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写作业与拯救世界的适配性》 第1章 初见 2045年9月23日晚。 昏沉的月光还无法照进深巷中的小屋，张道全坐在客厅的电脑面前，蓝色的荧光照亮他沉重的表情。 张道全深夜归家，沉重之色没有触动他暴怒的妻子，进门没两分钟就只能面对满地的文件和紧闭的卧室门，门上龙飞凤舞写着“张氏与狗不得入内”，桌上好歹给他剩了一张纸，虽然上面写的是“再不洗澡明天家门锁都给你换了哦～”。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把电脑留在了客厅。 张道全坐在满地的文件资料中，掠过网上零碎的信息，有目的性地找到一处早已无人问津的帖子。 【就是这种项链】 十年前，有人在网上发了一张图片，控诉一个名不经传的邪教犯下的恶行。 没有依据，没有凭证，只有一张血迹斑斑的手掌和一个用红绳连接起来的断指项链，配有【我终于逃出来了】的文字和喜悦的笑脸。 那断指是左手手掌的小拇指，从掌骨头处砍下，切面平整丝滑，像一个老道的医者用手术刀创造出来完美模型，切面处的血迹早已干枯恢复，证明那手掌上的血迹只是图片主人故意弄出来危言耸听的道具。 这篇帖子的言论没有引来多少热度，仅有一点讨论也散发着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和恶意。 【太危险了】 【恶作剧？】 【呕/小屁孩上网找存在感来了？】 【真恶心】 【格局小了，跟哥哥走 哥哥带你去看点更劲爆的[勾引]】 【楼上带我！】 【无聊】 【好看/斯哈斯哈哥哥私聊哦！】 【玩个屁 直接跳啊】 【伟大的事业 楼主不要管别人 坚持做自己[棒]】 【楼上好恶心】 【各位能不能好好用标点？[微笑摆手]】 【……】 【上帝在看着你】 最后一条言论显示在九年前，而在同一天晚上，警察收到了一条报警电话。报案人声称目击到有人在H城钟离路的马路上自杀。 那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身形干瘦，面容灰白，胡子拉碴，顶着一头粗糙枯燥的长发，伴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和熬夜形成的青黑眼袋，看起来已经久未出过房门……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左手手掌的小拇指，是一根断指。 断掉的指头用红绳做成项链，被男人戴在脖子上。 分明是饮毒身亡，偏偏在大晚上选择了距家有几百公里的大马路作为死亡地点，身体呈现诡异的跪拜状，像是一具无声息的雕塑。 抢救无效。 一开始这起案件由普通警察接管，很快就被判定为自杀结案，一直到案发五个月后，一名异能者指出男人断指处的异能痕迹，异协会才将将这场案件重新定性，并通过该案发现一伙偷渡犯罪团伙。 经查证，这起偷渡犯的背后，还涉及一个近几年在钟离兴起活跃的宗教团伙，而这个隐匿在警察眼皮子地下十数年的宗教群体，很有可能就是这场罪行的发起者。 虽不清楚具体的作案手法，但宗教内部明显有异能者坐镇，诡异的是，异协会抓到的每一个团伙成员，他们无一不是左手小拇指处为断指，断掉的指头以红绳相连，被他们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抓捕犯罪的过程历时三个月，只抓到十几个被团伙控制的底层人员，头部的异能者一直抓不到影子，再到后来，甚至再看不到该团伙作案的痕迹，案件到最后不了了之。 没想到，近期这场偷渡案，居然让他们抓到了这个团伙的尾巴。 * 2025年9月21日早，九重山。 九重山，说是九重，不过是借个数字描出那无边无际的连绵。 拨开山间迷雾，不看雾中瘴影，将重嶂山峦无限放大，可以看到一处毫不起眼的山腰，徘徊有一处急湍溪流。 寻枫九岁前的记忆已经不见，九岁后，他就独自一人围着那溪流生活。 春过秋来，不知时日，应该是过了七年有余。 又是一个在平凡不过的傍晚，他在溪边洗手。 溪流每时每刻都带着响，今天的响却比平常都与众不同。洗完手，寻枫坐在溪边，多看了溪流几眼。 然后，他便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开始，他还不确定那是眼睛，毕竟那双眼眸清透，晶莹，在透明的流水中还染上了同石头上青苔一样的碧绿，但他再一看，那石头居然眨了一下眼。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 流水湍急清澈，他看到河中虚影随着水流不停晃悠，那是一个人。 溪流其实很浅，水光乍现也翻不出多少波澜。 那双眼睛顶着一头湿发不断向他凑近，绿色的眸子先是含了些笑，又理所当然地显现出一点疑惑—— “这是荒山么？” 事实证明，这荒山不仅有房子，有水井，还有一个在此生活了七八年的少年。 大约半个小时后，那人很自然地坐在大树下，很自然地霸占了寻枫生起的火，很自然地吃上了寻枫刚烤好的野兔。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寻枫说话，“你会说话？” “会。” “你知道这是哪吗？” “九重山。” “知道的还挺多，”这人盘腿坐在地上，托着脑袋，“那你也应该知道，九重山脉有多大吧？” “……” 寻枫不知道。 那人脸上带了点戏谑的笑意：“有三十万七千平方公里。你知道‘平方公里’这个面积单位么？” “……” “你住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很久。”寻枫说，他指指远处几棵已经很高大的大树，“每次天亮起来，我就在，上面，刻一下。” 他说的磕磕巴巴，看来久不见人的生活中，他也不会多此一举去练习怎么说话。 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去练习控制面部表情。 那人看过去，几棵大树刻有密密麻麻的正字，他甚至没有特意走过去，只瞥了一眼，便道：“529……2，七年多了哪，”他转头看寻枫面无表情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寻枫。” 寻枫拿了支树枝在地上写出自己的名字，写完后，他将树枝递给面前的人。 那人接过，树枝在他手上转悠了一下，转而也写下自己的名字。寻枫看着，一点点念出声：“君，九，声。” “没错，”君九声夸奖他，“你想下山吗？” 寻枫说：“我，下不去。” 君九声笑道：“那是因为你没遇见我。” “算你运气好，我也很长时间没离开水了，”君九声扭扭脖子，“嗯……下面那地方隔段时间就会变个花样，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你想不想去看看？” 君九声又问了一遍。 寻枫于是点头。 * “名字。” “君寻枫？” “年龄。” “十六？十七？” “……警察问话时请不要插嘴。”张道全点点桌子，清脆的叩响在狭小的房里回荡，“请用陈述句回答问题。” “他不太擅长讲话，我会替他说。”君九声拿起桌子上的一支笔，“警官您继续。” 寻枫坐在椅子上，感受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塑胶触感，他盯着君九声手里的笔，想象用这种笔直的条状物划在土里的感觉。 屁股上传来的触感不是很好，想来这叫笔的东西，也划不出来多好的字。 不会讲话？ 张道全看向一直没张嘴的寻枫，以队员向他提供的信息，这两人加一起怕是都蹦不出几个真字儿。 “你们是怎么找到案发现场的？” “我不是已经解释过了么，警官？”君九声耷着脑袋，表示不愿意再在这无聊的话题上多作解释。 “你是说，”张道全重新看着眼前纸上的口供，“你们花了半天时间，就穿过几十万方公里的九重山，刚走出山就碰上天黑，下雨，打雷……还绊倒个人，那人还刚好就是我们出任务的队员……让他错过了抓捕犯人的机会，你是这么说的？”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队员程硕，“他是这么说的？” 程硕小声说：“呃，大差不差？” 张道全怒道：“……你看我信不信！” 张道全程硕一来二去，故意施压。 最好让这年轻人感觉到一点警察局的氛围。 君九声什么都没感觉到，还纠正他：“不是我绊倒了他，是他撞到了我。而且警官，您要知道，就算没有我，您那位队员怕也抓不到犯人。” 程硕顿了一下，当时就是他在出任务：“为什么？” “实力悬殊。”君九声笑道，“就是这样。” 程硕：“……” 张道全皱起眉，他真不喜欢这种没个正形的性子，尤其是这种对警察毫无敬意的黑户，让人又头疼又不得不去怀疑他们的来历。 君九声不管警官的头疼，他随手将笔立起来，左右一转悠，欣赏寻枫的脑袋随笔移动的样子。 张道全：“请正面回答警察的问题。你们是怎么穿过九重山的？” 君九声不以为意：“警官，看你这话说的，你们都能穿越世界了，我穿个九重山很难吗？” 张道全心中一惊，旁边的队员程硕把惊慌直接露在了明面上，下意识看向张道全。 被发现了？ “穿越世界？”张道全冷静道，“……你在说什么？” 不，没有身份证明，现在还不能确定两人的身份。 遭遇很可能只是胡编乱造，几个小孩根据一点小道消息捕风捉影，中二病上头就觉得什么什么社会上藏着他们看不见的暗黑势力，乱编点东西当过家家游戏，这种情况，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一般这种情况，否认，生气，再把小屁孩们教育一通，通知家长来领人，才是正确的流程。 但这两个小屁孩，看起来都不正常到真有点说法。 这两个人，大概都只有十六七岁，一个叫君寻枫，一个叫君九声。听起来像兄弟，看起来却不像，无论是问他们家长、身份证还是家庭住址，得到的回答一律是没有、不知道、山上之类没有营养的答案。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只有那个叫君寻枫的，手腕上戴着个像是手表的东西，但仔细查看后，其实就是个没什么特色的塑胶手环。 现在还说了一些“穿越世界”之类让人怀疑的话。 君九声拿出一朵花，那花紫色的花瓣上还带有没干透的露珠，显然是才摘下来的。 他拿着那朵花在两人面前晃了一下，等两人的目光集中在花上后，另一只手手腕一转，拎出来一只手机，“这个花，我刚刚在路边摘的，现在在网上找不到关于它的任何信息。” 程硕看到他手上的手机，感觉有点眼熟，看到队长看过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靠，这不我手机吗！” “你什么时候……！”程硕突然话语一顿，惊疑不定地看着君九声。 是异能？ “不是异能，”君九声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一样，笑了一下，“是实力悬殊。” “……” 君九声转着手机，手机在他手里转正后，屏幕停留在天气预报的界面，他低头道：“明明刚刚路边还在下雨，嗯……天气预报说现在是晴天，这雨是在哪下的？” 程硕垂头丧气。 张道全暗骂一声，艹，这小鬼玩他们呢！ 知道他们不会主动透露关于异能的事，都大半天不说开，找乐子一样就说点模棱两可的屁话。关键是说开之前，他们对这人还真没招。 这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小屁孩？张道全在脑子里搜刮这几年新冒出来的年轻异能者，没找出个什么好歹。 难道是才觉醒的新人？ 程硕替他问出来了。 “新人算不上，”君九声笑道，“但说到异能，还是我旁边这位厉害一点。” 寻枫还是没表情的样子，跟个世外高人似的沉默寡言又面无表情。 但实际上，在寻枫耳朵里，其实这几人说话语速太快，他根本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寻枫疑惑地看向君九声。 君九声朝他笑笑，没理一旁程硕“喂我靠”的叫，把手机递给寻枫，让他无聊就随便玩玩。 “异能？”张道全索性摊开了说，“他有什么异能？” 君九声抬头想了会儿，跟现编似地回了他：“嗯，应该是预知吧。” 什么叫“应该”？ “行，”张道全受够了他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气笑道，“那你说说，他能不能预知一下我待会会发生什么？” 张道全说这话时，房顶的白炽灯闪烁了一下，这灯坏了有一段时间了，时不时就会抽风一下，但好歹能用，工作间没有特意去换。 “这哪里需要特意预知，”君九声道，“随便猜猜都能猜到。不用他来，我就可以告诉你。” “……” “我猜，你待会一回家，就会被愤怒的妻子暴打一顿，扒下你身上七天没洗的衣服和发臭的裤子，指着你鼻子让你洗掉五天没洗的头和两天没冲的汗臭，” 君九声顿了一下，“根据一如既往地发展，你会在苦求之下被妻子扔出房门，对着满地的文件和残羹剩饭默哀，最后在沙发上度过凄惨的夜晚。” “……” 君九声嫌弃道：“你头上的光晃到我眼了，警官。” “……你小子很懂嘛，”张道全又气笑了，戴有金色戒指的左手下意识攥紧，“他大爷的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了！” 寻枫默默观察张道全的裤脚，那裤脚会随着主人移动有频率地甩出小片的白屑，他点开手机上琢磨出来的录像功能，试图研究出白屑运动的轨迹和规律。 “你不仅治不了我，”君九声扬声说，“你还要拜托我。我既然说了，我们有预知的能力，总归不会骗你们。就在刚刚走路上的时候，我们就预知到一件事，这件事很有可能和你们正在抓捕的犯人有关。” 张道全试图冷静下来：“什……” 他话还没说完，房间的大门被敲响，室内做了隔音，张道全只靠自身异能察觉到一点大门的震动。 他吩咐过队员没事不要来找他，现在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来敲他的门？ 张道全想先弄清楚预知的事，重新看向君九声，却看到君九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君九声笑道：“看来我的监护人来接我们了。当然，我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配合警察叔叔调查取证是每位公民应尽的义务嘛，警官，我可以告诉你，经过一晚上的雨水冲刷，大约明天上午，我们刚才经过的路边，就会露出一截埋在土里近十天的……断指。” 程硕猛地站起来。 “没有意外的话，那根断指的主人，就是你们正在抓捕的逃犯。”君九声示意寻枫起来，“好了警察叔叔，我们该回家了。” 他拉着寻枫的衣服走到门口，开门时特意回了下头，笑道：”还有警察叔叔，招收童工好像是违法的，正经警察局干不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下次注意一下。” 大门关上传出砰的一响。 年仅十六的程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见 第2章 山下之景 不是，”张道全回过神，“谁让他走了！” 布置成警局的空间由上而下褪去灰蓝色的布景，露出异世界管理协会原本透亮的工作间。 张道全当然不是一名传统意义上的警察，而是隶属异世界管理协会第三突击小队的队长。 异世界管理协会，顾名思义，是一类为维护各个不同世界秩序而创立的组织。 协会的成员大多拥有独特的异能力，而这种能力在当今社会中并不为公众所知，始终游离于普通人的视野之外。 为防止异能暴露可能引起的社会动乱，少数知情人对其也心照不宣，将它的存在隐藏在平静的社会秩序之下。 当天下午，张道全小队成员程硕在编号13的异世界捉拿异界逃犯，途中突然撞到两个不知从哪出现的人类，介于13界类属原始世界，理论上不会存在人类生物，两人身上服饰也是现代服装，程硕情急之下将人带回原世界，经过沟通之后，以社会警察的身份把他们带到小队的工作间。 这个工作间不是警察局，而是位处市区中央的一处写字楼，由一位异能为“基建”的异能者将其布置成警察局的模样，目的自然是为了在两个少年面前隐瞒异能者的存在。 很显然，张道全隐瞒失败了。 “队长，”负责接待总部的队员赶来，“他们已经走了。” 张道全怒不可遏：“你们倒是给我拦着点！一个个的哪个长得不是人高马大的？我是短你们吃还是短你们喝了两个小屁孩拦不住？” 队员小心提醒：“那个，他们官威比我们大呢队长。” “……”张道全继续怒，“你再给我阴阳怪气一个试试看？” 队员特无辜：“我啥没干怎么也能迁怒到我身上呢队长！” “……别在我身边叫，赶紧滚去干活。” “好呢队长。” “……” 靠。 已经跑了的两人跑到了与异协会隔了两条街的百货商城。 寻枫看着手里叫“奶茶”的罐子，观察片刻后，若有所思地尝了一口。 “喔，”他惊奇地睁大了一点眼睛，“好甜。” “您手中的这款是我们家的新品，现在正在做活动，只要再加一块钱就可以得到本店特色玻璃杯一只哦！” 柜台前的店员笑着拿出一个杯子递到寻枫面前。 寻枫略感新奇地看过去。 一只手从他眼前穿过，替他接过了那只杯子。 “谢谢，我要了。”君九声一手插兜，侧身朝寻枫笑了一下。 “好嘞！” 周围人群的欢声笑语组成嘈杂的白噪音，只有耳边的声音清晰可闻，这在将日子过的单调乏味的寻枫看来实在新奇，他接过装有玻璃杯的袋子，忍不住开了口：“我……” 君九声看向他。 寻枫顿了一下，说：“我没有预知的异能。” 纵然寻枫还不太听得清语速过快的字句，但关于自己的言论，他还是有所注意的。 “当然，”君九声说，“你不需要这样的异能。那就是骗他们玩玩，指头是我摘花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 “那是什么？”寻枫侧头，直视人的眼睛能令他将说话人的言语听得更加清楚。 “一根代表信仰的断指。”君九声笑道，但很快转移了话题，“你是第一次下山吧，觉得怎么样？” 君九声走进一家杂物店，寻枫跟着进去。 店里人很多，明晃晃的大灯和快节奏的劲爆音乐响彻店面的里里外外，寻枫在人群中穿插，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话也干巴巴的：“觉得，变化好大。” 君九声便笑出了声，“不再惊讶点吗？” 热闹的氛围贯彻寻枫周身，在闪烁的大灯下，寻枫的脸尝试轻轻抽动，想做个不一样的表情，他说：“我应该做个什么样的表情，才能更像一个人？” 君九声愣了一下，很快哈哈大笑起来，“你觉得自己不是人么？” 寻枫看过去，应该是在疑惑。 他觉得按照君九声话里的意思，“惊讶”应该就是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的表情。而他做不到。 君九声笑道：“你这样就很好了。” 欣赏了一会寻枫的表情，君九声伸手划过一旁的货架，拿起摆在上面的牙刷和牙膏，“放心吧，没人会不把你当人看的。” 寻枫：“噢。” 双重否定句，他根本没懂。 君九声将东西放进后方跟着的人推着的推车里，眼神漫不经心地每个货架上的商品。 这个世界的变化真的很大。 就光是他们一路前来的路上，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满现代化的霓虹灯与大屏幕，和山野里绝对吃不到的各色小吃都让这个地面世界充满热闹与人间**，与僻静的山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你想回去吗？”君九声说，“回山上。” 寻枫摇头，“我想，我下山，应该是要做点什么的。” 君九声：“想做点什么？” 