里撤出来,胶片再度倒带。 罗雾长久地坐在那张不大的书桌前,他看着面前两扇窗户里虚假的太阳光,手指震颤着覆盖在腹部,身后的镜子门忽然被推开,罗雾立刻攥紧了袖筒里的刀柄。 哥拜因带来了一个木头架子,大咧咧地摆到罗雾面前,又陆续掏出几个袋子:“做些你喜欢做的事吧,别再和我闹别扭。” 罗雾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更紧了。 他搂住向导紧绷的肩膀,述说着自以为是的爱意:“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我们就正式结合,我保证。” 倒带持续加快。 罗雾被掐住脖子按倒在桌面上,身后的瓶瓶罐罐砸了一地,连装满爱/欲天赋的香水也被砸了个稀烂,玻璃溅在地面上,粉色的天赋萦绕在哥拜因和罗雾的四周。 哥拜因双眼通红,恼羞成怒地掐着他:“你瞒着我给他们送信!你愿意身败名裂也不愿意跟我走!” 他猛地一甩,罗雾摔在那一地破碎的玻璃上,锋利的玻璃划破了皮肤,他将手压在那些玻璃碎片上,毫不怯懦地抬头:“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帮你做什么召唤死人的仪式!” “好,那你就自己呆在这里。”哥拜因蹲下身,一把抓起罗雾的头发,“你就一辈子呆在这里,在这里自生自灭,没人会找得到你!” 哥拜因离开了,罗雾看着镜子门缓缓关闭,两扇播放着虚假阳光的镜子相继碎裂,他费劲地坐到椅子上,宝石已经被血液重刷得黯淡无光,两只纤长的手握紧了刀柄。 世界归于寂静。 陈潜被从意识领域拉回,他浑身湿透,瘫软在地面上,像是被水洗过一般,俞野自后托住他的腰,和他一起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他抽泣着,意识仍旧和罗雾的情绪重合在一起,无法很快抽离,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痉挛,尤其是哥拜因每每伤害罗雾时,这种感觉会深刻百倍。 陈潜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临时结合向导主动寻死,向导的共情力之强,让他们对伴侣的背叛更加敏感,更别说是精神海融合后的伴侣。 缓了好久,陈潜才用袖子蹭了眼泪,用发红的眼睛望着身边一言不发的俞野: “你是不是也想把我变成临时向导?” 第27章 第27章 盗尸人(十七) “你是不是想把我变成和罗雾一样处境的向导,整日困在暗无天日的房子里,像玩具一样,为你们、为你们这些哨兵提供精神和身体上的一切抚慰。”陈潜双眼放空,向导数值又开始跳动了,他的精神相当疲惫。 “没有。”他听见俞野说。 陈潜彻底放松下来,半躺在黑暗哨兵怀里,这时他顾不上什么暧不暧昧的姿势了,罗雾的经历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重创,痛苦过后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害怕被强迫怀上了孩子,害怕自己变得和他一样被夜夜困在某处,死了也没人知道。 陈潜歪头看了看俞野,花孔雀的眼神莫名有了很多复杂的变化,舒展的眉头微微蹙起,让这没心没肺的风流人物平添了一丝名叫“深情”的意味。 陈潜久久地望着他,突然伸手去,用指腹抚平俞野的眉头,惹得对方眼神猛地一滞。 “我有时候总觉得,我好像认识了你好多年似的。”陈潜喃喃自语,他阖上眼,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殊不知这些呓语却被俞野一字一句听到细处。 俞野将他柔软的身体打横抱起,走向那有些逼仄的小床,给熟睡的人把被子掖好,陈潜刚才若是清醒,必会看到他眼眶的湿润和挥之不去的落寞。 如果陈潜清醒着,他一定会震惊于那多情的浪子如今的所作所为。 俞野把头靠在陈潜枕边,但仍旧刻意保持着距离,他朝陈潜的脸颊伸出手去,手掌悬在半空中,却攥紧了又松开收了回来,安安分分地躺倒在陈潜身边,静静地呆上一会儿,已是他的奢求。 啾啾喜欢待在陈潜的脖颈处,那是因为他也喜欢,那里可以听到动脉血的跳动、呼吸,早在他还没有学会如何成为一名黑暗哨兵之前,每每梦魇,陈潜也会将他轻轻环在怀里。 而他则会在稳定的向导素中安然入睡,他其实恨不得自己变成精神体,因为至少,陈潜不会像忌惮他那样忌惮精神体。 他已经等了二十年了,在那座孤岛,在黑暗边缘,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等了二十年。 这时,窗户的玻璃微颤,俞野毫不犹豫地迅速起身,谈确的一封“家书”飘至他的面前,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封“家书”,但那大概率是给陈潜的,所以飘在桌面上,看不清字迹。 交付给俞野的那封信已经开始了书写。 “银骑士已告知我一切,他已在高塔为你说情,高塔允许你只做一个月的实验品,我知道你为了留下去意已决,但我出于私心还是奉劝你,暂时离开龙川高塔,如果你选择离开,执剑三骑士组织会为你作保。” 信件写到此处戛然而止,却没有消失。 俞野便对着那张信纸说:“感谢你所剩不多的好意,但我不能离开了,黑夜降临正在不寻常地集结,与此同时,哥拜因那个销声匿迹了几十年的欺诈大师又重出江湖,陈潜使用追溯探查罗雾生前所用匕首,其中信息的指向非常明确。” 信件继续写到:“匕首?你和陈潜偷拿了证物回去?探查到了什么信息?” 俞野道:“罗雾在反抗哥拜因时说‘我不会去帮你做什么召唤死人的仪式’,我怀疑哥拜因偷运那些尸体进行的密教仪式,恐怕跟黑夜降临有关,哥拜因可是某人的忠实信众,陈潜死而复生,或许还有另一个人也在等待着死而复生,只是最合适的躯壳还没出现。” 信件上的字迹停了一会儿,才继续写道:“陈潜的追溯内容,你为什么能看得到?” “因为我威逼利诱,和他进行了精神海连接,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你应该清楚,我不相信你们。” “陈潜明天会还给你,是他曾经送给罗雾的那把圣宝石匕首,但这有些巧合,我怀疑这件事也和他有密不可分的关联,在发生哨兵末日之前,我知道他安排了一些事情给你们,但我并不想打听,我只希望你们最好不要辜负他对你们的信任,不论是你,还是元易。” 俞野说完,就径直离开了房间,那张信纸在空中燃烧殆尽,直到恢复寂静,整个屋子像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 * 伍恩莱金德大学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发出轰然一声巨响,欧式的城堡塔尖瞬间每个宿舍都亮起了灯,校长室里堆积如山的书柜被突如其来的“地震”袭击,整个倒塌下来成了一个小丘。 正和同僚小酌的林似尘顿时停下了送到嘴边的水晶杯,昏黄的灯在头上忽明忽暗了几下,他赔笑几声,放下杯子抄近路在阴暗的古堡走廊里熟练穿梭。 独属于残疾系的尖塔宿舍灯火通明,多名穿着睡衣的向导导师焦急地站在走廊口,他们看见校长的身影,全部松了一口气,仿佛林似尘是他们的救星。 “又开始了校长,那孩子非常不稳定,强大的能量比异端还要危险,太可怕了,他看上去能将每个闯入他领域的向导炸成肉沫。” “卡斯蒂奥太太,放轻松,这些话你可不能让其他孩子听见,这不过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能量紊乱,在他们还未完全掌控天赋之前这种情况十分正常,以后他的问题我会亲自处理。” 林似尘一路疾走一路安抚着被惊扰到探头出来看的小孩子们,然后走到某一扇宿舍门前,看着有些变形了的门和墙壁,轻轻转动把手。 里面黑漆漆的,整个屋子里可谓是遍地狼籍,墙纸被刮花,床单和被子里的棉花洒落一地,林似尘对卡斯蒂奥做了个离开的手势,聚在他身后的向导们迅速做鸟兽散了。 身形单薄的青年缩在墙角,他光着脚,手上脚上全是血迹,他穿着实验室的条纹短袖长裤,脖子上还戴着个不断闪着红光的黑色项圈,他尝试用两条胳膊包裹着膝盖,将头埋低,微微发抖,整个人仍处在精神海紊乱爆发的边缘,仿佛这样就能祈求到一丝罕见的安全感。 林似尘悄声走进屋内,把门轻轻带上,他踏出一步,木质的地板发出“吱”的一声,青年被这突然的声响惊扰,他猛地抬起头来,满目都是黑暗。 房间的每一处角落都在颤动,可怕的咆哮声朝林似尘铺天盖地地袭来,林似尘微微皱起眉头,他操纵一根枝桠迅速沿着哨兵的精神着床,之后又果断释放数十根金色的枝桠,将那些黑雾抽打干净。 “放开我!”哨兵怒火中烧,柳条般纤细的枝桠却将他钉得死紧。 林似尘两步绕过快要散架的床,跪在瑟瑟发抖的哨兵身边,无视哨兵口中那些不堪入耳的怒骂,伸出手抚摸对方的脸颊,毫无保留地释放安抚向导素。 “俞野,你不能被它们操纵,你要学着利用它们,我知道这非常艰难,但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林似尘并没有开口,这些话却能够沿着意识传递进青年的脑海里,哨兵眼眶里的黑暗渐渐退散了,他浑身抖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他后知后觉林似尘的手贴在脸上,于是无比厌恶地退开来,贴紧墙面,仿佛对于龙川高塔的一切都感到厌恶。 林似尘也适时地收回手,但仍旧释放着暖洋洋的向导素,他问道:“感到不舒服,应该早点去叫我,而不是在这里硬扛。” “叫你有什么用!”青年依然情绪相当波动,“是你们把我圈禁起来的!如果不是你们,我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连精神海都控制不了,变成个怪物!” “我讨厌你们,我恨你!!” 林似尘也不恼,这位顶级向导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宽容姿态。 “你很痛苦,但是从现在开始不会了,这里是伍恩莱金德大学,我是这所大学的校长,以后你住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会再来伤害你。” 青年怀疑地看向林似尘:“我不相信你,你能放我走?” “等你学业完成后,我可以向高塔提出申请。”林似尘有技巧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他接着再度伸出手来,“能让我看看你吗?我还没有认识你。” 青年对这样侵犯领域的举动表示抗拒,但在那双细长白净的手向他探来时,他却没有什么剧烈的反抗,最终那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侧脸。 野外两派的博弈、漆黑的夜空、惨死的双亲以及被强制抱走的婴儿,巨大的培养皿蓄满了湛蓝的营养液,大大小小的针孔,粗细不一的管子刺进苍白的皮肤,锋利的手术刀和实验精神触手…… 林似尘的眼睛缓缓失去了焦距,又在几秒钟后恢复了神采,他收回手,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眼角落下一滴泪来,林似尘快速拿手指擦去。 他长舒一口气看向窗外撩人的月色,眼角有些发红,说道:“糟糕的回忆。” “你看到了?”青年有些震惊,“没有向导能够进入我的精神领域。” 林似尘盘腿坐在地毯上:“或许我和别的向导不太一样?我没有精神体,你无法控制精神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一样的。” 青年看上去有些好奇,他还想张口问些什么,面前的向导就站起了身,说:“不早了,睡觉吧,明天你还有课要上,他们把你送来晚了几天,如果有什么课程听不懂的,你可以去校长室找我,或是找卡斯蒂奥太太。” “等……等一下,你刚才在我精神海里放了什么东西?”青年拉住林似尘的手腕。 向导朝他笑了笑:“那只是一根精神枝桠,介于你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我需要用它来感知你的能量波动,以防你会在学校里惹出什么乱子来。” 他说完,歪头皱眉瞧了瞧哨兵,用手抓住哨兵脖子上卡住的项圈,轻轻一掰,项圈就成了两半,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这种东西,在学校就不用再戴了。” 第28章 第28章 盗尸人(十八) 陈潜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一拍大腿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对于一个兢兢业业打算领全勤奖的社畜来说,他今天居然!没打卡!! 他一骨碌拎着外套从床上翻起来,结果早饭没吃一阵眩晕狼狈地摔在地毯上,而那封谈确发来的“家书”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他面前。 糟了!不会是旷工被部长发现了吧! 他立刻扶着桌子站起来,看着那封家书上缓慢地显出字迹来。 “好好休息,下午来公会一趟,组织已经锁定了哥拜因的行踪,晚上红爪牙要组织行动,有积分拿,记得参加。” 三骑士已经锁定了哥拜因?这么快!陈潜捡起密封袋里装着的匕首,稍微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就冲出门去。 然而他依旧是最后一个到的,谈确的办公室里人满为患,红爪牙的成员都聚在一起。 谈确若有所思地看了陈潜一眼,解释到:“有线人反映,圣骑士墓园有多个墓穴被人挖开,哥拜因的尸体仪式应该还没凑全,他今晚必定还要再去圣骑士墓园偷盗尸身,组织命令我们今晚在墓园进行伏击。” 阿穆尔在旁补充道:“哥拜因是纯正的密教徒,修习了一些密教契机,这虽然会对心智造成一些破坏性的影响,但能力会比同阶级的哨兵强悍得多,再加上他的密教仪式加成,他虽是铜级哨兵,但我们也不一定真的能克制住他,所以我建议还是申请一下后援比较稳妥。” 谈确靠在桌子旁边:“阿穆尔先生,组织已经批准了我们的后援申请,红骑士会来帮助我们,另外,我们还可以申请一件狂化物残留进行仪式辅助。” “哦?”阿穆尔咯咯一笑,“萧亭从北荒府城回来了?” 谈确点头,接着他开始进行计划的初步部署:“哥拜因的万象镜释放必须有一块主镜,奥德赛,今晚你和我打前锋,双胞胎辅助我们……” 陈潜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没听到谈确点他的名字,或者说,他没有给陈潜分配任何任务,只是叫他等在后方,如果时机刚好,可以用剑枪帮帮小忙。 陈潜觉得自己杵在这里实在有些尴尬,他连阶品都没有,却也要跟着站在这大佬扎堆的队员中间,部长让他跟着可能是为了最后给他颁发个参与奖,能领到那1500积分,也算是他这几天熬夜所得的报酬,别看阿穆尔先生已经成了个小老头,这么大年纪可能都比他顶用。 看着他们分配计划,陈潜有些羡慕起来,他为了转移注意力,不由开始和阿穆尔一起说起了小话:“阿穆尔先生,我还没见过红骑士,他是最近刚回来吗?” “哦哈哈,”阿穆尔笑了几声,“对,他经常去野外,你应该知道他才对,不过不记得也没什么,他是龙川和北荒府城联合清剿任务的牵头人,银阶哨兵,哨向比武道排行第四。” “银阶?” 陈潜开始希望见到这位大人物的到来了,他唯一认识的银阶只有元易,但伟大的银骑士公务繁忙,他们大概率也不会再见面了。 阿穆尔摇头说:“说起来,在执剑三骑士组织还未成立之前,萧亭还是红爪牙的主力成员之一呢,他和谈确以前是战友,后来只有他晋升银阶成功,成了红骑士,只能继续往上走了。” “这里没我们的事了。”他微笑着朝谈确示意了一下,推开门和陈潜一起先行离开了办公室。 两人在幽深的走廊里边走边说:“谈确是个要强的向导,他的觉醒程度比一般人都要深刻,毕业就被免推进红爪牙,还是林校长年纪最小的学生,起点很高,但从他晋升为铜级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没办法再继续晋升了,所以觉醒程度就一直停滞着,有人说是因为林校长去世,他没了引路人才无法理解契机。” “啊……” 陈潜心中感伤,就听见阿穆尔突然像是触了电门一样乐起来:“你是不知道谈确刚进红爪牙的时候,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简直嫩得要滴出水来,才不像现在的他,明明还那么年轻反倒老气横秋的。” 他神秘一笑:“你应该不知道,谈确从前主修治愈系,结果进入公会的第一年那些哨兵简直要疯了,星期一连任务都不抢了,排着长队希望他能给疏导一次,他怕得不敢出门,只好转而学了攻击系。” 陈潜挠挠头,心说果然在阿穆尔先生这里能听到好多没听过的八卦啊。 最近他确实需要研究一下治愈手段,说不定能去请教部长,他毕竟还是个向导,有些基础性的能力他必须得学一学,不然成天跟在别人后头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时间过得很快,夜幕降临,红爪牙的人员纷纷上电梯赶往圣骑士墓园做埋伏准备,谈确却单独叫来陈潜往与之相反的方向走去。 “部长,我们这是去哪儿,不用帮忙吗?”陈潜奇怪地探头问道。 谈确带着他一边沿着窄窄的石头楼梯向下走,一边说:“三大公会的特殊部门都有使用狂化物残留的权利,所以在三处公会建立之时,就在地底放置了三座神级空间门,通过检验便可以直接进入艾斯纳特监狱。” “哥拜因的万象镜可以制造幻象将人禁锢,而我们的成员还没有什么天赋能与之抗衡,所以我申请了使用艾斯纳特的狂化物残留,B6-2。” 他们说着便到达了公会的最底层,那是一座嵌进石头里的巨门,门边是锈蚀的铜,巨门上爬满了繁琐晦涩难懂的花纹和图样。 陈潜被这样堪称顶天立地的巨门震撼了,他无法想象是什么人力建造了这么一扇空间门,这样庞大的巨门,看上去更像是什么神赐之物。 巨门的两侧站着身穿全套血红盔甲的骑士,手上持着重剑,头部整体像是个异化的鹿角,身上的盔甲隐隐泛着红色的光芒,像是盔甲的血液在其中流淌,陈潜有些窒息。 “我申请调用B6-2狂化物。”谈确到达巨门面前,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两名骑士便自觉退开一步,巨门开启时发出沉重的石头摩擦声,不断有石灰从门的缝隙中掉落下来。 门彻底开启,谈确便沉稳地迈步走了进去,陈潜跟在谈确身后,那些两人高的骑士威慑力极强,压的他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门内一片漆黑,只有插在门边的火把能够照亮一些东西,他们处在一个小平台上,面前是万丈深渊,在石台三米远的地方放置着大小不一的铁笼,更远处的就看不见了,那些应该都是狂化物的终身囚笼。 这就是艾斯纳特,不分昼夜,只有坚硬的石头和冰凉的铁链,它是哨兵的孤岛,更是精神的牢笼。 陈潜看着看着,突然一个激灵,俞野莫非就是在这种地方呆了二十年?没有昼夜,这别说是黑暗哨兵了,就算是向导在这里呆上两天可能都会疯。 谈确捡起地上一只被布包裹的铁盒,回身便走,他说:“拿到了,走吧。” 巨门再度合上。 “B6-2,它的天赋是什么?”陈潜问。 谈确说:“它有着巨大的精神摧毁力,与它对视的哨兵,精神海会在一瞬间撕裂,曾经的狂化者处理师无法将它彻底清除,剩下来的一部分就成了B6-2,一直存放在艾斯纳特,你拿着它,我们要用它来对付哥拜因的主镜,并且摧毁他的密教仪式。” 陈潜差点自己把自己绊个狗吃屎,他受宠若惊,他确实是想让部长给他找点事做,主要是不想摸鱼摸得那么明显,但是!这么艰巨的任务怎么就能落在他的头上了?? “啊?我?我不行吧,这也太重要了,万一我没控制住……” 谈确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才说:“你跟元易从野外九死一生地回来,你应该知道,龙川高塔内部出了很严重的泄密事件,红骑士清剿计划的失败正印证了这一点,哥拜因还有他的召唤仪式,极有可能跟崇尚密教的黑夜降临有关。 “如果三大公会也无法避免地被密教徒渗透了,那哥拜因今晚必定不会轻易暴露主镜,而我现在需要一个他注意不到的人来使用B6-2,你刚进红爪牙,是向导,还在后方,哥拜因不认得你,所以我认为你是最佳人选。 “今晚注定是一场苦仗,因为我并不确定后援赶来的时间,红爪牙办案也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增援身上,所以它大概率是我们今晚能够反败为胜的重要工具。” 陈潜坐在马车上,再度被飞驰的马车颠得面色发白,他感受着衣服口袋里的小铁盒,脸色更加难看了。 到底是谁给部长的信心?让他来保管这东西。 谁也没见过哥拜因的主镜长什么样子,这万一放早了,狂化物反噬,那大家得全部玩完;这万一放晚了,错过了主镜,那大家还是得全部玩完。 而他,将是红爪牙的终结者,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第29章 第29章 盗尸人(十九) 圣骑士墓园坐落在富兰克林区近山的一片区域,周围只有一些稀疏的树丛,墓碑都放在平坦的草地上,天空中落起了雨,红爪牙成员纷纷披上黑色的斗篷,以便在山里的行动。 陈潜和南星远远地躲藏在一棵树后,看着山下树林里黑压压的一片,全是特勤。 南星点着了一根烟,树上的雨滴却将它扑灭,他“啧”了一声,把熄灭的烟头扔掉:“讨厌的天气。” “你觉得部长这样安排能行吗?”南星放出手中的精神体,渡鸦拍拍翅膀停在枝头,距离墓园更近了些,他靠在树上,瞧着身旁正蹲在草丛里的陈潜。 他摊开手说:“哥拜因可是臭名昭著的极端分子,依我看还是等红骑士来,这样才比较稳妥。” 