寻枫看向货架中央的一颗水晶球，暖黄色的灯光照进他的眼底，像一颗能直视的太阳。 他对这个世界好像一片空白。 他没有一点九岁之前的记忆，而自九岁有记忆开始，他便总会不自觉地感到强烈的割裂感。 寻枫不认为在那段没有记忆的日子里，他同九岁之后一样生活在无边无际的深山里。 毕竟他会说话，能写字，也在他的那座小屋里有属于自己的图书和知识。而就算寻枫再迟钝，他也知道，能实现这些的，总是要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人。 而山上是没人的。 于是寻枫茫然道：“……找到，一点我的记忆？” “……” “如果你想回去，我们随时都可以走。” “嗯。”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君九声带着寻枫逛完了整个商城，依次买了床、空调、空调、桌椅、锅碗瓢盆、衣服等各种家居产品，还买了两部手机和橙黄的水晶灯。 寻枫还得到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在酒店暖色的灯光下，寻枫度过了山下的第一个晚上。 “那么，我们都需要一项属于自己的异能，和一个身份证明。” 第二天上午，君九声将手里的各项文件放在酒店房间的桌子上，“如果可以，我们还需要一个家，位置最好就在学校旁边。” “学校。” 寻枫默念这个字眼。 “嗯，”君九声打开酒店电脑，通过异能界的暗网，向寻枫展示其中的界面，“你才十六岁，寻枫，还是上学的时候，别年纪轻轻就当文盲哪。” 屏幕显示的是无端学院联合多方机构推出的“异能学业进度赛”宣传海报。 此次竞赛旨在汇聚学院内外的异能者同台竞技，以评估和提升异能学术水平。 也相当于一个释放异能的平台，很多生活在普通社会上的异能者们会选择参赛，不为胜利，只为了能够在合规场合释放自己平时无处安放的异能力。 而对于很多符合年龄的异能者来说，这场竞赛还不仅仅是一项普通的比赛，更是无端学院自主招生的门槛。 当然，为了迎合传统社会，大家都需要进行全国统一的招生考试，只是异能作为一项特殊才能，异能者想要进入专门提升异能的学校，在传统考试之余，也要在特定学校中完成学校布置或开展的考试任务，只有通过这一门槛，再根据传统考试的成绩对学生们进行择优录取。 每年的无端学院异能赛，就是一个机会。 “我认字。”寻枫道。 “远远不够。”君九声说，“如果你有目标，你就需要有达成目标的手段。在正式比赛之前，你还得拥有一个不会被人纠错的身份，和一些实战演练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你需要提升。” “……” 寻枫有点不明白君九声的做法。 君九声是寻枫遇到的第一个人类，虽然寻枫没有多少人类样本与眼前这人进行参照比较，但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人与其他人的不同。 他也许是个在人类社会中地位很高的人。 但肯定是个莫名其妙对他很好的人。 寻枫这么想，也这么说出来了。 “没错，”君九声毫不隐瞒自己的态度，笑盈盈的绿色眼珠透彻干净，能让寻枫想起家乡的河流，“我也有我的目标。” “……” “那么，你想去看看那根断指吗？” 编号13是一个异协会最新发现的原始世界，其中以广袤的森林生态系统为主，生物多样性极其丰富，植被覆盖率高，栖息着大量与原世界完全不同的飞鸟禽兽，进入该界之前如果不做好万全准备，很容易就会在满眼的藤条绿色中迷失方向。 但近期，异协会却发现该界在上报之前，已有不少现代科技入侵的痕迹。 这意味着这个世界早已被人发现并加以利用。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在异协会通过君九声发现一截人为开辟出来的小路下掩埋的断指后，本次案件，已悄然从一起普通的异界偷渡案，升级为涉及宗教诈骗的陈年旧案。 …… 而前一天晚上，干冷的蓝色屏幕前，张道全抱着冷透的咖啡，盯着上面的“项链”“断指”“上帝”等字眼默不作声。 冰凉的液体入喉，张道全猛然想起，他还要去洗个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山下之景 第3章 断指 “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带寻枫他们过来的男人名叫张启，昨天将他们带出来的也是他。 这人穿着一身西装，尽职尽责地向他们讲述现场情况，“昨天一场雨把这地方冲得干干净净，要不是这里草多叶子多，这根指头也得被冲走。回溯能力的异能者两天前去国外出差，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大概在今天下午一点能赶到现场。” 编号13是一个原始世界，异能者们在此处行动都没有顾忌，考虑到这里鸟禽颇多，还是设置了一定范围的保护障，以免打扰协会办案。 雨水顺着叶子缝隙一点点往下渗着水滴，君九声打着一把透明雨伞，从冷藏箱里拿出包着断指的纱布。 “上面的指纹大体保存完整，但数据库里找不到匹配记录，还要进一步进行DNA提取比对，指甲缝里也全是泥。现在只能先从创面入手，经过比对，这个断指的切割面特征与十年前钟离马路自杀案当事人断指上的创面特征高度一致，是异能者所为。” “可以初步判断，那位宗教团伙里有个具有高杀伤力的攻击系异能者，过去我们搜集到的所有断指都是经由那名异能者切割而成。” 张启沉声说着，类似的断指从九年前起就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但每次看到，他还是会感到沉重。 那种邪教简直把人当一次性道具使，每次抓到点人，没等问到什么线索就全自杀干净了，除了留下几根指头和流传网上的恐怖传言，完全没法抓到他们一点把柄。 他们每回抓人，偷渡或者作案的痕迹都很干净，张启原本以为他们是有什么可以清理痕迹的异能者或者从哪个世界搞来的黑科技，但现在看来，他们是利用了这个世界作为中转站，才一直没被人发现来往的痕迹。 “这不就是信仰么？” 淅淅沥沥的水滴之下，君九声将断指摆到寻枫眼前，“象征身份的指纹，高位者的异能痕迹，极具奉献精神的指头——这个东西，就是独一无二的信仰化身。” 绿意盎然的林子能带给寻枫熟悉感，周围走动的人群则被他自动忽视，他看着眼前的断指，这种普通人看到都该毛骨悚然的东西，寻枫接收良好，还说：“它还缺一个红绳。” 他做过功课才来的。 “没错，”君九声将指头放回去，“在很多宗教传说中，红绳都会作为手链象征与神圣力量的连接。 那名异能者也许早已自认成神，甚至很可能比神更加倨傲，” 君九声把伞往寻枫那边递了些，这伞足够大到他们共用一把，寻枫将手伸到伞的边沿，接到了顺着伞滴落下来的一滴水。 冰的。 君九声很不客气地将伞柄一把放到寻枫张开的手上。 “……” 好吧。 寻枫默默为君九声撑伞。 “项链环绕脖颈，连接的是头部与身体，靠近的是人体心脏，它的象征寓意在一定程度上会比手链更加深刻和集中。 利用这样微妙的高度转换，是只有人类才会玩的隐晦的自傲与不可一世。” ——看，我比神的身份还高。 ——我的力量，我的地位高于一切，所有人都该臣服于我。 “这就是肮脏的大人。” 君九声顶着一张十六岁的脸蛋，给真正的十六岁少年寻枫科普。 “哇靠，真这么肮脏。” 君九声转过头。 十六岁的程硕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感慨，“原来我们就是太纯洁太无暇了，才老抓不到人。” “你这跟纯洁没什么关系。”君九声瞥他一眼。 寻枫补充：“是实力悬殊。” “……”程硕跳起来，“我靠他就算了为什么你个老实面瘫也能说出这种话！都说了那是意外，意外！” 寻枫淡定道：“我成长了。” “……”你长得太快了吧！ 雨后的林子蚊蚁乱飘，幸好君九声早有先见之明，早上准备的是长衣长袖。 两身包的严严实实的衣服站在林子里，显得套上短衣袖就出门的程硕很勇。 “这根指头上没有穿红绳用的洞，信仰的象征刚形成，那位信徒就把东西弄丢了。” 君九声问：“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会很惨吧？”程硕边打蚊子边插嘴，“信徒不都把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当命护着吗？” “不，”君九声看向寻枫，为他扫开落在袖子上的一只蚂蚁，笑说，“他应该会很高兴。” “？？？” 程硕：“为什么啊？” “这位小朋友，”君九声目光移向程硕，语气不轻不重，“你还想在这儿待多长时间……你待得住么？” 程硕拍死了一只蚊子，脚跺得都快跑起来，刚想客气点说还好，咋咋呼呼地一抬头，就看到君九声似笑非笑的脸。 “……”他顿时卡了壳，“……我，应该还能再撑一会？” 从玄乎的意会上讲，君九声的长相就偏清冷，平时惯爱带点笑时，这点冷意还不太突出，上扬的眼尾反而使笑意变得更加轻盈，轮廓分明的线条也使十六岁的面部看起来更偏优雅而不是成熟。 但这样的面部特征，也让君九声一旦冷下来，就会显得很疏离。 寻枫观察片刻蚂蚁的掉落轨迹，抬头重新看向君九声。 君九声回以笑意。 “因为他是一个重要人物。”他说回之前的话题。 程硕下意识：“啊？” “协会为什么会派你去抓人？”君九声转过头。 程硕高声：“派我去不行吗！” “当然可以，”君九声道，“所以人逃了。” 程硕：“……” 君九声双手插兜，慢慢环视一圈周围，才道：“在发现断指之前，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程硕沮丧低头，“是钟离市很久之前出现的几起人口失踪案，本市警察一直没查出名堂，异协会就派我们来查查是不是异能者作案，刚巧去的人是一个速度型异能者，就没走传送通道，在来的路上刚巧发现临省有一处异界传送点，就发现了这个世界。” 程硕继续说：“失踪案现场没发现线索，我们就在这里轮流蹲点，这是异协会发现新世界的固定流程，好不容易蹲到个人……”他有点不甘心道，“还让他跑了，现在才发现他们居然是那个邪教的人。” “仅仅是巧合。” “嗯。” 君九声：“那是一个普通人。” 程硕点头：“对。” 君九声便笑道：“那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程硕一愣：“对啊！” 按照那个邪教以前的风格，他们压根不会把底层人员当人看，这次慌乱之下会不惜保护一个普通人，就很说明问题。 程硕又一想：“那为什么他会高兴？” “可能是因为，”君九声想了一下，漫不经心道，“我就会让他高兴起来。” “？” “一个重要的人物，总是会被赋予重要的责任，宗教想给予人责任感实在太容易了，他们总有很多理由，比如上帝就可以。” 君九声转向寻枫，“他既然能断一根手指，那他就是上帝的使徒，但是你看，猫都有九条命，人当然也有十根手指。也许他就是冥冥之中被上帝选中的人，为了回应上帝的期许，理所应当需要比其他普通信徒付出双倍的忠诚……那么一切就不过是上帝的安排，指头的丢失，也是上帝的信任与指引……哦，上面这段话是我编的，大差不差吧。” 君九声说：“人之所以可以自比成神，正是因为他是人，而人才更懂人心。那些人随口编段胡话就是历史，他们完全可以像我一样，胡诌两句就能让人高高兴兴继续为他们卖命，比如上帝，比如天堂……什么的吧，永远是让信徒欣喜若狂的借口。” 程硕嘶了一声：“这是让人再断根指头，还给人数钱啊？” “人之常情。” “……”哪门子人之常情？ “他还会再来的，”君九声说，“这里还有他的二分之一信仰。” 程硕：“……”这又什么形容词？ 君九声又看了一圈，回头看寻枫：“你饿不饿？我们去吃饭。” 寻枫点头：“好。” 他有样学样，赞扬道：“你也很懂人心，像神一样。” 君九声轻声笑起来：“这不是什么好事，如果真是这样，这种神还是不要当比较好。” “……” 程硕在一旁茫然：“……不是，完了？” 君九声看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程硕：“……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 酒店附近的一家商城内，程硕坐在饭店靠窗的角落，拿出一张硕大的海报和文件袋。 海报上面显示的正是无端学院的赛程海报。 整张海报有寻枫半个身子大。 寻枫伸出手掌比对上面的字，“不是都说，这个比赛，是保密的吗？” 这个保密制度和他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程硕摆手，“没关系，这东西往街上撒都不会有人在意的。” “为什么。” 程硕淡定喝酸奶：“还能为什么，这东西假的要死，正经人谁会信啊。” “……” “寻枫不是要报名这个吗？我受邀前来，帮你把名顺带报了。”程硕把报名单一把拍在桌上，“还给你们带了流程图。” “听说你们是刚从土里冒出来的？难怪整个这一届异能者里都没听说过你们的名，你这样不行啊，到时候两眼一抹黑就往前冲，肯定打不过那些老手的。” “老手？” “是啊，”程硕感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行再战。都是三刷四刷的学长学姐们呢。” 寻枫：“哇。” 他又问：“只有，我报名了？” 窗子外的长廊人来人往，但隔音很不错，今天好像是什么节日，各家店门前都排着长队，寻枫他们吃的这家店位子是提前预定好的。 君九声撑头，想了一会，转而笑盈盈道：“我都忘了，我应该是报不了吧。” “为什么。” 寻枫突然觉得，他好像一直在问问题。 “他们不让我干涉这个。” “他们是谁？” “嗯，很多人吧，也快忘了。”君九声便问程硕，“你受谁邀来的？” 程硕愣了一下，“你真不知道啊。” “……” “超自然处理科的科长啊，我师父！” “谁？”君九声想了一会。 “科长啊！无端学院副院长，超自然处理科蝉联两届的科长，”程硕伸手比了个二，“很有名的啊！” 他认的这个师父不是很有名的吗？！ “我们不是刚从土里冒出来么，”君九声说，“说个名字。” “……长东。” 程硕开口得很别扭，不太习惯叫长辈的名字。 “哦，”君九声撑起脑袋，“他啊。” 第4章 沈夕钰 “你记起来了？” “有点印象。” 程硕不信邪：“只是有点印象？” “好像是个远房亲戚。” “……” 他师父在你们那真的一点名气都没有吗。 “寻枫，”君九声的筷子在满桌子菜肴间游移，最后落在那道名叫“绝代双骄”的菜上，夹起一片红辣椒。 他放进口里嚼了嚼，嘴角微微一扬，抬眼望向寻枫，“你刚刚在看什么？” 寻风侧目看向一旁。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环境让他的感官变得有点迟钝，对人的视线却意外的变得更敏感。 “刚刚，”寻枫说，“有人在看我。” 程硕淡定地坐下吃饭，“不奇怪，你长得就挺惹眼的。” 寻枫不明所以。 “你但凡看看别人啥样呢，周围有谁像你这样的？”程硕比划比划，“别的不说，你留这么长的头发干什么？都留到腰了啊！还扎起来，又不是在玩漫展，你看你长得还一副，一副——” 一副什么，程硕憋半天没憋出来。 于是寻枫吃完饭就去捡了头发。 剪完头发出来，寻枫走了半晌，向程硕兴师问罪：“还是有人在看我。” 街上人来人往。 理发师叔叔追了他们一阵，气喘吁吁跟在他们后面喊小兄弟有没有意向拍个宣传照，价格好说，朋友组队还可以附赠本店双人套餐哦。 最后一句是看向君九声说的，很殷勤。 程硕：“……” 程硕：”呃……” 他败下阵来，”我的错。” 靠，一理发店整什么双人套餐。 寻枫摸了下自己的头发，一下减轻的重量让他感到有点新奇。 寻枫今年十六，脸上还残留有没褪去的婴儿肥，本是很柔和的长相，眼神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清爽透彻，看向别人时永远平缓无神。 毕竟他是个不会做表情的面瘫，只是这样的面瘫让人感到呆呆的同时，也忍不住想看看寻枫笑起来时的表情。 理发师叔叔很会做发型，本来长的扎起来老高的头发，被理发师一整，理成当下流行的，格外有层次感，格外蓬松，格外时尚的柔软短发，配上他得天独厚的硬性条件，总之回头率高一点很正常。 “收拾好了吧，”程硕说，“那走吧。” “去哪里？” “去学校，提前给你登记好了，”程硕朝理发师叔叔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谢谢叔叔。” 又回头：“你不想去啊？” 寻枫摇头，棒读道：“好充实啊。” 和他在山上天天晒太阳浇花打兔子的平淡日子完全不一样。 学校是在市区，周围大街小巷热闹的很。 校园里的绿化做得很好，像个闹市里的绿野森林，教学楼的长廊时不时传来砰砰的响，伴随几声不知岁月的哄笑。 君九声穿着他那件浅色的薄外套，双手插进兜里，看着寻枫往学校探头。 教学楼顶上的牌匾，“山海市碧云实验学校”几个字龙飞凤舞。 寻枫问：“这个，不是无端学院？” 他还记得这里的异能者学院是无端学院。 “嗯，”君九声轻声笑道，“每个异能者都需要一个可追溯的公开身份，而无端学院是不公开的。学生们总要自己去找一个。” “为什么，直接就是，无端学院的学生，不行吗？” “所有的异能者都有一个共同的公开身份，这不是很奇怪吗？”程硕插嘴，“很容易暴露的。” 君九声：“嗯，索性无端学院也不在明面上公开，免得麻烦。” 程硕高兴道：“你的身份就是这个了，我也是这学校的，我们可以一起上学，到时候再去图书馆领教材。” 所以，寻枫思考他现在的处境，他现在又要上社会上的课程，还要上异能学校的课，还要准备比赛，还要…… “哦对，”程硕想起什么，“下周年级组织五校联考，你应该没问题吧。” “……” 哦，还要准备考试。 考什么？ …… “语，数，英……”程硕挨个数过手里的教材，“寻枫你选的哪几科？” 寻枫茫然地看过来。 程硕疑惑地望过去。 两人沉默半晌。 程硕不可思议道：“……你不会还没选过科吧？明明吩咐过是要把你安排进高三的啊……你上过高中吗？” 寻枫指着那本语文书，“我知道这个。” “然后呢？” “选科是什么？” “……” “没关系，”程硕叹了口气，告诉寻枫选科的事项后，还安慰他，“我们学校很自由的，反正下周考试，你可以先看看，到时候考完试再视情况选择自己喜欢的科目就行。” “嗯。” 程硕把书交给寻枫，又向管理员老师拿了高一到高三的全部教材，按寻枫这情况想也是没有之前的教材的。 他拿给寻枫一个手链，让寻枫把教材装进手链里。 寻枫表示他手环就可以装。 图书馆平时基本上不会有学生来，管理员老师也一直对着电脑敲敲敲，程硕想趁人不注意赶紧把书扔进空间里，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呦——小程天才！” “！！” 程硕赶紧把书和手链放下，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到他们班的沈夕钰走进图书馆。 “老远就看到你们往这边走，”沈夕钰笑嘻嘻地挤进来，“你就是君寻枫？果然看起来就很天才。” 寻枫老老实实地点头，“什么天才？” “他们说着玩的，”程硕让寻枫别在意，“沈姐你怎么来了？你们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他昨天才办的事，今天寻枫第一天来，还没见上面这群人就知道人了，消息怎么来的？ “那是，我们班有谁你还不知道，”沈夕钰耸肩，跨过地上成堆的教科书，“现在外面车里还坐着个帅哥，大家都看着呢。” 她说的应该是君九声。 君九声没跟他们进来，临时被电话叫住了，说是办点事再来接他们。 “都说咱们年级又来了个十六岁跳级神童，原来天才真的都是扎堆的，”沈夕钰感慨，“你成绩肯定很好吧。” “……” “……” 天才都是有个性的，沈夕钰不计较此时的沉默，“你是哪个班的，提前透露一下？” “他还没选班，暂定在我们班上课，下周才正式入学。”