陈潜趴在草丛里,露出头,他掰开望远镜的两个盖子仔细瞧:“你说哥拜因会从哪个位置出现?”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用黑布把自己从头到脚遮蔽起来的怪人从远处走过来,手上还带了一捧刚喷完水的花束,南星的渡鸦也看见了,嘶哑着嗓音叫了几声。 南星迅速和陈潜蹲在一起,接过陈潜手里的望远镜趴在草丛里窥视着那人的一举一动,只见怪人把花束放下,接着往前走了几步,从他那层层叠叠的黑布下方露出一节铲头来。 “是他。” 南星刚要起身,陈潜就把他拉了回来:“等等!等他把帽子摘下来!” 谈确也没有发号施令,陈潜觉得他应该和自己的思路是一样的,那人紧接着就开始对着一块坟墓铲起了土,风雨大作,狂风把怪人头上裹挟的黑布掀了开来,露出那张通缉令上的面孔。 “确实是他。”南星道。 他刚说完,另一边就看见谈确从躲藏的树后走了出来,怪人正在挖掘地面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看见了谈确,反倒毫不慌张,阴森森地笑起来。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啊,谈部长。” 谈确叼着烟,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看来你也不是聋了瞎了,这几年你没出现,我还当你是犯了什么病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阴沟里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当然了,我没那么容易死,你应该也没想到我一直都呆在龙川高塔吧。”哥拜因丢掉手里的铁铲,笑容阴险起来。 南星果断收起渡鸦,踏着草地一路挪下去到南月身边,红爪牙的办案人员也从灯影幢幢的树林里显出漆黑的人影来,其中谈确站在最前,离哥拜因最近。 哥拜因环视周围了一圈,冷笑道:“看来你们为了抓我可真是费尽心思,罗雾呢,你们找到他了,他大概率会很高兴地为你们提供我的线索吧?今天这样大的场面,他居然没有出现,可真是不寻常。” “你还敢提罗雾?” 谈确突然发难,只见带着烟头的火星朝哥拜因掷了出去,烟头仅仅在一秒内变为十几节尖刺,哥拜因侧头堪堪躲过去,却仍旧被荆棘割破了脸,留下一道划痕来。 哥拜因贴地翻滚,动作异常之迅速,带动了从天上砸下来的雨珠,空中的水雾都跟着他的动作改变了既定路线,他落地的一瞬间想从口袋里掏出什么。 “奥德赛!” 陈潜震惊地看着一根树枝就这么从空中被硬生生压弯了下来,密密麻麻的双马尾爬满了整个绿色的树枝,半个巴掌大小的蟑螂齐齐朝哥拜因扑了过去。 在场的人无一不被这恶心的蟑螂大军恶心得后退几步,陈潜下意识去看脚下,生怕有些小蟑螂迷了路跑到自己这里。 “回溯。”南月见势立刻朝树下的谈确放出水仙花花茎,花茎如毒蛇吐信,稳稳卷曲着谈确回到刚才相对安全的位置。 “荆棘!” 谈确落地却也不停,大跨步迈过那满地的蟑螂,伸手朝不停躲避的哥拜因发动攻击,狂风席卷着圣骑士墓园,风衣在他的身后飘扬。 双胞胎也立刻加入战场,整个墓园顿时被各色天赋光芒占据,哥拜因很快被刺破了最外层黑色的斗篷,整个人像是过街老鼠一般逃窜起来。 陈潜看着下方的交战却没有加入战局,他不停地张望着,没有因为一时上头杀红了眼而忘记谈确交代给他的任务,等到哥拜因拿出主镜,释放万象镜时,用B6-2照它的镜子置他于死地。 斗篷彻底被撕碎了下来,哥拜因被拔地而起的荆棘丛绊倒,连人带泥摔倒在地面上,与此同时,红爪牙几乎所有主力人员都聚集在他的四周。 陈潜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为什么哥拜因还不释放天赋?他在等什么?让所有人都追着他跑? 突然地面发生了一道强烈的反射,陈潜惊讶地看到,圣骑士墓园所覆盖的地面草坪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的“湖面”,不!陈潜反应过来,不是湖面!这是…这是一只巨大的镜面! “谈部长,你没想到我也有后手吧?” 哥拜因说着便原地化成一片脓水瞬间融入了镜子里,谈确、奥德赛、双胞胎还有更多的特勤人员通通被从镜面里伸出的手脚缠住了身体,陈潜想掏口袋里的铁盒出来,却又稍作犹豫。 万象镜有制作幻境的能力,这个镜面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主镜无法确认,如果他现在放出了B6-2,但对方放出的却不是主镜,只是一个幻象,那部长和他的同事们都会被牵连至死! 但是……陈潜再一抬头,仅仅半分钟的时间,镜面就像流沙一样彻底淹没了所有人,它居然将所有人拉进了镜子里!! 陈潜快步从土坡上跑下来,他看着面前逐渐缩小的镜面,一狠心,闭了闭眼,一只脚踩进去就有银色的小手来抓住他的胳膊和腿,他大叫一声,也被整个人拉入了镜面之中。 陈潜觉得自己在虚空中翻转了两三下,就受到一股强烈的重力,重力将他狠狠压在一只黑色的高背椅上,他睁开眼,地上是倒影,头顶是倒影,周围是六面镜子,每一面镜子都倒映着他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动不了了!?”有声音传出来的一瞬间就被掐灭了,接着是身体砸在地面上的闷响。 陈潜慌乱了一下就立刻保持冷静,这里难道就是镜面世界? 这时,前方的镜子突然被撤除了,几面镜子降下来,陈潜惊讶地发现他们所有人正围坐在一起,每个人都坐在黑色高背椅上,无法动弹。 他和谈确目光交错,谈确意料之中地皱起了眉。 一团黑雾自上漂浮了下来,它开口,是各种奇怪的语调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我的新祭品们,我非常高兴能见到你们,看来是哥拜因那家伙又来给我送你们这些小玩意儿了。” 这不是哥拜因?陈潜在心中发问,真奇怪,拉他们进镜子的居然不是哥拜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哥拜因曾经尝试过很多密教仪式,难道这也是其中的一种? 他尝试着动了动,然而手脚纹丝不动,看来这确实是镜子世界,就跟他的精神图景一样,在这里,这个黑雾就是一切的主宰。 然而这团黑雾看上去相当神经质,它自说自话道:“哦,我允许你们跟我说话了,多少年都没人跟我说话了,现在,不如我们来互相认识一下,怎么样?” “哦对对对,不如我们做个游戏吧,我问你答,谁撒谎谁就死的游戏?”黑雾说着,开始狰狞地狂笑起来。 不行,这样任人摆布绝对不行的,有没有什么办法……嗯?陈潜想着,突然手脚被束缚的感觉猛然一松,他背在身后的手腕灵活地转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他能动了? 貌似是他刚才想到“任人摆布是绝对不行的”他就可以动了,这镜子世界莫非和他的精神图景一样,能够想他所想,愿他所愿?! 同时,黑雾已经开始发问了,它挪动到一名特勤队员面前:“告诉我,你愿意成为我的祭品吗?” “呸!滚开,你个死……”话音未落,那名队员地面的镜子就破碎了,人也同时没了气息。 黑雾无奈到下一个人:“哦,真是遗憾。” 还有三个人就轮到他了!陈潜的唇抿成一条线,抬头看见谈确的目光朝自己望过来,他在用眼神传达说明着什么东西。 陈潜脑海中灵光一闪,部长说过,哥拜因可以控制镜面世界里的一切,但却没说过镜面世界是否能反过来控制他?黑雾说他们是哥拜因给它送来的祭品,难道说,哥拜因频繁地使用镜子杀人,就是在为镜子不断输送祭品? 那么,主镜就可能是! 陈潜的目光锁定了那团黑雾。 黑雾则对陈潜已然不受控制的情况浑然不觉,仍旧慢悠悠地挪动到南星身前:“告诉我,你现在想做什么?” “当然是想宰了你。”南星挑衅地说道。 黑雾咯咯一笑:“很好,很诚实,我就喜欢诚实的孩子。” 它缓缓移动至陈潜身前,像是欣赏艺术品似的后退了一些:“真是个漂亮的祭品,卖相好的食物会让我胃口大开,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陈潜。” 黑雾停顿了一下,哈哈笑到:“我有说过了吗,在镜子里,你们任何想要隐藏的东西都逃不出我的法眼!撒谎可不是什么很好的表现,但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叫什么?是什么人?” 陈潜怔住了,不仅是他,连坐在他身边的奥德赛和南星都呆住了,他们同时以为这黑雾指定是出了什么故障。 陈潜突然有些忐忑了,他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将褶皱的口袋拽紧了,时刻准备着把铁盒掏出来。 他再度重复了一次:“我叫陈潜。” 黑雾再度升腾起来,它的体积忽然变得非常巨大,周围白色的背景也忽然变得一片漆黑,它狰狞着、气愤着贴近了陈潜的脸,五六重不同的音色高昂地叫嚣着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黑雾贴得非常近了,几乎要把陈潜融进去。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第30章 第30章 盗尸人(完) 黑雾几乎贴在了陈潜脸上,陈潜心中产生了一些难得的慌乱,他不知道黑雾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明明说了真名,对方却言之凿凿地说他这是欺骗行径。 这样一来,面对黑雾的重重逼问,陈潜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的左手悄悄摸进了口袋,攥住了那只存放着B6-2的铁盒。 他依旧沉着道:“是真的,你知道,在这里骗你无异于自寻死路,我没想骗你。” 黑雾缓缓往后退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愤怒了,像是在重新打量他,陈潜始终注视着黑雾,毫不避讳对方的打量。 黑雾从后绕过高背椅,开始念道:“哦我看到了,你是风暴公会最低阶的向导,你很弱,甚至连精神体都没有,我看到了你被人瞧不起、遭人议论、被拉到盥洗室里拳打脚踢,你还有有一个妹妹……” 他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突然像是发了疯一样往后退了几米,然后仿佛精神分裂了一样:“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还有另外一段记忆,没有人能在我的镜子里装神弄鬼!怎么回事,哨兵末日,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哨兵末日…怎么会……” 黑雾像是程序被病毒侵占了一般,开始在他们围坐的中央团团转起来,南星和坐在对面的谈确对上眼,始终注意着那团发狂黑雾的位置,他们仍旧无法动弹,连精神海都被镜子世界钉得死死的。 “不对!小子,你居然敢拿一段虚假的记忆诓骗我!!你到底是谁,告诉我!藏在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它似乎已经膨胀到了无法再度膨胀的大小,整个领域都被他的那股黑气覆盖,黑雾转头张牙舞爪地朝陈潜冲了上来,自陈潜精神海爆发出的一道紫色触手猛地抽打出来,砸在黑雾身上。 陈潜惊讶但没被吓得僵直,他动作流畅,迅速掏出铁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黑雾将其打开,赤红色的血瞬间就被释放出来,那些微小的红色颗粒泼洒在黑雾上,像疯狂的蛆虫被地上的黑雾吸引,它们如同饥饿的豺狼一股脑疯狂地扑向它。 与此同时,镜子世界发出了一记尖锐的撕裂声,一道光亮从天而降,挑破周围的黑雾,一把萦绕着血气的骑士剑赫然划过陈潜的视野,红色的剑身刺进地面的镜子里,裂缝迅速延展开来,连成一片。 刹那,所有人都能动弹了。 “荆棘。”谈确一声令下,满地的镜子被无数条从外界伸出的荆棘无情打破,荆棘藤条快速缠绕住地上和B6-2较劲的黑雾。 南星往半空中随手抓了一把,手中立刻显现一把弯弓来,对着地上的黑雾就发了三箭出去,三箭分别钉在黑雾的三处区域,膨胀停止了,连不断吞噬黑雾的B6-2也同时停止了扩张。 南月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陈潜背后,他扶着陈潜的肩膀:“回溯。” 周围的高背椅在一瞬间全部消散,陈潜眼前是一片灰白,四周的镜子裂痕连成线来,“砰”地一声,在他们所有人中间碎裂开来。 陈潜摔在湿润的草坪上,手上胳膊上全是湿泥,天上的一道惊雷唤醒了他,抬头只见南月一脚把哥拜因手中掉落的破碎镜子踢开来,拳头生生打在哥拜因脸上,哥拜因嘴边全是血,人也恍惚,毫无招架之力,水仙茎将他整个人拍在地面上。 哥拜因一面脸被拍在湿泥里,一面翻眼盯着陈潜,眼神里有执念,更多的是不解,他嘴里不断地吐出鲜血,血和泥融在一起,直到看不出界限。 陈潜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曾经装着B6-2的铁盒,手指在暴雨中微微颤抖发白,刚才属实是凶险,危险狂化物残留也真是骇人,如果他操作稍微有误,B6-2大概率会将他们全部吞噬。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起身去把那面镜子从泥水中捞出来,巴掌大小,纹饰很古朴的一面镜子,颇有种十九世纪的风格,然而镜面已经破碎,也是斑驳得再看不清什么东西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哥拜因沙哑到极致的嗓音传入陈潜的耳朵。 南月的水仙花茎立刻加重了对他身体的缠绕,植物的茎压迫得哥拜因断掉的肋骨都在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哥拜因难以抑制地痛苦地叫喊出声。 他嘶吼道:“这就是他希望的吗!告诉我,这就是罗雾他处心积虑算计我,费尽心思也要帮助你们,让我得到的下场吗!?” 陈潜看着哥拜因在湿泥里疼得打滚,他平静地像是一名观众,观看着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他人的痛苦,突然有那么一个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一手拿着镜子,一边靠近了趴在湿泥里的哥拜因,南月前进了一步,将水仙缠得更紧,口头提醒陈潜不要靠得太近了,哥拜因还是个危险分子。 陈潜却毫不在意地蹲下身,听着耳边植物根茎缠绕发出的摩擦声,他平视着嘴边往下渗血双眼通红且狰狞地朝他发笑的哨兵,陈潜却毫不恐惧,他面无表情,目光淡到甚至透着悲悯。 哥拜因仍旧诡异地看着他:“让我见他,让我见他,告诉谈部长,我要见他一面。” 然而下一秒,陈潜就伸手附上了哥拜因的侧脸,南月想立刻阻止这危险的行为,却发现哥拜因仅眼神呆滞了一秒,就开始在地上更加疯狂地蜷缩挣扎起来。 “追溯”将那些有关于罗雾的,生前最后的痛苦被陈潜像是这场瓢泼大雨一般一股脑全倒进了哨兵的精神海,陈潜甚至强制哥拜因打开了另一端空空荡荡的精神链接,它的主人甚至还完全不知道,链接的另一半已经随着向导的死去而消散了。 “现在,你见到他了。”陈潜共情结束,就把手收了回来,哥拜因立刻瘫软,双眼无神地摔在地上,就像是陈潜将他全身的力气一同抽走了。 陈潜看着他的样子,沉默地站起身,这样痛苦的追溯对于他来说,同样也是一种消耗,但哪怕存在消耗,他也必须要让哥拜因感受一下同等程度的精神痛苦。 如果没有遇到哥拜因,那位制香天才恐怕早已过上他梦寐以求的闲散生活,这是陈潜对于一位传奇向导天赋的惋惜。 他曾听阿穆尔先生说过,这个世界看似哨兵强势,向导对他们的绝对侵占仿佛毫无招架之力,但只要建立了稳固的精神链接,向导赴死,链接另一端的哨兵会承受比向导死前百倍的折磨。 对于建立链接的哨兵来说,“无法保护链接向导”这一点是可以将他们精神直接拉入虚无的存在,普通人可能一两年能消化的情绪,对于哨兵来说却相当残忍。 静音室和白噪音,甚至于模拟向导素都毫无作用,向导死亡,存活的哨兵却无法断开链接,这段链接便会可怜地拖着断尾,重复向他的主人播放属于链接另一端死亡前的景象和让它的主人重复身临其境的痛苦,直到这些哨兵自残狂化或者图景堕入黑暗,永久成为“空心人”状态。 而陈潜使用追溯向哥拜因还原情景,就是为了强迫让哥拜因将临时链接接口打开来,让他知道,罗雾早就已经死了。 雨过天晴,太阳从天边薄薄的雾气中缓缓升起。 陈潜抬头瞧着逐渐漫过山头的阳光,心中却开心不起来,哥拜因落网了,他却没有因为案子的结束而放下疑虑,换句话来说,黑雾的那些疯话,他听进了心里。 道理说,镜子世界是黑雾主宰的,它确实能钻入所有人的精神海里一探究竟,但为什么只到他面前,黑雾却开始看不透了? 别人可能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但他却一定会,因为他经历过那样奇异的重生,而黑雾看不透他,是否和他的重生有关? 还有,为什么只有他能挣脱镜子世界的控制? 这让他不禁想起俞野曾对他说的那句非常奇怪的话。 ‘眼见不一定为实,就像镜子,它映照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你。’ 他不再是他了? ‘藏在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陈潜起身,他忽然听到精神海中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同时,他立刻觉得眼前的迷蒙突然清晰了。 树叶被雨珠拍打的沙沙声、地下的蚂蚁钻入泥土,呼吸声,三十六个人的呼吸声,哨兵动荡的精神图景,他心念一动,从天空泼洒下来的雨珠像是放慢了数百倍,甚至连风都为他停留。 这是什么情况? 谈确用手弹掉大衣上的泥点,从远处走到他身边来:“恭喜,看来你已经理解了契机,可以晋升锡级了。” 陈潜被他一句话说得大惊失色,连忙调出向导数值来看,结果惊愕地发现,一直以来卡住数值的那根黄色的线已经消失了,他满溢的数值正在向前稳步推进。 不是,他理解契机了?陈潜有点迷茫,他到底怎么理解的,到底哪里理解了?! 第31章 第31章 向导我身份有误 陈潜还没彻底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个身影的到来遮住了他面前的日光,陈潜的目光先是被对方漆黑的手铠和手里那把血红的剑身吸引住了,刚才就是这把十字剑将镜子世界劈成了无数碎片,硬生生斩断了黑雾的控制,剑身四周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红光,可能是哨兵天赋释放过后的残留。 陈潜微微抬头,这位性格冷峻的红骑士就矗立在他们面前,棕红的长卷发自然地垂在腰部,他穿着便装,繁复的荷叶边领口衬得气质相当出众,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挺拔。 不同于同僚银骑士的粗犷路子,他胡子刮得很干净,长着一双足以令向导艳羡的桃花眼,皮肤白皙,但从内到外都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气。 他的视线快速扫过陈潜和远处的南月,最终落在谈确身上,冷声问:“没有受伤吧。” 陈潜小幅度地撇了撇嘴,心说这简直不像是一句嘘寒问暖的语气,更像是谁欠了他八百万他来讨债的,仿佛只要谁敢说出“有人受伤”这四个字,他就会一巴掌把那个人拍进墙里去。 谈确回复得不卑不亢,语气也难得有些冷淡:“风暴公会有人伤亡,哥拜因落网,已经在善后中了。” 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虽然伤亡不多,红骑士,但我还是希望您下次能够早点出手,而不是只是事不关己地干看着,身为红爪牙的部长,我并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名会员因为任务失去生命。” “陈潜,跟我回去复命。”谈确没有请示面前的上级,而是直接拉起陈潜就往旁边的马车上带。 陈潜被谈确拉上车,谈确重重地把门一摔,陈潜看向谈确的眼里都快要崇拜得冒出小星星了,听说红骑士脾气不好,相当的不好惹,算是执剑三骑士中的“高冷男神”。 太帅了部长!面对这样一张臭脸都能照骂不误,怼天怼地怼空气,骂完俞野骂萧亭,连领导都不放在眼里,您简直是向导中的向导,向导中的楷模啊!! “你一会儿先回家吧,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找福允把积分领了,善后工作还没有结束,之后王城我会自己去。”谈确抱起双臂,脸上的阴云稍微散去了一些,看样子刚才是真发火了。 “嗯。”陈潜快速点了几下头。 马车跑得飞快,最终在富兰克林区将陈潜放下来,接着再度向远处的欧式尖塔疾驰而去,陈潜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门被他打开来。 一楼的房门仍旧大敞着,洁白的窗帘被风吹得飘荡起来,就像他走之前的模样,证明在他走后除了陈辰并没有其他人再回来,陈潜难得的心中有些怅然。 他想到在镜子世界里,黑雾想要伤害他却被精神海中的庞大触手无情砸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没想到俞野的精神链接会如此稳固,甚至还在其中寄生了一根精神体触手。 是为了保护他? 