程硕说。 “那好，先来我们班玩玩。”沈夕钰高兴道。 她跳过地上的教科书，转向程硕，“那你呢程天才，一周没来上课了吧？。” “……”程硕干笑几声，他这几天都出任务去了，“我家里出了点事，下周也回来了。” “那你得快点，”沈夕钰忙活办理还书，叮铃叮铃的耳环在轻微摆动下闪烁着银光，“你桌子上光卷子都快堆不下了。要不今天带点回去？” “小事，搞得定。” 程硕自信摆手，注意到沈夕钰的耳环，示意她，“沈姐你收敛一点。” 沈夕钰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耳朵。 “哎我都忘了，”沈夕钰把耳环摘下来，“早上就该摘下来的——谢谢啦！” 她将耳环收起来，没了头发的遮掩，寻枫看到这是一对四叶草状的耳坠，小巧的四叶草下挂有两颗银色的球形吊坠。 四叶草是琉璃状的，波光粼粼间似乎有东西在其中流动。 “别告诉老师就行，我就是趁课间来还个书，先回去了哈。” 沈夕钰挥挥手上的书。 书的封面明晃晃摆着几个大字。 《超自然现象下的科学原理》 “……” 程硕默然片刻，艰难开口：“沈姐，这个，是什么书啊？” “你说这本？”沈夕钰很高兴地高声道，“这是名著啊！回头我就要去买一本。” “……你还信这个？” “本来是不信的，”沈夕钰向他展示，“要不怎么说这是名著呢！——你要看吗？” “……” 程硕更艰难了：“……我比较崇尚科学。” 他隐晦而委婉道：“咱们新时代大好青年，都应该相信科学吧。” “这就是科学啊！科学和这个不冲突，”沈夕钰振振有词，“你看看就知道了！” “……不了。”程硕教育失败，肉眼可见地沮丧。 “那我还回去了。” 沈夕钰遗憾收回，转而朝寻枫道，“还没说过的我的名字吧，我叫沈夕钰，你好啊小天才。” 高三学生都已经十七八岁，寻枫这婴儿肥都还没褪下的在沈夕钰看来跟小两岁的学弟没差，还是个仗着学习好长得好就傲娇装酷的小学弟。 面对她的调侃，酷酷的学弟却很礼貌地回应：“你好，我叫寻枫。” 沈夕钰朝他们摆手，跨过图书馆的大门时，迎面碰上君九声。 君九声先一步侧身，让沈夕钰出门。 君九声走进门，寻枫还是没什么表情地盘腿坐在地上捡书，反而程硕一脸呆滞，跟鬼一样喃喃道：“……那不是咱们必修课的书吗？” “不行！” 程硕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我得把那本书回收了！” 他刚要有所动作，图书馆又突然跑进来一个人。 程硕猛地刹车：“……” 这破图书馆平时几个月见不到一个学生，怎么今天一个个的全往这里跑了？ 寻枫装书的动作顿住。 君九声走过来，趁其余人不注意，将地上的书全收了。 寻枫抬头，君九声朝他笑了一下，无声说：回头给你。 “哎天才！”那人看起来还是程硕的熟人，遥遥朝程硕挥手，“你刚刚是不是看到沈夕钰了，看到她把借来的书放哪了吗？” “……” 来人高高瘦瘦，跑到程硕面前就气喘吁吁的，“她、她说老师登记后直接让她放柜子里了，你记不记得是哪个柜？” 程硕：“……”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 不要封建迷信啊朋友！ 第5章 上学 “程硕说，”寻枫坐在车上，同身边的君九声道，“他本来要带我去学院里，但是有人一直在图书馆里待着。” “那人还旷课。”寻枫回忆程硕说话的样子。 程硕家离这近，出了校门就和寻枫两人分开了。 临走前还说周末会来给他补习，让他好好准备准备。 虽然寻枫还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可能是因为，学院的传送阵建在图书馆内。” 君九声腿上放着一个全新的平板，单手在上面点来点去。 寻枫看过去，发现他是在玩一个叫“寂灭酷跑”的游戏。 “传送阵？” “嗯，这学校看来有段历史了，”君九声输了游戏，将平板递给一直盯着屏幕的寻枫。 寻枫接过来，有模有样地开了一局游戏。 君九声放开了手，看向越来越远的学校大门，“变化太大，一时真没想起来。还是刚刚进了图书馆，才感觉有点熟悉。” “这里好像是学院的旧址。”君九声敲敲前方的座椅，“应该是吧？” “是的先生。”开车的司机回。 “我家好像就在附近，”君九声说，“应该是吧？” “是的先生，”司机说。 君九声拍板：“那就回家看看吧。” “先生，”司机琢磨了一会，“老宅那老爷听说您回来了，希望您能回去，家里准备为您接风洗尘。” “哦，”君九声百无聊赖道，“还是回家看看吧。” “……好的先生。”回哪个家？ 车子开了不到五分钟，就来到离学校只隔了一条街的小巷。 寻枫站在小巷入口的中央四处张望。 小巷两头挤满了老居民楼，人声鼎沸，远近交错，离寻枫最近的楼上，窗户一开突然冒出个大爷，光着膀子对着电话吼“没钱没钱他妈你来你现在就来打死老子！”，楼下几桌麻将打得噼里啪啦响，混杂大妈大爷满天飞的瓜子皮和哄笑，巷口两边依次摆了几个灰色招牌，依稀写着“便利店”“打印复印”“手机维修”…… 墙角蹲着几个年轻混混，边抽烟边凑在一起高谈阔论，身上穿着寻枫眼熟的校服。 没晒干的衣服在阴暗的风里滴着水，滴答滴答落进黑色的水滩，寻枫摸了下沿墙的青苔，被混混们瞪了一眼。 一切在寻枫眼里组成另一道从未见过的人间风光，君九声意味不明地站在原地。 司机硬着头皮道：“呃先生，您家还得往前走一段才到……” 君九声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您知道的，咱们现在发展比较快……” “当然，我能理解，”君九声双手插兜，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老宅谁派来的？” 司机斟酌道：“您可以叫我龙河，我老……老板是君岘先生。” “他说什么了？” “说是要为您接风洗尘。” “还有呢？” “让您去学校报道。” “你能笑一个吗？” “……” 龙河抬起头，正要说话，君九声身姿挺拔地站在他面前，先一步朝他友好地笑笑：“开个玩笑，我只是想让你放放放松，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都还不算认识呢，你完全不必这么紧张。” 他示意道，“先从把肩膀放松下来开始吧。” “……” 寻枫看着混混们看了好一会。 混混头子光着个膀子，往地上啐了一声，问他想咋滴。 寻枫只是想跟他未来的校友打个招呼。 熟悉的事物总是亲切的，校友既然主动开口了，他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 龙河深吸一口气，老老实实地照办，“好的先生。” “每回回来一趟这儿总会冒出很多新东西，虽然我念旧，但世界在发展嘛，我都能理解，”君九声笑道，“但毕竟我念旧，东西太新，我也会有点接受不了的，你知道吗。” “……我明白先生。” 寻枫礼貌搬上问候的话：“你好，我叫寻枫。” 混混头子又啐了一口：“咋？” “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寻枫照搬和沈夕钰的相处模式，礼貌开口。 “哼，”混混头子友好地朝他笑了一下，还关心他，“你有病？” 寻枫刚想开口表示谢谢朋友的关心，混混头子突然捂住后脑勺，靠了一声，回头瞪了后边的小弟一眼：“他妈你打我？！” 被瞪的小弟一懵：“我没有啊老大！” 寻枫也想关心关心新交的朋友。 他到底接触人没几天，在他的概念里，人总是千姿百态，和他不一样的人到处都是。 在君九声提示他“他也是人”时，他就在潜意识里学习到，要以宽容的心态面对各种不一样的人。 眼前的人是有点特殊了点，说到底都是人嘛，是人就可以交朋友。 君九声却走上前，拍拍他肩膀，笑道：“一会再来玩吧，先回家。” 那好吧。 寻枫歉意地看了眼混混头子，但他还是没学会做表情。 混混头子觉得寻枫这是在挑衅他，挥起拳头就要教教新人这地方的规矩，突然又感觉头皮一痛。 “靠！”他吃痛回头，“还说你没打我！” “我真没有啊老大！……” 越过混杂的街边小巷，嘈杂声终于被抛在脑后。 深巷中远远显出一座与居民楼格格不入的木屋，从地上往木屋上望时，能看到木屋顶上的天台。 “一般异能者会利用自己的能力，在标志性的地点设置传送阵。” 君九声回应寻枫之前的问题，“异能者实在太少，没法所有地区都有异能者坐镇，有了传送阵，也是为了方便异能者执行任务。” “传送阵，为什么建在图书馆里？”寻枫便问。 “以前倒还不是图书馆。” 君九声给寻枫一个口罩，打开木屋大门，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伸手一挥，木屋四处的灰尘洋洋洒洒地落下，又迅速在半空汇聚成一团。 对门的窗口无风自动，大敞开来，灰尘团自动向外飞去。 屋内顿时敞亮不少。 寻枫惊奇地往屋内看——什么都没有。 “那个传送阵，以前只是用个亭子围着，现在那亭子便成了图书馆了，”君九声拿出一颗白色的珠子，“位置选的不错。” 他随手将那珠子往上一挥，珠子便飞到了天花板中央。 随后桌子，椅子，空调，电视……依次从君九声身后冒出来，老老实实地飘在屋内的半空。 君九声气定神闲地插着兜，问他：“有什么喜欢的布置吗？” 寻枫摇头表示没有，说：“我也带了我的东西。” “你可以选一间房作为卧室，”君九声示意他眼前有三间房间，“学校刚巧离得近，省得我们再去找房子了。” 寻枫点头答应，君九声把鞋柜摆在门边，递给寻枫一双拖鞋。 寻枫接过来。 “我应该说过吧，”君九声摆弄屋里的设施，边琢磨边道，“如果你想回山上，我们随时都可以去看看。” “山上也有传送阵吗？” “不，”君九声笑道，“我可以带你去。” “……噢。” 寻枫从认识君九声开始，就模糊地意识到，眼前这人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但当他盯着数学卷子无可奈何，君九声在一旁从容地笑时，寻枫才清晰地认识到，原来人的强大，可以让他仰望。 当天晚上，寻枫对着一张数学卷子，盯了很久。 “你看题目条件，它说x的平方等于……再把这个条件带入……所以……”程硕一口气讲完，满意地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懂了吧？” “嗯……”寻枫思考了一下，“x是什么？” “……” 旁边传来一声君九声抑制不住的笑。 程硕不可思议道：“我讲了这么大半天，你从x开始就听不懂了？你怎么不说啊！” “可是，你没有停下来。”寻枫无辜抬头。 “……”靠。 程硕小心看了君九声一眼，凑过来小声说：“你不是说君……呃，他也教你数学了吗，他怎么教的？” 看寻枫之前这卷子，做的还挺不错啊，怎么君九声教这么好？ 寻枫回忆道：“他让我做题……” “然后呢？” “我做了。”他补充，“很久。” “然后？” “他就给我打叉。” “……” 程硕：“……没了？” “他还给我写了过程和答案。” “你就会了？” “我就，把答案抄下来了。”寻枫无辜道，“在这里。” “……哦。” 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没关系，”程硕一把将数学卷子拿开，对着旁边的一沓卷子挑挑拣拣，英语不行，这位可连x都听不懂，就别指望他会英语了，“来个语文吧，古诗会吗？” 这个寻枫知道：“会。” “那六分就到手了，”程硕很欣慰，有六分也行啊，“异能赛那个报名表我已经帮你一道交上去了，下周就带你去学校看看去，这个考试你也不用紧张，就是看看自己平时的水平……” 寻枫默默听着。 一阵电话铃声在这时响起。 “不好意思，”君九声拿起自己的手机。 他的手机新的可怕，至今联系人只有寻枫和龙河张启，君九声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打来的。 君九声走进自己的房间，接起电话。 “先生，” 对面的声音很散，听起来像是在一处空旷的室外，“抓到人了，经调查科审讯，对方供出他们的一处长期据点，是在天极星内。” “嗯。” “……” 周一的早上，走过学校大门稀稀疏疏的人流，寻枫背着新买的书包，迷茫地望着空荡荡的教室。 他传说中的同学们，都去哪了？ 第6章 天才 远处的操场传来音乐的响声，寻枫没有进教室，而是走到了教室外的平台上。 高三二班在二楼，教室外就是一处宽阔的平台，他的同学们平常应该会在这里锻炼身体，台上的角落放着羽毛球拍，毽子和画板等活动设施。 他巡视片刻，觉得这些设施的正中间，很适合摆放他的剑。 正要试试，平台旁的走廊处就窸窸窣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靠！我找了这么多天，那书居然一点影子都没了！程硕你真没看到那本书？” “真的没有，你都问我多少遍了。” “别说，大头你今天运气不好，郝班今早突击点名，早操全班就你逃了。” “待会就数学课，你等着吧。” “为什么啊！沈夕钰我还没说你，那本子我们都传的好好的，你那天还回去干什么？” “我解释过多少遍了，书本来就快到期了，该还就得还，我卡着点还的。” 沈夕钰的声音格外淡定，“你都知道那本书那么神，那就是仙缘，拿不到就是没缘，拿不到注定拿不到，跟我有什么关系？” “……靠我现在就去图书馆，我就不信了我找不到！”大头哭腔。 “待会数学课啊大头！”有人提醒。 大头遥遥回头喊：“我的青春要贡献给我的仙缘！” “……” 几人齐齐看向沈夕钰：“沈夕钰你什么时候这么信命了？” 沈夕钰有点尴尬：“我就说着玩的，谁知道他这么认真。” 程硕率先看到寻枫，跑过去朝他招手，“你已经到教室了？我刚还给你打电话来着，你见过咱郝班了没？” 寻枫收回拿剑的动作，向他道歉：“没有，我没有看手机。” 之前君九声是给过他一副手机的，只是他还不会用，一直闲置在手环里。 听程硕一说，他便要把手机拿出来。 程绍赶紧制止，左右看看才小声说：“你得小心一点，这些东西别让别人发现了，不然很麻烦的。” 寻枫点点头。 程硕带他进了教室，走到教室里的一处空位前，让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将一沓卷子拍在桌上，“这些天的各科卷子，我特意去办公室给你都拿了一份。” 寻枫：“……” 他初出茅庐，知道这个时候面对朋友的好心，应该要说声谢谢。 但并不是很想谢。 果然现在的他要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是太早了。 “咱班的天才来了？”后面进来的女生好奇地往这边瞅，眼睛忽地一亮，朝沈夕钰问罪，“你之前咋不说咱天才这么好看。” “给你个惊喜。”沈夕钰笑嘻嘻地。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进入教室，班里顿时热闹起来。 都是刚跑完操回来的，即使是萎靡的高三生也不免被蹉跎得热血沸腾，嗓子最大的一位男生跟条脱水的鱼似的蹦到空调口前，边甩领子边嚷嚷开空调开空调。 教室的大灯啪的打开，同学们一个个坐到成堆的教科书前，嘻嘻哈哈珍惜最后三分钟的课间。 好几个同学跑到了寻枫面前凑热闹，其中女生占大多数。 寻枫一张没长开的呆萌脸在一众糙汉里宛若鹤立鸡群，浑身到处散发着快往我这边看的气息，面无表情的样子非但没法让姐姐们退让，反而凑的更加密集。 “哇，你多大啊？”“不是跟程天才一样大吗？” “看着就很学霸。” “清冷真的可以具象化啊涨见识了。” “哈哈跟姐姐加个微信呗。”“……”“哇居然不带手机果然天才。” 寻枫还是没表情的模样，程硕听得替人泛尴尬的毛病却上来了，无法想象考完试众人看寻枫的表情。 要不，他们先发制人，把上次寻枫写的数学卷子拿出来展示一圈？ “我们这破学校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了，一个两个都想不开跑这来上学？”大嗓门从空调口前挣脱，打断程硕的计划，真情实感地疑惑。 他们这个学校，学生水平没一中好，师资没山海高，面积还没那俩大，除了绿化做的好点，走后山能找着点历史遗迹的馈赠，真想不出有什么吸引天才的点。 “没那回事，”程硕赶紧摆摆手，想为寻枫摆脱天才头衔，不过还是说，“真要说的话，因为这个学校自由。” “……”好像没法反驳。 教室声音渐渐减弱。 班任郝复详黑着脸走进来，是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操着一口四川普通话，是班里公认的好老师，人称郝班。 郝班进来就喊：“吴卓呢，人又不见了？”他喊沈夕钰，“你看到吴卓没有？” 沈夕钰站起来，“老师他去图书馆借书去了。” “借书，借什么书？都高三了不要看那些奇奇怪怪的课外书。”郝班皱眉，把手上的练习册卷成一卷，在讲台上拍了两下。 “他等下就回来了老师。” 上课铃叮铃叮铃响起，沈夕钰移开一点身，不着痕迹露出寻枫的身影。 “成……对了，”郝班看到寻枫，露出一点笑容，“咱们班今天来了个新同学，我占用两分钟上课时间，让新同学上讲台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两分钟也是时间，大家很给面子地欢呼：“喔——！” 寻枫沉默地在欢呼声中走向讲台，有点迷茫。 郝班给他拿了只粉笔，“简单点随便说说，介绍下自己的名字，兴趣爱好就行。” 寻枫于是接过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板板正正的“寻枫”两个字。 他说：“我叫寻枫。” 众人：“好！”“鼓掌鼓掌！” 寻枫受到鼓舞，又说：“我喜欢剑。” 众人：“哇——” 寻枫：“我打剑很厉害。” 众人：“喔——” “好！”“文武双全！” “剑？箭？刺的还是砍的？射的？” “帅爆了！” “下次艺术节姐姐帮你报个名啊！给你穿古装很好玩的！” “高三不能参加艺术节吧？”“不要啊！” “靠姐姐和你相遇错时代了呜呜！” “停——” 底下喊起来一发不可收拾，郝班拿起练习册又是啪啪两下，“行了，大家的欢迎新同学肯定也感受到了，寻枫，你先回自己的位置，咱们看到昨天写的作业……” 郝班丝滑如题。 底下一众人的热情瞬间湮灭，肉眼可见地消沉下来，趴桌子的趴桌，撑手的撑手，找作业的找作业，磨磨蹭蹭地拿起笔对着桌上的本子写写画画。 萎靡的众人中，只有程硕仍然热情高涨，寻枫坐的挺拔如松。 来了个明显的好学生，郝班高兴起来，声音都高大了不少。 也彻底把去图书馆的大头给忘了。 郝班这位班任缺点不多，最大的优点就是健忘，任何要紧事都能被其他事打断，只要底下同学操作得当，完全可以在郝班眼皮子底下活得高高兴兴。 高三二班是文科班，其中艺术生占了相当一部分，集训走了之后，班里的位子就空了下来，堆成了一摞摞课本。 时间在窃窃私语中一点点流逝。 度过人生的第一次课堂，寻枫很光荣地迎来人生第一次考试。 程硕和寻枫被分到了一个班，他对考试早已炉火纯青，就是比较担心寻枫，在数学考试期间，他写到一半，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处于第二排靠讲台坐的寻枫。 这一看，他的眼神就凝住了。 老师走到了他旁边都没注意。 因为是几个学校联考，参与监考的也有校外老师，校内老师不着痕迹地咳嗽两声，点点程硕的课桌。 程硕如梦惊醒，赶紧把头低下来。 时钟在一分一秒地走着针，程硕发动异能，一个手指大的小版程硕出现在课桌上。 他悄悄摸摸穿过椅子桌脚，奋力爬了半天，蹦到寻枫面前。 这样一趟下来累得半死，程硕瘫在寻枫卷子上，喘得厉害。 寻枫停下笔看他。 程硕缓了好一会，才说：“你、你在干什么？” “考试。”寻枫抓起笔要继续写。 “停！”程硕跳起来，“你这手环是怎么回事？” 寻枫停下来，悄声说：“这是我的表。” 程硕震声：“你也没说你这玩意儿可以当作业帮使啊！你刚刚是在扫卷子吧？” 他都看到了！