陈潜坐在方桌前,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这样荒谬的想法,立刻摇了摇头,并拿了桌上倒扣着的一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看来真是这些天熬夜,把他都给熬得思维混乱了,连这种荒谬的想法都能冒出来,他一手端着杯子挪到窗边,把窗帘拉开,远处的高塔映在他眼中。 貌似他回来之后还从来没去过王城,谈确他们去王城复命也有意不带他去,进入王城也就意味着要穿越大学城,大概率是他们觉得自己在伍恩莱金德大学过得实在凄惨,不想让自己再去触景生情? 再说哥拜因的这个案子,确实奇怪,镜子里发生的一切,也叫陈潜开始变得困扰起来。 对了!他的契机! 陈潜连忙坐下来,闭上眼进入自己的第一重精神图景,自从被那个镜面人伤害过后,他的精神图景就从黑夜变成了白天,他进入精神海时都吃了一惊。 第一个放置落地镜的图景内亮堂堂的,雾气中隐藏着无数根罗马柱,像是个非常恢宏的殿堂,那面原本破碎的落地镜意外被修复了,高度比从前多了一丈,金色的镜框和盘绕在上的玫瑰花藤蔓,相当华丽。 陈潜朝着雾气伸出手来,五个代表精神图景的光点出现在他的手心,镜面、书阁,甚至连坍塌的玫瑰园都完好无损地矗立在那儿,另外还多了两个被雾笼罩的图景。 那个镜面人,没有摧毁他的精神图景?甚至还帮助他重塑了?实话说,如果不是那镜面人,陈潜根本不知道追溯天赋除了对物品,还能对人使用。 而追溯天赋对人使用的效果,貌似与治愈系向导对哨兵进行精神疏导产生的效果没什么差别,或许他能直接用这个代替精神体疏导,只是需要一些训练……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还有第二个问题,他的契机到底是怎么理解成功的?陈潜在高耸入云的镜子面前席地而坐,检索着自己的回忆。 在契机消失之前,他在想什么? 他在复盘俞野告诉他的那句话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不再是他了。紧接着向导数值就变化了,他的共情力指数直线飙升。 他不再是他了? 黑雾确实也说过那样奇怪的一句话,它当时被逼得发疯,反复寻问陈潜:藏在那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陈潜摸了摸下巴,他从地上站起来靠近那面映照着自己面容的镜子,镜子里的人单薄、白皙、楚楚可怜、长了一张过分精致漂亮的脸,陈潜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又看,却不觉得有熟悉的感觉。 是啊,他回到龙川高塔之后,第一次见到镜子里的自己,也打量了这幅面孔很久,就像是和陌生人的第一次见面似的。 他盯着盯着,就见镜面像是涟漪一般颤动了一下,陈潜心念一动,站直了,就见那泛着点点涟漪的镜面再度变得平静。 陈潜大惊失色,他往后退了数十步,震惊地看着那面镜子,情绪波动带动精神海,让大地都猛地晃动了一下,他惊愕地发觉,镜子里映照出来的那张自己的脸,变化成了另一张自己完全不认得的面孔。 然而这张脸比陈潜原先的脸更加惊艳,不,这在龙川高塔大概是出生就要归于传奇向导行列的程度,眉眼上挑,五官大气,到处透露着一股明媚和桀骜,一颦一笑都潇洒得让人几乎移不开眼,那双复杂的眼睛里像是充满了故事,既有少年的灵动,又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深邃。 陈潜看得愣住了,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就算是在风暴公会这样人才济济的地方,他也从未见过这种风格的向导。 等一下,他为什么说“向导”?为什么他看着这张脸,就下意识觉得他是向导,而不是哨兵了? 陈潜不由得靠近了镜面,他伸出手触碰镜面,一碰之下,镜面荡起层层波纹,他的脸却在瞬间恢复了正常,陈潜脱离了精神图景,他仍坐在方桌前,玻璃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这不是什么巧合,他是谁?那张他从未见过的脸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精神图景里? 陈潜心里有些打鼓,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在修道院里重生的那一瞬间其实是完全失忆的状态,直到他爬到圣母像上坐着冷静,那些关于“陈潜”的记忆信息才慢慢灌入脑子里。 而他所知的这些信息都无一例外都是不够细节的,比如他在伍恩莱金德大学被人拉进盥洗室拳打脚踢、他所报名参与的野外清剿任务牵头人是红骑士、一些曾经每日购买的面包价格,这些细节,他完全想不起来。 不仅是想不起来,更是没有一丝概念,就像他并未做过那些事,所以记忆里也本不该有那些概念一样。 他正想着,门就被推开来,陈辰蹦跳着在门口换了拖鞋进屋:“陈潜!你回来啦!今天下班好早啊。” 陈潜明显在想事情,在陈辰进来时并未掩盖自己的愁容,陈辰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下意识站着不动了,并且收敛笑容,立刻用一种试探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陈潜顿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他毫不生气,而是笑容满面地看向穿着粉色衣裙的妹妹,站起身主动接过对方手中的纸袋,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昨天出任务,熬夜过头了,搞得现在还有些恍惚。” “真的没事吗?”陈辰眨着眼,像是在确认陈潜真的没有生气,这种过分小心和哥哥说话的语气让陈潜听着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这样问?”陈潜将纸袋放在方桌上,一本正经地说,“陈辰,我最近确实有些忙,之前还让你遭遇危险,最近几天又经常半夜出去,是我不好,如果我让你感觉到了不太舒服,你要告诉我。” 陈辰马上摇头:“不是……” 她低头苦涩地一笑:“其实从你平安回来到现在,我都觉得你很好很好,比以前要好不知道多少倍……你以前明明很讨厌我,不想让我在家里,我现在明白了,你其实压力也很大,只是不想让我知道罢了,这是为了我好。” 陈潜警觉:“我以前对你不好?” 陈辰悄悄看他一眼,攥着裙角:“也不算……不好吧,或许是当初父母的离世对你打击太大了,我又淘气,你不太喜欢和我一起生活,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回家也不怎么跟我主动说话……” “但是现在已经好起来了,你愿意和我说话了,还愿意带我去宴会,去结交你的朋友们,对了!你还夸赞我的裙子,不是吗?”陈辰拉着他,冲他笑起来。 陈潜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但还是尽量在妹妹面前保持着从容,陈辰又从纸袋里掏出一杯柠檬茶和橙汁来,她将柠檬茶递给陈潜:“给你买的,你现在口味不是变了吗?” 直到陈辰抱着纸袋去到厨房,陈潜手里拿着那杯柠檬茶,虚脱一样坐回去,觉得后背发凉。 他和以前的他不一样,他对陈辰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而且口味也变了,陈辰一直没告诉自己,她只觉得是哥哥成长了。 重生? 陈潜攥紧了手中的杯子。 说到底,他在修道院里被唤醒,这到底是重生,还是寄生?契机是镜子,镜子……难道是让他意识到真正的自己并非“陈潜”吗? 第32章 第32章 向导我重回故地 这件事告一段落,红爪牙全体成员得到了三天的短暂假期,只有阿穆尔先生无视了假期,他每天照样坐在办公室里摆弄那些植物花草,陈潜终于回归了正常的作息,以及享受一觉醒来没有见到部长家书的幸福生活。 正巧陈辰最近要准备期中测试,买生活用品的重担就落在了陈潜身上,陈潜前一天要去洛维拉太太那里买好面包,他总是顺带买一杯柠檬茶喝,很快就和洛维拉太太熟络起来。 “小陈潜真是长大了。”洛维拉太太笑脸相迎,她总是会这么说。 陈潜翻看了自己的那些笔记本和日程札记,又刻意绕去好几个自己常去的店铺,一来二去,那些店面的老板们都会不约而同地说出和洛维拉太太一样的话来。 他逐渐在心里勾勒出了自己从前的大致画像来,孤僻、冷漠、事不关己,对谁都不会透露出半点善意,像世间的一叶孤舟,飘零在宽阔的海面上。 陈潜抱着纸袋走出最后一家生活用品店,满面愁容,看上去他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或者说是天差地别,虽然陈潜根本不想这么继续思考下去,他其实宁愿这件事是个什么误会。 看着街边玻璃橱窗反射出自己的影子,陈潜感觉迷茫,如果说他不是陈潜,那他会是谁?或者说,他的灵魂本来应该属于哪个躯壳? 在精神图景的镜子里显现出来的面容,难道属于修道院里被他埋葬的某具尸身? 回到家,俞野还没回来。陈辰问过陈潜许多次,陈潜只说他是有自己的任务,但其实连陈潜自己都不知道俞野到底去王城干什么了,而且一连两三天都没有出现,这貌似不太符合花孔雀的一贯作风。 最近陈潜确实有点想他了,似乎什么事情在花孔雀面前都会变得简单,他甚至能在危及生命的时刻说出个笑话听听,更不要说之前有关于契机的理解细节,也是俞野透露给他的。 假期结束时,陈潜再度推开那扇办公室的门,阿穆尔先生正在用铅笔记录药水的挥发状态,他貌似是什么物种起源协会的会员,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爱好。 他见了陈潜就同他招手:“小陈潜,快来看看我的最新杰作。” 陈潜凑近了,绿色透明的药水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这个颜色看上去不是很妙,不知道阿穆尔又搞出了什么“杀伤性致命武器”。 陈潜再次难以控制地想到了俞野,也不知道俞野的伤势怎么样了,按理说王城里应该有人能够调制洗涤药水为他清理伤口。 他接着同阿穆尔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出门走到谈确的办公室门口,陈潜抬起手想敲门,手指却悬停了许久。 最近是案件总结期,部长应该会非常频繁地出入王城,如果能得到和他共同进入王城的机会那是最好,因为不单是能够再入伍恩莱金德大学找找他记忆的线索,还因为俞野也正好在王城内部,说不定能和他打个照面。 陈潜在心中措辞了一番,用手指轻叩了木门两下,随后就听见谈确的一声:“进来。” 陈潜推门进去,谈确正低着头用手翻着桌上的审问记录,时不时会用笔勾画些什么,腰板挺得直直的,他抬头见是陈潜,便把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取了下来。 “你的休假结束了?”谈确关心道。 “是的部长,我听说哥拜因已经被押送艾斯纳特了。”陈潜慢步到他那张办公桌旁站定。 谈确双手交叉,他冲着陈潜的方向扬了扬手中的案卷:“是的,多亏了你的追溯,他精神憔悴,审问过程也比较顺利,昨天晚上在他新租的公寓地下室里发现了那些被他偷盗的尸体,经善后科调查,一共五百多具,除了塔塔香料厂工人,还有他在各处公墓盗掘的尸体。” “五百多具尸体?什么仪式居然需要这么多具尸体?” 谈确点头,拿了手边一本厚重的精装书翻开其中的一页递给陈潜:“这大概是一个召唤死灵的密教仪式,需要以充足的血肉为祭品,那栋洋房里祭台上雕刻的密教文字和资料上记载的完全一致。” 陈潜翻看着那本书,书名叫“禁忌仪式”,上面每一个仪式都绘制了一张圆形祭台图,祭台上写着一些看不懂的古语,泛黄的纸页边有许多烧焦的痕迹,连封皮和封底都有这样明显的痕迹,整本书就像是被人从火里捞出来过一样。 “是我动用关系在伍恩莱金德大学的图书馆里找到的,曾经龙川高塔经历过一场可怕的‘密教活动’,一些密教徒为了召唤他们的神,烧杀抢掠,将普通人施以残酷的火刑,直到三骑士组织带头捉拿密教徒、焚烧他们有关于这些密教仪式的所有资料书稿,这场动乱才被彻底平息。”谈确说。 陈潜听出了一些隐藏信息:“清除一个群体,只靠三骑士,行动应该是无法服众的吧。” 谈确点头:“你说的不错,这件事得到了我导师的授意,仪式资料也只焚烧了一部分,并不是全部,这就是其中没有被焚烧的一本,做这种召唤死灵的仪式需要整整三十个步骤,汇聚百具尸体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令我最奇怪的是,这样复杂且周密的仪式,哥拜因是如何知晓的。” “他没招供吗?”陈潜问。 “没有,”谈确说,“他说他不记得了,说来好笑,我们当时就剖开了他的精神海,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进行寻找,但确实,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你是说,有人控制了他。” “但我们看到了他做这件事的动机,仅仅是不想死,我们这三天内调查了他的行踪,与其说是被人利用,不如说是他受到了一种来自神秘力量的诅咒,诅咒威胁他的生命,让他的精神海变得极度动荡,所以他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去一次静音室找临时向导,后来我们发放了通缉令,他没法再去非法静音室,于是他强迫了罗雾,建立链接,为他疏导的人就变成了罗雾。” 说到这儿,谈确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说到精神链接,俞野放在你你身上的临时链接还没有断开?” 陈潜被问得下意识慌乱了,他干笑了两声,心虚起来,眼神乱飘,谈确在镜子世界里可是亲眼看到了他释放出来的那根长长的触手。 谈确严肃地盯着他:“你和那家伙没有实质性做过什么吧?” “没有没有!”陈潜立刻否认,“这个链接是……之前在峥嵘巨木里,他救了我,为了把我带出去才建立的临时链接,后来又因为哥拜因的事,我们都忘了断开来,我我……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跟您说明这件事的。” 他就快要汗流浃背了,风暴公会对于公职人员的私生活管理得相当严苛,规章制度上写的很清楚,不允许任何公职向导和哨兵搞一些七七八八的事,包括但不限于私下去地下静音室、脚踏两只船、向导贩卖临时链接赚取积分等等。 谈确倒是没有什么大反应,但确实是像松了一口气:“抓紧和他断开,之前在镜子里你甩出的那根触手,许多人都看见了,只是最近工作比较忙,他们都没心思关注,但你们长期保持这种关系,虽然没有做些什么,但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陈潜快速点了几下头,他暗想,都怪俞野风评太差了,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能与他建立临时链接多半也都是为了图谋他的钱,又或是什么放荡的向导,为了和他**一度。 “部长,我想问问,你知道俞野什么时候回来吗?” 陈潜怕引起谈确的疑惑,连忙又补充道:“他说要去王城一段时间,但我最近好像感受不到他了,还有,黑暗哨兵好像是比哨兵的精神链接范围更广一些,因为之前不论我在哪儿,感受到他的精神都还挺活跃的。” 谈确看了一眼怀表,拿着案卷站起身来:“王城内部有安装一些精神屏蔽的科技设备,你感受不到他也属于正常现象。” “部长,你现在是要去王城吗?”陈潜迅速挡在谈确面前。 谈确停下脚步,顿了顿:“对,今天是这周最后一次案情总结,我要到场,怎么了,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陈潜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还没进过王城,我不会妨碍你的部长,您要是不放心,可以打发我去跑腿送点什么资料之类的。” 说完这句话,谈确就这样站在原地,盯着他盯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那眼神把陈潜都快搞得不自信了。 “好吧。”谈确最终妥协了,他将手里的那叠案卷交给陈潜,示意他跟随自己,两人一路出了公会大厅,坐上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陈潜看着外部的环境从热闹的集市逐步变得宁静,装饰也从古朴的民居变为了雕塑和喷泉花圃。 马车行进得越来越慢,直到停在城墙前,谈确掀起窗帘,仅仅是露出侧脸,高耸城堡外的防御哨兵就立刻给他们放行了。 陈潜看着远处墙壁上那挂着“伍恩莱金德大学”的牌子,许许多多学生打扮的哨兵向导出现在城墙之后的城镇里,他们吵吵闹闹、勾肩搭背,这里就是属于大学城的范畴了,陈潜内心感叹,之前他也能凭借一张学生证在这里畅行无阻。 谈确冷不丁地问:“你要跟我进王城,这里大概率没有给你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不怕在这里遇见熟人吗?” 陈潜自然笑了笑:“我不是很怕,而且我觉得他们如果再见到我,怕的应该是他们吧。” 谈确像是并不惊讶陈潜会这样说,他用一根手指撩起马车窗帘,看着镇子下方绿茵地上围在一起研究飞艇的那群学生们,说道: “这里倒是给我留下了相当美好的回忆,但那种日子大概再也回不来了,斯塔洛夫校长的教学理念我并不能苟同,他当初希望我能留校教授治愈系向导疏导课程,但我拒绝了,他到现在对我都是冷眼相待。” 陈潜问:“林校长对你们每个人都很好吗?” 谈确难得愣怔了一瞬,他转过头来,有些怅然地点点头:“是,他对他的每一个学生都很好。” 马车停下了,谈确便恢复了正常的神情,摘掉手套,把陈潜怀中的案卷又拿了回去,接着就从西装的内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陈潜。 他说:“你拿着这张卡片,去伍恩莱金德大学找一位叫奥兰多.戴维蒂亚的教授,我之前请他帮忙整理了一些有关于密教仪式的资料,你去帮我把资料拿回来。” 谈确再度掏出怀表:“案情总结会基本都很长,如果我下午五点还没出现,那你就先回公会,把资料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第33章 第33章 薇薇雅的诅咒(一) 马车从面前缓慢离开,陈潜转身望着那些高耸入云的尖角塔楼,他很自然地看到了侧边那个小小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塔楼,一阵头疼,一些信息再次涌入了他的脑海。 那扇窗户后以前是他的床位,只是他几乎没怎么在铺位上睡过觉,晚上经常被一些同级哨兵拉进盥洗室里,他们总是试图用精神力压迫他,强迫他服从,但他不屈,那些哨兵就会恼羞成怒,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陈潜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站在原地调整了半天才缓和,这些信息从前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在他去找斯塔洛夫校长时也没有出现,却非常适时地在刚才出现了。 陈潜迈步走进古色古香的学校大厅,不由一阵奇怪,那些参与霸凌他的人脸一张一张仍旧继续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像是在让他反复记住,这是在暗示他做些什么吗? 报仇、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脑海突然出现了一个嘶哑着嗓子的怒吼,但陈潜并没有制止,而是选择接受它,他的虹膜里有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脚步自然地偏移了去往校务咨询台的方向。 伍恩莱金德大学的内部装潢十分古朴,通往不同院系的通道也相对复杂,但陈潜在不同院系之中绕来绕去,动作堪称行云流水,没有走错一个岔路。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最终停在一年级B-213教室的门口,教室前门大敞着,里面的学生还在上课,陈潜就站在前门的位置,前几排的学生一眼就瞧见了他。 而陈潜也在第一时间将脑海中熟悉的那一张张面孔与这教室内的几个人对上了号,他只幽幽地站在那儿,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那几名一年级哨兵,紧接着径直迈步朝自己曾经的向导寝室走去。 他边走边掏出口袋里的纸片来,这是部长离开前给他留的,他在纸面上覆盖了一些天赋,与他的“家书”相连,并叮嘱陈潜,有事搓一搓,纸片就会自燃,将说的话传递给自己。 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陈潜不由内疚起来,部长劳心劳力,自己进入红爪牙属实是也没什么能帮到部长的,接下来还要给他添堵,虽说公会不允许擅自开除会员,但这次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对。 但他必须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哎!走路当心点儿,孩子!”迎面而来一个穿着粉红小香风套装,打扮相当艳丽的太太,对方立刻认出了他,“哦!