寻枫这表居然还可以隐身，要不是看到浮在半空的反光，他都得被蒙过去。 寻枫：“我要当天才的。” “……” 不是，这种人设听听就行，不要随便放在心上啊。 不会是班里那群学生把寻枫带坏的吧？程硕忧心忡忡地想。 他苦口婆心：“天才是不会作弊的。” “为什么？”寻枫说，“我不会让人发现的。” “这是原则问题。”程硕义正严词，“正经学生都不搞作弊那一套。” 寻枫抓着笔的手往旁边一转，无辜道：“可是，她也作弊。” 程硕一愣：“谁？” 他顺着寻枫的手看过去，看到隔壁班的张初夏坐在斜前方，很认真地盯着卷子答题。 寻枫说：“她不是上次那个人。” 第7章 人造人 程硕奇怪了，“你怎么知道？” 寻枫：“上次，我们来拿书，我见过她。” 他说：“在外面的走廊上。” 程硕回忆了下，拿书，就是第一次来学校的时候，那时经过教学楼时是有几个人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寻枫难不成是那时候见到的人？ 才见上一次就可以看出来两人不一样，这么厉害？ 程硕观察了“张初夏”半晌，“这是替考，异能者？” 寻枫也不知道。 程硕打算跑过去看看。 跑到桌子边缘时，程硕回头看向寻枫面无表情的脸，怎么看怎么像个不知悔改的样，他警告道：“不要作弊，不然我找老师举报。” 寻枫老实点头。 等程硕蹦跶到桌底，寻枫淡定地在手环上面搭了张草稿纸，控制手环浮起来。 天才的成长总是飞快的。 他不会再让人发现了。 程硕跳到“张初夏”桌子上，很不客气地踢开她写字的笔，假张初夏拿笔的手一颤，虽然没说话，但眼睫毛明显大幅度抖了一下。 程硕开门见山：“你是谁？” “张初夏”看着他，眨眨眼。 程硕：“你难道不知道，利用异能替人违法犯罪是异能界明令禁止的行为？根据超自然管理法则，我有权将你带回审问……你是刚觉醒的异能者？” 程硕刚感觉到一丝异样，就见张初夏突然搁下笔站起来。 沉浸在考试中的学生们听到动静，抬头往这边看。 程硕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深。 “张初夏”忽然开始往门口冲。 桌椅晃动摩擦出刺耳的噪音，引起教室里不知所以然的杂音。 老师严肃喊：“同学你往哪去？现在是考试时间！” 靠，这就跑了？ 程硕顾不得别的，跳脚道：“别跑！”说着就跟着往前一跳。 寻枫看着这动静，耳朵微动，听到程硕气急败坏的“别跑”俩字，身形微微一顿。 小张草稿纸施施然飘落，随之一道白光乍现，教室横空出现一把锃亮的绝对不可能瞒过老师们金属探测器的长剑。 四下哇了几声，学生们禁不住连连赞叹。 老师气急：“这是在干什么！” 寻枫充耳不闻，拿起剑就冲出门。 老师跑到门口，视线追着两人身影：“前面那两个同学，考试呢，都给我回来！” 室内重归寂静。 只有歪七扭八的桌椅能证明这儿刚刚还坐着两个考生。 坐在座位上的程硕暗骂一声，猛地站起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 留下来继续监考的一位老师眼神尤其严肃。 程硕身形一僵。 完了。 顶着众人的目光，程硕干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到有人弃考，我有点激动。” 他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上。 同学们重新低下头。 数学考试分秒必争，其外都是小插曲，同学们继续考试。 教室里恢复寂静，但到底观看了一场弃考大战，四周隐约弥漫着一股兴奋的气息。 程硕边答题边操纵分身，小程硕已经跳上了“张初夏”的衣服，此处正是四楼，“张初夏”一出教室就跨过走廊往下跳，追过来的老师腿一抖，吓得尖叫一声，引起其他教室的老师们探头张望。 寻枫紧随其后，借力跳下四楼。 空地上的两道身影越来越近，寻枫正要追上之时，“张初夏”突然改变方向，竟是要往墙角的大树上直挺挺撞去—— 程硕猛然一惊，下意识将分身变大，“张初夏”承受不住力向前瘫倒，倒在地上奋力挣扎。 程硕没想到这人力气居然这么大，慌乱之下差点让人逃脱，寻枫迅速跑来，长剑一挥就往人脖子来了一下。 只听咚的一声，“张初夏”终于消停，昏倒在地。 程硕松了口气。 周围寂静无声。 程硕把身体再变大一点，扛起“张初夏”，先联系了超自然处理科的人员，又给张初夏打了个电话。 超自然的成员很快就来了，就是张初夏迟迟没接电话，来的异能者叫孙不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一来就跟程硕打了个招呼，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很熟稔。 寻枫眨眨眼，觉得他遇到的异能者都意外的年轻。 程硕打完招呼，往孙不为身后一看：“孙哥，怎么就来了你一个？” 孙不为拍拍他的肩：“加上你不就两个了。” “……哥，咱们组织是不是真没人了？” “现在忙啊，”孙不为抱怨，“你知不知道我接到消息的前一秒还要赶去国外出差。” 他也没把这次事件放心上，想着速战速决，“这怎么回事啊，堂堂一个异能者干什么不好，来替小孩玩作弊？人在哪呢？” 寻枫看到这个人对着面前的教学楼看了一会，抬手一挥，寻枫便感到有股无形的气场自中心迅速传开，再一眨眼，又感觉好像没什么变化。 程硕向他解释：“这是消除了相关者对刚刚考场上发生的记忆，不然事后大家传来传去会很麻烦。” 寻枫懂了，难怪会是这人过来帮忙，这样的能力似乎在很多这样的场合上都得用上。 看起来就很累的样子。 到了中午十二点，下课后的学校渐渐热闹起来。 孙不为开启屏蔽器，“张初夏”也在热闹的杂音中醒了过来。 她面无表情，眼神茫然，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后，站起来又要往树上撞。 程硕赶紧阻止她：“喂你干什么！” “张初夏”仍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皮却是一颤，似乎有片刻的清醒。 程硕感到有点不对劲。 “张初夏”的表情很不对。 面无表情所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分人，虽然寻枫也面无表情，但他的面无表情更倾向于呆萌，而“张初夏”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程硕的错觉，感觉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人机感。 他走近查看一番，心中陡然浮现出一个猜测：“人造人？” 人造人？ 孙不为皱眉，收起不着调的表情，也上去观察片刻，对人拍了几张照片。 寻枫心中微动，问：“什么？” “违禁品啊。” 程硕还没解释，寻枫的头顶就传来一阵轻缓的嗓音。 随后便是一道阴影落下，君九声拍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重新将手插进兜里。 寻枫抬起头。 今天天热，君九声怕是刚从家里出来，穿了套宽松的短袖裤子，却一如既往在外边套了件深色的薄外套。 正午的夏风一吹，将他微曲的卷发吹开，露出在阳光下似乎自带笑意的绿色眼眸。 程硕打了个结巴：“那个、哥，你怎么不走正门呢？” 君九声瞥他一眼，随口道：“走这儿方便。” 寻枫意外敏感地想：也许走正门进不来。 孙不为倒是一脸警惕，在看到君九声拿出异协会的证件后，才放心了一点，“这事还涉及异世界了，要异协会出马？” “倒和异协会没什么关系，”君九声将证件放进兜里，笑道，“只是家里人一直没回家，我来看看怎么回事。” “……成吧。”孙不为咕哝两声，憋出两个字。 程硕插嘴：“哥，其实我也是异协会的。” “你没关系，一家人。”孙不为头也不回。 “哦。” 不是很感动。 寻枫看着被五花大绑绑在树上的“张初夏”，低声道：“违禁品。” 程硕解释说：“是外来人搞出来的，算是很久以前的入侵产物，” 他挠挠头，“以前还没有形成秩序的时候，这在异能界流行过很长一段时间，不止人造人，像精灵啊人鱼啥的人造外界品都很受欢迎，” “那时有关伦理和人道的争议也一直都存在，不过一百多年前战争结束，国家异协会管理会等协会成立后，几乎所有不人道的东西都被查封的差不多了，这些到现在一律被称为违禁品，是不准进入我界境内的，”程硕正义之魂燃起来，气愤道，“现在居然还有人敢私下搞这种破玩意！” 寻枫想说其实他好像知道，但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口。 “张初夏”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程硕凑近一听，才听出她是在说“任务失败，开启自动销毁模式”。 任务失败，任务失败就自杀？ 这到底是哪个破研究室搞出来的破玩意儿！ 一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程硕沉浸在愤怒中无法自拔，寻枫替他接了。 “喂？”对面传来一阵闷闷的女声，寻枫听出来是张初夏。 寻枫淡定道：“你弃考了。” 女声还是闷闷的：“啊？” 寻枫说：“你前面的考试，都作废了。” 女声陡然清晰：“啊！” 寻枫有点茫然。 每个人类的类型都那么不同，像这种一次只蹦一个字的，他有点应付不过来。 君九声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电话，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朝电话对面道：“张初夏。” 对面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你是张初夏么？”君九声面对大树，轻声道，“那我面前的这位，是谁？” 对面支支吾吾：“我……我不是……” “你知道，参与人造人买卖是违法的么？买卖同罪。”君九声说。 “我没……” “刑期五年起步，上不封顶。” 对面像是被吓到了，没说话。 “不过你运气不错，碰上我了。在我这年轻总是有点特权的，我能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莽撞与无知，”君九声语气一转，“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希望你能够认清形势，如实供述你的上家信息，或许我们可以酌情考虑帮你争取减刑，以我的面子，减个一年两年还是没问题的。” “……” “不打算说么？” 君九声缓缓道：“小朋友，无知可不是这么用的，关键时候还是要相信国家的实力。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找不到你在哪儿吧？”他轻声提醒，“躲可以，至少先把手机捂严实了，学校的铃声都响起来了。” “我……”对面的语气呆呆的。 “等等，别听他的！”程硕回过神，赶紧拿过电话。 君九声任他抢过去。 程硕快速道：“没关系的张初夏，这种事上协会对普通人是有保护措施的，你本身就是受害者身份，对这种事情又毫不知情，只要配合我们说出自己知道的事，就不用担心别人会把你怎么样。” 他震声：“我们都还是个孩子啊，根本就不是刚刚那人说的那么回事！” “……好、好，我现在过来。” 听到熟悉的同学的声音，张初夏慌张了一会，连忙答应下来。 对面传来跌跌撞撞的走路声，程硕感觉自己被做局了。 他看向君九声的方向，看到君九声和寻枫站在一起，正说着什么。 ……刚刚他就是故意说了那么一堆威胁小朋友的话吧？ 恶趣味太重了吧哥！ 第8章 归春 程硕提前在微信里提供了张初夏地址，学生宿舍离这不远，很快寻枫就注意到拐角出张初夏的身影。 她匆忙出门，只胡乱套了校服，头发也显得有点凌乱，走到无人的空地时还茫然地停顿片刻，一走近看到突然出现的寻枫几人，明显吓了一跳。 程硕招呼她，很自然地承担起问询工作，还拉上了寻枫，说这样能表现的他们更可信一点。 程硕指着大树下的人问张初夏这是什么情况，孙不为顺带向她出示了证件，要求她上交与骗子联系的手机以配合调查。 面对一众陌生人，张初夏支支吾吾，有点害怕，“我……就是前两天在网上发了个求替考教程，因为最近要考试……我就只是开个玩笑，谁知道还真有人找上了我，给我介绍了他们的产品，说是一个跨时代的黑科技研究，买了绝对不会吃亏，现在他们研究室正在做产品测试，可以以内部折扣价卖给我……” “这话术太低端了吧，”程硕不可置信，“你就一点没察觉到对面可能是个骗子吗？” 张初夏弱弱道：“现在知道了……” “……” 程硕问：“那人具体什么时候找的你？” 张初夏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在场的人，“你们这是什么组织吗，不会抓我去哪里干什么吧？” 程硕镇定道：“你别怕，我们是国家正经部门，有国家编制的。” 他拉过寻枫，“都是隔着道墙的同班同学，我们从来不骗人。” 寻枫点头配合。 张初夏认出寻枫：“你是咱们学校新来的那个……” “天才。”寻枫提醒。 但是快保不住了。 “对，”张初夏赞叹，给予他们属于同学之间的信任，回忆道，“那人是上周六联系的我，这个产品发货特快，我下单没两天就送到家了，刚好赶上考试。我本来还挺怀疑的，但是他们说可以先付定金，真的蒙过了考试再交尾款也行……” 在她说话间，寻枫忽然听到大树底下传来的动静变了，先前“张初夏”挣扎时发出的摩擦声渐渐减弱，他转头望去，就见她已不再胡乱扭动，也没再出声，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他看到君九声走到了“张初夏”面前。 寻枫觉得有点不对。 张初夏继续说：“其实他们的产品还挺好用的，又能考试，在家还能打扫卫生做饭，就是一开始看到会有点吓人，不过习惯了也还好，一个也才几万块钱……” 程硕委婉道：“……你知不知道他们的产品到底是什么？” 这个张初夏好像听到过，当时太慌了没听清，现在仔细回忆了下，“他们跟我说就是个披人皮的机器人，电视上报道过的那种。但听你们说的，人造人……是不是？”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不会是生物课学到的那种吧？” “就是那样，”程硕肯定她，“现在你知道了吧，这种生意他们肯定不敢明着做，你这就是被忽悠了。” 张初夏慌了，“那怎么办啊？” 程硕正要安慰她，孙不为的电话在这时候响起，他看了眼程硕，开了免提，一接通对面便迅速道：“老大，你传我那手机现在初步定位到目标Ip源地址，显示在青市璃礁，咱们要不要联系对方，进行进一步核实？” 孙不为拧眉，“怎么会是二号传送阵的位置？行，那就……” 寻枫先一步开口打断他：“你们联系不上了。” 孙不为不满看过来，看到寻枫举着把不知名的剑站在那，“你是异协会的人？” “我不是，”寻枫说，“但是，骗子已经跑了。” 孙不为觉得他在捣乱：“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觉到，”寻枫斟酌着措辞，指着大树底下的“张初夏”，“她本来，是被控制的，但是醒过来了，骗子已经知道了。” 几人往那边一看，看到“张初夏”一动不动，居然在一眼一板的和君九声聊着天。 君九声：“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张初夏”：“您好，我是您的家政型生物人。” 君九声笑道：“家政，也包括替人考试作弊么？” “是的，我会满足主人的一切需求。” “还记得自己的出生地吗？” “是的，我为主人而生。” “……” 怎么听都是些人机感十足的无聊话题。 孙不为收回目光，暗骂这些人简直尽瞎捣乱。 程硕却想起了点关于人造人的零碎信息，问寻枫：“你觉得这个人造人不对劲？” “嗯，”寻枫说，“他们，可以知道她的情况。” 人造人这个词本来就是百年前的产物，当年禁令颁布后，人造人已经在众人面前消失太久，学校也不会特意去教授这些东西，即使是在异世界执行任务看到这类群体，除了生出一点厌恶的情绪，他们也不会特意去关注。 程硕能说出人造人的来历，但真要说出点什么关于人造人的知识，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寻枫感觉到了这点。 可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的记忆本就残缺不堪，有些知识就像本能一样存在他的潜意识里，待到用时，便会自然而然地涌现。 人造人就是其中之一，在寻枫的印象中，人造人的研究本身就是极其可恶的，而这种违背伦理的东西，就有很大的操纵空间。 比如，也许他们已经完全改造了“张初夏”的身体。 不管是用芯片，还是其他的什么机械。 想到这里，寻枫又不可抑制地感觉到了些许无端的悲意。 那是从心底冒出来的，不知出处和缘由的情绪，起初还只是哽在他的喉间，等寻枫慢慢察觉时，那竟已密密麻麻堵满了心脏。 寻枫又茫然了，没有来源的悲伤在不知名处挑起他的难受，很不真实，很没有理由，甚至说不出口。 这是同情吗？ 寻枫想去看“张初夏”，试图找到来源，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君九声还站在“张初夏”面前，目光看向寻枫，用笑盈盈的语气开玩笑：“她有点像你。” “没有，”寻枫面无表情，“我比较厉害。” “也是。”君九声笑着朝他挥挥手，寻枫便走过来。 君九声等他走到面前，才转过身，最后一次朝“张初夏”试探道：“你主人是谁？” “张初夏”这次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脱离了控制，选择不说话。 君九声这才走上前，侧身轻轻撩开“张初夏”头发，露出她的后颈。 寻枫能看到“张初夏”冰冷苍白的脖颈右侧，刻有一道极细的红色小字。 上面写着：T0016初产品（待测） 寻枫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动了一下，凑近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君九声放下手，“张初夏”被五花大绑，并没有什么反应。 君九声挺直身躯，双手重新插进兜里，像回忆又像随口聊天，朝寻枫道：“你知道吗？这样的编号在这些违禁品制成之初，是刻在他们额头上的。”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惯有的笑敛去，几不可闻地透露出些许嘲意：“那时是为了方便人们认清各自的身份。” 君九声对人造人的了解与寻枫刚刚在其他人身上感觉到的生涩完全不同。 他好像知道挺多。 寻枫犹豫着，正要开口，却见“张初夏”动了两下，闹出不小的动静。 君九声已经收敛了表情，看着“张初夏”挣扎的动作，缓缓说出几个字：“天极星。” 走近了的程硕下意识顿住：“天极岛？” 说出口后他才后知后觉到君九声话里具体的三个字，“天机星七十多年前就改名叫天极岛了啊。” 他见两人看过来，干咳两声，朝寻枫道：“我刚刚查过了，觉得你说的很对。” 主要是他们联系过了，确实联系不到人，对方早就跑没影了。 那他们追踪到的位置就没什么用了，敌人先他们一步察觉到不对撤离，故意漏出来的位置信息只能是用来迷惑他们的陷阱。 骗子那边的线索就断了。 那就只能从产品身上入手了。 如果按照寻枫所说，那么对面明显已经慌乱起来了，断了电话联系不够，为了防止处理科可能有特殊能力追踪，会将“张初夏”身上的控制断开确实很有可能。 程硕下意识觑了眼一开始就跑到“张初夏”面前的君九声，觉得这人怕是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孙不为走到“张初夏”面前，学着君九声的样子挪开头发，看清她脖子上的内容后，顿了一下，对着“张初夏”的后颈拍了张照。 将照片传给处理科后，对方很快发来消息，将目标锁定在曾是人造人盛产基地的——天极岛。 第9章 条件概率 图书馆旁边的一处空地被阶梯和墙壁隔出了一道宽广的荫蔽空间，君九声在临走之际看了“张初夏”半晌，说需不需要为她取下脑后的芯片。 “张初夏”的眼皮极快地颤了一下。 寻枫看着眼前这样生硬，顺从而无机质的表情，即使是在情绪被触动的瞬间，也看不出丝毫波动，像很多个批量生产、被控制的人偶。 寻枫虽然也没表情，但他知道他们还是不一样的，他只是不想，不是做不到。 君九声：“能开口么？只说你需不需要。” “谢谢您，”“张初夏”站起来，在她不再表现的要撞墙的意愿后，程硕就把她的绳子解开了，她说，“您可以称呼我‘归春’。” 张初夏忍不住瞄她一眼，毕竟她叫初夏。 取芯片的过程意外的快，像君九声说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挥挥手就完了。 面对看起来哪里不一样的归春，张初夏好奇看过去，面对一个褪去机器人标签的自然人，她看起来还有点愧疚。 寻枫知道，张初夏面对的是一个因她一时兴起而被创造出来的生命，可自诞生之初这个生命就被剥夺了自由与情感，也是因为她。 这样的事实，也许也是当前禁令颁布的理由之一。 中午的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再待在这就要吃不上饭了——而且孙不为很忙，期间他的电话不知道响了多少次。 寻枫还要面临考试。 君九声还知道了他作弊的事。 这事程硕当然不会特意跟君九声说，寻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只能绝望地被告知晚上会为他安排重考。 和张初夏一起，在老师的办公室里重考。 考试的时间过的又快又慢，寻枫对着试卷几乎无从下手，只能重复地做着机械的写字工作，当最后一场试考完，寻枫还没松一口气，程硕光速收拾好作业，催促寻枫：“快点快点，咱们快走。” 寻枫茫然：“去哪里？” “去天极岛啊，”程硕理所当然，“异协会已经通过归春找到了他们的一个据点，我们去帮忙。” 寻枫注意到一个名词，异协会。 他知道这是异世界管理协会的简称。 除了郝班自带口音的数学课，他已经能越来越熟练地听懂较长较快的对话，这个进步速度很快，可能是受他九岁之前忘记的经历影响。 君九声来学校那天，是以异协会成员的身份出场，但第一天下山那天接待他们的却是总部的人，架势上看总部的地位要高些；而程硕之前在异协会做任务，也自称是异协会的人，可他却有一个超自然处理科的师父。 想来这两个部门之间虽然分工不同，但彼此之间关系还是十分密切的，且互有合作。 而总部，应该就是更高一级的存在。 寻枫想是想了很多，但对程硕说的话，他有点不能理解：“我也要去？” “去啊，咱们都去，”程硕理所当然，“这可是我们在社会上碰到的第一个大案子，你都不想去查查怎么回事吗，好歹尝个咸淡再回来啊。” 寻枫觉得这位成熟的劳模已经快忘了正常人的世界了。 按照他这几天山下生活的经验，他该不该委婉地提醒一下，正常人在这个时间应该是要回家吃饭的？ 但是程硕一说，寻枫又有点心动，他其实还没完全想明白，当初看见归春时心里涌起的那股情绪，到底是什么。 寻枫便答应了。 趁着图书馆还没关门，寻枫加快收拾东西的速度，两人趁管理员老师没注意偷摸溜了进去，打算借传送阵前往总部。 寻枫第一次经历传送阵，传送时突兀地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程硕解释说这是正常现象，适应了就好。 总部不像个工作的地方，而是个空旷的大堂，零星几个人在大堂中央走动，程硕介绍：“这是异能者的接待厅和传送中心，有能力的异能者可以在这里发布和接收任务，算是个交易所吧。” 顿了一下，他又说：“不过交易所这个名头也快撤下了，现在都流行网络交易“”。” 寻枫两人是突然出现在接待厅中央的，周围的人却大多见怪不怪，各做各的，他跟着程硕往前走时，沿途不时有身影凭空闪现，落在原本空旷的位置。 寻枫意识到，这就是传送中心的概念。 两人找到地方站定，一时白光一闪，寻枫发现他们传到了一处野林之中，绿意扑面而来。 他眨眨眼，到地方了？ “还没到地方，”他还没问出口，程硕抢先道，“咱们这个传送阵结构比较复杂。它们本质上是根据异界界门的原理制造的，所以限制也很明显，因为界门之间都是相互独立的，同一个世界内的界门没法直接互联。 当初异能研究所在制造传送阵时也没能突破这个限制，干脆就以总部为中心设置传送阵，搞成那种放射型的结构，这样省时省力还省经费，反正转地方也就几分钟的事儿。” 寻枫好奇道：“界门是怎么来的？” “天然的，”程硕说，“一点点冒出来的，就是比较特殊。” 程硕向寻枫灌输课本里的知识。 界门的出现原因在异能界还是挺有争议的。 第一个界门出现的时间已经无法追溯，但大约是三百年前，那是第一个入侵生物出现的时间。 它像是一个世界意志开的玩笑，一个不知名怪物撕开的时空裂缝，而更广为人知的说法认为，它仅仅是自然界一次平凡的进化。 是在漫长的进化中偶然生长为具备传送能力的存在。 就像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自然界总是能冒出或进化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事物，像生物，植物，矿物质机油和任何世界上存在的东西，总之界门就是其中之一。 “存在即合理嘛。”程硕耸耸肩，他更倾向最后一种说法，“别的世界也有界门存在。” 寻枫问：“是活的？” “谁知道，它们还有大有小。”程硕道。 寻枫怕离开世界联系不上人，先和君九声打了个电话，表示今天会晚点回来。 君九声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说了句玩得开心，算是知道了。 通过界门时，寻枫几乎没什么感觉了，只是眼睛一闭一睁，感觉踩着的地方变得有点软，他一低头，发现自己原来是站在一堆沙子上。 抬起头，眼前竟是一片汪洋大海。 寻枫不自觉地眨眨眼。 海风带着湿润的咸味迎面扑来，将寻枫两侧的碎发向后拂开，他像站在世界的边缘，近在咫尺的眼前仅由远处的岛屿，近处的海鸥和大海沙滩组成。 浪花的波涛一阵一阵涌上海滩，刚巧在寻枫鞋尖留下清浅的水花，风吹过的沙沙声，海鸥扇动翅膀的响动一齐吹过他的耳边，寻枫有限的记忆中，第一次出现这样新奇的浩瀚画面。 和群山，和天空很像，但给寻枫的感觉截然不同。 “走吧。”程硕拍开衣服上蹭到的沙子，“那群骗子真以为到这地方就能肆无忌惮了，我们去端了他们老窝。” 寻枫跟着程硕转身，只看到一片和大海一样无望无际的沙。唯一的不同，是沙滩中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白色圆柱。它通体素白，仔细看能看到隐约透明的柱身，其中似乎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方块上下流转。 出现在寻枫周围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向圆柱汇聚，以圆柱为中心形成一片广场般的热闹区域。 周围走动的人群体型各异，长相各异，颜色各异，寻枫两人在各种风格之间，倒也不显得突兀。 程硕指着一个麦色皮肤的瘦高人群，说那就是原住民。 寻枫顺着那根圆柱往上看，只见圆柱的顶端竟向外衍生出了一片巨大的空中岛屿，圆柱里的方块正是往那岛屿中升去。 他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才发现他原以为飘在海上的岛屿，原来也是浮在半空，细看之下，岛屿与岛屿之间还有一条细小的白线相连。 程硕边走边向寻枫说：“上面就是天极岛，咱们乘电梯上去。他们这电梯升的有点快，你要难受就吞几口口水。” 寻枫跟着程硕走进大圆柱里的方块内，寻枫在不断上升的空间内，盯着沙滩和海洋的一线天，直到程硕闲不住来了一句：“这地方挺有意思的，就现在你看到的，除了沙子和水，其他几乎全是假的。” 寻枫不解：“假的？” “诺，”程硕手指斜上方，“太阳是人工的。” 他再一指海上的到处飞的海鸥，“鸟是机械的，树是别处栽来的，就连现在咱们要去的岛，都是花了几十年一点点搭起来的。这个世界其实从八十多年前就几乎住不了人了，是这帮原住民宁愿去别的世界把土挖过来都不愿意换个地方住，到了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以前这里还叫天极星。” 是那时君九声称的那一声天极星。 寻枫若有所思。 他这几天在山下的生活不是白过的，其他不说，至少他知道了怎么使用“已知条件”这个概念。 那么，已知天极星七十年前改名为天极岛，而两天前，君九声还称呼它为天极星。 又已知，君九声对人造人很熟悉，而人造人是一百年前的潮流。 再再已知，君九声第一次见面时和他说过，他和寻枫一样，在山中独自待了很多年。 寻枫一直以为那个很多年顶多是和他一样，待了不过七八年的时间，或者更少，但现在他不能这样想了。 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几乎摆在明面上的结论，那就是君九声这个“独自待”的时间，基本可以断定，是在七十到一百年之间。 而君九声本人，似乎也从未刻意遮掩过这一点。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由此衍生，再稍微过度解读一下，比如，在种种已知条件下，他们之间的相遇真的只是巧合的概率，到底还剩多少？ 君九声在此前是否曾经见过他？ 他们之间又有没有什么关系？ 寻枫心中思虑翻涌，面色却很平静，记忆里他从小到大的日子都很平静，这次也不例外，还没什么东西能牵动他额外的情绪。 也许大海能。 …… 第一堂数学课学到的条件概率，好像也能。 第10章 规则 与此同时，君九声入乡随俗，通过总部的传送中心，来到无端学院的接待入口。 他身影一闪，刚出现在入口时，左前方的林子里正有十几个学生在上课。 学院的上课时间相当灵活，常常都是根据学生或老师的实际情况随机安排。 异能的类型总是多种多样，平均下来每一种异能的能力者人数都不多，这个时候可能刚好有飞行课，往前赶的零星有几个在天上飞的学生。 无端学院的学生不少，学生的类型同样多种多样，无端学院作为一所异能者学校，它其实向所有十五岁以上的异能者开放，里面的学生，除了正儿八经通过考试考上的，上至七十岁老大爷，下至十五岁热血少年，都有可能是在这所学校里接受教育的学生。 就像开车要考驾照一样，每一个被登记在册的境内异能者，都有义务接受规定的相关课程安排，修满规定学分，考试合格后，才能拥有超自然处理科许可的异能使用权。 算下来，等他们查过寻枫身份，寻枫也该来看看了。 入口旁的人工亭内摆着一面宣传栏。宣传栏底下的桌子上放有相关的小册，招募迎新比赛活动，每位路过感兴趣的异能者都能取来一张了解详情，君九声随手拿过一张放进口袋，龙河已经站在前方的路边等着他了。 君九声慢悠悠往前走着，并不着急，龙河跟在他身后，像一个真正的追随者跟着正要去上课的小少爷。 异能界内不缺追随者，弱者向强者屈服，强者受雇于坐拥社会资源的更强者，在这里屡见不鲜。 君九声特意将脚步放慢，似是特意想看看学院和学生们的变化，走了一圈后，还赞叹似地朝龙河闲聊：“变了挺多，不过绿化做得一如既往的不错。” 龙河脚步沉重，只应道：“是的先生。” “你也这么觉得的是吗？” 龙河不由顿住，但还是不得不答道：“是的先生，学校一直都有在发展。” 君九声便没再说话。 他先去院长办公室混了个脸熟，院长此前只见过他曾经的照片，看到他格外年轻的脸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给他开具了证明，表明君九声可以自由出入学校。 临时通行证可以扔了。 策划部坐落在西教学楼后面，是一大片被树林包裹的庭院。 时间可以淡化太多东西，至少在这里已几乎没人知道他，君九声习以为常，也并不在意，在负责人向他介绍过后，他先给自己请了半天假。 负责人一怔：“好的，我们这边完全配合您的时间安排。请问具体是什么时间呢？” “大概两天之后吧。”君九声清浅的声音带着柔和，是他最常用的语调。 龙河则在一旁默不作声。 之后商量具体事宜，开展前期策划，等到君九声重新走上返程的路，龙河都没有说话。 君九声最终给了他一个眼神，说：“山柱。” 龙河一个激灵回神，几乎就要应下，硬生生憋住了，低声道：“先生，我叫龙河。” “哦，”君九声说，“你在想什么？” 龙河斟酌道：“抱歉先生，我刚刚……在想您请假的原因。” 君九声没问他想出点什么了的问题，而是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说：“实在抱歉，刚才记错了人。” 龙河有点受宠若惊：“没关系。” “但你和他很像，”君九声道，“他也总喜欢想点什么打发无聊的时间，不过很久以前，他就因病过世了。” “……”龙河低头，“先生您……节哀。” “当然，”君九声笑道，“如果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都快把我那位朋友忘了。” 龙河沉重地应了一声。 * 天极星在改名之前，曾被称为是森林中的星球，说明曾经这里植被茂密，生物种类繁多，生态系统复杂而完整，经历了一场大灭亡之后，这个星球面貌彻底改变，到了现在，海洋覆盖几乎超过了百分之九十的表面，仅存的大陆也已沦为荒漠。 但曾经的绿意生机并没有成为遥远的记忆。寻枫两人来到天极岛上后，周围的原住民明显多了起来，而同样数量可观的，还有随处可见的绿林灌木和鸟禽野兽，布满天空和宽阔的大街。 程硕说：“这里很多动物也是机器来的，是天极星上曾经的生物，只有小部分是真的动物，从外界捕来的。” 说着，他表现出来一点跃跃欲试，“天极岛上还有个专门对外的活动，说是只要登岛的外地人能够一眼认出街上哪只动物是外界生物，把它抓起来，这只动物就可以任你处置，宰了吃了都没问题。 这里的原住民很欢迎大家来挑战这个活动，这在他们看来，抓不到是对他们技术的肯定，能抓到就是对他们文化的肯定，不管怎样都能很好的活跃气氛。” 确实，这里的外地人很多，是一个足够包容开放的星球。 很多人都在兴致勃勃地参与活动，不远处有人成功抓到活物，引起周围一片欢呼。 寻枫两人并没有先去和异协会会和，程硕解释说，他们是跨境办案，异协会还在和当地首长进行交涉。 寻枫才知道，异协曾向世界联盟明确表示过禁止任何有为伦理的人造产品入境，一旦有人触犯，异协会必将追责到底。这两天交涉已接近尾声，天极星表示虽不会直接介入调查，但愿意为异协会提供官方搜查令，协助他们追查违规者。 人造人产品在当地虽然没有官方明确的公开禁令，但也不是什么受大家欢迎的产物，很多时候它们的交易都在暗地进行。 既然是暗地，想要参与就必须拥有一定渠道。 程硕道：“师父让我多带你到处看看，现在正好有机会，天极岛是咱们圈里公认的退休岛，很好玩的。” 他先带寻枫逛了一会，这里的天气环境实在舒服，环境也很好，寻枫还趴在岛的边缘欣赏了一会大海，一时身心舒适。 到了傍晚，大概是他们世界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天上的人造太阳变黄变暖，渐渐下移，程硕接收到可以行动的消息后，开始对自己的脸上下揉搓。 程硕边揉边和寻枫科普他此次行动的情报知识。 想要得到参与人造人交易的渠道，自然需要足够的条件。 获得资格的条件默认有三个。 第一，得知活动的时间地点。这个时间地点每次皆不固定。 第二，在活动场所消费至一定等级。 第三，不断对服务员进行言语压迫。 第三点是异协会有人根据搜集的情报推测出来的结论。 前两点寻枫都能理解，最后一点却实在有点奇怪。 好在程硕也作了解释。 这就涉及到几乎不可为人道的，关于人造人从制造之初基因里自带的出厂设置。 为了实现人造人制造的绝对可控，其创造过程从最初的基因编码到后续的技术植入，都被赋予了多个束缚特征—— 仅有二十五年的寿命。 波动不可过大的情绪。 和人类交谈时，必须由人造人结束的对话。 也就是说，那里的服务员，可能都是人造人。 不管这样的束缚多么苛刻多么不人道，都不是他们此时该探究的议题。 于是寻枫选择了一个不那么沉重的话题：“我们有钱吗？” 消费，不就是要花很多钱吗？ 程硕肉眼可见地沮丧下来，“没有。别提了，本来任务资金都快给我们批下来了，临门一脚被人截胡了。” 他又很快振奋起来，解释说：“是因为有人发现了漏洞。” 程硕说，对于搜集来的三点资格条件，异协会那边有人指出，以上条件的第二点应当是个迷惑条件，而最后一点，才是交易所真正的敲门砖。 在异协会调查的这两天，他们发现人造人商品的客户一般都是相对固定的，为了隐蔽而不受到批判，行业内会有选择地筛选客户，但也会在资本的鼓动下一点点向外扩张客户群体。 搜集到的三个资格条件就是有力的证明。 但根据异协会那人指出，行业内既要隐蔽又要扩张，那么就需要有筛选的方法，也需要有能够区分潜在客户与内部客户的方法。 而资格条件中的第二点，就完美符合这两个需要。 即在活动场所内消费超过规定价格的来客，第一次虽不会让其参与交易，但会作为潜在客户关注。而真正的客户，则会心照不宣地将消费控制在规定价格以下，并且通过完美完成第三点，得到交易所的入场券。 这最后一点，当然是用来证明，你真正知道此次活动的性质，了解人造人群体，且不会对他们的处境抱有同情。 真正的消费，应当留在交易所内。 既然整个过程做得这么隐蔽，他们整个行业内部显然也非常谨慎，那么张初夏那回的人造人替考一事中骗子展现出来的粗糙冒进，与行业内部明显不是一个风格。 那是一群怀着激情冒险去做中间商而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骗子。 并光荣地为他们提供了相当一个不错的空子。 程硕一口气讲完后，还用一脸熟悉他们做派的表情无语道：“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哪个异协会的人这么会分析的，那个做推测的人，没准就是你身边那位大哥。” 师父先前就跟程硕嘱咐过，君九声是个他们惹不起的厉害人物，是长辈，与其相处要怀以足够的尊敬。 但一想到君九声那张和他一样年纪的脸，程硕再怎么尊敬，也只能憋出一句大哥。 寻枫：“哇。” 他到后面其实已经几乎听不懂了，只有最后一句听得最明白，当即回以赞叹。 并且疯狂思考这次回去后该怎么面对君九声。 第11章 任务 寻枫两人的任务，是以来客身份进入活动场所，完成三个条件，并拿到交易所的入场资格。 “我还是第一次接到这么刺激的任务。”程硕跃跃欲试道。 他顶着一张极其尖酸刻薄的脸，是刚刚捏的。 这就是程硕的异能，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身体。 而捏脸是程硕一贯的经验。 做什么捏什么样的脸，其目的包括但不限于激励自己，威慑他人，符合人设……几乎每次任务都能达到惊人的效果。 这个世界的大楼电梯基本都设于室外，其外观被设计成绿树的模样，让原始自然与科技在天极岛上形成一道令人赏心悦目的反差之景。 内部电梯很像他们世界那种旧世纪的样式，需要一名专职员进行手动控制。 很有格调。 专职员是一名长相甜美，面容毫无瑕疵的优雅女性，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在向他们鞠躬过后，沉默地开始启动电梯。 看到有人后，程绍顿了一下，顶着刻薄脸嗤笑一声，对着女人恶意道：“喂！