陈潜?” 陈潜自觉问了声好:“卡斯蒂奥太太。” 卡斯蒂奥太太是向导寝室的辅助管理人,在这五个管理人之中,陈潜还记得,只有卡斯蒂奥太太会在他被打得遍体鳞伤时给他治疗,虽然已经在伍恩莱金德大半辈子了,却仍是个辅助人员,不过听说以前整个校舍都归她统一管理。 “之前我听说你被开除了,但是刚出校门就被银骑士招入了公会,我还想去看看你,却听说你搬家了,我正发愁去哪里打听你的新住所,不过今日一见,看上去你过得还不错。”老妇人打量着他,眉眼俱笑。 陈潜和气地对她笑了笑:“是的,部长对我很好,虽然会被大部分同事议论,但红爪牙的同僚们倒是对我都很好,我还认了阿穆尔先生为导师,他也愿意倾囊相授。” 卡斯蒂奥太太瞧着他,却微微皱起了眉,打量了他半晌才说道:“看来是生活让你的性格也变得开朗起来了,不过这样才对!就是你刚才的语气总是让我想到……” 陈潜心念一动。 “算了不提也罢,那是个讨厌的家伙,”卡斯蒂奥话锋一转,“不过,你在公会呆得好好的,干嘛要回来这里?我要是你,我会离这所学校远远的,宁可一辈子都不回来。” 陈潜顿了顿,才摸摸后脑勺笑了:“我是和部长一起来的,他要处理他的事,我觉得我也要处理一下我的事,我不会逃避,卡斯蒂奥太太,那些阴影带给我的痛苦已经不能再多了,我想我该了结它们,而不是让它们继续下去。” 卡斯蒂奥太太被陈潜的一番话说得愣在原地,她站在那儿,久到连陈潜什么时候告辞离开都不甚清楚,她突然热泪盈眶。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居然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身上看到了那个讨厌家伙的影子,那种神态、谈吐,都几乎让她回到了几十年前。 几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不是由一片片腐烂木头拼凑起来的塔楼。 陈潜在走到喧闹的向导塔楼前,他毫不停顿地转到旁边一个漆黑的拐角去,同时搓了搓指尖那张纸片,纸片瞬间飘在半空中,开始燃烧。 “部长,您可以帮我担保吗,我待会儿要打伤几名哨兵和向导,他们的医疗费用我会承担,但我不想去警署,那会耽误我这个月的全勤。” 陈潜诚实地说出这些令人瞠目结舌的话,纸片燃尽了,只在瞬间,凭空出现了另一张纸片,它如利剑一般从窗户边飞来,纸张摊开在陈潜面前,字迹缓慢显现。 “……必须要打吗?” 陈潜对着纸再度确认了一遍:“必须要打。” 谈确回复到:“好吧,但是这个月的公会礼品要扣除。” 陈潜看着纸张缓缓燃尽,他径直穿过面前的灰烬走入挂着寝室牌的古老走廊,学生寝室大敞着门,过路有些向导认出了他,议论纷纷,陈潜却不在意,就这么停在了他曾经的寝室门口,盯着铺位上正和朋友谈论哨兵的那名向导。 这个人,也在他的记忆名单里。 那人明显也认出了他,愣了一下,随之将脸上楚楚可怜的面具换了下来,露出一种刁钻刻薄的表情:“哟!这不是靠临时链接上位的陈潜吗?” 这句话听得陈潜内心毫无波澜,但他脑海中的怒吼逐渐熄灭了,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开始循环播放,放得陈潜罕见地有点烦躁。 陈潜把手插/进口袋,冷笑一声:“老地方,你敢不敢来?” 他说完,没有等待对方回复,转身朝那修建得格外恢宏的向导盥洗室走去,这个时间,盥洗室还没人。 陈潜用手抚摸盥洗室外修筑的三层花坛,脑海里顿时提醒他,那些人当初群殴他的时候,曾拽着他的脑袋将他往花坛一圈的石头上撞,每次都撞得他连连求饶后,对方才罢休。 抬起头,陈潜望见了淋浴室尽头的走廊白色瓷片,那里的瓷片很新,很明显被修理过,他记忆中第一次被打,就是在那个角落,整个人被砸在角落,瓷片都被他撞碎了一地。 “真没想到,你个向导怪胎居然还敢回来?” 他刚从那段痛苦不堪的记忆中抽离出来,就听见身后的人正咄咄逼人地叫嚣到,刚才走廊里挂着的铜铃敲响了,那是伍恩莱金德的下课铃。 陈潜转回身,就见那一张张面孔的主人站在他对面,即使已经下课,盥洗室却也不见有其他的人来,陈潜端详着那六张面孔,一一同脑海里的面容对上号。 很好,看来都到齐了。 带头的一年级哨兵貌似和他们中唯一一名向导是事实链接关系,见到自己的向导被陈潜晾在一边,哨兵突然怒火中烧起来。 他一把扯断盥洗室的一根墙壁挂着的钢管,丝毫不顾里面朝洗手池供给的流水喷得到处都是,钢管在手,哨兵朝陈潜冲上来: “问你话呢,你还敢回来?我看你是真的皮痒了,以为抱上了银骑士的大腿你就能回来称王称霸了?” 钢管眼看着从头上劈下来,陈潜微微侧身,迅速避过致命一击,肘部却猛地伸出,一肘撞歪了哨兵的下巴,脸朝下重磕在花坛上。 另外几名哨兵也不是省油的灯,见老大处了下风,纷纷召唤出精神体,一时间,盥洗室内充盈满溢着的蓝色对抗光芒朝陈潜一人逼来。 陈潜刚要动作,精神链接却又是猛地一动,一根足以排山倒海的巨大触手从身体里伸了出来,紫光裹挟着劈裂地面的闪电如巨浪般瞬间吞噬了那些蓝色光芒。 一年级的学生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就要四散而逃,陈潜眼睛微眯,与此同时,一切在他眼里都变得极其慢,爆裂水管里溅出的水花他都能一一躲过。 他眼神凌厉,收束那紫色闪电,精神海敞开,放出六根枝桠分别着床六个人,正在企图往外狂奔的六人一下子摔在了地面上,无一不是动弹不得。 陈潜手指微动,一根嫩绿的枝桠就挑起那名哨兵和向导,他们朝着那满溢出来的盥洗池走去,接着像是傀儡一般把头浸在了冷水里,直到两人脸憋得青紫,枝桠才把他们捞起,不到半分钟,又按进去。 “记得吗?你们当初做的事。”陈潜冷声道。 陈潜操纵着他二人,却仍宽容地给予另外几人意识,他们看着同伴就像是两个被命运的丝线缠绕的提线木偶,做着陈潜要求他们做的事,泪水蓄满了眼眶,想挪动,却连自己的精神海和精神体都操控不了。 陈潜伸展臂膀,再度从地面提起一个人来,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朝另外几名哨兵微微一指: “你们几个,一决高下,谁赢,谁就能重获自由。” 第34章 第34章 薇薇雅的诅咒(二) 等盥洗室的瓷片被撞碎、花坛沿满是迸溅的鲜血,等施暴的几名哨兵纷纷倒地,等陈潜跨出盥洗室大门,外面实际上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学生们了,但他们只是看着,在陈潜迈出盥洗室的第一步,他们便做鸟兽散了。 “你!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我要逮捕你,你个外来人员在学校造成六名学生受伤,我要控告你!你现在就要受到审判法庭的制裁!”管理人之一的福特先生气势汹汹地过来。 陈潜怎么会不认得福特呢?那个明明晚上巡查路过盥洗室,见他被拳打脚踢只是提醒别闹出人命来,随后耸肩而去的老头子。 陈潜第一次冲他掏出了红爪牙的证件来,随后面无表情地说:“审判法庭?公职人员工作期间在伍恩莱金德大学被公然挑衅,要发起控告的怕不是你,而是我吧?” 福特看着那证件上红爪牙和银骑士的钢印,愣了一愣。 “闹大吧,福特先生,你尽管闹大,你应该知道红爪牙是个什么组织,更该知道执剑三骑士组织会不会任由你顺利将莫须有的指控递交至审判法庭,你骨头够硬,尽管来试试,到时候我翻出陈年旧事来,谁都别想免责。”陈潜一字一句地说。 福特吹胡子瞪眼:“你——!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背景……” “福特先生。”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陈潜朝着声音主人望过去,看见一位身着紫衣长袍的绅士向他们走来,袖摆上绣满了暗纹,他具有一双墨绿色的眼珠,宝石点缀在胸前,昂首的模样活像只天鹅,走路不快,骄傲又矜贵,仪态万方。 福特看见他,立刻收了那刻薄寡义的嘴脸,饶是让陈潜看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来:“奥兰多教授,这个人在学校挑事,打伤学生,还把这里弄得一团乱。” 原来他就是部长要找的奥兰多.戴维蒂亚。陈潜张口想回击,却被那双墨绿色的瞳孔只一瞥,自觉闭上了嘴。 奥兰多不卑不亢,两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不然呢,福特先生,难不成您还真打算将红爪牙乃至执剑三骑士都告上法庭?” “这……”福特还真就杵在原地思考了起来。 奥兰多见他没听明白自己话中之意,冷哼一声:“学校里发生这种事,还不嫌丢人!你负责把这里打扫干净了,该看医生的送去看医生。” “你,”奥兰多睨了陈潜一眼,转身将袍子一甩,“跟我走。” 陈潜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哪知福特又在身后叫道:“教…教授,他们的父母要是找来学校……” “谁有问题,你就让他们来找我。” 奥兰多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带着陈潜径直往更深处的古堡走去,他们巧妙避开了嬉笑吵闹的大走廊,转而抄了一些阴森逼仄的路线,这些走廊里常年昏暗,所以多年点着灯烛。 走了一会儿,也不听那身前高贵的天鹅先生说半句话来,陈潜想了想就上前说:“谢谢您,奥兰多教授。” “不必谢我,是谈确那小子联系我的,怕他的新部员会在学校失了分寸,拜托我过去看看,我还觉得他危言耸听,如今一看,你倒确实很会惹祸上身。”奥兰多目不斜视,端得是一副讽刺且优雅的腔调。 陈潜被这样阴阳怪气地骂了一通,却只能挠挠头:“很抱歉,我让您和部长费心了,是我考虑……欠妥。” “你知道就好,仇,可不是这样报的。” 陈潜正要点头称是,却被这话惊得一怔:“您怎么知道……?” 奥兰多教授没有多余的话,反而开始公事公办起来:“想必谈确告诉你了,我这里有一些关于密教仪式的资料,你帮我带给他,除了资料,还有另外的一些东西,你大概也要一道带回去。” 他说着,顺手执起走廊小木桌上的一只灯烛台座来,径直快步到漆黑走廊尽头的那扇雕花木门前,虚掩着的木门被他轻轻一拂便推开来。 陈潜靠近了些,望见门边全是蛛网,里面摆放着一些桌椅,像是个已经废弃的教室,讲台上放着一盏亮着微弱光芒的火烛,但灯座已经被推到了,红色蜡油滴在地面上。 陈潜隐约看见,在那滩蜡油边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正坐着一个人,即使那人垂着头,仅凭他锐利的眉眼,陈潜就一眼认出了那人。 居然是俞野!? 俞野的脑袋没有生息地始终低垂着,胸前的衣带半敞,出门前那件干净的白色花边袖衬衫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他靠在一把椅子边,手勉强搭在椅子上。 奥兰多持着手里的烛台,居高临下平淡地望着地上处于混沌之中的黑暗哨兵,没有上前。 “奥兰多教授?”陈潜上前问他,奥兰多却仍站在那儿,他目光淡然地看着俞野挣扎,却一言不发。 陈潜呼吸都急促了,实在忍不住从奥兰多身后绕过那些桌椅上前,他跪在地上去摇晃俞野的一只胳膊,无意中撩起了对方的袖子,就见那一整条手臂的皮肤下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恶咒。 陈潜下意识转头去看身后的奥兰多:“教授!不是说黑暗哨兵不会被恶咒侵蚀吗?” 他话说到一半,奥兰多还未曾回复他,陈潜就觉得脖子突然被人死死扼住了,他震惊地回过头来,见俞野正用一副凶狠的目光瞪着他,整个眼眶被黑暗覆盖,冰凉苍白的手已然掐在了陈潜的颈动脉上。 “俞野……”陈潜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他话刚一出,俞野眼睛里的黑暗就忽然退散开来,掐在陈潜脖子上的手像是被火烫到一般撒开来,那对灰色的瞳孔颤巍巍地看着他,又忽然眼角泛红,苍白的嘴唇硬扯出来一抹惨兮兮的笑容,透出满腔的委屈。 “你来了。” 黑暗哨兵的精神海明显还没有从混沌中抽离,嘴里不断地说浑话,接着他努力撑起身体,胳膊却没什么力气,他快速拍拍撩起的袖子,似乎正努力让自己变得干净一点,虚弱且紊乱的精神力却让他手脚发软脱力,身体直朝地上栽去。 陈潜眼疾手快地托住他,俞野却整个人摔在他怀里,彻底陷入了昏迷,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陈潜从未和一个哨兵靠得这么近,也从未见过有哪个不可一世的黑暗哨兵能对向导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俞野倒在他身上,他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不仅是听到对方的,也听到自己的。 被屏蔽的精神链接在这一瞬间猛然绞紧了,绞得陈潜也有些喘不上气来,他知道俞野刚才差点暴走了,有人让他做了他不愿意做的事,还说了让他情绪激动的话,但他克制着,他一直克制着,直到精神海再也承受不住,情绪决堤。 他坐在地上感受着链接那端黑暗哨兵的情绪,呆滞了一会儿,殊不知奥兰多在身后紧紧皱起了眉头。 矜贵的天鹅将藏在衣袖下攥紧的拳头松开来,终是吐出一口气,语气疲惫:“还有他,待会你把他也带走,我这里不需要什么情绪紊乱的定时炸弹。” 他挥袖就要离开,陈潜的声音立刻传进了他的耳朵:“奥兰多教授,请您帮帮忙,您这里有单独的盥洗室吗,他在发热,如果不疏导,他可能撑不到我带他回去。” “他死就死了,死有余辜!”奥兰多突然回头,大骂道。 然而,奥兰多却看见陈潜正坐在地上,用恳求的目光远远望着他,陈潜说:“道理我都懂,但求您了,他救过我,奥兰多教授。” 这声音几乎立刻就将其与记忆中几十年前的目光交错重叠在一起,那些话,犹言在耳。 ‘你不是蠢人,但你是不该接收他,因为他会把学校里搞得一团乱。’ ‘好好疏导也许就不会了,老师。’ ‘精神疏导对于黑暗哨兵有什么用?那只是饮鸩止渴罢了,黑暗哨兵生来就不需要向导,如果你是对他有什么想法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白日做梦。’ ‘不会的,我会教好他,我有信心,只要老师您教我利用天赋疏导的办法。’ ‘我可不会教你,你找别人去。’ ‘我知道您最好了,除了您我还能找谁呢,您可是我唯一的老师,求求您了,教教我,我保证一定认真学。’ 那些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只有奥兰多听得见,记忆涌上心头,惹得他心中酸楚,他一只手堪堪扶住墙壁,脚步一阵虚浮,最终他摇了摇头: “带上他,跟我来。” 陈潜搀住俞野的一只手臂,想把他过到背上来,却在影影绰绰的灯烛下,意外发现胳膊内侧多出来好几个针孔,甚至有一个针孔周围还存在血迹。 他想起俞野告诉他要暂时去王城一段时间的模样,表情很沉重,语气也沉重,那副样子不像是去办事,而是去赴死的。 奥兰多将身上外袍丢到俞野身上,皱着眉叮嘱到:“把他遮起来,我可不想让学生们看见,以为学校私藏什么危险分子。” 陈潜点头道谢,然后用最快速度把俞野裹起来,背着身上轻飘飘的人一路跟随在奥兰多身后。 然而他的脑海中仍旧充斥着刚才那触目惊心的针孔画面,心中不由微微一颤,上层拿他做实验了吗?是那种……要抽血,甚至要剖开精神海的实验吗? 第35章 第35章 薇薇雅的诅咒(三) 正午,伍恩莱金德大学的铜铃自动敲响了三下,一位向导怀里夹着一本书从教室走出来,他穿着干练的藏蓝色绸缎衬衫,外套咖色牛皮马甲、长靴,绑带裤上泛着鎏金光彩的腰带和散在后腰的金色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不远处,是下课后鱼贯而出的学生们。 “早上好,林先生。” “早上好,法德拉小姐。” “今天天气不错,先生。” “确实不错,艾迪先生,也许你可以考虑放学后邀请康宁小姐去野餐,我知道你在追求她。” “你怎么连这都知道?”艾迪在向导面前瞬间羞红了脸。 向导路过他,金眸耀眼,在艾迪面前打了几个响指:“别想着撒谎,你知道这里没什么能瞒过我。” 林似尘微笑着,同和他打招呼的每个学生寒暄,脚步却不停下,即使走廊上那么多人,他也能准确交出每个学生那冗长复杂的姓名。 他回到校长室把书放下,伍恩莱金德大学的最高处,一处小小的书阁,温馨泛黄的灯光让他感到安全。 林似尘轻轻拨动柜子上的唱片机,大提琴让人心情愉悦,周四是他每周最期待的一天,因为只需要上完一节课,他就可以享受独处的时光,所以他从酒柜里挑了杯洋酒,拿了杯子,推门去花园露台坐着晒太阳。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向导合上眼,呼吸放缓了,耳边是微风吹拂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他的身心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放松,与此同时,他的意识如同巨木根系发达,遍布整个伍恩莱金德大学,每一条走廊、每一间教室,乃至每一个人,他们间的交流、思想、行动,尽收眼底。 “普林公爵、瓦路亚伯爵、里维纶骑士派遣侍从发来信函,是否还要交给林校长?”信函窗口的一名工作人员手里拿着那三封盖了戳的信件,正寻问着他的上级。 林似尘闭着眼挑了挑眉,打量着工作人员手里那三只信封,信封平整,甚至喷洒着浓烈的香水,只是这时三种香水味道混合在一起,反倒与他们主人喷洒它们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地位显赫的哨兵们都想联姻一位势均力敌的向导,而声名远扬的教育家正巧符合他们的标准,于是他们便像一群没脑子的求偶雄性,想着法子争奇斗艳、显露财富,甚至使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只望一睡林似尘。 不过,听说普林家请了个新酒匠? 林似尘轻笑一声,端起手边的酒杯抿了一口其中醇香的酒液,直接意识传达那位工作人员,道:“不用了,代我回复普林公爵,今晚让他准备最好的美酒。” “林校长?!”工作人员被这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您怎么总是这样!” 林似尘这才发觉不妥,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习惯了。” 然后他立刻收束意识,准备认真享受短暂的假期,他缓慢摇晃着细长的酒杯,然而不等他再抿上一口,露台花园的地面就微微一震,随之而来的是远处塔楼某间教室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情绪稳定如林似尘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接着把手里的酒杯一放,杯底与石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教室两扇木门边围满了学生和老师,见林似尘来,他们纷纷避让开来,留出一条道,卡斯蒂奥身着小洋装,只身挡在仅一人可通过的门缝前,像只护崽的母鸡。 “哦!校长!我没想到您这么快来。”她见到林似尘,微微侧身。 透过两扇门的缝隙,林似尘看着遍地倒伏的桌椅以及炸裂的瓷砖和被吓得摔倒在地抽搐不止的哨兵系学生,他心中一阵失语,一步上前将门边的学生释放向导素。 学生很快停止了抽搐,林似尘单手将他搀起来,扶额:“卡斯蒂奥太太,把他送到韩琼那里去,再好好做下疏导,这里没什么事,现在都回去上课。” “并不是我危言耸听,林似尘,我希望你每次下决定之前也能为其他学生的生命安全考虑。”卡斯蒂奥临走前厉声说。 林似尘叹气:“我知道了,卡斯蒂奥太太。” 看热闹的学生和老师们逐渐散去,林似尘身后的教室门也缓缓合上。 等四周只剩下窗外的鸟叫声,躲在讲台下不断发抖的黑暗哨兵才支撑着身体从阴暗处探出头来,抬头却见林似尘正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俞野心神慌了一下,眼睛瞬间又被充斥的黑暗布满,他四肢趴伏在地面,像只被困在囚笼里的野兽,不断地朝林似尘散布浑身的危险信号,好似希望以此来逼退那股不熟悉的压制向导素。 “我好像说过,我不在的时候不允许你私自使用天赋。”林似尘语气严肃,他毫不担忧,迈步上前,压迫感更甚。 俞野一惊,向导素排山倒海向他压制而来,他仓皇逃窜,后背撞倒了讲台,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唯一可供躲藏的暗处也没有了,他吓了一跳,像是惊弓之鸟,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往何处躲藏,只能不断朝林似尘发出凶狠的警告。 却不料对方并未恐惧,反倒欺身而上,单手卡住了他的下巴,将他拽回来,额头相抵,俞野的动作仿佛滞塞了,只感觉一丝温凉沿着肢体相触的位置流入脑海。 像冰山消融后的冷泉,又像旅人饥渴时眼前的绿洲,充斥眼前的黑暗悄悄退散了,俞野浑身僵硬,两只胳膊撑在身后,灰色的瞳孔颤了又颤,心中震荡的火海再一次平息了,随着知觉慢慢回归,他感受到了现实的温度。 那不是冷冽的清泉,额头传来的温度甚至比他的还要高一些,离得太近了,他能嗅到向导身上浅淡的木质香,呼吸交缠,精神海平静了,心跳反而急促起来。 当那双金色的眼睛再度睁开来,几十秒的时光,在俞野眼里却像过了一辈子,向导在等他的回答。 “我……抱歉。”俞野和那双眸对视了一眼就几乎羞愧地垂下眼,幸而乱发遮住了他已经红到滴血的耳尖。 