怎么，是不是做生意的？看到客人来不会问好吗？” 女人很快站直身，面露微笑，“很抱歉失礼了，您好先生。” 任务开始了 程硕哼笑一声，“个破前台的！碍事。” 女人稍稍停了一瞬，微笑赔礼道：“万分抱歉，先生。” 寻枫默不作声地站在角落，开始观察这位女性。 熟练僵硬的笑容和在学校里归春展现出来的面无表情很不一样，在怔愣的瞬间却如出一辙，给寻枫的感受也是。 一种不可言说的情绪呼之欲来，他捕捉不来，只能徒劳地想，又来了。 小插曲很快过去，电梯打开，一道暖色调的明亮光线传进来，候在电梯前一男一女两位使者朝他们展露标准的微笑。 程硕先瞥了那个男人一眼，女人却先一步上前，以得体的举止将他们带到一处格调文艺的桌前，待两人落座，先是一撩头发，笑着介绍自己叫轻灵，随后询问两人需要些什么。 在一切还没显露出来之前，这里仍然是一处普普通通的饭店，任何来此的客人都能在此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周围吃饭的客人很多，但更多的却是忙碌在各处的服务员。 寻枫进来便发现，这里的服务员实在有点太多了。 端水的，送饭的，提灯的，切菜的，弹琴的，讲解特色的都是服务员。 每一张桌前，服务台上的每一道美食前都站着一名服务员。 就连带领他们的轻灵离开后，原地也马上出现了一名女性补上空缺，和男侍者一起微笑着迎接下一个来此的客人。 而在他观察的时候，又有一名女人走了过来，向寻枫鞠躬介绍，又为他端上干净的碗筷。 寻枫得知她叫宫柠，而名叫轻灵的女人则侧过身，站在了程硕面前。 劳动力在这个地方仿佛不值一提，不必要或者完全可以由机械来做的事，都有专门的服务员操办。 带着如出一辙的得体微笑。 程硕带着张扬的笑拿起桌子上的菜单，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啊？” 轻灵微笑：“如您所见，在场的一切都可以成为您的东西。” 程硕装模作样地开始点菜，在菜单后给寻枫递了个眼神，寻枫没意会出来。 程硕无法，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寻枫听到手机震动了几下，拿起手机。 考虑到任务者可能面临的环境，任务者的手机经过处理是可以相互通信的。 寻枫的手机当然还没有处理过，程硕就给了他一个二手的简陋版，手机简洁的页面上只有一个聊天软件，弹出了程硕的对话。 【程（拜过师版）：我刚刚的表现怎么样？】 【程（拜过师版）：很好！感觉我们的任务已经进入正轨了。】 【程（拜过师版）：我们先来打个底怎么样？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万全的计划。势在必得.GIF】 该万全计划分三步： 首先是寻枫出马，先来点几个菜，等服务员把菜端上来。 接着，寻枫发挥其绝世武功暗中动个手脚，把菜盘子打翻，此时服务员必定惊慌失措。程硕就一拍桌子跳起来指着服务员鼻子大骂一通，按照服务员的设定，人服务员肯定得应和他。 最后他当然趁机相逼，寻枫再不嫌热闹在旁边随便说点好话，制造压迫感，一来一回来几个回合，名额到手。 【程（拜过师版）：怎么样？】 【程（拜过师版）：期待.GIF】 【天才家：为什么是我点菜？】 还要说那么多话。 他不是武力担当吗？武力担当都是沉默寡言的。 【程（拜过师版）：这是唱黑白脸，可以突出我人设的压迫感和邪恶。】 【程（拜过师版）：你多点一点，到时候翻起来更自然。】 成吧。 寻枫看向桌面上的另一张菜单，看向宫柠：“你好。” 宫柠应声，寻枫随便点了几个菜，宫柠笑着应下后，寻枫等了半天，没见到她离开。 他迷茫地抬起头，看到宫柠仍站在原地，疑惑道：“你不走吗？” 宫柠弯腰行礼：“是的，今晚我是您的随身陪侍，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吩咐我。” “……” 寻枫说：“没关系，我没有需要。” 他继续说：“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宫柠笑道：“十分感谢您的体谅，先生。” 没有走的意思。 寻枫再次道：“那你去休息吧。” 宫柠笑道：“先生，根据规则，今晚我会始终陪侍在您的身边，希望您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冥顽不固。 没法对话。 寻枫不满道：“你能不要笑吗？” 笑得像个机器人。 一个精细的，被人拿尺子刻画好的，冥顽不固的机器人。 但这人不是，本来也不应该是机器人。 难受的情绪击打着寻枫的心脏，寻枫想要移开放在女人身上的目光，但失败了。 即使讨厌，即使不满，他还是看向了眼前这个人，包括眼前这人在内的所有服务员，带着不受控制的情绪。 寻枫很讨厌她的笑。 宫柠身形一顿，仍然笑道：“是的，如果是您的需求。” 他们的笑容跟批发商下的产品一样固定，没有意外，不加修改就会一成不变地按照统一的模板一样批量生产。 就像眼前的宫柠，当笑容已成习惯，习惯就成了自然，这种自然是被人打磨而成 “你不要笑了。” 寻枫放大一点声音，面无表情的脸上当加上蹙起的眉，显得其实没什么威严，而更像说教。 但宫柠却像是被他怔到了，虽然只是微不可察的一怔，如果不是寻枫一直盯着她，他都根本发现不了。 宫柠低头道：“是的，谨遵您的吩咐。” 再抬起头，笑容果真收敛了，此时的宫柠更像刚见面时的归春，归春是个刚刚制成的人造人，不知道这种表情是不是他们出厂自带的。 在完全不想笑时，没有表情才是放松自然的状态，寻枫有这样的经验。 程绍看热闹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要维持人设，赶紧找补冷笑一声，嚣张道：“你管他们笑不笑的？一群……臭服务员！” 完了，卡壳了。 程硕说完有点尴尬。 好在旁边的轻灵立马应下，歉意道：“十分抱歉先生，请您消气。” 有了阶梯下，程硕松一口气，立马一拍桌子怒道：“我不消气你能怎么样！” 这时菜也端了上来，一名侍者两手端着食盘优雅走来，程硕给寻枫使眼色，可惜寻枫还皱着眉看着他面前的宫柠，根本没注意到他。 程硕只好自己来，但他毕竟是个沐浴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十多年的大好少年，临到头又不好意思翻人家盘子，只能在侍者的道歉声中，装模作样地尝一口盘子里的菜芽。 “呸呸呸！靠！这什么破菜！”程硕啪一下把筷子摔了。 可身边人多，他又怕不小心摔人身上，于是这筷子摔得就极其小心，极其克制，摔的桌子上的声音还没有台上的钢琴声大。 又尴尬起来了。 没关系，戏还是演的下去的。 程硕脸上怒火冲天，扭曲得极其难看，“什么破菜是想咸死我吗？！难吃死了！” 身边的轻灵带上歉意的笑，其实她脸上的笑也没怎么变，但在具体的情境下，程硕自动将她的笑归成歉意的笑。 轻灵向他鞠躬道：“实在不好意思先生，想必是厨师试错了客人的口味，您放心，我们这就为你换一道菜，请您稍等片刻。” 笑又笑不出错，道歉还道得这么诚恳，程硕怒容一滞，有点迟疑，但没忘了现在还在做任务，只是语气稍稍轻缓了点：“哼，难吃的菜老子从来不吃第二口！不行，今天你必须给我想出个解决方案！” 很好，逼迫已经来了。 程硕满意地想。 “好的先生，我们可以为您重新下单，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程硕装模作样地摸摸下巴，在外人看来那张脸笑得格外奸邪，“让我想想……你们这都还有什么菜啊？” 很好，等他们把菜端上来，他再演上一段，应该就没问题了。 还挺简单的嘛。 可他话一说完，轻灵的表情突然变得游刃有余起来，抬起头时艳丽的脸上带着轻柔的笑：“是的先生，” 程硕突然感觉有点不对。 轻灵轻轻踱步走来，在程硕强撑镇定的表情下，如水般白皙的手抚上他的脖子，“如果菜品不能让您满意，请让我成为您今晚的最后一道菜，衷心希望今晚您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程硕一瞬间睁大眼睛：“不……呃不是……这个咱们就没必要了吧姐姐……” 不是、事情不是这么发展的吧！ 寻枫一点点说：“你有感觉吗？” 他使用的“感觉”一词实在太过宽泛，宫柠也不由茫然一瞬，但她懂得很多对话模板，牵起嘴角就要习惯性笑起来，寻枫说：“如果你不想，你就不要笑。” 宫柠便不笑了，说道：“是的先生，我以您的意志为意志。” 寻枫认真道：“但是我现在很不高兴，你也不高兴吗？” 宫柠低头道：“……十分抱歉先生，让您失望是我的失职，我们衷心希望您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寻枫不依不饶：“你高兴吗？” 宫柠收敛的笑都有点僵硬了，但又不能不答：“……是的……不……我终将以您的感受为最高准则。” 寻枫：“可是你这样很假。” 不等宫柠开口，他又说：“你可以好好说话的，只要不说‘是的’这种词，就很好了。现在，你可以只回我一个字吗？” 宫柠便面无表情道：“……嗯。” 对话到此应该就结束了，寻枫却突然还有点话想说，但是憋住了。 对话是对他们的束缚，也许他已经让她不高兴了。 第12章 完成任务 变故横生。 一切本来都很正常，欢声笑语仍在，优雅的琴声不变，暖色的灯光依旧，刀叉瓷盘轻轻碰撞的稀碎声响还在诉说着轻松的氛围。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场面，可空气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紧绷。 而一开始的不对劲，也仅仅是是一只盘子不小心摔在地上，碎了。 程硕还红着脸在侍者步步紧逼的笑容下思考怎么找回自己装逼的场子，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玻璃和陶瓷破碎的声音迸发，伴随一刻不停的快节奏钢琴声，立刻吸引了寻枫和程硕的注意。 寻枫下意识转头，看向声源处。 不过几步开外，一个胡子拉渣的中年男人肆无忌惮地把脚搭在桌子上，他的三个同伴各自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 四人的脸一方一圆两尖，五官和程硕捏的那张有过之而无不及，笑得却比他猥琐得多。 桌面一片狼藉，玻盘碎了一地，显然是那男的刚才一脚踹翻的。 看客们的目光隐秘地聚拢过来，带着看热闹的不怀好意。 男人戴着白手套，嬉皮笑脸地一把揽过身边陪笑的女伴，那只蹬在桌上的脚故意蹭了蹭，带出几块灰色的难看鞋印。他冲着一旁送餐的服务员抬了抬下巴，鞋尖点着地上的狼藉：“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老子的菜撒了？捡啊！” 女侍者陪男人，男侍者陪女人，似乎是这里的默认规则。 当然也有特殊情况，比如寻枫左手边的一处包间里，就隐隐往外散发着两个男人的喘息。 在女侍者不断道歉和蹲下身匆忙捡盘子的动作中，男人嬉笑一声，满脸横肉的油腻脸凑到身边的女人面前，“来美人，来啵一个！” 道歉的女人口中喃喃，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笑着的女人身姿柔软，亲昵地倒在男人怀里，似乎在同男人们一起讥笑满身脏污的女人。 “老子的菜等半天等不到，现在还翻了，你说你打算怎么陪老子的损失？哎别起来啊，东西没捡干净就想起来？”男人抖着腿。 “没力气？饿了？底下这么多菜扔了我都替你可惜，捡起来吃点呗？” 优雅生动的音乐与桌椅的晃动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交杂，无数或明或暗的注视下，那女侍者真的跪趴下去，边不断道歉边一点点捡起玻璃碎片和脏掉的食物。 内心的悸动击打寻枫的心脏，他冷眼旁观着，没有说话。 太多次了。 太不受控了，这种感觉。 再等等。 让他看看它的源头。 程硕看着这场面有点迟疑，一边应付着一边往那边看，但他还没忘了现在在做任务，要是现在做了什么，任务很可能功亏一篑…… 男人突然向地上的女人招手，在女人要站起来时又伸手制止，恶劣的笑容仿佛在享受众人瞩目的目光。其实也有不知所谓的普通游客担忧地看来，但趋利避害的从众本能制止了他们伸张正义的动作，和其他人一起打量这场闹剧。 男人一把揪住女侍者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女人趴在地上的干瘦身子在男人的动作下往前拖动，面无表情的脸上嘴唇翕动，口中仍在道歉，甚至还听从着男人的命令往口里送着地上混着碎玻璃的食物残渣，如果不是那因为抬头抬得过于用力而憋红的双颊，真就如同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 也在男人扬起手的一瞬间，眼皮难以抑制地颤了一颤。 一道长棍状物呼啸而过，精准打在那只扬起的手腕上。 “靠！老子忍不了了！” 程硕猛地拍案而起，桌子都震了一震。 寻枫一顿，侧过身看过去，看到程硕的怒容，随后手臂一重，程硕拉着他使劲往前跑：“上啊寻枫，干他丫的！” 寻枫八风不动，淡定地站在原地。 程硕没拉动人，受惯性一个趔趄差点摔了，震惊地回头看寻枫。 寻枫还疑惑地看回去：“你拉我干嘛？” 程硕瞪大眼睛，怒道：“你是不是男人？哪个男人看到路见不平能见死不救的？！” 寻枫纠正他：“男人也分很多种的。你这是激将法，我不听你的。” “……” 寻枫：“我鄙视你给男人贴标签的行为。” “……”程硕狂怒，“你不去我去！” 可来不及了，男人早看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手上的手腕还留着深色的红印，阴沉着脸跑过来就要往程硕身上来一拳，程硕悚然一惊，赶紧跑到寻枫身后，同时身体缩小，依靠寻枫的身影彻底隐藏身形。 剩下寻枫直面男人的拳头，面无表情道：“我还鄙视你拉朋友下水的品行。” “我这是分工明确，这叫智慧，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程硕奋力钻进寻枫的口袋，在口袋边露出个头，“我去寻枫拳头下来了！” 寻枫迅速探出手，一把扣住男人挥来的手臂，顺势向侧旁一带。男人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带得歪倒，慌忙间想要找回重心，可寻枫的腿早已趁机横扫而来，迅速将男人撩到。 男人彻底失去平衡，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几乎同时寻枫腕上的手环脱飞而出，猛地撞上前方的桌子，桌子应声翻到，不偏不倚正砸上挣扎着起身的男人背上，摔出一声沉闷的砰响。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优雅的琴声不停。 男人的同伴愣愣地看了半天，终于被砰声惊醒，叫嚣着就要往寻枫身上冲。寻枫淡定地抬手给人脖子上一人来了一手刀，周围四人闷声倒地之时，站在中间抬起下巴：“你们，太弱了，不配我拿剑。” 程硕爬到寻枫肩上，“好！厉害啊！” 又突然反应过来，“我们来这是要干什么来着？” “……” “我靠完了！”程硕从寻枫肩上跳下来，在半空恢复原状，惊慌道，“快跑啊等会这儿管事的来了我们就完了！” 任务已经没了，人不能没在这啊！ “任务完成的真不错。” 君九声轻轻笑了一声。 夏日的风在夜晚已经没了燥热，只余楼顶的大树在稀稀疏疏地挥着满树干的绿叶。 寻枫平时练剑的空地旁放了张摇椅，君九声正坐在上面，龙河则选择坐在楼顶的围墙边。 两人之间摆着一桌子烤肉，顶楼往下看是小巷里没日没夜的市井风光。 有大爷大妈抬着个收音机就开始跳起了广场舞。 君九声本来还在跟龙河闲聊，只是聊着聊着，忽然就笑了起来，说了句不清不楚的话。 龙河应着：“先生，是寻枫的任务？” 龙河总是会去思考君九声的想法，这似乎是记忆的本能。 “是啊，”君九声从摇椅上站起来，“跟张白纸似的一个人，不分善恶，感知迟钝，说不清是因为记忆的缺失还是多年的人际空白。只能说，现在的他还需要足够的引导。” 他说的这段和一开始的话之间没什么逻辑关系吧？ 龙河敢这样想，但不敢说出口，于是硬着头皮说回之前的话题：“先生，老宅那边……” “纯真的人就是很容易受到信任，”君九声打断他，又突然苦恼道，“但他有时候也太敏锐了。” “我们是不是太冲动了，”程硕有点沮丧，不过很快振奋起来，“还是那些人太可恶了！” 寻枫沉默地走在总部的传送中心，突然说：“他们是在表演。” “什么？”程硕一愣。 寻枫：“那些人，是在向我们表演。我看到了，他们是一伙的。他们要卖钱的。” “你说他们是在推销人造人？”程硕懂了他的意思，“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会搞这么大仗势的事没点理由是很奇怪，你确定吗？” 毕竟只是游客一个不爽顺势来没事找事也不是不可能。 “我看到了，”寻枫说，“那个人手上的指头断掉了。” “是邪教的人？”程硕严肃起来，“那男的不是戴着手套？” 寻枫：“小拇指，那里是空的。” 这几天邪教一处据点被查，人也慌忙逃窜，按理说应该好好藏着才对，现在居然还出现在了天极星的地盘上。 异能者的任务大多是秘密进行，那些人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行踪，但也该知道异协会是在找他们，居然还敢出现在这种公开的场合，程硕怒道：“真以为我们抓不到人了，他们瞧不起谁呢！” 寻枫遥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顿了一下，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作了十几年的案，这样还没有瞧不起人的资格吗？”君九声插着兜，朝走来了寻枫笑了一下，转而在程硕瞬间哑火的表情里提醒道，“你手机响了。” 第13章 报废厂 所谓宇宙浩瀚，存在于其中的世界数量，自然远超凡人所能想象。人们抬头所能看到无限星光，也不过是黑暗中闪烁的几粒尘埃。而界门所能触及的，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的一小部分。生灵本就是亿万分之一的奇迹，在这些世界中，真正孕育出智慧生物的，更是少之又少。 正因如此，每个世界通过界门连接到的其他世界也几乎不会重样，甚至连接也都是单向的，所以当在最新发现的编号13世界中发现科技痕迹时，异协会的第一反应并非已有其他世界入侵，而是本世界的人意外闯入，才会有“固定蹲点”一说。 现在应该已经很晚了，但传送中心的人比寻枫来时要多的多。 看来异能者大多也是夜猫子。 “你的手环呢？”君九声走到寻枫面前，问道。 寻枫磨磨蹭蹭道：“放在那个人身上了。” 君九声：“你还打算去追？” 寻枫低头：“反正他们跑不掉。” 君九声：“你在想什么？” 寻枫认真道：“没有。” “可你一脸发现了很多不得了的秘密的样子。”君九声含笑道。 寻枫还是低着头，“你不要骗我，我脸上没有表情。” “好吧，”君九声看着他垂着的脑袋，“饿了吗，龙河在家烤了烧烤。” 寻枫偏过头：“我想练剑。” 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眼前是个和他的记忆有关的人，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 这事君九声虽然没有隐瞒，但也没有主动说出来，如果他想靠君九声找回记忆，如非必要，他觉得自己也不要摊开了说比较好。 君九声看向他的手腕，“可是你的剑没了。” 寻枫抬起手，对哦。 他说：“可以先用树枝。” 程硕在远处打电话，隔了老远还能听见程硕震惊地跳脚：“什么！完成了！” “不是您也没跟我说过啊！” “什么小屁孩……为什么！亏我那么真情实意地往上冲！你们这是骗我感情！” “……哦，也行，可是我好像也没干什么……哦。” 程硕一言难尽地挂断电话。 他一言难尽地走过来，向寻枫宣布：“任务完成了。” 寻枫：“我们的任务？” 他们不是中途跑掉了吗，这完成的任务指的是？ “不是……哎其实也是，但名额已经有人拿到手了，异协会把拿名额的任务分派给了传送中心的社会异能者。师父说他们根本就没想过把这任务交给我们这种小屁孩……呸呸！什么小屁孩，反正，我们的任务一开始就不是拿到交易所的名额。” 也就是说，他们完成的，是另一项任务？ 程硕便道，他们的任务，是取得人造人的信任。 长东在电话里还夸他们果然足够真情实意，这次任务完成得特别好，下次有还找他们来。这些话程硕自己听了都害臊，也说不出口，只道：“其实我觉得要不是突然来了个意外，我们完成得也挺顺利的嘛。” 君九声冷不丁道：“那可不一定。” 程硕：“？？？真的！我们就差临门一脚！” 君九声：“我猜你们第一步就败了。” 他甚至没有问他们关于任务进度的细节，就这么断定他们的失败。 寻枫下意识去想他们的第一步，是进电梯的时候吗？ 当时他们见到了一个女人，然后，程硕按照计划，言语逼迫了那个女人。 似乎没什么问题。 君九声：“你们目的性太强，又总过于激情，所得到的结果往往会与目的大相径庭，当然，就结果而言，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不错。” “……” 对了，他们得到的任务和真正的任务，刚好是相反的。 程硕仔细一想，还是没觉得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君九声往回走，高挑的身子在来往的人群中显得突出，又开始猜了，“我猜你们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个女人。” 那又如何？ “美丽而极其顺从的女人，无论对她做什么都不会反抗——真正的客户知道这场活动的性质。”君九声说，“他们是一家企业，是企业就需要赚钱的手段，无论是你们看到的那场表演性质的舞台，还是第一眼见到的异性。” 君九声说得很隐晦，隐晦到寻枫都没明白意思，但总归知道：“他们不应该是这样。” 这个世上不该存在一个一味受到压迫的群体。 “对，”君九声抬起眼，“他们费了很多力气，但压迫和控制永远不可能同时存在，严苛的压迫下必定存在反抗。你们有收到最新的任务么？” …… 寂夜无风，现在大概是原世界凌晨三点的晚上。 整个天极岛的城市已经陷入酣睡，没人在意的某处角落，一场大型全自动化工厂正在悄然运作。 寻枫面无表情地靠在一个巨型的机械臂上，周身围着一层薄膜状的屏蔽层，坚硬有力的金属制品没有因他的依靠而停滞手上的动作，仍在一丝不苟地对进入前方机舱的人体进行初步扫描。 这是一个仅比进入的人体高上一个头的长方形金属仓，通体的蓝色在暗白的空气中散出绿色的荧光，当人体进去后，绿色荧光闪烁几秒，发出轻微的滴滴声，人体便从金属仓的另一边穿过，代表扫描成功。 运送人体的传送带上，宫柠的前面正躺着四个人，已经没了呼吸。 最前面的一对情侣并肩躺着，死因是在互诉衷肠中情绪波动值超过芯片判定的波动上限，在瞬间高涨的激情中猝死。 排在第二位的是一位女性，在服务客人时不慎被开水烫到，剧烈的疼痛引发过激反应，死因同上。 还有一名男性，则是因同时接待客人过多，在服务时未能及时回应其中一位的提问，被芯片判定为失职，就地处决。 人造人没有人权，该人权包括**。 寻枫静静地看着机械臂面前的扫描仪，上面清清楚楚地介绍了每个没了声息的人造人的死因。 之前说过，人造人是百年多前的产物。 近百年的悄然发展，人造人的制造成本早已在各种手段下被压缩到极致，肉/体因生物技术的工业化变得廉价，除去最基本的碳、氢、氧等材料成本，一个高等人造人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就只有脑后的芯片和一张需要精心刻画的脸。 但是一张脸，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肉/体上。 而肉/体可以大量复制。 在廉价的成本刺激下，人类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这些大量出产的人造人，人造人表现出的任何失误、伤亡和一点他们可能会感到威胁的反抗，都可能成为人们任意报废的理由。 宫柠现在面临的，正是这样一个结局。 她闭上眼睛，即将进入方块状的金属仓，任由机器扫描她的面部容貌，取下她脑后的芯片，这两样东西会被简单回收，等待下一个迎接它们的肉/体。 滴滴。 芯片取下成功。 宫柠说不出此时是一种什么感觉，没有自由解放的放松，没有束缚挣脱的宁静，也没有即将报废死亡的害怕，只觉得有一双手拖住她的手臂，全身被力道拖起，双脚蓦然离地，跟要……跟要飞出报废厂一样。 宫柠睁开眼睛。 宫柠：“……” 耳边是呼啸的风。 第14章 铁门和小孩 “你们自由了。”寻枫说。 宫柠：“……” 眼前这个人，能轻而易举完成他们努力一生都做不到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就不是很想说话。 宫柠厌恶人类，尤其是一个强大的人类。 在这种人类身上，她会感到一种无法挣脱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恰恰是她奋力一生都想要挣脱的目标。 原本该是一个庞大的人群共同构建出来的压迫感，出现在了一个人类身上，宫柠就感到一阵窒息。 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几十……百年前了？ 人造人的记忆是可以传承的，这种传承的研究往往伴随极高的致死率和基因缺陷，绝大多数人类不会愿意亲身涉险，于是它就变成了人造人的专属，使其出生便可获得通常需长期训练才能掌握的技能知识，以便更高效地为人类提供服务。 当然反抗者的记忆不会被保留，记忆无法窥探，他们大可以筛选掉有反抗迹象的人造人。可宫柠所传承的记忆，却像是人类百密中的一疏。 毕竟她记忆中曾看到过，看到过一人只身闯入他们的基地，站在她记忆中的主人面前，说你们可以自由。 记忆的主人只自由不过几年，轻松的感觉足以让宫柠至今回味，时至今日，这个看起来不大的男生又和现在的她说了同样的话。 或许她该感激这样的强者。 但强者赐予的自由只有几年，而她所承受的世世代代的压迫，却从未真正散去。 寻枫说：“你们是不是有同伙？” 宫柠不说话。 寻枫：“看来就是。” 宫柠：“……” 寻枫：“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 寻枫终于察觉到：“你们是不是不想说话？” 是。 宫柠看向轻灵，还有另一名被一起带出来的同伴。 很久之前宫柠就想过，如果有一天可以真正获得自由，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连续三天三夜都不开口。 “没关系，”寻枫说，“我可以帮你，还有你的同伙。” “别同伙同伙了，”程硕将带来的轻灵放下，“跟咱们犯了什么事似的。回头一定要给你好好补个语文。” 寻枫疑惑地看了眼程硕，继续转头朝宫柠道：“你要相信我。这是我的任务。” “你可以不说话，我不会让你们说话，”寻枫试图展现自己的友善，“我和他们不一样。” 宫柠沉静地看着寻枫，应该没有谁会把任务大大咧咧摆在任务目标面前，这个男生到底是真的足够强大到毫不在乎，还是像他身边那个男生说的，不会说话？ 她嘴唇微动，刚要开口—— “但你们没得选。” “……” 好，这人是真的不会说话。 她早该知道的，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 天极岛白天海风习习还算暖和，到了晚上就变得有点冷嗖嗖的，程硕掏袋子掏了半天，掏出两个压箱底的睡袋，递给还穿着裙子的宫柠和轻灵。 “诺，只有两个，最近咱们那天气热的要死，压箱底半年了还没用过，你们先凑合着看能不能挤挤。” 几人沉默地接过，直到身体裹上暖融融的绒毛，轻灵才慰贴地叹了口气，谨慎地看向不远处瘫在地上的两个人。 程硕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这姐姐之前还笑的那么真诚，现在这反差也太大了吧：“姐姐，天涯何处无芳草，解放了就高兴点呗。” “……” 轻灵极其勉强地扯扯嘴角。 笑得实在惨烈，程硕：“……对不起姐姐，是我太冒犯了，不想高兴咱就不高兴了。” 寻枫抠下自己的手环，蹲下来检查这俩人是否还有气，这俩有一个在寻枫赶来时半个身子都要进那粉碎器了，但幸好还有气出。 这很符合那组织不管人死活的风格，也和这地方的企业文化一脉相承，寻枫几乎可以确定，他们就算不是一个组织，那也肯定存在密切的联系。 程硕一早通知了异协会的人过来，最近新世界开发，异协会人手不够，个个忙得要死，得了消息后迟迟赶来，孙不为面色虚浮得跟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把对工作的怨念完全展现到了拎着两个大男人的粗暴程度上，念念叨叨地和他们对接完，今晚算是完事了。 接下来，就要等两天之后的交易开始。 不夜城坐落于距天极岛一万两千三百公里外的一处海上岛。在这里无论白天黑夜，天空始终亮如白昼，当社会意义上的白天过去，人工太阳下岗，不夜城自制的人工小太阳便会从城市中心缓缓升起，继续为这座不眠的城市提供源源不断的能源。 小太阳的作用更像月亮，光线柔和而不刺眼，最大程度地减少紫外线的干扰，暖色的光虽暗沉但温暖，是针对不夜城的主要功能所制作的氛围光线——玩乐。 交易所的选址，便在不夜城的边界。 交易所主办方行事十分谨慎，客户前往交易所的流程也随之复杂。 客户须先在特定的时间将所处位置发送给主办方，随后由主办方派人前来接待。接待人员会为他们蒙上双眼，通过安检搜查身上是否带有刀剑，摄像头等危险品，再辗转带到一处不知道怎么躲过官方搜查的私人传送阵，最终传送至交易所内部。 接待的地点可由客人决定，他们不会过问客人的身份，但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除了小部分高级客户，其他客人的安全感，仅仅来自于信任和对他们所描述的天堂般服务的渴望。 要不是他们独树一帜的垄断服务，想必没有人会愿意老老实实遵循这么琐碎而麻烦的条条框框。 但能让人如此信任，交易所的上面，必定有不少人为其担保。 寻枫之所以能知道他们的具体地点和流程，当然是因为，他一直跟在客户们的身边。 不如说只要能成功拿到名额，异协会完全可以靠异能屏蔽层的天然优势，跟着一起混入客户们之中潜入交易所。 交易正式开始前还有几个小时的休整时间，所有客户被接待至各自的房间。寻枫暗中观察陆续抵达的人群。他们从四面八方走来，由接待员一一引领，来处各不相同，如果不是寻枫隐藏了身形跟着，单从他们来往的方向，根本没法判断交易所传送阵的真正位置。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往这边走，边走边骂这特么破地方，“你知不知道我一下午几千万的单子？！我砸几千万来这不是来闻你们这垃圾场的味的！” 身边的接待员跟着陪笑：“实在抱歉先生，现在现场还在布置当中，请您先进屋稍等片刻，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我们。” 寻枫只觉这些人实在谨慎，别人不知，他跟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那所谓休整和布置，不过是刻意留出的空档，只为分批次迎接来客。 中年男人还在气头上：“我砸几千万过来够不够给你们面子，一句要布置就想打发我？你打发要饭的啦？！我特么几千万，几千万的单子！几千万比不上一破垃圾场？！老子拿几千万给你们尊重，你给我尊重了吗，给几千万尊重了吗，啊？！” 寻枫快不认识几千万这三个字了。 “先生您……” 砰地一声，中年男人随手拿过旁边一位侍者手上的玻璃杯往人头上一砸：“先你妈先生！赶紧给老子去把那破垃圾堆给扬了！来这老子是找罪受来了？” 接待员头上额上留下显眼的血迹，一汩汩流进他笑着的眼里，仍然陪笑道：“是的是的先……主人，我们马上照办。” 那中年男看着这接待员，眼珠子骨碌一转，停了话头，倒是笑了：“你们也该知道，我能撇下几千万过来，是看到你们这值过几千万的潜力，你们这环境虽然差点，现在看态度倒还算凑合。来来过来让我看看，哦哟这口子，别不是陷进去了……” 说着中年男手一摆，肥大的脸越凑越近，干脆直接揽过接待员的脖子，对着人眼睛就撅了一口，手也不空闲往下一拍，哈哈笑着走进大开的房间里。 寻枫右手微动，在房门关闭的瞬间，一小块手指大的物件咻地飞出。 大门猛然关紧。 寻枫听到一声轻微的闷哼。 他低下头，拔干净刚从树上摘来的树枝叶子，把身形掩进角落，关掉屏蔽器，对着面前的人群朝宫柠无声问，是这里？ 宫柠沉默地点点头，小心看了下关闭的房间，低声想说什么，还是没说话。 寻枫理解她不愿在说话上的妥协，自顾自应了一声，在宫柠的带领下穿过影影绰绰的人头。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视角渐渐暗沉，周围人脸上的微笑逐渐平息，面无表情的人流越来越多，警惕的目光开始在暗地流转，终于，有人上前将他们拦住。 寻枫抬头，周围优雅的格调布景已经褪下，转而换成灰白的墙角，墙上镶嵌有一道巨大的铁门，铁门大敞开着，有人推来一辆推车，又跑来几人合力将推车里的垃圾推进铁门，臭味扑面而来。 这倒像是那中年男说的垃圾场。 面前的人不经意看了眼沉默的宫柠，朝寻枫鞠躬道：“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寻枫指着不远处放着的一家钢琴，说：“那个，我能借用一下吗？” 那人脸色微变，笑着解释道：“十分抱歉先生，这架钢琴因损坏严重已无法继续使用，如果您有需要，稍后我们会为您另备一架。请问您的房间号是？” 寻枫不为所动：“没关系，用不了就算了。” “是的先生，”那人鞠躬，“麻烦您亲自前来是我们的失职，容我引领您至厅内稍作休息，这边请。” 寻枫跟着侧过身，在众人隐晦的目光下脚步一停，突然说：“这样没关系吗？” 最近上了个榜，嗯可以好好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铁门和小孩 第15章 群体 “先生？”那人看过来。 寻枫再次一指，指向装满垃圾的铁门：“没关系吗，如果你们需要，我也可以帮你们。” 他说：“我不会说出去。” 那人扯起笑：“先生，这里是咱们下人待的地方，待久了总不舒畅，我陪您从这边出去。 ” “我有药。” “……” “我们可以交换，”寻枫说，“我要你们的信任，我们等价交换。” 他将程硕来之前给他的应急空间袋拿出来，蹲身将其放到地上，径直就要走，走了一会又停下来，说：“如果你们决定好，她可以跟我联系。你们决定不了，”他说，“我可以来找你们。” “……” 说到底，这人就没有给他们商量的空间吧？ 那人笑容不变，迎着寻枫走出去，直到看不到寻枫的身影，才转头瞪了宫柠一眼。 宫柠默不作声，却捡起地上的袋子，脚下急匆匆往铁门上小跑过去，推开成堆的垃圾，抱住垃圾后面瑟瑟发抖的孩子前后检查。 那人在身后急声道：“宫柠……！” 宫柠轻声说：“你们居然不惜在宴会场上开门……他受了什么伤？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 那人：“你先出来。” “我现在没事，”宫柠自顾自拿出袋子里的东西，“药也没有问题，我试过。等下我想见见郁姐。” 那人迟疑着，“你……”还是他认识的宫柠吗？ 还是披着宫柠那张脸的……新人？ 宫柠手下不停，“我是，林枫，等会你可以检查。” 人造人的面容，记忆和芯片皆可传承，但每一样回收后都会被打混再随即分配给下一批人，因此，从上个人造人身上取下的这三样东西，再次同时出现在下一个人造人身上的概率极小，他们可通过这点，确认那张熟悉的人皮之下，到底还是不是同一个人。 等宫柠说出林枫的名字，林枫也基本可以确定她的身份，他还想问：“那个人……” “你不能再说话了，”宫柠打断他，“你以为那人就这么走了吗？” 寻枫：“……” 被她发现了。 他站在角落，目光掠过这片人群，他们各自忙碌着，只是目光转换间会不经意看向墙上的铁门，但也只敢看个铁门的角，不敢真正凑过去查看情况。 人造人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牵制，谁也不能保证，他们脑后的监控是否正被人随意调取，窥探着这边的动静。 林枫此举已是冒着巨大的风险，还有这个孩子，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瞒天过海，将孩子带到这逼仄的角落。 寻枫放轻脚步走过去。 绕开垃圾的掩护，他看到一个只大约十来岁的孩子。 孩子全身上下只包裹着一张白色的旧桌布，眼睛紧闭，全身哆嗦，发抖时也不敢做出大幅度的动静，口中忍不住时才呜咽地小声抽泣。 宫柠将桌布掀开，露出他青肿的胳膊和渗血的脖子，脖子上褐色的勒痕与抓痕触目惊心，还有一些别的地方…… 寻枫看到，他的背后居然露出来一只黑色的长尾巴，有的地方的黑色皮毛已经不见，露出皮下的细长血肉，随着主人的哆嗦轻轻颤动。 宫柠几乎是用气声小声道：“他在那里，被人类归为‘一次性产品’。” 寻枫：“……” 林枫已经离开，其他人也顾不上这儿，宫柠这话，很明显是对寻枫说的。 她就这么确定他没走？ “那些人从来不拒绝任何可以给他们创造财富的客人，遇到要定制和有特殊癖好的人，他们只会更高兴。” 宫柠继续说，“因为这样他们就能开出更高的价钱。根据定制出生的人，他们的下场只有被人买下和等死两种选择。但一般没人会买他们，他们的寿命本来就因为各种排斥反应而缩短，买来也玩不了多久，他们只能等死。” “……” “你看，他的芯片也没有了，他肯定没有进废弃厂，如果进去林枫不可能成功把这个孩子带到这里。 林枫生来就是用来接待客人的，这辈子走过的地方只有这里和宴会厅，连废弃厂在哪都不知道。 ……那这张脸肯定也是定制的，很多客人都会带照片来，人类也不会回收。他已经彻底没用了，没有客人愿意玩别人玩剩下的东西。” “……” “你能看到我们的废弃厂，应该知道我们这种东西，那就是批量生产的，要多少有多少。” “……” “你还给我们用药？你知道我们的成本价吗？” 寻枫低下头：“这没什么好比的。” 宫柠抽空看他一眼：“我手上这副药，至少能造出三个他。” 寻枫：“哦。” 宫柠动作一滞。 不知名的油污蔓延至寻枫脚下，他抬抬脚，带起一片黏腻的液体，铁门里很黑，也没有多少空间，不像是个装垃圾的地方，得亏还能装下他们三个人；空间里的味道很不好闻，寻枫想了想后从自己的袋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白布，绕到宫柠面前交给她。 宫柠也不说话了，嘈杂的忙碌声隔着铁门跟像失了真似的听不真切，只有心脏咚咚的跳动不断放大，一刻不停地在寻枫脑内彰显着恼人的存在感。 太安静了。 他眨眨眼，几乎要陷进这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情绪中。 