得到了答案,林似尘放开他,沉默地站起身,动作是那么优雅,无意中垂落在俞野指尖的发梢却像是在欲拒还迎,带着些主人的余温,羽毛一般划过俞野的指节。 俞野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那两根手指上,他经常犯病,林似尘也经常给他做疏导,他总能很快压制住十几个向导老师都无法平息的精神火海,但这次……和从前不同,这次仿佛连俞野的呼吸也一并带走了。 林似尘却浑然不知自己的学生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抱起双臂:“以后大概没有老师愿意给你上课了。” 俞野猛地抬眼,他观察着林似尘的表情,观察得细致,不安地眨眼,生怕错过了对方表露出来的一丝想法,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月的他已经尝到了甜头,他很怕林似尘会不要他,将他重新送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去。 林似尘自然地将手指放在唇边,这是他一贯的思考动作,等了一会儿,视线才转回来:“算了,看来只有我亲自教你了,等你完全学会控制天赋,再给你分配课程。” 俞野暗自松了一口气。 林似尘望了一眼破碎窗口外正在西沉的阳光,兀自摇了摇头,今天的计划看来是彻底泡汤了。 他冷不丁地问:“我听卡斯蒂奥太太说,你想去野外?” 坐在装满货物的悬浮飞艇里,俞野甚至在纳闷,林似尘到底是怎么套路自己和这些发酸的瓶瓶罐罐坐在一起的,再看身边的林似尘,正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叉着腿喝一瓶苹果醋,披散的长发就铺在那些货物和地面上。 发觉他朝自己望过来,林似尘对他扬了扬手中的苹果醋,笑得灿烂:“要喝吗?” 俞野脸一红,心跳得厉害,他对自己这样的表现感到羞愤,于是气愤地别过头去,喝苹果醋就喝苹果醋,还冲他笑得那么好看做什么! 透过飞艇的舷窗,下方是一片绿草如茵,枝繁叶茂的森林、正在练习骑射的士兵和在原野上肆意奔跑捕猎的兽群,俞野趴在舷窗上,看着这些他二十多年从未见过的场景,看得入迷。 王城和大学逐渐从恢宏的尖塔建筑变成了一个小点。 俞野眨眼,喃喃自语:“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嗯,当然是梦,你在梦里去了野外。”林似尘看向对面一直趴在舷窗上好奇向外张望的黑暗哨兵,发出了一声轻笑。 俞野离开舷窗,重新坐下:“你就不怕我跑了?” 林似尘偏移了视线,用细长又勾人的眼睛颇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就像是在说“你确定你能跑得了?”。 俞野被他瞧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实在白痴,林似尘是谁,他是即将突破金阶晋升近神级的顶级向导,他那可怕的意识能够轻松覆盖整座王城,每个人在说些什么、在想些什么、在做什么,只要他想,没有他听不到的看不见的,只要他想,他甚至能让无数哨兵拜倒在他的王座面前,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他的存在也让龙川高塔的向导地位提升到了自安布罗斯王朝覆灭以来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然,俞野暗自攥紧了拳,他也能在他的精神领域中畅通无阻,即使那是一片电闪雷鸣的火海。 “在想什么?”林似尘突然发问,他似乎已然探寻到了俞野的小心思。 俞野以为他用能力进了自己脑子,怒火冲天,道:“你又……!” “没有。”林似尘却打断了他,“如果我进去,就没必要再问你,而且我并不喜欢随意窥探哨兵或是向导的心思,我没那种癖好。” 俞野这才发觉是自己会错了意,但他仍旧气鼓鼓地坐下,干巴巴地问:“在想你什么时候晋升近神向导,你应该已经得到契机了,却迟迟不晋升,是不是……” 他话没说完,林似尘也没着急着解释,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他把剩下的话说完。 该打断他的时候又不打断了!俞野又怒了。 他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把剩下不该说的话说完:“是不是要和其他向导一样,打算找个哨兵去结合大厅,安安稳稳一辈子,不打算再继续晋升了。” “去结合大厅?”林似尘轻轻皱眉,不一会儿眉眼又舒展开来,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的黑暗哨兵,“这你倒是懂得不少,不过我要是准备去结合大厅,那你就会被送回去了,你很想回去?” 他一句话让俞野大惊失色,他不知道这个话题是怎么转到自己身上来的,那些经历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播放,瞬间嘴唇都没了血色。 “你…你真的要……”俞野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实在读不懂林似尘脸上的笑意。 林似尘看着面前哨兵的表现,恶作剧得逞,心中颇为满意,这才给对方吃下定心丸:“结合可没有晋升有意思,让我后半辈子在大房子里相夫教子,我怕是会疯掉。” 他目光流转:“而且,离开我亲手建立的学校、筛选的学生……还有你,我又怎么能放心得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35章 薇薇雅的诅咒(三) 第36章 第36章 薇薇雅的诅咒(四) 林似尘的一句话又让俞野的脸开始隐隐发烫,他再度凑到舷窗边,看着飞艇缓缓下降,似乎是到达了目的地。 林似尘眼神示意俞野,在飞艇即将落地的前十几秒钟,飞艇后舱伸出几只五米长的章鱼触手来,在飞艇落地巨响过后,一旁的树丛发出诡异而不正常的震动,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林似尘看着那布满吸盘的触手从他的腰上恋恋不舍地溜走,随后揪掉头上的一片树叶,然后看向背对着自己装作整理衣物的黑暗哨兵。 林似尘将少年的萌动看在眼里,却不甚在意,他径自拨开树丛走了出去,望向天边太阳仅留得一丝微弱的光芒,更远处的云间高塔隐在渐渐升起的薄雾之中,看不清晰了。 俞野半晌才跟上来,他还没学会如何掩饰,精神体搞出来的小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让他不敢同面前的向导对视。 林似尘却率先开口:“夜晚野外会很危险,不适合赶路,今晚恐怕要找间附近的旅社。” “把你身上的外袍给我。”林似尘抱起手臂,命令道。 俞野呆滞了一秒,迅速把外面漆黑的袍子脱下来递进林似尘手中,接着目视着对方将自己的外袍展开来披在身上,再戴上宽大的兜帽,将那双漂亮的眼睛藏进暗处。 “最近的旅社距离这里只有300米,那里人多嘴杂,到时候你进去和老板交涉,我不想露面交流,这样会避免我们遇到更多麻烦。”林似尘简单说完,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踏上地面的那一刻,俞野仿佛短暂地感受到了所谓自由的气息,满目是一望无际的旷野、湛蓝的天空和肆意飞翔的鸟雀,草长莺飞、巍峨雪山、潺潺流水,风中都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俞野像是被这样新奇的世界勾走了魂魄,一直走到了用石头砌成的一圈墙壁院子里,他才发觉面前那灯火通明,来往人络绎不绝的旅社。 林似尘侧侧身,给他让出道来,从宽大的袍子里递给他手里一些金币,随后便站在门口不再挪动脚步了,意思是让他单独去找老板开个房间。 等俞野接到授意进门后,林似尘再度用手拉低了帽檐,他的耳边充斥着周围人交谈的内容,准备晚上伏击兽潮的哨兵勇士、打算浑水摸鱼捞一块兽皮就溜的猎手、准备寻觅某个向导睡一觉的浪子、瑟瑟发抖的随队向导以及早晨被云间高塔拒签遣返的商队。 甚至还有…… “客人您几位入住?” “两位。” “那我们还剩下两间标间,不如您开个标间呢,我们店正在做活动,标间就比单间多了3金币。” 林似尘微微勾起一抹笑容,这就听见。 “不用了,一间就行,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林似尘收束意识,声音戛然而止。 又等了不到五分钟,俞野便两步跨过木头门槛,把剩下的金币还给林似尘,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好了,他们没有标间了,只能开个单间,可以吗?” 林似尘抬头瞧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拿上他手里的钥匙就撩起袍子往旅社对应的客房走去,俞野立刻跟上去,只当他是默认同意了,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旅社的屋子里点着灯烛,中间摆着一张大床,窗户皆用钢板钉了个结实,不能被打开来,房间里还配备了火石和火把,隔了多少年这些仍旧是兽潮的克星,以防不测。 俞野进门看见那张床,心脏又开始咚咚跳得厉害,他有些木讷地关上门,回头就见林似尘已将外袍除去了,他坐在床边,把长发全部拨到肩膀前,露出纤长的脖颈。 “太脏了,我要去泡个澡,你呢?”林似尘用手解开藏蓝衬衣最上的几颗扣子,漫不经心地回过头问。 俞野仿佛全身被那双眼睛牢牢钉住,他手上还拉着门环没有放开,看上去局促不安,他吞吐道:“我……我不泡,我……我去买些东西吃,你想……” 他话没说完,林似尘就漫步到了他面前,俞野一眼望见了向导敞开的几颗扣子,衬衫下是漂亮的锁骨,伴随着对方的呼吸,连那不着一丝点缀的衣服都仿佛充满了生机。 俞野的后背更加贴近了身后的木门,他尽量控制自己的视线和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你想……吃点什么?” 他的心跳太快了,但这种状况,明明是他自己导致的!如果他不撒谎,开两间房,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悸动,自然也不会……看见这样的林似尘。 对面的向导好像完全没关注到他学生的情态,反而开始认真思考起来:“现在餐厅应该也没什么吃的了,如果有的话,拜托你给我拿两片夹黄油的面包吧。” “好……好的,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俞野说着话,迅速拉开门环,闪身躲了出去。 他没立刻去餐厅,而是站在走廊唯一能打开的窗户前吹了半天的冷风,直到心里和身体的那股火彻底消散,才垂头丧气地迈步下楼。 天呐,俞野,你在做什么?你刚才是在对着林似尘发清吗?这是不对的,不对的,他可是伍恩莱金德大学的校长,而你的梦想是离开龙川高塔呆在野外,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俞野一边往手里的面包上涂满黄油一边罪恶地抨击自己今天一系列的错误,或许这是他青少年时期被压抑多年冲动的释放,而林似尘正好是向导,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等俞野拿着纸袋回来的时候,林似尘已经坐在床上擦头发了,满屋子的木头味道被馨香的沐浴露的香味遮盖,他听见开门声,却不回头,只说:“你出去了很久。” “人比较多,我吃完之后才回来的。”俞野随便找了个理由,随后将被纸袋包裹的几片面包放在小桌上。 他不敢多看林似尘一眼,始终低着头绕回靠近门的那一边,钻进被子里,安安分分地躺在床沿,然而紧张分毫不减:“我有点累…先睡了。” “嗯。” 林似尘还在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俞野背对着他,耳边却听着布料在发丝中间穿过的声响,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久到他毫无困意了,屋里的灯烛才被吹熄。 身后有了些动静,俞野却猛地睁开了眼,耳边只剩下如雷般震天响的心跳声,他感觉到林似尘在身旁躺下来,俞野从未觉得一张床的宽度如此逼仄,即使他已经挪到了床沿,和林似尘却仍像是亲密无间。 呼吸在夜的寂静中逐渐变得平稳,俞野悄悄翻身去看,身旁的向导已经睡熟了,贵族们费尽心思想要灌醉一亲芳泽的金阶向导,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在他身边睡着了? 难道林似尘忘记他是个黑暗哨兵了,或者说,他当他是自己的学生,所以完全放下了警惕心。 俞野不断思考着,突然间一阵疲惫逐渐笼罩了他整个人,他保持着那种僵硬的姿态,听着窗外巨狼的吼叫声,缓缓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两人就再度出发,俞野不知道目的地,他怀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小心思,一声不吭地跟着向导,等他们翻过最后一个土丘,来到一处由防护网围成的军事要塞时,俞野看向林似尘的目光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你想进云间高塔?”他学着林似尘的模样趴在山坡上。 林似尘一只胳膊撑在地面上,闭着眼睛:“观察力不错,没想到总是迷路的某人还能看出来我的意图。” 这话算是直接戳中了俞野的短板,并且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黑暗哨兵羞红了脸,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毕竟他在伍恩莱金德大学已经迷路过不下20次了,即使他的上课教室都没有更换过。 半晌,俞野才说:“你一直带着我在云间高塔附近打转,但每到铁索桥附近就会停止前进,证明你根本没带证件,也不想通过正常路径进入,而且我们翻了至少五个小丘,每翻一次你就感知一次,所以我猜你想找到云间高塔藏在森林里的信号发射区,因为它们经常调派军车进入高塔,你想搭乘他们的军车混进去。” 林似尘不语,却也没有反驳,只是闭着眼睛一味发散着意识,不知道在听些什么。 直到地面发生了一些轻微的震动,林似尘便睁开眼,从山坡上站了起来:“来了。” 一辆迷彩军车缓慢驶出铁丝网区域,之后停在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位置进行设备清点,他们出来得太早了打算先耽搁一会儿,就在他们敞开后舱几个人去一旁摸鱼抽烟时,林似尘带着俞野猫进了军车后舱。 “这么简单?”俞野轻声问,他有些震惊。 林似尘把车里的军用设备挪了挪,腾出一个自己靠着舒服的位置来,他撑起一条腿:“因为没有人会像我们这么不要命,窥探军事机密,被抓就是枪决。” 枪决这种形式并没有吓到俞野,他在龙川高塔里见识过比枪决更恐怖的刑罚。 不过他在书本上学习过有关于四大高塔的课程,不由得提醒到:“可是,为什么偏是云间高塔,他们主张圈养向导,只有公会才允许和外界往来,你是要去见朋友?” 军车发动了,林似尘在微微的摇晃中合上了眼,看样子不一会儿就又要打瞌睡了,他声线慵懒:“也可以这么说,算是去见朋友。” 第37章 第37章 薇薇雅的诅咒(五) 俞野看着身旁小憩的向导,优越的骨相无论怎样都是很好看的,平日里张扬灿烂的长相睡着后却有种罕见乖顺的姿态。 然而他并不知道昨晚在自己睡着之后,林似尘也撑在床上观察过他这么一番,而天真的他只会觉得对方明明昨天睡得那么早,结果还是那么爱打瞌睡。 他们挨得极近,林似尘睡得不太舒服,偶尔要换一换姿势将头靠在坚硬的木箱上,手臂时不时会随着车辆的摇晃和俞野撞在一起,金色微卷的长发散开来,再度垂在指尖,然而这回俞野却并没有让它从指尖溜走。 鬼使神差中,他又靠近了些,直到林似尘被颠簸得靠进怀中,他也没有推开,俞野低头端详着睡着的人,指节小心抚摸着柔顺的发梢,有时候他也会产生错觉,不可一世的林校长或许其实也只是位普通的向导,他甚至臆想,会不会有一天,等林似尘退休,他的肩膀上不会再有那些重担,他会变回一个普通向导…… 想到这儿,俞野快速摇了摇头,让林似尘一个天生将晋升称作为爱好的怪胎丢下一切,放下他的学生、他最引以为傲的学校和品阶,去做一个普通的向导,怎么可能? 哨兵的意义是战斗和向导共同保护高塔,而向导也在哨兵的保护范围之内,这几乎是每位哨兵战斗时的下意识行为,但林似尘似乎脱离于这套系统之外,他太强大了,他怎么会需要哨兵来保护他? 胡思乱想了一路,军车一路驶出森林,车轮踏上铁索桥的声音吱吱呀呀地乱响,外面开始变得吵闹起来。 糟了!入城检查! 俞野立刻去拼命摇晃睡着的林似尘,听着桥板在车轮下被碾轧过去的细密声响,哨兵的直觉让他整个人都警惕起来,然而醒来的林似尘还明显有些意犹未尽,他不耐烦地伸了个懒腰。 “到了?” 俞野立刻捂住他的嘴,小声又急促地说:“入城检查,他们可能要打开后舱门,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会被发现的!” 车身猛然一顿,停下了,前面的驾驶员下车去和守卫哨兵递烟做交涉。 林似尘却毫不担心,用手轻轻挑开俞野的指尖,看着自己学生满面愁容的情态,好笑道:“怎么,黑暗哨兵这是害怕了?” 俞野还没来得及反驳,后车门就猛地被人打开来,近乎刺眼的阳光洒进车厢里,几个人影正聚集在车厢前徘徊交谈,俞野慌张得就要放出精神体,一只微凉的手悄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一迟疑,就见车厢外的那几名哨兵上下打量了一番车厢内的装备,他们就这么毫无遮盖地坐着,有几回他和那些哨兵们甚至都对上了眼,哨兵却如同完全看不见他们两个一般,随后把车门大力拍上。 俞野惊讶地回过头,林似尘仍旧瘫坐在那些箱子上,却只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俞野猛然呼出一口气,等着车辆再度发动,压过铁索桥,进入高塔城池内部。 有些人偷渡都没法进入的云间高塔,他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甚至是军车载着他们进入的,两人在纵横的老旧街道上漫步,路上多见哨兵和普通人,却没有向导。 几座高耸的小白楼矗立在远处王城的方向,看上去和旁边的建筑格格不入,新生的向导将在那几座连接的白楼里度过他们可怜的一生。 “看来圈养向导是真的。”俞野望着那几座白楼,他后知后觉地回头,注视林似尘拐向了与之相反的小路。 他几步跑上去:“不救他们吗?” “为什么要救?”林似尘继续向前,反问道。 俞野倒是没什么济世救民的心,只是默默将刚才心里的猜测划去了:“我以为这是你一贯的做事风格。” “那你可能对我一贯的做事风格有些误解,”林似尘把那条僻静小路上的木头栅栏挪开来,等两人走进去,“云间高塔的情况比较特殊,换种说法,云间高塔的大部分向导已经适应了这种被圈养的形式。” 路边有许多野花,林似尘一边说一边弯下腰采摘一些抱在怀中,俞野也没多问,单纯觉得是向导喜欢,他便也去采摘一些自己喜欢的塞进林似尘的那捧花里。 “他们不愿意脱离圈养?”俞野问。 林似尘摇头,说:“不是不愿意,而是习惯了,他们习惯了这种百年的圈养模式,忘记了该如何脱离哨兵独自生存,并将高塔强加于他们身上的责任自然地认为是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如果我们目前贸然去唤醒他们,反倒不会成为救世主,而是毁灭他们祥和家园的罪魁祸首。” 等拨开垂在路上的杨柳枝条,俞野才心中一动,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座墓园,只不过前来悼念的人很少,原本挂在栅栏上的牌子已经脱色,看上去应该是向导墓园。 林似尘,他是前来悼念亡者的? 在俞野发愣之际,林似尘已然来到其中一块石碑旁,用手将掉落在石碑上的草叶收拾干净,把怀中的那捧花放在墓碑前的草地上。 俞野并未从他脸上捕捉到什么悲伤的神情,林似尘蹲在墓前,把宽大的黑色兜帽取掉,接着说:“从前白昼女神公会是有向导加入的,现在都已经没有了。” 俞野不再搭话了,他挪到向导身后去,打量着那块墓碑,这块碑显然已经历经了好多年沧桑,连上面刻着的字都快被风磨平了,他隐约看清楚碑上提着“林川渡”三个字。 “你父亲?”俞野下意识说。 林似尘也不恼,平静地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我母亲。” “抱歉。”俞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往后退了退。 “没什么可抱歉的,她会喜欢你送给她的花,”林似尘坦然道,“你可能奇怪为什么我这样活了这么多年的老怪物居然还会记得母亲的埋骨之地,其实我也不记得,是别人告诉我的,我也从没见过她,是别人跟我形容的,说她是白昼女神公会最出色的向导,也是叛逃云间高塔的罪人,我每年都会来看看她,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俞野不常和同学交流,倒是经常从他们口中得知林似尘的一些八卦消息来,还有一些是从卡斯蒂奥太太的埋怨之语中听来的。 林似尘有个云间高塔的向导母亲,白昼女神的会长,据说从前只有治愈系向导,而战斗系向导和控制系向导分支体系就是她的首创,林似尘的天赋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是从他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 俞野虽然满脑子好奇,却也知道不该在这时候问“你母亲是如何死亡”的这种傻缺才会问出的发言来。 “她是被她的哨兵杀死的。”林似尘冷不丁地说。 俞野抬头愣了愣,这回他确信了林似尘就是窥探了他的心声,他刚想发作,身前的向导就从地上支起身来。 “不怪我,是你想得太大声了。”林似尘自顾自地说着,然后拍拍身上的泥土。 谁信你的鬼话?俞野腹诽。 这时,墓园的草地上传来一串簌簌声,一个长相精致的女孩从那株杨柳后挪开栅栏走了出来,她看上去也才十二岁,扎着两个麻花辫,头上戴着针织帽,穿着繁复的宫廷风裙子,怀中抱着一只和她同样打扮精致的洋娃娃。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身着黑衣西装的哨兵,用大大的眼睛肆意打量着不远处的林似尘,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俞野不由得上前几步,警惕起来,那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该拥有的神情。 太阳被乌云遮挡,一阵风吹得草叶纷飞,精神的火海又开始翻涌起来,雷电交加。 “没事。”林似尘及时按住俞野的肩膀,注意到又要被噩梦笼罩的黑暗哨兵,淡淡的向导素将他从火海中拉出来。 远处阴森森的女孩却抱着洋娃娃咧嘴笑了,她朝林似尘伸出一只戴着白色蕾丝袖套的手:“林校长,好久不见。” 林似尘并未想继续掩饰自己的身份,他小幅度地拍了拍黑暗哨兵的肩膀作为示意,然后得体地走上前去,拉起女孩悬在半空中的手,轻柔地放在唇边。 “好久不见,薇薇雅。” 叫做薇薇雅的女孩歪头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我在塔里听到你的声音了,你果然在这儿。” 她微微偏移了视线,望向俞野:“他又是谁?” “我的学生,薇薇雅。”林似尘温和依旧。 薇薇雅上下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黑暗哨兵,又瞧着林似尘:“他不像个人,倒像头野兽。” 俞野皱了皱眉,但拳头攥紧了,女孩纤细可爱的声线此刻在他面前却变得格外刺耳,但林似尘不让他上前,他也只能呆在原地。 “好久不见了,我们能单独谈谈吗?”薇薇雅天真地祈求着向导,她抱紧了怀里的布娃娃,旁人看来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满心欢喜地看着她的心上人。 林似尘轻笑:“当然,不过只能在这里,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我明天还有课。” 俞野注视着处处透露着怪异的女孩暧昧地牵住林似尘的手臂,两人一同走进了栅栏深处,他想上前,却被两名薇薇雅的保镖哨兵拦得死死的。 走了不到一百米,林似尘就主动停下了:“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薇薇雅。” 薇薇雅收起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装累了,拎着布娃娃的一只耳朵将它拖在地上:“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换了口味,难道黑暗哨兵比哨兵用着爽吗?” “如果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些……?”林似尘挑了挑眉。 薇薇雅继续说:“当然不是,我如今已经是云间高塔唯一的蜂后、蔷薇姐妹会的主教,这么多年,我想你也该想明白了,跟我结合,我们可以重塑一个更为强大的高塔。” “向导和向导?” “没错,我最近的仪式已经有了很大突破。”薇薇雅优雅地提起裙摆,凑到林似尘耳边,引诱道,“当然,如果你觉得疼不想生,我也愿意为你辛苦一点。” 林似尘笑着后退,和面前的女孩保持了安全距离:“不好意思,薇薇雅,我对密教,以及你提出的结合方法,实在不感兴趣。” 他说完就要转头离开。 “你觉得我做的事情卑劣,那你又能好到哪里去?”薇薇雅抚摸着藏在宽大裙摆之下微微隆起的腹部,“高尚的林校长为了理解契机蓄意勾引自己的学生同自己产生那虚无缥缈的爱情,不知世人听了该作何评价呢?” “薇薇雅,未经允许窥探他人心思,这可不是个好习惯。”林似尘冷笑一声,毫不关心对方满口污蔑之词,抬腿就走。 身后却再度传来声音:“还是说,你也动心了?” 林似尘脚步微微一滞,却被薇薇雅精准地捕捉到,她瞧着向导离去的背影嘲讽:“你可千万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也千万别忘了,你那可怜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等向导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薇薇雅的眼神才变得怨毒,她喃喃道:“好你个林似尘,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的手掌中升起一团烈焰,却散着幽绿的光芒:“我诅咒你,伍恩莱金德大学的建立者、理想高塔的证道人,倘若你和黑暗哨兵萌生了情愫,你的下场会和你母亲一样,你会因他惨死于流泪圣母像之下,以此来忏悔你永生的罪孽!” 但这样,不就没什么意思了?薇薇雅再度摸了摸腹部,腹中的孩子翻了个身。 她阴险地笑起来,烈焰一度在手中燃起:“但,倘若你愿意重回我的怀抱,成为密教永生教徒,便可再登王座,重掌权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第37章 薇薇雅的诅咒(五) 第38章 第38章 薇薇雅的诅咒(六) “所以……”陈潜伸手端起雕花小桌上的小茶杯,“薇薇雅是蔷薇姐妹会的上一任主教,她不仅频繁进行密教仪式,还发明了一种以狂化者平生怨气为基底的恶毒诅咒。” 奥兰多坐在他对面,厚重的深红色窗帘遮挡住窗外所有的日光,陈潜坐在他对面不自觉地动了动脚,鞋子踩在手工桑蚕丝地毯上,据说这样手工编织的地毯要上万积分都买不到一条,虽说在听故事,陈潜却仍是如坐针毡。 他与奥兰多教授的交谈开始于俞野爬满手臂的恶咒,陈潜寻问盥洗室,奥兰多教授则将他和俞野带去了他大学分配的私人住所,里面有一间单独的盥洗室。 可是等陈潜按照记忆中的草药配料表灌满了一浴缸洗涤药剂,再将俞野放进去,却发现那些咒语仍然存在且颜色鲜亮。 “可以这么说,不过她很早之前就已经去世了,姐妹会的人说,她死于一场密教仪式。”奥兰多教授吹了吹手中的茶,茶中热腾腾的白烟缓慢飘散开来。 陈潜精准重复道:“姐妹会的人说?” 奥兰多抿了一口茶水,把杯子放下顺手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上,再把手边宽大的报纸展开来,眼镜覆盖下的目光直视着陈潜,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陈潜明白了他的暗示,即刻闭上了嘴,他看着桌上那两本被烧黑的书籍,以及整理的一些书面资料,犹豫了一下。 等了一会儿,他还是问:“奥兰多教授,您应该和部长一样在调查有关于密教徒的活动吧?” “为什么这么说?”奥兰多提了提镜腿。 “听闻您是个不问世俗的人,平时并不授课,只做研究,某种程度上来说,凭您曾经的成就光是接受聘请,就是伍恩莱金德大学的一块招牌,”陈潜把书本推到奥兰多面前,“这些书籍,您完全有权利不借给风暴公会,但您还是选择了帮忙,我只能初步猜测,您和部长在调查密教方面达成了一致。” 奥兰多嘴里发出一声轻哼,他合起报纸:“你很聪明,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聪明过了头,你应该知道,有段历史在龙川高塔是禁忌。” 陈潜点头,仍旧诚恳:“我明白的,奥兰多教授,我说这些并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想问您一个有关于密教仪式的问题。” “说来听听,看你问题的敏感性,太过敏感,我有权利不做回答。” 陈潜便深吸一口气:“哨兵或者向导的躯壳死了,他的灵魂是否有永生的可能?” “单纯来说,躯壳死了,他们的灵魂都会陷入黑暗,这没有差别,”奥兰多取下眼镜,顿了顿,“但凡事都有意外,如果灵魂接近高维,不是没有永生的可能,就像蔷薇女神和风暴之主。” 奥兰多看了陈潜一眼,解释道:“风暴之主就是风暴公会一直以来信奉的‘神明’,但他曾是安布罗斯王朝出类拔萃的哨兵,蔷薇女神则是蔷薇姐妹会的第一任主教,她一生抨击哨向传统,致力于哨兵与哨兵、向导与向导的自然相恋,如今他们身死已久,却仍有信徒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 “不过,你问这些做什么?唤醒神明只能是虔诚和纯净的,这些和密教仪式毫不相干。”奥兰多说。 陈潜思索了半刻,发问:“奥兰多教授,密教仪式是否能将永生的灵魂放入死亡的躯壳?” 果不其然,奥兰多蹙起眉来:“你是说,借助一具合适的身体,死而复生?” 陈潜快速点了点头,奥兰多却愈发沉默了起来,像是在思考些什么,陈潜觉得有门,刚想趁热打铁,就听见盥洗室发出一阵瓶瓶罐罐掉落在地板上的巨响。 陈潜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来,然后对奥兰多不好意思地一笑,教授便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去处理屋里那个受了重伤还不安分的臭小子。 陈潜在偌大的私人住宅里拐了好几道弯,快步打开盥洗室的门,进门鞋子就踩在了缓缓流向门外的一滩药水里,俞野身上的衣服布料完全湿透了,一条腿在浴缸里,一条腿在浴缸外,他像是想把腿拔出来。 陈潜目光偏移,浴缸边原本摆放的药水原材料撒了一地,全部泡在药水里不能用了,然而在他找奥兰多教授借取这些材料时,他意识到有几种材料十分珍贵。 他的怒火瞬间冲上了天灵盖,上前两步,将站不稳的俞野一把推回浴缸的药水里去:“你做什么?进去继续躺着。” 俞野腿和胳膊搭在浴缸边,全身湿漉漉地盯着陈潜,眼神中尽是迷茫和审视。 陈潜并没注意他充斥着怪异的眼神,而是慌忙收集散落在水面上的原材料,他真是一阵头疼,这些材料看上去都被浸泡过了,有一些已经融进了水中,奥兰多教授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你——!”陈潜抬头怒瞪着眼前的罪魁祸首,然而对方还是眨巴着那两只大眼睛看着自己,一脸的人畜无害。 “你知不知道这些都是稀有材料,很难找的!” 俞野像是慢了半拍,但眼神已然清明,他认真地问:“你是谁?” 陈潜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什么意思,没听说过哨兵情绪紊乱还能把脑子弄坏的,还是说,这货在自己面前装失忆? 陈潜没有回答,而是下意识地打量起面前的黑暗哨兵来,他正攥着身旁的薄纱窗帘翻来覆去地看,然后又去仔细瞧洁白的浴缸和浴缸里盛满的药水和身上那有些破口的衬衫。 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手臂上若隐若现的纹路,但他还算理智,只是翻了翻袖口,端详了那些咒语一会儿,就重新将目光投向陈潜——这里唯一能够解答他问题的人。 “这里是……伍恩莱金德大学?”俞野的手攀上额头,“……龙川高塔,我怎么又回来了,你是谁?是林似尘又耍了什么花招,把我骗到这里的?” 陈潜仍旧站在那儿,手里捏着两根杂草一样的材料,不知该如何回复,俞野目前这个精神状态实在有点太抽象了,大概率是真把脑子摔坏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记忆停留在猴年马月,甚至连他杀了林校长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下可真是难办了。 陈潜在考虑要不要先将这件事告诉部长,但他最要紧的还是应当先稳住俞野,以防他情绪再度暴走。 于是他丢掉手里那两根不再重要的‘草’,蹲下身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你前些天告诉我,你要进王城一趟,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俞野坐在水里,眼睛微微睁大,他像是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于是顺着陈潜的话继续提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龙川高塔新年历248年,我们现在都是风暴公会红爪牙的公职人员,之前还一起解决了哥拜因的盗尸案。” 俞野大惊失色,他的喉结动了动,而后又警惕地盯着陈潜:“谁能证明你说的话?” “我能。” 陈潜声音未出,身后奥兰多教授的声音便传进他的耳朵里,他转身,见奥兰多就站在门边,仍然不改那惯常的一副高傲做派。 “教授,我恐怕他是因为精神紊乱时间过长才导致的失忆。”陈潜两步迎上去。 然而他回头,却见俞野突然冷笑了几声,坐在浴缸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臂搭在腿上,目光凌厉地瞧着盥洗室门口的奥兰多:“怎么是你,某人处心积虑地派你来,都不愿意自己来见我了?” 奥兰多却没理他,反倒对陈潜一挥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很抱歉,你刚才提出的问题,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一个确切的解答,车夫在楼下等,我要单独和他谈谈。” 俞野也没再说些什么,陈潜却注意到他一直紧蹙着的眉头在见到奥兰多教授之后也稍微放松了些,于是沉默地走出盥洗室,拿上小桌的资料从私人住宅里走了出来。 车夫先生正拍着马背,见陈潜出来就摘下礼帽,微微弯腰放在胸口,看上去绅士又优雅,外面的太阳已然西沉了。 陈潜突然记起还要回一趟风暴公会的事,抱着手里的书籍站在马车门前默默叹气,今天还真是发生了太多事,让他连本职工作都忘记了。 这时,他瞥见车门后用绳子绑缚的一只鸟笼,鸟笼子里站着一只有着绚烂羽毛的鸟雀,陈潜靠近,它也不怕,眨着眼睛,凑近了笼子边。 “弗朗西斯先生?”陈潜好奇地发问。 弗朗西斯从前门绕到后面去,哈哈笑了两声:“这是奥兰多教授送你的礼物,一只花彩雀莺,你让他想到了他的学生,他是这么说的。” “哦!”弗朗西斯像是想起来什么事,从笼子底下翻出来一只信封,递给陈潜。 陈潜拆开信,看着信纸上舒展的花字体:“我听说了你之前在学校的一些事情,我当时因痛苦而陷入沉睡,作为学校的教授之一,却没能保护你,让你平白遭受那一切,我很抱歉,这算是一些小小的弥补,如果你还有其他解决不了的问题,它可以送信给我,我空闲时,会给你答复。” 陈潜笑了笑,把信纸塞到自己上衣西装的口袋里,长舒一口气,望向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别墅。 这也不算是白跑一趟,还是有点收获的,至少,能暂时抱到伍恩莱金德一位著名历史学教授的大腿,想想也是件非常不错的事。 还有…… 陈潜的目光慢慢下移,笑容消失,目光逐渐聚焦在穿着深红绸缎衬衣的浪子身上,他好似讨厌这里的阳光似的,从别墅门口直到陈潜面前,那张好看的脸就一直臭着。 衣服貌似有些不合身,俞野不习惯地耸了耸肩膀,他头发还是湿的,皱着眉,看向陈潜,语气不耐:“去哪儿?” “你的记忆……”陈潜尴尬冲他一笑。 “我大概是失去了一些记忆。”俞野自然地接话,他抱起双臂,“但现在貌似也没有什么特别显著的办法能让我恢复记忆,对吧?” 陈潜说:“或许只是暂时的。” “别用这些话来安慰我,我不需要安慰。”俞野说,“所以,陈潜,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是要去哪儿?” 这小子以前的性格是这样的?态度还真是时时刻刻都让人气愤。 陈潜皮笑肉不笑:“风暴公会。” “那就去吧。”俞野拉开车门。 陈潜不由得反问:“这么信任我,难道就不怕我诓骗你?” 俞野放下拉着车门的手,平白往陈潜面前走近了几步,说:“我的精神领域有一根柳枝,是你的,失忆前的我愿意向你敞开领域,证明我足够信任你,我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第39章 第39章 薇薇雅的诅咒(七) 俞野说完就用手扶住了马车车门,这叫陈潜不得不接受他的一番“好意”,然而坐上马车,陈潜却忍不住地暗自打量坐在对面双手环胸的失忆人士。 失忆后的俞野无论是从气场还是言谈都散发着一股从前没有过的少年气,马车的行驶中,他面无表情地透过窗棂打量着车门外的一切,从风景到人文,仿佛龙川高塔的一切都令人嗤之以鼻。 “你很讨厌这里?”陈潜不由得寻问道。 俞野的目光仍盯着路边收摊的小贩,发出一声冷哼:“只要是高塔,就没什么是我喜欢的。” “你想回野外?” 陈潜问出这话的瞬间,俞野感觉自己的精神海突然像是被人撕裂了一般,这导致他原本想要做出的回答同样无法言语,然而这种情况是他并未料想到的。 他保持了沉默。 这时,街边一辆黑色的马车猝不及防地闯入了陈潜的视野里,他用手撩起车窗穗子向外张望。 那是一辆不属于正常范畴的马车,中央留出来一个长方形的凹槽,马车顶也是漆黑的,一些装饰性的长穗垂落下来,看上去透露着一股萧瑟和悲凉,一些穿着笔挺黑衣的男人正将肩膀上扛着的黑色棺材往马车里推。 生老病死本是常态,这辆马车却使得陈潜异常关注,因为除了抬棺的工匠们之外,还有数十名被保镖拦住的女人,她们无一不是黑纱黑裙,黑色的网纱遮住了她们的面孔,一边用手绢拭泪,一边想要靠近那辆送葬马车。 马车在夕阳斜长的的影子里缓缓停靠,弗朗西斯先生适时地为送葬马车让开了路,陈潜就注视着送葬车在视野中慢慢远行。 “不……罗斯先生,罗斯先生他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一名女士哭花了妆,晕倒在她身边绅士的怀里。 陈潜听着这个名字,心中微动,陈辰最近迷上了听歌剧,龙川高塔有位很出名的歌唱家要开始巡回演出,陈辰还拜托过自己陪她去富兰克林歌剧院排队买票。 陈潜把帘子放下来,手指放在唇边思考,如果他记得没错,陈辰口中的那位有名的歌唱家就叫罗斯,那么刚才远去的送葬马车,不对……该不会是什么重名吧? “你很在意那辆马车,送葬的人,你认识?”俞野眼神依旧犀利,那双灰眸淡淡地望着陈潜。 陈潜眨眨眼,立刻道:“不,不认识。” 但他看见那辆送葬车时心中却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希望是他的错觉。 心脏跳动此刻忽然停了一瞬,陈潜猛地扶住把手,原本满溢的向导指标再度到达了下一个峰值,然后彻底停滞不动了,陈潜顿时感到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什么情况? 他用力眨了眨眼,精神图景中赫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场景,那是一个高台,高台下聚集围绕着无数佩戴着动物面具的“观众”,聚光灯正正打在高台的玻璃展柜之上,里面放置着一条由十颗黄色宝石组成的颈链,最中央的那颗,是琥珀一般的黄色,耀眼夺目,只不过,在那颗水滴宝石的中央隐隐出现了一条裂缝。 又是一个契机?陈潜突然意识到。 然而画面在他内心发出疑问时迅速结束,现实潮水一般将陈潜拍到岸上,他一条腿跪在柔软的马车地毯上,开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像是快被憋死了,对面的俞野瞧着他,不动如钟。 “我不知道风暴公会现在还会使这种拙劣的伎俩。” “什么?” 陈潜像刚被从水里捞出来,没听太懂,下一秒就被一只骨节分明却透着冰凉的手掐住了下巴,他彻底跪倒在地毯上,俞野依旧坐在他面前,岔开腿,微微欠身,将他提起来一些。 暧昧的呼吸蹭着陈潜的耳垂:“如果这是谈确给你的任务,小向导,我恐怕你的领导是打错主意了。” 陈潜撑在地面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俞野在说些什么。 在马车停靠在公会大门口的下一秒,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从敞开的车门里传了出来。 弗朗西斯奇怪地回头张望,就见陈潜理着皱巴巴的西装,抱着从大学带来的资料从马车上下来,对着车厢里大发雷霆。 “在我出来前,你给我呆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 然后就又听“砰”地一声。 红爪牙来了个有脾气的向导,果真如此。弗朗西斯默默把头收了回去,然后放下马鞭去抚摸马的鬃毛。 不美好的回忆萦绕在陈潜脑海里,他脸色很黑,自己刚才居然被一个黑暗哨兵调戏了,果然,大流氓还是大流氓,无论俞野失忆与否都不会影响他大流氓的秉性! 陈潜推开部长室的门,却一眼看到坐在办公桌前的谈确,吓得一愣,连忙在推开的门板上重新敲了几下,再看办公桌旁的座钟,已经下午六点了。 “回来了,把东西放到这儿来。”谈确抬头瞧了一眼陈潜,两根手指在身旁的桌面上敲了敲。 