寻枫压抑着情绪蹲下身，又将身边的垃圾推开，隔出一道稍微干净的空地，拿出纸在地上擦了又擦，最后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安静地待了半晌，才同样小声说：“我会帮你们的，真的。” “……可是你也是人类。” 寻枫：“你见过的人类太少了。你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你待在这里，见到的就都是一个类型的坏人，我不跟他们待在一起。” 他说得一本正经，核心意思就是：他是个好人。 “你是不是坏人都没关系，”宫柠小心地为这个孩子擦拭身体，“你不是那些人就够了，他们没你这个本事。我们的力量太弱了，我们努力了这么久，又耗费了前辈的几辈子，直到现在能做到的只是小心翼翼地救出一个孩子，但这样的孩子太多了。有人能帮助我们，没什么不好的。” 宫柠说了很多，和之前的沉默寡言完全不同，寻枫隐隐能察觉到，也许她是故意的。 故意示弱，故意引起他的怜悯。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的示弱和他的目标是一致的。 寻枫于是站起身，说：“我先走了。” 他的目标，又不只是一个孩子。 他一路回到宴厅，尽量忽视周围嬉笑的人流，程硕已经在接头点等着了，看到寻枫过来，先拿出手机向他示意，发来一串消息。 【程（拜过师版）：这里只是他们的一个据点，我刚才试探了下，这里有人去过交易所六七回了，去过的地方还几乎没重复过。谁知道他们背后藏了还几个像这样的鬼地方，现在要想把他们所有的据点都挖出来，就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程（拜过师版）：你那边呢？】 在论与人交往的手段，程硕在寻枫面前自愧不如，来之前就把跟人造人打交道的任务交给了寻枫，自个混进了这偌大的宴会分区游走，探查敌情，顺带搜集证据。 【寻枫：我很好。】 【程（拜过师版）：反正这事一时半会急不得，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取得人造人的信任。他们要真想反抗，我们才能帮的上忙，他们自己没有这个意识，我们再帮也就是冷脸贴热屁股了。】 【寻枫：嗯。】 【寻枫：还要等宫柠跟我联系。】 这是一场群体的改革，他们是这个群体的外人。 【程（拜过师版）：那行，那今天该干的咱们也干完了，现在也挺晚了，回家回家。】 【寻枫：嗯。】 【程（拜过师版）：你作业写完没有？】 【寻枫：……】 第16章 作业 周一早晨的仪式会比平时的早操提前个十分钟，高三年级占据了离操场出口最近的位置，待升旗完毕，在校主任一如既往的长篇大论期间，底下一如既往地开始骚动起来。 此时的高三年级可分成较为明显的三个模块。 努力上进的低头看书。 混日子的头往前排兄弟姐妹们身上一趴就没了意识。 混社会的东张西望，趁老师不注意就偷摸往外溜，这时能否逃离成功完全凭借学生们的丰富经验与超绝眼力，功夫稍不到家都溜不掉。 一个女生悄悄扯了下后面朋友的衣袖，等朋友看过来，小心指指前方不远处的位置，“哎你快看。” 周围一圈都被吸引了注意，顿时一阵小声嚷嚷。 “厉害啊……” “怎么做到的？” “这什么境界，有没有学过武跟我说说原理？” “我学过武啊，但学的好像和他不是一个门派，不行我得去问问……” 张初夏顺着朋友的示意看过去，目光落在隔壁班那位新来的转学生……前面的铁板上。 那铁板怎么看怎么沉，足有数学课本那么大，从张初夏的视角下看居然整个飘在了转学生面前，那转学生将一张卷子放到铁板上正在写，写得专心致志，八风不动。 朋友在一旁嘀咕：“他拿笔姿势真奇怪，跟抓树枝似的。” 张初夏应了一声，以为是转学生用手托住了铁板，但单不说居然有人能单手托住这么大块的铁板，这铁板怎么都不会倒的吗？ 朋友拉着她想走近看清楚，张初夏却目光一移，越看越觉得这转校生长得有点眼。但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也没有之前见过的印象，怎么会熟悉？着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阅过即忘的样啊。 排在她旁边沈夕钰挤挤眼，主动凑过来，“看什么呢初夏，明晚我们组队去学校后山探险，你要不要一起去？” 朋友眼睛一亮：“好哇我要去！后山冒险是吧，最近大家好流行这个的。” 学校绿化一直做得特好。自建校起学校后边就附带一个超大的后山林子，之所以用没有具体概念的“超大”来形容，是因为至今没有学生能把那后山走完全程。甚至学校在计算学校面积时费了老半天劲还没找到头，后来嫌麻烦干脆都没把后山那块算进面积里去，总之在所有师生的印象中，后山就是个超大的代名词。 学校后山一直流传着各种机缘传说，走后山走除了偶遇一堆情侣手机外卖，听说走狗屎运还能见到几个古董宝器秘籍。 秘籍什么不说，主要是后山探险啊！那个中二时期的年轻人能不向往激动人心的山林冒险？他们之前也去过好几回了，虽然还没见到过传说中的古董，但后山探险还是成功荣获学生们课余主流的热门活动之一，被校安保屡抓屡禁屡次不改，每晚爬上爬下逗保安，玩得不亦乐乎。 张初夏却迟疑了一会，“那个，他……这是在干什么？” “那寻枫啊，咱班新来的转学生，”沈夕钰看过去，“我也不知道，这是练武吧？他每天雷打不动都要练个早功，是学武的。” “这么厉害？”朋友一脸兴奋，“那他跟不跟我们一起去？我们建个群怎么样？到时候时间流程都好商量，把他拉进来一起玩啊，有个练武的在到时候安全感不噌噌就拉满了？” 沈夕钰想了想说：“我帮你问问，但是寻枫他不住校，好像也没见他玩过手机，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 “好啊好啊！” 寻枫专心写着自己的作业，对周围的动静充耳不闻，直到一人拍了下他的肩才转过头，看到一脸气急败坏的程硕。 但程硕众目睽睽下也不好发作，只能任由旁边的同学凑过来问：“我靠寻枫，你这招叫什么名字，在哪学的，哪门哪派的？牛掰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招式。这个是怎么立起来的？” 寻枫面前飘着的大长板引起越来越多的注意，他没有收敛的意思，说：“我自创的。” “魔术？” 那人：“啊？怎么创的这么厉害？” 寻枫：“因为作业写不完，急中生智，就创出来了。” “……” 程硕：“……”什么破理由。 寻枫：“这只是个垫板，垫起来也不好用的。” 那人显然也没相信他的鬼话，还以为这是什么绝世密传，理解地冲他笑了一下，余光一瞥抓到个大好时机，扔下一句“下次有机会找你切磋”就直接溜了。 程硕直接把他手环化成的垫板拿下来，小声说：“别玩了，都说了这样很麻烦你怎么还拿出来？” 寻枫没有表情，不如说他就没有有表情的时候，自程硕见到他开始他的脸上出现的最大动作也不过是眨个眼，他心中一动，垫板自行从程硕手上挣脱，飘到寻枫手里。 程硕气的跳脚：“我又不会抢你的，你直接跟我要不就完了！” 寻枫心想，跟他要怕是得再扯几个钟头，还是直接拿比较快。 “我作业还没写完。”寻枫试图讲理。 “回去写。”程硕没好气。 “现在它只是个垫板。” “垫板和剑没区别。” “可是教室外面，你们都可以放自己的东西，我放不了我的剑。” “……这里是学校，你见过哪家学校准许学生带管制刀具进校门的？” “我只见过这个学校。” “……” “……你别偷换概念。” 寻枫不和程硕扯了，转而问：“她们俩，沈夕钰和张初夏，她们关系很好么？” 程硕下意识看下沈夕钰的方向，看到她和张初夏凑在一起小声说笑，“还好吧，之前也没注意过。沈姐的人气一直很高啊，女生都扎堆的嘛，关系好不是很正常？” 寻枫若有所思。 程硕眼尖看到郝班的身影，慌忙朝后一示意，赶紧背对寻枫站好。 之后郝班全程盯梢，再也没人敢作妖，三十分钟的升旗仪式过得飞快，程硕押着寻枫回到教室，第一个先把他手上的卷子收了。 寻枫：“……” 他莫名其妙地控诉：“你干什么？” “干什么？” 程硕冷笑一声，伸手一挥指向自己，“我，语文课代表，知道吧？来收作业了小子们！作业都给我交上来。” 当他这么多年学生白当的吗？讲道理没法沟通，主场上他还治不了他了？ 寻枫：“……” 第17章 时间校准 大头第一个发出哀嚎，跳起来抓紧时间奋笔疾书，“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早收作业！程硕你知道的作业这个选项在我的日程表上从来排不到早上！” “我高兴，”程硕点点桌子，“再限你十分钟，够意思吧，昨晚干什么去了？”正好还有十分钟上课。 “嘤，”大头趴到桌子上，刚刚听主任宣讲他就快没意识了，还能走回教室完全是凭了学生的本能，“昨晚我去吸收天地精华了啊，我在后山禁地发现一块流光宝地，你们想不想去看看？” “真的？什么样的流光宝地？正好我们明晚也去后山，大头你也来玩啊。” 沈夕钰边招揽大头边把语文卷子拿出来，卷子一冒出来就被大头一把抢过，开启十分钟内极限挑战。大头脑子空出来后，又有心思插嘴，“什么玩，谁玩了？我是干正事去了，吸收天地精华知不知道，可以强身健体的。” “……你怎么还没从你那仙缘里走出来？”沈夕钰瞅他一眼，“强身健体？真能强身健体你还这样，你这样子做个PPT都能当选封建迷信的反面案例。” 打眼一看大头这脸上眼袋都发青了，配上他瘦弱的身体和发虚的动作跟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似的，谁能信他干的事能强身健体？ “这只是时候未到，等着吧等我再吸收几次你就知道了，”大头恨恨道，“你们什么时候去，我带你们去看，我说真的，那么大个林子瞅那块地方都比周围亮堂几个度。” “行，寻枫你来不来呀？”沈夕钰趁机看向一旁听了一耳朵的寻枫。 寻枫问：“什么时候？” 他早就听说过学校后山的大名，之前也在林子边上练过剑，倒还没找到机会真正进去逛逛，听到他们这么说，说不定他还能找个风水宝地练剑，有点心动…… “来什么来，寻枫他都不住校，咱们要去肯定是晚上啊，寻枫要怎么去？” 大头这话一出，突然觉得自己这话好像有点排外，新同学不会多想吧，又赶紧找补，“不是不是寻枫，我意思是晚上学校关门，我们去后山肯定要躲过老师的眼线，到时候完事指不定几点，你就出不去校门了。” 那简单，寻枫对学校的栅栏根本不屑一顾，“这里拦不住我。” 他的自信一下震住周围体弱多病的高三生，原来以为新学生是个乖巧上进的三好学生，没想到好学生叛逆起来水平居然也这么高，牛掰啊。 “明天晚上啊，”沈夕钰高兴道，“来吗？” 寻枫掷地有声：“来。” 等一回家，寻枫打开作业本，他写作业很慢，做到不会的题，首先要用学习软件扫出来找到对应的知识点，再看讲解视频一点点记下才能继续写，实在不会就得等君九声来救急了。等写到九点，门外响起咔哒的声音，是君九声回来了。 君九声最近回来的都很晚，早上和寻枫一起吃完早餐出门，晚上又总要等寻枫快写完作业才回来，寻枫和他说了明晚去玩的事，君九声问：“你们学校那后山？” 寻枫点头。 “正好，”君九声说，“近来附近那新界门开发，异协会看守疏忽，放了不少东西进来，如今他们忙得很，抽不开身去抓捕放归，便在传送中心发布了抓捕任务。你也见过那地方，里面的家伙大多爱躲在林子里，你们学校那后山也在搜查范围内，如果你愿意，不妨试试接下这任务。” 寻枫总共也就进去过两回界门，君九声说的，看来就是第一天下山时他们误闯进去的那道，“新开发？” “是啊，”君九声提着一手菜走进厨房，一进厨房一篮子菜就自动飘到台上摆成一排，冰箱门、水龙头电磁炉自行打开，蔬菜、土豆、牛肉依次排队在水龙头下翻滚洗净，“吃个夜宵，来么？今晚烤烧烤。” 寻枫迟疑了一会：“……好。” “那里也可以去看看，”君九声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气定神闲地对着厨房上下折腾，空闲的两只手从兜里拿出来一张小小的薄片，“诺，临时异能证，下回想干什么直接干，他们抓不了你。” “……”他也没被抓过。 寻枫接过那薄片，这东西看着薄，实际上还算坚硬，他要是见过驾照的话，就能看出来这和驾照很像，打开后显示有他的名字和照片。 “我做任务，有报酬吗？”寻枫将证件收起来。 “有啊，”君九声边串串边随口道，“我给你的还不够用？出去玩是要带点零花钱，还要多少？我再去找他们要点。” “……” 原来他的衣食父母，其实也没有钱。 “不是，”新学期班里总要有很多新旧账对接，身边走过几个同学老抱怨宿舍今年又涨了一百块钱，食堂也涨价了不如点外卖云云，寻枫听了一耳朵，意识到在别人家吃住是要给报酬的。 他掰开手指算，“我在你家吃住了一个星期，按一个月1000块钱，一个星期就要交500……？300……”他还没咋弄懂星期和月份的概念，“承蒙照顾，今后我会好好工作，争取……” 切菜的哒哒声停了下来，君九声似笑非笑地插着兜，“谁教你的这些事？” “白吃白喝就是被人养，被人养的关系是不健康的，”寻枫脚尖点地，“我们都需要建立一个健康的关系。”比如纯洁有爱的金钱交易。 “谁说介绍你工作是让你赚钱了？”君九声脸上寻枫之前怎么看怎么温和的笑，现在变得让他一慌，“我这儿不收童工。” “……” 寻枫认真说：“我可以帮你做事。” “没有合同。” “……” 寻枫茫然一瞬，说：“没关系，我做什么都行。” “别乱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行，”君九声瞥他一眼，切菜声重新响了起来，“对你好你也有意见。” 寻枫觉得这不是一回事。 但君九声速度飞快，已经把串都穿好了，端着烧烤架叫寻枫往顶楼走，等寻枫跟着走上楼梯时，才不声不响来了一句，“受着吧，你身上没什么好图的。” “……”哦。 “不要你钱，不要你干活，给你白吃白还倒贴你零花钱，图什么啊？”学校和寻枫就隔着两条街，路上大概率能碰上住附近的程硕，“不是包养就是你爸，没第三种可能。” 他惊道：“你可是未成年，包养犯法的！” 那不就是，寻枫喃喃道：“……我爸？” 他没有亲情的概念，潜意识里都没有，按理说一般碰到九岁前学过的知识，即使没有记忆，再碰到也会生起相关的概念，比如语言和一些简单的工具运用，但是就像弄不清星期月份一样，他对亲情一事也知之甚少，对于他之前到底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中，寻枫下山有段时间了，但也没找到与之对应的生活环境。 现在再看家里那位的眼神，原来……那是慈父的目光啊！ 他脑袋突然一痛，转眼看到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君九声，君九声捏捏手指，“原来是在这被带坏的。” 程硕吓了一跳：“！哥、哥哥哥你从哪冒出来的……” 君九声笑道：“我看起来像他爸？” 程硕：“不不不……” 何止不像，君九声看起来根本就是他们的同龄人，脸庞轮廓柔和稚嫩，偶尔笑起来甚至还会露出来颗虎牙，挺拔利落的身姿往那一站，再拿张奖状就可以上台发表获奖宣言，工作日在外头晃上一圈都很可能会被路过大妈叫住问怎么还不去上学。唯一暴露了一点年龄沉淀的只有那双绿色的眼睛，透露出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沉稳与锐气。 君九声将准备好的空间挂饰重新挂在寻枫的书包上，这挂饰寻枫早上特意没拿，他抬头就看到君九声慈父般的目光，慈父笑着说：“异协会那儿，我已给你谋了个岗位，好好干，我等着你来报答我。” “……” 和同学约定了时间，为了不弄混时间，寻枫一到下课时间就往外跑，频繁的动作引起了程硕的注意，一次下课也跟着跑出去，看着寻枫顶着往天上看，“在干嘛呢寻枫？” “看时间。” “教室里不是有钟吗？” “我怕记不住。” 寻枫在山上的时间观念是依靠太阳，但下了山，就得和大家的现代钟表的时间对上号，寻枫这几天都在努力，只是今天大家约好了时间，寻枫在这上面的学习就要抓紧了。 程硕也跟着看了一会，除了眼睛累没别的感觉，“不行啊，这样太伤眼睛了，要不我给你买个墨镜吧，楼下小卖部就有的卖。” 寻枫靠在走廊栏杆上，没觉得有什么，“我每天都这么看的。”只要有太阳。 他这么说，程硕又硬着头皮看了一会，“这能看出来什么？现在是几点，早上十点？” 寻枫：“早上十点二十五。” “！”程硕不可思议地探头往教室里看了眼表，“靠，你真的没看表？光看太阳能看出十点二十五？？” 寻枫疑惑，“你不可以吗？” 他们天天和表待在一起，和他这个半路下山的又不一样。 “……没谁可以啊我的哥，不要对城里人有太高的滤镜。”程硕佩服道，“那晚上呢？” “看月亮，星星或者天空，”寻枫说，“如果没有，就看气温，环境和动物叫，但是这个每天都不一样，和你们的时间总对不上。” 其实太阳也有时差，钟表的走针是标准而匀速的，而太阳的走位就有时快有时慢，这样的变化十分微小，单纯地依据太阳得出大概的时间当然简单，寻枫这几天的努力，就是要对两者进行校准。 比如昨天中午，太阳已经在他们的正上方了，表还显示在十一点五十七分，比太阳慢上几分钟，寻枫要适应现代生活，就要尊重他们的时间。 “厉害，”但是程硕出来找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那个我刚刚去交作业，老师说成绩明天就能出来了。” 听到这个，寻枫就垂头丧气，“哦。” 他天才的名头马上就要没了。 “没关系，现在好好学习，一切都还来得及，”程硕鼓励他，“你不是已经能看懂26个英文字母了吗，今晚上争取先背它个一百个单词！”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程硕帮他打印了英语单词表，寻枫拿着单词表出门吃了顿饭，回家把作业写完，再回来校门已经关门了，便绕着校周边蹲点。校门口的保安看着他穿着校服在跟前边晃悠边背书，感叹现在的学生就是上进，真是个好学生啊。 学校周边靠近林子的地方有条河，连着外边的街道和学校停自行车的长廊，河边有个亭子，里边用石头刻着象棋桌，几个大爷正打着灯围着亭子高谈阔论，寻枫趁其不注意，轻轻一跃越过河流，同时手环飞出，带着他跨过足有两人高的围墙。 寻枫站定，再一抬头望天，嗯，时间刚刚好。 正想着，便看到前方一队人群朝他招手，寻枫走过去，大家各自带着背包棍子，装得鼓鼓囊囊，看到寻枫除了两张纸啥也没带，奇怪道：“寻枫你不带个包吗，晚上林子里会比较冷哦，带点衣服和吃的会比较好。” 再凑近一看，寻枫手上居然是单词表，果然是个好学生。 小队里加上寻枫一共有七个人，沈夕钰、程硕、张初夏和她的朋友，还有之前想找寻枫切磋的男生，一位叫舒秋中，一位叫同宇。 寻枫看看程硕，他也背着个书包，跑过来解释寻枫的东西和他放在一个包里，众人恍然，也不多说，相继悄摸往后山走去。 大家都是趁宿管查完寝后和宿舍楼下关门前溜出来的，期间还要躲过保安的巡逻，寻枫跟着走时听到后方传来一阵细小的动静，他看着往前走的同学略一思索，悄悄放轻脚步，踱步走到声源处。 “是这吗？” 一道女声响起：“我看看……就是这。” “看起来很普通啊。” “你懂什么，这叫神秘，越普通越高深，里边绝对有个大家伙。” 声源在围墙外边，听声音是三个年轻人，一个女生和两个男生，那女声指挥：“你先爬上去试试。” “爬啊？太高了吧，没什么工具啥的吗？” “大晚上的有个屁的工具，你看我像不像工具？爬！” “……好的姐。” 噼里啪啦。 “哎我靠！姐姐姐接我一下！” 砰！ “嘶痛死我了……” “你个没用的，让开我来。” 寻枫看着墙上露出来的手，手指一动。 砰！ “嘶……哎哎哎姐别别，是上面长了东西，真的！有东西刺我！” “……你别这么大声。” “靠来人了姐！” “喂！那边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这里是学校！还爬墙？大晚上的敢来爬学校的墙了是吧！……别跑！” “快快快快走！” 寻枫：“……” 走的真快。