陈潜默默挪到谈确身边,走得小心翼翼,把资料和书籍放到谈确手边去,他屏息,这就想赶紧离开,还没抬腿,就被谈确叫住:“别着急走。” 陈潜嘴角抽动了一下,连忙道歉:“部长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在学校乱用天赋打伤学生,还让您帮我担保,我知道错了,我愿意给您买一个月的早餐来赔罪。” 谈确却轻笑,手里正在书写的钢笔微微一顿:“不用紧张,不是因为这件事,你在学校发生的事,奥兰多教授已经给我传信说清楚了,事出有因,他会给你作保,不用担心。” 奥兰多教授?陈潜心中感叹,不愧是他刚抱到的大腿啊!这也太靠谱了吧! 陈潜心中窃喜,却仍旧站得笔直,他等候着谈确将手边那些文件批阅完,并不焦急,百无聊赖时,他便瞥见谈确桌角放置在书籍上的一封敞开的纸页,上面写了寥寥几行字,字迹却不是谈确的。 “情报作为上次增援迟到的赔礼。” 增援?陈潜不由得想到和哥拜因最终之战,发信人也没有署名,只是短短一句话,难道是红骑士?红骑士一直在和部长互通情报,什么情报?红爪牙需要什么情报? 陈潜带着满头问号回头,却和谈确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的嗓子一紧,尴尬地快要钻进地里,偷看他人私人信件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部长还真是做什么都悄无声息的。 谈确瞥了一眼那随意夹在书中,漏了大半出来的纸张,并不愤怒,坦荡道:“是盗尸案惹出来的乱子,哥拜因挖了富兰克林区的公墓,盗走了十具尸体,其中有一具是卡密尔公爵的尸身,上周才下葬,然而善后人员清理藏匿尸身的地下室后并没有发现被盗走的卡密尔公爵。” “卡密尔公爵和公爵夫人是蔷薇姐妹会的赞助人,也是姐妹会所倡导新结合方式的拥护者,尸体不知所踪,公爵夫人怒不可遏,以后蔷薇姐妹会少不了会给风暴公会和红爪牙使绊子。” 陈潜沉思,以部长的等级是无法参与上层会议的,自然不该得知姐妹会如今对风暴公会的态度,这应该就是红骑士信件中所谓的“情报”。 谈确交叠双腿,作思索状:“我刚想找阿穆尔来,让他和福允把情报散出去,让公会里的人多多留意姐妹会成员。” 呃……所以,这就是阿穆尔先生的终极作用吗? “另外,”谈确又说,“俞野的事,我也听奥兰多教授说了,他这段时间的状态比较特殊,你负责看着他,那小子年轻时喜欢乱跑,还很不听劝。” 谈确语气平淡得有些离奇了,至少这些话在陈潜耳朵里听来并不是十分舒服,又仿佛,部长早就对俞野失忆做好了准备,所以在听到消息时,他并不是十分惊讶,甚至是面无表情。 “最近等级会的人比较忙,暂时没法来公证你的晋升仪式,不过这不耽误你的日常训练和学习,你可以继续晋升,他们空闲时自然会来监督仪式和更新你的向导等级。” 陈潜点点头,等级会是高塔司法公证处之一,据说有些离奇的天赋可以伪造一个士兵的真正等级,所以高塔训练了一批管控公会的最高“法官”,所有的公职人员获得晋升都要经过他们的检验,“法官”给予肯定文件,才可在高塔系统中更新信息。 “下周开始,你的训练要提上日程了,到时候你应该会和这一期新毕业的实习生一起上课,这是公会课程表格,你来看看。”谈确从那些纸张里抽出一张密密麻麻的日程表格来,顺便递来一支笔,“如果觉得太多,根据你自己的情况,可以划掉一些。” 陈潜接过那张纸,上面的课程从周一早上八点开始排满到晚上十点,看得陈潜吞了好些口水。 什么格斗、体能训练、向导天赋启发、向导历史学、向导战斗思维……林林总总一共有十几门训练课程,除了格斗和体能训练他真的需要一些,其他的那些,对他来说效果或许真不如多睡大觉。 “呃……部长。”陈潜实在有些抵触,说话也变得吞吐起来。 “嗯?”谈确看向他。 陈潜嘿嘿一笑,问:“这些课,不去的话会怎么样?” 他本以为谈确会黑脸,然而部长却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子,才说:“不会怎样,因为红爪牙工作性质特殊比较忙碌,外勤也不少,如果有大案要案,没法正常训练也属正常情况,老师不会找你麻烦。” “只是上满60学时的500积分你可能就拿不到了。” 陈潜心中腹诽,500积分,不拿又怎样,不如多睡会儿,再说了,公会新招的实习生肯定多半也是从伍恩莱金德毕业的,之前他入会时就谣言四起,闹得沸沸扬扬,什么“陈潜同时被N名新贵哨兵包/养”这种狗屁不通的谣言都传到陈辰学校了。 还多亏元易在上层够靠谱,答应了的事就不会改变,然而拥有崇高地位的银骑士不作回复也没能平息这些谣言,斯塔洛夫校长直接在开学典礼上将他称作残废败类,那些实习生又能有多尊敬他? 既然没什么,到时候能旷就旷好了。 陈潜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在精神图景中看到的黄宝石颈链,他连忙攥着那张纸对谈确,不好意思地说: “我刚才好像……又得到了一个新的契机。” 第40章 第40章 薇薇雅的诅咒(八) 陈潜将自己在精神图景中看到黄色颈链的事情一五一十对谈确描述了一遍,谈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所以说,现在你的向导数值再度停滞不动了?” 陈潜快速点了点头,谈确不由得扶额,有些失语。 “怎么了,部长?”陈潜内心有些打鼓。 谈确却把手拿开来,已然恢复了状态,说道:“没事,不过你确实是我认识的人中晋升速度比较快的,我只是没想到,你不仅晋升快,向导契机的获取也要超出同龄人许多,或许是你没有精神体的缘故,但这是好事,你不必紧张。” 有了这句话,陈潜算是定了心,于是他继续问:“所以您之前遇到过类似情况吗?精神图景里出现了一件之前从未见过的物品。” * 陈潜回到马车上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俞野见到他,右脸的巴掌印仍在隐隐发烫,他见陈潜上车,刻意往左侧的窗口边挪了挪,似是不想同这粗蛮的向导进行任何交谈。 与此同时,陈潜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 “一般来说,晋升前出现的契机物品都是主人曾经使用过或者见到过的,就像你在仓库里触碰镜子,镜子就成了你的契机物品,但你说你从未见过那件黄宝石项链,这样的案例实在不多,会不会是你见过,但你忘记了?” 部长的声音仍旧回荡在陈潜的耳边,他轻轻叹了口气,一件宝石项链能如何理解?一件他从未见过的宝石项链如何理解? “如果你确认自己从未见过那件项链,那你最好去查一查,至少要知道你精神图景中的那方高台所在何处。” 陈潜微微仰头,靠在柔软的座椅上,他有些气馁,如果说上次的镜子是让他知道自己的重生情况极有可能是被人进行了密教仪式,自己的灵魂并不属于“陈潜”本人,而是属于另外一个不知名的“路人甲”。 那么这次的项链又会是在暗示他什么呢? “在想什么,一上车就愁眉苦脸的。”对面装作高冷的黑暗哨兵适时地开了口。 陈潜没好气地瞥了对方一眼,他并不觉得俞野能给他一些什么好的启发,比起启发,对方更可能听完之后说出一些嘲讽式的风凉话来挤兑他才更符合现在的人设。 “哨兵大人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如何恢复记忆吧,我这种小向导的事怎么能麻烦您呢。”陈潜没好气地说。 俞野眼神微微一滞,皱眉道:“解决你的事和我恢复记忆并不冲突,你下车之前,在精神图景里得到了新的契机?” “未经允许擅自查看别人的精神图景,就算是沿着临时链接也是令人不齿的可恶行为。”陈潜一字一顿地说,像是在背什么法律条文。 俞野对向导的抨击不以为然饶有一副“我们都建立临时链接了,你还跟我扯那么多”的无理态度:“所以呢,你在图景里看到了什么?” 他一个不常好奇的人怎么今天就突然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陈潜简直想要仰天长啸,但他无奈地收回目光时,总会看到那双灰色的瞳孔仍旧锲而不舍地盯着他。 “一件黄宝石颈链,放在高台的玻璃展柜里。”陈潜快速用一句话概括了下自己在精神图景中看到的场景。 俞野听了之后便不再说话了,这样的态度显然和陈潜先前的判断差不多,俞野一个多年不在高塔生活的黑暗哨兵,平常也不见他佩戴什么首饰,怎么可能准确说出黄宝石项链的下落。 马车停靠在路边,陈潜的影子闪过地上积水中的月光,水面被风拂过泛起点点涟漪,俞野学着陈潜将鞋子在门外的地垫上蹭干净,接着跟在陈潜身后进屋,充满着木头香味的屋子里桌灯开着,彰显的是一派温馨。 他就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那样,时不时会透露出一些好奇的目光。 陈潜几步进房间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径直去厨房寻觅妹妹,进去时,陈辰正在往切好的吐司上心不在焉地涂着草莓酱,甚至连陈潜开门,她都没听见,直到陈潜走到她身边。 陈辰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惊呼,这动静也把陈潜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吓死我了,陈潜。” “不好意思,我该弄出点声音来的。” 半掩的厨房门这时被哗啦一声撞开来,门口却没有人,就见一只巴掌大的紫色小章鱼气势汹汹地张开几条卷曲的小触手,像发射器一样将自己反弹到桌面上,接着向前蹭几步,猛地跳上陈潜的肩膀,张牙舞爪地想要向陈辰发动攻击。 陈潜眼疾手快,迅速用手捂住了它往前一拱一拱的紫色脑袋,然后抱歉地看着陈辰。 “啾啾,没事的,她是我妹妹陈辰,你忘记啦?”陈潜放缓了语气,这是他从未对俞野展现过的语气,他总是对精神体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温柔。 啾啾停下了它的“猪突猛进”,将卷卷的触手挂在陈潜的衣领旁,后知后觉地看向对面拿着草莓酱的女孩,然后两只大眼睛对着陈辰手里的草莓酱缓慢地眨了眨,看上去很感兴趣。 “它是想吃草莓酱吗?”陈辰试着将沾满草莓果酱的餐刀往前伸了伸。 小章鱼仍然勾住陈潜的衣领,然后大脑袋往前凑了凑,显然很喜欢草莓酱的香味。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拿给它吃。” 严肃中带着克制的声线突然传来,陈辰下意识将餐刀收了回去,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厨房门口的俞野,啾啾眼睁睁看着美味被挪远了,又怕俞野怕得要死,只能把脑袋收回去,紧紧贴在陈潜脖颈的皮肤上。 陈潜皱眉,转身看着俞野:“我妹妹在呢,不能吃就不能吃,你这么凶做什么?” 俞野被他骂得一愣,或许是没想到陈潜会因为自己的精神体如此直接地指责他,于是连眼睛都睁大了,原本严肃的眼神顿时变得清澈起来,他孤零零站在门口,甚至浑身萦绕着一股不知所措的意味。 陈潜却并不再看他,转头就把陈辰手里抹完酱的吐司端出去,也不管俞野一直跟随着他的目光,径直从他身边绕到餐桌上去。 陈潜把装满吐司的餐盘放下,邀请陈辰来坐,陈辰却走到楼梯旁对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吃过了,作为一个贴心的哥哥,陈潜觉得她这种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状态很不对劲。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我看你不是很开心?”陈潜突然想到某个凶巴巴的失忆哨兵,立刻补充道,“如果是刚才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他之前精神紊乱过,最近脑子都不会很正常。” 陈辰轻摇摇头:“不是的。” “陈潜你不用陪我去抢周六的剧院票了,罗斯先生大概不能再继续巡回演出了,或许是上回演出的失误导致他压力太大,今天傍晚他在191街口的公寓服毒自尽了。”陈辰说完,就径自往楼上走去,显然心情非常失落。 陈潜思绪一停。 所以说,傍晚他从王城回来看到的那辆送葬马车,就是那位龙川高塔顶级歌唱家罗斯先生的!那些陪伴着想要靠近棺材的女士,应该都是他的歌迷,居然会在演出前一天晚上服毒,这真的是……太遗憾了。 心中暗自唏嘘了一番之后,陈潜伸手拿起盘子里的一块涂抹完草莓酱的吐司,原本趴在脖子边一动不敢动的啾啾突然活跃起来,它立刻跳到桌面上,弹动了几下,凑到陈潜手边,睁大眼睛卖萌。 陈潜余光瞥见俞野悄悄移动到餐桌旁的身影,故意说:“不行,你也听见了,你主人不让吃。” 紫色小章鱼顿时耷拉下脑袋,失望地往桌边挪了挪,几条弯曲的触手都不怎么动弹了。 俞野凑到陈潜身边的那把椅子坐下,向导不看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而是自顾自地咬了一块手中的吐司。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临时链接在作祟,俞野心中充盈着难过,没来由的难过,尤其是看见陈潜为了其他人毫不留情地回击他时,他完全僵直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陈潜好像不太喜欢他,甚至可以说很排斥他,也许他该向之前冒犯对方的那些话道歉。 俞野想着,也就这么做了:“抱歉,为我在马车上对你的无端猜测和刚才……精神体不能摄入正常人的食物,我就着急了,也许我应该学着……更加心平气和一点。” 他这个歉道得磕磕巴巴,并不怎么熟练,以前他不经常这么做,因为就算他把人打得鼻血直流,林似尘也会给他收拾烂摊子,但事后林似尘会反复教导他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 可现在林似尘不在,他得学着自己解决问题。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你要保证下次不会再吓到我妹妹。”陈潜不再气恼了,其实早在俞野开始说出这些话时,陈潜就已经回头注视着他了。 俞野难得乖顺地点头:“我保证,我再也不……” 他话没说完,就感觉一块裹着果酱糖衣的吐司塞进了嘴里,陈潜收回手,俞野定定地看着他再次掰了一块吐司吃得津津有味。 陈潜吃着还不忘说:“你是喜欢草莓酱的吧?” 草莓酱的香甜满溢在口腔中,俞野固执地嚼了两下就咽下去,偏不要品味那种香甜,头发掩住的耳尖却止不住的泛红。 他别开脸小声嘟囔:“……幼稚。” 陈潜又掰了一块吐司:“那你要不要再吃一块?” 俞野抿了抿嘴。 “……要。” 第41章 第41章 薇薇雅的诅咒(九) 两个人就着厨房里储存的精酿,吃完了一整盘吐司作为宵夜,酒意渐浓,陈潜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他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目光涣散地回想着精神图景中他所看到的一切。 “所以,以你丰富的阅历来看,那件黄宝石项链究竟有什么名堂?”陈潜直截了当地寻问道,他貌似已经完全确认俞野一定想到了些什么。 俞野一手撑着头,这些精酿还不足以让他渐入佳境,他看向身旁泛着酒意的向导,笑道:“我认为这或许并不是什么讨论正事的好时候,你在逍遥快活的时候也会想着晋升吗?” “不然我还能想些什么,你快说。”陈潜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俞野看着他,目光中泛起笑意,他用手抚摸着啾啾的大脑袋:“你说那件项链最中央的那块黄宝石出现了一条不太容易观察到的细小裂缝,这让我不由得想到了一块传说中的宝石,但众所周知,那块宝石被人为切割成了两半。” “什么传说中的宝石?”陈潜支起身体。 俞野瞧了他一眼:“看来你的历史学的不怎么样,这是伍恩莱金德哨向历史学第一课的内容,安布罗斯王朝的覆灭。” 陈潜没说话,洗耳恭听。 “在人类还未进化成为哨兵和向导之前,北大陆由安布罗斯王朝统治,传说中安布罗斯大帝击杀兽王得到了三件圣物,但在安布罗斯王朝覆灭之后,圣物消失了,而你所说的裂缝宝石,让我想到了传说中的圣物之一,那块钟情石。”俞野说。 陈潜看着黑暗哨兵,感觉对方像是在讲什么童话故事,可他从不信什么传说,安布罗斯王朝的事可以追溯到上万年前了,那时候人类单纯被兽潮围猎,直到逐渐进化出哨兵和向导,高塔的建立,这种局面才被彻底控制。 而所谓的“安布罗斯大帝”也可以称之为是人类部落的一名领袖,至于与他有关相当著名的圣物传说,也或许只是后人杜撰出来的东西罢了。 即便如此,陈潜还是抱着一种听故事的态度,继续寻问道:“钟情石有什么作用?为什么要人为切割开来?” “钟情石本来只有一块,安布罗斯大帝令所有人都爱戴他、臣服他,无论什么样的美人都乐意对他投怀送抱、暗送秋波,然而大帝去世后,一对恋人阴差阳错得到了这块石头,他们便立下盟誓,将这块象征至死不渝的爱情石分作两半随身携带,以此妄图建立永垂不朽的忠诚爱情。”他说。 陈潜自然地问:“那他们永远在一起了吗?” “不知道,钟情石至此销声匿迹了,但也有可能是被那对恋人的后代藏起来了。”俞野说。 陈潜隐隐担忧,如果那块宝石真是什么传说中的钟情石,那可就太难办了,因为他在场景中看到了许多“观众”,虽然陈潜看不到他们的脸,但他们似乎也对钟情石抱有期待。 脸? “对了,”陈潜突然说,“你知不知道龙川高塔哪里时兴一种戴动物面具的集会?不仅是戴动物面具,而且参会人数相当可观。” 俞野一听见陈潜说出这句话,他的目光像是立刻想到了什么,于是重新又问了一遍:“戴动物面具?你确定吗?” 陈潜一边回忆着当时一闪而过的“观众”场景,一边说:“我看到至少有食肉和食草两种动物,食草有猪、牛、羊,食肉有狮子、花豹……你这是想到什么了?” 俞野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陈潜看着他的表情由轻松变得严肃起来,但他并没有回答陈潜提出的问题,半晌后就说:“时间已经很晚了,先休息吧。” 陈潜眼睁睁看着他起身,啾啾往前蹭了蹭,还想和陈潜玩一会儿,却被俞野有些粗暴地拎起脑袋一路拎回了自己房间。 随着门关上时发出的闷响,独留陈潜一个人坐在餐桌前郁闷。 俞野当然知道了什么,陈潜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但看某位黑暗哨兵刚才的架势,他大概率是不会告诉自己了。 公会不止一名向导提醒他,黑暗哨兵都是一群阴晴不定的家伙,果然,他们确实不需要向导,也从不会对向导敞开心扉,即使那件项链与陈潜能否再度晋升息息相关,俞野也会选择一言不发、装傻充愣。 陈潜把手中的精酿重重往桌上一放,厚重的玻璃杯和桌面发出一记重响,真是白瞎了他的感情!再也不要和神经病一起喝酒了! 陈潜快速去厨房把餐盘和杯子刷洗完毕,拖着一身疲惫走回属于自己的小房间,他拿了些剩下的小米喂给书桌上笼子里的花彩雀莺,懒散地躺到床上去。 看着有些逼仄的木头床顶,陈潜忽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即视感,自从回来之后他一直都有这种奇异的感觉,他下意识地觉得他的归属不在此处,即使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温馨房间。 他到底是谁呢?他的家在哪里?他的亲人、朋友是不是已经得知了他的死讯?他们会因为他的死而难过吗,或者说,他们在过着一种怎样惨淡或幸福的生活呢? 陈潜无从得知。 花彩雀莺却不理解他的烦恼,一味地吃着食盒里的小米粒,陈潜翻过身去,雀莺身上五彩斑斓的羽毛与烛光形成了一些特殊的光影。 “我该给你起个名字的,”陈潜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雀莺的羽毛,“你的羽毛这么漂亮,像彩虹一样,彩虹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紧接着花彩雀莺就在笼子里蹦跳了几下,陈潜看着它笑了笑,却总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陈潜猛地坐起身来,他必须知道那件项链在哪儿,他要晋升,他要变得强大,只有变得强大他才能得到他一直想要的答案。 他抽出一张信纸,拿笔沾了墨在纸上写下自己在精神图景中的所见,然后打开鸟笼,将那张薄薄的纸片放在彩虹面前。 彩虹确实是被训练过的,它看见那薄薄的纸片就叼在嘴里,等待陈潜为它打开两扇玻璃窗,在夜色里拍拍翅膀朝着王城的方向飞去。 希望见多识广的奥兰多教授能给他一个答复。 * 正如谈确说的那样,陈潜新的一周便开始变得忙碌起来,格斗和体能训练让他不堪重负,或者说,是“陈潜”这具身体太羸弱了,不灵活,但出奇地经揍,就是打得久了就累,扛不住了就晕,这种堪称怪异的状态让训练老师都不由得“叹为观止”。 俞野早晨通常和他一起上班,然而人家黑暗哨兵的生活就略显单调,招猫逗狗,时不时还得接受一两个公会慕名而来的向导的礼物,礼物通常是香甜软糯的小蛋糕或是排长队才能买得到的限定甜品。 下午陈潜拖着疲惫的身体上课,俞野也不在办公室,不知道上哪儿鬼混了,直到深夜下班,俞野才端着一杯咖啡慢悠悠地晃回来,有时身上甚至还有些淡淡的酒气。 陈潜不堪其扰,不出三天这课程就让他累得关了机,他中午旷工回家,一头扎进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旷课了一整个下午。 至此,课程是他能旷就旷,一上课他不是去找阿穆尔先生出外勤解决那些杂七杂八的小案件,就是自愿给谈确当贴身秘书,不仅把部长办公室的每一处角落都打扫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将办公用品全部去采购补充了一遍。 等到一个旷课回家的夜晚,他疲惫地回到家,坐在书桌前放空发呆,他打算再建一座全新的精神图景,自从他知道精神图景能够参与战斗之后,他建设精神图景的速度就刻意放慢了许多,内容还需要仔细构想一番。 这时玻璃窗外透进来鸟叫声,陈潜一个激灵,从精神图景里将自己抽离出来。 彩虹叼着一张信纸,在窗台外蹦跳着,他连忙站起身把窗户打开来。 彩虹把信纸丢在桌面上,继而拍拍翅膀回笼子里睡觉了,陈潜快速展开那封信纸,看着上面书写干净的花字体。 “致亲爱的陈潜同学,” “我看过你的信件了,并对你精神图景中场景产生了一些猜测,你认为的‘动物面具集会’,我其实并不赞同这一想法,龙川高塔建立以来并不时兴假面舞会,因可能会藏匿罪犯的缘故,公会甚至严令禁止公职人员举办假面舞会。 “从你的描述上来看,我认为它更像是一场‘狂欢’,观众隐藏于动物面具之下,不再拘泥于尘世地位名誉,规则更倾向于丛林法则,人不再是人,而是茹毛饮血的动物、野兽,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行为举止都如同兽潮一般,这大概率不是什么能被世俗所容的聚会,而是一场彻头彻尾大型的名流狂欢。 “或许你可以往这个方向查一查,但我还是需要提醒你,你所形容的场面在我眼中并不乐观,如果你坚持查下去,很可能要触及到某种危险领域,最好,我是说最好,将你的所有身份信息,进行隐藏。” 第42章 第42章 薇薇雅的诅咒(十) 奥兰多教授在建议他隐藏身份进行调查,如果他看到的真是什么大型名流狂欢现场,那说不定会触及到一些上层人士,他暴露身份其实无异于将自己摆在铡刀之下。 第二天一早,陈潜还在办公室里绞尽脑汁地考虑如何旷掉第一节历史学课程,谈确就来招募出外勤的人选,陈潜迅速举起了手,甚至比整天想出去撒野的南星还要快上半拍。 随着陈潜离开发出的关门声,南星撇起嘴来,不耐烦地嘟囔道:“为了旷课,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你们知不知道,他最近还问阿穆尔借什么晋升类的手册?” 一名公会向导靠在谈确办公室的桌子上,品尝部门惯例的下午茶:“他很着急晋升的呀。” “晋升?听说他旷课都旷了快一周了吧,训练不做、课程也不上,怎么晋升,拿自己对晋升的渴望吗?”另外一名公会哨兵八卦道。 “一个向导,这么着急晋升做什么?不会是想上向导榜吧?” “就他?一个没有精神体的向导,还想上向导榜,先把霍斯南那个疯子榜一干掉再说吧!” “话说,红骑士回来了,那霍斯南也跟着队伍回来了吧,他可是在野外三个月回来还稳坐榜一的顶级向导,谈确都得让他三分。”哨兵越说越激动,手里托着的马卡龙都开始颤抖了。 南星随手捡起一张纸团,毫不留情地丢在对方头上,笑骂道:“你想什么呢,人家可是有名的战斗系向导,就算是高塔要给他分配对象,也没你的份。” 围聚在一起八卦的哨兵们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下午才来上班的俞野正巧从敞开的办公室门边绕进来。 他随手拿了一杯桌上的自取红茶喝,俞野不常参加部门的下午茶,而高塔的哨兵们总喜欢聚在一起开茶话会,今天见了他,也势必要拉他一起聊天。 “俞野,霍斯南不是跟你关系挺近的?他回来了没有。”哨兵A大着胆子刻意寻问道,身边的哨兵都是一脸坏笑地瞧着他。 这里除了陈潜一个只想着晋升的新人,无人不知俞野从前的那些风流韵事,霍斯南和他是伍恩莱金德同出一届的校友,两者还都是战斗系的天才学员。 当初俞野公然搅黄了近神晋升仪式,直视神明不说,还将龙川高塔实验室的那些丑恶勾当公诸于世,并于当晚叛逃龙川高塔,跟随他逃亡野外的向导,也只有霍斯南一个人。 传言道他们建立过临时链接,更有甚者说,他们已经在野外做了好几年的临时伴侣,只是俞野一个黑暗哨兵,总不可能只满足于一位向导,后来又找了别人,惹得霍斯南吃醋才又重新为高塔继续效力。 俞野还站在那些小蛋糕旁边,在考虑要先吃哪一个,听到身后哨兵的问题他愣了愣,过了一会儿,他才端着杯子抬起头:“霍斯南,是哪位?” 他放下杯子,做了一个决定,伸手将一块蛋糕放到嘴边。 还是吃草莓的吧。 “啊?”那几名哨兵的头上同时冒出了无数个大问号。 他们把头怼在一起,围成一个圈窃窃私语:“不会吧,该不会传言都是假的?” “不可能!就算其他都是假的,那当初近神仪式后只有他和霍斯南私奔野外的事总是真的!他绝对在装,装作忘记了不告诉我们。” 俞野一口吃下去叉子上的蛋糕,草莓的香甜充满了他的唇齿,心情都变好了许多,这时他也终于想起来,转身说:“哦,你们说霍斯南,他怎么了?” 哨兵A给哨兵B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说“看吧,我就说他在掩饰,这下实锤了”。 南星也很好奇:“他不是跟你关系很好吗,之前他跟队伍去执行任务,如今红骑士回来了,他回来了吗?你有没有联系他?” “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他了。”俞野回应道,这些话不由得引起他的思考,要找回记忆,时至今日他确实也该有所行动了。 霍斯南……当初只有他追随自己去了野外,虽然俞野早已不记得霍斯南为什么后来要重新回归高塔,但目前去找他说不定能了解到有关于他记忆的来龙去脉。 所以他打住了那些哨兵还要继续问下去的话头,放下那只没吃完的小蛋糕,微微欠身:“我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做。” 等俞野自行离开公会,那些哨兵在玻璃窗前看到了全过程,他们又开始叽叽喳喳。 “他不会是去找霍斯南了吧?” “你看那马车的方向啊,那个方向要么去正义女神区要么去王城,他旧爱回来了,那他必定是要去王城无疑了!” “你觉得他俩还能旧情复燃?” “不好说,不好说,霍斯南也一直没找哨兵啊,他这些年除了搞公会KPI还做些什么了吗?” 哨兵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茶话会结束后他们开始跟公会搭档述说这一亲眼目睹的重大八卦…… * 等马车停靠在路边,陈潜这才发觉谈确此次的外勤任务是访问191街区的一处公寓,他下了马车,四周观察,发现这里貌似是之前罗斯先生的送葬马车停靠点,因为发生了自尽案件,楼门紧闭,还被警署贴上了暂时封条。 “这里难道是…罗斯先生的……?”陈潜问。 “是。”谈确点点头,“你也看到报纸了?” 陈潜悻悻地摇头:“没有,我妹妹很喜欢他,他实在是位伟大的歌唱家,我们本来还想在上周末去买巡回演出的票,但遗憾已经没有机会了。” 陈潜和他停在路边,等候警署的人姗姗来迟给他们把封条完整揭掉,进而现场开出文件来。 “确实令人遗憾,”谈确说,“他的家人不多,丧事也是警署帮忙操办的,但我们今天来,并不是因为他的案件有疑点,只是这种涉及公众人物的案件通常需要公会配合检查排除狂化物杀害的可能,一般这样的案件都会要求我亲自认证,以后这样的案件会很多,你也要适应。” 陈潜点了点头,警署那边已经把认证文件递交到谈确手上,他接过那张纸,和陈潜一起进入了公寓。 一进去,陈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应该是警署派人进行了消杀来掩盖楼道里原本充斥着的尸臭,公寓内部已经被清理干净,倒是很宽敞的一居室,只是必须要忽略那一床还没被挪走的血迹床单。 “罗斯先生生前服用了大量的有毒药剂,这种药剂带有严重的腐蚀性,灼烧他的身体,他死前一定十分痛苦,但自尽者服用这种药剂的好处是,一旦服用,便再没有生还的可能。” 谈确有些惋惜地站在那一床带有血迹的被子前,罕见地为死者念了一段哀悼词,这样悲凉的情景不可忽视地影响到了陈潜,他走到客厅里看那些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红木柜子。 柜子放着一些拼插玩具和模型,一只拼插木马背上驮着一只执剑骑士木偶,模型却只有巴掌大小,精细程度让人赞叹,看上去罗斯先生是一个富有童心和耐心的人。 陈潜打开玻璃柜门,将那只木马拿在手中小心翼翼地翻看,木偶手中的骑士剑却是可拆卸的,一下子脱落,零件从半空中掉在木地板上。 陈潜暗骂了自己一声,连忙跪在地板上伸手去捡,却瞥见红木柜子下方掉着什么东西,他把零件攥在手中,歪头往下一看。 半副染血的羊面具。 他眼睛睁大了,心中猛地咯噔一声,心脏开始疯狂跳动,这面具…这面具……!! “怎么了,这里有发生什么事吗?”一名戴着墨镜的胖警官突然出现在陈潜身后,他冷冰冰地寻问道。 奇怪,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如果你坚持查下去,很可能要触及到某种危险领域,最好,我是说最好,将你的所有身份信息,进行隐藏。’ 奥兰多教授的话仍在耳畔。 陈潜想向红木柜下摸索的手极其自然地改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笑着冲身后的胖警官扬了扬手中的拼插玩具:“没事,只是我刚才手一滑,把零件弄掉了。” 他说着,十分不好意思地将玩具原封不动地放回柜子里。 听见胖警官的声音,谈确从卧室走出来,胖警官就看向他:“谈部长,时间差不多了,这里没什么问题吧?” 谈确自然道:“这里一切正常,没有狂化物可疑残留。” “那就麻烦你在文件材料上盖章吧,我们还赶时间收队。”胖警官说。 有问题!这个案件有问题!陈潜脑中闪过脚边红木柜下方的羚羊面具,又想起奥兰多教授的话,以及精神图景中那可怕的狂欢派对,心中警铃大作,警署这分明是在变着法子让部长盖章。 “让我来……” 他向走到胖警官身边的谈确悄悄释放了一根枝桠,果不其然,枝桠触碰到了谈确的精神海边界,被弹了回来,谈确的动作微微凝滞。 随即,陈潜就听到谈确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的公章没带,公章还需要公会审批,你是否可以将文件给我,我回公会盖好后再直接递交你们艾斯洛特署长。” 第43章 第43章 薇薇雅的诅咒(十一) 陈潜立刻去看那胖警官的表情,他先是皱了皱眉,那本来就不突出的五官都要被肥肉挤得看不见了,对方思量片刻,才道:“好吧,我会向署长汇报的,还请风暴公会尽快。” “当然。”谈确回答。 拿着报告单子从公寓楼走出来,一直到街边的马车边,谈确一边快速拉开马车门一边寻问:“你刚才?” 陈潜迅速尾随上车,马车在一声鞭鸣之后向着王朝大道疾驰而去,陈潜将自己在红木柜下看见那半副沾血的羊头面具的事情经过完完整整告诉了谈确。 然而谈确听完,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部长,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陈潜看着谈确发问。 过了一会儿,谈确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抬起眼说:“这件事,我知道了,但我回去依旧会把公章改好递交艾斯洛特署长,很抱歉,陈潜,关于这件事恕我无能为力,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红爪牙。” 陈潜内心惊讶了一瞬,一直以来红爪牙的地位都是毋庸置疑的,红爪牙办不到的特殊案件,普通公会更是边都不沾,什么事情居然敏感到连谈确都不敢轻举妄动的程度了? “能告诉我吗?”陈潜最终平淡地问。 谈确叹了口气:“其实早在你对我描述新契机时,我就已经知道这应当是永恒教派的手笔,据说他们一直非常疯狂,每月中旬他们会秘密召开一次疯狂派对,派对上聚集了各界名流,头戴动物面具,羊吃草,虎吃羊,但事情总是会做的天衣无缝,因为姐妹会是它幕后最大的靠山,才能一直让它的‘动物狂欢’长盛不衰,罗斯先生,大概率也是被他们吃掉的一只‘羊’。” 陈潜问:“你们调查过这个教派?” 谈确点点头:“但不了了之了,因为教派集会聚集的敏感人士太多,他们也通常喜欢在集会上进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交易,总得来说,它就像是个凡人遭殃、富人享乐的游戏,只是不断啃食,却还不够动摇龙川高塔的基本结构。 “那些人总是怕麻烦,怕查来查去查到自己身上,索性一开始就不要查,所以公会赞助者们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把事情闹大,就万事大吉。” “所以普通人生来就该被当做羊吃掉吗?”陈潜皱眉,“我们甚至连罗斯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谈确说:“我明白,你的契机是那串项链,你着急晋升,我能理解,也许这件事情之后我能帮你打听……” “不。”陈潜第一次打断了谈确,他严肃说,“我不仅要找到那件项链,我还要知道罗斯到底是怎么死的。” 马刹停在公会门口。 谈确有些气愤,他看着陈潜,微微倾身轻声说:“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陈潜,但你想的太天真了,以你现在的实力,你根本触及不到永恒教派。” 他重重甩上马车门,径自离开。 陈潜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部长说得对,他现在没有完成晋升仪式,仍旧是个没品的小向导,这种领导都摸不着门路的教派,他能怎么调查? 他灰溜溜地摸回办公室,阿穆尔不在,陈潜随手拿了他桌面上刚跟阿穆尔要来的那本晋升契机手册,刚翻开一页,一张白色名片便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白色名片没有署名,上面只画着一个圆形和三角组成的特殊符号,下方写着一个地址和欢迎词: “爱摩斯基大道72号圣象坟墓碑林,永恒教派诚邀您的加入。” 呃?这心想事成的速度未免也有些太快了点。 这本书他早上借来时其实已经被他翻过一遍,当时一切正常,书里根本没有这张名片,是有人在他走后特意来把名片夹进去的。 他下意识警觉地环视四周,大门紧闭,除了他这小小的摆满瓶瓶罐罐的空间里没有第二个人。 永恒教派,诚邀您的加入? 邀请他? * 谈确翻出新的印泥来,刚要将公章对着报告压下去,陈潜就无声无息地进门,并将手里白色的名片幽幽放在了他的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 陈潜便笑眯眯地望着他。 谈确还是把手里的印章放下了,他头疼地扶额道:“去找俞野,让他陪你一起去,有事记得求援,用我给你的信纸。” 看着陈潜乖巧揣上名片然后屁颠屁颠出门的模样,谈确的眼神却充盈着异样的悲伤。 桌上的座机电话响起,谈确接起来,对方说了些什么。 谈确便声音冷淡,毫不留情:“已经在走公章程序了,这需要时间,不是吗?艾斯洛特署长,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劝您最好冷静一点。” 他没听对面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便挂断了电话,之后谈确站起身,打开一旁堆满卷宗的玻璃柜,在那些杂物的最深处放置着一只倒扣的相框。 谈确伸手拿起相框来,用手将上面的浮灰擦净,照片里七八岁的男孩穿着校服,动作生硬,并僵硬地对镜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他旁边的年轻男人却半蹲在草地上,温柔地扶住他的肩膀,像是鼓励。 照片已经有些褪色,年轻男人只是侧脸,却也掩不住他生来优越的骨相,金色的长卷发落在草地上,大方而优雅。 谈确再一次用力擦了擦玻璃相框,像是想要看清照片上那张藏在他记忆深处的笑容,他盯着那相框盯了一会儿,却兀自笑出了声。 “如果不是您提前告诉我,我必定不会认出您来。”谈确自言自语,“甚至我现在……仍有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他的老师是温柔的,是龙川高塔最和善的人,他从未见过对方发过一次脾气,但谈确年纪大了一些才知道,林似尘其实也不是什么老古板,喝酒抽烟、调戏哨兵、夜场消遣,他信手拈来,一样也没落下,却也从不在他们面前表露出这些不良嗜好。 要说陈潜,谈确摇摇头,他实在不像他的老师,他太懵懂,也太老实,对哨兵没兴趣,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抓住一切机遇努力晋升,不怎么抽烟。 比起酒他甚至更爱喝柠檬茶。 他的灵魂缺了一角,不太适配的身体原主带着未曾消磨的仇恨记忆,以及最为低阶的觉醒程度让他无法重回曾经的状态,他失去了那些经验、失去了本身具有的天赋、失去了多年积累起来的算计城府,甚至连性格都充斥着少年的懵懂和单纯。 他也好像完全不认得他们了,就像个新生的孩子,只用纯粹的一双眼睛来重新审视这个堪称肮脏的世界。 谈确攥紧了那只相框。 但是这次无论多么凶险,他都要帮助他,不惜代价,完成神明交给自己的“任务”。 * 陈潜在公会找了俞野一圈,连个章鱼影子都没见到,让他不得不满头问号地上到一楼去问福允小姐。 “他啊,他不是去找他的旧情人了?”福允撇了撇嘴,“他没告诉你?也对,听那些哨兵说,他下午走得挺急的。” 陈潜听见那三个字,大脑宕机了一刻,他机械地又重复了一遍:“旧情人?” “对呀,霍斯南,那个自从跟了红骑士就不再来上班的向导榜榜一。”福允拿起登记表让陈潜看那一次打卡记录都没有的姓名,接着她又顺手指了一下公会大厅漂浮在空中的KPI总榜屏幕,对着那名字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陈潜不知道福允的八卦是真是假,她和阿穆尔的信息真实度实在不稳定,但陈潜还是免不了犹豫了一下。 但他还是说:“就是在王城,那我去找他。” “霍斯南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自己去,记得当心点。”慷慨的福允小姐帮陈潜开了一张临时通行证,并在他迈出公会大门时这样叮嘱道。 坐上弗朗西斯的马车,陈潜第一次主动关闭了精神图景的链路屏蔽——从前都是俞野这么做,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是否会被偷窥。 但是这回他的精神海关闭了,只留下一根孤零零的代表临时链接的丝线。 马车越是靠近王城,那条精神海里的丝线就变得愈加清晰,临近夜晚,它像是一条银河,引导向导去寻找属于他的哨兵。 陈潜在夜色里跟随那隐隐散着光芒的丝线一路穿过大学古朴的走廊,又走了二十分钟,直到看见了大片大片的花圃和爬满拱门的玫瑰花。 陈潜莫名地蹲下身,看着地上掉落的玫瑰花瓣,他盯着它们,突然脑袋里恍惚了一下,随后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快步穿过花圃往前走去。 穿着校服的那个,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你个醉鬼,别乱动了,在外面喝得一塌糊涂还敢让我来接你!要是今天我又被卡斯蒂奥太太记处分……” 他说着便将身上醉得糊里糊涂的人放下来,醉鬼始终背着手,看着对面人的窘迫,反而笑出了声,歪了好几下才堪堪站稳了,穿着校服的学生看着对面笑靥如花的情态,也愣了一下。 继而连忙咳了两声,用手指着对方正色道:“要是我又被记处分,你……” 醉鬼却突然拿出藏在背后的一枝玫瑰花来,歪头一笑:“我来负责!” “你……” 他攥着玫瑰花的那只手被尖刺划破,他却像是没有一丝痛觉,仍旧攥着它,把整个花茎上搞得血淋淋的,然而那枝早该蔫掉的花朵却在血液的滋润下开得格外妖冶。 学生看着他的手和那枝花,几步上前去,然后愤恨地抽出醉鬼手里那枝染血的花,垃圾一样丢在地上,花朵落在花圃里不到三分钟就凋零成了土色。 “你要怎么负责?” 他踩着地上的草,不断逼近,声音沉了下来,像是近在耳畔。 “你说怎么负责就……” 陈潜听到另一个声音只说了半句话,戛然而止。 陈潜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他胸口起伏,心中莫名地苦涩,悲伤如潮水般淹没了他,几座图景随之震动起来,精神海变得极度紊乱,他朝茂密的玫瑰花园中走出几步,倏然间,不远处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 刹那间,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了,陈潜被冰冷的风吹得瞬间醒过来,就看见浪漫寂静的花圃里正站着两个人,漂亮的向导抬起头,哨兵微微低头,就要碰到对方的唇。 俞野…… 陈潜下意识后退,却被石头绊了一脚,顿时扭得生疼起来,他难以控制地闷哼一声,狼狈地摔在草坪上,压倒了一大片玫瑰,身旁的花圃叶子被他拨得不停响动起来。 对面的俞野睁开眼,视线错过近在咫尺的向导,在遍地散落的花瓣中,同陈潜潮湿的目光直直撞在一起,俞野一下变了脸色,心跳停了一拍,下意识推开了对面的霍斯南。 陈潜顾不上扭伤的脚腕,一瘸一拐地从花丛里爬起来,快速低头道了声歉,随后以最快的速度转身。 他像是惨败的士兵,丢盔卸甲,近乎是无措地逃离了玫瑰园。 攻从一而终哈,干干净净没有移情别恋,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43章 薇薇雅的诅咒(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